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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电话线里爬过去吧,我陪你逛夜市。”

    “太好了,你现在就过来吧。”

    “好,我现在就过去。”

    “杨,我以为你真的不会给我打电话了。我也不敢给你打,我怕打了电话我会哭。我现在就哭了。”

    “别哭,我帮你擦擦眼泪。”我抬仰起脸,我的眼眶里也开始涨潮。

    “不能让你擦,你越擦我的眼泪就越多。”

    “把头抬起来就行了,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骗人的。”

    “当然是骗你的,我也不相信,我现在就是仰着脸的,可我的泪还是掉下来。”

    “你真的想我吗?”

    “还用问我吗?我眼前都是你的影子。”

    “你刚才喝酒的?”

    “啤酒,六听,现在那些酒都化成泪水了。”

    “……”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家里才几天呢,走得太早了,妈妈会怀疑的。这样好不好,我过几天再说,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争取早点去。好不好?”

    “真的,那太好了。”我站了起来。

    “我要跟妈妈说一下,我得编个理由先。”

    “快点来吧。我真的想死你了。”

    “好吧,你早点睡,少喝酒,酒喝多了不好。我尽量早点去,你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我爱你。”

    电话挂了。

    我倒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我的桑要来了。真的要来了。

    世界上最近的距离,是心与心的距离,哪怕相隔几千里,也能紧紧地连在一起。

    我给燕子写信,告诉她上海很热,我很想她。我一边写信,一边骂自己卑劣。虽然我跟她说的都是实话,可是我的心已经背着了她。那么多年的情份就这样被我挥霍着,我很恼怒自己的奢侈,我曾经以为那段感情牢不可破,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和燕子双宿双飞地久天长,现在,才几个月,就土崩瓦解。我突然懊丧地得出结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我也知道会有很多人反对我这么说,可是有谁知道我这样的人,在父母和亲朋眼里始终如一、中学时代都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对自己突然就失去了信心?学习上,我读的书越多,我就越有信心,而在感情上,遇到的人越多,我就越没有了自信。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多多益善的。想到这里,我突然想笑。

    从那天起,从桑的第一次拥抱开始,我就觉得我变了,我原以为有了燕子,我就可以心如止水。可是桑在我的生命中注入了新的活力。我想,在冥冥之中,一定有一双操纵命运的手,是这只手一次次地翻出了情爱的底牌,让我和桑的心可以穿越两人之间的鸿沟、穿越年龄、穿越万丈红尘,紧紧地靠在一起。

    正文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我的左眼老是跳,我不知道是福是祸。我跟父母说,我得回学校了,还有其他事,我想回去整理一些资料。就这样,我离开了酷热的南京。

    跟父母在一起的几天,我关掉了手机,我要平静地过几天。

    父亲已经老了,脸上的皱纹明显增多,头发白了一半,腿上的老人斑也加了不少。他每天早晨坚持锻炼身体,他说小区的公园里每天都有几个人一起玩,练练太极拳什么的,总体来说,还不错。妈妈身体还好,还是喜欢逛菜场。妈妈说等燕子回来了,赶快要个孩子,年龄都大了,越往后生孩子越不容易。我说到时候一定会生个孩子的。我还问了妹妹的事,妈妈说我的那个妹夫现在好多了,还是开出租,也开始顾家了,冰冰上中班。冰冰是我妹妹的孩子,春节回家里我见过,小脸白里透红的,漂亮可爱,老是把舅舅喊成“球球”。我到南京的第二天,妹妹还打电话过来,说冰冰都能写日记了,有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今天早晨,我和妈妈一起浇花。花儿都仰着脸笑呐。”就这么一句。不会写的字用拼音代替。我当时叫冰冰也来接电话说两句,结果她只叫了几声“球球”,别的什么都没说。

    我还到大学校园里走了一趟。在生活区的第二餐厅里坐了一会儿。环境比以前好多了,上大学的时候,我和燕子喜欢坐在右边第五排,现在,里面的格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什么都找不到了。我住在八号楼。那个地方已经拆掉了,盖了六层的活动中心。经过一号楼的时候我没有多看。因为十年之前的夏天,八月初,一个大四的小伙子在房间里殉情了。一根细电线把自己挂到了上床的拦杆上。几天后才被打扫楼道的职工发现。听说他的父母悲痛欲绝,但没有听说他的那个女友来看过。

    请相信,生活是脆弱的。许多人本来是可以选择活下来的。但是在阴阳交错之间,有人选择了逃避或者解脱。我还听说,在名人中间流行一种病,叫抑郁症,我曾经查过那种病的起因与症状。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评论的。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许多人厌倦了奔波劳碌,厌倦了红尘俗事,于是把自己“放飞”。我很庆幸自己还没有那些症状,我还没有发展到经常用烟、酒、茶和咖啡来建构生命的地步,我只是觉得城市的空气里散播着一种叫浮躁的东西。我曾经忠告一位创业中的好友:当你感觉自己走路加快、语速提升的时候,请注意自己的身心健康。可是他没有,他说创业中的人就像那种没有脚的鸟一样,一旦起飞就要一直飞,只有一种时候可以落到地面,那就是死的时候。后来,他把拼命赚来的钱一笔一笔地送到了医院。我很感谢医院,因为它能够让不珍惜生命的人还有一个归宿。

    说来说去,我也要回学校了,因为我要完成论文,也要赚钱,还完按歇,我要换更大的房子,还想自己掌握方向盘,穿在城市的大道上,活得像个样子。

    回到家里,我把空调的温度调到最低。电子邮箱里堆满了信。我按时间顺序打开:

    王海琳:你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手机也关机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还到你家里去了一趟。按了很长时间门铃也没人开门。我想请你帮忙。你要我翻译的东西也差不多了,我什么时候方便送给你。

    燕子:惠特尼•休斯顿的演唱会你去了没有?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学校的会堂里看《保镖》吗?那个时候,你说你特别欣赏的一个镜头是:女主角的纱巾落在锋利的刀刃上,断成了两截。

    燕子:温度很高,你乖乖在家里,别乱跑,有空给我写信。

    燕子:你怎么不给我写信?我对着大海哭泣。嘿嘿!哈哈!嘻嘻!

    桑:我刚才趴在家里的阳台上,夜风吹得人很舒服,你在就好了。明天我要和几个高中的同学去白头山天池。你要是能陪我去就好了。

    燕子:还不给我写信!我要抗议!

    我给燕子写信,告诉她我给她老家的父母打了电话,我还回了一趟南京。看看我们的学校,我们的过去。我说我很怀念过去。我说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喜欢怀旧的人。

    其实我知道我的怀旧只是一种情绪。

    我给桑回信说,她走了,留了一座空城给我。没有人能够了解一个人的寂寞。

    我给王海琳打了电话,告诉她我明天就去学校。让她上午十点左右到办公室,我要带她见一个人。

    我要王海琳见的那个人就是我说的好友。也是大学的同学。名字叫莫怀慈。他大学毕业之后,就下海了,从连锁加盟开始,一直干到自主立业。现在,全国有二十九个城市有他的分公司。公司的业务涉及建材、食品、化妆品。他说,民营企业就像往山上滚雪球,雪球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山也越来越高,越来越陡,能滚到山顶就是胜利,就是成功,如果体力不支了,雪球就滑落下来。这时没有人会帮你扛着,首当其冲的就是业主。他也知道他是拿命在换钱,换前途,但不拼命的话,只能让别人超了去。有时甚至分清自己的奋斗是源于进取心还是贪欲。

    我跟他说预支的生命是需要加倍偿还的。莫怀慈向我摊摊手。

    莫怀慈让我帮他找一个材料的,学历要求不高,本科或硕士都可以,但一定要敬业,要认真。我就给他介绍王海琳。

    不知是精明还是吝啬,莫怀慈每次请我不是事业上受挫折就是家庭上起了小风波,用风波这个词在合适,应该改为涟漪,这个词也不好,美感太强,而家庭里发生磨擦是没有什么美感可言的。莫怀慈的妻子是典型的家庭妇女,长相还不错,就是脾气火辣些。这也正常,不火辣的女子怎么可能守住家?她以前在中学教书。后来,在莫的大力撺掇下,辞去了老师的职务,做专职的家庭主妇。我叫她慈嫂子。慈嫂子做过几年的班主任,可能因为惯性或职业病的原因,当她生闷气的时候,会把莫怀慈提过来训斥一通。内容一般是也就家庭事业关系什么的。莫怀慈嗤之以鼻,觉得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简直就是无理取闹。隔三五个星期吵吵嘴也是正常事。一吵嘴,莫怀慈就找我泄火。我也没有办法帮他,他也就跟说说,让我评评理,我怎么评,我只能说我的老同学好朋友是大男人,不是斤斤计较的小男人。不管怎么说,到了外头,他们两个仍然是卿卿我我的样子,差点被大家评为模范夫妻。

    莫怀慈的精明还在于每次请客都不找高档的馆子。一般的饭店就能凑合一顿,即使偶遇档次高一点的,也是到零点。其实这样也蛮好的。我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有时我也会小小地假抗议一下。他总是说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