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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所谓……反正这一仗打不打也无所谓。她就趁此悠闲一下,也好。

    正文第22章山坡谣

    阴雨蒙蒙,下了一夜仍然未停,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苍天染墨,却又带着些许放晴的征兆,隐隐透着些微亮。

    大概中午时分就要渐停了吧……

    洛河眯起眼睛坐在营帐前抬头看着天空,脸上无一丝表情,双眼也是颇为无神的虚望着雨幕。这雨虽然不大,但毕竟坐了这小半天,她的斗篷已然渐湿,色彩顿时变得深浅不一。

    啪——

    一滴雨水精准的掉入她的左眼,洛河条件反射般的向后一仰,针扎般闭起眼睛,嘴角终于微微的撇了起来。慢慢睁开眼,洛河缓缓的站了起来,目光幽幽的向东方看去。

    那里,曲椋风和他的大军正在奋战。

    但洛河的模样显然是丝毫也不担心。对方只不过是起义军,而曲椋风则是一代名将,作战了得,恐怕纵是李自成也不能突破他的防线。如若他曲椋风连个起义军都搞不定,那才真是让她大大的瞧不起,那么柳玉寒也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取他的王位了。

    想起柳玉寒,洛河眼中闪过一丝阴暗。

    柳玉寒,他准备得如何了?

    如果到时候她劝他降战,他会答应吗?

    会不会要逼着她以情甚至以命相求,他才肯放弃呢?

    虽然一直说起兵是因为朝烈帝的弱政,是为了保护百姓……

    可是,哪个男人不求权不求利呢?真正的利益到了奇$%^书*(网!&*$收集整理嘴边,谁会不咬下那一口?

    如若那利益贵重如王位,那么……

    柳玉寒真的会放弃吗?

    越想越害怕,洛河用力摇摇头抑制自己再想下去,目光从东方收了回来。这一场仗大概晌午后才能结束,在这之前她的第十分队是说什么也用不着上场的,虽说天有不测风云,但是这一场简直是势在必得,再不济也轮不上她那最后的分队。

    不如趁这时间出去走走,想必因为战争,天权街道上也没什么人,不如去散散心。

    入宫这半年多,她是真的累坏了,平日里最不耐烦的事,到这里都要斤斤计较,甚至勾心斗角,监视与反监视,怀疑与反怀疑,时间短还算是场有趣的游戏,日子一长,便成了身心憔悴的重要原因。

    身累,心更累。

    她实在需要卸卸包袱。虽然曲椋风让她留守的本意恐怕就是想试探她会不会趁机去送情报之类,不过她这么明目张胆的一走,也许又是一个扰乱他心思的烟雾弹。

    这么一想,洛河便甩甩头出了营地,一个小兵立刻跑上来问道:“烈大人,有什么吩咐的?”

    洛河看他一眼,心知这人搞不好就是曲椋风埋下的监视器,便笑笑说:“哦,没什么吩咐的,我去前面山头上看看他们打得如何。天气不好,仗打得难免辛苦些。”

    那士兵将信将疑的盯她一眼,见她神色坦荡,有些奇怪,唯唯诺诺道:“那么,小的这就陪您去……”

    “不用。”洛河笑眯眯的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一点钱放他手心上,“回头告诉你们莲大人一声,就说以后用不着找人看着我,跑不掉。”

    那士兵愣在当场,反应过来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见着洛河笑嘻嘻的策马扬长而去,愣是不敢出声阻拦,只看着她悠哉悠哉的跑出了门去,消失在雨幕中。

    其实洛河没有骗他,她确实是跑到了前面山头上坐着。只不过这里根本看不见曲椋风的军队,隐约只能看见九剑山庄的后山苍翠。虽然如此,但洛河心情依然大好,她本就不是为了看曲椋风打仗而跑出来的。这雨中山上的空气确是新鲜,吸一口只觉得满身透彻,神清气霜,杂着些微雨特有的泥土清香,很有一翻独特的爽气。洛河站在山头贪婪的呼吸着,脸上不自觉的绽放了笑容。从头清爽到脚,惟独胸口总有些堵塞之感,因为站在这山头上,不喊一嗓子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己。洛河莞尔一笑,也不管几里外的营地是否听得到她的河东狮吼,只管扯开了嗓子一串胡喊,声音虽然难听,但听得那山间隐约回荡的呼喊,颇有些回肠荡气的豪爽。

    刚刚满意的收了声,只听得身后一阵憋不住的狂笑。洛河猛的一回头,竟见到上次来天权考试时一同赴考的莫言正弯着腰笑得几乎撒手人寰。

    刷一下红了脸,洛河看着他讥诮的笑容时很有些呲牙咧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莫言还是老样子,浓眉大眼,星目剑眉,一副明摆着欺骗别人的正义模样,连那看起来就像是镀了一圈阳光的气质,在这阴雨天中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见洛河的眼色如浸过毒汁般的瞪着自己,莫言终于收起了狂笑,而弯起的眼眸依然掩饰不住晶亮的笑意:“夏兄弟,好久不见。”

    洛河微微点了点头,眼色依然不善的看着他。

    莫言咧开嘴呵呵一笑:“哎呀,夏兄弟被赐了个好名号,当了枢密使,就摆起架子来了?真是——”

    “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了堵住他即将出口的恶言,洛河没好气的打断。

    “我知道今天要打仗,所以上山来看看能不能看见夏兄弟你呀……”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洛河即将爆发的看着自己,莫言忙笑嘻嘻的摆摆手,“没有没有,其实我是上来采草药的。”

    洛河瞪他一眼:“那就赶快采完赶快走吧,慢走不送。”

    莫言愣了两秒,不怒反笑,一屁股坐在洛河旁边,笑意十足的目光看向远方阴雨朦胧下的九剑山庄后山,唇角微扬,笑容间竟带着些许落寞。

    洛河见他如此,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毕竟是自己断了他的仕途,虽然进不进宫不是她所能决定,但毕竟最后胜利的是她……

    “想什么呢?”心中刚有些愧疚,便听得身边笑嘻嘻的一声提问,转过头去是莫言阳光灿烂的笑脸,“见到我真的这么不开心吗?”

    “不是。”洛河终于微微笑了一笑,顿了顿,问道,“你,最近可安好?”

    莫言的表情瞬间黯淡了数秒,忽然又恢复了笑容:“好呀,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天天挨饿的吗?”

    洛河心知他过得并不好,却又不好再问,否则更会伤了他的自尊,便一笑了之。

    “夏兄弟呢?宫里的生活很复杂吧?”莫言笑意不褪。

    “恩。”洛河低了低头,“真的很复杂,生活在这么个环境里,很累。”

    “但是啊,你的名声可是已经大好了呢!”莫言突然说,惊得洛河转头诧异的看着他,“哎,你不知道吗?天权的百姓都在传呢,右有莲大人,左有烈大人,这烈火王朝是有的救了!”

    洛河彻底的诧异了。她进宫刚过半年,仗也没打几场,算起来真能传为佳话的也只有翡翠谷一战和仙侣舞,这两项又实在算不上丰功伟业,何以给了她如此高的评价?竟然把她与曲椋风列为同等,实在是过奖太甚……

    “琢磨着自己没这么多的业绩是不是?”莫言突然笑嘻嘻的说,洛河狐疑的看着他,他笑道,“其实那是我编的。”

    洛河气结,刚想给他一下,却又听他说:“但是,以后这句话一定会被百姓说出来的。”

    洛河手停在半空,愣愣的看着他。

    “有些人不如我这般关心战事,只知道打了胜仗,却不知道怎么打的。”莫言笑道,“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牦牛阵,彩国这几百年都没人用过的战术,竟然被你用了,用得漂亮。面对二王爷还表现得不卑不亢,一曲仙侣舞跳得家喻户晓……这般能耐,除了莲大人还有谁可与之抗衡?”

    洛河听罢没有说话,眼神却带着些沁凉的望向远方雨幕中的淡青群山,表情是微微是苦涩。她在外人眼中竟是这样……

    她这样的名声,与勾心斗角的臣子有何区别?

    仔细想来,所谓的勾心斗角,也正是她每天在做的事情……无论从心底多么的厌恶,她也是每天每天在做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你骗我我骗你的智力游戏,玩进去便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真的看开了,便不会恐惧,更不会愤慨度日……

    无人可信。

    她却只为了她想要帮助的人而做事,也无所谓他是否可信……

    既然无人可信,不如顺从自己心之所向来得划算。

    “夏兄弟?”

    莫言一句轻声呼唤拉回了她的思绪,洛河回过脸微带诧异的看着他:“恩?”

    “我如此夸奖你,竟然没有半丝反应……”莫言笑得狡黠,露出洁白的牙齿,“真是叫人心冷啊……”

    洛河也不答,目光降到零度看着他,不一会儿他便自己笑了起来,摆手笑道:“罢罢,烈枢密使,我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话说回来……”

    他目光探究的看着她:“听说莲大人在城郊九剑山庄平定起义军,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喊山?”

    “这叫作隔岸观火。他们鹬蚌相争,既然用不上我,却又给我扣了‘副指挥’这么顶大帽子,我自然乐得坐收鱼翁之利。”洛河也狡黠一笑,紧了紧脖上的斗篷,故意正色道,“莫才子,后备工作是很重要的,以备不时之需,而这个不时之需……”

    “打住打住!”莫言笑得弯下腰去,“我总算知道差距了,为什么考上的是你,看来我实在是修行未够啊。”

    洛河抿抿嘴,没有忍住,二人相视大笑起来,笑声如铃,回荡山谷中,连阴雨也突然显得轻快起来,九剑山庄上方那一团阴云,也突然仿佛雾散云开一般。

    笑罢,莫言重新把目光投向远方,目光透彻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