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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光叱落轩大营。

    柳玉寒大病初愈,气色渐好,却还是透着些许苍白。他半卧在暖榻上,盖着毛毯,一手把玩着药盏,一手懒散的在额前轻轻扫着碎发。玩了半晌,才抬起眸来,清秀甚至带点妖娆的眸子中是一片亮黑如漆的幽深,配着他唇角的一抹邪邪的微笑,散发着诡异的色彩:“准备的如何?”

    答话的男子正是寥槿,他眉头深锁,毕恭毕敬的答道:“大护法从西领传来消息,说是已经部署完毕,请轩主放心。”

    “恩,瑶若办事,我是放心的。”柳玉寒笑容里透着愉悦,“芙寒和怜星如何?”

    “三护法碰上了一点麻烦,但她说会尽快解决。”寥槿沉稳的答道,“二护法也很顺利,估计今日就能部署完成。”

    “恩……很好。”柳玉寒稍微正了正身,看着寥槿道,“还有什么事,一起说吧。”

    “……是……”没有料到自己的踌躇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寥槿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后,他只觉得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说吧。”稍觉得有些奇怪,坐在他旁边正拿着书卷默读的柳袭缨也带些疑惑的抬起头来。柳玉寒轻声催促了一声,眼神却同时黯然了几分。寥槿向来是干脆的人,这次讲话如此犹豫,这事情相关于谁,他已在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是……王都里来的消息。前日朝烈帝生辰,烈枢密使与莲枢密使联合一气,以女装之姿出席宴会……”寥槿越说心里越没底,眼看着柳玉寒眸色骤暗,生生把“反响甚众”四个字吞回了肚子。

    “与莲枢密使联合一气——?”柳玉寒以讥讽的口气重复了一遍,“这是莫言从宫里传回来的消息?”

    “正是……”寥槿轻咳一声。

    柳玉寒低下头去,一丝自嘲却悲伤的笑容从他唇边无可奈何的荡漾开来。这一刹那他不知道如何自处,不知道该相信谁。只要提到她的名字,他眼前就只有那个娇俏的身影,让他心情骤然爽朗。但曾几何时……每一次听到她的名字,都会和另外一个名字连在一起。如今,那个身影一次次伤他,他却连痛也痛的充满爱意……是他利用她,是他亲手把她推向那个名字,是他将她推向了那个万劫不复的宫廷——

    她一次次伤他,是恨他了么?

    难道——一直错的都是他?

    苍天弄人啊……现在,她竟然和莲联手,暴露自己是女子的身份,是要致他于死地么?柳玉寒冷如冰雪的眸色里,慢慢显出一丝绝望,那绝望的颜色甚至比他的眸色还要浓重,浓重得像一团永远也化不开的黑雾。

    “……告诉莫言,让他继续好好盯着,有情况立刻汇报……绝对不许暴露身份。叱落轩大功告成在即,不可出一丝差错……”他慢慢说完,好象耗费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疲惫的闭上双眼,沉沉的倒回了暖榻上。

    寥槿听他说完,向他和柳袭缨各自行了礼,便退下了。

    柳袭缨的表情忧伤得像一潭秋水,脉脉的看着柳玉寒尚未喝干便放在茶几上的药盏,一滴眼泪从她右眼滑下。

    “这就是你爱得至深的女子……玉寒啊,现在后退……还来得及……”

    柳玉寒如冷玉一般精雕细琢的清秀面孔安静得没有一丝潋滟,仿佛是睡着了一般,久久没有回答柳袭缨的话。

    烈火五年,注定是个传说纷纭的时代。

    在人们还没有忘却三月初三的夜晚,两个女子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惊艳时,那夜在宴席之间形成的两股旋涡,已经在朝中暗暗形成。三月初三之后,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永远都在两个人身上,两个男人——那两个绝艳的女子背后的男人。

    本以为已是落日余晖,再无力东山再起的莲枢密使,利用他与朝烈帝的关系,成功的用夏洛河的性别转别将人们的注目重新转回自己身上,作为老牌的忠诚之士,他的权力与党羽自然不可小觑,再加上一向淡然自处的曲椋风这一次竟主动发威,让人们心中不免揣测。但不可否认的,三月初三一过,烈火朝的确与以前不同了。上到游罹天,下到王都百姓,人们多了一种朝气,不再一味想着逃避即将到来的灾难,转而积极起来。

    但与之相反的,人们也没有忘记那夜出现的另一个莹莹靓影。莫潮姬的出现使得局势陷入了另外一个未知的僵局中。出人意料的,她并没有让她的夫君游裂月一夜腾飞,真正在那夜之后得到人们侧目的,是那位在天权一战通报有功,使曲椋风一行得救的飞虎将军。莫言的确是难得的人才,初来乍到便一枝独秀,得到了游罹天的信赖与曲夏二人的提拔,为人又开朗坦城,人缘极好,竟隐隐有赶超曲氏风头的气势……

    一向都由曲椋风一人掌管的朝廷,此时另一高峰已显,隐隐有蓬莱天姥二山争高的趋势。曲椋风与莫言当然都心知肚明,但不知是因为曲椋风一心为国,几乎没有私心,还是他们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这两人在朝堂上永远站在一条战线上,打的都是为国的旗号,也确实是忠义的两位臣子。这复杂的局势却恰恰成为了一剂兴奋,人们看着两虎默默相争,内心中的兴奋被暗暗挑起。烈火朝不再是曾经那个死气沉沉,因为一个软弱的皇帝而暗流涌动的王朝,而变成了一条充斥着流言蜚语,却拥有激情的航船……

    然而,人们一直不厌其烦的闲聊话题,在烈火五年的春分之日,戛然而止。

    那年春分的前一日下了场大雨,都说春雨贵如油,彩国的人们全然没有留意到危险的来临,而是欢天喜地的迎接这场大雨。雨过天晴,新一年的春笋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彩国上下顿时一片新绿。但与此同时……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倏地冒出地面的,是叱落轩之前不动声色暗埋的三万精兵。

    柳玉寒先前暗地里亲自跑遍全国,就是为了布置他的计划,让他的人能够在第一时间化零为整,打王都一个措手不及。他的确做到了——烈火五年的春分当日,东南西北四领同时告急,那只曾经出现在柳玉寒交给洛河的战略书里的两万五千人大军,并没有如意料之中一样发起总攻一路横扫四领,而是分组埋伏在四领的据点,由叱落轩四大护法带领,同时出击,让王都措不及防,一时间无法下手。而代替这两万五千大军进行总攻的则是叱落轩一万人的王牌水师,传说由柳玉寒和寥槿亲自带兵,干净利落单刀直入,气势汹汹的夺取了宫河,直取羽河。而那只五千人的暗杀军,依然不为王都所知,他们暗地里杀害四领领主的罪名,都被那陆军戴在了头上……

    一直暗藏杀机却还算得上安稳的彩国,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然而王都的反应比人们想象中要迅速得多。也许是曲椋风早有准备,也许是消息足够灵通,游罹天在三天之内组合了三支精良的大军,由现任丞相白律为王师总帅,朝烈帝游罹天亲自监军,在春分过后的第四日清晨,已经守侯在玄武门前整装待发。

    曲椋风清楚的知道,四领的陆地军突起,在横扫四领之后,下一步当然是化零为整,直取王都,而由于在西领的叱落轩军队人数最多,加上地形等情报的分析,王都的第一支一万五千人大军队定为西征军,莲枢密使曲椋风亲自作为西征军总帅,率领西征军挺进西领。而第二支万人陆师则为东征军,一分为二,一队水师直打宫河与羽河的交界处——东领的玛瑙平原,这支只有几千人的水师由东征军副帅,曾经跟随烈枢密使驻守翡翠谷的李将军统领。而剩下的东领军则直取摇光——暂由柳袭缨坐镇的叱落轩大本营,而这只东征军的统帅,便是那个曾为游罹天平定西领判军之乱,协助曲椋风平定起义军的奇女子——夏洛河。第三支王师驻守王都,采用曲椋风曾经用过的老办法,一部分围守羽河,一部分守护王城。而这只虽然看似不太出彩却异常重要的军队,正是由年轻的飞虎将军莫言为大将军领导的,而游罹天则亲自出任为监军……

    曲椋风,夏洛河,莫言,[奇`书`网`整.理提.供]游罹天。

    柳玉寒,柳袭缨,寥槿,四护法。

    这场宛如电光火石一般袭击彩国的战争,这场宛如六月飞雪,八月胡天的战争——到底谁人能够赢,能够赢得天下,又是谁能够赢得……她?

    天下就如此,在一场人人欢欣的春雨过后,在预示着春红来到的那日,如同一朵风雨后残存的花朵一样,乱了……

    “恩……”从胸腔里长长的舒了口气,曲椋风重重的靠在背后的羊毛毯上,眼中是初春的凉夜如霜。他手里拿着的是刚刚从王都传来的急报,这样的急报,十天来他已经收到了四封,而每一封的内容,都让他的心又寒冷几分……

    上天仿佛眷顾叱落轩大军一般,无论他们如何堵截,叱落轩仿佛总能够知道他们的所在,每一次都能如偷油的老鼠一般,不易察觉的溜出他们的视线……今天的急报又是如此,北领的一小部分叱字军又已经溜过他们的眼线,向着自己所在的西领来了。

    曲椋风紧紧的皱着眉头,眼中有着惊怒,攥着羊皮纸的手指关节微微有些泛白。

    他不信……他不信那个柳玉寒如此神机妙算,能够如此精确的预测到王师的每一步动作!叱落轩此次采取如此大胆的战术,一定是凭借精准的情报!盛怒之下,他抓起笔墨,在羊皮纸上大大的写了三个字:“有内贼。”

    那个“贼”字写得像是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黑色的湿墨浸透了草纸,暗暗的殷开一片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