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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漠和那支暗杀军,是莫言的手下?”洛河低低的反问了一句,其实她刚才已经想到了那个诡秘的杏花村,只是不愿意相信——在天权的隧道里她已经领教过漠的厉害,并且不希望再次领教,“难怪……漠在杏花村时如此清楚我回到现代的事情!”

    “能够知道这一点,莫言一定深得柳玉寒信任。”曲椋风的眸中,暗色一闪而过,散发着凌厉的青芒,“真是好演技!在叱落轩他是柳玉寒情报枢纽中重要的左膀右臂,于朝廷他又是意气风发年轻飒爽的宠臣将军,同时他又是一支隐弊天涯的暗杀军的领袖!”

    曲椋风一句句说着,脸上自嘲讽刺之意尽显。洛河默然皱眉,心中太多的消息,一团杂乱地搅和在一起,让她无从下手整理。她只知道,如今若不快些入宫,请游罹天下旨围兵将军府,恐怕事情就真的要闹大了。

    正想着,相府外突然马蹄声大作,如雷阵阵。洛河与曲椋风闪电般的双双掠出门外,迎头撞上的是李庆仓皇的脸:“主……主子!飞虎将军带着飞虎军突然起兵围城逼宫,已经逼到城湖了!皇上召您立刻入宫!”

    仿佛一声雷炸,两人的脸色都是刷的一下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引洛河出狱,以突袭的名义带出整支飞虎军,借她之手率先除掉了可能成为他背后暗箭的柳玉寒,再驾祸曲椋风,试图挑拨夏曲决裂……

    所有的事情他都办得滴水不漏,如今万事俱备,无论曲椋风和洛河是否真的就此决裂,形势于他依然大好。这一切显然是早有预谋的,莫言选择在此时出击,恰倒好处的挑在了所有情形都非常微妙的时刻……

    “看来,他没有给我们准备的时间。”曲椋风微微苦笑,手紧紧的攥成拳,苍白的关节都隐约可见。如今刚刚经受过战争的洗礼,他真的没有把握烈火朝能够撑过这一劫,而如今在东领,叱落轩的女当家柳袭缨还活着,如果莫言与誓为轩主报仇的叱落轩余党联手,如果再加上维护亲兄弟莫言的二王爷……那么……他第一次觉得如此害怕,手指不由自主地又握了握,却握不到一丝暖意。

    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洛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并不比他温暖。她低下头,心中思绪纠缠不止,让她心如乱麻,无法平静下来。

    朝阳东升,烈火王朝最残酷的考验也随着这似血的红日接踵而来。大风突起,吹过他们的黑发,和紧紧相握的手,风穿过相府洞开的大门,发出恐怖的呼啸声。衣袍猎猎,飞舞在张扬如魔鬼的狂风里。他们的目光深沉坚定,而东方初生的朝阳,已经慢慢被血腥的气息所浸透……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文第44章不眠夜

    平日里车水马龙的王都,此时是一片肃杀之气。家家掩窗闭户,整条大街冷峻得像刚刚经过死亡的洗劫。穿着黑色战甲的士兵封锁了这条王都的主干道,不时有如雷的马蹄声呼啸而过。半个月前刚刚经历过叱落轩一战的封锁,王都所有的百姓都以为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一阵子,不想两周刚过,又在一大清早就遭到了严峻的都城封锁,气势比起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早就将他们封锁起来,而且不告诉原因,百姓心里对烈火朝刚刚建立起的一点好感立刻烟消云散。

    就在前一天,那个前阵子名声雀起,响誉王都的年轻将军突然发威,攻破了朱雀门。所有的百姓都记得他是如何登上那座王都最精致的城楼,又是如何宣告了那个震惊天下的真相的。莫言很懂得舆论的力量,他没有入城屠杀,甚至没有给百姓带来任何影响。他只是气宇轩昂地登上朱雀门,以正义的姿态告诉人们:他,才是彩国名正言顺的王。

    他的好名声和明智的样子打动了百姓们,他们宁愿相信一个几乎尘封的传言。而一旦他们相信了,那个独自一人坐在灰色宫殿里的柔软的朝烈帝,在人们心中瞬间变成了一个傀儡式的人物——毫无生气,任人摆布。

    所以他们决心不去帮助朝廷,哪怕有些人是知道朝廷如今危险的处境的。但他们决定坐观其变。话是这么说,但每一个明眼的百姓无不心乱如麻,如今的具体情况他们并不知道,明确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俄顷之间,天地变色,也许翌日彩国便要易主换君……

    天下,真的乱了。

    临街的一间民房里,有个模样可爱的姑娘悄悄把窗户开了一条缝,战战兢兢的透过那个缝隙张望了一会,又轻轻的合上了窗户。窗户刚刚合上,她便转过身噼里啪啦地跑进里屋,轻声叫道:“寒哥哥,真的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外面全部都是官兵呀!好多人马,吓死人了。”

    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真的光芒。她的样子可爱得如一只小巧的黄鹂,声音也像鸟儿一样婉转动听。此刻她刚刚喊完,就扑向眼前被叫作“寒哥哥”的少年:“哥哥,你大病未愈,可别再着了凉。”说着便伸手帮他掖起被子。

    似乎不习惯别人这样近的接触自己,床上的少年眼里在一瞬间聚集了杀气。但随即那些杀气就被平静所取代,少年任由女孩帮他收拾被子,微微一笑:“谢谢金姑娘。”

    “寒哥哥,跟你讲了好多次,叫我茶儿就好了。”姑娘站起身,甜甜一笑。

    “外面……好象真的乱了啊。”少年凝聚起心神,凝望着他看不到的主干大道,眼里突然弥漫起茫茫大雾,忧伤得让茶儿几乎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不知道她……这一次能不能挺过去呢……”

    “寒哥哥……”

    “茶儿,能差人帮哥哥送个信吗?”

    茶儿望着他氤氲而清秀的眸子,抨然之间,心突然就跳漏了一拍。

    此时王宫内也是一派萧索之景,在三天前莫言起兵的那日起,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一个信息,那就是本就危如累卵的天下,现在真的乱了。

    大臣们不都是笨蛋,他们清晰的明白如今彩国残存的实力,也知道经历大战又除去了莫言的飞虎军的王师,究竟还有多少兵力。有的人第二天就潜逃出城,失败的被曲椋风下令当场诛杀,成功的就从此逃之夭夭;还有人在莫言登上朱雀门之后,竟然直接投靠了莫言军。到第三日上朝时,王宫里已经空空荡荡。

    而莫将军起兵的当夜,莫潮姬如同蒸发一般,瞬间从王府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游罹天颓然坐在王座上,目光空茫的望着眼前已无一人的朝堂。淡青色的天光从大殿高高的侧窗成束打下,映在他的脸上,竟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苍白。不过三天,游罹天仿佛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平日里黑润的长发此时竟然银丝胜雪。他茫然的看着自己座下空空如也的大殿,突然觉得自己果真是孑然一身了。他所有的努力,都突然在他眼前毁之一旦,而他竟仍然鼓不起任何勇气去恨。该恨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如果他真的是莫将军的儿子,那么一直亏欠的岂不是他?可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啊,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在自己毫无记忆时被调换了位置,他便受了多年帝王之苦;只是无意中坐错了座位,他就要承担所有的错处。即便所有人都无情的离开自己,即便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也度日如年一般辛苦,他也必须忍气吞声的承担一切……

    凭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上天如此“厚待”?

    “皇上……”一直站在阴影里的洛河终于忍不住出了声。看到游罹天一夜白头,她心里有丝丝缕缕的怜惜。他是如此努力,当他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些效果,当他就要仁治天下时,却被告知一切残酷的真相。

    更加让她难过的,是当她与曲椋风连夜来到皇宫时,他对她仍没有丝毫的怀疑。他是何等善良,连一个曾经背叛他的人,他都可以接纳,甚至没有一丝怀疑。可她,竟然没有信心帮助他力挽狂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夜之间白了头。

    “洛河……”年轻却憔悴的皇帝对她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却脆弱得让人心疼。

    “皇上,莲丞相已经封锁了王都……”强忍住心里的伤痛,洛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臣来问皇上,今夜动手可否……”

    “今夜……今夜……”游罹天喃喃道。今夜……莫言的军队就要开进王城,直取王宫……如果今夜他们败了,他的命运从此就握在了别人手中。他将亲眼看着自己辛苦经营的王朝轻而易举的覆灭,也许还将亲眼看着他最亲近的人离开自己,也许还会看到一个新的王朝崛起于阡陌之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对于这个让他尽心竭力、筋疲力尽的王朝,原来还是有所留恋的。

    三天里,莫言的威压的确起到了绝佳的效果。百官放逐了烈火朝,百姓背弃了烈火朝,他此刻真的是孑然一身,唯一没有离开他的只有眼前的少女,和正在部署计划的曲椋风……所幸他们都曾是掌握兵权的人,他才没有丧失所有的力量。可是除了他们……

    还有谁?还有谁能帮助自己呢?

    “王兄。”那个潋滟的声音响起时,游罹天真切的以为自己正在做梦。他怔怔的看着大殿门口那个飘渺如蝶的身影,强烈的阳光在他身后绽放,显得耀眼夺目。阴影下,那张面孔美艳依然,含着淡淡的笑容望着他,像以前一样望着他。

    自从潮姬从王府失踪,游罹天就再也没有见过游裂月。他的亲生哥哥不是自己,怪不得他们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