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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孽宋 > 第10章
    宁心儿本来就心情欠佳,这下正好将怒气撒在孟叔身上。

    孟叔似乎早已料到宁心儿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他不慌不忙,赔着笑脸道:小姐请息怒,就算老奴胆子比常山赵子龙还要大上许多,也不敢故意来招惹小姐生气。老奴之所以有此不情之求,其实乃是出于公子吩咐。

    “公子?公子在哪里呀?他不是还在丧尽天良地睡大觉吗?边流口水边做他的春秋大梦。他怎么吩咐你呀!难道他托梦给你不成。”

    “是公子昨天就吩咐下的,老奴只是奉命行事。”

    “就算是他吩咐的也不行。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他叫我把眼睛蒙住,我偏不,我才不稀罕他要你带我去的地方呢。”她虽然心里很想去,但嘴上却不服软。

    孟叔老眼毒辣,早猜到宁心儿的真正心思,他朝两个丫鬟使一眼色,两丫鬟心领神会,对宁心儿好一番哄骗怂恿。

    宁心儿不经哄,道:烦不过你们,那就去吧。那地方远吗?

    孟叔道:不远。

    不远是多远?

    就在这山庄之内。

    山庄内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我无不烂熟于心。蒙住我的双眼,岂不是多此一举?

    老奴敢打赌,老奴要带小姐去的地方,小姐却从来未曾见过。

    好,我倒真要看看,这山庄里面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请小姐跟老奴来。

    丫鬟搀扶着蒙住双眼的宁心儿,孟叔在前面带路。

    宁心儿虽然眼不能见,鼻子耳朵却没闲着,随着步伐的前进,她闻到不同的花香,梅花、茶花、杜鹃……她听到流水声、风声、鸟声、树叶声……她盘算着,刚刚走过的是起风斋,又绕过了天脉石,走过了曲薮桥,再穿过了紫竹轩,香远堂,庆春堂,又往山上行,经过子虚园,龙归亭。再往上走,便到了孤山之巅的天遗坪。

    2

    时间:辰时整,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上午八点三十分)。

    地点:无名山庄,天遗坪。

    孟叔到了天遗坪,停下脚步,丫鬟随之也停下。

    宁心儿也不急着将蒙眼的丝巾摘去。说道:“孟叔,你带我来的就是这里?”

    “回小姐的话,正是这里没错。”

    “孟叔,你带我到天遗坪来做什么?”

    孟叔惊讶道:“小姐居然记得所有走过的路程?”

    宁心儿道:“那是当然。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整个山庄里面就数这天遗坪最没看头,十数株参天古柏合围的一块空地,十余亩宽广,既无建筑,也不植花卉,都不知派何用场。有什么好看的。”

    “小姐最后一次到天遗坪是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

    “今天的天遗坪可大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

    “请小姐睁开双眼,一看便知。”

    丫鬟帮宁心儿解开蒙眼的丝巾。

    宁心儿睁开了属于她自己的眼睛,再连眨数下,又复睁开。她看到:一夜之间,原本平整如镜的天遗坪上,已赫然耸立起一幢三层楼阁,高约十丈,仰望有通天之感。楼前台榭环绕,辉煌壮观,恍若仙宫。楼顶之上,悬有一大块巨大的红绸,不知遮蔽着何物。尚未散尽的山间薄雾,如仙女的霓裳,绕楼飘舞,半隐半现。每层楼阁为屋五间,十二架,修六丈,广八丈四尺,通体晶白如玉,柔光蔚然。台榭之前,不再是空地一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花海,连绵延伸,香气四溢,花海只有一种花,百合。花朵洁白淡雅,花枝修长翠绿,正是宁心儿最喜欢之花。花海中辟出一道花径,直通一夜新起的楼阁。

    无名山庄上下三百余人站成两排,挂笑容于脸上,站在花径两侧,齐向宁心儿望来。

    如此多的目光,让宁心儿脸上微微一红,甚至有些不自在。

    三百多人齐声叫道:“恭贺宁姑娘十八诞辰。”其势如惊雷,山间群鸟翔而后集。

    宁心儿一笑,灿烂无以复加,楼台百合均为之失色。

    孟叔和两个丫鬟也喜笑颜开,他们也自有快乐。

    三公子就站在楼前的台阶之上,一袭白衣,远看似与楼台融为一体,难以分辨,然而他那星辰瀚浩的双眼,却能击穿雾霭与时空,掀起宁心儿的剧烈心跳,他脸上是孩子般顽皮的笑容,又稍许透出些扬扬得意,为着他精心准备的这一切。

    宁心儿知道众人都在等待着她,一直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这样等了多久,而他们居然仍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并不见丝毫怨色,她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她甚至想远远逃开,逃离众人的关爱与好意。眼前的所有已经大大超越了她的期待,反而让她难以承受,过分的美丽,往往第一反应却是恐惧,然而她不得不向前走去,这是属于她的一天,这一切都是为她而有,正如人为她在,花为她开。她尽量放慢步伐,平静自己汹涌的内心,她左顾右盼,借此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不安。她的目光,从花朵上掠过,从飞翔的鸟儿身上掠过,从雾中朦胧的树枝上掠过,从一张张熟悉的热情的脸上掠过。

    她走向那个人。

    她走向那个在道路的尽头等待着她的人。

    她走向那个用眼神和微笑迎接着她的人。

    她走向那个她如此深爱却总也无法把握的人。

    她走向那个在亿万人中选择她疼爱她纵容她的人。

    她觉得这是一场梦,也许正是早上她极力想记起却偏又忘却了的那场梦,她正在梦中行走,轻飘飘地,有些眩晕……

    她感觉不到石阶,尽管绣鞋已经踏在石阶上面。

    她感觉不到泪水,尽管泪水已经盈满双眼。

    她看见在雾气中神光夺目的三公子正向她伸出手来,如同远古的召唤,她将手下意识地放在他的掌心,一股暖流从指尖传入,瞬即充溢她的全身,仿佛一种魔力,给了她无穷的信心和能量。因为爱上了这个男人,她也随之爱上自己的命运,并安于其中。

    尘世间的幸福,概莫过如此,庸碌的人啊,倾听你的内心,你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呀,你思念轻柔的皮鞭,你思念温暖的羊圈。那些无法幸福的人,是因为他们总是缺乏信任,他们的两眼紧闭,双耳深塞,固守着自己的孤独,只因为那孤独乃是他唯一的所有。让我告诉你,你转告他们,有一种欣喜,从内心的深处焕发,如同火炬照亮幽暗的隧道,激发全身的每一块肌肤,每一根毛发,而有一种更大的欣喜,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它并不来自内心,也不来自你自身,因为你已将自己奉献,交给你的归宿,你的所终,你就是欣喜的一部分,你就是欣喜。以上乃是废话一通,姓瞎名白字扯淡。

    宁心儿好生抽泣了一阵。她顾不上仪态,也不在乎那么多人看着她,她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雾渐渐散去,白玉般的楼阁在明亮的光照下更显剔透华美。百合花瓣上犹带着露珠,点点滴滴。

    宁心儿哭罢,道:“你怎么没在睡觉?”

    三公子道:“今天是你生日,我怕你揍我,所以就起了个大早。”

    宁心儿破涕为笑,道:“算你有良心,我还以为你早把我的生日忘到九宵云外去了呢。”

    “说的没有错,我是把你的生日忘到九宵云外去了。不过,我是神仙嘛。所以我就飞到九宵云外,又给取了回来。”

    “净说大话。我问你,昨天这里还是空地一片,一夜之间,怎会变得如此富丽堂皇?这花是从哪里来?这楼又是谁人造?”

    “过一会儿再给你解释,你先把那楼楣上的红绸解开。”

    红绸上有一根红绳直垂到地面,三公子将红绳交到宁心儿手中,宁心儿使劲一拉红绳,整块红绸便被揭开,露出一块金色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如心楼,却并无落款及印鉴,其字潇洒出尘,矫矫沉雄,有如天马脱御,追风逐电,又似银河奔流,夹涌群星,字字欲飞去,直抵南天门。眼睛明亮的更可看出,这三字并非用刻刀翻刻于匾上,居然是直接用毛笔,将字写入厚重的木头里面,传说中的入木三分今日真实再现于眼前。以毛笔之至柔至软,入木头之极硬极密,尚能做到如书于纸上的流畅自如,转折变幻间,殊无半点凝滞生涩,则撰写此牌匾之人的内力,端的是可惊可怖。

    宁心儿也不由唱彩道:“好字,与此楼堪称绝配。真不知乃是当今哪位书家的手笔。”

    三公子眉飞色舞道:“我。一直是我。”

    宁心儿瞬间改口道:“这么丑陋不堪、难以入目的字,你也有脸写出来,还拿出来给人看,又挂得那么高,你难道一点也不害臊?”她也不说字丑陋在哪里,只要是三公子做的事情,她总归会下意识地贬损一番。

    三公子在宁心儿面前,早已练成“八风吹不动,唾面任自干”的忍耐神功。他也不生气,只是顺着宁心儿的话茬,往下说道:“字虽然是难看了些,不过名字却是为你而取的。这如心楼,便是小的送给你老人家的小小寿礼,还望你老人家笑纳。”

    宁心儿笑道:“曹小三,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呢?”

    “给我衔草结环,做牛做马?”

    “呸,你想得美,你给我做牛做马还差不多。不过,你送我一幢以我名字命名的楼,那我也送还你一幢以你名字命名的楼,你意下如何?”

    “如此厚爱,愧不敢当,惶恐惶恐,善哉善哉。”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不收也得收,不收砍死你。”

    “既然你以暴力相威胁,那我就屈服了吧。敢问你打算何时将你应允之楼送将与我?”

    “就是现在,我马上就可以送给你。”

    “哦?那楼唤做何名?又在何处?”

    宁心儿晃动脑袋,眼珠乱转,吊足三公子的胃口,三公子也跟着宁心儿晃动着脑袋,倒也不显得太着急。

    “那楼就在你眼前,你为何还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