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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丝绒金矿 > 第3章
    如今阴错阳差地上演了这么一出,林原的性取向一经曝光,乐队肯定更是主流无望。不过好在那晚林原从起落架爬下来后,演唱会还是正常进行了。那晚林原在台上虚弱得像个病人。但他越是虚弱,越是喘息,台下的歌迷也就越疯狂。他在台上不住地扭过头看孙维,每唱完一首歌就要休息一会。我的贝司想帮他,但其实越想帮他,给他的压力就越大。那晚孙维的鼓怎么打怎么不顺手,最后可能也烦了,本来说好给他的solo,他摔下鼓槌就下场换衣服去了,到了后台更是一语不发地抽着烟。只有我能看出,他和林原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完全不能挽回的地步。

    yer乐队最初组建的时候,只有林原和孙维两个人。林原那时18岁,孙维20岁,他们两个人同时去一家爵士酒吧面试,后来酒吧决定留孙维,不留林原,原因是他的吉它弹得太自我。那时孙维和林原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孙维却对酒吧老板说你们不要林原也就别要我了。老板很赏识孙维,所以也就留下了林原。为了这件事情,林原一直都对孙维心存感激。

    两人就这么朝夕相处,一起在同一间酒吧磨合了两年多,有天孙维在喝酒的时候对林原说起组乐队的事情,林原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乐队最初的名字叫yer。林原负责主音、吉它,孙维负责鼓,有时也会合合声。贝司手是另外找的,孙维以前的大学同学。可乐队成立没有一年,贝司手就退出了,据孙维说,那时候贝司手和林原的关系很僵持,最后根本不能同时呆在一个屋子里。最后贝司手忍无可忍,宁可和孙维翻脸也不肯继续留在乐队里。

    正好那阵子我大学刚毕业,觉得还没玩儿够,还想再玩儿两年。我记得那时候是夏天,他们受邀在朝阳公园给一个很大牌的英国乐队做暖场演出。当林原的吉它响起来时候,全场都震了,所有在场的人都以为这不止是一支暖场乐队,而是主办方给他们的意外惊喜。我记得那时候挺夸张的,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同一时间问这支乐队的名字,但似乎谁也不知道。

    那天我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混到了后台,先看见了孙维,他正在打电话,信号不是特别好,表情也很焦躁,显然没工夫理我。我正在无聊的时候,林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左手拎着两瓶青岛,右手夹着烟和烟灰缸。他把啤酒递给孙维,孙维摆了摆手示意不喝,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我正在看他,于是径直冲我走了过来,把酒递给了我。

    我弹吉它的,你呢?这就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说,我……我偶尔弹弹贝司。

    话音未落,林原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当时我以为他那幅样子一定是喝醉了,但后来才发现,他一贯都这么疯疯癫癫的。

    我正想正是自我介绍一下,这时孙维挂了电话走了过来。林原拉着我对他说,孙维,这是我们新来的贝司手,他叫……你叫什么来着?

    陆菲。我回答道,说着不安地看了林原一眼。

    孙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冲我伸出手笑着说,你好你好,我孙维,幸会幸会。

    我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只听林原忽然大声叫道,干爹,干爹!我在这儿呢!说着,就拨开我径直朝我身后走去。我回头看的时候,见到一个西服笔挺的白发老头,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被四五个戴耳麦的保镖簇拥着。林原扔掉了手里的啤酒和烟,扑上去就紧紧地勾住了老头的脖子。

    当时的情景很尴尬。我和后台其他的人一样,被林原这一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但孙维明显已经习以为常。他很温和地拍了拍我的肩说,你会弹贝司吗?

    我点了点头说,会弹一点。

    孙维于是跟我说了说他们乐队的情况,问我有没有进乐队的打算,改天可以来录音室试试看。我有点恐惧地看了看林原。孙维咧嘴一乐说,你不用管他,他就这幅德性。我能看你们挺投缘的。说实话,能让他喜欢的人还真不多。说着,他也扭过头去看了林原一眼。我注意到他和林原的右耳上都有耳洞,只不过林原明目张胆地挂了一个银环,他的却已经快要消失了。

    第二天,我背着琴去了他们在c区的录音室。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作为一支名不见经传的乐队,竟然能够拥有专业的录音室和排练厅。后来才知道,这都是林原那个白头干爹的杰作。

    那次面试很成功,我几乎在当天就和乐队签了约。那天林原特别高兴,说晚上怎么都应该小庆祝一下。我刚想回绝,说我晚上必须得回家,林原就已经像个小孩儿似的挂着我的脖子央求着说,别扫兴啦别扫兴啦。

    我求助地看着孙维。孙维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说,只要不去vg,去哪儿都成。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去vg,也就是所谓的velvetgoldmine酒吧。酒吧的确名不虚传,里面的布置极尽奢华,用纸醉金迷四个字来形容完全恰如其分。酒吧里经常往来的基本上全是老外,这可能和老板是个德国人有关。我去的那天几个老朋克正在酒吧一角一字排开切磋琴艺,他们一见到林原就招呼他过去一起玩儿。林原拨开人群不耐烦地跟孙维说,你跟他们说,我他妈现在要休息,要他妈喝酒。孙维走过去和他们聊了两句,从他们脸上的坏笑能看出没聊什么好话。孙维正要把我介绍给他们的时候,酒吧老板闻风前来迎接。老板是个面相挺慈善的德国人,我们握手的时候他很用力,显得很有诚意。孙维介绍说这人是他在德国学习时认识的朋友。我觉得挺神奇,因为他的普通话说得比孙维还要地道,以至于孙维和他说话的时候从来都用德文,他就笑着骂孙维是假洋鬼子。几个人一起聊了几句,我忽然发现林原消失了。这时酒吧里原先轰鸣的音乐戛然而止。我顺着孙维的指出的方向,在朦胧的灯光下找到了dj的控制台,发现林原正叼着烟懒洋洋地背靠在上面喝着他最喜欢的爱尔兰黑啤。

    又来了,酒吧老板苦笑着说,他一来,我的dj就失业。

    寂静笼罩了整个酒吧,寂静令人窒息。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们纷纷开始抱怨,女人们开始跺脚、怪声怪气地尖叫,男人们则开始不耐烦地吹起口哨。

    林原像是丝毫没意识到这些,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迷迷糊糊地在身上摸索着打火机,然后颤颤巍巍地点燃了一根烟。在打火机熄灭的那一霎那,一阵剧烈的颤音忽然席卷了整个酒吧。整个舞池像是被一股强劲的旋风所掠过,像是电流源源不断地从地面涌出,顺着你的腿不断向上攀升,最终袭击到你的心脏。所有人都在同时陷入了一种疯癫的状态,每个人都意识到,今晚的高潮即将来临。而当我在纷繁复杂的节奏中听出了bloodonthedancefloor的旋律,顿时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一架金属巨兽撕扯吞食。我竭力抑制住内心冲到dj台上去抱住林原的冲动。我不禁转头去问孙维,林原以前做过dj?

    孙维故作神秘地凑近我的耳旁说,我告诉你,他以前什么都做过。

    那天晚上林原掀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高潮,能看出舞池里所有的人都发疯了一样地爱他,除了那个被他赶走的dj之外。大汗淋漓地离开控制台之后,他宣布他开始讨厌“yer”这个名字了,因为这名字总让他想起以前的那个“十分欠操的jb贝司手”。他说他觉得有必要趁着新成员加入的时机换个名字,“去去晦气”。

    听到这个提议之后,孙维并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抽烟。这时候可怜的dj归位,酒吧里忽然放起了酒吧的同名曲《velvetgoldmine》。那一刻林原一下子乐了,说我们不如叫velvet吧。听到这个名字从林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一口酒正含在嘴里,差点全都吐出来。velvet,这叫什么名字。我当时很想直说,这名字比以前那个还要傻逼。但思来量去,觉得这么做太不好,于是寄希望于孙维的理智。而当我神情紧张地去看孙维时,发现他仍然一脸平静,不点头,也不摇头。我以为他是在想办法说服林原,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这种表示在通常情况下就等同于默认。最终,那晚我只能接受了“我将加入一支名叫天鹅绒的乐队”的这一现实,糊里糊涂地将整瓶chivas就着大口言不由衷的苦水统统吞咽下肚。

    那晚我们三个一直喝酒聊天,中途我无数次想要找个借口离开,但却也不知怎的了就喝到了天亮。那晚林原在酒吧的沙发上又唱又跳,脱了上衣跪在孙维面前,拽开孙维的裤子就凑上去亲。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但我清楚地记得那晚我做过的梦。我梦见在一个墙壁贴满紫色天鹅绒的温室里,林原变成了一只黑豹,他原本光滑如缎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疤,不时有金色的、如同油彩一般的汗水从中渗出。而我则化身为一条湿滑的黑色眼镜蛇,徒劳地纠缠着他的身体,如同一条藤蔓徒劳地纠缠着一截即将枯死的树木。接着在瞬间,他的皮肤恢复了光滑,而我却在猛然间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溃烂,遍体鳞伤。

    这个情景之后被我梦到过许多次。不知为什么,尽管每次我都会从梦中惊醒,但却一直都不觉得这是个噩梦。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费了半天力气才勉强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里,开车的人是孙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