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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没有了我,妈妈你怎么办?那拉氏悲伤的脸,慢慢和我妈妈的重合在一起。

    我哭到浑身脱力,软软靠在柱子上,一时间脑里一片空白。

    “是衡福晋?”隐隐听到有人说。

    我木然抬头,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太监在我面前诧异的看着我。是谁?我想不起来,也不想去想。擦了擦眼泪,我不看他,转身离去。

    冷风吹得脸上的泪痕生疼,我不由得加快脚步。不敢再想妈妈,但那拉福晋的悲伤却深深感染了我。

    “你又是怎么了?”一个声音叫住我。

    抬头一看,四阿哥站在我面前,面色阴沉。

    他这是下朝回来?我的心中不禁一阵愤怒,那拉福晋虽然不说,但对四阿哥,也是怨的吧?但他是夫君,他是天,虽怨又怎敢表现?这种日子,不在家陪悲痛欲绝的妻子,还照常办公上朝,做给谁看?

    儿子死了,带走了母亲的一切,却换不回父亲的一天陪伴。对那拉福晋,弘晖是唯一,对四阿哥,不过只是个“之一”罢了。这里有几个唯一?却有太多的“之一”了。

    我一阵心灰意冷,只觉面前这个人冷血之极,刚才所有的悲哀都一下子涌上胸口,一句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杜衡在为别人难过,可最该难过的那个人看起来反而若无其事。”

    四阿哥脸色骤变,一道冰冷的目光猛地射向我,我挺直了腰板,毫不退缩的回望过去,两人在风中僵持着,一动不动。

    也不知多久,四阿哥的眼睛暗了下来,一抹悲哀一闪而过,他迅速移开目光,快步而去。

    当晚,我在房里捧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四阿哥眼里那一抹悲哀在眼前不停浮现,是不是我说重了?心中有些忐忑。

    随手翻着书,突然一张纸掉了下来,我一瞟,好像上面记得是什么帐。我盯着这张纸良久,叹了口气,下了决心,叫碧云拿来外衣戴上灯笼,拿着书出门而去。

    今晚府里格外的静,我走到四爷书房门口,向里望了望,黑着灯。我犹豫半响,吩咐碧云取烛台过来,让她等在门外,自己轻轻推门而入。

    黑暗中的屋子,更显空旷。四爷的书房没有多余的摆设,我径直走到书桌前,发现上面零乱的重重叠叠摆着好多张纸,不禁有些奇怪,按说他最爱整洁,怎么会放着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不收?

    拿着烛台凑上去,我愣在了当地。

    满桌铺开的,都是一个稚嫩的字体。“人之初,性本善。”“不患人之不知己,患其不能也。”“儿子弘晖恭祝阿玛金安。”……有平时的习字帖,有做的文章,有请安帖,那童稚的字体旁,无不密密麻麻伴着那个我熟悉的刚劲字体,有钩出错字,有修改文章,有严加批评,有稍事鼓励……每一张纸,都被细细抚平。

    眼泪静静流下,我不知如何才能收回那句话。

    “不是说谁都不准进来?”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一手一抖,烛台掉在了地上,屋里又是一片黑暗。

    我顺着声音望去,一个人背手站在窗前,银色月光斜斜照在他身上,宛若雕像。

    “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听到我的声音,有些诧异,回过头来。

    还是那平静淡然的表情,可这次我却发现他的眉头,是紧锁的。

    虽然他有太多其他的事,可这丧子之痛,并不比谁少。只不过,他选择压在心底。不是只有哭哭啼啼才是唯一的表达。黑暗中我望着他的眼睛,情不自禁的说,“活着的人再难过,也要往前走。”只觉得句话,是他的心声。

    他的眼光逐渐变得柔和,我心中一阵难过,这所有的苦,他都压在心里,要怎么承受?谁都不能停下他的脚步,可他自己独自上路的孤独寂寞,又有谁知道?

    我缓缓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默默不语。

    他背转身去,并没有让我走开。

    想要什么,原来都要付出代价。我只觉身边的这个男人,其实也有太多无奈。明天的他,还是会带着那个淡淡的表情,做所有该做的事,今晚的所有情感,都只会被留在这黑黑的房间里。

    我的眼泪又不受控制,不知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抑或为了所有选择继续走下去的人。

    一只冰凉的手,缓缓伸过来握住我的。我僵了一下,不留痕迹的躲开。

    此情此景,我也不想他误会。虽然,现在很想陪着他,但除此,并无他意。

    那晚的四爷,并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不知站了多久,他默默地送我回去,又默默走开,留下我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眠。

    日子一天天的暖,那拉福晋也渐渐恢复,只是脸上,永远少了份神采。我不再敢和桑桑写信,只是通过十三阿哥偶尔得知她的消息。罢了,平安就好。

    四月的时候,传来十四阿哥要大婚的消息,德妃娘娘召我进宫,说那拉福晋最近心情身体都不佳,要我多去帮忙。我笑着应答,心中却不知作何感想。

    也许能借机见一下桑桑?如果这样,那别的都不算什么。

    第一部神伤

    ——————————————————芷洛篇————————————————————

    我下了马车,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崭新的府邸。

    十四阿哥要大婚了。

    当我初次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由得撂下筷子,愣是出了好半天的神。虽然一直看不惯他那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但或许是那天他人群中苦苦寻找叶梓的背影让我一直忘不了吧,心里总有几分为他伤情——自己爱的人已罗敷有夫,连抢亲的机会都没有;却又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什么完颜氏,放谁谁能受得了,所以我想,纵使傲气如他,也免不了心下黯然吧。

    门口的小太监身着大红的马褂,喜气洋洋地,早已上来打千带路,估计是到女眷侯着的屋子里去吧。我收敛心神,进入备战状态——上次的上元宴会,我算领教了这些古代女人们的杀伤力:有的风风火火一呼百应,有的自命清高以眼白示人,有的笑脸迎人却话中有话,有的温柔似水又绵里藏针,就是一幅“争奇斗艳图”,简直和当时我们公司的鸡尾酒会有一拼!

    我昨天晚上特意拼命回忆了红楼梦里的章章节节做好场面预习,尤其是有王熙凤出场的的段子,临时抱佛脚吧……定下第一步战略就是:不断地咧嘴直到面部僵硬。

    摆上貌似最真诚的微笑,正向前走着。一个大嗓门响起来:“芷洛!”我无奈了。

    除了那个人,恐怕这紫禁城里不会有人这么毫无顾忌地喊我的“闺名”了。

    上个月,不记得哪一天了,某个日子吧,我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琢磨着怎么想方设法和叶梓联系上,虽然十三会三不五时地带来她的消息,但是终究有些隔靴搔痒。自从上次上元灯节,我俩又已经两个月没见了,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我总是悄悄地拿出从前她写过的信,看着看着就会笑出声来——记得我们从前甜蜜地笑着看对方的短信时,也总是会有人笑眯眯地问“是不是男朋友啊”,我们一向自觉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当然狂汗不止。

    现在那几封信都被我翻得皱皱巴巴了,可是见面之日还是遥遥无期,唉!

    正在那里感伤,两个身影进了院子——一个是飘进的,一个是挪进的。我迎上去一看,八阿哥正微笑地四周打量着,后面那个探头探脑的胖子是……

    八阿哥道:“今儿下了经课没事,就带了老十来这儿讨杯茶喝。不知道你究是得到苏嘛妈妈几分真传?”

    我微微一笑,道:“那您二位请好吧!”忙叫了奂儿叫小丫头们整理院子中的石椅。八阿哥径自过去坐下,那十阿哥却仍皱眉斜眼看着我。

    “老十!”八阿哥轻唤道。

    十阿哥这才向石椅走去,却仍是不时回头看着我,喃喃地小声道:“原来她会笑啊。”

    我听了不禁好笑,接到:“我不只会笑,还会这样笑呢。”说罢,眯起眼睛把嘴张到最大幅度,转身就去备茶了,只听见身后传来八阿哥的轻声一笑。

    一时材料都已准备好,我们三人围桌而坐。嘿嘿,还好当初的老总颇爱茶道,我在大学里入过茶道社,更没有不投其所好的道理,竟然硬是成了半个专家,还一度颇为自得。现在,派上用场了。

    纳茶、债汤、冲茶、刮沫、淋罐……最后,我凝神专心,将茶稳稳地洒入三个茶杯中,作了个“请”的手势。只怕苏嘛妈妈再生,也未必像我这么专业了。

    十阿哥老早就等不及,只差要聒噪起来,现在更是一下端起茶杯,“咕噜”一下,茶倒是下了大半,这位仁兄愣是没尝出滋味,又一饮而尽,恍然道:“果然好喝!再来!”

    耶?当我这石桌是酒桌了?牛嚼牡丹不过如此了吧?我的心在滴血,这“白毫银针”可是白茶中的珍品,要是在现代——白花花的银子啊……不过这十阿哥倒是与历史上“草包”的评论有些出入,反而让我很是轻松。唉,现在真是想把那些史稿统统抛到脑后去,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心。

    我又将第二冲茶注上,倒给十阿哥,笑道:“小牛,慢些,还有呢。”

    他先是一愣,后又反应过来,龇牙咧嘴地说:“好啊你,当我不知典故?变着法儿打趣我?”

    我一挑眉:“怎么是变着法?我这是明明白白地打趣你。”

    他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什么小姐样子。”我只是洋洋一笑,转头只见八阿哥正低头慢慢品茶,似是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