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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文武官员不由互相交换着眼色——与皇帝并行,不管这女子今后是何身份,都是逾越常制的。

    但是,没有人敢出来发表意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祥安门至龙赫殿,一路之上,叩拜声络绎不绝,傅沧泓始终端凝如山,直至龙赫殿前,方翻身下马,继而走到夜璃歌跟前,抬起右手。

    微微一笑,夜璃歌扶住他的胳膊,轻盈盈落下地面。

    十指交握,他们一步步踏上丹墀,这个短暂而华丽的画面,被一众宫人们铭记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动魄惊魂的一幕幕发生……

    “璃歌,我们终于到家了。”

    一阖上殿门,傅沧泓便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

    夜璃歌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朝四周看了一眼。

    所有的陈设都没有改变,依旧是从前的样子。

    “要是觉得哪里不妥当,你只管告诉我,我让他们马上改换。”

    “不必了,”夜璃歌摇摇头,“这样很好。”

    “真的?”

    “真的。”

    “好吧,听你的,那么,今天晚上,命御膳房备办美酒佳肴,我们好好乐一乐,如何?”

    “我听说,前段日子为了赈灾,导致国库空虚,你迫于无奈,还动用了两江粮税,是吗?”

    不意她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傅沧泓不由一怔,继而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现在危机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夜璃歌垂下眸子:“现在北宏国内,急需办理的事很多很多,你能省则省吧。”

    “……呃,”傅沧泓搓搓手,“那,只让他们做几个好菜,咱们两人花前月下,如何?”

    “听你的。”这一次,夜璃歌再没有阻拦。

    夜幕垂落。

    四围长廊上,挂起纱制的宫灯,院中摆下一张梨木圆桌,上面陈列着八个风味各具的菜肴,并一锅热气腾腾的汤。

    “来。”

    拉起夜璃歌的手,行至桌边坐下,傅沧泓先盛了碗汤与她,唇边漾起浅浅笑漪:“尝尝看。”

    夜璃歌端起汤碗,放到鼻边嗅了嗅:“雪莲乌药参?”

    “你这鼻子,就是灵。”傅沧泓的笑愈发煦暖,“快尝尝看。”

    细细啜了一口,咽入腹中,夜璃歌轻轻颔首:“做得不错。”

    “能得你的赞赏,真不容易,看来我得好好奖赏这御厨。”

    “随你高兴。”拿过一只玉釉瓷碗,夜璃歌也为他盛了碗汤,“你也喝吧,这汤是祛火散热的,你身子虽然强健,平素也该多调理调理。”

    “你知道吗?”

    “什么?”

    “今晚,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光。”

    “原来你这么容易满足?”

    “是啊,只要有你在身边,我随时随地都会觉得,很满足。”

    四眸交接,那一刻的心灵相通,胜过了世间所有的一切。

    气氛微微变得暧昧起来。

    可却偏有煞风景的人出现。

    “皇上。”火狼无声无息闪进,沉声唤道。

    “何事?”傅沧泓的脸立即拉了下来,“朕不是吩咐过吗?”

    “是梁丞相,还有几名六部官员,等在御书房,请求陛见。”

    “你去,让他们都散了!”

    “……是!”火狼答应着,正要离去,却听夜璃歌唤道,“等一下。”

    “夜姑娘?”

    “沧泓,”夜璃歌轻拍傅沧泓的胳膊,“梁丞相是衷心为国之人,你万不可让忠贤之臣失了热情,还是去瞧瞧吧。”

    “可是——”

    “我没关系,以后,咱们俩单独相处的时间,多的是——”

    “好吧。”傅沧泓闷闷地答应一声,方站起身来,“去御书房。”

    火狼感激地看了夜璃歌一眼,方随着傅沧泓去了。

    庭中冷寂下来,夜璃歌慢慢咀嚼着菜蔬,独对袤夜月轮,忽然生出丝寂廖来——离开炎京,离开摄政王府,离开璃国,已有三月,不知道父亲母亲怎么样了,不知道炎京,是否又生出什么暗涌晦波?

    ……

    “顼儿?!”董皇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这是她的儿子吗?真是她的儿子吗?皮肤晒黑了,整个人却变得格外精神,尤其是那双光彩奕奕的眸子,与往昔大不相同。

    “母后!”

    安阳涪顼近前,曲膝跪倒,嗓音中也自带三分哽咽之意——他从小由董皇后亲自抚养长大,不曾离家如许久,更不曾吃过这么多的苦,受过这么多的磨难,此时见到母亲,自然不觉生出满腔的苦楚来。

    “好孩子!”董皇后抱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眸中也不禁浮起星莹泪光。

    可是很快地,安阳涪顼便站起身来,拭干泪痕,无比坚定地道:“母亲,从明日起,儿臣,儿臣想前往军中效命!”

    “什么?”董皇后这一惊,非同小可——对于自己的儿子,她再了解不过,莫说拿刀动枪,纵然看见执戟的护卫,他也是远远避开。

    “母后,”安阳涪顼轻轻握住她的手,“孩儿,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太子爷了。”

    “顼儿?!”董妍的话音中充满疑问,但安阳涪顼,显然并不打算,满足她的好奇心,只是再次重复道,“母亲,答应儿臣的请求,好吗?儿臣,不想做一个,有辱先祖,有辱皇室尊隆的傀儡皇帝!”

    傀儡皇帝!

    这四个字,像匕首一般投中董皇后的心脏!

    “好!”她终于下定决心,转身走到御案前,提起笔来,写就一纸龙飞凤舞的诏书,将其卷成一轴,交到安阳涪顼手中,“顼儿,军中可不比宫里……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顼儿明白!”

    从倚凰殿中出来,安阳涪顼龙腾虎步,直往自己的建彰宫而去,转过一座假山时,却听斜前方回廊里,传来一阵娇笑之声。

    他皱了皱眉头,正欲避开,却听有人莺呼道:“太子殿下!那不是太子殿下吗?”

    说话之间,花红柳绿的身影已如旋风般,卷到安阳涪顼跟前。

    前面两个宫装侍女,都是按璃国风俗打扮,可后面的两个侍女,衣着却全然不同,尤其是最后那个粉裳女子,用团扇遮面,一双杏眼却在安阳涪顼脸上溜溜打着转。

    “有事吗?”安阳涪顼形容冷淡,有意转开头去,看向别处。

    “太子……”璃国宫女欠身一福,期期艾艾地道,“这位是——金瑞……三公主。”

    “知道了。”

    撇下三个字,安阳涪顼扬长而去,始终没有正眼去瞧那个所谓的“三公主”。

    行出不远,便听身后忿声响起:“公主!您看他——这宫里的人,都说东宫太子性情温雅,待人甚好,怎么见了我们,却像见了鬼似的?”

    “对不起啊三公主,太子他……从前不是这样的……”璃国宫女有口难辩。

    “鹃儿,”冷不防一道娇谑女音响起,“多言无益,咱们走吧。”

    ……

    “公主,”回到栖宿的云翠斋,鹃儿终于忍不住发作道,“这璃国太子好大的面子,初次见面,便给如此大的下马威!”

    金瑞三公主,南宫筝淡淡一笑:“那有什么,一国太子嘛,气度自然与众不同。”

    “可,可您是金瑞三公主,还是未来的……”

    “未来的什么?”

    鹃儿沉默,然后抬起手来,重重一个耳刮子抽在自己脸上:“都是奴婢这贱嘴不好,该打!”

    南宫筝伸手握住她白皙的腕,抽出丝帕子,细细擦拭着她的脸庞,口内细细轻嗔道:“这脸啊,是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地方,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

    “公主!”鹃儿感动得泪光闪闪——她本是个穷家破落户的女儿,十三岁上头被父亲卖进皇宫,受尽欺凌,是南宫筝无意间发现了她,将她从御衣房主事的皮鞭下救出,收在身边,让她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女,由于三公主尊贵的身份和地位,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她,而鹃儿自己也对南宫筝感恩戴德,发誓就算是死,也要效忠自己的主子,好好地保护她。

    是以,今日安阳涪顼对南宫筝的冷漠,南宫筝倒没放在心上,而鹃儿自己,却深觉怨怒。

    第一百七十六章:揣度

    “公主,您觉不觉得……”

    “什么?”

    “太子殿下,似乎有意针对咱们。”

    “哦?”南宫筝眉头一掀,却并没有接话。

    “要不,明天找个机会,奴婢去探探他的口风?”

    “怎么探?”

    “就说——”鹃儿漆黑双瞳滴溜溜一转,“就说,公主您约他,在御花园私下相会……”

    “鹃儿?”南宫筝眼中隐隐浮起几许恼意——亏她想得出来!

    “怎么样嘛?”鹃儿却是一心为她打算,索性大着胆子撒起娇来。

    “罢了。”其实,对于安阳涪顼的态度,南宫筝也不是真的能完全做到不理不顾,她也想知道,安阳涪顼心中到底存着什么样的想法,倘若能找个机会,开诚布公地与他谈一谈,未尝不是件好事。

    得准了她的口信,鹃儿顿时整个人都兴头起来——虽说在金瑞后宫之中,因为她深得南宫筝宠信,故而没人敢怎么开罪她,但是妃嫔之间那些争风吃醋的把戏,她却看得太多太多,更何况,一路行来,关于夜璃歌的种种,她们也有所闻,知道她是个极厉害的女人,而将来,三公主要想和夜璃歌一争高下,太子安阳涪顼的态度,将是关键之关键。

    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多情?哪个帝王不花心?以她家三公主的美貌,要想得到安阳涪顼的青睐,并非难事,只是……

    鹃儿暗暗筹画着,不由走了神。

    “困了,安置吧。”掩唇打了个哈欠,南宫筝缓声道。

    “嗳。”鹃儿答应着,赶紧扶她进了内室,伺候她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