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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延祈浑身的血液骤然冲到脸上,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冲上前去,一把将夜璃歌给紧紧地抱住,在她的脖颈上,印下火热一吻。

    夜璃歌蓦然瞪大了眼,身子僵在那里,感觉傅延祈正松了手,缓缓,缓缓地退开。

    她平静了许久的心湖,忽然间涌起狂风巨浪,不等自己回过神,身体已然有了反应,一步跨了出去。

    院中,悠风飒飒,吹得满庭的树叶儿,沙沙沙沙地响……

    ……

    晚间。

    膳桌之上,傅沧泓难得地环视一圈,道:“祈儿呢?祈儿怎么没来?”

    “祈儿他……出宫散心去了。”

    “是吗?”傅沧泓瞅瞅夜璃歌的脸色,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淡然道,“出宫走走,那也是好的,男孩子嘛,不能老是呆在宫里,是该历练历练。”

    夜璃歌拿着筷子,慢慢挑着碗里的饭粒,傅沧泓本想再找点什么话来说,可见夜璃歌的意兴有些阑珊,当下便打住了。

    这顿饭吃得很是有些无味,饭罢,宫侍们上来撤去残羹冷炙,奉上香茶,夜璃歌手捧茶盏,慢慢地啜着,心里却像掂了件什么事似地,压得有些难受。

    “曹仁。”傅沧泓略一摆手,曹仁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亲自服侍着傅延祈和傅延妙,退了出去。

    傅沧泓扶起夜璃歌,两人进了内殿,傅沧泓方道:“你这是怎么啦?不开心?”

    “……没有。”

    “是因为昨儿晚上的话?”

    “不是。”

    “那是为什么?”傅沧泓不禁有些焦燥起来——他已经很长时间不这样了,最不想见到的事,就是她难过,最不想遭遇的,也是她的冷落。

    “沧泓。”夜璃歌的黛眉微微扬起,“你能不能别问了?”

    “我……”这还是傅沧泓第一次遭受拒绝,不由有些懊恼,一拂衣袖走向一旁,他本以为,只要过上一会儿,夜璃歌就会主动靠过来,向他示好,哪晓得他等来等去,始终没有动静,转头看时,却见夜璃歌已经躺上床榻,安然睡去。

    这丫头——

    傅沧泓心中叹气,走到她身边,拿起被子,轻轻替她盖上,又在她身边闷坐了小会儿,他确实有些想不透——要说自己对傅延祈,确实有些芥蒂,而这芥蒂因何而起,他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延祈这孩子心机深沉,尤其是他那双眼睛,隐藏了太多的东西……

    再则红尘滚滚,总给人一种把握不住的飘忽感,有什么人,什么事,是可以一生一世属于谁的?所以,他才希望等到珏儿长大,就算不传给他皇位,就算给他一个铁帽子王,那倒也行。

    可是璃歌,为什么你就不懂得,我的这番苦心呢?

    第五百四十五章:坚强

    夜璃歌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清晨方才醒来,傅沧泓已经不在。

    明姑打起帘子,捧了银盆进来。

    “娘娘。”

    “嗯。”夜璃歌点点头,活动了一下身子,轻轻跳下地,明姑早将丝巾浸进水中,濡-湿了再给她,夜璃歌把脸庞细细地拭净,再向那妆镜前坐了,敷一层薄薄的粉,拈起螺黛手绘纤眉。

    等她收拾妥当,明姑早铰了两朵白色的芙蓉进来,夜璃歌对镜照照,拈起其中一朵,插入鬓中。

    “明姑,你瞧瞧怎么样?”

    “奴婢,奴婢嘴笨,说不上来。”

    夜璃歌笑笑,不再为难她——这明姑和姣杏儿,确实不同,姣杏儿的嘴甜着呢,人前光捡好听的说,明姑实诚,只会做事,不会说话,所以从前老受宫女们欺负。

    “今儿个晨起,皇上用早膳了吗?”

    “启禀娘娘,用了。”

    “哦。”夜璃歌点点头,“小皇子和公主呢?”

    “乳娘抱着,在外面玩呢。”

    夜璃歌便起身出了殿门,却见两名乳娘各自看着延珏和延妙,站在院里看锦鸡。

    “母后,母后。”延珏拍着小手儿,颠着两条小腿跑过来,一把将夜璃歌抱住,小小的身子不断往她怀里蹭,“母后,咯咯蛋,咯咯蛋,珏儿要咯咯蛋。”

    “什么咯咯蛋?”夜璃歌的眉头微微拧起。

    “是,是乳娘教我的……”

    傅延珏的话尚未说完,服侍延珏的乳娘已经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起巴掌不住地抽着自己:“是奴婢嘴贱,奴婢罚自个儿。”

    “起来吧。”夜璃歌面容极淡,“这也不算什么,想来是你无意间,把宫外的玩意儿,告诉皇子了吧。”

    “是,是。”

    “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些不合礼的,别在皇子公主面前,带出一星半点。”

    “是,是。”乳娘连声答应着,已是出了一头的汗。

    “嗯,你们且退下。”夜璃歌挥退乳娘,自己抱着珏儿,走到石桌边坐下,又招手把妙儿也叫到近前。

    “母后,母后。”两个孩子像小兽般,趴到她身边,这里嗅嗅,那里嗅嗅,看着他们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儿,夜璃歌心里快活极了,种种不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亲亲这个,抱抱那个,一时间竟舍不得撤手。

    珏儿用两条肥肥的小胳膊,紧紧搂着夜璃歌的脖颈,在她脸上蹭啊蹭,口里不住地道:“母后香香,母后好香香……珏儿要香香……”

    夜璃歌轻轻揉着他的小屁股:“珏儿不能要香香。”

    “啊?”延珏微微瞪大双眼,撅起小嘴,“为什么?”

    “珏儿是男孩儿,男孩儿长大了,将来是要列立朝堂,封疆执土的,怎么能要香香呢?”

    “哇……”傅延珏却非常不满地哭起来,不停地踢蹬着小腿,“珏儿就是要香香,就是要香香嘛。”

    夜璃歌微微皱起眉头——他是自己跟傅沧泓生的孩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个性?莫非是在深宫里呆久了?

    再说傅延妙,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下去,自己拿了几块石子,在地上摆弄。

    “妙儿?”夜璃歌定睛瞧去,却微微震了震——那居然是个小小的阵法,“妙儿,这是谁教你的?”

    傅延妙抬头,眼里浮起几许得意:“是大哥!大哥教我的!”

    “你大哥,你大哥什么时候教你的?”

    “大哥常常在自己的寝殿里摆阵法,好几次我偷偷跑进去,看见他对着桌子发呆,我问他做什么,大哥说他在练习统兵之法,见他好奇,就教我了。”

    “你,你弄得明白?”夜璃歌愈发惊讶。

    “是啊。”妙儿得意地一扬下巴,“母后,您不知道,这些日子,妙儿还经常偷偷跑去演武场,看那些禁军们操演,可有趣了,母后,妙儿将来长大了,也要做个大将军!”

    “做将军有什么好!”傅延珏朝她龇牙,“野孩子,野孩子,乳娘说,只有野孩子才会舞刀弄剑!”

    傅延妙脸上那得意的神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默默地蹲了下去,不再说话了。

    两个孩子间的对话,显然大大出乎夜璃歌的意料,她沉吟了好一会儿,心中做了个决定。

    于是,傍晚傅沧泓回到寝殿里时,便发现殿中多了两张小床,夜璃歌居然把两个孩子都抱了来。

    “璃歌,你这是——”

    “我要亲自教导他们。”

    “哦?”傅沧泓的眉头微微挑起,“是,是下头的人惹你不高兴了?”

    “我怕再过不久,珏儿只怕连缚鸡之力都没有了。”

    “那——好吧。”傅沧泓当即表示赞同,但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吃味,毕竟,这两个小家伙一进来,就表示夜璃歌今后,不会有太多时间陪他了。

    果不其然,从那以后,夜璃歌把泰半的精力都放到了教养两个孩子身上,每天教他们习文练武,妙儿的进度始终要快延珏很多,而且延珏对于兵书、行伍打仗,有着明显的厌恶,却喜好跟宫女们混在一起,好几次夜璃歌忍不住,想把他拖过来揍一顿,却到底不忍下手,但她实在想不透,为何傅延珏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这日夜璃歌因事外出,转回宫时,却见延珏正将几支钗环往头上插,而且脸上抹了粉,唇上涂了胭脂,夜璃歌压抑多时的怒气终于爆发,走过去一把扯散了他的发髻,拿起戒尺重重在他的手心上打了几记,傅延珏立即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夜璃歌扔掉戒尺,将他放到墙根下,不再理睬。

    傅延珏哭了一小会儿,竟然蹲下身子,搭拉着脑袋昏昏睡去。

    眼见着快到午时,傅沧泓走进寝殿,看见这情形不由一愣。

    “璃歌,你这是——”

    夜璃歌的脸色有些难看。

    “生什么气啊,你。”傅沧泓走过来,揽过她的肩膀,轻声劝慰。

    “沧泓,你跟我来。”夜璃歌将他拉出殿门外,“我想把珏儿,寄养到一户普通百姓家里。”

    “什么?”傅沧泓大吃一惊,“珏儿可是咱们俩唯一的……男孩子。”

    “正因为他是咱们俩唯一的男孩儿,我才要把他送到宫外去,让他多吃些苦头。”

    “不成。”傅沧泓果决地摇头,“我不同意。”

    “你为什么不同意?”

    “虽说现在京中家家户户安居乐业,但是,但是……”

    “你是怕他饿着累着,还是怎么着?”

    “其实,让他在宫里呆着,咱们两个好好教导就是——”

    “不行。”夜璃歌立即否决,“就因为他是咱们俩的孩子,所以这宫里人人都宠着他,顺着他,由着他的性子来,可是,可是将来一旦咱们不在了,他只怕连生存都不能。”

    “你想得太多了。”傅沧泓柔声哄她,“朕会安排人保护他的。”

    “难道,你还打算保护他一辈子吗?”

    “有什么不可以?”

    “纵然如此,延珏将来长大,也不过只是个废物!一无是处的废物!你希望他变成那样吗?”

    傅沧泓皱起了眉头,老实说,他一点都不希望见到她此刻牙尖嘴利的模样,可夜璃歌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

    “好吧。”傅沧泓终于妥协,“这件事,我让你安排,只是,你一定要告诉朕,把延珏送到了哪户人家,好吗?”

    “嗯。”

    却说延珏,完全不知道他的父母,此刻已经做了一个决定他今后命运,甚至是一生命运的重要决定,不过这决定是好是坏,却也难讲。

    第二日,一辆马车驶出皇宫角门。

    傅延珏趴在夜璃歌怀中,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衫,小脸上泪痕斑驳,喉咙里还不住发出咽声。

    夜璃歌面色霜冷,没有理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