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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她的眼睛,安阳涪顼眸中慢慢燃起簇小火——她没有拒绝,没有拒绝,那就是有希望?

    “璃歌,傅沧泓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他的目光愈发坚决,“他能做到的,我也同样可以……”

    夜璃歌站着没动。

    幽冷夜风从她美丽的脸庞上抚过,发丝凌飞。

    ——今夜,她本是下了决心,要来斩断与他之间若有还无的牵扯,她本是想——想什么呢?其实也难道出口——她总不可能告诉这个男人,你做什么都没用,还是安心呆在宫里,做你的太平太子吧?

    她着实说不出来。

    于国,她须教他奋发图强,于家,好歹父亲与安阳烈钧之间,有着深情厚谊,而她与他,也算是世交子弟吧。

    况且,她也深知,安阳烈钧弄成今日这番模样,不是他愿意的,若年幼的他能够选择,或许也愿像真正的男子汉那样,提枪上阵,血染沙场。

    所以,她只能沉默,可是她的沉默,看在不同的人眼里,乃是不同的意味,看在安阳涪顼眼中,却是一份示好,一丝希望。

    错误的理解,往往带来错误的判断,错误的判断,又导致错误的行为,而错误行为的后果,却并不像人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慢慢地,夜璃歌心弦松懈下来——罢了,随他这么以为着吧,或许,当有一天他真的强大了,也就不再需要自己了。

    她这种想法十分之美好,也比较合情由,只是世事的变化,却非她能掌握。

    “你,”她看着他,有些艰难地开口,“若是真心想练武,还是循序渐进吧,千万不要操之过急……”

    她的嗓音有些冷,有些凉,也有些微微的暖,安阳涪顼得了鼓励,自是高兴万分,立时手舞足蹈起来:“我听你的,我什么……”

    话未说完,脚下一打滑,立马从高高的山石上跌落下来,口中顿时发出惊叫之声。

    淡淡的香气,随着风浸入安阳涪顼鼻中,定眸看时,却只瞅着夜璃歌那弧线优美的下巴,安阳涪顼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欣喜,巴不得时光永远停驻在这一刻才好。

    可夜璃歌终是抽回了手臂,看着他微微一笑:“夜深了,赶快睡去吧,呵?”

    安阳涪顼傻傻地望着她,把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

    强忍着笑,夜璃歌抬手将他被撩-乱的发理到脑后,然后转过身,慢慢隐入了黑暗里。

    “璃歌……”安阳涪顼伸出手去,碰到的,却是满把寒凉的空气,于是那眸中的光又黯了下去,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忧伤。

    夜璃歌呵,似乎,你给予你生命之中,每一个爱你的男子,都是这样一种飘忽难定的迹象,就像是风,就像是霞,就像是倾世皎然的月光,看得见,望得着,却永远,够不到……

    甫踏入后院院门,碧倚楼上那灿然的灯火便投进眼底。

    心中掠过丝暖意,然后是微微的痛。

    难以言明的痛。

    轻提脚步,夜璃歌踏上竹楼。

    隔着帘子,便见那精壮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像一座山似的。

    “为什么还不睡?”挑起帘子,夜璃歌走进,出声问道。

    “呜——”傅沧骜叫了声,跳起来将她抱住,脑袋伏在她的胸前,来回轻撞着,就像只找到主人的宠物犬,只是这犬……似乎大了些。

    拍拍他乱蓬蓬的头发,夜璃歌将他拉到床边,柔声轻哄道:“睡吧,啊?”

    傅沧骜倒也听话,自己爬上床榻,乖乖躺下,伸手拍拍半边空枕,可怜巴巴地看着夜璃歌。

    夜璃歌轻叹,没有拒绝,也去履上榻,在他身边躺下。

    很快,傅沧骜鼻中响起轻轻的鼾声,已然沉入梦乡,夜璃歌却毫无睡意,怔怔地看着他英气中带着几分粗犷的面容,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另一些事。

    她不愿去想的。

    却发现,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状况。

    这种感觉,让她微微有些懊恼,甚至丧气。

    长期以来,她一直是个理智的女人,哪怕是在爱上傅沧骜之后,也从来没有失去自己的判断能力……也许是傅沧骜的出现,搅乱了她的心,也许是,像傅沧泓那样的男人,着实太难寻觅。

    是啊,谁说不是呢?

    放眼天下,傅沧泓,只有一个。

    你我都是寂寞的人,所以,你必会来寻我。

    若说,他是男人中的王者,那她,便是女人中的王者,所以,唯有彼此,能完全理解彼此,唯有彼此,能热烈地衷爱彼此,若是这样拆开,此生此世,只有寂寞,只有痛楚罢了。

    与常人唯一不同的是,失去了彼此,他们还有各自的家与国,不会轻言放弃生命,或者对生命失望什么的。

    他们的爱深埋于心中,他们的痛深埋于心中,他们的悲欢喜乐,都藏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只有两人独处之时,方能放纵所有强烈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感。

    倘若一生一世,遇不到彼此,他们也不会将就,要么游戏红尘,要么孤独一生。

    对于他们的感情世界而言,爱,或者恨,都是那样鲜明而炽烈,只是由于种种世情,他们更善于掩饰、伪装,或者冷淡处理罢了。

    竖起左掌,在眼前慢慢摊开,那个深镌入掌心的“忘”字,再次灼痛她的双眼……

    想忘,却不能忘

    想说服自己,一切皆是虚妄,可是那倾世寒冷中唯一的温存,唯一的渴望,却又那么真实地勾逗着她的心弦……

    要怎样,才能愈合你带给我的伤?

    要怎样,才能泯灭不能爱的绝望?

    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没有你,我还是可以微笑着,面对明天的朝阳?

    ……

    要怎样,才能到达你在的地方?

    要怎样,才能与你比翼飞翔?

    要怎样,才能抵达爱的天堂?

    千里之外,龙赫宫中,另一个人,面对清冷月光,也在喃喃自语着。

    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就像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随时都会炸裂开来。

    不能向人言说的痛苦,如岩浆般漫过四肢百骸,汇聚在心房之中。

    爱啊,是那样深沉而炙烈的爱。

    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焚血噬心的爱。

    夜璃歌,你真的不想我么?

    一点都不想么?

    ……浴于爱火中的男子苦苦地逼问着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一双柔荑突兀地伸来,轻轻揽住傅沧泓壮实的腰身。

    他浑身一震,猛地僵住。

    若是往常,他必会雷霆震怒,将身后之人推开,或者,干脆杀掉,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今夜,也许是这月光过于迷人,也许是他真的有些累了……竟然没有拒绝。

    纪飞烟心中刹那间充满渴望——她是拼着性命,上来抓住这个机会,原也不指望一次就能成功,可是现在看来——

    大着胆子,她将手慢慢探进他的衣襟。

    抬起右臂,傅沧泓刚猛的五指猛地将她摁住。

    似是受了惊吓,纪飞烟停了下来,紧贴着他结实后背的胸脯颤颤地抖。

    两个人就那么僵立着。

    几片薄云飘过来,遮住了皎皎的月亮。

    傅沧泓忽然叹息了一声,猛然转身,打横将娇柔的女子抱起——

    他,毕竟是个男人,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请原谅他吧,我的读者们。

    虽然我也很伤心,却不得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发展下去……

    天,朦朦地亮了。

    微微睁开的双眸中,映出一张还带着柔媚笑意的女子脸庞。

    傅沧泓怔怔地看着,看着,忽然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呼嚎!

    纪飞烟猛地睁开了眼,恰恰对上他通红的眸子,吓得抱着被子,急速往角落里退去……

    翻身下榻,傅沧泓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痛,从来没有这样的痛过。

    在遇见夜璃歌之前,他也有这样一夜风流的时候,可是结束之后,一切照旧,云淡淡风轻轻,为什么这一次,心中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守候在殿门外的一干宫人们,只看见他们的皇帝披头散发,如疯子一般狂冲而过,满脸骇色怕人,浑身散发着地狱一般重戾的气息。

    寝殿之中,纪飞烟仍然抱着被子,两眼呆呆地看着床褥之上,那一抹嫣红的血迹。

    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是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慰。

    男人女人中,流行一句,得到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心。

    一般情况下,这只指女人,可有些时候,也同样适用于男人。

    她,胜利了吗?

    她,真胜利了吗?

    为什么看到他的痛苦,她会加倍痛苦?为什么看到他的挣扎,她会加倍挣扎?

    “纪姑娘……”龙赫宫的大宫女蕊云,小巧步儿走进,向着床榻上的女子拜伏下去,讨喜儿地道,“恭喜纪姑娘,贺喜纪姑娘。”

    “滚!”一声爆喝,纪飞烟扬手将枕头砸到蕊云脸上,眼中两行泪水汩汩而下——试想,一个少女在经历那样的事后,得到的不是心上人的抚慰,而是这样的冷漠,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恨。

    是耻辱。

    是汹涌澎湃的恨。

    是一生难以洗刷的耻辱!

    夜璃歌,夜璃歌,夜璃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