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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也不避讳,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这才缓缓而道:“早在嫁入刘宅之前,我家男人就发生意外死了,当时孩子才刚刚一周岁。男人死了,生活异常艰辛,我也没了活下去的勇气。这个时候刘家来提亲,反正都想死的人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所以就嫁了过来,现在转眼间竟然过去了十一年。”

    “哦,自从改了民国,宫内的太监全都遣散出宫。看你们家挺殷实,刘忠怎么不返回故乡,反而在北京开起了古玩店?”韩方听到这里,又试探着问道。

    妇人用衣袖擦擦眼角,良久无语,过了半晌才凄然说道:“虽然嫁给了他,但我的生活和活寡妇无异,他很少回到老家,每次信中催促他回来与家人团聚,他总说还有一件大事未完成,所以暂时不能回来。刚刚您也听到了,由于他长时间不回来,连孩子都对他没感情了。孩子年幼,总是询问父亲的情况,我也不好直言相告,每次都搪塞过去。唉!”

    “原来是这么回事,明白了。”韩方微微点头。

    屋里有了片刻的宁静,大家都沉默不语,韩方却感觉到了一丝压抑,这是一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抬头向窗外看去,院中的白色灯笼正随着山风左右摇摆,总感觉在这样一栋奢华的宅子中,似乎隐藏了太多的秘密……

    这时,妇人抬了抬头,轻轻说道:“就在前日,突然听闻云轩死在了北京,我感觉天一下就塌了,现在就连尸骨都未见到。据警察局的人说,他牵涉到了命案,尸体暂时不能运回老家,所以我们现在供奉的是他的衣冠。”又是一声轻轻叹息,妇人将头低下,再次抹抹眼角。

    少顷,妇人一脸不解地开声询问:“刚才听闻先生是从京城来,不知到我们这偏僻的地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韩方一愣,心中暗道:“这个妇人怕是没那么简单啊,看来正题来了。”但他脸上却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回道:“哦,也没有什么大事,听说这里的砚台天下一绝,所以想过来寻摸一块好砚。你也知道,凡事喜好舞文弄墨的,对砚台的要求都比较高,呵呵。”

    妇人点点头:“那倒是,清溪县的砚台天下闻名,早在嘉靖年间便已经开始了制砚的工艺。”

    韩方点了点头,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这制作砚台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们都是门外汉,对这方面的工艺知之甚少。”说到这里,韩方似乎想起了什么,探手从怀中掏出了从云轩古玩店带来的砚台,轻轻摆放在桌上,问:“比如这种砚台,和一般的砚台有什么区别?”

    妇人先是一愣,而后随手拿起砚台左右打量一番,然后又轻轻放置在桌上:“先生,您也知道,我一介弱质女流,又带着幼子,平时很少抛头露面。制作砚台都是男人的活计,赶明儿我替您找个眼力好的师傅帮您瞅瞅。”

    “也好,有劳了。”韩方笑笑,又将砚台揣入怀中。

    妇人不再说话,屋内又恢复了平静,韩方本来想再问下具体的情况,但看到妇人脸带悲伤,便打住了这个念头,天色晚了,明日再说吧。旁边的玉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肚子一直在咕噜噜叫啊,饭怎么还没有来?他的眼睛向门外瞟着,脖子都伸成长颈鹿了。

    终于,妇人又慌忙擦把眼睛,她端起茶壶向韩方茶杯里续了些水,抱歉地说道:“先生,您先坐着喝杯茶,我去催催饭好了没有。”说完这话,起身就走。

    就在妇人起身的同时,突然一条白色的影子闪了过来,如一条银蛇般迅速缠绕在她的脖颈上!随着一声惨叫,妇人的脸色憋得发紫,口中嗬嗬作响。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玉成瞬间吓傻了,他惊叫着便跳了起来,转头看去,那个冷面女杀手林筝手中正握着一条银鞭,另外一头则死死缠在了女人的脖颈上!

    “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女人的脸上变了颜色,眼睛突然变得血红无比,挣扎着,突然嘴巴一张,好像被林筝的软鞭勒得喘不上气来。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嘴里竟然喷吐出了一簇闪着幽幽蓝光的毒针,目标正是韩方。

    林筝心里一惊,她的右手用力,身体腾跃而起,随着一条白色的弧线,她白色的外套挡在了韩方的面门处,只听得轻微而密集的“嚓嚓嚓”声,那些有毒的银针全都扎在了她的衣服上。随即林筝眉头微皱,眼中寒光一闪,手上用力,女人的头似皮球般飞了出去!

    瞎了一只眼的老太太正端着食盘推门而入,头颅不偏不斜正好落在托盘上,老太太被惊得不轻,扔掉食盘,她呆在了原处。地上的食物撒了一地,那颗狰狞的头颅也混在了食物中,血淋淋的场面令人作呕。此时的玉成又差点尿了裤子,甭提吃饭了,这会儿胃里的东西全都稀里哗啦吐了上来。

    “你,你们为什么要杀死我家夫人?”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她颤颤巍巍地走近韩方,瞪着一双恐怖的眼睛看着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刚才的变故仅仅是刹那间的事情,韩方也是惊魂未定,此时听到质问,他看了眼砰然倒地的尸体,缓缓而道:“她不是你们的夫人。”说话的同时,韩方走到人头旁,摸到下颚处轻轻一揭,随着一阵阵的撕裂声,女人脸上似乎有一层膜被剥了开来。再看时,一张陌生的脸庞呈现在大家面前。

    “怎么会这样?这是谁?!”老太太盯着人头,吓得后退几步。

    玉成强行忍住胃中的不舒服,慌忙凑到韩方近前,急道:“师傅,这女人不是刘忠的妻子!?那她又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来,刚开始并未怀疑过她的身份,可刚才一个小小的细节却让我产生了怀疑。当我拿出清溪砚台的时候,她的表现很不正常。试想,一个在清溪县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怎么会对砚台说不出个一二三?即使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也应该是有所耳闻的。”说到这里,韩方的话锋一转,“刚才我只是怀疑她的身份有些问题,但是林筝为何突然出手,这就要同她了。”

    此时,林筝已经将沾了血的银鞭擦拭干净,随着她的手一抖,鞭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弧线,并迅速钻入她的腰间。这下玉成终于看明白了,原来这鞭子不用的时候就会缠绕在腰间,若不仔细看,竟然以为这是她的腰带。

    林筝收拾好一切,回头,用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她也不言语,而是将桌上的茶杯一下掷到地上,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杯子瞬间碎了,里边的茶水流了出来,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声,并冒出了几个白泡。

    “茶水里有毒!”见此,玉成在旁边惊叫,下意识地看看自己面前的茶水。

    林筝没看玉成惊讶的表情,盯着桌面,缓缓而道:“就在这女人倒水的时候,我发现她的指间抖了一下,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下毒方式,毒液藏在指甲缝中,下毒的时候防不胜防,这种毒入口即死,非常厉害。”

    “林姑娘,我老头子可是欠你两个大人情了。”韩方向林筝点点头表示感谢。随后,韩方神情一凛,他盯着颤颤抖抖的老太太,喝道:“快说,真正的夫人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啊!”老仆人似乎吓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突然,院中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林筝最先反应过来,一条白影破门而出,韩方紧随其后。但还是晚来了一步,等冲到院中的时候,这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唯有那白色的灯笼随风飘舞,像一个个的鬼魅般,跳着一支莫名的舞蹈……

    “啊!”

    这时,厢房突然传出来一阵凄惨的叫声,大家心神一凛,并冲进旁边的屋子。原来,就在林筝等人查看院落的时候,老仆人进了旁边的厢房,竟然发现本已睡下的阿宇不见了,顿时失声痛哭,嘴里喃喃喊道:“孩子,孩子不见了!”

    屋里燃着一支蜡烛,光线有些黯淡,老仆人跪倒在地上,一双老树皮似的手正缓缓抚摸着被子,眼泪似断线的珠子般滴滴答答掉落在床单上。韩方疾步走过去,迅速伸手向被窝内摸摸,尚有余温,应该没走多久。

    “师傅,那帮坏人把孩子也带走了?”玉成走过来,声音微颤,大概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惧中缓过神来。

    韩方没有搭玉成的话,凌厉的眼神迅速扫过这个小房间,靠墙壁是个古香古色的立柜,走过去轻轻打开,一件件的衣服摆放得整整齐齐,全是孩子的衣物。冬天的棉衣棉裤、夏天的短袖短衫、秋衣秋裤以及帽子等物应有尽有,从这里可以看出母亲的细心以及对孩子的呵护之情。

    老仆人颤颤巍巍站起来,她睁着一只浑浊的眼睛走到韩方近前,佝偻着身体嘶声说道:“这孩子是我从小带大的,夫人对他也很宠爱,可怎么也投有想到,夫人竟然是假的!现在连孩子也不见了,这让我这个老太婆可怎么办哟?”苍老的脸上布满愁容,韩方看了也不禁动容。

    “老人家,请把这几天来的情况说给我听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韩方扶着老仆人到床边坐下,语气缓和地问道。

    老仆人用袖子擦擦眼泪,一只眼睛眯起来,思绪回到了几天前:“那应该是个黄昏时分,村里的人到家中来报信,说有北京的电话。刘宅向前走两里多路,那里有家挺大的旅社,旅社里装有电话,所以这方圆几里有什么事情打电话什么的,都到那里去。”

    说到这里,老仆人盯着韩方,轻叹口气:“你们也知道刘老爷的情况,他在北京很少回来,偶尔回来也就住两天,然后带着货物离开。咱们这里的砚台出名,老爷在北京经营的古玩店,里边的砚台都产自清溪。”韩方点点头,从这点来看,老仆人所言是真。

    “记得那天,阿宇正在院子里玩儿,说是有电话打来,夫人就着急出去,阿宇非要跟着一起去,约莫着去了一个多时辰吧,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夫人的脸色发白。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这才说老爷死在北京了,因为牵涉到重要案件,尸体暂时不能运回。当时我就感觉晴天一霹雳啊,当即眼泪就下来了。后来就和夫人合计着,先在家设了灵堂,人死也总要回归故里啊,不能让老爷的冤魂四处飘荡。都盘算好了,等过了七日,夫人带着孩子去北京,可,可现在夫人和孩子都没了,这可让我这孤老婆子怎么办啊?”说到这里,老仆人又哭了起来,声泪俱下,令人动容。

    韩方叹口气:“明白了,或许在出去的那一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事情,真正的夫人被劫持,然后有人假冒夫人进了刘宅……”沉吟片刻,随即问道,“那刘家除了夫人和孩子,还有什么人?”本来是不经意的一句问话,没想到老仆人的表情起了变化,身体不自然地向床上坐了坐,踌躇片刻才表情紧张地回道:“没,没什么人了。”

    “你在说谎!家中还有其他人,事到如今孩子和夫人都不见了,你还在隐瞒什么?”韩方是何等人,察言观色,细致入微,一下子就知道了老仆人心里还有些事情没说出来。

    老仆人紧咬嘴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佝偻着身体从床上站起来,顺手端起旁边的烛台,一张丑陋无比的脸瞅着韩方:“好吧,你们跟我来。”韩方和玉成对望一眼,他们缓缓朝外走去。

    此时,韩方才发现林筝不见了,或许是……他瞅瞅窗外,随着老仆人出了屋子。

    入了院子,转弯,高大的围墙旁边还隐藏着一个狭窄的小道,仅能侧身而过。老仆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韩方在后,玉成紧紧跟随。灯光甚是微弱,此时天上一片乌云密布,天阴沉得有些可怕,似乎大雨随时都会倾盆而下。巷子一侧是高墙,高墙外边便是张牙舞爪的树木,参天的树木高达数丈,将上方的天空盖了个严严实实。韩方感觉到来自上方的压抑,浑身有些不自在。

    脚下踩着厚厚的枯枝败叶,终于通过了狭窄的巷子。韩方顿感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刘宅的后院。后院显得有些荒芜,地面上长了很多杂草,树叶也未及时打扫,此时寒风吹过,这些枯枝败叶随风起舞,似一个个小小的幽灵在来回穿梭,其中一片叶子飞到了玉成头顶上,吓得他慌忙拂掉。

    第六章 人皮面具

    老仆人的脚步不停,径直来到一间偏房,这是处于角落中的一间耳屋子,从外面看不大,上边还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掏出钥匙,老仆人颤颤巍巍开了房门,顿时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大家不禁打了个冷战。

    屋里很暗,没有灯光。突然,一个嘶哑而尖厉的声音传过来:“赵妈,你带着两个男人来做什么?”

    原来老仆人姓赵,韩方暗自合计着,不知道关在屋内的人究竟是谁。就在这时,赵妈摸索着点燃了灯,玉成和韩方向刚才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不禁更是一惊!眼前坐着个苍老的男人,不过他的双腿却被铁链子锁住了,似乎有些年头了,脚踝处已经生出了一层层的老茧。

    这个男人年龄很大了,估计最少比自己还要大上十余岁,蓬头垢面。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的眼睛,干瘪塌陷,原来他是个瞎子!

    “你是谁?怎么会被锁在这里?”韩方心中透着纳闷,肚中的疑问更多了。

    苍老的男人晃动了下脚镣,在愤怒中狂笑几声:“哈哈,你这个孽子,孽子啊!现在终于得到报应了吧!”

    听他说话有些不着边际,韩方愈加纳闷,嘴里的话还没问出口,男人却又嘶哑着声音喊道:”刘云轩,你死的好哇,你这个千刀万剐的孽子!”

    听到这里,韩方和玉成顿时一惊,玉成沉不住气,脱口而出:“难道你是刘云轩的父亲?”这不断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们屏住了呼吸。

    “哈哈,父亲,父亲……,哼,他不配做我的儿子,他就该千刀万剐啊!”话里虽然这么说,苍老的他却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但这种悲伤的表情转瞬即逝,瞎眼老人又恶狠狠地说道:“哼,听你们口音是北京人,莫不是专门为他而来?对了,站在左边的胖老头,你究竟是谁?”

    啊,听了这句话,不仅是玉成,就连韩方都惊诧不已,难道他不是瞎子?或许觉察出了空气中的沉默,瞎老头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哼,就算我瞎了眼,也比你们都看得明白。”

    原来,世间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功夫,那就是“听声辨行”。也就是说,虽然眼睛瞎了,却可以通过人的说话、脚步声以及呼出的气息等等,在瞬间分辨出人的身高、体重和年龄,甚至是更加具体的身体形态。当然,韩方活了几十年也仅是听闻,今天第一次碰到,不禁是万分惊讶。

    跟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刘云轩的父亲?如果是亲生父子,又怎么会被关在后院?这老头怎么会把刘云轩恨之入骨?一个个的谜团困扰着韩方,这似乎像是个巨大的漩涡,人的身体已经在无形中被卷入,有些身不由己了。

    “老人家,我非常佩服您的‘眼力’,不瞒您说,我是为了一样东西而来,龙砚……”

    “龙砚,龙砚……”老人在喃喃自语,刚才的愤怒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不由自主的惊惧和悲伤。沉思良久后,他终于仰天长叹:“龙砚,为了它,我的祖辈备受磨难!又是为了它,我们父子相残,是他带人弄瞎了我的眼睛!”

    “什么?”怪不得亲生父亲对刘云轩有这么大的仇恨,原来是他将父亲的眼睛刺瞎的。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大家错愕不已的时候,在这个瞎老头身上,大家知道了更多有关龙砚的故事

    “四百多年前,严嵩为了巴结朱厚熜,差遣了百余工匠在龙眼山寻找奇石制作砚台,其中就有我的先祖……祖上在当时手艺一流,凭借着一身过硬的手艺,担当了那次的工头。后来砚台成形,龙心大悦,严嵩加官晋爵,可那些普通的工匠却饿死的、累死的不计其数啊!”

    老人喘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刘家一代代传承下来,方圆几百里都知道我们是做砚台的高手,宫里的‘盘龙砚’便是出自刘家之手。也正是依靠着做砚台,刘家才在这里建了偌大的宅子,在这方圆几十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三年前,也就是1912年,大清皇室正式退位。在退位的前夕,宫内混乱无比,龙砚丢失。你们知道,是谁将龙砚拿走了吗?”说到这里,老人用惨白的目光看着韩方,甚是骇人。

    其实,此时的韩方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有些不信,轻轻摇头,声音里有着一丝难掩的苦涩:“难道是刘云轩?”

    老人的目光黯淡下来,少顷,含泪道:“孽子啊!一年前他回到故里,我这才知道了事情真相,原来他要把那东西卖给倭寇!”

    听到这里,韩方心中一惊,身体一震,顿时脱口而出:“日本人?”

    夜色愈来愈狰狞,天空突然被一片片乌黑的云层覆盖。风儿肆意畎拂,透过门口的缝隙绕进屋内,莹莹灯光变得有些弱不禁风,豆大的光芒随时都可以熄灭,看着左右摇摆、忽明忽暗的烛光,韩方的心却一直往下沉。

    据韩方得来的可靠消息,日本已经在大规模刺探中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情报,并整理成册。他们称为“末次资料”,如果没有错,全称应该叫“末次情报资料”。就在东城栖凤楼七号,“末次研究所”挂牌运作,这是一家日本人开的情报机构,负责人叫末次政太郎。据说这个人在中国干了三十多年的情报工作,并收集了大量资料,可谓包罗万象……想到这里,韩方叹口气,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啊!

    但是,韩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四百余年前制造的珍贵的龙砚竟然也和日本人扯上了关系,难道刘忠盗取龙砚就是为了卖给日本人?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啊,如果要揭开谜团,看来还是要依靠刘忠的父亲,从他的嘴中应该能得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只是,韩方面对的却是个怪老头,当他喊出“倭寇”两字后便紧紧闭上了嘴巴,翻着可怕的白眼珠向上看去,再也不肯吐露半个字。韩方在屋内踱起了步子,心中难免有些焦躁,看着那被风吹得歪七扭八的蜡烛,他的眉头紧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忠的父亲,没了半点主意。

    眼瞅着师傅心神不宁,瞎老头翻着眼睛不说话,旁边的玉成有些看不下去了,他鼻子里气哼哼的,嘴上口无遮拦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你儿子刘忠死了,你的儿媳妇和孙子现在也是凶多吉少。”

    “你,你说什么?他们怎么了?”刘忠父亲的眼白一翻,神情一凛,从刚才的悲愤到现在的吃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丑陋的容貌让人不敢正视。

    刘忠的父亲全名叫刘谨瑜,在这一带的辈分较高,早年曾经中过秀才,不过因家传的手艺,所以并未走入官场,而是跟着父亲潜心研究砚台的制作。他聪慧异常,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已经是小有名气了。按道理说刘家的家世不错,至于刘忠为何入宫当了太监,这里还有另外一段隐情,说起来话就长了。此时的刘谨瑜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他最为担心的是儿媳和孙子。

    媳妇姓丁名兰,虽说这房媳妇是刘忠入宫后娶的,他们夫妻之间也是名义上的,但媳妇一向孝顺,自从入了刘家门,里里外外的家务事全靠她一个人操持,这么多年没有半句怨言,对刘谨瑜也是极其孝敬。至于孙子阿宇,那更是自不必说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虽然不是亲孙子却胜过亲的。这会儿听说出事了,刘谨瑜能不着急吗?他的身体左右摇晃,铁链子发出了“哗啦啦”的巨大响声,惊得旁边的玉成倒退好几步。

    “赵妈,钥匙,钥匙,我要出去,出去……”刘谨瑜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瞎了一只跟的老仆人也惊得不轻,她慌忙瞅瞅旁边的韩方,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韩方向前两步,试图先稳住刘谨瑜:“老先生,不要着急,我的一位朋友追出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此时的刘谨瑜显然听不进去任何话语,他依然面目狰狞地挣扎着,韩方只好转头:“赵妈,如果有钥匙就先帮着打开链子吧。”

    赵妈没说话,目光有些躲闪,低下头,只是轻轻摇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韩方急得额头冒汗,看那链子挺粗,如果没有钥匙,估计这玩意谁也弄不开。正思量的时候,屋里却突然安静下来,韩方愕然,转头望去,看到刘谨瑜正翻着白眼死死盯着他们的位置,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他的身体突然出现了一种不自然的痉挛,显然心情波动太大,而后用手指着赵妈的方向,嘶哑地喊道:“你,你不是赵妈!”

    “什么?”韩方和赵妈靠得最近,此时听到这话,他微胖的身体退出去好几步,眼睛里透出无限惊讶之情。今夜究竟是怎么了?假女主人,而眼前的老仆人也是假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铁链子发出了轻微的抖动声,刘谨瑜的声音却愈加战栗起来,他的面容更加狰狞恐怖,深陷的眼窝竟透出一股股阴冷的光线,死鱼般的眼睛里也多了一抹绝望。尽管他已经瞎了,但表情却依然存在。伴随着沉重的铁链声,刘谨瑜沙哑着声音吐出一句话:“说,你把赵妈怎么了?”

    刘谨瑜有特殊的辨别方式,虽然瞎了,却脱离了面容的局限性。刚才三人进屋,他只注意到说话的两人,而赵妈一直是保持沉默,所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此时韩方向她索要钥匙,刘谨瑜的注意力才被拉回来,他敏锐的鼻子终于嗅出了一丝丝的不同。

    赵妈和刘谨瑜共同生活了几十年,虽然一个人的容貌可以冒充,但身上特有的气息不会改变,也正是因为刘谨瑜瞎了,或许才嗅出了这种细微的差别。

    现在的赵妈依然低着头,甚至对于刘谨瑜的话有些充耳不闻,就在她缓缓抬起头来的时候,韩方在她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丝的诡异,这种眼神不再是那种浑浊不堪的老眼,而是一丝令人胆寒的目光,没有温情,没有善意,只有冰冷和无情。就在她耳光抬起的瞬间,赵妈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一起一落间,短刀直逼刘谨瑜的咽喉,手法快如闪电,令人防不胜防!

    刘谨瑜听到了来自前面的风声,但他却无力阻挡这一切,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就在冰冷的器械将要刺破肌肤的时候,一道银光突然而至,柔软如蛇般的鞭梢将短刀紧紧缠绕,随着“哐当”一声,短刀应声而落。

    刚才还是命悬一线,此时危机解除,刘谨瑜晃动着头,他的身体前倾,仔细聆听着屋内的动静。而韩方转头望去,一身白衣的林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眼前。

    短刀落地,林筝的手腕一翻,银鞭迅速收回,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后,鞭梢直击旁边的赵妈!刚才还气喘连连、衰老无比的赵妈此时变得矫健异常,鞭梢还未到近前她已经破门而出!随着一阵阵碎裂的“咔咔”声,那个苍老的身影猛地蹿出了窗户。

    当林筝和韩方赶到院外的时候,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洁白的雪花无声地落在地上,地面一片洁白,刚才空阔的院内多了一个弯曲的线条,一串脚印在墙边消失不见,假赵妈应该是跳墙逃跑了。林筝银牙一碗,拧身想追,却被韩方一把拉住:“林姑娘,这里的蹊跷事太多,我们先救下刘老先生再说。”林筝点头,一行人又回到屋内。

    此时,屋内突然安静了许多,刘谨瑜的脸上竟然多了一丝激动和微笑。旁边站着一个孩子,正是他们刚刚见到的阿宇,他抚摸着刘谨瑜的脸颊,担心地问道:“爷爷,您没事吧?”

    “没事,你没事爷爷就没事。对了,你母亲呢?”刘谨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慌忙问道。

    突然,孩子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泪花,他小小的拳头握起来,眼睛里多了一抹仇恨。他伸出手臂,指着对面的韩方,大声哭了起来,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爷爷,他们是坏蛋,他们杀死了母亲,是他们杀死了她!”孩子的话令韩方有些摸不着边际,正想解释的时候,却看到阿宇冲了过来,伸出拳头雨点般打在了林筝身上:“是你杀死了我娘!你还我娘,还给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一动不动的林筝,韩方感觉自己都有点迷糊了。他一直以聪明白诩,可今夜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离奇古怪,使人如坠迷雾,竟然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这是怎么了?

    面对阿宇的打骂,林筝毫无反应。听到韩方的声音,似乎才刚刚回过神来,她抬起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冷冷回道:“我们上当了。”

    “什么?上当了?”听了这话,旁边的玉成都接捺不住了,惊呼道。

    林筝的眼睛微微一闭,缓缓说出了刚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