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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天下粮仓 > 第26章
    王知县一时语塞,见得墙边一只大筐,便有了主意,将筐取了过来,笑道:“对,对!鼠爷就是这般灭鼠的!卢大人请看——”把筐往自己头上一套,“这筐子就是灭鼠之利器!平日用小棍长绳支在筐中,作张口待捕之状,筐内散布诱饵,那老鼠冒死进筐吃食,将绳一抽,叭!老鼠就自投罗网了!”

    说着,王知县作鼠状,身子一缩,被筐罩住,嘴里发出一阵吱吱的鼠叫声。卢焯和随员都笑起来。

    卢焯:“好办法!此法要推而广之。你们算算,本省有七十二县,每县一年从鼠口之中就能夺粮五百斤,全省一年能夺粮多少斤!除了鼠口,还有虫口、贼口,若是-一严加防范,所积之粮何止千万斤!”

    王县令从筐里钻了出来,浑身得意:“卢大人,本仓已扫出空房三大间,等得从民间收购了余粮,就可及时堆放!卢大人要去看看么?”

    卢焯显得更高兴了:“此次验仓的主旨,一是为了保仓,二是为了盈仓,也就是说,要让官仓充盈起来,一旦逢上灾年,可确保赈灾之急用。王县令保仓有道,盈仓亦有方,可见是替朝廷办事,极为用心的!——好,看看去!”

    王知县一脸难以掩饰的宠幸。

    17·空库房。

    大门打开。

    卢焯进来,抬目四望,果然是一间打扫得于干净净的大库房。

    “好,很好,一尘不染!”卢焯赞道。

    王知县脸上放起光来。

    突然,卢焯的眼皮一跳。一溜几十只肥硕的老鼠像股黑烟似的沿墙角奔跑着!

    卢焯的脸色一冷:“王县令,怎么回事?”

    王县令一惊,问左右:“这……这是怎么回事?”

    群鼠在卢焯的裆下夺门而出。卢焯厉声:“看来,大名鼎鼎的鼠爷是徒有虚名了!他人呢?本官要见他!”

    王县令的脸刷地白了。

    18·运河边破庙里。日。

    米河坐在灶边,用力吹着吹火棍。

    小梳子气喘吁吁地奔来,刚要开口,便已笑起来。

    米河:“你笑什么?”

    小梳子:“米少爷,你把吹火筒吹反了!”

    米河抬起头,一嘴乌黑。

    小梳子哈哈大笑,笑完,说道:“他们来了!”

    米河:“谁来了?”

    小梳子:“收粮的官船来了!”

    米河眼睛一亮:“往哪去了?”

    小梳子:“禹村!”

    米河:“那不是王虎林的庄子么?——走!”

    他扔下吹火筒,跑出庙去。

    小梳子跟着米河也跑出了庙门。

    19.运河长堤上。

    米河跑得飞快,辫子飞扬着。

    身后,跟着的是小梳子和一群小乞丐。

    20.禹村村口。

    米河一行人跑进村来。突然,米河收住步,对着小梳子耳语了几句,小梳子点头。小梳子领着丐童们分散着往村里跑去。米河从路边顺手拾起一件农具,问一个放牛的孩子:“童儿,这是何物?”

    重儿:“粪篓子!”

    米河把粪篓背在肩上,定定神,不慌不忙地朝村里走去。

    21.禹村河埠边空场。

    河里泊着那条大红官船和装粮的空船。河埠空场上,一顶大布伞高高撑着,伞下是一把太师椅,椅上坐着孙敬山。那些被行役催喊着卖粮的乡民背着米袋、挑着米箩,在收粮场上排成了长队,人人脸上布满了愁色。

    王虎林是田庄主,不必自己扛米挑担,他家的米由三五个雇工帮着挑在肩上,他自己一声不吭,蹲在一旁,只管吸着水烟。

    米河悄悄地走了过来,用粪篓碰了碰王虎林。

    王虎林见是米河,一愕。

    米河悄声问:“坐在太师椅上的,就是孙敬山?”

    王虎林低声:“认虎认皮,认人认须。他的胡子,像不像老鼠胡子?——你看,开秤了。”

    米河抬眼望去,直见两个街役扛着一口大斗走到场子中央,重重地放下,一个穿大靴子的如狼似虎的衙役往大斗旁叉腰一站,随即便又有两个横眉竖目的衙役抬着一杆大秤出来,支秤站定,其威如庙中金刚。

    孙敬山的师爷提着袍摆走到场子中间,大声道:“今日杭州知府大人亲临禹村,奉旨督收民间余粮,实乃禹村之荣幸!——各位都听好了!每户按数缴卖,一两一钱都不能短缺!缴卖的规矩,还是按着常年收缴漕粮的规矩办,先过秤,再过斗!

    ——开始吧!“

    一行役打开册子,厉喝:“头一户,彭金水!”

    人群中走出个驼背的老农,背上背着一袋米,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八九岁的儿子,长得像一棵冻过的菜,又矮又小,背上也扛着个米袋,父子俩走得颤颤巍巍。

    米河心一抽紧,想开口说话,被王虎林暗暗拉住。

    王虎林低声:“别急,往下看。”

    米河让自己定下心来,抬头往场里看去。

    那师爷问:“你就是彭金水?”

    彭金水:“小民是彭金水。”

    师爷:“几口人?”

    彭金水:“三口人,儿子肉肉,老婆银花。”

    师爷笑:“你这儿子叫肉肉?这也是人名?”

    彭金水:“佃户人家,养活个儿子不容易,再怎么不起眼,也是爹娘身边的肉儿。”

    师爷:“过秤吧!”

    衙役将大秤钩扎住米袋,一拨砣绳,即唱:“白米六十斤!”

    彭金水一惊:“老爷,不对吧?这一布袋,正好是五斗米,七十五斤啊!一两一钱也不少的!”

    师爷:“怎么,信不过官秤?是不是嫌秤上没刻着个官‘字?——好吧,把斗给抬起来!”

    两个执斜的衙役抬起空斗。师爷用扇子点着斗上写着的一个大红“官”字,说:“认得这是什么字么?”

    彭金水凑脸认着,认不得,问左右乡人:“这是……什么字?”

    乡人不做声。

    师爷用扇子打了一个白发老头的头顶:“你是教过书馆的,你说,这斗上写着的,是个什么字?”

    那白发老头抖抖索索地:“是……是个官字。”

    师爷将斗一抖:“大家听着,这秤,可是官秤!这斗,可是官斗!官字大如天!

    谁不认这官字,谁就别怨官字也不认你!——过斗!“

    衙役将米袋一拎,白花花的大米泻人官斗。

    众人踮脚张望。

    22.一间草屋后。

    小乞丐们跟着小梳子,躲在屋后往河埠那边瞅着。

    一丐童:“梳子姐,你说,要不要往那大人的伞上扔土块?”

    另一丐童:“梳子姐,干脆扔个猪屎团子过去?”

    小梳子一脸严肃:“不行!没有米少爷发话,谁也不准动!你们都给我趴下!”

    小乞丐们纷纷趴倒在地。

    23.河埠边场子。

    米河踮脚看着,看得眼皮直跳——那倒人官斗的白米,浅了一截!衙役手中的一把铜尺往斗口装模作样地一刮。师爷:“见了没有?这斗可是五斗官斗,要是真有五斗米,这斗口怎么不见白啊?嗯?”

    彭金水的嘴唇抖得厉害。儿子肉肉紧紧拉着父亲的衣角,哭起来。

    衙役吼:“知府大人在此督坐,谁敢哭!”

    彭金水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

    师爷喝:“淋尖!”

    那站在斗边一直叉着腰的长身阔腰衙役走了出来,抬起大靴子,朝着斗重重踢了两脚。斗里的白米又浅了下去。

    那衙役用手一码,回唱:“斗内有米五十五斤!记——!”

    老实巴交的彭金水涌出泪来,对着师爷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个头,泣不成声:“老爷!这……这可分明……分明是少了二十斤啊……”

    师爷板下脸:“今日收粮,可是皇上的旨意!怎么,莫非是皇上坑着你了?”

    彭金水淌着泪,捶打着胸脯:“老爷啊,人要凭良心做事啊!我彭家的米缸,可是全倒空了啊!老爷啊……”

    默看着的乡民们抹起了眼泪。

    米河已是震惊得脸色发白,他的一只手被王虎林紧紧抓着。

    “啪!”那官伞下响起拍案声。

    端坐着的孙敬山沉声道:“不成体统!——好个大胆刁民,把当今天子也不放在眼里了!——来人哪,将这一老一小两个刁民挂树示众!”

    彭金水吓呆了,没等他从地上爬起,臂上便被绑了麻绳,他像鸡似的被拎起,吊挂上了一棵大树。

    儿子肉肉也被绑上,挂了起来。

    众乡民掩面而泣。

    米河的手拼命挣着,王虎林急声:“米少爷!沉住气!你一开口,又得坐牢了!”

    米河咬着嘴唇,一缕唇血流出。

    王虎林压低声音:“米少爷,该看明白了吧!这秤大、斗大、脚大,就这么回事!

    米河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往场子外跑去。

    24·草屋后。

    米河一屁股坐在地上,发起愣来。

    小梳子摇着他的肩:“米少爷,他们怎么把人挂到树上去了?”

    米河不说话。

    小梳子:“米少爷,你嘴上怎么出血了?”

    米河还是不说话。

    小梳子急了:“米少爷!你开口哇!”

    米河抬起苍白的脸:“小梳子,你说,这官字,真的比天还大么?”

    25.禹村饲堂内。

    两桌大鱼大肉摆开着,收粮的衙役围着桌,大碗喝着酒,吆三喝四地豁着拳。

    另一桌的菜肴精细些,坐着孙敬山和随行官员,也在喝着酒。

    师爷对着孙敬山耳语:“孙大人,这多收的粮,送往您的哪间米行?”

    孙敬山皱眉:“急什么?这不还刚开秤么!”

    师爷:“从今日收粮来看,这一趟,可是比去冬收漕粮更有……”

    “住嘴!”孙敬山止住了师爷的话头,“别忘了卢大人也在钱塘县!”

    师爷:“我已派人禀报卢大人,今晚上,头一批粮就可进仓!”

    孙敬山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是愈来愈会办差了!”

    26.河埠边。

    米河跟着王虎林,猫着腰,朝树下摸来。

    那个看守场子的,就是用大靴子“淋尖”的衙役,这会儿正坐在树下喝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