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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天下粮仓 > 第33章
    7·街面上。

    那被米汝成诱向富新仓的黑脸章京骑着快马,鞭马狂奔。

    8.裕丰仓大库外。

    “裕丰仓”大匾赫然。轿子停下。米汝成下了轿,喊住王连升:“王监督,你先在这儿替我看着,谁也不准走动!”

    王连升头上冒了汗:“米大人这一路巡仓,已是劳累,下官送大人先去空房休息片刻,用些夜宵……”

    “不必了!”米汝成沉声道,“本官使唤上你的时候,自会传你!”

    即有几名健卒往王连升身边一站。

    王连升突然明白了什么,脸白了,故作镇定:“下官遵命!”

    米汝成胸有成竹:“去红字丙号仓!”他示意随员各自散开,带着柳含月和几位健卒,悄悄向远处那座挂着一串红灯笼的仓廒摸去。

    王连升的脸骇得如死人一般。

    9·红字丙号仓内。

    米汝成一行人悄悄进来,站在大柱后头,默默地朝仓内看去。

    这大粮仓简直成了一座掺假的工场!大白灯笼高插柱间,亮堂堂地照着在忙着给白米掺沙的皂隶和花户。有十来个人从粮垛上扛着米袋,鱼贯而下,把米倒入一领大芦席上"奇"书"网-q'i's'u'u'.'c'o'm",即有数人在一旁用铁铲从堆得高高的白沙子堆里铲上沙子,撒入米中;沙子撒下,便上来几个浑身大汗的人,挥动着木耙子,像翻晒稻谷似的在米里扒拉起来。

    在另一领大芦席上,做假的就更绝了:几个满脸油汗的皂隶各挑着一担水,奔跑在白米堆上,那桶底显然是开过洞眼的,漏着水,转着圈儿奔跑的时候,那桶底儿就像是在播雨。

    大门一角,几个花户正与一个米行老板模样的人在劈劈啪啪打着算盘,把一张张米券叠加,算着总数。

    米汝成在柱后看得脸重如铁。

    10.仓场大库外空房内。

    王连升在房里急得团团打转。

    他拉开门,即有守门的健卒抽刀相阻。

    王连升急得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发起死怔来。

    11.粮仓内。

    米汝成已看得再也沉不住气了,正想从柱后走出来,身边的柳含月示意他别急。

    他们继续看着——大桌前,米行老板对一花户笑道:“小麻子,您说,朝廷把这些米券发给三部六院的大大小小官员,知不知道他们用这些米券在你们官仓买不到不掺假的好米?”

    那叫小麻子的花户沉着头打算盘,抬起麻脸:“知道个屁!皇上吃的米,都是御膳房一颗颗拣过的,跟拣珍珠似的,你说皇上能知道咱这大仓里的贡米是啥长相?”

    米行老板:“怪不得咱京城里的官俸米券这么丢价,分明是十升米一券的,能让你们花上三升米的银子就给换下了。那卖了米券的官员,也得吃粮,明摆着就得多掏银子再买好米吃。”

    花户眼一瞪:“要不是咱哥们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往好米里掺沙掺水掺白灰,那米券能掉价?要是米券不掉价,谁还上你们米行买高价的好米?要是没人来买你们米行的高价好米,你们这财还能发得了么?——说正经的,带着银票了么?”

    米行老板:“带着!一千二百两官银大票!”

    小麻子:“今儿这么掺着沙淋着水,少说也能匀出万把斤好米,你都带走!等下仓新米挂了签牌,再还你欠着的大头。”

    米行老板笑得一脸堆肉:“哎哟喂!麻哥您这可是抬举上我了!我得管您叫爹了!”

    小麻子:“废话少说,给银票!”

    米行老板递银票的手有些犹豫。

    小麻子瞪眼,一把夺过银票:“你他妈以为这些银子是我的?我可实话对你说了,这一千二百两,八百两得给坐粮厅的大人,二百两得给仓场监督王连升,这剩下的二百两,才轮着咱们这些干活的爷们!”

    米行老板:“那坐粮厅的大人也忒黑了,一牙就咬了大半个烧饼去!”

    小麻子:“黑?黑的还在上头哩!”

    米行老板:“莫非总督大人也得了一份?”

    “一份?操!你以为是逛窑子啊,睡一个娘们给一份价钱!”小麻子瞅瞅四下,低声:“你可不许对外人多嘴,——听说,给坐粮厅的孝敬银子,八成都进了苗总督的腰包!”

    米行老板:“这不撑死苗总督了?”

    小麻子:“你见过有让银子给撑死的么?”

    米行老板:“这倒也是!银子不是稀粥,不撑人!”

    柱后,柳含月给米汝成点了下头。

    米汝成将手一背,咳了一声,走了出来。仿佛是见着了凶神恶煞,不知谁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仓房里顿时死一般地安静下来。

    米汝成不急不忙地扫视了一会满地摊着的白米,对身后的章京命道:“请王监督!”

    12·空房里。

    王连升拭着额上的汗,猛听得门声响,抬起脸来。

    章京进来:“米大人有请!”

    王连升的声音有些发颤,问:“米大人见着什么了?”

    章京:“王大人进了仓门就知道了!”

    王连升硬让自己镇定下来,随章京走出房门。

    13.粮仓内。

    仓内鸦雀无声,只有米汝成走动着的靴子在响着。

    做假的皂隶和花户们个个都脸色惨白。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米汝成会在这个时候来这儿查仓,更没想到王连升竟然没让人来这儿给他们通风报信!

    有人扑通一声跪倒了。紧接着便是一片膝盖磕地的重响。

    小麻子更是浑身打着颤,把捏在手里的银票往身后一丢,跪着的身子打摆子似的,屁股底下淌出一摊黄尿来。米汝成背着手,慢慢绕着那两大芦席的米堆走了一圈,也不做声,绕到沙堆前,站停。

    跪着的人紧张地看着他。

    米汝成不慌不忙地弯下腰,抄起一把沙子看了看:“嗯,好沙!”他把沙子扔还到沙堆上,拍净手,声音不紧不慢:“上回掺和的是石灰,使米发涨,这回用上了沙子,使米增重。不错,又长学问了!”

    他打了个手势。立即就有一群执刀的健卒跑步在跪着的人身后站成了一排。跪着的人咚咚地磕起了响头,连声喊着大人饶命。米汝成冷冷一笑:“咱大清国,还没见过磕头磕死的!都别磕了!照着老规矩办!——请王监督进来办差吧!”

    说完,他的手猛地一背,大踏步朝仓门外走去。健卒们不由分说,上前就把跪着的人头上的帽子给摘下,往里铲上满满一铲沙子,在各自的面前放下,就像放下了一只只巨大的饭碗。

    此时,王连升连奔带跑地进来了。一见这架式,王连升立即明白了一切,一抹汗,提劲发一声厉喝:“你们狗日的也不长眼看看时辰!掺假掺到米大人眼鼻子底下来了!——你们支上狗耳朵听着!咱米大人今日不取你们的脑袋!可你们要是不把这一帽子沙子给吃了,立斩不赦!”

    跪着的人个个吓得筛起糠来。

    健卒们镪的一声抽出腰刀,齐声吼:“吃!”

    王连升也暴声道:“你们中的人,有好几个不是头一回了!——小麻子,你是第几回了?”

    小麻子哭丧着脸:“回……回王大人,小的已让米大人逮了三回,吃了一回白土,二回烂米了!”

    王连升:“可这回吃的是沙子!你就带个头吧,吃给大家看看!——上水!”

    一桶水咚的一声放在小麻子面前,桶上晃荡着一只碗。

    小麻子知道已经逃不过这一关,心一横,捧起帽子,抓了一把沙就往嘴里送,又舀了一碗水,喝了一大口,脖一伸,将嘴里的沙子灌下肚去。

    跪着的人侧眼看着他,看得心惊肉跳。小麻子皱着脸,艰难地吞着沙子,吞得两眼泛白。王连升大声喝:“都看明白了么?谁还不明白怎么个吃法,就先问问刀片子!”

    健卒们把刀往前一亮,白白的刀片刺人眼目。跪着的人一个个慌不迭地捧起帽子,抓着沙,就着冷水往嘴里咽去。有人还没咽下头一口,就狂吐起来。

    王连升厉喝:“吐出来的,都给我扒拉起来吃了!”

    那米行老板好一阵大吐,放声哭起来:“妈呀!这可是比砍头还难受啊!……”

    小麻子用手肘碰碰他,含混不清地:“权当……死、死一回吧!吃!吃他娘的沙、沙、沙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哇的一声,肚里的汤汤水水带着沙子喷了王连升一身,从地上爬起,人往王连升面前倒了过来。

    显然,小麻子这一手又是在做假,趁着倒在王连升怀里机会,他暗声道:“王大人,今晚的活儿,弟兄们可都是为您干的……”

    话音未落,王连升猛地从腰间抽出尖刀,眼也不眨地一刀捅进了小麻子的前胸。

    “他妈的!还想行刺本官!”他把短刀飞快地往小麻子的右手中一塞,抬腿就是一脚。小麻子眼珠一瞪,抬起右手,看着手中的刀子,口中淌出一股紫血,往后倒了下去。一股冒气的鲜血从小麻子胸口喷出丈远,白米上顿时横陈了一道长长的红血。

    一直在静观着的柳含月,被这猝然之变惊呆了!

    14.裕丰仓外坪场。

    王连升撩着袍角,匆匆跑了出来,喊:“米大人!米大人!那帮狗日的都在吃沙了!”

    他一怔,米大人的轿子早已抬走。

    “米大人呢?”他四下问。

    执刀的健卒环立四周。

    两个健卒拎着一筐沙子和一桶冷水过来,在他面前一放。

    王连升狐疑地:“你们这是干什么?”

    健卒铁着脸:“米大人有话,这筐沙子,是让你吃的!”

    王连升脸色顿时惨白:“什、什么?米大人怎么会叫我吃沙子?我是什么人?

    我是仓场监督王连升!王大人!“

    健卒瞪着环眼:“没错!就是给你王大人留着的!——吃!!”

    数把雪白的腰刀当啷出鞘。王连升怒火中烧,也抽出佩刀,往后虎跳一步,与健卒对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