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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天下粮仓 > 第57章
    7.茶点铺。

    高斌四平八稳地坐下,对着伙计吆喝了一声:“上壶热茶!四个牛肉包干!”

    小刀子也在高斌一旁坐了,学着高斌的口气,大声喝道:“上半壶热茶!两个牛肉包子!”小伙计欢快地应着,从老龙壶里沏了滚烫的香茶,又上了两笼包子。

    小刀子大口吃着,嘴角淋着油:“高掌柜,从京里这么一路下来,我觉着您老人家像一个人。”高斌慢慢地喝着茶:“像谁?”小刀子:“像我死去的爷爷!”

    高斌沉下脸:“这么说,你死去的爷爷活了?”小刀子压低声音:“我是说,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像您一样,也是朝廷的命宫。可您老人家是正二品的总督大员,我爷爷却是个从四品的知府大人。”高斌:“哦?看不出,你小刀子有过个做官的爷爷。”小刀子的脸挂下了:“可咱家的官运挺背的,别人做官,是越做越往上做,我爷爷做官,是越做越往下做。”

    高斌:“有你爷爷这么做官的么?”

    “有啊!”小刀子丧着脸说,“那一年。我爷爷连掉了四回。春日里还在从四品的官椅上坐着,夏天一到,就掉在从五品了,成了州里的一名知州;秋天刚到,他又往下掉了,掉成了从七品的州判;冬天一到,我爷爷想,莫非还要掉么?不会吧,背运总不能老跟着一个人走啊!得换换呀!可没曾想到,越怕蛇咬蛇越咬。天一下雪,我爷爷又掉了,这回干脆一掉到底,成了从九品的县衙门的一名巡检。唉,我爷爷直到死也没明白过来,他这脑袋上的顶戴,怎么就越戴越轻了。”

    高斌:“你爷爷是贪官吧?”

    小刀子:“要是贪官倒也罢了,好歹我爷爷也贪了一回,喝过香吃过辣了,再怎么掉也不冤。可我爷爷这辈子清得没法再清!怎么说呢?他连只鸭蛋都没吃全过!

    一只鸭蛋他得切成四瓣,分四天吃。有一回他请京里下来的一位老爷吃饭,在饭铺里要的下酒菜是一碗螺一碟盐水豆,那老爷吃完了,对我爷爷说:怎么,不把这螺蜘壳和盐汤儿也带回家去,往锅里煮一煮,那晚饭的菜肴不也就省下了?——你猜我爷爷怎么说?“

    高斌听得饶有兴味:“怎么说?”

    小刀子:“我爷爷说:这主意好哇!当真让店小二把桌上的螺壳连着盐汤儿一块送到家去了。”

    高斌笑起来:“那他的俸银是怎么花的?”小刀子:“别提了!有句话叫做‘劫富济贫’,是不?可我爷爷是劫己济贫。”

    高斌:“什么叫‘劫己济贫’?”

    小刀子:“就是自己打劫自己呀!见着谁家穷得揭不开锅了,他就把自己的俸禄银子送去,要不了几天,他一年的俸银都这么折腾光了。”高斌:“如此说来,你爷爷做官做得挺得人心的?他最后掉成了县衙门的巡检,落脚归根在哪里?”

    小刀子:“就在这清河县。”高斌:“如果我没猜错,你爷爷死后,清河县有人给他盖了一间庙。”

    “对啊!”小刀子叫起来,“您真神了!在黄河帮道的口子上,有座我爷爷的庙!不过,庙挺小的,只有两张桌面大。”

    高斌感慨:“有两张桌面大的庙供着你爷爷,他够了。”

    “是够了!”身后猛地有人插话,“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庙也不在大!——这不高、不深、不大,恐怕就是做人为官的至理!”

    说话的是米河。高斌回头,打量着坐在桌边吃着包子的这位英俊书生:“见过那庙么?”

    米河:“没有。”

    高斌:“若是我想给这间小庙敬一把香,阁下以为如何?”

    米河:“这要看先生敬的是什么香。”

    高斌:“若是高香呢?”米河笑起来:“那就委屈了庙里的供神。”

    高斌眉头一跳:“此话怎说?”米河:“先生的一炷高香,难道能送那位一年连贬五级的老人再入高云么?”

    高斌站了起来;抱拳一拱,眼里闪着光彩:“敢问阁下高姓?”

    米河起身还礼:“晚辈姓着个天下第一姓,先生能否猜出?”

    高斌一愣。他平生出京人府,阅人无数,却是从未遇到过自谓姓着个“天下第一姓”的人,更没人敢如此失礼地要他猜度姓氏。他重又打量了一会米河,见此人一双点漆的双眼中透着一股无比雄桀的狂放的光彩,而那开阔的眉间却是隐隐包纳着一种丰蔚坦荡的君子风范,不由对此人的深浅难以琢磨起来。他知道,不论怎么说,今日是遇上不同凡响之人了。“老夫只听说过‘天下第一山’、‘天下第一泉’诸如此类之说,却是从未听说过还有个‘天下第一姓’!”高斌试探道。

    米河一笑:“请教先生,天下何事最为重要?”

    高斌:“天下以社稷为重!”

    米河:“这是帝王之言,也是官话。我请教的是市井之言,也就是民话。”高斌笑了笑:“若是依天下百姓之说,这最为重要的事,莫过于吃饱肚子了。”

    米河眼里闪出笑影:“先生已把我的姓给道破了!”高斌一怔,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阁下姓着一个‘谷’字或‘麦’字?”

    米河笑:“我可是江南钱塘人氏!”

    高斌又是一悟:“江南出稻米,这么说,阁下姓‘米’?”

    米河向高斌深深一揖:“在下米河失礼了!”

    8.黄河故道。日。

    高斌和米河走在黄尘飞扬的于洞河道上。小刀子紧跟在后。

    高斌:“米秀才是钱塘人氏,怎么到清江浦来游学了?”

    米河:“我是替一位瞎眼的女子寻找治眼良医,才落脚在此地。”

    高斌:“是么?找到良医了么?”

    米河的衣襟在大风中哗哗作响:“没有。”

    高斌:“对了,你来了几天了?”

    米河:“不少日子了。”

    高斌:“这么说,阴兵借粮的事,你也听说了?”

    米河:“岂止是听说!而是亲眼所见。”

    高斌一震:“你亲眼看见阴兵了?”

    米河:“不仅我看见了,连那位瞎眼的姑娘也看见了!”

    9·长街茶点铺。

    手中拿着剑的卢蝉儿和小梳子走进铺子。

    小梳子手里拎着一串纸钱,喊:“米少爷!米少爷!你要的纸钱买到了!这么大一个清江浦,只有一家香烛铺子!”

    无人应声。蝉儿冷声:“米少爷已经走了。”

    小梳子:“你怎么知道?”

    蝉儿:“没看到米少爷坐过的板凳上只有你的那只大布袋么?”

    小梳子看去,果然看见自己让米河管着的大布袋放在条凳上,便上去取了过来,背在身上,对蝉几道:“我死也不相信你是瞎子!”

    她顾自往外走去。身后传来茶具落地的声音。

    小梳子回头,看见蝉儿正在对着店伙计道着歉,显然是她撞上了那小伙计,小伙计嚷嚷着要赔。“没看到她是瞎子!”小梳子奔到蝉儿身边,拉着她就走,对小伙计骂道,“你撞一个瞎子,还有理呐!不像男人!”

    她和蝉儿很快消失在人堆里。

    那小伙计发愣:“一个是瞎子,一个是疯子,今日是怎么了?”

    10.黄河故道旁一间土坯小庙外。日。

    三束干草扎成了线香状,插在一口灰炉里。草在风中飘散着浓烟。“好大一炷香!”高斌望着那烟,不胜感慨。

    米河:“不是一炷香,是三炷香。”

    小刀子:“草也能当香供神,这世上恐怕还是头一回!”

    米河站在上风口,目光追逐着流烟:“你爷爷临死的时候,已被贬为草民。草民能被供奉在庙中,定是做下过天一般大的功绩。后人以草结香,供奉你爷爷,正是还记得你爷爷的本色。”

    高斌动容:“若是那老知府地下有知,定当老泪纵横!”

    小刀子:“我是爷爷的孙子,我能代爷爷哭一场么?”

    米河:“等高大人破了清江浦的这个奇案,你再哭不迟。”

    小刀子:“为什么?”

    米河:“到那时,你会看到全清河县的百姓都在哭。”

    高斌轻轻一笑:“米公子说得对,待本官破了此案,替清河县洗刷了这森森鬼气,百姓自会感泣的!”

    远远传来小梳子的喊声:“米少爷!米少爷!”

    三人回头。小梳子和卢蝉儿快步走来。

    米河:“蝉儿,小梳子,快来见过这位前来捉拿阴兵的高大人!”

    蝉儿行了礼:“卢蝉儿双目失明,看不见高大人的尊容,却可知道,高大人身壮如牛,气概非凡!”

    高斌:“哦?蝉儿姑娘既然是双目失明,是如何看出老夫的模样来的?”蝉儿:“以心为眼,就什么也看得见了!”

    高斌抚掌:“此话说得好!”小梳子抢嘴:“此话不是蝉儿姑娘说的!是米公子在三天前对我说的,被蝉儿姑娘听去借用了!”高斌看着小梳子,笑道:“这位姑娘头顶上插着一把碧玉小梳,故名小梳子吧?”

    小梳子回敬:“这位大人长得身高马大,故名高大人吧?”

    小刀子嚷起来:“不得无礼!高大人可是朝廷二品大臣!”

    “你是谁?”小梳子上下打量着小刀子,目光落在他的那双新靴上,“哟,你跟着二品大臣跑江湖,穿着二只新靴子,这么说,你也该是有二品的身价了?这靴子,也该叫‘二品靴子’了?”

    小刀子乐了:“好个姐姐!这么抬举我!”“谁是你姐姐!是你姑姑!”小梳子又抢白了声,不再理他,眼睛却是瞥着那双新靴。

    小梳子内心的声音:“等着瞧吧!你的这双‘二品靴子’,快不是你的了!”

    11·客栈。夜。

    高斌靠在炕上,光着脚,小刀子盘腿坐着,给高斌揉着脚心。

    小刀子:“百病脚底起,每日揉三百下脚心,百病皆无。高大人,是这个理么?”

    高斌闭着眼,一脸舒坦:“是啊,舌为心苗,脚为命根。脚揉活了,好比树根扎对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