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沙丘》 第一章 蜀国的天空 “最后清纯的少女拯救了世界?狗屎!全是放屁!” 一个粗犷的少年扔掉了手中的书籍,任凭书籍砸在书桌的花瓶上,继而是一阵连续的小物件倒塌声。“什么、什么清纯?清纯的灵魂最圣洁?狗屎!全都是装出来的!” 似乎对这一切都已司空见惯,屋里的另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亦没有丝毫惊讶。“放肆!不愿学习音律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对圣诗大放厥词!你到说说看,怎么个装出来法?” “啊,老师您是过来人,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少年本坐在便榻边上,此刻干脆往后一仰,四肢摊开躺倒,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什么大家闺秀,千金碧玉,我见得多了。还不都是人前一套,进了屋里又一套!” “你好像很有体会嘛?” “是啊!起初我以为那个碧丝很清纯,不管怎么说,父亲是神职人员嘛,每天受神的熏陶……” “你竟然对神官大人的孙女儿下手?”老师一下子坐不稳了,大声咆哮起来。“那可是……” “不要紧张,我只是当街走过去问她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有没有男朋友而已,她甩了我的耳光,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我买通了她家的贴身女佣人,才知道她回去高兴得三天睡不着觉,女人就是这样的。唉!再清纯的女人也是装的!除非发育不良!” “小小年纪懂得什么!”老师松了口气,有这么早熟的学生,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被他一说自己也是颇有感触,但是为人师表总不能和学生一起堕落,只好咽了一口唾沫,干巴巴地说,“装出来的,也是清纯!” “太没有说服力了吧?”慵懒的少年从床上一跃而起,“反正拯救世界是清纯少女的任务,与我无关。老师您吃过午饭再回去吧!我要出去打球了!”也不管老师同意与否,一声唿哨,一只巨大的白鹤早已等在窗外,少年从窗台猎豹一般跃上鹤背,动作竟是说不出的敏捷。 低昂玄鹤舞,断续彩云生。 “左慈——!”老师阻拦不及,但凭迥天鹤唳,遍野皆闻。白鹤驮着少年,一飞冲天,已经不见了。 魔神战争后已经万年,大陆上活下来的人们严守光神普休斯的教诲,崇拜色彩,崇拜歌声。普休斯赐给人们丰饶的物产,大地生机勃勃。村庄成为市镇,又有了国家。经历了漫长了历史,很多国家诞生了,又有很多消失了,最终三个最大的国家在陆地上得以延续千年。 蜀国在西面,群山环绕,是最接近神的地方,首都锡安建在万仞高山之上,就是普休斯当年最先来到人间的地方。车马难行,建筑物都以高为特征。人们与白鹤相伴,倾听风的声音。白鹤骑士以速度著称,成为普休斯教会的西方捍卫者,日夜翱翔在蜀国的天空。 吴国在东面,碧波荡漾,无数的河川穿越城市,湖泊是人们的心灵所依。首都古利奈滨临海洋,城市和其他的吴国城市一样建在水上,几十条运河连接全国所有的城市,普休斯曾在这里得到休息,并将旅程转向北方。鳄鱼骑士以凶猛著称,成为普休斯教会无法取代的东方捍卫者,以锋利的牙齿独霸一方。 最没有特点的魏国在北方,但是首都以诺穷尽人类文化发展的极致,住在陆地上有什么不好?魔法和自然科学在这里相辅相成,宏伟的普休斯总教会占据了半个城池,朝圣者日夜不息。有什么办法?这里是圣少女蓝铃的故乡,是普休斯的人间之旅结束的地方啊!悍马骑士用结实的铠甲和锋利的宝剑坚定地维护神的利益,成为普休斯教会最强的北方捍卫者。 虽然迥然不同的地形造成了三国在文化上的巨大差异,各国的人民都有属于自己的自豪。 就像左慈,牢坐在鹤背之上,探首望去,蜀国的山川尽收眼底。在巨大普休斯骑鹤雕像上盘旋一周,立刻有一支白鹤小队跟上。 左慈的声音像洪钟在云霄回荡:“我们是十二骑士之首的信风骑士的后代,和那些站在屋顶就会腿软的胆小鬼不同!我们飞——!” “我们飞——!”少年们的呼喝声伴随着仙鹤兴奋的鸣叫,回荡在蜀国的天空,渐渐远去了,消失在普休斯神像的视野中,而骑鹤的普休斯神就像是在微笑。 在蜀国的天空,没有什么不可能。 左慈,蜀国第一名门的独子,没有梦想,缺乏信仰。 “哔——!犀利呀!” 巨鹤雷霆一般俯冲,鹤上的骑手奋力一甩,带着一米长皮链的皮球流星一般划出了小小的角度奔向下方的目标。当皮球从圆环里穿过,疯狂的喝彩声在人群里雷鸣一般滚动。国王和大臣们都站起身来喝彩,主教大人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披风掉了仍不自觉。 蜀国最宏伟的建筑物——飞空斗球场,受到神的祝福的竞技场所。依着峭壁建造,群山有如神的臂膀一般环抱着,观众席巧妙地从地面一直排到万刃峭壁的顶端,二十四尊巨大的雕像围绕在四周,仿佛十二骑士和十二贤者亦都关注着场中的一切。受过训练的白鹤成群飞舞,干净的白色细沙厚厚铺满了场地,十万观众把喝彩声毫不吝惜地抛向天空。 “这是金质的蓝铃花!获胜者拿去!还有神的祝福!获胜者都拿去!”主教的声音让全场沸腾,立时号角喧天。典礼官站上高台:“有没有人能打破白鸟不败的纪录?强大的挑战者出现了!赤蜂队今天的表现非同凡响!白鸟队在哪里?白鸟队快出来!” “白鸟!白鸟!”群众的狂呼在竞技场里波涛一般一波一波地涌动,有人从讲台下面伸出头来悄悄地告诉典礼官:“白鸟队又迟到了!” “该死的!也不看看场合!这是全国大赛,主教特地从西方圣城赶来!他们再不出现观众就要疯了,最倒霉的是我们,说不定要回家抱孩子了!” “镇定点儿,他们虽然迟到,但是从没有不来。您还是拼命调动大家的情绪,不要冷场才好!” 典礼官眼巴巴地望了一眼天空,只得继续发言:“白鸟队像过去许多次一样再次迟到了!各位,他们表演不精彩,我们就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 “大家继续喊!白鸟!白鸟快出来!” “白鸟!白鸟快出来!” 群情激动,呼唤声汹涌地连成一片,竟然久久都不平息。 “可恶!”刚刚获胜的队伍感不到任何胜利的喜悦,“他们才是大家心目中的冠军,我们做得再好也没有人关心!” “别这么说!我们多么刻苦才能在这里和他们一决雌雄!今天,我们就创造神话,打破白鸟的不败传说!” “这个左慈,又迟到了!”国王似乎对这种行为也有所了解,“他的慵懒个性应该好好地改一改。主教大人,您的意见如何?” “嗯,应该惩罚他一下,但是如果白鸟不来了,球赛就会失去不少看头。国王陛下,有时候耐心是会有收获的。您看,光神普休斯大人也赞许了……”随着主教的手指,几个白点儿出现在天际,人字形编队像利箭一样破空而来,鹤唳声响起,竞技场立刻沸腾。 “球在那里!左慈!给他们露一手吧!” “不象话!神圣的飞天球怎么可以随便扔在地上!西门!我们上!” 为首的两只白鹤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冲出鹤群,直线撞向地面,眼看就要坠落。既不减速也不着地,擦着地面带起一股小小的旋风,沙尘四起,两只白鹤一左一右在瞬间同时伸开翅膀平行拉高位置,“叭”的一声脆响,西门的白鹤掠过地面的同时似乎有鞭子甩起,地上的飞空球有生命一般弹起来,被白鹤追逐着,终于稳稳落到左慈怀中。球门就在眼前!左慈单手将球举起,也不抛出。白鹤仿佛知道他的心意,竟然收起翅膀在万千观众的惊呼声中旋转着从球门边擦过,左慈姿势不变,往球门金环中一扣,握着球的手已攥成拳,向胜利的宣言一般在空中一挥,球方从球门圆环中滑落,复又再在地上弹起。 人们疯了!还没有决赛,彩带和各式各样的东西已经毫不吝惜的扔了出去。“左慈!左慈!”“西门!西门!”“白鸟——!”少女们大声尖叫,忘记了矜持,从座位上跳起来了。方才还气势如虹的对手一个个目瞪口呆:“我们赢不了了!” “双方势均力敌!比赛开场三分钟,双方交手三次,都威胁了对方的球门,但是左慈和西门没有出手!赤蜂攻过来了,四号传给十号,十号冲过去了!十号把球传给五号,白鸟没有阻拦,……” “势均力敌?今天的解说是哪个白痴?”西门侧头望着观礼台,试图从人群中找到那个评论不当的笨蛋,左慈却不以为然。长时间停留在原地,他的白鹤已经有一点儿焦躁,高亢地叫了两声。感到坐骑的情绪,左慈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白鹤的脖子。“他们的实力到此为止了,开始吧!” “嗯!”答应着,西门一声大喊,所有的队员突然都精神起来了,白鹤也示威一般高声唳叫,速度倍增。场中形势立刻起了变化,持球的对手就像遇到铁壁一般,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每个可以传球的角度都有人阻拦。正犹豫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左慈从上空跃下,不偏不倚地踏在对方的鹤背上,巨大的冲击使对手的鹤慌乱的叫着向下坠落,两人一鹤一起在空中翻滚,好不容易才稳住平衡,对手已经从鹤背上到了鹤脚上。 “救命!救命!” “谁让你死不撒手!”左慈毫不客气地夺过飞空球甩上半空,继而从鹤背上跃起,西门和三个队员早已护在四周,拿球的拿球,接人的接人,丝毫也不慌乱。拉住西门的鹤脚在空中停了两秒,自己的白鹤早已飞回来稳稳地将他驮住。左慈带着白鹤打了旋子,不必回身,但听场外疯狂的呐喊声就已知道队友破门得分,随时等在赛场下方的白鹤救护队已经将惊吓过渡的家伙从鹤脚上接了下来,虽然没有受伤,但是看起来还陷在惊惧中无法自拔。 “嗤——!这种胆量和骑术,还敢来挑战!”左慈催动白鹤向前飞去,没有半分钟,队友已经把球从半空中断了过来,像链子锤一样挥舞着。“左慈!接球!”一把牢牢抓住拖在球后的皮带,左慈和白鹤融为一体,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冲向球门…… “获胜的……感觉很好。” 仅仅半小时,白鸟队就站上了领奖台。队友悄悄地撞他的胳膊:“你是说球砸在他们脸上的感觉很好吧?”“嗯,很实在。” 典礼官站上了高台:“今天真是一个灾难!救护小队在一顿饭的时间里救下了挑战者全部的队员,所幸他们都没有重伤,只是被球砸到而已。不习惯拼命也要抢到的球向自己飞来,他们选择用脸去接!”台下立刻一片哄笑。 “那么!”典礼官提高嗓音,“赤蜂队已经全部出局,十五比零,白鸟再次获胜!蝉联全国五连冠!” “欧——!”人群中再次爆响起欢呼声,但是没能持续很久,因为一阵甜美的歌声突然从后面响起来了。 “啊——!普休斯,锡安的路因为圣洁者而威严,请告诉我春天的颜色,是花的颜色……” 突然出现的歌声因为包含着圣洁的祈祷而洪亮,瞬间压倒了雷鸣一般的喧闹,使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和队员人数相同的十二位少女穿着白色的袍子,祈祷一般双手抱**叉在胸前,唱着歌颂光神普休斯的圣歌鱼贯而入。 “是圣女唱诗班!”有人惊叫,有人站起行礼。被美妙而圣洁的歌声所感动,仿佛灵魂深处亦受到震撼,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一面聆听一面默默祈祷。 “难道——”意识到将由这些圣少女为他们颁奖,白鸟的队员们本来只是有点儿开心的感觉顿时变成心花怒放。 “太幸福了!普休斯神教的圣诗班!这是西方主教大人许诺的恩典!” “个个都是清纯绝世的美少女啊!” “闭嘴吧!如果你注意的是她们清纯的地方就不会流口水了!” “普休斯神原谅我!我是个有邪念的人,不过以后我一定会更爱您!” 听着队友们发出的窃窃私语,左慈默默地站着,四顾无语。“如果祈祷真的有用,那应该在赛前无私地祝福每一个人啊!飞空斗球每赛必定有人被抬走,教会真的关心每一个人吗?” “左慈,左慈,”他们抱着挡风头盔站在宽阔的场地中央接受万民欢呼,好处就是说什么别人都听不见,西门轻轻扯左慈的衣袖,“你说我们能不能约她们出去?” 左慈回过神来:“为什么要约她们出去?” “为什么?”西门轻呼,“难道你见过这么多这么清纯的女孩子吗?全国最好的姑娘都在这里了!正好十二个!左慈,左慈,你想个办法!” 主教站起来一挥手,全场肃静。 “飞空斗球象征十二骑士齐心合力,将光神普休斯送回天庭,人间重获光明!当年是信风骑士带领白鹤群将勇士们送往天界,所以才有后来公推信风骑士是十二骑士之首的故事。我在此实现诺言,将神的祝福送给这十二个精彩表演的年轻人,他们代表了信风骑士的精神!” 场中欢声雷动,圣诗班的少女们向国王和王后行了礼,来到主教身边,从典礼官手中依次取过蓝铃花编成的桂冠,为首的少女还从教主手中接过金质的蓝铃花,缓缓走向场中。 “快一点儿!她们来了。”白鸟的队员们停止了小动作,整整齐齐地排好,昂首挺胸,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帅一点儿。 圣诗班的姑娘们走过来了,手中捧着桂冠,目不斜视,脚步犹如柳絮一般轻盈。接近了!圣洁的光辉在流动,照得人眼花缭乱。十二白鸟站得笔直,目不斜视,紧张得连瞟一眼的勇气都失去了。走到跟前了! 先是一朵绚丽的蓝铃花,蓝宝石做成的花朵,纯金打造的四瓣幸运草叶片。然后是那只手,那只柔若无骨手,仿佛要滴出水来的肌肤。望上去,凝望着的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凝重的神态犹如将神的全部嘱托都捧在心头,会让人想起早春里抢先盛开的第一朵鲜花,而那交汇的瞬间就好像有万斤巨锤敲在左慈心头。 一辈子,仿佛从出生时梦中就是她。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风吹起落瑛缤纷,草长莺飞。蒲公英放飞白色的小伞,男孩躲在大草帽的帽檐下面,想象太阳消失了,世界一片黑暗,在比人还高的草丛中摸索。 “嘻嘻,好痒啊!左慈,你在干什么呀?你睁开眼睛嘛!” “嘘——!别闹!这里有怪兽!你听——!” “那是布谷鸟在叫啦!你睁开眼睛嘛!这里好漂亮!你不睁开眼睛就看不见啦!” “不,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勇士,我要去把太阳找回来!” “啊,那边有一只绿色的兔子!” “真的?你骗我!不要跑——!” 左慈突然呼吸也急促起来了,不知不觉耳中只听到“咚咚”的声音。他的手向前伸,追逐着在眼前跳动的粉红色群角,张开臂膀想要抓住那个在草丛中嘻笑着逃走的小女孩,却听到几万人一起发出的惊呼。 “啊!”左慈从梦幻中醒来,眼前的少女睫毛微微颤抖,用手捧着胸口,满脸愤怒和不屑的神情。左慈面红耳赤,发现自己还抱着少女的肩头,连忙收手。那惊惶的神色救了他,少女似乎能够理解,微笑了,就像四月的暖阳驱散了阴霾。 不动声色,少女还是将金质蓝铃花别在了他的胸前。左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微微亮出了掌心。看到掌心的一个“今”字,那少女的眼中划过诧异的神色,但是在这种场合下她什么也不能表达,将桂冠匆匆戴在左慈头上,躬身施礼,就转身离开了,残忍得甚至连临走的一瞥都吝啬给予。 左慈兀自心跳个不停,“我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左慈突然痛恨起来,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装的!女人的清纯都是装的!”既然这样认为,为什么自己仍然苦苦找寻?非要找寻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清纯? 场中的一切都逃不过蜀王达拉斯锐利的双眼。虽然坐上王位已经三十年,他仍记得要用眼睛仔细地去看每一个人。那些小动作无伤大雅,他更关心的是王国的未来。“罗伦卿!” “陛下!什么事?” “关于左慈,你有什么看法?” “这……左慈确实勇猛过人,像他这样的孩子,完全可以培养成很有用的人才,他的父亲左勃也希望能把他培养成为梵天武士那类了不起的战士。但是很可惜,他虽然聪明,性格却非同一般的粗鲁,不喜欢念书,也许是年纪小的缘故,他对教义没有体现出任何虔诚,只是对追求清纯少女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执著。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实际上是因为他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生。而且,他的骑术和武艺都受教于南天门元帅契丹,但是契丹大帅也拿他的其他方面没有办法。他只喜欢打球,虽然他的父亲严令禁止,但是实际上根本没有人管得了他。” “你说他是师承契丹卿?怪不得!像这般在万丈高空令人叹为观止的身手和胆量,在我蜀国的战将中也算上乘!但是……罗伦卿!”蜀王达拉斯突然发起火来,“我问的是你有什么看法!你不要避重就轻!” “是!”罗伦很不愿意对左慈这样家族有背景,社会位置又敏感的人发表个人意见,但是心思被蜀王看透,只得照实说:“我个人认为——他是外表粗犷,行为粗鲁,但是实际上心思很细腻的人,而且据我偶然观察到的,那小子对小孩子总是出奇地很有耐心,是个本性善良的家伙。总的来说,他是以为自己太聪明了,需要吃点儿苦头才能成熟起来,毕竟,他还是太小了,他的智力和体能都和年龄不符,造就了他的怪僻。愿普休斯大神保佑他!” “吃点儿苦头吗?”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从蜀王眼中划过,“那就愿普休斯大神保佑他吧!罗伦卿,左勃一回来就召他来见我!” “陛下!难道您……” “对!我就选他!” 终于结束了!在休息室里,十二个伙伴相互击掌——“耶——!” “行不行呀?没有人写错吧?” 一起摊开手掌,每个人都写了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今晚六点到白羽园来跳灯舞”。每个人都雀跃不已,“感谢神!我们有左慈大哥这样的老大,我们终于要和全国最清纯的姑娘们约会了!小姐们等着我!” 也有人心里揣揣不安,“她们真的会去吗?她们不会不明白吧?” “会去的!普休斯的智慧之光引导她们!我们每个人都带有签名笔,这本身已是神的指引……” “这个时候不要祈祷!光神大人不会把他的圣少女们引入狼群吧?我们是在偷光神大人的羔羊,应该默不做声……” “把手伸出来再确认一遍顺序!不会产生歧义吧?啊!你的手上写错了!” “没有啊?” “笨蛋!写字的时候左手掌心要向内,不然伸出去的时候对方看见的字是倒着的!” “啊——!光神大人原谅我!”“我刚刚才说过!这个时候不能提光神大人的名字!” 望着大家紧张到吵吵嚷嚷的样子,左慈觉得有一点儿好笑。“教会管理很严,你们不要抱太大希望。现在,像往常一样吧!” “是!”齐声答应着,将桂冠从头上摘下来,挂在自己的白鹤脖子上,十二个人一起端端正正地行礼,“一二三——!辛苦了——!”白鹤仿佛听得懂,纷纷从地上起立叫了两声,相互炫耀着,跑到院子里翩翩起舞。望着白鹤们快乐的舞蹈,十二白鸟席地而坐,快活地笑起来了。 白鸟骑术超卓的秘密——爱并尊重自己的坐骑,待它们犹如兄弟。 这些白鹤都是从破壳而出就悉心抚养,一起成长,感情非常深厚。除了体形巨大以外,还非常有灵性,由于吃住都和主人在一起,往往性格会和主人好像。 比如,西门非常聪明,虽然在女生面前总是手足无措,在男性中却非常善于交际,他的鹤就总是在雄性鹤群中翩翩起舞。胖子阿宽的鹤吃得圆圆滚滚,爱慌张的吉德的鹤总是满院子乱跑。左慈的白鹤行为和性格都粗鲁,心思却很细腻,很有主见,挑食时不吃就是不吃,在鹤群中俨然也是以老大自居。这会儿吃饱了粮食在屋角单腿独立,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偶尔西门的白鹤和其它几只冲过去讨好地嘎嘎叫两声,又不甘寂寞地和大家乱闹一阵。 “难道我很怪僻吗?”望着自己的白鹤,左慈苦笑,“看来是真的!有人说人类擅长把自我藏在心底,白鹤的表情却好老实,看来我得注意了!” 作为改善的第一步,左慈站起来大声说:“我们走吧!去约会!”对左慈的领袖风范呐喊不已,十二个早熟的少年放飞了白鹤归家,手拉着手向白羽园走去。 “吉德,你不是要早回家?” “大行动当前,我怎么能独善其身!” “去!说得好像我们拉你落地狱!要不你回家吧,我们成功率就又增加了!” “你们美什么!还不知道人家来不来!” “如果她们不来我们就到教会去!” “去教会干什么?向神祈祷?还是忏悔?” “当然是去祈祷——并顺便到处看看能不能碰到她们!” 白鸟十二人组,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十四岁,在蜀国首都锡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是世家或者是武官的高贵门第,由于家学渊源不可思议的勇悍,即使是成群的地痞流氓见到他们也要退避三舍。不喜欢学习是他们的共性,打架就如家常便饭,幸好有飞空斗球这种激烈的体育项目让他们热衷,否则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而他们的首领左慈,更是以早熟闻名的家伙。全无贵族子弟应有的礼貌,好勇斗狠,把上天赐给他的强壮体魄任意乱用,却自有他的魅力所在。 在几百米的距离外,就望到白羽湖的波光了。成群的野鹤在日落前最后一次翻飞,追逐着鲜红的夕阳。湖面广阔无垠,水却非常浅,水产丰富,是鹤这样长腿的涉禽最合适的栖息繁殖地。这里是锡安最著名的公共场所,传说十二骑士第一的信风骑士的白鹤就葬在这里,后来化作美丽静谧的白羽湖供白鹤的后代们栖息。湖心的岛屿上有信风骑士像和白鹤陵园,就是白羽园。 按照蜀国的风俗,所有被收养的白鹤在两周岁时都要和主人一起来此参拜作为成为坐骑的仪式,久而久之成了重要的公共场所,日夜不息。当祈祷的歌声在夜晚响起的时候,一种叫做灯舞的社交方式出现了,彩灯辉映下,人们随着美妙的歌声跳起安静但是深情的舞蹈。传说在这里进行祈祷会得到信风骑士的特别祝福。 “真正吸引人们的不是传说,是这里的美丽吧?”左慈一直这么认为。白鹤们仿佛尊敬祖先一般,从来不会在这里放肆地唳叫,细浪呵护着湖岸的白沙,落日的余晖洒下来,风也婆娑。“白羽湖是温柔的湖呢!所以,信风骑士一定也是很温柔的人。” “哇——!是白鸟!”一群小孩的惊叫声打断了左慈的浮想联翩,西门伸出一只手摸着一个小男孩的头:“小鬼!在这里大叫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哟!” “啊!对不起!”小男孩捂着嘴,小声道歉。在白鸟湖整片区域,都是禁止大声说话的,因为会打搅信风骑士长眠的灵魂,至少每个虔诚的西方普休斯教徒都是这么认为,所以有一整支部队在这里日夜执勤,确保这里唯一算得上大声的是祈祷的歌声。 其实,人们在刻意留给自己一片宁静,只不过用勇者的名字作为保证。此刻,孩子们揪住自己最喜欢的队员,欢喜得几乎要沿着胳膊爬上去。 “左慈大哥!”两个小男孩一起拉住他,小声但是很迫切地说,“教我们打球吧?” “啊?但是你们的年龄还不能乘坐白鹤啊!” “可以的!明年我就十岁了!我们的白鹤今年一岁整哟!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向左慈大哥那样——扣球!”小男孩们越来越激动,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已经有巡逻兵在望着这边。左慈急忙安抚住他们,悄声耳语:“好,如果你们能够好好培养你们的白鹤,我一定有机会教你们打球!不过今天,我先给你们签个名吧?” “谢谢左慈大哥!”左慈拿起笔,在孩子们的上衣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突然心中一动,翻开手掌,那个“今”字赫然入眼,竟然忘了洗去。几乎不能相信,难道只是瞬间的交汇,已经使他难以自拔? “真的好受欢迎呢!”清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让白鸟十二人组欣喜若狂。“来了,真的来了!”小孩儿们一哄而散,少女们穿着平凡的蜀国服装,落落大方出现在眼前。脱下了洁白的圣衣,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光辉,却多了一些平易近人的灵性。 一瞬间,只有左慈心往下沉,他在人群寻觅,但是只有十一个姑娘在这里,她,唯独她不在。 “哇!”西门似乎一遇到美女就会有一点儿变傻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你们先到了!” “是啊!不过很意外,以迟到著名的白鸟这次很准时呢!”一个梳着长长羊角辫子的少女这样说,西门认得是给自己发桂冠的少女,声音都变了:“是是,我们只有打球才迟到!” “但是我们的教规很严,我们是不可以和男生一起约会的,我们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如果让你们白等,月光蓝铃女神也会责怪我们的!所以,对不起啦!” “咦?但是,但是……” 十一个少女一起弯腰鞠躬转身就要离去,西门和其余十白鸟顿时手足无措,一起向左慈投来求救的目光。仍未从失落中恢复,左慈心中变得非常不满。 “臭装什么!明明十一个人都是挑选了衣服,梳了头,要拒绝的话派一个人来就好了!还不是特意打扮过来了!”注意到老大的愤怒,弟兄们的目光近乎哀求,左慈只好站出来,尽量用礼貌的语气说:“请等一下!你们误会了!” “哎?”少女们本来要走的身体停了下来,左慈在心里大骂:“根本就没打算要走!只不过要个借口,找个台阶儿!那边那个还在偷偷地笑!” 不过为了兄弟们的幸福,左慈清了清嗓子,正色说,“特地约各位小姐前来,并不是为了约会这种亵渎神明的事。其实,今天是信风骑士修伦的白鹤白羽大人的生日!”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是大吃了一惊,就只有人知道白羽是什么时候死的,又哪里有书籍记录过它的生日,恐怕只有信风骑士本人在一万年前知道。 “怎么?你们不知道?”左慈对少女们做出一副非常吃惊的表情,“也难怪,你们不是本地人,也不养白鹤。其实,我们今晚要向修伦大人做很重要的祈祷,并庆祝白羽大人的生日,你知道,这对我们这些白鹤骑手来说,很重要……如果能有你们那样的歌声,修伦大人一定会注意的!白羽大人也会很高兴的!不过,既然教规不允许,那就……” “好吧!这是神圣的事!我们份内的责任,一起走吧!” 听到为首的少女迫不及待的回答,左慈觉得理所当然,十一白鸟差一点儿兴奋得喊出声来,早已注意他们的巡逻兵朝这边儿狠狠地瞪了两眼,还亮出了雪亮的长刀作为威胁,把他们的欢呼生生吓回了嗓子眼儿里。 “老大!你真是博学!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编的。”望着西门差一点儿噎死的表情,左慈叫他放宽心。“修伦大人是小气的人吗?等一下好好地忏悔,许个正直的愿望就可以了。你再不赶紧,你的圣少女就归别人了,今天不够分哪!” “是是!”西门立刻意识到少来了一个姑娘,危机感倍增,忙着跑到前面搭讪去了。左慈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心中有一点儿落寞。才过了五分钟,已经没有人追究自己是为什么来的了。少男少女们结伴而行,彼此相互吸引着,不得已的低声交谈渐渐变成了悄悄话。 “为什么你们有一个人没有来啊?” “你说米雷妮娅姐姐?好可惜!米雷妮娅姐姐已经出发去修行了!她要一直走到以诺的总教会,大主教也好看重她呢!唉!以后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 “她叫米蕾妮娅,我们之间,仅此而已。”这是命中注定的失之交臂,让左慈在此刻充分了解到了什么叫做命运的无奈。 “神啊!你在责怪我的不虔诚吗?”左慈悄悄脱离了人群,在湖边蹲下来轻轻地洗去墨痕,可是不管怎么洗,都有一点痕迹留在那里,唯有交给光阴,将痕迹默默淡去…… 序 时光随风而逝, 当光芒之神加速了白昼的消亡, 喷涌的肉色阳光下, 在城堡的守护之下, 月光般扫视闪烁的翅膀。 张开羽翼鸣响的鸽子, 应着莱特尼斯可敬的丹顶鹤, 从它的巢穴倾诉着洁白而犹豫的音符。 在垂直的苔藓之上, 少女将歌声撒向喧嚣的一族, 兽皮,鱼鳞和羊毛, 长鳍的和带羽的, 沉溺于钟声下的羊群和圣堂的喧嚣, 乏味的宁静随着夕阳西下, 谷仓沐着夜色,片片田野无比神圣。 ※※※※※ “她有嫣红的嘴唇和胜过月色的肌肤,那歌声是神赐的百灵鸟!”院长嬷嬷因为激动而握紧双拳,夹在腋下的教典成了这歌声的抵罪羔羊。“米蕾尼娅,再唱晚祷词。” 米蕾尼娅:“嬷嬷,我好疲惫。” “坚强!”院长嬷嬷喊着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一口水可以解决一切困倦,那是和主每日必不可少的心灵交汇。现在让我听听,光的典礼效忠于太阳!” 米蕾尼娅打呵欠:“呵啊……光的典礼效忠于太阳……” 但是随即戒尺敲打桌子的声音驱除了疲惫,院长嬷嬷大声说:“认真,认真!赞美光神普休斯!” 米蕾尼娅立正高歌:“赞美光神普休斯……” 院长嬷嬷声嘶力竭:“大声一点!” 米蕾尼娅声嘶力竭:“赞美光神普休斯——!” “太完美了,”院长嬷嬷热泪盈眶,“就这样唱下去,把整个晚祷篇唱完。” 圣诗修道院的布恩神甫就等在门外,他的脸上是慈父般骄傲的微笑。不要说远道千里而来的教友,就是在国王和教皇面前他也愿意炫耀。圣女学院受人敬仰的院长跨越了两千里的路程来到这里,只为了看看长大成人的米蕾尼娅,那是他们共同的骄傲,数千万光神信徒的众望所归。呵,无以伦比的少女,米蕾尼娅。 “她完美无缺。”院长嬷嬷这样说,可以安详地微笑并以最舒服的姿势合拢手掌,他们一起微笑着在祈祷堂外面的花圃里默默聆听世界上最好听的歌声,等待落日和晚霞沉沦的瞬间。 祈祷堂里,简朴的花悄悄地散落在墙角,还盛有半瓶水的从遥远的古勒纳斯进贡来的白玉花瓶伸长脖子,随着米蕾尼娅的手指拍子声嘶力竭:“赞美光神普休斯,呼唤翠绿的白昼,让我们在黑暗中得到庇护下的安眠……” “唉,”米蕾尼娅凝望着替她唱歌的花瓶那润泽的颜色,一瓣带露的红色因为水渍贴在瓶颈上面,给洁白增添了几分生动的颜色,但是若论诱人,远不及她羊脂般的肌肤和娇艳欲滴的殷红嘴唇。她用手托着下巴悠悠地说:“我的骑士在哪儿呢?” 第一章 少年不知愁 醒来!沉睡者,世界悬挂在树梢,早起忙碌的劳动者,告别醉生梦死的马屁精。当光的栅栏大片塌陷,除了敏捷的骑手人人都要跌落马下。 马蹄激荡着飞尘,叫骂。 “拦住右面!” 铁制的球棍相互碰击,球飞起。 “混蛋!落后了!” 缠布的手背偶尔打在别人的球杆上,手指也发青。 “不要小看人!把球截住!” 球棍擦球而过重重落在结实的头盔上,骑手的身体在烟尘中翻滚。 “意外!没事吧?继续……” ※※※ 有的时候球赛也是很危险的,特别是天天打。 “不能再继续了!最近老大火气很大……” 有的时候事情从赛后余生开始,会牺牲很多人。 “你还能爬起来吗?想到了,我们需要牺牲一个人,女人……” 有的时候祸从天降,这话真是一点儿没错,没有任何怨恨或是理由。 “就从校花开始!” “咪咪——!给我们滚出来!” ※※※ “啊——?”玫瑰郡贵族官学的某教室大门被一脚踹开的时候,校花咪咪正在和她的好友们欢天喜地研究能够滥竽充数的平民布料。 本地最有权势的贵族少爷们鼻青脸肿走了进来,挥舞着铁制的马球棍,老师害怕地躲在墙角,转眼之间咪咪就从人堆里脱颖而出,变成形影相吊的一只孤雁。 “我什么也没干!不——不关我的事!”咪咪害怕地发抖,无助地望着周围的同学,平时每天跟在后面发誓爱她一生一世的高大男子此刻像是什么也没看见般低着头,女生们就更不要指望了。 “没说你干了什么!”一个小爵爷用发青的手背抹了一下正在往外冒的鼻血,凶神恶煞地说,“跟我们走!有事要你做!” “不要——” 终于有男生肯站起来:“你们还有王法吗?领主大人不会饶了你们的!啊——”已经被一棍抡倒在地。 “白痴!”对这种愣头青众人惟有用“勇气可嘉”来概括,有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你就是咪咪没错吧?” “是……” “我们这里最出名的美女就是你?” “这……”咪咪知道什么叫做被盛名所累了,但是否认也很不甘,只能轻轻从牙缝里往外挤出,“救命——” “岂有此理!我们又不杀你!”恶霸们已经很没有耐心,一把将她拉住向外拽,“我们只需要你的身体和脸蛋!” 有的时候,事情一开始就很激烈,是福是祸谁也搞不清。因为,那还是光神大陆上一个不大公平的年代。 一股春风无意中吹动了柳条,将柳条上怯懦的黄莺也惊飞了。五陵城堡深处用十二色玻璃镶嵌的彩窗内,有人抗议。那是四肢修长的健硕青年,他面貌英俊,眼神明亮而深邃,但是衣衫的华贵的魅力还在眼神之上。纯金打造的衣扣和考究而不夸张的花纹,这样的服装如果出现在菜市场上,人们会为了每一块布料的碎片打破头。 “没有搞错吧?爸爸,”年特表示坚定拒绝,“我们家难道不是富可敌国吗?难道您不是陛下最信任的爵爷吗?为什么我非得去尽忠报国不可?我现在已经是子爵了!我们家的领地不是世袭的吗?战伐有功业?很危险的!” “你这个没出息的……” “我想走了!我约了人打球,晚上还要替你签文件,忙得要命,也算对家族贡献巨大。那些书麻烦放回架子上去。啊——对了,”年特伸出手,“借我几万金币零钱。” “滚——!” “是你让我走的,不要说我不听话。晚饭别等我了。”年特顺手拎起墙角的马球棍,躲过亲爹雷霆万钧的扫膛腿,一溜烟不见了。 罗斯门德的领主赛格大公爵只能干瞪眼。不过,瞪眼早晚都有时限的,瞪完之后,赛格大公就自豪地笑了:“这小子,都还有些门道……要是每天回家吃晚饭就更好了。” 赛格大公把书放回架子上,他一心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为了不起的英雄,但是年特认为那是愚蠢的念头,在他也渐渐开始相信自己有点儿顽固不化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 “爵爷!”管家气喘吁吁来报,“门外有人来告状。” “嗯?为了什么?” “不知道!因为……” 来到庭院里,赛格大公原谅了管家,因为来告状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醒,脸上有清晰的马球棍的印子。 “(混小子!)咳咳,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跤摔倒,正撞在十字镐上……”赛格大公顺手捡起院子里的十字镐摆在旁边,“十字镐就不要他赔了,送他回去,给他一些医药费。” “是这样啊!”管家茅塞顿开,招呼人把倒在地上的人抬走了,“爵爷,您老是不在家,跟你一天,都觉得长进不少……” “别废话!我精得跟猴一样!准备马匹,我要出去巡视一趟。”赛格大公是一根老油条,而且很喜欢自己的领地。 ※※※ 年特拎着铁制的马球棍雄赳赳地骑在马上,小白马轻巧地踩着有节奏的步伐奔走在城堡外五陵城的街市上,所过之处领民纷纷低头行礼。正所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那马蹄一踏上五陵城的街道,大街就热闹起来了。 ※※※ 在光神世界里,曾经有那么一个时期,人类的文明发达起来了,陆地上头一次出现了一个无以伦比的强大国度——莱特尼斯。 人们在教会的引导下侍奉光神,听从神的意愿而生活,崇拜色彩,崇拜歌声,终于有了比较富足的生活。丛林的危险,野兽的威胁,饥饿,为一亩三分地的战争,都已经成了过去。 然而,光神教会的普及程度并没有遍及边远地区。当时在莱特尼斯,靠西方边境的偏远地区,有一块被称作罗斯门德的巨大领地,虽然偏远并且缺乏信仰,却是十分富庶,以盛产金矿和满山遍野的野玫瑰出名。包括数座连绵的山脉,八十万亩土地,十五座城堡,二十个大城市,一百六十个村镇。 罗斯门德,就有“玫瑰盛开之地”的意思,这块领地就是有名的玫瑰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赛格大公被称为玫瑰公爵。而他的独生爱子年特,就是号称出门从不带银两的小诸侯了,(只带金子)他出生之日,莱特尼斯的老国王正在玫瑰郡做客,当时也一起振臂高呼“万岁”了,所以他就起名叫“年特”。 年特的钱并不是乱花的,他有花钱的资格,除了生为子爵之外,他从十四岁就学习理财,主管家里的大半生意,经营三座金矿,每天签署大量文件。虽然这些文件都是经过各位主管审批好几道后才送上来,对于他这样的名门子弟来说,就算难得了。而且,他是一个这样的少年。 “拜托你!和我交往好不好?”马球场外,一个非常清秀娇柔的小姐低三下四地请求,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是害不害臊的问题了。(好像如果不能让他答应我就会被贵族学校开除,带去菜地每天被人欺侮,父母被牵连,栽个罪名抄家灭门,我的狗——小西也被拉去阉割,连外祖母仅有的房子也不能幸免——那些鼻青脸肿的有权人家的少爷确实是这么说的……) “啊?”年特丝毫也不知情,他只是最近很烦,经常用马球棍表达出来。日子太乏味,有时候是会这样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的烦恼。只不过,他的问题是总把烦恼留给别人。 一群鼻青脸肿的小爵爷,也是他的队友兼死党,正在远处的树丛里偷看。 “老大的郁闷期太长了,而且最后遭殃的是我们。”所以,一天前刚刚有一个完美的计划出炉。 “老大还没有倾心的姑娘,不如我们帮他一把,叫他把精力分散转移一下,说不定会变温柔。马球嘛,一周打一次差不多,天天打马球,是打球还是打人啊?这是危险运动,我们要不行了……” 年特打量着眼前的小姐,认识,同一所贵族学校的校花,父亲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但是把她教育得很好。只是这太突然了,在这之前他们并没有说过几句话,年特有一点儿摸不着头脑,所以回答:“咪咪,你不是有喜欢的男生吗?而且我也不想……” “啊,不——!我已经把他忘了!拜托你!我喜欢的就是你!” 死党们在树丛里:“我们是不是把她吓得太厉害了?咪咪在剧烈发抖啊?她都分不清是吓唬她的?” “你胡说些什么啊?你是怎么了?”年特没有注意到咪咪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做这些奇怪的事!回去吧!” 咪咪:“不,我不回去,求求你,我保证伺候得您满意!你对我干什么都行,玩腻了扔掉也好,有孩子我自己养,我绝对没有怨言,求求你……”话说了两句,就已经非常离谱了。 年特莫名其妙,没有什么好高兴的,只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捏住少女的脖子猛烈摇晃:“你是不是在梦游——!” “不——”咪咪只觉得天旋地转,(我的人生,我不要被**,爸爸,妈妈,对不起……)昏倒在地。 “喂……”年特冒汗,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受人崇拜,有小姐被拒绝就要昏倒,四顾无人,只好把她抱起来放上马背送回家去。 死党们从树丛里爬出来,面面相觑: “竟然失败了!” “没有搞错吧?老大不喜欢?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就是咪咪了,大家公认的啊!” “她已经很卖力了!那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都有些受不了。看来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比较健康的,不要昏倒!” “真正会**,还要真心喜欢才行吧?” “想到了!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 第二天,同一个地方,年特被人拍肩膀,回头一看,是一个很熟的骑士的女儿,经常一起玩,十分可爱并且活泼。 “喂!年特大哥,和我交往吧!” “小小你是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喂,我在求你耶,我是女孩子!” “那,那又怎样?” “我很崇拜你耶!你骑马打球好帅!我就喜欢看你一棍打在对方的头上!” “嗯,有时候他们的头和球是有点儿像。不过……” “让我看看!好结实的肌肉,”小小拉着他的胳膊捏来捏去,“哇,我就喜欢胸肌厚实的。” “不是,我是说……” “我发育得也不错,不会让你失望的!要不要检查一下?我的胸部很大,而且保证还是处女。” “让我把话说完……” “不要害羞嘛!”小小用结实的臀部拱了年特一下,年特猝不及防,失足一头扑进泥坑…… ※※※ 一个小时后,死党们和小小在城墙根下蹲坐围成一圈。 “老大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很有可能,我听说中性人都很残暴。” “有没有搞错,连我也要打!我是女孩子啊,吓死我了!”小小为自己的遭遇忿忿不平。 “谁叫你把大哥拱倒了!”众人頽丧,“我们的能力就到这里了。听天由命吧!” 有人转向小小:“既然大哥不要你,我们试试怎么样?” ※※※ 年特回到家,管家克鲁说有个书记官正在和赛格大公谈话。 “知道了。”年特想:“是为了我送咪咪回家道谢吧?”他不想理会,径直走进了办公室,每天都会有一大摞文书等着他签字。家大业大,佣人再多仍然有些事是别人不能代劳的,“告诉厨子,不用等我吃完饭了。我饿了自己解决。” 然而,今天的办公桌上除了文件之外,还有一个很大件的杂物。咪咪横躺在桌子上,用要哭的声音说:“求求你!”她本是非常清秀纤弱的类型,这会儿看上去不免有点儿不搭调。 “我……”年特气结,“给我下来!” “求求你,我很健康,我什么都能做……” “你明显贫血!不要哭!”年特觉得世道一定有什么问题,正经人家的小姐也会无故哭哭啼啼地躺到自己的桌子上来,而且——好像没有穿内衣。要解决这个问题,看来先要让她明白这么做没有什么意义。 年特拉了一下桌子旁边的绳子,传来“叮”的一声铃响。六个漂漂亮亮像水仙花一样,看上去也很规矩的女孩子走了进来,有的端着热水,有的拿着毛巾或是茶点和扇子。 年特往大椅子上一坐,说了声:“照旧吧!”立刻有人给他捏肩捶背,有人给他脱鞋倒水洗脚,有人点上檀香炉,有人用毛巾给他擦脸,有人坐在一边“叮叮咚咚”弹起悦耳的竖琴来。剩下一个端着茶点候在一边,随时等候吩咐。 咪咪从桌子上半坐起来,看到给年特洗脚的少女发育得让她自愧不如,而且似乎很专业,洗完脚就抱着年特的腿在胸口拿捏,又细心又熟练。 特十分享受,懒洋洋地对咪咪说:“她们四岁就选出来送到我家专门服侍我,受过各种训练,可以满足我的任何需要。过来——” 年特一招手,一边弹琴的姑娘放下琴走过来,有瀑布一样漂亮的卷曲长发,年特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摸索,亲昵地和她接吻。 对方不但毫不反抗,而且似乎很期待,长吻过后,羞答答地回答:“少爷,家里规定要晚上十点后才能特别伺候您……” 年特放开那姑娘,戏謔地看着咪咪:“你说你还能为我做什么?” “我——”咪咪已经完全傻了,丫头们围成一圈用蔑视的眼光望着她,情急之下她回答,“我会写字!” “拜托……”年特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丫头们也笑了起来。虽然这个时代会写字能受教育的人不多,但是在领主家里看门的也能写一手好字,“好啦,你们出去吧!帮我把茶点留下。咪咪,你先从桌子上下来。” 年特当着咪咪的面在姑娘们的服侍下换了柔软的衣服,把她们送走了,又找了把椅子把咪咪从桌子上卸了下来,塞给她一块点心。 “咪咪,别想奇怪的事,我们虽然不熟,也算同学,我不会欺负你。吃过茶点,等你父亲来找你就跟你父亲回去吧。” 咪咪还是想哭,拿着点心也不敢吃,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虽然年特说不为难他,但是谁知道威胁她的人会不会放过她,别的人他们家一样惹不起。这次可不是她自己跑来的,是她爸爸在她醒了之后吓得脸色发白,一晚睡不着觉,夫妻抱头痛哭,今天亲自把她送来的。 年特无法体会她的感受,在他而言,那些担忧是非常可笑的。他已经不想管她,搜寻良久:“我的文件哪儿去了?” “啊!那摞纸是文件——我放在窗台……”咪咪扭头一看,窗户没关,一半都被吹飞了,有的掉在地上,有的很可能随着穿堂风去了窗外,登时再次昏倒。 年特真的烦了,瞪起眼来,想狠狠地教训她一番,但是她实在是娇气,很可能立刻死掉。万般无奈之下年特只好再次拉铃:“去看看外面有没有文件落在地上!”等仆人急急忙忙走了,年特按住她的光滑的肩头狠狠扇了她两个小耳光,“醒来!” “对不起——!”咪咪反应倒是很快,一醒了就哭。 “别哭!丢一张把你卖十次也不够的!”年特没空理她,把剩下的半摞文件放到桌子上开始签字。今天名副其实烦到了“家”,更不想看文件的内容,每一张都是扫一眼就签字了。 “(执勤喝酒?)杀头!(偷窃?)绞死!(房子贬值?)卖了!(边哨岗位迟到?)统统鞭打!就这么办……” “杀头!绞死!卖了!鞭打!……”咪咪听得胆战心惊,面无血色,昏倒多次之后倒是也有了免疫力,仍能淑女般地坐着,跟着重复了几句,突然牙齿打起架来。 年特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在说怎么对付你!” “你不要骗我,我知道我死定了!哇……不要把我卖到妓院!我什么都干!”咪咪嚎啕大哭,“求你放过我爸我妈……” 年特没法干活了,耐心荡然无存,拍桌子咆哮起来:“我捏死你爸你妈——!来人!把她给我……” “呃——”咪咪没有听完就再次昏倒。 年特倒是真的拿她没有什么办法,“轰出去”也说不出来了。丫头们跑进来,年特无可奈何地吩咐:“给她捏捏,她吓昏倒了。”扭头看了咪咪一眼,微微晃着头,倒也由衷地赞叹:“真是绝技!” 考虑了两秒钟,年特决定把咪咪的父亲请来,这种绝技不会是遗传吧?到了客厅,想不到那芝麻绿豆的小官已经走了,赛格大公一个人在吃晚饭。 “怎么?我还以为你正在爽。什么时候学会强霸民女了?人家的爹亲自送上门来,你有点儿过分哦。” “干我屁事!而且她老是昏倒,我怎么爽得起来!”年特不喜欢解释,“她父亲呢?我要把她送回去。” “啊?我已经同意把她买下来了,小姐我见过了,好歹也是出身不错,刚付了他父亲一千金币。万一怀了孕……留下来息事宁人吧!” “见你的鬼!”年特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每个人都有点儿神经,“我什么也没干,知道的和你一样多,大概只是有人开个玩笑罢了!” “什么?”赛格大公知道搞错了,但是要把自己的面子保住,“都怪你到处打人,领民都不敢多说话。他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书记官,很尽职。今天突然跪在那里,说是把女儿送给你,求我照顾,说些什么一辈子效忠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丫头的模样气质挺不错,多一个使唤的也没什么。” “一定是你听到效忠之类的话就心花怒放地把人留下了。”年特很明白老父作为领主的心理特征,“但是那个咪咪是我的同学啊!和别的丫头不同!这种事传得很快,我没法去学校了。” “你有去过吗?” “偶尔。”年特开始考虑怎么使唤她,但是一想到那个胆小的糊涂父亲不禁好奇,“她父亲负责什么工作?” “她的父亲?哦,书记官嘛,而且我看中他有鉴别字迹的特殊技能,早就打算提拔的。他把女儿送来,也算聪明。” “是蠢……”年特丢下老父转身离去。 赛格大公却突然想起一事,急着用手帕擦了擦嘴:“等一下!我向哈马斯皇帝陛下要过荐信,既然你已经不打算在现在的学校了,去以诺读军事学院吧!将来为国家……” “你还不死心,不去!”年特头也不回离开了。“父亲是文书啊,怪不得跟我说会写字,书法想必不错。” 回到屋里,咪咪已经醒了,胆战心惊在那里等着惩罚。桌子上重新摆了半打文件,是佣人把散乱丢失的部分重新收集起来的结果。 “你已经被我家买了,自己知道吧?” 咪咪点点头,年特把她拉过来,按在椅子上,找了张废纸:“写几个字来看看。” 咪咪瞥了一眼旁边的文件,在纸上画了几个字,年特拿过来一看,猛然吃了一惊。咪咪写的是他的名字,但不是在写字而已,实际上是在模仿他的签名,只是直接写字迹就已经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当面看着绝对分不出来。 “对了,会分辨字迹多半也会模仿。”年特明白她说“会写字”的意思了,原来是说这种会写。这倒是绝对不能小看的本事,在那年代需要特别重视。年特觉得幸亏把她留下了,不然想捣乱的话,在金票上随便签个名也受不了。而且——对他特别有用。 “哈哈!我终于轻松了。” ※※※ 咪咪拿着笔,脸色发白:“杀头?不要让我签好不好……你真的看过吗?” “看个鬼!除了结婚契约,没有什么我不敢签的。闭着眼签就是了!那上面各位总管已经审了八道,不是有批注在上面嘛!西面的金矿关系重大,盗窃是一定要杀头的,没有怜悯的余地。每天都要杀个两三人,就是这样私藏黄金和抢劫都屡禁不止。还有外省来发横财的,我每天签上百份文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签吧!” “对不起了。”咪咪签了字,也不知道在向谁道歉,看了看下面,第二张一样不敢签,“损失两万金币的风险?你真的看过吗?” “签吧,零花钱而已。”年特觉得还不如自己签痛快。不过这样也好,咪咪胆小,所以很认真很可靠,而且不厌烦,可以整晚研究公文,他就解放了。 “重要的文件大多还是送到我父亲那里,你可以放心,有争议或是比较重要的文件是那种纸……”年特把比较重要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费了些力气叫她相信不会把她卖到妓院。“难道我们家很残暴?把你吓得这个样子。是哪几个王八蛋开这种玩笑,你也当真?多看看法律文件,**就是贵族也要阉割的。” “哪有你说得那么轻松。你们有权有势,不知道我们这些小官吏家庭的辛苦,随便是谁我家也得罪不起。”咪咪一晚上斩了两个大盗,勒死一个贼人,剁掉两只手,开除三十人,卖出三家店铺,买了三百万金币的田产,渐渐镇定了,但还是不敢说出是谁威胁她。 年特开始意识到她虽然胆小,但是很清楚自己的立场。“贵族学校你倒是没有白上。”看看已经很晚了,年特考虑到她其实并不情愿留下来,让人嫉恨感觉并不好,所以起了放她一马的念头,“你回家吧。金币算我送你家的。” “不——” “那就不要后悔!我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信,不要后悔!”年特不想罗嗦了,把她的手牢牢攥在手心里。“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我也不懂温柔,对你这种女人也只能这样了,不然老是要崩溃,没完没了,昏倒的话趁现在。” ※※※ “为什么我这么空虚?”年特醒来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开心,“我生活很糜烂吗?很纨绔吗?如果是那样应该乐在其中吧?为什么我不开心?” 年特扭头看看枕边的咪咪,昏睡中嘴角隐隐有些笑意。她敏感得异乎常人,紧张过度就会昏倒,对男人而言有一种不可多得的效果。但是即使很开心,年特还是觉得空虚,似乎生命中缺少些别的。 “这个咪咪倒是蛮提神的,稍微对她好一点儿,以后就会死心塌地跟着我吧?我有女人,随便就有。我一个月的零用钱别人一辈子也挣不到。我的珠宝堆满屋子,私人的马匹可以供给军队,皇帝陛下缺钱就来找我家,在领地内谁也不敢惹我,我要哪个贱民死他就得死,我什么都有,但是我似乎没有什么乐趣……” “少爷,擦脸。”有贴身侍女给他穿衣,年特却仍未从思潮中解脱出来: “我对她们也是一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说日久会生情吗?为什么我几乎没有感觉?”转身看看昏睡不醒的咪咪,“她还好点儿,至少很新鲜,但是我竟然没有任何稍微强烈的感觉,看来也只到这里为止了。” “我是缺少些什么吗?缺少追求?那是穷人的自我安慰吧?”年特早就想过那些比较奇特的念头,特地找个地方去吃苦什么的,最后觉得那类念头根本就是犯傻。 少年不知愁滋味,只是觉得烦。 “也许所有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吧。喔,对了,敢在我背后搞东搞西,去找他们算账。” 年特抄起马球棍,冲出了家门。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是什么人在胡闹,除了和他一样的贵族死党们,谁也干不出这种事。 临出门遇到了管家克鲁,年特想起了交代了两句:“给新来的咪咪一件好一点儿的房,每月零花一百金币,还有,她的工作很重要,而且以前是我的同学,注意她应有的待遇。” “知道了!少爷,您这是去……”管家想多说两句,年特已经消失在马棚,一匹小白马奔出来踏了几下碎步,驮着他一阵风似地冲出去了。 ※※※ “咪咪已经进他家了?既然当初的计划就是这样的,为什么我们还要躲在树丛里?” “不会看天色也不会看脸色吗?如果有效他应该抱着咪咪在家里半个月不出来,把精力发泄到褥子上。看来咪咪多半把我们出卖了,女人不可貌相啊,老大拎着棍子正在找人,出去会被打!” “找不到人不是更怒?” “不如你先出去……” 年特觉得今天精力十足,和往常一样需要发泄:“滚出来!我知道你们在!跟我好好打一场马球我就饶了你们!” 树丛唰唰作响,一个脸色苍白的高大青年冲了出来,大声呼喊:“我和你打!如果我赢了请你放了咪咪!” 年特和树丛里的各位罪魁祸首都是一惊,没想到树丛里有还有别人,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这是哪棵葱?” 年特听到声响一扭头:“滚出来!我看见你们了!” 小爵爷们从树丛里站起来的时候,那棵葱站在原地有些发抖,便显得绿油油的。旁边突然又多了几根面色蜡黄的庄稼,正拉住他想逃走:“你疯啦!快逃!领主想杀你用不着理由!” “我不逃!”那青年鼓起勇气挣脱了同伴的手,气势汹汹地对年特说,“你敢不敢和我打?我们赌咪咪,一对一,我赢的话……” “好啊!”年特不等他说完就策马过去,一球棍抡在他胸口,将他打翻在地。 旁边几个人树倒猢狲散,很没有义气地自己跑了。那人在地上狠狠翻了几滚,停下来已经大口吐血:“你好卑鄙……” “卑鄙?贱民!是你说要打,又没有说是打球还是打架。”年特大怒,球棍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我还以为你有点本事!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年特正在气头上,出手甚重,虽然知道是有这么一号人,一来讨厌这种自作多情的家伙,二是讨厌这种拿女人做赌注的事情。虽然人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作为赌注性质就不同了,罗斯门德家的传统就是决不以人为赌注。咪咪从来也没有提过他的名字,他出现得也晚了点儿。 “住手!” 一道闪电劈在马球棍上,年特的马球棍是金属的,顿时脱手而出,全身都麻了,连带胯下的小马也跟着遭殃。一声嘶鸣,年特在众人惊呼声中摔下马来,那小马受了惊,一下踏在年特的腿上。 年特一声惨叫,一条小腿骨折了,疼得几乎晕过去,但是凭着一股狠劲硬是坐了起来。周围的大少们七手八脚把他架了起来,有人把他的腿用半截球棍绑好,有人抄起球棍把那人围在了当中。 “你是什么人?”年特咬牙望着眼前的人,那是一副银白的铠甲,也许是完全用纯银打造的,像雪一样发着灿灿的白光。看不到面貌,头盔上有飞鹰雕饰,肩头大红披风上别有一朵金色的蓝铃花搭扣,正是一个高级教廷骑士,光神教会的捍卫者。 大概是艺高胆大,那骑士丝毫不把围着他的人放在眼里,轻蔑地一笑:“光神赐我勇力!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子还不退下!”说到退下的时候,那人抽出腰间的长剑,挥舞间白光闪烁,狂风大作,瞬间周围的人全被击出几米开外,“这位兄弟有勇气向你提出打球定输赢,你却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袭击,腿断了是神给你的报应。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不要太狂妄了。” “狂妄?”年特丝毫不惧,疼痛使冷汗从他的头上不住流下来,但是高傲或者说就是狂妄,使他依旧能够镇定地说话。回复以冷笑,年特对那个教廷骑士说道,“你知道我们打马球的规则吗?我听说教廷的骑士都有点儿愣头青,很少有什么勇士,本来不信。今天看来,差不多是这样了。” “你说什么?”那教会骑士修养不错,控制着怒火,把浑身是伤的冒失鬼从地上扶了起来,“顽劣之徒,看来教训得不够。蔑视教廷,如果是在以诺,我可以杀了你!” “很遗憾你是在玫瑰郡。”年特哈哈大笑,面无惧色。“看你的出手其实真不怎么样,你们教廷的骑士就会仗着神的力量发威,如果没有魔法,只不过是些懦夫。懦夫,你自己的力量呢?你到我们玫瑰郡来干什么?” “你找死?”那骑士森然一笑,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一剑劈来,突然有电光闪起,扶着年特胳膊的好友无法躲避,中剑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浑身因为电光而抽搐。 年特却不摔倒,他早就有准备,单腿支撑着,轻轻地扶住旁边的树干,嘲弄道:“被我说中了不是!顺便告诉你,在我们玫瑰郡,你已经犯了死罪。你以为你还能潇洒多久?哈哈,放箭——!” 骑士愕然,突然侧面的树丛里站起一整排巡逻兵,弩箭像暴雨一样放了一轮,然后士兵们呐喊着从四面八方跳出来,抄刀向教廷骑士砍去。 那骑士顾不得分析这个神奇的树丛,瞬间念起咒文,周身白光大盛,弩箭叮当乱响,在他铠甲上弹开,等有刀砍到的时候魔法防御已经完善,乱刀纷纷向四面弹开,竟然没有刀可以架到他的脖子上。 “我是教廷的骑士,有权执法!”那教廷骑士拿出一面徽章,“住手!” “你执过头了!”巡逻队的小队长抄起一把破墙大锤,狠狠抡在他背后,将他整个掼倒在地,像一颗鸡蛋在滚动。有网子从天而降,将骑士严严实实勒住,乱刀大锤一起砸下。 “别费力了。”年特吩咐,“挖坑,将他活埋比较快!” “住手!你们没有王法吗?”那教廷骑士一面挣扎一面大声喊叫,却没有人理会,那个被他救了的冒失青年脸色苍白趴在地上,还爬不起来。猛烈的攻击之下,教廷骑士根本没有还手的空隙。 已经有人开始用刀挖坑,年特吩咐:“到那边去挖,这片树丛太好了,我要把它留下来。” 巡逻队长刚刚得空向年特敬礼:“报告!第六大队准时巡逻到这里!” “你做得不错。”年特正想夸奖他几句,背后突然起了变化,那个教会骑士眼看性命不保,发起狂来,突然拼命翻滚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卷轴,念动之下,拉着网子的士兵突然觉得手被什么东西刺了,不约而同放开了手,齐声大叫中,周围拿着武器的人也松脱了手。 那教会骑士趁机挣脱网子,捡起了宝剑,一道雷光开始在剑上凝聚,他知道这些普通的小兵已经不能把他怎样,狂妄地笑了起来:“来呀!再来呀!” “受——死——!”一声大吼由远而近,马蹄声渐渐如同雷鸣,大地似乎也在怒火中动荡。 那教会骑士被马蹄声所震慑,脸色发白,在那雷霆怒涛中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一柄巨锤借着马势将他整个砸飞,像马球一样飞进了球门。不幸的是网子刚刚被巡逻队卸了下来,没有什么可以帮助他温柔地停下来,可怜的骑士在地上滚了又滚,魔法也帮不了他太多,等他终于停在地上的时候,头盔离体二十多米,正好被奔马踏在脚下,顿时成了铁饼。 “将军,来得正好。” “见过少领主!”那将军扔掉手里的巨锤,慌慌张张跳下了马,“儿子——!” 刚才扶着年特被闪电劈中的正是将军之子,那将帅世家的子弟这会儿刚刚抽完筋,很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挣脱父亲的胳膊,抄起马球棍朝昏倒在地上的教会骑士走过去,看来比年特还要恼火。如果让他走过去,那昏阙的骑士想不断脖子也难。 “喂,算了,慢慢收拾他。”年特在人搀扶下骑到马上,叫住了怒火中烧的同伴,“先把他扔进大牢,这家伙搞不好是杀不得的。” “小心您的腿。”士兵们帮他牵着马,指了一下好不容易坐起来的冒失鬼,“这个怎么办?” “给他医药费放他走。”年特来到对方面前,看了两眼,“看在咪咪分上我不杀你,你不见我们也是打球到鼻青脸肿?也许你们平民打球的方式比较斯文,有空来看看再说我卑鄙,我们打球向来是这样的。” 那人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突然在年特背后大喊:“我早晚成为维护正义的教会执法骑士回来找你!你不杀我,不要后悔!呃!”周围的士兵大怒,狠狠踢了他肚子一脚,拳**加。 “住手。”年特返回来看着他,轻蔑地一笑,“想报仇?等着你!” “你记住!我的名字是——” “那对我毫无意义,我不记蠢货的名字。”年特缓缓丢下一句话,“无礼贱民!我是想告诉你,不是我冤你,你对咪咪而言什么也不是,以后别去自讨其辱了。”说完,策马绝尘而去,留下对方喷血倒在地上。 白马穿过吊桥进了城堡,年特丝毫不理会迎上来的慌乱人群。一阵凉爽的风穿过高墙吹在脸上,断了一条腿,却在清凉的风中感到一丝愉悦。 “今天有点儿意思。” 第二章 山城的原野 “啊——!轻点儿!”年特每天换药都故意发出惨叫。 赛格大公当然是对教会大怒,禁止任何教会的使者入境,把有关联的教堂拆了好几间。咪咪的脸色也越发惨白了。年特看在眼里暗暗发笑,每次都用手掌搭在嘴边好让声音传得更远。 那个教会骑士第一天扔在治疗室,第二天进了大牢,第三天进了黑牢,第四天进了水牢。如此这般,再叫上一天,只怕就要扔进油锅了。 “教会还没有派人来救他吗?让他烂在里面好了。”年特悠闲自得地坐在大椅子上看书,架着那条伤腿,姑娘们给他不住推拿,旁边“叮叮咚咚”响着竖琴。当暖阳眷顾膝头,便是微弱的疼痛感也惬意起来。 咪咪趴在桌子上认真签署文件,偷偷听上几句,越来越害怕。这次年特受伤纯属节外生枝,追究起来,她也脱不了干系。万一迁怒起来,全家都要遭殃。 这些天来,她生活总算不错,在领主家当丫头竟然吃穿都要比家里当千金小姐还好,(确实卖了一千金币)难怪老父万般不舍也把她送了进来。每个月一百金币的零花,比父亲一年的工资还高,何况父亲刚刚被提升一级,如果突然又被拉去砍头…… “呜……爸爸,妈妈,对不起!我又闯祸了!” 这是年特这几天新发现的乐趣,咪咪不分昼夜地为他工作,满足他的各种需要,让她回家她也不敢,简直像个傀儡娃娃。几天下来,白天和晚上各方面都让年特感到满意,而且吓得几乎连昏倒也不敢了。 “唔,也差不多了,再吓唬她就过头了。”年特始终记得和咪咪当过同学,其实从来也没想过欺负她,只是这乐趣难以抑止。按照这几晚的了解,他知道咪咪的生理期要到了,咪咪自己也在恐慌中。 “是该让她放松下来,不过——不知道她是身体先垮掉还是心理先崩溃……” 年特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儿坏,看看快要吃午饭了,突然想起咪咪从头天晚上一直没有吃东西,因为年特腿断了,一直是在房间里吃东西,而他吃东西的时候咪咪都在干活。 年特心软了,吩咐侍女们把午饭端来,对她们说:“这几天大家辛苦了,全都去休息吧,留下咪咪就行。” “谢谢少爷。”侍女们已经很累,都出去吃饭了。咪咪立刻扑过来跪在边上:“我喂您吃饭!” “咪咪!”年特并不饿,抱着头靠在椅子上,“你自己先吃罢。” “啊?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发誓,我和那个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早就和他说明了……” “够了!给我吃!给我吃!”年特把咪咪拉过来,把点心往她嘴里塞,咪咪咽不下去,呜呜地哭起来了。 年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家从来没有虐待过下人啊!我不过是想关心她,为什么她会这么害怕。除了家里的人,外面的平民似乎都是这样的。”年特真的开始厌恶这样的日子了,他仰起头凝望着天花板,那里便浮现出绝世的容颜。“妈妈,你要是没有去世就好了。我好想念你……” 年特想着,随手把咪咪狠狠从地上揪起来,拉进怀里,轻轻地抚慰。心里暗暗向去世的母亲倾诉:“妈妈,我只想要一个让我一见倾心的女孩子,我要追寻她到天涯海角。可是世上好像没有耶!您在天上帮我找一个吧?” 咪咪被按在年特怀里,突然清晰地感觉到有温柔的情感像温泉一样从他的胸膛里潺潺地涌出来,渐渐不哭了。 年特用手托着她的下巴,用非常柔和的语气说:“看看你,完全是水泡眼了。我不罚你,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疼你都来不及,你饿不饿?吃些东西吧?” 咪咪泪痕未干,怔怔地看着他,说了一句话让年特不能不生气:“你是谁?” ※※※ 年特拖着一条伤腿狠狠虐待了她一番,然后趁她昏迷叫人给她穿好衣服梳头,塞进马车送回家去:“告诉她父亲让她安心,在家好好调理十天再把她接回来!”直到马车走了,年特才松了一口气。 管家克鲁在一边窃笑不止,年特看了他一眼,“您在我家二十多年了,我是不是很坏?” “不是!”管家克鲁忍不住笑出声来,“咪咪小姐真的很有意思,来到咱们家一直都很有趣。” 好一会儿克鲁才控制住情绪:“少领主,我们克鲁依特家世代侍奉你们罗斯门德家,恕我直言,您不存在任何问题,完全没必要烦恼,不过,您现在正是烦恼的年纪,这很正常。年轻人从十四岁到二十岁不管是谁都会很烦恼,这是正常的。” “克鲁老伯,多说几句吧。” “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咱们家有优良的教育传统,你十四岁开始做事时就比你父亲强,领地内无人能及。实际上,这些领民们也都完全知道,他们对你的能力没有任何怀疑,也正因为这样,才格外畏惧。 “你是贵族,像咪咪小姐这样的家庭和平民百姓是不可能和你平等对话的,您要捻死他们不过是一句话。在领地内,咪咪小姐这样的年轻一代在对罗斯门德家的敬畏中长大,从内心深处,她们都觉得不敢和你平起平坐。就算有再多的人陪着你,你是不是还是觉得很孤独?” 年特点点头,管家深沉地一笑:“有句话说门当户对,‘栗子哥’就应该去找‘李子妹’,你去‘李子林’里找要容易一些!就算找不到‘李子妹’,开开心都算是一番经历。” “言之有理!”年特微微一笑,“我很久没出远门了,是应该到领地外面转转。不过,按照您的分析,‘李子’的产量不高呀!” “那都不必担心。”管家克鲁深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音调,“一叶草融入草坪才可以长存,一粒石迷失在云雀的山岗。”他扭过头望着年特,“这是很久以前一个吟游诗人的歌,我只不过学一下。” ※※※ 赛格大公还在气头上,可怜的教会骑士天天被鞭打,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他的铠甲被像废铁一样丢在城里的教堂门口,随后那间教堂也被拆了。 神官百般替他求情,其实不说还好,原来那个骑士不过是个信差,教皇让他把玫瑰郡各个教堂的传教报告收上来,而他还不知道边远地区的信仰这么差。 “你是说教皇的信差打了我的儿子?” 所以教堂被拆了,有布告贴出来:领民中信教者不得参军参政,不得经商,不得参与金融,子女不许上公学。 这一来,教堂几乎生存不下去了,教徒纷纷叛变,大批坚持信教的领民被驱逐出郡,仅仅一个礼拜,坚守岗位的神官们已经有人不得不考虑下地种田。 终于,教会派了高级的神官带着教皇的亲笔信来调停此事。 “谈判?”赛格大公觉得教会疯了,“我记得我砍头像割麦子,教会有人到我的领地和我谈判?” 然而神官能称得上高级自然也有一套,从怀里拿出一根筷子,念动咒文,筷子上就长出绿叶来。神官把筷子交给卫兵:“请告诉领主,教皇大人意欲息事宁人,不如先让我治好小爵爷的腿,再谈其它。” 赛格大公倒是动心了,靠药物至少要半年才能痊愈,万一再有后遗症。如果让教会使用魔法,只是一两天的事情罢了。沉思片刻,赛格大公决定破一次例,把神官请进来了:“如果你治好我儿的腿,我就放人。” “请带路!”神官面带微笑,似乎大场面见得多了,一路上不住地发言,“这个世界本是光神所创,经历了万年,许多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神的恩惠。这地方古时候也是个神话的发源地呢!仅仅是几百年信仰就衰落到这种程度,领主是多少有些责任的。” “废话少说,神的恩惠和教会不是一码事,我只知道每个不安分的贱民都是从会点儿魔法开始的。”赛格大公推开年特的卧室,没有人。 管家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报告说:“少爷带着拐杖骑马出去了,说是早晚自己会痊愈。” “啊?去哪儿了?” “嗯,这个,他把很多事情安排了,很可能走得比较远……” 赛格大公扭过头盯着神官,看得神官白白胖胖的身体有些不舒服:“你想干什么?” 神官大人什么场面都见过了,除了这种。一只脚狠狠踹在神官臀部雪白的袍子上,“啊——!”神官不顾一切扑进城堡外的泥里,“你们会遭报应!” “锵!”好几把刀一起架在他的脖子上,一个卫队长拎着开山大斧瞪了他一眼:“报应?上个月抓到的飞贼会穿墙,也说是教会教的。为了抓他,我两个月没有上过床,要不是他背的金子太重还真抓不住。是不是你教的?快滚!否则把你也扔进水牢!” 卫兵走了,神官浑身是污水坐在泥里。豪华的春雨落在地上积起来,一样变成泥塘。“为什么偏偏这里有污水?该不会故意留给我的吧?”神官頽丧地坐在地上揉着臀部。 突然,有人来搀扶他,神官回头一看,是一个高大的青年,似乎被打过,面目还微微留有淤青,鼻梁上贴着膏药。 “你是教徒吗?” “不是,但是我想成为教会的骑士。我叫凯迪尔,请允许我扶您起来……” ※※※ 这时候,年特骑着一匹温顺的枣红小母马,迎着和风来到五陵城的城门,也不扬鞭,不急不缓地沿着大道去了。 守城的骑士在城楼上喊着:“少领主!到哪里去?” “李子林。”年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丢给众人一头雾水。 他背着一把锋利的长剑,将拐杖挂在马鞍本该挂战斧的侧勾上。那小母马非常老实,跑起来很平稳。年特的断腿没法踏镫,就垂在一边,反正也不着急,慢慢走就是了。 “早该出来跑跑。”年特想起上次巡视领地还是好几年前的事,领地太大了,周边的小国好几个加起来差不多可以比一比。五陵城作为郡城比较偏西,要向东到别人的封扈里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快马加鞭也要跑上七八天。 “哈哈,说不定等我回去腿都好了。”有咪咪在,年特不担心文件堆积起来。他早就想跑到远处去开开心,听说临近的富山郡虽然小得可怜,但是风景很好,歌舞盛行,尽是些出名的美女。 “管它什么‘李子妹妹’,我先看看风景也好。”年特记得弹琴的丫头小琴就是富山郡城买来的,果然在音乐上体现出了过人的天赋,“这次倒要好好去见识一番了。” 年特遥望着翠绿的麦田,小麦刚刚发芽,农夫们拿着帽子恭恭敬敬地站在路边行礼,远处有牛“哞哞”地叫了两声,趁农夫们行礼的时候偷吃了青苗。 年特微笑致意,玫瑰郡生活富足,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其中也有他的辛劳。大多数领民对领地富有自豪感,对他十分尊敬,尤其是成年人,很清楚自己将来要为谁效力。 “我要跟着那风,到李子林里去。” 小母马似乎也懂得他的心意,稳稳地跑起来了。 ※※※ 年特已经一周没有回家,赛格大公开始意识到他是去游历天下了,但他并不是很担心,反而挺开心的。有其它城堡的城主汇报说见他往东北去了,那边是国内,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嗯,倒是那么多文件要堆积起来了!” 赛格大公很不情愿回到每天花时间签上百份文件的日子,不过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一个意外——咪咪趴在那里一份一份地签得满头大汗。 “小混蛋……”赛格大公也不惊动她,悄悄退出来了。关于咪咪的私房表现,他也有所耳闻,如果进去大吼一声,多半她就会说着“爸爸妈妈对不起”,然后昏倒。 “这样很好!”赛格大公私下检查了她的仿造签字,十分放心,“小混蛋,还有如此一手……一千金币也值了!” 这时候,倒霉的教会骑士终于等到救星了,大神官带着教皇和国王的亲笔书信前来。 “有哈马斯陛下的亲笔信?那倒不能不让他进来。” 大神官沉默寡言,自从上一个高级神官屁股带着脚印回到教会,他就知道多说无益。 赛格大公接过书信,扫了他一眼:“速度很快嘛。” “传送术。” 赛格大公对他的沉默寡言表示满意,拆阅了书信,国王哈马斯确实请他放人了。至于教皇的信件,看不看都无所谓,他不希望自己的领地内到处都是教堂,他希望领民有力气的时候去干活,有事情来找他,而不是找个黑呼呼的大堂一天到晚对着石头像跪着诉说。 “好吧!”赛格大公一挥手,旁边山一样魁梧的铁甲武士微微颔首,“去看看那个贱民死了没有,没死提出来。” 大神官微微动容,赛格大公望了他一眼,讥讽地说道:“反正有口气儿你们一定治得好。” 这时候,院子里扑棱棱有一只巨大的鹤落了下来,卫兵在门廊响亮地喊着:“王上的信差驾到!” 鹤背上跳下一个衣衫华丽的差人来,他略微瘦弱的身体在风中因为长途跋涉而略微不稳,手中捧着公文彬彬有礼:“见过玫瑰公爵!哦,大神官大人也在。” 大神官在王都以诺身份尊贵,那里教会已经有上千年的深厚根基,他的影响力可以说还在当朝总理大臣之上,信使不敢对他无礼。 这样一来,总算让大神官在赛格大公面前找回点儿面子:“哼,知道了吧!王上的信差也对我毕恭毕敬,多打听打听……”大神官暗自找回平衡的时候,屋里的气氛却起了变化。 “嗯?哈哈……”赛格大公拆了莱特尼斯王哈马斯的追加信件,拖长声音笑得浑身发颤。 信上写着:“多亏赛格卿,我今天心情很好,想不到教皇也有求我的时候。拆信的时候如果大神官也在,请笑得大些声!” 赛格大公弯腰捂着肚子,“哈哈哈——!哈哈哈——!” 大神官猜得到没有好事,铁青着脸“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赛格大公喘息着,眼角还有眼泪,诚心把声音拖得很长。“原谅我的失态,大神官阁下,不便奉告,哈——哈——哈——!” 这时候,几个铁甲武士把半死不活的教会骑士拎了过来,狠狠扔在地上,等着赛格大公发话。卫队长沉重的开山大斧就悬在他的脖子上,似乎很想放下去。 “放他们走,送客——!哈——哈——!” 大神官看了看似乎没有人会帮他的样子,吃力地自己动手把地上的伤员搬起来,骨肉烂得让人恶心,泡了水后还很沉。 “呃,搬不动。”大神官红着脸,听着赛格大公变态的笑声,实在不想求情,只好冒着失礼的风险伸出法杖,迅速在地上画了一圈,突然结成一个传送阵,和伤员一起从原地不见了。 “无礼!”赛格大公顿时大怒,抄起一个瓶子扔了进去。周围的士兵会意,斧子、长枪一起扔了进去,还有端着盘子的女佣往进倒牛奶。大概是有什么命中了,大神官不知道处于何种状态,有乱七八糟的呼喊声传来,魔法阵迟迟没有消失。 “混账,还留着尾巴!”赛格大公骂着,把蛋糕扔了进去。消息传得快,厨房送来了大量泔水,最后,有侍女给赛格大公献上一块板砖,赛格大公卷起袖子狠狠拍进去,传送阵里一下安静了。 突然有一道巨大的闪电从阵中打回来,击穿了墙壁,大厅里赛格大公的妻子画像,也就是年特的母亲名贵的画像脑袋没了,半截画框着着火掉在地上,同时还伤了两个人,卫队长首当其冲,闷哼着重伤倒地,传送魔法阵随之关闭了。 “教皇——!”赛格大公眼见爱妻的画像被毁,发出撕心裂腑的吼叫,眼眶几乎要裂开,愤怒可想而知,“把领地内所有的教堂都拆了!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啦!” 信鸽扑棱棱地飞出去,一天之内,所有领地内的教堂都陷入了火海之中。骑兵见到信徒就狠狠鞭打,神甫和神官被用铁链锁着牵成串驱逐出郡,没被抓到的脱掉教袍,穿上农夫的衣服躲在菜地里逃亡,玫瑰郡已经没有人再敢和教会沾边。 ※※※ 国都以诺,光神教坛,白玉圣城的光辉圣堂上一片狼藉,大神官头上有包昏倒在地,泔水、垃圾、斧子、板砖……教皇气得浑身发抖,教廷上下哗然。 一个圣堂骑士走上前来:“教皇大人!请您允许我派兵前去镇压。” “不,”有个高级祭祀站了出来,“化外之民,不可理喻,但是明显有国王陛下在给他撑腰,玫瑰郡兵强马壮,现在还是不要多事。” 长叹一声,教皇站起身来,黯然神伤:“算啦。”望着光辉圣堂华丽的穹庐,那白玉的光泽依旧,壁画却已经剥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重新漆上,女祭祀们终日缭绕的圣歌也不能为它增添颜色。教皇的视线转到台阶侧面的女神像,想起了什么。 “米蕾妮娅,还是不肯来吗?” 一位神官站了出来:“教皇大人,我有个好提议。听说米蕾妮娅小姐和那里的姑娘们都特别喜欢南瓜,自己种,自己吃。” “喔,南瓜啊……”教皇背着手凝望壁画,笑起来了。 ※※※ 富山郡的小镇里却有个大教堂,米蕾妮娅好好梳了一遍头发,用一根漂亮的五彩麻绳当腰带斜斜地把衣襟束了起来,穿着朴素又可爱的短袜子,给自己找了一双结识的小皮鞋。 “各位,我走了!” “米蕾妮娅,加油啊,带好吃的回来!” “米蕾妮娅,不要让教皇大人着急,加油啊!” “米蕾妮娅,外面有很多危险和困难,自己要小心。” 神甫和唱诗班的姑娘们久久挥着手,米蕾妮娅精神百倍地跑出去了,站在门槛外面回过身来:“各位,我一定会把最好的南瓜种子送回来!” 轻轻跳过彩色石子路中央被人不幸遗落的一块黑皮面包,米蕾妮娅俏皮地笑了,风吹动她的裤腿,短袜子上面露出一小截比雪还白的颜色。 “我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小房间里,神甫替她收拾房间的时候(惊):“她忘了带钱包……” ※※※ 年特还不知道自己这么有名,巨大的玫瑰郡就像是他家的庭院,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时就会有人认出他。这大概是因为每年都会有一万枚印有他的头像的金币发行的缘故,赛格大公想用这种办法加强领民对领主的印象,不过效果上有时过了头。这种状况最终还是随着距离缓解了,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少。 “我们的少领主!光辉……” “很像耶!您是不是我们的少领主?” “听说我们的少领主也像您这么英俊,还断了一条腿呢!啊?难道——” “有点儿眼熟,您是送过外卖吗?” “你是谁啊?” 年特感到很振奋:“好,我就是要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年特开始询问各地的老百姓对他家的看法,这也算是一种收获吧。不过,老百姓向来是人云亦云,他们的嘴能歌功颂德,也是杀人利器。 年特听到过各种各样的说法,从年少有为到“那个小流氓”,真是应有尽有,还意外地听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比如出外吃饭不给钱,每天晚饭要烤一头猪,从小收集的女人永远是十八岁。到了领地边境,自己已经成了让人羡慕的胖子,皮肤可以流油,一头金发。 年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头发是黑色,想来是金币只有金色的缘故。 一个军官适时地大吼一声:“不想活了!敢诋毁少领主!”闲人们闭上嘴纷纷逃走,年特一个人哭笑不得,那军官看了他一眼,还追加了一点:“其实我见过他小时的头像,想不到已经这么胖了。” 终于,年特还是进入了富山郡,而这里的人提起他都是破口大骂。 “嘴上没毛就抢占民女,仗着家里的势力欺负正义的教会骑士被教训,断了腿又迁怒在无辜的百姓身上……” “是这样吗?”年特不生气,不过很纳闷,他还不知道领地内所有的教堂都被烧了。 富山郡的一个军官怒气冲冲:“一下塞来这么多无业游民,我们又没有玫瑰郡那么富庶,怎么养得起!他们还不肯安居乐业,说我们这里消费差,等风声过了教会复兴时再回去。玫瑰郡很了不起吗?那里的人都是音痴!虽然确实有钱……” “妒忌就直说嘛。”年特暗笑着离开了,看来教会的宣传很有水分。走了没有几步就见到一座很大的教堂,许多驱逐出来的人正乱糟糟围在门口,许多神官面容沮丧。 “活该!一定是教会的使者无礼,把老爸惹怒了。他早就想把教会铲除了,铲了再除。”年特绕道离开了,“这种地方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年特继续往前走,有个人很可能是盗匪,跟了他一段,大概看年特腿上有伤,衣衫又华贵,想打打主意。年特顺路到武器店买了一套硬弓,试弓的时候隔着百步,一箭射掉了那人的头巾,没入土墙半箭的深度,那人便撒腿逃走了。 “哈,腿不方便的时候用弓箭最合适了!老板,用熟牛皮帮我扎一下,再给我两壶箭,要铁头的,一壶鱼尾箭,一壶雕翎箭!” “这才是练家子!送您一顶流行的箭手帽子!”老板很开心,“现在流行橄榄绿,很多乡下把式也来买帽子充数。” “谢谢老板,我旅途还真需要一顶帽子呢!”年特带上帽子照了照镜子,头上多了一根长长的野鸡翎,“哈哈,满特别的感觉。” “去玩吗?到富士山城?” “富士山城怎么了?” “有采青大会呀!你不知道?”老板手里干着活,一面解释着,“炉子上有茶……你是外地人啊?年轻人都喜欢热闹的,去看看吧,说不定会遇到一见倾心的姑娘。” “别逗了!好姑娘当然是所有的人一起看上,”年特笑了,“要是大家全都一见倾心,不是变成了害人大会!” “你好悲观哪!还没有意中人吧?”老板也笑了,“再送给你一根红丝线!” 老板用红线一匝一匝密密地绕在弓把上,递给了年特。年特感到十分顺手,这个东西物美价廉,老板的手艺也不是盖的,自然也不吝啬,一把金币撒了过去,吓了老板一跳。 年特神秘地问:“你们领主有没有闺女?” “哈哈,哈哈……”老板被金子砸傻了,笑得很不自然,“他没有,不过我有……” “再见!” 年特拄着拐杖上了马,玩着弓箭,往富士山城骑去,“这么说明天是青苗节,我是跳不了舞了。不过那里的园林很有名,反正凑凑热闹也好。” 小母马溜溜哒哒走在大街上,一匹黑色的大马拉着车被小母马漂亮的毛色所吸引,不顾主人的鞭子,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小母马回头看了一眼,尾巴往对方脸上一甩,驮着年特跑起来了。年特哈哈大笑,丝毫不在乎腿上的伤痛,纵马飞奔,天黑的时候来到了富士山城的郊外。 “倒霉,走岔了!穿树林吧!”年特看了看地图,有个路标没有看见,偏到山下去了。树林不大,如果穿过树林也许赶得上关城门,就不用露宿了。 年特挽着缰绳,给小母马打气,奔入了黑呼呼的树林,正在急着和拂面而来的小树枝纠缠的时候,一阵天杀的歌声从树林深处传了出来,而年特无法抗拒地听到了。 “我听到树林里……有姑娘唱歌。那是一首赞歌,赞美神的恩德,而她一定爱着什么,所以歌声节拍欢快,洋溢着幸福,但愿是有约于山林,我只能从歌声中演绎这么多,因为我甚至感到怯懦了。” 年特躺在干草堆上,整晚不能入睡。那歌声不能抗拒地回荡在他脑海中,年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树林里的感受,那歌声就像是一道欢快的小溪流过来,让他停在那里,一停就是一个钟头,结果错过了入城的时间。 “那歌声那么欢快,就像是天真无邪的天使来到人间,我很想悄悄走过去,看看她是谁,又怕她长得不合我的意,又怕我的失礼冒犯了她,又怕——她在等谁。所以只能静静地在一边听着,像个窃贼。我真是可笑,只是一首自编的跳舞的歌,说不定那姑娘用一把金币就能买回家,更可能大半夜在等一个男人来树林幽会,结果我却误了入城,最后躺在稻草堆里。” 年特尽情地嘲笑了自己,但那歌声还是在脑中回荡。黑夜,已经入歌了。 天亮的时候,公鸡的叫声响成了一片。年特很想把它们统统买下来砍死拔毛,可就是那样也已经来不及了。 “唔——”年特痛苦地在稻草堆里挣扎。 农场主一脸开心,奸笑着走了进来:“睡得好吧?有钱?尊贵?哈哈,进不了城也得睡稻草堆!另外,请付过夜费一个银币!” “这也要钱!” “不要说你没有,我会送你去见领主!或者给我干一天活。” “你们领主啊?我也很想见。”年特知道农场主大概是有落井下石的嗜好,尤其是欺负落难的贵族子弟。年特顺手抽出一张一万金币的金票,“麻烦找回来。别说你找不出,我会派兵来砍你的头。” 十分钟后,农场主家的公鸡已经少了一只,年特微笑:“不用太丰盛,早餐嘛!” 农场主满头大汗:“(恶魔——!)早餐当然吃饱些好!快——!牛奶……煎鸡蛋!” 农场主的老婆私下埋怨着:“大早上就吃鸡!” “小声!我怎么知道他是玫瑰郡那个出名的少领主!你没看见那么多教堂也说拆就拆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会出事的!” “他单人骑母马像是落魄贵族嘛!” “早——饭——!”年特拖长声音,农场主拧毛巾:“就来!您先擦脸!” “太凉——” “烧热水——!” “热水要多少钱啊?” ※※※ “呜——!爸爸,妈妈,对不起——” 在农场主身上找到了咪咪的影子之后,年特心满意足地走了,当然半个子儿也没有给。 清晨的富士山城已经热闹起来了,作为富山郡的郡守,富士山城谈不上宏伟,但是别具一格。一座并不陡峭的山丘从草原上隆起来,漫山都是野花,一条修整得很宽的马道直通向丘顶的富士山城。 富士山城这个名字也很贴切,这个郡里就这么几个有钱人,全都在这里了,所以就换着花样庆祝,每个月都有庆典,大庆完了小庆,几百年下来,富山郡的音乐素养猛增,人人能歌善舞,竟然也成了一个特色。教会在旁边的四弦城建立基地,专门培养唱诗班的少女。 这种满街载歌载舞的景象落在年特眼里,不免骂一声“败家”,在玫瑰郡,人们工作辛苦才会收入颇丰,休息日大街几乎全都很冷清,如果一大早当街唱歌,是会以扰民罪蹲大牢的。但是在富士山城,歌声和公鸡总是前后脚响起来,年特走在路上,不知何时也被那种载歌载舞的气氛感染了。 民谣,山歌,圣诗,路上每隔几十米都是不同的精彩,出类拔萃的姑娘们遥相呼应,小伙子跳个不停,不会跳舞的拿着弓箭比比划划,各自展示着自己的风华,被热情的人群所包围。听着掌声就知道哪里有精彩,人们的行进速度也因此忽快忽慢,前进甚至倒退。 骑士把鞭子甩得“叭叭”响:“散开!散开!不要堵着路,进城去跳!这位小姐,不知道我的马有没有荣幸为您效劳?”群众有人大喊“以权谋私!”哄笑中小姐酡红着面孔拉着骑士的手登上马背,然后继续放声歌唱。 年特骑在马上,没少被推推搡搡,倒也十分陶醉。 进城的时候,城门官注意到他的伤腿,问了一声:“腿断了?” 年特点点头,城门官没有不让他进城的理由,但是明显地投来一种厌恶的表情。年特的心中多了个疙瘩,偶尔有人对他发表议论,年特留心听着,渐渐明白了。 在富山郡,没有矿山,没有多少危险的工作,也没有多少福利制度,不像玫瑰郡,受了工伤会有丰厚的金钱补偿,劳动出色还有额外的打赏。公爵们把钱都扔进了娱乐,兴建教堂,所以有残疾就很不幸。而且,这里遍地教堂,断腿只要花上一个金币就可以在教堂求神官治愈,如果有钱教会却不肯给治,那就有黑名的嫌疑了,所以是件挺可耻的事。 “这些王八蛋!”年特觉得自己挺冤,其实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么讨厌教会,也许是受家里的影响吧。 父亲赛格大公总是愤怒地说:“他们是寄生虫!他们毫无顾忌地滥用神的力量,就像是在吸这个世界的血!” 年特记得刚懂事的时候,妈妈带着他去街上买东西,有个老婆婆在街上辛辛苦苦把彩色的麻搓成一条腰带,教会的神官也在耐心地等待。 “妈妈,为什么神官也想要?他们不是很容易就可以用魔法得到吗?我见过,很灿烂的……” “魔法得到的东西不长久,在普通人看来也许光辉灿烂,在智者眼中只是徒增些滑稽罢了,哪有劳动得到的好。这些道理,即使是神官,也很清楚呀!” 妈妈去世的那年,闹了饥荒,年特吃不下去饭:“好难吃!妈妈死了,我连饭也不想吃!” “不是,”刚强如同铁人的父亲含满了眼泪,“不是因为妈妈的关系,我们没有米了,还上了当,这些米是从教会买来的,都是用魔法在瞬间就长好了,所以不好吃。” 年特永远也忘不了那些倾囊掏出三千万金币买来的却没有营养的米使多少人吃饱了却面黄肌瘦,领民责怪领主无能,领主又有什么办法?从那之后,在玫瑰郡米店见到米都要检查试吃,神官买米时遭白眼,所以额外要求教徒捐米给教堂。 陈年旧事在脑中闪过,年少时曾经黯淡的时光让年特的眼睛不知何时湿润了。一阵银铃一样的歌声就像小溪欢快地跳越,是那么熟悉,把年特从幽深的地方唤醒了。 年特觉得自己是个白痴:“原来昨晚不过是在练歌!害得我整夜都睡不着!”他想仔细观看那歌唱的黄莺,却看到一头小鹿在溪水边优雅地一跃。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爆开了,年特再也听不见,再也看不见,除了那歌声,除了那少女。他的呼吸困难,但是思路清晰。 “我死了!” 第三章 一生的渴求 米蕾妮娅是狂欢的人群中快乐的‘精’灵,她不是魅力四‘射’的歌舞巨星,但是人们乐于和她在一起并跟随着她。她快乐的歌声可以开启人们的心灵之‘门’,她的手势牵动着大家的目光。她衣着朴素,但是气质纯真。她欢快地一跳,谁也不能像她那样轻巧得如同一只小鹿。 风偏要卷起她的‘裤’脚,有那么多名‘门’娇‘女’如同玫瑰,有那么多歌声让人动情,而年特偏要被还带着小姑娘习气的她吸引了。 他望着米蕾妮娅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他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应该是一座象牙高塔里被千万名骑士拥护的公主,为了她洁白的可爱牙齿,他们可以流着血从大陆这一边打到任何哪一边,至少为她伴奏的乐师们已经有类似的表现。 她是神的宠儿,但她又是那么平凡,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衫翩翩在人群中,如同在自家的庭院。风吹起米蕾妮娅亚麻编织的腰带,吹起山城弱不禁风的‘花’瓣,不经意地流连在她的发梢。 她的眼中‘波’光流转,像清澈的湖底有彩‘色’的鹅卵石。她在风中微笑着用可爱的手腕整理散‘乱’在眼前的发丝,‘花’瓣为她而舞,多少人为她不经意的小动作‘迷’失在空气中。 年特几乎是立刻望着那可爱的手腕告诉自己:“我要得到她!既然真的让我遇到一见钟情这种事,谁和我抢我就用箭‘射’死他!” 他下了马懵懵懂懂地撞进去,就像是呆头呆脑的鲤鱼‘混’入了欢乐的沙丁鱼群,眼前无数人影晃动,但是他的眼里只有她。就像是被他的不虔诚所打动,老天也帮他了,不知经历了多少时光,那梦幻般的容颜已经在他的眼前。 “小姐!”年特的喉咙干渴得要命,“昨天晚上我就被你的歌声打动了,请允许我请教你的……” “昨天晚上?”米蕾妮娅被步步‘逼’近的异类吓了一跳,打量之下不认识,也没有碰见过的印象,歪着头想了一下,突然生气了,“跟你有什么关系!***狂!”转身分开人群离去。 “喂,不是……笨!”年特觉得自己已变成一头猪,他的‘腿’不方便,追不上。 周围的人失去了好歌舞的领头人,发着嘘声离开了,不少人临走时还推了他两把。有人大声辱骂:“没礼貌的死瘸子,‘腿’也是***被打断的吧?” 米蕾妮娅用力踏着自己的小皮鞋,气鼓鼓地骂着:“讨厌家伙!讨厌家伙!讨厌家伙!……”小皮鞋咯吱咯吱作响,人们纷纷诧异地给因为害羞而发怒的少‘女’让路,米蕾妮娅就那么消失了。 “啊——”手足无措,一股***的热流在年特‘胸’中澎湃,年特只想用任何办法引起她的注意。在跳舞的人群中是不可能了,典礼官喊叫得正是时候:“用你们的眼睛瞄准!不过能不能‘射’中小姐们的心还要去求你们的手!参赛就报名啦!” 眼见人群朝着那少‘女’消失的方向涌去,“好主意!就是这个!”年特知道什么可以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他把马寄放在临时搭设的马厩,一瘸一拐朝‘射’箭报名处走去。富山郡那几个乡下骑士的把式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真正的成名骑士不屑于参加民间比赛。骑‘射’打猎是他的拿手好戏,年特受过名家指点,单论弓箭的话,他敢向任何成名的骑士挑战。 他要在人群中找到她,等到光彩得胜,他就在众人的掌声中找朵玫瑰‘花’献过去,没有不行的道理。细节他都想好了,那边的高台前就有一篮玫瑰‘花’,随手‘抽’一朵就好。 然而那些乡下骑士并不知道他的计划,冲着他的拐杖不住讥笑。年特自然知道他们讥笑的原因,不过反正很快他们就要笑不出来。他的‘腿’用铁皮固定得很好,不用力的话是不成问题。 将新得到的箭手帽子推了推,年特知道自己帽子上的羽‘毛’非常好看,诚心向那几个家伙挤了挤眼,用手拎了一下‘裤’裆。几个人本来还在笑,登时大怒,但是开赛在即,也只好瞪了年特一眼。 “把这口气留到比赛中吗?哈……”年特更加看不起他们了,和涵养无关的话,有多大本事才能有多大脾气,看他们对弓箭的保养也不像是高手。 一大群乡下人和凑热闹的青年都带着弓箭和年特挤成一堆,有的人来为奖金试试手气,有的人为了心上人信誓旦旦,也有的人纯粹为了凑热闹。年特当然成了他们的注意对象,不少人拍着年特的肩膀哈哈大笑,年特倒是不讨厌他们,至少他们没有歧视的眼光,把他当成盗匪什么的。 年特看得出来,很多人其实真的穷得连一个金币都拿不出来,但是今天站在这里全都衣衫整洁,想来人类真是爱面子的生物。只要看看鞋子,就知道大都是一帮真正的穷鬼,想必是在稻田里冲着稻草人练了不少时日。而这帮人,错误地把年特当成了同类,不少人来套近乎。 “你的上衣还不错,家里缝的?” “啊,是啊!(七八个‘私’人裁缝嘛。)” “我的也是!哈哈,我自己缝的比我老婆还好!” “(穷鬼!)啊,你老婆真幸福!” “我也这么想!哈哈哈!为了治‘腿’来碰碰奖金的运气吗?” “不是……” “不要不好意思嘛,我是为了我的小儿子,如果能得个安慰奖,他就有新衣服啦!” “这倒是……” “喂,大伙给瘸子加把劲嘛!谁赢了分一点儿出来,我们虽然穷但还是有义气的!” “谢了。我真的看起来‘挺’惨吗?半个月没有换过衣服了,是‘挺’脏,但是……”年特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被乡下人打赏,传出去那可真要笑掉大牙了。 这时候典礼官站出来了,扯大嗓‘门’喊着:“你们这些没规矩的贱民!给小姐们让出地方来!如果你们将来想当爵爷的话,现在让出来还来得及!”卫兵把观众们赶了赶,留出一块好地方专‘门’给小姐们,算是替领主保持风度。很多方才热闹的时候能歌善舞的小姐都受到了优待,得到了前排座位。 年特仔细扫视着,希望能找到那个心仪的少‘女’,但是就像在沙滩上只找到贝壳。 一位老表发言:“我其实能‘射’中我们家的‘门’板就不错,我也是因为在这个位置可以饱餐秀‘色’才参加比赛……” 年特顾不上和他贫嘴,只是眼光在观众席上不断搜寻着珍珠,但确实没有那个少‘女’。 “哪儿去了?”年特朝出口走去,很多人奇怪地望着他,才走了没几步,先前的一个乡下骑士就挡在眼前,用讽刺的语气说:“既然来了就不要走嘛!领主阁下也知道今天有您这样一位大驾光临。” “别挡道,我没空理你。” “不要不给面子嘛!等一下我们今天的美丽公主说不定还会给你鼓掌呢!你该不会让大家失望吧?说不定你能赚到她的热‘吻’!哈哈……” “热‘吻’?”年特突然想起来了,据说在歌舞中表现最好的少‘女’会被选为今天的公主,如果恰好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坐出来了。 “对了!”年特喊出声来,吓了那骑士一跳。 “没有人可以和她相比,她被选上了,一定是的。获胜,热‘吻’,她就是我的了!太‘棒’了,我要全力以赴。”他这样想着扭头又走了回去。 “死瘸子!玩什么‘花’样!”那个乡下骑士暗暗骂着,有另几个人走了过来,‘私’下商量着:“等一下叫他下不来台!” ※※※ 比赛很快开始了,年特一心想着博得那少‘女’的热‘吻’,满脸笑容,让周围的人有点儿发‘毛’。 “喂,你没事吧?看你情绪很不稳定!” “没事,听说赢了可以要求热‘吻’,是吗?” “连续几年都有这个景‘色’倒是真的,不过看别人接‘吻’有什么好高兴的?” 年特无奈,这帮人根本就没有要赢的概念,纯粹是来凑数的,最大的志向就是安慰奖,也难怪他们会这样理解。 一个小伙子冲着观众席大叫:“玛丽!这一箭献给你!”中了七环,倒也‘激’起了不小的掌声,那个玛丽捂着脸尖叫,让年特觉得很吵。 “如果他把‘精’力用在瞄准上说不定能更好些。富山郡处在内地,太过于安逸了,没有习武的风尚,搞这种把戏也是白搭。” 这时候,一个扈从模样的人夸张地挥舞着双臂像游泳一样进了场地,唾液横飞:“大家注意我们雷霆万钧的神箭,那箭手曾经‘射’下空中翱翔的鹰,因为那鹰未经许可进入我们富山郡的领空。他曾经单骑远赴玫瑰郡只为了替一个无助的老‘妇’人讨回公道,残暴的领主也对他毕恭毕敬……” “残暴的领主?”年特好不容易理解了那个扈从的姿势是在模仿鹰飞,但是这种浮夸的介绍未免有点儿滑稽。年特想了半天,也没有记起有这么一回事,那种乡下人就是见过也会立刻忘掉。 “打败他,奖金才你们的!不要被他神奇的箭法惊呆!有请领主最好的箭手——莱哥!” “等一下就给你死!”年特简直听不下去了,这种风气也就只有在这种安逸的地方能生存得下去。 那个莱哥果然就是那个和他对上眼的乡下骑士,背着弓箭雄赳赳地来了,向领主施礼,向少‘女’们施礼,像斗‘鸡’一样瞪了年特一眼,然后开始瞄准——瞄了又瞄,年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的时候,箭终于放出去了,命中了十环,观众们顿时掌声如雷。 莱哥得意地望了年特一眼,第二箭命中了九环,第三箭不敢大意,又命中了十环。接下来连发两箭,也都命中十环,和前几支箭挤在一起。人群沸腾起来,五支箭有四支‘射’中十环,领主的脸上也‘挺’有光彩的。 莱哥戏謔地望了年特一眼,似乎眼神中有什么不好的涵义。果然,那个扈从又出现了,胳膊弯弯曲曲地扭动,说他像鱼又很像蛇,舌头也快要分叉了。 “大家都看到我主人的‘精’彩表现,不过还不够好,今天的风没有帮他的忙,这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大驾光临让他紧张,有请著名的‘瘸侠’!他的箭是夺命的箭,如果你没有跑掉的话!”群众哄笑,那扈从向年特一挥手:“有请那位传说中的瘸子!美丽小姐的热‘吻’等着你呢!” 年特已经明白了,怒气不由得难以控制。甩掉拐杖,忍痛站稳,摘下弓箭,也不必往前走,多隔着十米的距离,从箭壶里拎起一只箭瞬间出手,“嗖”的一声稳稳命中十环,他的箭真材实料,弓又是拉满石的硬弓,箭身顿时没入箭靶。 年特富有节奏地把箭一支一支拿出来,搭弓,‘射’箭,就好像是一个动作在不断重复,逐渐加快,一壶箭二十支都‘射’完了,又换了一壶,支支十环,箭靶已经开了‘花’,十环周围像是发了芽。起初人群打算鼓掌来着,很快陷入沉寂,最后疯了一般呼叫起来。 年特剩下一支鱼尾箭,朝那个莱哥晃了晃,莱哥脸‘色’发白,突然意识到危险,年特的胳膊一抖,那只箭已经擦顶而过,在他的头盔顶上“叮”的一声,把原本‘挺’神奇的帽樱带走了。 年特扭头瞪着那个扈从,伸手往空箭壶虚空抓去,那个扈从面如土‘色’,大叫一声往场外跑去。年特把空壶解下来丢在地上,众人又是一阵轰雷一样的喝彩夹杂着口哨。年特扛着弓,环顾四周:“不要小看瘸子!” 典礼官站出来,‘激’动地问:“有人还要挑战吗?没有的话……” 突然有乡下人大喊起来:“给他热‘吻’!给他热‘吻’!” 立刻群众的附和声把典礼官的声音吞没了,小姐们也红着脸一起叫,直到那鼓点渐渐密集,富山郡领主站起身来,大声宣布:“一千金币,赏给……啊!你不是——” 年特很不耐烦:“您自己留着吧!下面的!” “好好!热‘吻’!不是,啊,还是,热‘吻’——!”领主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一个身材高挑的大美‘女’在众人的赞叹声中手捧一朵金‘花’走了过来,领主镇定下来,脸上‘露’出了微笑:“原来跑到我这里挑‘女’人来了。看来很让他满意……” 人们也兴致勃勃地期待着,只等年特“吧唧”一下,他们就可以起着哄开始邀请各位小姐重新开始唱歌跳舞,吃摆在台子上的食物。那位美丽的小姐红着脸,娇羞无限,突然- “这是谁!”年特瞪大眼睛,几近咆哮,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那少‘女’捂住嘴,就要哭出来,手里那朵金‘花’还没有来得及‘交’给年特。 “送给你了!”年特没有心思理她,扭头问那个典礼官:“今天早上在那一边跳舞的那个小姐呢?穿着布衣腰上系着亚麻彩带的?” “您说那个小姐?啊!我知道了!真是个天下无双的可爱少‘女’!她的歌声像黄莺,凭光神普休斯的名字起誓,我本以为——呃!” 年特一把拎住他的脖领子把他揪起来,掐得他几乎断气:“给我长话短说!” “我不认识她‘射’箭比赛开始之前拿了一个金币的参与奖金和桌子上最大的面包飞快地跑掉了!” 典礼官一口气‘交’代了所知道的一切,保住了自己的脖子。年特一把将他扔在地上,铁青着脸瘸瘸拐拐地分开人群离去。 人群一片寂静,领主“啊”了一句没有了下文,倒是那个乡下人把拐杖递给他了。年特接过拐杖,掏出一大把金币抛了回去,“给你儿子!”就那样在议论纷纷中朝马厩去了。 富山郡领主发现自己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脾气,这样比较长寿。 “领主,不能让这个瘸子就这么走了!”莱哥以为机会来了,“您的颜面何存?我去替您杀掉他!” “你被开除了。” “啊?”莱哥以为自己听错了,“您开玩笑?” “带着你的大嘴扈从赶紧离开,还记得你的‘精’彩出场演讲吧?赛格大公会为了一小句话毁了我的整个领地,尤其是当着他儿子的面。相信我,要命就快走吧!” 一个金币从领主手里跳过来,莱哥接住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罗斯‘门’德一磅币”,上面的头像很眼熟,背面有字,“罗斯‘门’德年特十四周岁”。 ※※※ “有没有见到一个这个样子的少‘女’离开?”虽然年特一口气骑马问了所有的出口卫兵,却除了白眼没有什么收获,那不知名的少‘女’就这样和他错过了。呆呆地骑着马远去,年特心中懊悔不已,要是起初开口时多加考虑,就不会这样了。 “不过小小失言她干嘛那么大反应啊!” 年特想象着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少‘女’,没有人认识的话不像是有名气的家庭,但也决不是平民,平民调教不出那种气质和歌舞水平。她唱的歌是用宫廷的圣歌改编的,不是流行歌,平民找不到歌词。她的动作不经意却又毫无瑕疵,就好像是经常被人注目。 那典礼官说什么?如果没听错的话,是说她领了一个金币的参与奖金还拿了最大的面包跑了,“啊——”,年特不免头疼,这少‘女’毫无疑问已经将他完全吸引。 “啊!哈哈……”突然间,年特想通了,那少‘女’为了一个金币和面包大半夜躲在树林子里练歌,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现在被他撞破,大大有损形象,不免恼羞成怒。 年特想着她气鼓鼓走掉的样子,还有小皮鞋咯吱咯吱的声音和“讨厌家伙”的骂声,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心动过。 “我一定要把她翻出来!” 年特对天发誓,而此时米蕾妮娅正在一家汤包店没有风度地拿着包子大吃特吃。 “呜,饿死我了!”米蕾妮娅咽下一大口,仍在生气,“讨厌家伙!讨厌家伙!” 汤包店的老板不***得直了眼,递过一壶醋:“小姐!这种食品还是加点儿醋……” 与此同时,还有要和年特拼命的人在忙碌。 “什么?他来过东城‘门’,又从南城‘门’进来,然后去了西城‘门’,北城‘门’他也有出现?”莱哥和几个乡下骑士拿着剑四下奔走,完全被搞胡涂了,“那他到底是从哪个‘门’出去的?”“到底出去没有我们已经搞不清了!” “‘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你!我的前程毁了,咱们一起死吧!”莱哥大吼,抛下众人策马飞奔,往玫瑰郡的方向奔去。 其他的人无可奈何:“由他去吧!他不会活着回来了!” ※※※ “见过一个这样的姑娘经过吗?……非常能歌善舞的?” “没有!‘花’痴!再问下去另一条‘腿’也不保!” 年特策马经过一个萧条小镇,已经是富山郡的东北边缘。再过去,就是莱特尼斯王哈马斯直接‘操’心的地方了。年特漫无目的,没有食‘欲’,几天以来,他已经打听了好多人,翻遍了富山郡小小的领土,全都没有下落。 他开始明白脱离了家族之后,其实自己也是个一般人,和那些穷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他并不会照顾自己,尤其是伤口处理得马马虎虎,日子久了已经有一点儿不太舒服。但是一种难以舍弃的***使他固执,他开始明白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很无奈的,也明白了自己的生存必有意义。 一棵柳树茂密的枝条像是要抚慰他疲惫的心情,年特不禁在树下舒展身体躺下来。小母马在旁边啃着嫩草,年特又累又饿,却偏偏不想吃东西。 “神哪,我从来都没有求过您。相信我,我比每天都求您的人更爱您,帮帮我吧!”年特靠在树干上,指了一下蓝天,“你是这天上的安琪儿呀?怎么就不见了呢?” 几百米外的面条店,米蕾妮娅趴在窗台上看得好认真,最后咽了一口唾沫,‘摸’了‘摸’口袋走了进去:“老伯!给我一大碗打鹵面!” 年特望着天空,斜斜地依在柳树严重倾斜的树干上的时候,疲惫再也难以支撑,他渐渐找到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一放松下来就睡着了。 “哈!机会来了!”一个胖胖的神官从树后出现,“感谢神!太谢谢了!在我就要生存不下去的时候给我这只‘肥’羊!我一定‘抽’出所得的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 年特的梦本是个安宁的黑暗世界,他睡得又沉又甜,怀中抱着宝剑。朦胧中,一个声音在他的左耳边诉说。(为什么是左耳?) “我是光神普休斯!你的祈祷我听到了!不过是一个仙‘女’嘛!给你!给你!往北五百米,也许是四百米,有一个小面馆,有一个胖胖的神官饿着肚子,善待他,他会帮助你达成所望,因为他是我的使者。记住,北面的小面馆,五百米,不,也许是四百米……” “啊——!”年特猛然惊醒,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根有魔力的小竹管正悄悄从他背后收回,“小面馆!”年特“呼”地站起来,一跃上了马背,策马飞奔。 “咦?”神官正准备从土坡下面抄个近道,没想到年特这么‘激’动,一转眼就只剩下灰尘了。神官拼命地跟在后面吃土,歇斯底里喊起来:“瘸子为什么可以这么快的!” 米蕾妮娅刚刚吃完,捧着手里的碗:“太好了!感谢神!这就是传说中的打鹵面!米蕾妮娅今天也很满足!” 老板:“小姐,你喜欢那只大碗可以送给你!” “啊,不是!”米蕾妮娅闹了个大红脸,“我从来没有吃过外面的东西。” “哈哈,是这样,喜欢吗?打鹵面虽然不值钱,但是它是我们这样的一般人也可以很享受的食品,有一天,也许会全大陆都在吃的!” 米蕾妮娅认真地说:“老板!我保证,一定会的!” “哈哈,小姐你保证有什么用!”老板这么回答,却被这少‘女’似乎天真的祝福深深地打动了。 “砰——!”单薄的‘门’板被难以想象的粗暴行为推开,发出巨大的声响,带起了尘烟。年特喘着粗气:“这里有没有神官什么的!” 对方好像是来找谁来算账的,米蕾妮娅迟疑地回答:“我就是……” “啊,啊——”年特眼中突然涌出了泪‘花’,“谢谢神!找到你了!”‘激’动使他忘乎所以,他用力跑过去,‘腿’一痛,突然跌倒在地上。但是他爬起来,拼命将米蕾妮娅抱在怀里。 “干什么呀!”米蕾妮娅挣扎着,英俊的陌生男子将气息直接吹在她的脸上,她努力将他推开,但是没有那么大力气,反而‘激’发对方将她搂得更紧。正想大叫的时候,年特突然胳膊一松,昏倒在她怀里。 面馆老板举着一把大铁汤勺站在身后,见米蕾妮娅望向他,慌忙摆手:“我还什么也没有做!” 米蕾妮娅低头一看,年特的‘腿’流出大量的血来,伤口裂得很严重,整条小‘腿’已经走形了。 “这个人是不是一直跟着我!”米蕾妮娅闻到一种非常危险的气息,但是又不能见死不救。 “也许是来找我治‘腿’吧!但是他怎么知道我是圣‘女’神官?” 米蕾妮娅吃力地把年特扔在地上放平,将‘腿’拉直,弯下腰来,用手撕开年特的‘裤’子,轻轻将手掌贴在折断的地方,突然全身都放出银白‘色’的光芒来。 “啊,啊,我的‘肥’羊……怎么回事?”胖胖的神官扶着‘门’框不断喘气,突然看清屋里的状况,吃惊得几乎把舌头吞下去,“米——米蕾妮娅小姐!”扭头想跑,但是米蕾妮娅已经看见他了。 “古古!”米蕾妮娅用很特别的眼神望着他,让胖胖的古古浑身都有点儿紧张。 “‘肥’羊?我没听错吧?古古!你的***病又犯啦!”米蕾妮娅可爱的小手一挥,古古真是心惊胆战。 “不,”古古想要狡辩,但是看着米蕾妮娅不信的样子,突然想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好吧,我是想赚他一顿饭吃。去年是你叫我不要做骗子,要做神官,我已经照做了!但是你没有告诉我做神官会这么饥饿啊!而且我根本学不会魔法!” 米蕾妮娅看了一眼年特,血已经止了,但是骨头还没有接好。面馆老板的地方已经一片狼藉,凳子倒了,地上还有些血。 “古古,找辆车,先把他送到你的教堂去,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我怎么雇得起车!还好他自己有马。”古古和老板一起用力将年特放到小母马背上,面馆老板悄悄地问:“古古神官!这位小姐是哪家的?你认识啊?不是又打算骗人家吧?” “打死我也不敢啊!那是西方圣‘女’米蕾妮娅!”古古急死了,“教皇大人在两年前就宣布她是继承人了!白‘玉’圣城中‘门’大开,随时恭候她驾到!使者每个月路过两次,你不知道?” “啊?我只是个饭馆老板,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只要说圣少‘女’米蕾妮娅在那个座位上吃面,而且吃得好开心,很快就可以坐着收钱了!那些虔诚的***,还有排着队等待亲‘吻’米蕾妮娅后脚跟的教会骑士们只要路过就会来你的店里要求吃同样的东西,即使你给他们刷锅水他们也会喝得津津有味!我去给你做宣传怎么样?” “她是吃得很开心!那就这么说定……”老板盘算着那个受米蕾妮娅垂青的大碗是不是可以高价出租,古古的主意让他很是心动。 “古古!你在说什么?”米蕾妮娅从店里走出来,将一块抹布扔进了垃圾桶,老板往屋里面一看,几句话的时间,桌椅变成新的一样,地上的血迹和十年的油泥一起消失,木头的纹理清晰可见。 “什么都没有说!”古古赶紧住口,牵着马往自己的小教堂走去。面馆老板一直说着“不可思议”,站在‘门’口目送她们远去。 “古古!你认识这个人?他不会是贼吧?” “怎么会!你看不出来?他的扣子甚至是真金的!只是卫生状况不好罢了。凭我做骗子二十年的经验……” “古古!你要气死我啊!”米蕾妮娅生气地说,“不要再有做骗子的打算了!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早就被绞死了!” “可是我是个善良的骗子啊!”古古也大叫起来,“我们都是孤儿,但是我不能跟你相比,你天生拥有神力!我也要吃饭,我用我的方式创造神迹,这符合教条!而且这里的居民很喜欢我!(喜欢打我……)” “算了!”米蕾妮娅鼓着腮帮子,她认识朋友不多,不想和古古争吵,“对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一心想要找到一个仙‘女’!好像找了很久,累得不成样子了。是个傻瓜吧!虽然我想骗他,但是骗他也可以说是帮他!后来怎么回事?” “啊,是个傻瓜!”米蕾妮娅有点儿明白了,她清楚地记得年特看她时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乱’颤,那不顾一切的样子就像是一团火,让她的脸蛋无端红了起来。她回忆起那粗暴的瞬间,其实,似乎也不是粗暴无礼。低下头,米蕾妮娅咬着嘴‘唇’:“后来,他找到了。不过,还是个傻瓜。” “不是,我是问他为什么会倒地……”古古反应比较慢,但还是注意到米蕾妮娅的修辞,“你说他找到了?难道?就是在追你?神哪!这是亵渎!” 古古的手不住在额头和‘胸’前穿梭,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虔诚的神官:“我们应该把他身上的每一分钱分光,连金扣子也不留下!然后把他扔在野地里,相信我,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良心不安,这是惟一救他死后不下地狱的代价。” “古古……”米蕾妮娅真的头疼了,“我就要到以诺去了,我走了,再也没有人护着你了!我真担心你会被绞死!我们应该给他治伤,而不是拿走他身上的每一分钱!” “好吧!好吧!”古古公然对天祷告,“天上的神哪,很抱歉我什么也没有得到,所以关于我们以前说好的那百分之五也没有了……” “百分之五?古古你在说什么啊?”米蕾妮娅愕然,“你平时是怎么祈祷的?怎么听起来像是贿赂?” “你别管!你们这些天真的魔法少‘女’怎么可能知道我和光神大人亲密无间的信任关系!可怜的神哪!‘侍’奉你的米蕾妮娅刚刚被一个有钱的小伙子打动了!她今年刚刚成年就坠入爱河……” “古古!”米蕾妮娅生气了,“你‘乱’说话会被雷劈的!” “我惟一被雷劈的一次就是你放雷劈我的!天地良心!我不过是拿了你们一个南瓜!” 古古的小教堂不远,那是一个老神官‘交’给他的。 “我老了!把它作为神的礼物送给你,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然我永远也退不了休。”古古非常感‘激’老神官给他这个免于上绞架的机会,虽然是看在米蕾妮娅面子上,而且都没有别的路可选。 古古拥抱了老神官,将他送到了乡下,并且像个真正的神官一样发誓:“感谢神给我这个回头的机会,我发誓,我以后永远用神的名义行骗!” 米蕾妮娅‘花’了很大力气给年特治伤,足足用了一个钟头,累得额头直冒汗:“这个人对魔法的排斥程度真是少见,他一定不是虔诚的***!让他在你这里住一天他才能完全复原,我要在他醒来前离去,拜托你了。” “什么?真是无情啊。”古古刚才看得很妒忌,现在却为年特打抱不平,“可怜的人,他追你追到连‘腿’都不要了,你就把他扔下一走了之?只有我知道他对你的痴‘迷’程度,他会活不下去的!” “我已经给他把‘腿’治好了,对得起他了,还要我怎么样?”米蕾妮娅叫了起来,“我根本不认识他,他是个***狂!还是教会的敌对者,我,不喜欢他!” “那你还是认识他。”古古看米蕾妮娅的样子很是有趣,“他***到你在干什么?洗澡?还是……” “他什么也没看见!”米蕾妮娅拿起自己的行囊,“我走了,不要告诉他我去哪里!不要告诉他我给他治伤,不要告诉他我见过他,那是他的错觉!” “那我就要替你收下他的医‘药’费了!”古古‘奸’笑,“‘肥’羊……” “古古!”米蕾妮娅将行囊一抡,“不许打他的主意!” “那你还是喜欢他。”古古装腔作势地模仿某位来忏悔过的少‘女’的腔调,“就算是不能接受,还是非常开心!我不能喜欢他,但是他还是爱着我的好!如果不是那样,我真是受不了!受不了!你呀!” 古古故意试探着:“我说米蕾妮娅,看你的样子是打算走到以诺去吧?外面就有匹听话的小母马,干嘛不干脆骑走?他不会在乎的,如果他知道是你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他就会对你死心的。这样不是对他更好?” “是你想要那些钱!”米蕾妮娅大声说,“不要栽在我的头上!我不管你,我走了。你被人绞死好了!啊……” 米蕾妮娅突然发出一声敏感的尖叫,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摸’在她的‘臀’部,并且狠狠抓住不放。米蕾妮娅几乎跳起来,惟一的反应就是用背包反身砸去。 第四章 小镇的神官 “什么东西在体内……好热!好渴!啊……”年特浑身‘抽’筋,疼痛从‘腿’部一直扩散到全身,冲击着全身的经络,一瞬间,全身的器官都在暴走,一只手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证明了了不起的弹‘性’。 这些感觉把他从浑浑噩噩中带回清醒的世界半秒钟,耳中收到一声少‘女’的尖叫,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似乎是背包的东西冒着电火‘花’朝他砸来,然后世界又黑暗了。 “变态!‘混’蛋!***!流氓!” 古古看得直冒汗:“不要打我的‘肥’羊!他只是‘抽’筋!站在那里是你不好,这是魔法排斥的正常现象,你应该把他捆起来防止他伤害自己。倒霉的家伙,这下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气儿了!” “可是……”米蕾妮娅红着脸,确实是自己站的地方不好,施了这种法术治疗,规范程序是把受术者绑起来。很多人魔法融和能力比较差,就会有能量排斥现象,尤其是筋骨迅速生长的时候,新陈代谢速度是平时的三百倍,‘抽’筋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幸的是自己办事总是马马虎虎,竟然忘记了,“但是,但是——”吃了这个大亏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你是不是很不甘心?我们可以为你的***收费嘛!也许他本来就是个‘混’蛋,而且有钱得要命,收费的话可以让你心里平衡一些。”古古开心地望着她,嘴角满是贪婪的笑。 “我的***不卖!你卖自己的好了!”米蕾妮娅气呼呼地走了。 “一路小心啊!有空来看我!”胖胖的古古向米蕾妮娅挥动着洁白的小手帕,直到对方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他搓着自己的手嘿嘿地笑。 “‘肥’羊……让我看看……你献给神一大把金币!神保佑你!……(口哨)你献给神一万金票!你保佑神!……又是一万?又是一万?……到底有多少钱!你就是我的神!”古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拿在手里几乎要放声尖叫,又有一个念头要夺路狂奔,但是最终他还是恢复了理智,将钱放回了年特的怀里。 “我不能这么拿走这些钱!特别是拼命想要追求米蕾妮娅的人,因为他已经够可怜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多么遥不可及,没有这些钱他搞不好真的活不下去。不过,神哪!你也想要从他怀里‘抽’走他欠下的奉神税金吧?关于我们说好的那百分之一……嗷……” 古古流着热泪发出弯弯曲曲的惨叫声,“我怎么和米蕾妮娅站在同一个地方,还是面对着他……放手——啊……” 年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小的教堂里,全身的筋都生疼,嘴‘唇’干得要裂开。 “我这是在哪里?我好像已经找到过那个姑娘,但是又似乎只是一场梦……”年特坐起来,只觉得又难过又失望,“我好像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她。” “呜——”一阵低低的呜咽声吸引了年特的注意,他看到墙角有一个胖胖的神官捂着自己的‘裤’裆哭泣。 “你没事吧?”年特非常惊讶,“你看上去糟透了,像是遭了天遣!” “不是天遣!是人祸!”古古暴跳如雷,“赶紧掏出一两万金币来!” “嗯——你是谁?” “我是神的仆人古古神官,每一个神官都这么说,但是只有我才真正是他的仆人!”古古一面这么说一面‘揉’着自己的‘裤’裆,未免缺乏说服力,但是他出示了证据,“‘有一个胖胖的神官饿着肚子,善待他,他会帮助你达成所望。’神的话你听到过吧?” “是听到过,不过……”年特糊涂了,“难道那不是梦?” “梦也是真实!” “这么说我找到过她!” “不,你看到什么都是梦——” “死胖子!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年特渐渐恢复了本‘色’,‘露’出牙齿咆哮,一把拎住他的领子,“快说!她在哪里?” “放手!那是你的幻觉!” “你当我傻瓜?我宰了你!” “慢着!慢着!”古古急忙回答,“我是神的仆人,你忘了?我会帮助你!但是需要作法!” “作法?” “对,我会知道她的一切,就像——治好你的‘腿’。你不能‘乱’动,还要休息一天,等待魔法散去。” “我的‘腿’……”年特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被治好了,挽起‘裤’‘腿’看看,丝毫没有伤痕,只是还有些刺痛没有散去。 “真是神奇!”年特对教会的戒心不知不觉减退了许多,“了不起,失礼了,据我所知经常有人对教会的治疗不满,但是我还没有见过这么高超的技术,这才是真正的治愈魔法。那就请您赶紧作法吧,我会报偿您!” “就是这样!”古古神气起来,“知道了吧?我是很伟大的!(开玩笑!就凭你的排斥程度,除了米蕾妮娅谁也治不好你!)”古古让年特在桌子边上坐好,自己坐在另一边。 “让我来增加你对神的信任!有的时候,有些人就是不相信神!不过,他们从我这里离开之后,都是虔诚的***!” 年特满怀希望,看着小屋里的一切。真是简陋,桌子上有一只筐子被布盖着,“那就是人们所说的水晶球吧?”年特听说过,法师点起一株香来提升法力,只要虔诚地想着,水晶球里就会出现那想看到的人。虽然不想和教会打‘交’道,但是为了那个少‘女’,破例也值得。 古古并不急着作法,而是微笑着:“那么,关于费用……” “您说好了。” “一千金币如何?(他那么有钱,应该……)”古古贪婪的样子已经写在脸上。 “就依你。”年特立刻警觉起来,教会曾经明文标价,普通占卜不得高于十个金币,寻人不得高于二十金币,治疗不得高于五十金币。虽然自己并不在乎钱,但是这个胖子并不像是神官,一千金币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价格,自己也没有看见他治疗自己的‘腿’。 年特掏出一万金币的金票直接拍在桌子上:“如果您的法力让我满意,这些都是您的。” 古古不知道年特发火的时候会真的把人捏死,而且对教会存有特殊的戒心,在他看来,年特只是一只的‘肥’羊,充其量尊贵些。他充满气势地仰天大笑:“就让你见识我神奇的魔力!” 年特:“喔——!” 古古一把揭开遮在小篮子上的布,‘露’出下面的——一筐‘鸡’蛋。古古拿起其中一枚,仔细观察了一番:“不是很圆,换一颗……” 年特:“(这个王八蛋一定在骗我,世界上有用‘鸡’蛋占卜的神官吗?)您没有水晶球吗?” “水晶球?那是低等占卜!我这样魔力强大的神官,用不着那个东西!”古古手掌一挥,有火焰一闪而过,不过隐隐有些酒味儿。 年特:“喔!(白痴,我们家的小丑都会这一套。)您赶紧算吧!我还没有见过用‘鸡’蛋的神官!” “每个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古古挑出一枚特别圆的‘鸡’蛋,轻轻放在桌子上,“现在闭上眼……开始想那个姑娘的样子,这枚‘鸡’蛋就是我们的心灵纽带……好……” 年特虽然心存怀疑,却真的那么做了。他睁开眼,惊异地发现‘鸡’蛋大头朝上立在确实水平如镜的桌子上,“这——真有一套!” “看到了吧!我修炼多年的结果!(从小做老千)”古古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闭着眼睛,‘肉’呼呼的双掌遥遥对着‘鸡’蛋,口中念念有词,不用标点符号,“麦子地里有‘肥’羊麦子地里有‘肥’羊……” 年特看他煞有其事的样子,不觉也紧张起来。古古把眼睛悄悄眯开一条缝,吹了一口气,那‘鸡’蛋在桌子上突然倒下来,滚了几下。 古古:“哈,有了。我看到了!那个小姐真是可爱!是不是身材不高不矮,皮肤好得不得了,穿着朴素,腰上有一条亚麻编制的五彩腰带,穿的‘裤’子有点短,‘露’出小皮鞋?” “是的!是的!请往下说!” “那个小姐名叫玛‘花’,现在正在往西走,有点儿难办,她没有固定的目标,神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不过你快一点儿也许还能追上她。她离这里大约五十里,现在在官道上……就这些。”古古的手缓缓伸向幸福的金票,但是年特扣住了。 “玛‘花’?”年特觉得这个名字很土气,沉默了几秒钟,缓缓问道,“我的名字?” “见鬼!你这个人根本不信任我!”古古大叫起来,“你的名字,小事一桩!让我再次作法……古拉德!真是,这种小问题怎么难得到我。” 年特看了看金票,面带微笑:“古拉德是我的财务总管,这张金票不是我签的,是他签好给我送过来的。” “是这样!”古古开始紧张,“(竟然有财务总管)我再猜!先点一株香提升一下魔力……” “你嘴里含着的是解‘药’吗?”年特一把将香抢过闻了闻,“这是‘迷’香,不是魔法香!” “我再猜……”古古机关被看破,大颗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 “别猜了。你并不是刚刚从金票看到的,你在我昏‘迷’的时候翻过我的东西,对不对?”年特缓缓‘抽’出长剑,“在玫瑰郡把钱包放在公共场所的凳子上,第二天还在,你猜是为什么?” “……那钱包里没有钱?” “因为法律很严,他们抓住偷窃的人,就绞死,如果是哪只手拿了不属于自己的钱被发现,他们就把那只手砍下来。现在把手放在桌子上!” “见鬼!这里不是玫瑰郡,而且我还没有拿你的钱!” “那么你还是偷看了我身上的东西。”年特一把拉起他的手放在剑下,“我最恨教会的人!特别是装的!竟敢骗我!” “等等!我真的是神官!我至少治好了你的‘腿’!” “不是你治好的。不管是谁,不是你治好的。你胖胖的小手不要‘乱’动!” “等等!我只是翻了翻!并没有趁你昏睡谋害你!也没有偷钱!你那么有钱,我要一千金币只是个很小的数字啊!” “这倒是。你是个骗子,但是比小偷好。”年特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在理,将剑抬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偷呢?拿了钱一走了之也不是不行。” “钱要骗来的才有意义!” 年特鼻子都气歪了:“你以为那也算是劳动所得吗?” “那和偷抢有本质不同,钱是人家‘交’给我的!所以也是劳动!” “别废话!告诉我那个姑娘的一切,我知道我本已经找到过她。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会认为是你害我失去她的下落,你的小命就难保了。” “就是死也不能说!”古古记得米蕾妮娅嘱咐过不能泄漏她的一切,但是年特有另一个对付贪婪者的办法,用金票‘抽’他的脸。古古的信念不断瓦解,只觉得眼前都是金票在飞舞,“好吧!我说了!是她治好你的‘腿’!但是她走了!真的去远方了!放弃吧!她不可能喜欢你!” 年特十分‘激’动:“你们真的认识!她的名字,她去什么地方?” “不,”古古心中一惊,又警惕起来,“不能说!就是你用金币把我砸死我也不说!是为你好,真的!” “这倒是提醒了我。你想被多少金币砸死?一百慢些,一万快些,你以为我办不到?”年特太‘激’动了,几乎把古古掐死,但是古古真的死也不说,甚至用金票‘抽’他的脸都没有效果。 古古大叫:“你不能杀我!我是她的朋友!杀了我她会恨你!” ‘腿’上传来一阵刺痛,年特松开手,頽丧地坐倒在地上:“求求你,告诉我。从看到她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完了。” “那你真的完了。”古古镇定下来,“你有那么多钱,美‘女’到处都可以轻易得到,这次我没有骗你,忘了她吧。这真的是她‘交’代的,不能告诉你有关她的一切,她并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 “你知道那种空虚的感觉吗?生命就好像只是一个空壳。”年特喃喃地说,“你活着,但是灵魂在昏睡,直到你碰见什么人……” “你是太有钱了闲的!”古古大叫起来,“我也愿意灵魂那样昏睡!如果你把身上的钱都给我,我保证你很快就可以摆脱那种感觉!”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年特沮丧得不想站起来。 “好了!好了!”古古拉着年特的胳膊让他站起来,知道危险期已经过去了,看在米蕾妮娅面子上,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把他的手剁下来的念头。 “这世界上像你这么幸运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不要不知足,你有没有好好看过吃不饱饭的人?眼前就有一个!多看看我你就不会再那么空虚了!” “我看不出!你吃不饱饭为什么还这么胖?” “这正是我最大的悲哀!你不是一眼就看出了!”古古跟他套近乎,“你的观察力真是敏锐!你叫什么?” “年特。” “哈!我刚才就想说是叫年特,小失误嘛!我说老弟啊,不如请我吃饭吧!我们相互了解之后有些事情也许我可以帮你。” 年特瞅了他一眼,缓缓向‘门’外走去:“不要‘乱’叫,我没有吃不饱饭的老哥。” “你不要走嘛!”古古想起来了,米蕾妮娅‘交’代过让他休息一天,这和他可以蹭饭一天是同样的理解,“‘肥’羊,不,年特老兄,有钱的大爷,你还不能走远路,而且,你不饿吗?” “咕噜噜……”年特的肚子被他一说,真的饿了。他这几天为了搜寻米蕾妮娅的下落,几乎没有吃东西。 古古看出端倪,哈哈大笑:“你虽然没有吃不饱饭的老哥,自己却饿肚子呢。我说,别那么别扭,世上吃不饱饭的原因很多,你那么有钱,不是也一样有这时候。” 年特看了他半天,觉得这个死胖子有时也‘挺’可爱,顶多是贪财罢了,世界上有几个人不贪财?年特周围贪财的人很多,但是贪得这么可爱的却不多。 “好吧,看在你认识那个姑娘的分上,我就请你吃一顿。附近有没有好的饭馆?” “这才对嘛!”古古眉开眼笑,拉着年特往外走,“轻些走,我给你牵马。那边不远有一家很不错,你可以在我这里住下来,食宿很便宜!说不定她过个一年半载回来的时候路过,你就找到了……” 年特叫了一大桌菜,但是吃得太急,很快就又没有胃口了。古古狼吞虎咽,似乎想把后半年的油水一次攒齐。年特心想:“难怪他会那么胖,总是暴饮暴食。” “古古,你真的是神官吗?” “当然!虽然我不会魔法。”古古吃饭丝毫不影响说话,“不要小看人,不会魔法也一样能当个好神官!” “嗤——”年特嗤之以鼻,更加觉得教会离谱,“难怪你这么饥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神官不会魔法。这个镇还不如不设教堂,人们一样生活得好。” “只对一半!”古古咽下一个丸子,“没有教堂可以,没有我古古不行。”古古拿起另一盘菜,突然发觉年特有不信之‘色’。 “你是不是不信?我可是独一无二的伟大神官,只是看上去很闲,而且今天不是礼拜日。实际上,每天晚饭后我都忙得要命!” “骗鬼啊!” “古古神官!”正说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姑娘一脸忧郁地走了进来,“对不起,正好看见您在这里。晚上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儿时间?” “没问题,玛丽!是你的话什么时候都行。” “那么我排在后面好了,九点钟我去见您,这样可以谈得久一些。” 姑娘和古古几句话约好了,转身离去。换到年特傻眼,这回不可能是和人串通好了的,似乎胖胖的古古真的有些‘门’道。 “你对她做了些什么?” “别‘乱’猜!我是个善良的骗子,从某种意义上说,姑娘们还是很信任我的,至少我长得安全。”古古终于把最后一盘菜也收进了肚子里,“啊,感谢神!” “啊,哈,那不是古古神官吗?我错看你了,对不起,我以为你只有饿肚子的时候记得感谢神。” 一个衣衫鲜‘艳’的神官走了过来,看上去比贵族还要富有,言语上毫不留情:“这位落魄的贵客是谁?你的‘肥’羊?看上去已经少了一层‘毛’。有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你,我从北方回来,正好遇到米蕾妮娅小姐,啧啧,你的监护人没有了,你今后可怎么办?” “那不劳您‘操’心,您不见我吃得‘挺’饱?刚才还有个好姑娘约我晚上见,他们不找你却找我这个教会的耻辱——您一直都是这么在背地里称呼我的,可见该担心的是您,纳斯神官,有时候您的魔法都帮不了您。” 纳斯神官对他的回击表示了蔑视,将头转向年特。 “看得出您是个尊贵的人,只是近来不大顺利。不过想要解决问题的话,与其把钱‘浪’费在古古神官的肚子上,还不如来找我比较直接。我的大——教堂就在另一边,费用还要低廉……” “谢谢,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尊贵,而且穷得快死了。”年特对这个特地突出“大”字的神官没有好感,反而扭头看了古古一眼,“而且我已经付了食宿费,您也知道这种食宿费是吐不出来的。” “嗯,那就没办法了。祝您走运。”纳斯神官走掉了。 年特嗅了嗅自己的衣服,考虑自己是不是看上去很糟糕:“我要好好洗个澡,附近有服装店和浴所吗?” “就让我为您效劳!”古古说,“我有最干净的浴池,就在家里。至于衣服,我来帮您买,当然,骗不了你,我想要一点儿小小的回扣。” 年特耸耸肩:“无所谓,但是如果衣服料子和浴室的卫生都有问题,你就惨了。” ※※※ 古古的小教堂有一个神奇的地方,年特把它称为这里惟一的净土,大理石平滑如镜,镀金的狮子口中吐出清泉来。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年特在浴池里游泳,“这种小教堂里会有豪华浴池!” “是前任老神官的兴趣。”古古拿着新衣服回来了,“我忘了,应该烧热水。” “不用,凉水很好!”年特很开心,也就不管衣服的料子了。 古古也在***服:“以前应该还有香‘精’剩下……不要一个人独占,一起洗嘛!” “喂——!滚出去!”年特没有和男人一起洗澡的习惯,但是古古已经跳进来了,用撒了香‘精’的水泼他:“闻闻!闻闻!你知道你什么地方让人讨厌?就是那种霸道,我敢说都没有姑娘向你倾诉心事!想要追姑娘,也得看人家肯不肯喜欢你嘛!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不!钱可以买到的是我古古的心……” 古古不经意的话搔中了年特的心事,年特不禁想起了***,那害怕的表情在他和颜悦‘色’的时候也时时存在。她确实胆小,而且莫名其妙地背负着父母的希望,但是在学校也没见过她那副样子,万一是自己有问题呢?我有的是钱,但是我一样要挣扎。 在洗了一个痛快的澡之后,年特似乎完全恢复了。‘腿’上的刺痛感已经完全消失,‘精’神也旺盛起来。古古带来的新衣服不是十分华贵,但是很适合他。古古看上去也很不错,因为他也添了新衣服,看上去像个肚满肠‘肥’的长老,而且笑得很恶心。 “嗯哼哼,这下那个大屋里的‘混’蛋就更妒忌我了。” “你只是刚刚吃饱饭!”年特提醒他,“而且时间快到了!我倒要看看你和那个姑娘谈些什么。” “时间已经到了。”古古推开祈祷室的‘门’,年特大吃一惊,屋里的人真的不少,虽然本来就只有几十个座位,但现在看上去更是满满当当。“不会吧?”年特觉得很不可思议,古古是个骗子,而且并不是高明的骗子,但是看上去也是个招人喜欢的神官。 古古向他笑了笑,走了出去:“各位,可以开始了。请按顺序,今天时间不多。” 人群里有一个人从第一个位子站起来,随着古古走进了帘子后面。年特便在那个位子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教堂。他很少会来到这样的地方,更别说感受气氛。小教堂里等待的人形形‘色’‘色’,有老人,有小孩,都是穷人,一般人。 隔壁坐的姑娘朝年特笑了笑,年特便好奇地问:“你们和古古神官熟吗?” “当然,您是外乡人吧?古古神官来到我们这里七八年了。” “他——就没骗过你们?” “您真逗,如果您是他的朋友,应该了解他。我们都知道他是个骗子,他做骗子很多年了,不过成绩不好,所以没有谁恨他。前两年他才当上神官,老实说,我们都吓了一跳。” 那个姑娘其实是个话匣子,年特现在看上去又‘精’神又帅气,用不着多问,那姑娘的话就像喷泉一样涌出来:“但是我们都喜欢他,虽然他不会给人治病或是占卜,但是有地位的神官不会有耐心听我们说闲话,而且,再也没有人比古古更适合保守秘密了,你知道,他的嘴非常严,从来不会说三道四。” “这倒是。”年特有点儿体会,古古明明很贪心,但是面对金票并没有把一切和盘托出。他能够想象,一位神官经过严格的魔法修行,有地位又自傲,每天要‘花’时间维持魔力,如果整天听人诉说苦衷……相比之下,古古这个教会的耻辱,不会任何魔法的神官,却是把这些挣不到钱的工作做了。 “你见过他立‘鸡’蛋吗?我觉得好有趣,他是不是也会一、两样魔法?” “啊,那是真本领!”年特一本正经地回答,“你们不知道立‘鸡’蛋的妙用,寻人、算命、去病消灾,无所不能,只是古古还在修炼,一旦练成了,其它的神官就要失业啦!” “哎?是不是真的?”那姑娘笑起来,“可是那样一来,古古也许就一样没空听我们说话了。” “那也是没办法,你们没看见古古已经饿瘦了!”年特幽默地一笑,离开了座位,朝后面走去。 谈话室是个小黑屋,只是隔着一层帘子而已。年特在后面听着里面的人和古古说悄悄话,第一个人刚走,轮到那姑娘了。 “古古,是我!” “嘘——!黑暗中不分彼此,只有神的代言人和他的孩子们……” “少来!我跟你说,本来我今天好烦恼,不过现在不同了,刚才有个帅小伙子和我聊了好一阵,好像是你的朋友耶!他看上去又英俊又有钱,是不是贵族?” 古古:“你要是想嫁给他烦恼就要加倍了,他其实是个王子,住在很远的地方,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不过,你可以告诉别人一个王子也和你愉快地谈过,我相信这会让那些笨蛋的眼睛亮一些。” “他是个王子?真正的王子耶!我就知道。” “好啦!高高兴兴出去吧!下一个。” “古古,再见!” “这个时候不要叫我的名字!下一个。” 来了一个老头:“古古!我明年打算种棉‘花’,你觉得怎么样?” “棉‘花’啊?现在棉布紧缺,是个好主意耶!不过,不是很好种的样子,咱们郡都没有人会种。” “我会小心!我打算到玫瑰郡去学学,谢谢古古,我知道怎么说服我老婆了,如果她来,你可要和我站在一边!” “再见!下一个。” 来了一个小男孩:“我想要十块钱!” “为什么找我?” “这里很黑。” “你想说什么?” “和我姐姐的壁橱一样。” “这没有用,我和你姐姐是清白的!” “但是杰克哥哥不这么想,他给了我十块钱后要和他的表妹结婚了。我很难过,因为我的姐姐因为我的多嘴遭到了不幸。” “那和你想要十块钱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啊?我顺便说说的,我想要十块钱!” “滚!”古古想要喷血,年特也是一样。古古听到年特在后面,打开帘子一把抓住年特:“帮我个忙,我们只有半个小时了,你去河滨道八号有个蛋糕店,帮我把杰克抓来,捆也要把他捆来,塞住他的嘴从后‘门’带来这里!” “为什么?” “今天吃饭的时候约我的姑娘叫玛丽,就是那个男孩的姐姐!明白了?你帮我,我就把米蕾妮娅的事情都告诉你!” “她叫米蕾妮娅?” “不然还能叫什么?快去!不然我死也不告诉你追到她的诀窍!” “米蕾妮娅!米蕾妮娅!”年特冲出‘门’又冲回来,“我要干什么?” “河滨大道八号抓杰克来这里!堵住他的嘴!” “晓得!”年特觉得生命中最富有希望的时刻莫过于此,后‘门’墙角有一个装煤的大号麻袋,年特把煤都倒了,卷起麻袋骑上小母马飞奔,“河滨大道……” 年特很快就找到蛋糕店的‘奶’油小生杰克,他正在吃晚饭。 “杰克在不在?” “我就是,蛋糕已经没有了,请明天再来!” “不行,我很急!”年特朝他的父母笑了笑,“我看中的是橱窗那一个,拜托!我要用它去换一个小姐的芳名!” “那你可是情圣了!”杰克擦了擦嘴,“好吧,我跟你去拿,便宜给你。我就回来,你们先吃!”杰克的父母朝年特连连微笑。 他们离开饭厅进入店里,杰克看着橱窗:“没有什么像样的蛋糕呀!你要的是哪一个?” “就是这一个!”年特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让他蜷缩在地上说不出话来,然后用抹布堵住嘴捆好塞进了麻袋。 当他飞速赶回小教堂的时候,已经有点儿晚了。玛丽就坐在教堂里,还有两个人等着和古古谈话,古古不要求严肃,他们等待的时候很像邻里茶话会。玛丽坐在角落里,神情落寞,见到年特扛着麻袋,挤出一丝笑容。 年特急急忙忙回到了古古那里:“行了!” 古古放下心来:“谢天谢地!我已经拖了好久!”他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对啦!我们说到您的小儿子,其实据我所知他没有什么钱,养活老婆也成问题,您不用介意他孝不孝顺,反正他也没钱,不如对您的大儿子更好一些!就这样,对不起,今天有件事情要办,走好!下一个……” 古古让年特和麻袋里的杰克一起躲在黑暗的屋子里,时间一点儿一点儿过去了,终于轮到了玛丽。古古隔着麻袋踢了踢杰克,年特坐在桌子下面用剑按着他不让他发出声音:“出声就宰了你!” 玛丽‘摸’到桌椅,坐了下来,看不清表情如何,但是声音听上去很悲伤。 “古古,对不起,总是让你听我发牢‘骚’。” “没问题,你有多少苦水都可以倒下来,”古古从来没有这么一本正经过,“玛丽,对不起,我听你弟弟说了,因为我造成了误会,杰克真的要和别人结婚吗?” “嗯,呜——”玛丽也不用再解释了,只是一说起来就好伤心,“不是你的错,古古,你帮助我那么久,我请你吃顿饭是应该的,我已经尽力向他解释,但是他完全不信任我!其实,是我先受不了的!我真的想不到,我们‘交’往了四年,他竟然完全不信任我!呜——” “别哭!别哭!”古古站起来一面安慰玛丽,一面向桌子下面的麻袋猛踹,好几脚命中了年特,不过年特也算心‘胸’广阔:“死胖子!回头找你算账!” “那么,你还爱着他吗?”古古小心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玛丽哭得更凶了:“我想死——!我本来以为闹闹就过去了,不是真的想和他分手,谁知他立刻就和表妹订婚了!我真的想不到!我忘不了和他在一起快乐的日子!我把那些日子当珍宝藏在心底,可是谁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这个‘混’蛋!神会惩罚他的!”古古又是一阵‘乱’踢,麻袋不停蠕动,年特无辜又挨了好几脚,还要捏着麻袋里的杰克,早已经很怒,为了米蕾妮娅的消息也只好全都忍下来。 玛丽擦了擦眼泪,镇定下来:“其实也不怪他,有时候很多事情都不能强求,只是我觉得好不甘心!” “我敢说,神给他最大的惩罚就是让他失去你,所以是你的幸运。”古古拍了拍桌子下面,“他的表妹决不可能比你还要好。至于甘不甘心,过了今晚就会好了。我这里有个麻袋,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把麻袋吊起来打。你等一下哦!真是岂有此理,让你这么伤心,我也伤心,我去拿吊麻袋的钩子,不打几下实在是不解气……” 年特在桌子低下听见古古“哗啦哗啦”地跑来跑去,过了一会儿真的拿了绳子和钩子来。他的屋子上面有大梁,很容易吊东西。 “你等一下哦!玛丽!这就好!最近一直‘挺’快活,都用不到。”古古也不点灯,‘摸’着黑就把钩子上好了,年特帮他把麻袋举了起来,吊在钩子上。麻袋里的杰克不住挣扎,但是发不出太大声音。 玛丽:“古古!好像有什么别的声音!” “麻袋里本来装着衣服,现在住进了老鼠,正好一起打!‘混’蛋!杰克!”古古不断捞本,“我示范给你,你就这样!一拳——” “在哪里?我看不见!我们不能点灯吗?” “点灯神就会责怪我们。神的本意就是——黑暗中干什么,说什么都会得到救赎,所以,打吧!在这里!不介意我拉你的手?” “没关系!”玛丽找到了麻袋,大喊一声“‘混’蛋杰克!”一拳打去,年特隐隐听到拳风,那一拳像是一个成名的骑士所挥,杰克再也忍不住了,一声闷哼,不住挣扎。 “呀!什么东西!我好像打到老鼠了!”玛丽触手觉得是‘肉’。 古古说:“打得好!我也来!***!***!你也接着来!” “别打了!玛丽!是我!”杰克终于把嘴里的抹布吐了出来,大声呼救,让玛丽大吃了一惊。 古古埋怨着:“你为什么不把他按好!” “谁让你出这种‘花’样,人家的事情你这么大仇恨干什么!”年特其实知道杰克的感受,最重的那一拳就是玛丽打的,再挨一拳就要没命了。 “啊!怎么回事?”玛丽突然发现屋里还有别人,而且不止一个,后退的时候绊到椅子,摔了一跤。 古古连忙拉开帘子,点上油灯:“没事吧?杰克,你欠玛丽一个解释,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当一只熊猫从装煤的麻袋里钻出来的时候,玛丽看着昔日的情人,突然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第五章 骑士的身价 在玛丽的笑声面前,杰克抬不起头。玛丽很想忍住不笑,但是一看杰克和熊猫无二的脸,就忍不住又笑了一会儿。 “玛丽,我对不起你。”杰克还是说话了,“其实,我家欠人好大一笔钱,是我表妹家还的。她从小就喜欢我,我实在没法拒绝。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也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所以才决定借题发挥。请你相信,我当时也是很痛心的。我的表妹已经开始置办嫁妆,我已经伤害了你,所以,不能再伤害她了。很快我就要搬走了,请你理解。其实,今天你能打我一拳,我也觉得好过很多。” “是这样。”玛丽背对着他,释怀了。本该十分忧伤,但是此时心情却很平和。她始终背对着杰克,没有哭,没有忧伤,只是很平静地说,“再见,杰克。谢谢你!那些日子,谢谢你!” 杰克嘴唇蠕动,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没有说。他突然推开门,发足狂奔,就那样消失了。屋里死一般沉寂了好一阵,古古默不做声,年特望着杰克消失的背影,突然感到一种无奈。 人生在世,有多少时候身不由己,爱情竟然不过是一种奢望。有钱,没钱,又有什么分别。 “古古,你过来。”玛丽打破了沉寂,突然一巴掌扇在古古脸上,打得古古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年特也愣住了。 “这一下为你骗我!这一下……”玛丽捧着古古胖胖的脸,深情地吻了他一下,“谢谢你,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玛丽背着手微笑而去,古古软倒在地上,只觉得房子要塌。年特重新打量着他,说道:“你是个骗子,古古,但也是个善良的好人。如果神官都像你这样,我也会入教。” “嘘——,不要说话,我还在飘……” ※※※ “很久之前,教会把在六城之战中产生的孤儿收集起来了,他们在王都以诺盖了一座很大的孤儿院,但是,实际上孤儿们的命运不太相同,因为养育他们要很大的一笔钱,也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很可爱。在那一千多个收养的孤儿当中,最可爱的就是米蕾妮娅,最不可爱的就是我。” “米雷妮娅四岁就会算术,五岁的时候在音乐方面表现出来的才能让人惊叹。教皇十分疼爱她,当时有些动荡,就将她送给了四弦城的布恩神甫带到南方抚养,你知道,就在富士山城的南边,那里的音乐文化发达,教会有一个培养唱诗班的教堂,可以让她纯洁地成长。” “那你呢?” “我?”古古笑了,“难得你还记得我。我也离开了以诺,不过是被赶走的,我骗大神官跌了一跤,后来被揭发。为了活下去,我只好继续骗下去,而且一直骗到这里来,因为只有米蕾妮娅肯保护我。你别问了,否则你就不能听米蕾妮娅的故事了。” “说吧。” “米蕾妮娅有一个奇怪的来历,她的父亲和母亲是私奔的,其实她的母亲就是前一任圣女,但是他的父亲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兵。当时教皇很生气,这件事情是秘密,到现在也只有教会的人知道。后来,六城之战爆发了,野蛮人一直推进到无双城下,年轻的国王哈马斯集结了全国的兵力反击,血流成河,他的父亲和母亲加入了国王的军队,一起死在战场上。临死前,教皇得到了一封书信,内容没有人知道,但是他最终原谅了他们,收留了米蕾妮娅。” “米蕾妮娅生活得十分快乐,她越来越漂亮,而且,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神官表演魔法的时候,从来没有学过魔法的米蕾妮娅就像是学系鞋带一样用圣光弹轰飞了屋顶,那时候她只有八岁。又过了几年,任何的魔法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甚至自己创造新的魔法,教会开始意识到她是个天才的魔法少女,教皇后悔让她学习音乐,想让她回到以诺系统学习魔法,但是却被她拒绝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 “米蕾妮娅几乎没有出过四弦城,在那里,所有的人都认识她,每次朝会的时候,很多人来听歌,几乎会挤破门槛。因为米蕾妮娅的存在,四弦城几乎没有人到富士山城去听歌,他们为米蕾妮娅自豪。一个教会的圣骑士从富士山城公务完毕,刚刚领略了盛大的歌舞节,到了四弦城,自然不服气人们对米蕾妮娅的称赞,当时米蕾妮娅只有十二岁,他认为顶多是小姑娘的儿歌而已。” “结果,你想必也知道,他被米蕾妮娅疯狂地迷住了,像你一样。他和四弦城的本地人不一样,他自己觉得很尊贵,便很直接地要求神甫把米蕾妮娅送给他,当然被拒绝了。四弦城很多少年都是米蕾妮娅的保护人,很多人向伟大的圣骑士丢石头,圣骑士很没有面子,最丢人的是被米蕾妮娅打得落荒而逃,因为他对抚养米蕾妮娅的布恩神甫大吼。” “这件事后,圣骑士毁了前程,教皇毫不留情地将他革职,差一点儿打入大牢。由于不满,他投靠国王,希望得到保护,结果就是教皇大怒,亲自取了他的性命。当时教皇把那个人头挂在白玉圣城外面的旗杆上,亲口对十万教徒这样说:“米蕾妮娅就像是我的孙女儿,她的婚事只能我来做主。我会把她许配给我承认的伟大骑士,他们将一起承担拯救这个世界的重任,最后幸福地生活,这是命运之轮所载的必然之事,也是我答应她的母亲所做的补偿。谁敢私自打她的主意,就连死后我也不让他升天。’” “好恐怖!”年特终于明白为什么追求米蕾妮娅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了,“死后不得超生啊!要博得教皇点头,还得去流血救世,是骗人的吧?” “谁说不是呢!”古古说起来也很激动,“据说当时教皇也是很意外的,因为米蕾妮娅的力量成了不可小觑的存在。教皇的本意是不让她学习魔法就可以不必参与战争,真的需要拯救世界什么的话,让那个倒霉的骑士去流血就好。结果正如命运之轮所暗示的一样,米蕾妮娅的力量一旦苏醒就无法掩藏。而且现在看来,你不放手的话,那个倒霉的男人就是你啊!” “我看打倒教会比拯救世界容易些,他怎么不说只有国王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根本是在利用米蕾妮娅嘛!” “谁说不是啊!”古古将神官的帽子摘下来扔到一边以示清白,“米蕾妮娅也不好过了,她很听教皇的话,因为教皇手里有她母亲的亲笔书信,但是从此一听到让她去以诺就害怕,总觉得是要她嫁人的样子。教皇两年前宣布她为继承人,她就更紧张了,死活也不肯离开四弦城,甚至也不公开露面了。这样紧张了两年,她渐渐成年了,才算好一些。” “嗯,原来是这样……是够丢人的。” “你说什么?” “我遇到她的时候,听到她半夜在小树林里唱歌,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了一个金币和一块面包在练习,教皇的继承人圣女小姐为了一个金币和一块面包半夜在小树林里练歌,偏偏被人发现,是够丢人的,怪不得她生气了。” “啊?哈哈!”古古也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看到她洗澡,不管怎么说,她几乎没有出过门,还是个小女孩脾气。其实抛开身份不言,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姑娘。她在神甫的呵护下一直过着很幸福的生活,她和很多女孩一起唱歌玩耍,一起憧憬着帅哥出现。” “那么现在怎么样了?” “去以诺了。”古古叹气,“教皇终于有办法说服了她,她也意识到命运没有说的那么可怕,准备接受新的生活了。” “是呀!命运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竟然事先知道了。”年特站起身来,挥了挥胳膊,将肌肉耸起来看了看,“我打算去当那个倒霉的男人,你不会意外吧?” “不意外!不过你有什么计划?” “去当个骑士,为国王陛下效命。计划一,有个把温顺的恶魔出现,我去拯救世界;不过还是计划二比较可靠,我已经有了全盘方案,我去把她搞到手,然后带着她和她父母一样私奔。但是不同的是,我家兵力很强,国王陛下对教皇也早有成见,教皇有意见也拿我没有办法,不会像她父母那么倒霉。” “有没有搞错!”古古吓了一跳,“为了她你要和教会对着干?去当个教会骑士不好吗?” “嗯,我已经和教会结下梁子了,我的腿就是教会骑士打断的,为了这个,我家拆了很多教堂,还有个家伙扬言要成为正义的教会骑士制裁我。我喜欢打马球,从来也没有输过。你知不知道我的秘诀是什么?” “是什么?” “打不到球,我就打人。” “你是个混蛋,但是,我喜欢你!”古古大叫起来,“为了封住我的嘴,给我一万金币!” ※※※ 古古始终也没有得到一万金币,但是年特掏了些钱,他们把浴室重新装修,开拓了一个公共浴室业务,还雇了两个好姑娘往里面撒香水或是玫瑰花瓣,属于古古的教民可以用低廉的价格洗玫瑰浴,小镇的穷人们称那件事为“古古福音”。 “这样我这里就是特色小教堂了,呵呵,为了玛丽,我的另一个绰号是‘点子王’古古,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你终于饿不死了,‘点子王’古古,也送我一个点子如何?” “我早就想好啦!根据我对米蕾妮娅的了解,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女人,追求她最有效的方法——” “哦——” “把她带到没人的地方,深情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握住她的双手,让她感受你的心跳……” “然后呢?” “这两样都做到之后,慢慢地把裤子脱了……” “你当我白痴!”年特给了古古一个大瓢。 古古笑着说:“开玩笑的,告诉你,不要贸然接近米蕾妮娅,一是危险,米蕾妮娅本身比守护她的骑士们更具杀伤力,你带着礼物登门拜访,她会把你当傻瓜或是流氓用圣光弹打到天上去;二是她讨厌冒昧的人,她的眼界其实非常高,你已经活着闯入了她的视线,她现在记得你了,这是优势,但是今后要更小心,更加——出其不意,但是不要让她讨厌。如果不幸让她讨厌了,写信来,我会帮你,不要忘记我‘点子王’古古。” “谢谢古古,”年特记住了,“我仍然欠你人情。” “你这样认为?”古古大叫,“用金子补偿吧!” ※※※ 他是个骗子,但是他也是圣徒。年特告别了古古,古古是他自以为交到的最有价值的朋友,改变了他对人生的看法。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说空虚,因为不知道有多少玛丽那样可爱的机会在意外的地方等待着,你所要做的只是勤勤恳恳地播种,为自己的人生找个方向。只要那样做了,即使是个小教堂,也会很有故事的。” “所以我要成为骑士,全都是为了你——米蕾妮娅,当然,我不一定能成功,因为罗斯门德家世代效忠国王,我也不想等着教皇把你赏给我,但是我一定会让你记得我,至于能不能收获,也请你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等着我。” ※※※ 罗斯门德满山遍野的玫瑰花含苞待放,年特回到了五陵城。又是到处都有人认识他了,但是年特觉得这样很好,当农夫们摘下帽子站在田边的时候,年特大声向他们致意。小母马在城外的吊桥上做出了让人惊叹的雄壮姿势,在士兵们的欢呼中飞奔进入城堡。 “你回来了!”赛格大公看到爱子的腿已经痊愈,心中高兴的程度难以形容,“我真担心你遇到什么不测。” “那是怎么回事?”年特一眼看见大厅里妈妈的画像只剩下半截了,差一点儿疯掉,“谁干的?我要宰了他!” “嗯,不太容易,是教皇……” “教皇?又是他?” “不过我已经把教堂都拆了,教徒全都赶走了!” “怪不得我的名声那么恶劣,拆了就算了,教皇,这笔账我记下了!” “我正在找人画新的画像,不过已经画了两个月,还是不满意。”赛格大公苦笑,那幅旧画像是妻子活着的时候画的,现在很难重画,“画像的事情你别管了,有另一件事情等着你。” “嗯?” “你不在的时候,咪咪私自赦免了两个骗子,结果所有的主管都知道你其实不在家,这件事情已经穿帮了,他们很快会来找你理论。” “赦免了两个骗子?看不出嘛!”年特不生气,还哈哈大笑起来,“她有这种胆子?有进步!如果是善良的骗子,我就饶了他。让主管和城主们都来吧!” “你想干什么?” “哈哈,我有一个好计划,听我说……” “太有意思了!” ※※※ 咪咪整天缩在墙角,“呜——,对不起,爸爸,妈妈,你们还不知道,我又搞砸了。” “烦死了!”年特的贴身丫头们整天照顾着她,所以她还没有去死,“少爷对自己的人是很好的,我有一次打碎了价值两万金币的瓶子,少爷也没当回事,随手就扔了。” “两万金币!那当时买你的身价是多少?五万?十万?” “唔,不太清楚了,那时太小,不过其实没你贵吧?我总是打碎东西,所以我的身价不断增值……” “这样也可以增值?”咪咪觉得好点儿了,“真的没事吗?” “那些文件不是他叫你签的吗?你怕什么?” “没错!但是我没叫你签和总管意见不一样的东西!”年特推门走了进来,“给我滚过来,看看你,搞成这个样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咪咪这次觉得不是很恐怖,年特用手摩擦着她的面庞,她突然觉得很温柔。 “我现在感觉是不是好些了?” “啊,是……”咪咪脸红了。 年特对姑娘们说:“快!给她好好调理一下,一星期之内,所有的主管和城主们都要来了。” “你……不怪我吗?那两个人我认识,他们不是坏人哦,我只是觉得,为了一点儿小事就砍头有点儿……” “这次你干得不错,”年特微笑着,“有主见。我看过了,那两个人还算善良。骗子这么尊贵又勤劳的人怎么能杀呢?我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劳动价值。” “啊——?” ※※※ 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咪咪从床上爬起来,觉得甜蜜过后的慵懒感觉很好。照照镜子,气色很红润。 姑娘们给她拿来新衣服,帮她梳头,“不要害怕啊!要不要我们帮你?” 咪咪攥紧拳头看着镜子:“拼了!……我还是害怕!” “当——”锤子敲在盾牌上,年特仰天飞出好几米,“妈的,将军就是将军!再来!” “少领主,人已经到齐了!”管家推开门,“你要不要擦把汗再出去?” “不必了,叫咪咪过来。” 年特带着一身汗,拎着长剑和盾牌直接进了议事大堂,全郡的高级主管和城主、贵族全都在这里了,赛格大公特地找了把椅子坐在墙角,笑嘻嘻地等着看他的表现。 “各位辛苦了。”年特把手里的家伙扔在墙角,发出“当”的一声,使前来兴师问罪的各位心头一跳,注意力集中起来。 “哦,天气已经热起来了。这样的天气里,罗斯门德家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是全大陆除了王都以外最富饶的自治领,这里面,全都是在座各位的功劳。” 说到这里,在座的人脸上都不禁露出了微笑。年特继续说:“我知道大家为什么不满,不过除了我的母亲、祖母、曾祖母、曾曾祖母生孩子的时候,都很少有人到得这么齐。” 所有的人不禁哄笑起来,会堂内的气氛好了许多,年特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一个小女人签我的名把大家带到这里,造成了今天的盛会,大家却要杀她的头,似乎有些不对头啊!” “不敢!”一个城主站了起来,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少领主心中有数,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听我把话说完。”年特挥挥手,“你们注意到我今天穿着不太得体,我本不用流这么多汗。”年特环视四周,众人都知道他要步入正题,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年特说道:“长久以来,我们用比别的地方严格很多的法律来保证安定,这是我们让领民满意的原因之一。但是,法律不能满足他们的全部需要。我们的法律再严格,仍会不断出现飞贼、强盗,谁能告诉我其中的原因?” 一个城主站起来回答:“我到以诺研究过这个问题,那是因为我们的物质发达,文化却落后的缘故。这些年来,我们已经大力发展教育,相信很快会有成效。” “太好了。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但是,我这次出门注意到一个问题,临近的富山郡穷得可怜,连军队都只有几个乡下骑士,却没有那么多贼,人们一样很安居乐业,这是为什么?” 屋里沉默了,很久才有人小心地回答:“是教会,道德败坏的人死后下地狱。” “没错!”年特的回答让那个人松了口气,“我们和教会的关系实在是有够恶劣,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也有积极的作用。我们都吃过教会的亏,尤其是饥荒的时候,这是我们不信任教会的原因,我们重金聘请魔法师,却依然为只会初级魔法的小毛贼能穿墙出入而烦恼。以前教会发达的时候,会一点儿魔法的教徒满街都是,经常一整队人马为了一个小贼半个月没法睡觉。我们比其他的地方更了解魔法的危害,社会的稳定不需要魔法,但是我们仍然需要教会帮我们稳定人心。” 年特的话让所有的人惊讶了,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们需要一个自己的教会!一个没有魔法传播的教会。” 顿时一片哗然,各位城主和主管、贵族乱成一团,七嘴八舌地讨论。这话实在是大胆,年特早知道他们会乱成一团,微笑着等待他们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一个城主站了起来:“教会让人信服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懂得魔法,可以创造神迹,所以才能代表神的权威。如果是没有魔法的教会,就算我们能够建立,也会被人说是伪教会,领民不会拥护的。” “那倒是不一定。”年特哈哈大笑,“你们都没有注意到,教会因为魔法起家,却也因为魔法败家。一个神官学会中级魔法,一般要十年的时间,每天忙着创造神迹,收取费用,身份远比骑士尊贵,个个都是大人,你们认为他们有多少人有耐心听听教徒的心里话?又有多少人会用到他们的魔法?不是战争的话,有多少人每天断腿?社会发展到今天,已经不需要魔法。与使用魔法相比,更多的时候,领民需要有人让他们心灵安宁,而鸡毛蒜皮的小事每天都有一大堆,和死后能不能升天堂相比,这些更加让人不安。” “在很长的时间里,教会忽视了,我们也忽视了。但是,很幸运,我们醒悟得早。长久以来,我们希望用高收入和法制使人们安定,但是事实证明还有欠缺。”年特说话的时候已经不再有人议论,“新的教会可以帮助我们做这些事,我们并非不虔诚的人,替神聆听人们的声音,这才是教会该做的事,是神的本意,做这件事,不需要魔法!” 掌声,很多人站起来表示拥护,但是也有人忧心忡忡。 “教皇不会坐视的!这和打一两个神官不同,比拆掉教堂更严重,我们在公然挑战教皇的威严,会引发战争!” “所以不能操之过急。”年特回答,“我就是要各位考虑这件事,我们可以缓和和教会之间的矛盾,教会求之不得。几年内,也许只有一两家这样的小教堂,教会不会在意。我们等待时局对我们有利的时候,完善这个新的制度。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回去认真地考虑这件事,然后给我答复。也许,我们比打上一场战役更让人震惊,我称之为宗教改革。” 这些话是令人振奋的,宽阔的议事大堂里有嗡嗡的声音回荡了好一会儿,年特扭头望向父亲,赛格大公也在思考,抬起头来的时候带着非常嘉许的眼光。 那声音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年特知道时机到了:“各位,作为一个年轻的领主,我的意见也许不是很谨慎,但是我们必须摸索。我已经决定离开领地去以诺看一看,我将成为让你们能够完全信任的骑士回到这里。到那个时候,我们的领地将成为一个大陆上最安定的地方。我们一起努力,让它比以诺更加富饶繁华。” 这番话又激起了不小的波澜,一个城主站了起来:“如果我们的行为让您感到不安,我们道歉。您无需证明什么,而且您刚刚离开两个多月,领地内的事务还有很多都需要解决的。” “我大概需要三年或是更多的时间。”年特挥手,“实际上,我已经有了替我管理文件事务的人选,这两个月就是对她的考验。很不幸,她表现出主见的同时被你们发现了。”年特“啪啪”地拍掌,侧门开了,咪咪在众人的注视中走了进来。 “咪咪受过良好的贵族学校教育,也是能够代表我家族利益的人选。我委任她为我的书记官,在我不在的期间代理部分事务。她亦能够代表一些普通领民的感受,也许她的意见可以作为参考。这可以在小事务上给你们更多的自主权,也许将是我们今后的发展方向。你们能够接受吗?” “各、各位大人!”咪咪结结巴巴,“有句话说‘专横是受挫于民主的王者的勇气’,——不,不是我说的喔,是字典里写的,我们的法律已经有些不近人情,请各、各位大人稍微考虑。” 各位城主和主管看着咪咪,这小女子亭亭玉立且脸色发白,说话挺有理又浑身哆嗦,不觉都有一种很没脾气的感觉。有人本来极力反对女子参政,但是看咪咪这个样子,根本谈不上谁领导谁,似乎又觉得无所谓。 赛格大公微笑着站起来:“我同意了。” 这一来在座的各位也都微笑点头,有个老爵爷说:“回去之前我可要和我们的新书记官跳个舞。”众人纷纷爆笑,气氛顿时好起来了。 “你先回去吧,我们还有很多事务要谈。” 有人说:“咪咪小姐听听也无妨!”众人哄笑,年特嘱咐咪咪还是先下去,咪咪走道当真如履薄冰。 关上门,咪咪长出了一口气,“憋死我了!” 姑娘们围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 年特和各位城主、爵爷们正打算说点儿什么,突然听见门外走道里传来一阵小姐们兴奋地尖叫,不觉面面相觑,随后也大笑起来。一个老城主胡子上下乱颤,笑着说:“年轻真好。我都觉得年轻了!”众人又是大笑。 赛格大公冷眼观察,发觉大家看年特时的眼神和以前有了很大不同,心中暗暗欢喜:“他把年轻的心藏在心底,连他的父亲也不知道。就如萌芽总是悄悄地破土而出,花朵总在不知不觉中开放。不过,必有什么使他改变,我一定要知道。” 平时很少召集这么多人开会,那一天商谈了很多事情,全都处理干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城堡举行了盛大的晚宴,宴会后按惯例举行了舞会,每个人都很高兴。有魔力的葡萄酒像泉水一样从桶里流出来的时候,爵爷们都年轻了,乐师打着鼓,琴声让端盘子的侍女也变成公主。 咪咪像个布娃娃般被人拉来拉去跳舞,很快就受不了,想要回去休息。当路过走廊的时候,看见年特像个雕像一样站在阳台上,仰望着星空。她不知道该不该惊动他,所以就那样远远地站在他身后,一站就是好久。 她的腿因为跳舞已经很酸了,忍不住轻轻揉捏的时候,年特发觉了。年特回过头来,眼睛里都是星光,所以咪咪小心地问:“你想摘星吗?” 年特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咪咪觉得好没趣,不知道该不该离开的时候,年特说话了:“过来吧。” 咪咪走过去,大着胆子说:“那么,不是星星,是月亮。” 年特一怔:“你说什么?” “如果你想要的不是星星,就是月亮了。” 年特霍然回过头来,仔细地望着咪咪的脸。月光下,那张脸清秀绝伦,闪动着银色的光辉,让年特从心底感到羞愧。 “果然。”咪咪知道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胳膊扶在围栏上仰望着月亮,“你不必太介意的,我知道让你改变的是一个姑娘,但不是我。” “对不起,我应该多注意你的感受的。”年特淡淡地说着,也遥望着那月亮,“如果早些注意到就好了。” “不,”咪咪回答,“我喜欢现在的你,如果早些时候,你知道的,我不敢和你说话。所以我很感激她,她能做我做不到的事。” “这样吗?”年特凝望着月亮,那月亮渐渐变成米蕾妮娅似嗔似怒的容颜。咪咪适时问道:“月亮有名字吗?”所以他就回答:“米蕾妮娅。” 咪咪没有再问,她心地纤细,知道月亮代表着什么。除了明亮之外,还很遥远,遥不可及的遥远。常有人说摘星,那是因为星星有很多,而且闪烁不定,就算摘走了,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但是月亮只有一颗,大家都在眼巴巴地望着。 “我在想什么呀!”咪咪大声说,“希望你能把她带回来!” 咪咪回头跑掉了,她转过墙角,有眼泪滑落下来:“我想死——” 一阵寒风穿进来,咪咪浑身发抖,却瞥见有一个影子缓缓地走到了面前,是年特!年特将斗篷哗啦一下盖住她,将她搂在怀里:“让我抱抱你,在我还分得清你为什么发抖的时候。” “嗯——!”咪咪高兴起来了,热吻驱散了不安,心底的阴霾也消失不见,一丝温暖长存心底,是长久的情谊的奠基石。 “如果你有一天分不清我为什么发抖,请问我。” “混蛋!我会那么笨吗?你偶尔犯愣的时候有一股让人招架不住的狠劲。”年特抱起咪咪往卧室走去,咪咪吃吃地笑着,将头靠在他的胸膛。谁也没有注意,阳台的外面有一个人。 赛格大公吊在常春藤上,费力地往上爬。 “臭小子,我就知道,什么理想、世界、改革,啊……!不要断!还是因为女人,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特别是像月亮的那一种,看见就让人想干点儿什么。我的听力真是太好了,这把年纪还能在这里吊这么久,真是了不起。吸……!(鼻涕下流状。)……有没有人?来人啊……!” “啪……!”(常春藤断裂声) “呜咿……” 第六章 学问的代价 “这里有一封推荐信,你拿着去幼狮军事学院,肯定没有人敢不收你。”赛格大公转过身来,吊着一条胳膊,让年特很是纳闷。 “您的胳膊怎么了?” “没什么,下楼的时候踩到老鼠。” “咱们家有老鼠?” “咳咳,只是扭了,不用太介意。”赛格大公将推荐信递给他,一挥手,有人又拿来一身衣服。 “你坐下来好好听我说,其实外面的世界很广大,尤其是以诺,那里和我们这里截然不同,也不要指望别人照顾你。我们的文化水平和以诺相差很远,服饰也不一样,到了以诺不要显得太土气,我当年也是觉得自己的领地是天下第一,到了那里才知道很落伍,被人讥笑为土包子。” 年特把衣服拿起来看了看,是黑色的礼服,毛料子,镶着恐怖的金边,还有一只奇怪的渔夫帽子。 “这……”年特直冒汗,“这东西能穿吗?” “放心!以诺的人喜欢这种经典黑色加以夸张的效果,我就是在那里买的,称为不变的流行色。” “(他在那里买的?很久以前了吧?)谢谢,我一定会自己注意的。” “嗯,第一印象很重要,办好入学后不要忘记去王宫向哈马斯陛下请安,我尽快给他写信,你放心好了,哈马斯陛下也很想见你。” “记住了。”年特回到房间,“咪咪,偷偷帮我把这套衣服烧了。” ※※※ 渡边寒水驿, 山下夕阳城。 乡路几时尽, 旅人终日行。 ※※※ 年特精神饱满地出了门,骑着高头大马日夜兼程。他本已耗费了太多时间,新的生活在呼唤着他,每天落日的时候,他都说:“米蕾妮娅,我离你又近了许多。” 翻过巍峨的高山,不敢流连水上的都市,最贴切是一马平川。当麦穗沉甸甸地露出想要发黄的意图,奇迹般的景色从宽阔的马道尽头升起来了。莱特尼斯王国都城以诺,人类文化和智慧的大成之地。 公徒三万众, 贝胄朱綅寒。 兵法五十家, 浩荡如溟渤。 以诺的繁华,在光神大陆上任何国家来说都是无以伦比的,面对宏伟的教会总坛白玉圣城,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祈求神之指引,吾必以汉白玉筑城,以报神恩。” 从十里外就能看见普休斯神的巨大雕像,右手持剑象征勇气无敌,左手捧胸象征宽爱仁慈,紧闭双眼象征绝对正义。 神像的脚下就是教会的圣殿台阶,古时候勇士和贤者的雕像以各自最出名的姿势站立着,吸引了无数的诗人和画家不断前来。超过三千级的台阶通向圣殿前的广场,每天来朝拜的信徒日夜不息。 相传莱特尼斯王国先祖从乱军中创国,平定天下后果然尽采天下汉白玉,耗时二十四年筑城,几乎倾尽莱特尼斯王国全部国力。 城立之日,天降祥瑞异彩闪于空中,教皇亲口许诺,白玉圣城一日不倒,莱特尼斯王国一日不灭。从那一天起,以诺就成了不灭之都,渴望安定的人不断迁来居住,白玉圣城给以诺带来了巨大的财富,政治、经济、文化、科技,以诺在短短数年内发展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都市,从侧面见证了神的威严。 如今,与白玉圣城遥遥相对,以诺的另一半已经成了一个融和军事和文化为一体的庞大王国首都,骑士的雕像布满街心的时候,象征着王权确立起来了。 世界太大了,而人太小了。人们无法想象世界有多么大,也不可能走遍世界所有的角落,所以,想开开眼界的时候就不约而同想到了以诺。在圣城创立百年之后,人们对各种远道而来的种族已经不再感到奇怪,除了热情地接待他们之外,还相互学到了许多技术,使文化交流成了朝圣之外的另一个焦点。各种学院逐渐初具规模,以诺也渐渐被称为人类文明的摇篮。 “在以诺你能学到一切。” 这是年特在以诺听到的第一句有意义的话,是一个道具店的老板告诉他的。第二句有意义的话是:“我的店铺兼营床单、卫生纸和刀剑盔甲,兼营各种膳食服务和洗浴。如果你能立即掏出二十枚金币就可以得到一间不大的房屋住上半年。” 年特问那间屋子的空气好不好,回答是“很好”;年特又问房子有没有阳台之类的地方可以用,回答是“有天窗”,所以年特就掏出了二十枚金币,回答是:“利茨!”然后年特就得到了那个房间,并且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利茨。 利茨是老板的外孙女,只有十岁,是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因为非常非常可爱,所以我们用两个“非常”。不过她父亲不幸死了,所以只能和母亲一起跟着外祖父生活。初见利茨的时候,那一头金色的头发给年特印象很深,随后年特认为她不爱说话,再后来才知道她是个哑巴。 “呵……”利茨发出很可爱的吐气声,跳舞一样伸出一条腿翘着脚,向敞开的窗户做了个隆重介绍的姿势。 年特微笑着:“我明白!空气很好,对面是花店!” “呵……”利茨伸开双臂,在小梯子旁转了一圈,粉红色的裙摆也飘了起来。 年特微笑着:“我明白!是天窗!” 利茨拉着年特出了房间在走廊里跑了几步,拉开一扇门,“呵……” 年特微笑:“我明白!是厕所!” 利茨低着头拉着裙角行了个礼,“呵……” 年特微笑:“我明白!是利茨!我是——”年特把手顶在耳朵上做牛角状并且吐了一下舌头,“我是年特!请多关照!”利茨就高高兴兴地跑了。 “哈哈哈!很少有客人对小孩儿这么好。”老板正好看见这一幕,“怎么样?客人,房间还算满意吧?” “很好,虽然小,但是我很喜欢。喜欢利茨,您也不坏。” “看在你能说会道的份儿上,今天的晚饭免费!收拾一下就到柜台来坐吧。” “谢谢,怎么称呼?” “我叫利诺!你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 “那我就叫您利诺大叔了!” “你叫得再甜我也不会给你打折,过了今天,吃饭就要付钱了!”利诺这样说着,谁知后来用打折来引诱年特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 年特进了房间,将行李放好,打开天窗透了透气。对面的花店里经常有形形**的人挥舞着大捧的鲜花走出来,还有像鲜花一样的卖花姑娘。 一个带着渔夫帽子的男子大大咧咧走了出来,卖花姑娘挥着手:“慢走!……土包子!” 年特:“好险——!什么不变的流行色,就连戴个帽子都被人耻笑。还好我一路换衣服……” 卖花姑娘抬头:“喂——!乡下少年!要住下来吗?有空来坐啊!” 利诺的店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虽然地方不大,但是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做饭的是利茨的母亲,漂亮能干的家庭主妇拉多纳太太,她每天一定会熬南瓜粥,别人说味道好时她就会说是南瓜好。 昂贵的高级盔甲用铁丝捆着吊满了屋顶,还有几套像装饰品一样摆在过道拐角。外卖的卫生纸和自家用的是一个出处。 半夜里年特睡得正香,突然有人敲门:“对不起,有人大量购进床单!”于是年特正在睡觉的地方不见了,年特才发现他睡的不是一张柔软的床,而是货箱铺上了褥子。 “对不起!哈哈!您可以暂时睡利茨的床,明天我们给您找新的箱子来……” “不必了!”年特打了个呵欠,“我今晚睡地板,明天我自己去买床!(总比深更半夜里有人来搬箱子好!)”年特在地上铺了褥子,很快就抱着小被子睡着了,“累死我了……” ※※※ “早上好!” 天一亮,年特就和老板利诺打招呼了,利茨端着一个脸盆,用天使一般的笑容:“呵……” “谢谢利茨!”年特洗了脸,和大家一起吃早饭。 “哈哈!那孩子喜欢你!”利诺觉得自己的房客还不错,心情也很愉快,“你的花费我都记账,月底一起算吧?” “好的。”年特并不在乎那些小钱,他有的是钱,在这个世界上永恒的东西之一是金子,像这样需要利用每个空间的小店老板根本无法想象他多么有钱。 利茨是个很特别的孩子,一般来说她只会发出两种声音:“呵……”或者是“哈……”,是轻柔的呼气声,从来不曾“啊巴啊巴”过,这使她和年特所见过的其它的哑巴都不同。而且,她的表情非常丰富,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带给年特很多的温馨,和利茨一起只会很开心,利茨的天真灿烂会把不愉快的心情一下子赶走。 “利诺大叔!”年特忍不住要问一问,“利茨是天生聋哑吗?” “啊,不是!她的听力没有问题,四五岁的时候唱歌像百灵鸟,六岁时父亲死了受到惊吓,就不说话了!不过,教会的神官帮我们看过了,说她没有问题,早晚会再开口的!” 利诺个子不高,有干瘪的皮肤和像猫一样稀疏的胡须。这会儿还很早,没有什么生意,就关心起年特来。 “我说,你来我们家住半年不会光是为了关心一下利茨吧?有什么打算快一点儿考虑吧!如果去学习魔法,我可以帮你买法器,比别的地方便宜两折的!想要当个骑士的话,盔甲必不可少,我的店里有私人珍藏,可以破例卖给你……” “是不是摆在厨房那套?” “有眼光!炒完菜就把油抹在上面是很好的保养。怎样?你已经相中了?我就说,眼光像鹰一样,你看起来又高又壮,就像是骑士的身材……” “不,暂时不需要铠甲。”年特笑了,“我听说我要去的学校都是必须穿着学校配给的统一盔甲的。等我有资格自己选择盔甲时,一定找您!” “你说的是幼狮骑士团吧?”老板笑起来,“只有那里把连身铠甲当制服穿。学魔法的人都想进圣堂学院或是圣女学院,学武艺的人都想进幼狮学院!别搞错了,小伙子!那可不是随便能进去的。而且,招生早已经结束了。” “幼狮骑士团很有名吗?”年特只知道骑士的最高称号,教会是圣堂骑士,不会魔法只能做王国骑士,可以专门吃皇粮做国王骑士,也可以参加佣兵骑士团。莱特尼斯王国的著名军团炎龙骑士团他是听说过的,至于幼狮骑士团倒不曾有过耳闻,“莱特尼斯王国有很多骑士团,我知道炎龙,天蓝,圣灵……” “哈哈,傻小子,那些骑士在毕业之前都是幼狮骑士,毕业之后从幼狮退出才被其他的骑士团所接纳。” “原来是这样。” “什么是这样!”老板认真起来了,“我告诉你,如果能在幼狮学院获得幼狮骑士的称号,就一定是很强的,而且,在我们莱特尼斯王国最强的骑士团其实不是炎龙,不是天蓝,就是幼狮骑士团那些学生!” “不会吧?”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北方的野蛮人部落一直打到城外,炎龙死伤过半,天蓝骑士团中计被调到了很远的地方,国防一片空虚,野蛮人长驱直入,大王也束手无策,突然——!”利诺的饭勺一挥,里面的菜粥甩到侧面的墙上,“前线传来捷报,幼狮骑士团主动出击,越过高山,伏击敌人的主将,截断了敌人的退路,朝野上下一片欢腾……” 年特饶有兴趣地听着,利诺像说书的一样专业,不时用手比划着。 “所以,幼狮骑士团受到国王陛下的特别重视,还委以城防治安的重任,其他的学院可是望尘莫及的!” “看您说的这么精彩,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吗?我倒觉得好像刚发生不久似的,细节都那么清楚。” “哈哈!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好了,你还是赶紧决定去哪家吧!除了幼狮学院之外,很著名的武技学校还有三所……” “您就不用操心了,我走了!帮我做份晚饭吃吧!中午可能回不来了……” ※※※ 这时候,幼狮骑士学院的校长室里。 “哈哈哈!”校长玛丝塔望着财务报表笑得合不拢嘴,大肚皮和秃顶相映成辉一般微微抖动着。 “太棒了!今年编的新段子效果很好,招生宣传非常到位,亲王、将军的子弟,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把子孙送到我们这里来了。这里面有学生会一半的功劳,参加宣传的同学每人加十个学分!” 学生会主席罗杰嘴角泛起笑意:“感激不尽!对了,我们的新生人数已经超过一万,全校武科生超过五万,可否增加学生会的费用?” 玛丝塔:“罗杰你负责就可以了。我看你不要毕业,年年留级就好!” 罗杰:“……” 玛丝塔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今年有没有特别优秀的人才?今年的比武大会我们还要早做准备才好。” 罗杰道:“这个嘛,您不必担心,我们最好还是不参加,因为输定了。” “什么!”玛丝塔校长差一点儿从桌子上爬过去,“为什么?” 罗杰解释道:“您想啊!有钱的人才念得起我们的学校,还要进行非人道的筛选,这样的事情已经好几年了!” 玛丝塔说:“那又怎么样?不是很好吗?” 罗杰回答:“很好?体格好没有钱的人都去廉价学校了,有钱没体力的人也进不来,到最后我们的经济建设和教育质量都落后于其他的学校,现在学校里超过十五年学龄仍然没有毕业的人就有老大一群,大危机啊我的校长大人!” 玛丝塔流汗:“失策……” 罗杰仍在说着:“而且将军和亲王的儿子您敢打吗?今年的新生有一大票都是怪胎,您想啊,在有钱的家庭中体格又好,多少会有怪僻的!很不好管理!” “这下糟了!”玛丝塔校长揪着自己的头发,“有多怪僻?” 罗杰说:“有的人只动手不动口,严重暴力倾向,有的人怀疑是同性恋,有的人一天到晚玩泥,还有人带了十七八个女佣,走路一定要有红地毯……” 玛丝塔大叫:“不可能!这些人是怎么招进来的?” 罗杰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我不知道。最可怕的是米蕾妮娅已经来到圣女学院了,谁也打不过她。您记得当年那个无敌的圣骑士大人被她打得落荒而逃,成了笑柄吗?” “嗯……”玛丝塔校长在屋里来回踱步,“难道学校的名誉要毁在我手里了?我还在国王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要整顿!要整顿!”校长的眼中冒出了热情的火焰,“我可是六城之战的英雄玛丝塔,从今天起,我要亲自执掌教鞭!我这就去见国王,我们想打谁就打谁,谁也不许撒娇……” “噹噹!”(敲门声。) “不管是谁,都他妈的明天再来!掐死你像掐死小鸡一样!”玛丝塔校长拎起自己的外套,“我的肚子恐怕已经穿不进盔甲了……” “轰——!”大门被踹得四分五裂,年特青筋爆起,站在门口,“刚才的脏话是谁说的?” “混账!”校长为大门暴跳如雷,但是罗杰不住向他使眼色,使他安静下来。 “您是新来的同学吗?请问您有什么事?”罗杰彬彬有礼,让年特的气消了不少。 “我是来报名的。这是我的推荐信。” 玛丝塔一听是来报名的,立刻跳着脚大骂:“招生已经结束了!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你这胖子找死不成!”年特顿时大怒,在他作为少领主又有世袭爵位的观念里,普通的学校校长和他家的佣人没有太大区别。他对小孩子可以保持相当的耐心,对这种中年胖子则正好相反。 “请息怒!”罗杰彬彬有礼地挡在面前,“您何必和勤杂人员生气!我可以做主,立刻帮您办理手续!” 玛丝塔大叫:“罗杰!你疯啦!” 罗杰挥了挥信封:“看看推荐信再说话!想知道招生控制难的原因吗?现在已经不是六城之战可以逞英雄的年代了!来,您跟我走吧,要不要住宿?” 校长打开推荐书,发现是国王哈马斯亲自签署的,顿时呆住了,门外传来年特和罗杰的对话声:“刚才那个胖子是干什么的?” “看大门的,上了年纪,现在也就在半夜里喊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之类的,犯了错误正在等骂,所以脾气不好,要开除他吗?” “算了。我还以为他是校长呢。原来是个打更的,怪可怜的!” ※※※ “我回来了!”傍晚的时候,年特回到了住所,穿着崭新的校服,让利诺吃了一惊,随即大笑起来:“好样的!我就知道你是个不一般的家伙!来,我们为明天的骑士大人干一杯!” “有打折吗?” “八折!一律八折!”利诺拿出一瓶老酒,“以前常喝吗?” “偶尔。”年特在柜台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利茨抱着一个布娃娃跑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年特,所以年特倒了一杯老酒递过去:“要喝吗?很好喝喔!像桔子汁……” 利茨做了个鬼脸跑掉了。利诺笑了起来:“不要教坏我家的利茨!讲给我听听吧,学校的感觉怎么样?” “很顺利。” “不,我是说是不是很了不起?” “怎么您没进去过吗?”年特得到一块小羊排做晚餐,用小刀切着,“的确是非同一般的规模,不过没有见到校长。您不是说他是六城之战的英雄吗?我还很想见一见呢!不过,那里的更夫都有校长一样的脾气,想必校长更是个伟人。” 利诺老板说:“骑士堂是什么样?有没有进去?” 年特回答:“骑士堂?没有,我只参观了新生宿舍。” 利诺老板十分不解:“新生宿舍?为什么?” 年特说:“我没见过啊!果然如我所料,不许私设家具,好几个人住在一起的都有,真是有够可怕,我越发觉得事先在您这里租房是件明智的事。” “你真是有远见!”利诺连忙附和,“不过我这里能摆的家具也很有限,最好您把我们全家一起装修一下……其实那里最有名的建筑是骑士堂,听说那是一个可以容纳五千人马的会堂,很多重要的会议都在那里举行!” “哦,”年特问道,“有什么特别?” 利诺老板摇着手指:“那是只有骑士才能进去的地方!而且都是骑着马直接进去!特别吧?” “无聊!把桌椅和地板的钱也省下了吧?我发现这所学校的费用很是昂贵,如果住进那猪狗不如的宿舍一年要两百金币!高级宿舍一年两千金币!够盖三栋楼的!而且学费总共要三千金币!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出来的数目,他们简直是穷疯了!” “那是必然的。”老板极力维护以诺的文明形象,“在那所学校里从来不用木头武具,一个月耗费的盔甲和武器是其他学校一年的数量,全大陆最好的老师都在那里。你知道吗?听说天蓝骑士团第一高手比约也是在那里毕业的!搞不好你可以做比约第二!” 年特接口道:“我向来只做第一,不做第二。” “有志气!”利诺老板虽然这样夸赞年特,但是每个年轻人都会这么说,他已经见得太多。 本来年特很想问一些关于校长的英雄事迹,但是利茨突然抱着一床被子走过来,他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谢谢利茨!冷了我会用的!给我吧!” ※※※ 正当年特享用老酒和小牛排的时候,校长玛丝塔也在享用晚餐,不过因为是坐在国王身边,未免吃起来有些拘谨。莱特尼斯王哈马斯刚刚继位两年,四十岁出头,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不喜欢拐弯抹角。 哈马斯将小牛排放进嘴里:“玛丝塔!你不用老是用‘想当年’开头,我不会忘记你在六城之战中为我所做的一切,所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陛下!我需要一点小小的特权。”玛丝塔突然坚定地抬起头,说这话的时候气概好像是二十岁,“幼狮骑士团是最好的!一定是的!” “喔?”莱特尼斯王的眼中出现了昔日玛丝塔浑身是血,却羞涩一笑冲向野蛮人大军的面庞,一种怀念的感觉袭上心头,不由得暗自微笑,“不知不觉,还是入了他的道。” 玛丝塔声嘶力竭:“是十二贤者和圣灵骑士的后代用他们的智慧和勇气建立了这所学校,不能堕落在我的手里!这所学校被桀骜不驯的贵族子弟所充斥,如果您还没有打算舍弃幼狮骑士团的荣耀,就请您给我特权吧!就是一块废铁,也可以百炼成钢的特权!” “我明白了。”哈马斯放下了手中的餐刀,擦了擦嘴,“玛丝塔!” “是!” 哈马斯伸出三根手指:“三年!要让我看到能够引以为傲的成绩。” “是!” 哈马斯的声音落地有声:“一直以来,教廷骑士都凌驾在王国骑士之上,神官甚至不把王室成员放在眼里,这次要叫教皇心服口服!” 玛丝塔大声说:“就交给我!我玛丝塔要赌上所有的一切!” “啊,”莱特尼斯王扬起头,“那日子快要到了。先哲预言的日子快要到了。以诺将要承担起责任了!玛丝塔!” “陛下?”玛丝塔抬起头。 哈马斯:“你的肚子已经太大了……” “……!” ※※※ “呵……呵……”利茨不断扯着年特的被子,把他从沉睡中唤醒。 “干什么?三天以后才开学……”年特揉了揉眼睛,利茨跑到窗户边上把窗户打开,顿时大街上的喧闹声传了进来,到处是兴奋的人在奔走相告,仿佛巨大的庆典。 “发生了什么?今天不会是什么节日吧?” 利茨摇着头,学普休斯的雕像做了个一手捧胸一手持剑的姿势。 “教皇?”年特一下子就明白了,把身体从窗户探出去,就看见不远处已经完全被信徒和市民堵得水泄不通。 “去看看!”年特迅速打开天窗,登上梯子的时候,利茨抱住他的腿拉了拉,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你也想看看教皇?好,上来!”年特一把拉起利茨,放到背上扶稳,小心地上了屋顶,“我还真的没有去朝见过教皇呢!” 此刻,一个老汉,一个一辈子都很诚实的人,生命走到了尽头。 “教皇,我要见教皇!见不到教皇我死不瞑目!”老人枯干的手不知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是他确实抓住了一双手,一个充满了力量的声音使他感到安宁。 “睡吧!你做得很好,神交给你的任务都完成的很好,回到神的怀抱里去吧!” “真的是教皇!真的是您!”老人的声音仿佛婴儿在母亲的怀抱中啜泣着。圣歌响起来了,少女圣洁的歌声使老人忘记了恐惧,面带微笑,安详地离开了世界。 教皇站起身来,面容似乎分不清悲切还是愉悦般的麻木,他的声音也缺乏情感地冷静:“可以了,米蕾妮娅。我们走吧。” “谢谢教皇!竟然特地前来!太感谢了!”屋里屋外都是跪倒的人群,崇拜的声音化作浪潮。 “教皇就是神的化身!我们的教皇就像神一样!” “看到了吗?那就是西方圣女米蕾妮娅!那个传闻中将会继承教皇衣钵的圣少女米蕾妮娅!” “教皇终于把米蕾妮娅接到以诺来了!” 教会的使徒分开人群,簇拥着教皇和米蕾妮娅往白玉圣城走去了,人群夹道跪倒,祈祷声充满了声音所及的每个角落。 “老人这样就瞑目了?该不是教皇特地来还钱吧?”年特抱着利茨停在对面屋顶,对看不清教皇的脸感到非常遗憾。当米蕾妮娅的身影出现在教皇身后,年特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依然呼吸急促。 当米蕾尼娅的眼光敏感地向他望过来,眼光交汇的瞬间却又立刻低下了头。他站在屋顶宛如青松挺拔,心情却犹如松涛在风暴中起伏不定。 年特在自己内心倾诉着:“这么多人可也没有办法!米蕾妮娅,你知道我在追寻着你吗?非常好的出场方式,你好像在这里非常有名呢!但是我也会很有名,直到教皇也会印象深刻为止。在你面前朝拜的人很多,但是将要和你对着干却又深深爱着你的人一定不多。”年特转向利茨,“唷,利茨,我们回去吧?怎么?你还想屋顶上待一会儿?” “哈……” 年特微笑:“那好吧!在高空欣赏一下白玉圣城如何?普休斯神的容貌也会英俊许多呢!啊,那队伍走得可真慢!故意出风头吧?地面的交通全完了!看!治安官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那个送货的马车夫都快急死了!所以我说莱特尼斯王国什么都发达,只有制度因为教会落后!这种事情在我们玫瑰郡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那庞大的队伍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消失在争相膜拜的人群中。年特从高空望着,突然觉得也有人在同时望着自己。那队伍又出现在圣堂的台阶上,逐渐进入白玉圣城,看不见了。 ※※※ 教皇不经意地回望:“米蕾妮娅,刚才屋顶上那人你认识吗?” 米蕾尼娅连忙收敛心神:“啊,对不起,教皇大人。” 教皇说道:“不是责怪你。那个人很奇怪。” 米蕾尼娅似乎有同感般点头:“见过两次,我给他治过腿。” “仅此而已吗?”教皇沉默了,“米蕾妮娅,你必须更加努力。” “是。” “你跟我来。”教皇带着米蕾妮娅走进了光辉圣堂,一扇秘门随着教皇的袍袖打开,那是一个星的世界。虽然是在白天,屋里却像夜晚一样星光闪烁。一轮明月挂在屋顶正中,被群星所围绕,散发着一种很异样的光芒,和普通的夜晚所看到的皎洁的光芒很不一样。 教皇说道:“约定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必须知道你所肩负的重担。” 米蕾尼娅有些迷惘:“约定的日子?” 教皇点点头:“是的。黑暗的大陆将从海中回到地面,野蛮人再次蠢蠢欲动,东面的渥特尼斯,南面的达克尼斯,都是我们的劲敌,但是我们,已经不能依靠普休斯神的庇护了。” “您说什么!”米蕾妮娅惊呆了,但是教皇绝对不会开这种玩笑。 “不要惊讶,也不要害怕。”教皇的声音沉重而具有压迫力,仿佛他的一生都在被一个可怕的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又不能企图去挣扎。然而现在,终于有人可以和他分担了。 他终于说出了那教会最大的秘密:“普休斯神的光芒已经消散,在万年前的神魔战争中,普休斯的力量已经耗尽,为了偿还人类的恩情,他将自己燃烧,以换取日月星辰的永久存在,并将所有的残余力量转送给了月之女神,也就是春之女神和潮汐女神蓝铃,自己则随着天空神殿一起烟消云散了。” “不可能的!”米蕾妮娅因为震惊而近乎昏厥,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但是教皇还在讲述着令人发狂的秘密。 “一直以来,人们都以为在普休斯的庇护下生活着。但是事实并不是如此,包括我们教会在内,所依赖的是月之女神微弱的力量。为了使人们能够幸福地生活,教会利用魔法不断以神的名义创造着神迹。这也是从神魔战争中生还的贤者的告诫,正如圣诗所说,恶魔之王并没有死,万年之后将会回来。如你所见,月之女神的力量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镇压封印。我已经收到神谕,恶魔几年之后就会复活。而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了!” “我们该怎么办?”米蕾妮娅的信心全垮了,多年的信仰毁于一旦,给她的震撼可想而知。 “不用慌张。至高的普休斯把大陆交给我们人类,就是承认我们的能力。他还将自己的力量散落在大地上,作为我们对抗恶魔的武器,那就是魔法!我们教会的职责就是把这力量发扬光大,将恶魔再次赶回地狱!” “你看!”教皇脸上满是喜悦之色,“代表的正义的骑士星座正在渐渐靠拢,被女神的歌声所召唤的勇士们即将会聚在以诺。米蕾妮娅,有信心吗?把他们再次用歌声召唤起来?胜利一定会属于人类!” ※※※ 在抵达以诺的第一日,米蕾妮娅得知了自己的使命。也是同一天,莱特尼斯王哈马斯修书给教皇,上写:“神之教皇敬启,分歧既不可调,不如亲眼一见。” 随后,骑士堂的大门敞开了,在第一阵秋风中,年特夹杂在数以万计的新生和幼狮骑士中步入了开学典礼的会堂。 光神历九月四日,莱特尼斯王哈马斯约见普休斯教皇于骑士最高学府幼狮高等综合学院的开学典礼,终生难忘。 “哈马斯,你特意约我来就是看这个?”教皇望着骑士堂里盔明甲亮的风景,知道莱特尼斯王的意思。 自从有国家诞生,普休斯教会就充当着国王之外的统治角色。即使是作为精神领袖,对人民的号召力仍是和国王不相上下。经过万年的漫长发展,不但是到了光明和黑暗对决的时刻,也是王权和神权发生冲突的时候了。 “没有普休斯教会的发展,就没有以诺今天的繁荣。哈马斯,你想自取灭亡吗?”教皇声色俱厉,直接把矛头指向国王,而这对哈马斯而言,既不害怕,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难道我不明白你想什么?”莱特尼斯王哈马斯一阵冷笑,“你我都是洞悉真相的人,普休斯残余的力量能干什么?我并非叛逆,但是紧抱着神的力量不放,人类就能繁荣起来吗?充其量是苟延残喘地活着!我今天叫你来,是要你心里有数,骑士已经维护了教会数千年,如今,他们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发展方向。” “不要在这个时候争吵吧!”教皇虽然震怒,但还是努力地冷静下来,如果因为内乱而让恶魔乘虚而入,那将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哼!”莱特尼斯王也知道现在翻脸还不是时候,但是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怒使他私下里咬牙切齿,“你知道什么?每有人放一个魔法我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疼。” 台上的玛丝塔身穿黄金重铠,铿锵有力的说话声从头盔面罩里传出来,讲话已经到了**。台下五千多名已经获得幼狮骑士称号的学生骑士骑马持械排成方阵站在中央,新入学的上万学生身穿普通制服肃立在两侧,显然对于教皇和国王地突然到来异常兴奋。 第七章 怪癖领导人 哦,我们是燧石和沥青的子孙。 吟游使人抱着四弦琴清唱, 我看见夏日的男孩们在毁灭, 哦,他们积累几多荒唐。 ※※※ 望着玛丝塔那副紧绷绷的样子,哈马斯不禁哑然失笑:“玛丝塔把自己装进年轻时的盔甲,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看来他是下定决心了。” “新入学的各位同学,这是你们惟一的一次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入骑士堂!今后还有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就要看你们的努力了!” “哈……!”“现在向教皇致意!” 教皇走上高台,台下一片肃静,当他站到讲台正中的时候,所有的骑士齐刷刷地从马上下来,按照古礼将枪头朝下,摘下头盔以示尊敬。 教皇感到非常满意,不管莱特尼斯王怎么说,骑士们是为了守卫教会诞生的,不管是何种骑士,此刻仍然是以守卫神的尊严为第一要旨。所以,致礼的顺序都是教皇在前,国王在后。 “普休斯的光芒保佑你们!” “感谢神的恩德!誓死保卫教廷!”那口号千锤百炼,整齐划一,洪亮如同雷鸣。 对这样的标准口号表示满意,教皇并没有发表什么演讲,而是用嘲弄的眼神看着莱特尼斯王走下了台。哈马斯引以为傲的骑士们发出这样的口号,他倒想看看哈马斯作为国王能得到多大的呼声。如果真有两权分裂的一天,凭现在的口号就能知道有多少人会选择离开教会骑士的队伍追随国王。 “各位——!”哈马斯对他嘲弄的眼神视而不见,微笑着走上了台前,但是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断地扫视着每一个人。他的面部表情由微笑逐渐变得严峻,迅速使每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看看你们!”哈马斯突然大发雷霆,“骑士把枪尖都插进了土里!你们还算是战士吗?都给我爬回马上去!把你们的头盔带上!” 场中一片混乱,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使每个人都乱了阵脚,盔甲唏哩哗啦地响着,有人觉得应该先带头盔,有人觉得应该先上马,乱成一团。窃窃私语使宽阔的会堂充满了嗡嗡的声音, 玛丝塔站在讲台后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反正盔甲遮住了脸,就是吓得面色苍白也看不到。 莱特尼斯王其实并没有生气,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场中安静下来。当每个骑士又都整整齐齐坐在马上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那神秘的笑容。 “呛啷……”哈马斯拔出了佩剑,著名的风神剑,将它高高举起,“把你们的枪好好地举起来!以后见到我不要下马,不要摘下头盔,只要将你们的兵器握紧,像这样高高举起来!不要忘记你们是我的骑士,我的骑士无论何时都不放松警惕!” “万岁!万岁!万岁……!”激动的呐喊声几乎要把屋顶掀开,完全忘记了将武器指向天空含有对神不敬的含义。从此国王骑士的社会地位将得到大幅度的提高,每个人都热血沸腾,全然没有察觉即将面对的是一个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代。 “崇拜!”年特的心情也是一样激动,“这就是爸爸一直说的哈马斯皇帝陛下,而且我恐怕永远也做不到陛下他那么有型。” 看着这几乎失控的场面,哈马斯笑了,将剑双手平托转身递到玛丝塔面前,低声说:“这是你要的特权!” 玛丝塔惶恐了,他几乎不敢相信摆在他面前的就是风神剑,因为莱特尼斯王给他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他已经没有多少战斗的力量了,但他并不傻,这就意味着他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他领导的学员都将成为绝对忠于国王的国王骑士,即便有一天将不得不面对一场比国土之争更加残酷的战争,也许他们将分成两派,同窗相残。 一瞬间,玛丝塔怀疑自己还是不是自己,因为他向来不喜欢思考,宁愿流血,现在却像个贤者一般进行思索。这使他停顿了几秒钟,但是最后他还是接过了风神剑,因为如果要他选择,他宁愿相信曾是战友的哈马斯,相信毫不依赖于神的人类。 这是他的选择,一瞬间,世界就变了。 将风神剑高举,在重人的欢呼中被注目着,玛丝塔什么也说不出来。 从此国王和教皇的分歧将从桌下搬上桌面了。 “散会!” ※※※ 年特望着分班表,自己没有考试却高居榜首,想来推荐信确实是不同凡响。不过问题是包括针织设计这样的学科在内,每个班都是一百人左右,只有自己的班连五十人都不到,多少有一点儿奇怪。 “天字一班?”年特试图找到一张地图之类的牌子,但是旁边有人告诉他:“你是天字一班的?跟着那张红地毯走……” “嗯?”年特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旁边多了一块长长的红地毯,沿路铺着,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豪华呀!难道天字一班比较特别?” 年特一路狐疑,地毯带着他走了至少一里地,横穿马术训练草坪,最终进入了一个单独的院落。 一座叫琅邪宫的宫殿就坐落在那里,院子挺大,健身设施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小游泳池。红地毯直通到楼道里,进了大理石铺设的楼道竟然还在延伸。在地毯拐弯的大厅有一个很大的花坛,只是里面的名贵花草已经被拔出了很多株,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家伙正在那里和泥,看了年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继续自己的工作。 “是花匠吧?” 年特顺着地毯继续往前走,终于到达了一个屋子里。满屋都铺着华贵的地毯,有人在哭,有人在磨刀,有人看书,一大群年轻漂亮的女佣正在忙碌着往墙上挂丝绸和画卷。一个皮肤又白又细,穿着丝绸衣服,背后还绣了花的家伙正在指挥:“太丑了!这是什么教室!一点儿审美观念都没有!”声音女声女气。 年特顿时想起一个人来:“阿滋?” “哎呀!年特!真是奇遇!想死我了!”那人立刻如同怀春少女一般投怀送抱,在很多人的目瞪口呆中和年特抱了又抱,互亲面颊。 “你不会真的做女人了吧?那红地毯是你铺的?真不愧是大陆首富布匹大王的少公子啊!” “讨厌!”那叫做阿滋的翩翩公子掏出一块小手帕在空气中挥动着,“地上脏嘛!一年多没见了,我的姑娘们经常提起你。来——!大家来见一下想念已久的年特公子!” 那一大群女佣立刻尖叫着放下手中的事情来和年特拥抱,年特也不客气地挨个亲过,不过是亲嘴,让阿滋很是嫉妒。 他们寒暄了一阵,年特问道:“阿滋,你不是在学习服装设计,继承家业吗?你父亲应该很开心啊!怎么被送到这里来了?该不会报错系了吧?” 阿滋:“哎呀……!(有颤音)一言难尽。我父亲想垄断盔甲设计的市场,所以一定要我用铁片子做出成功的作品来,结果我就被送到这里来了。你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和山玫瑰终生为伍,(好浪漫)还说要打死领地里的每一个神官,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一言难尽!(我说过那些话吗?谣言!)”年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真的一言难尽,我突然爱上一个姑娘,为了她我必须当上骑士。我需要你的帮助!再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女人了!” 阿滋摆摆手:“那可真不像你,妒忌死我了!没问题,你穿上我的衣服,从此走在时装前沿,她想不爱你也难……” “嗯……和你一样的款式就算了。话说回来,我的名字在第一个,你没看见?” “你还不是没看见我!”阿滋幽怨地甩了一下手帕,“不说这个了,这个地方真够糟的!” 年特看了看屋里,大家各干各的,哭的还是在哭,磨刀的换了一把剑一面磨一面用手指敲敲,基本上没有人理他。年特到屋外看了看牌子,真的是天字一班,而且整个宫殿只有他们这里有人。 仔细看了一下,屋里一个像是来上课的人都没有,端端正正坐着的人是零,穿着校服的人连他在内不超过一个。刚才在礼堂应该是所有的人都穿着制服的,难道…… 阿滋已经帮他解开了这个困惑:“开学典礼说了些什么?你的制服难看死了,那边有壁橱,不如换一件我设计的衣服吧?” “谢谢,不必了。”虽然阿滋设计的衣服价值不菲,但是年特还是不想穿,“这么说你们根本就没有去参加开学典礼?莱特尼斯王和教皇都来了,很轰动啊!那个校长全身披挂,像是要打仗,看不见脸。” ※※※ 此刻,莱特尼斯王哈马斯正在得意洋洋地参观校内的上课情况,虽然所有的地方景象都是最好的,但是当他遇到那张红地毯的时候,还是纳闷了一会儿。 玛丝塔刚刚把风神剑放回校长室,脱下那身可怕的盔甲:“勒死我了!不过值得……罗杰,真是个好主意,把那些有问题的新生都分到天字一班隔离了吧?要是让他们在刚才的典礼上被瞧见,陛下会气疯的。教皇和哈马斯陛下呢?” “教皇不高兴,回去了,哈马斯陛下顺着那条红地毯走了。” “红地毯?怎么会有红地毯?……”玛丝塔看了眼红地毯后晕倒了。 ※※※ 在这所国王骑士最高学府被隔离的角落,哈马斯正在端详和泥的花匠。 地上扔着名贵的花,花匠的泥塑也已经初现端倪。一个半裸的女神惟妙惟肖地举着一个水瓶蹲坐在那里,在女神的胸口拍打了一番后,花匠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满意,离开几步的距离开始发功,口中念念有词:“活过来!活过来!”那份专注,完全无视哈马斯的存在。 哈马斯终于忍不住了:“你在干什么?” 对方头也不回:“罗嗦!当然是把她变活!活过来……活过来……” 哈马斯看了一会儿,觉得那个泥塑根本没有变活的可能性,又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只好继续往前走。前面传来喧闹声,完全和刚才参观过的地方不同。哈马斯抬头一看,“天字号一班”,顿时大怒,推开门刚要发火,发现自己在一个闺房里,到处都挂满了绢花,窗帘是柔和的粉红色。屋里好像没有一个人穿着校服,干什么的都有,十几个小姑娘正在上茶。 哈马斯陷入深深的困惑当中,看这里像是个茶话会,还有人服务,但是门上确实写着“天字号一班”,如果骂错了对自己的英名可是大大有损。 这时一个人拎起一个瓶子灌了几口酒,“噗”地喷出火来,好几个人叫好。还有一个人突然从房顶上跳下来,又重新像壁虎一样在墙上游走。 最终哈马斯退缩了,趁自己还没有被人注视前关上门退了出来:“难道是哪位小姐过生日借用教室?很有这个可能!” 哈马斯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正要离开这里,校长玛丝塔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陛下……!” ※※※ 年特正在和屋里的人聊天。 “这位大哥,(看上去三十多了)你为什么哭?” 那人看了年特一眼,哭得更伤心了。有人向他解释:“咳!罗德罗号称万年落第生,已经十五年没有毕业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哭得好伤心。” “十五年!号称落第万年!厉害,太嚣张了!”年特觉得这也是个壮举。那人力邀年特来打牌,年特谢绝了,但是和他们攀谈起来。 “我爸爸是本城财务大臣,本城的贸易和税收都要经过他点头哦!” “我爸爸是本城畜牧大臣,本城的车马和粮草都要经过他划拨哦!” “我爸爸是本城垃圾站长,本城的厕所和猪食都要经过他处理哦!” “我们就是本城三霸!” 年特大感佩服:“你们干脆拉阿滋入伙,他父亲就是世界首富布匹大王,这样不但本城的买卖、吃饭、上厕所,连穿衣也被控制了。” 三个人相视一眼,均感到言之有理,立刻对阿滋刮目相看,拉着寒暄起来了,估计很快就会影响全国的大局。 年特又去看那个磨刀的,这时已经磨过了剑,又开始磨刀。他用一小块磨刀石放在桌子上,非常仔细地磨着,好像全部生命的意义就是磨刀。 “这把刀已经很锋利了!”年特想和他说话,但是似乎难以接茬。那人看了年特一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继续磨自己的刀。 “你不想聊天吗?”年特被晾在一边,觉得很无趣。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在桌子上,“还给你!别介意!你的,你的……啊,是你的吧?”钱袋被他从口袋里一个一个掏出来,分发给班里的人,竟然也掏出一个递给年特,“别介意哦!” 年特这才发现自己的钱袋被偷了,那位同学看上去很像老实的农民,憨憨地一笑:“这是我的爱好!其实我很有钱,但是……这毛病有点儿控制不住,如果被你发现请告诉我!不过不要生气哦!” “嗯,我叫年特,很——特别的嗜好。” “我叫斯芬克。其实这不是我的本来面目。”斯芬克转了个身,瞬间脸就变了,“很有意思吧?” “嗯……”年特突然觉得有人在门口,但是门已经关上了,似乎是什么人走错了地方。眼前已经够瞧的了,他对门外将会进来什么样的人不感兴趣,也丝毫没有把对方和莱特尼斯皇帝联想到一起。 斯芬克似乎对他很有好感,因为这个地方怪人充斥,年特似乎是最正常的人里面最正常的。 “我也不认识什么人,你看,那个叫霍华德的人到哪里都带着一颗盆栽,他擦那盆栽已经三个小时了。还有那个人,就是角落里个,他虽然在读书,但是一直没有翻页……” “其实我没有在看书,是在听别人说话,不过有时也是在睡觉。我叫赛伦,不要在背后偷偷窥视别人,这样不好!”那人突然说话了,离着他们老大一段距离竟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耳力非凡。而且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或是放下书,甚至连嘴都没动,声音却清楚地传了过来。 “呵呵,奇怪吗?我会腹语。” “你还不是一样在背后偷偷窥视别人!” “不——!”赛伦突然站起来摆了个威武的姿势,一甩头的瞬间,屋里似乎被无数个闪电照亮,所有人都目眩神迷。赛伦理了一下长发,“我只是不肯浪费造型!” “不要乱放电!” 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人气急败坏闯了进来,大声吼叫:“都给我坐好!” 屋里的人一起抬头望着他,年特大叫了一声:“啊,打更的。你来这里干什么?”立刻所有的人又各干各的了,似乎根本不曾有人来过。 校长玛丝塔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还真的难以置信。 “放开我!放开我!”门外的喧闹声让屋里的人又安静了下来,哈马斯拎着玩泥的家伙出现在门口,额头青筋爆起,一脚将对方踢进了屋里:“这个也是学生吧?” 年特低低地喊了一声“是哈马斯陛下!”立刻屋里的人收起手里的东西端端正正坐好了。女佣们训练有素,处变不惊,端端正正地坐在后面的地毯上。 年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座位,总算没有晾在当场。可惜已经晚了,哈马斯一眼就看到了他,因为全班只有他一个人穿着制服。 “你!给我解释一下!如果解释得不好,全部砍头!”哈马斯一声咆哮,杀气弥漫,大群的士兵从屋外涌了进来,刀出鞘,弓上弦,对准了屋里的人。 “为什么是我?”年特一下子成了众人的焦点,几十双眼睛用不同的眼神望着他,有哀求,有同情,有旁观,有恐吓,而年特想了几秒钟,不太明白应该解释什么。万般无奈之下,年特吟了一首诗。 “煮豆持作羹, 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哈马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那首诗太深奥了,听到最后他愣了一会儿,总觉得有所指,突然震撼了,那首诗似乎是在影射他和教皇之间的不合。难道这些学生在宣泄着心中的不满,故意如此胡闹引自己前来?自己和教皇的矛盾毕竟还不是扩大的时候。 哈马斯沉默了,他低下头沉思着,突然转身离开了教室。所有的士兵都收起刀,校长也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转眼间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了。在一番暴风雨前的沉默后,响起了热烈的欢呼。 斯芬克一下子跳了过来,拍着年特的肩膀:“真有你的!一下子就把哈马斯陛下打动了!” 阿滋气喘吁吁地扭过来:“吓死我了……!真是爱——死你!那首诗是什么意思?” “嗯?不是你挂在墙上的吗?我早就觉得非常显眼,我是不懂,估计陛下也不懂。他不懂,就会莫名其妙,所以下不来台,又要装作明白,只好把我们饶了。”年特指着正前方黑板右侧,也就是刚刚哈马斯身后的位置,一幅龙飞凤舞的好字就挂在那里。 “什么?你就这样照着念出来?”斯芬克惊诧了,“亏你想得到!佩服!佩服!” “讨厌!”阿滋用臀部拱了年特一下,“我还以为你真的文采这么好!这是旧时代的古体诗,有三千多年了,确实难懂。” 年特说:“难道——你自己没看过?” 阿滋回答:“哎呀!那么多难懂的字我怎么认识!我只是觉得笔法图案不错……别管这个了!陛下真的会饶了我们吧?” 周围一片嘘声,众说纷纭。 “谁知道皇帝陛下会来啊!” “怎么能怪我们呢?根本没有老师出现!” “是啊!我们可是教了学费的,却没有人理我们!” “我们没有犯什么错嘛!又没有人对我们说不许说话,必须坐好!” 本城三霸:“各位!我们推选这位大哥做老大好不好?” “好——!” 本城三霸:“没有人反对就这么定了!我们班要垄断国家的经济……” ※※※ 哈马斯头也不回地直奔自己的马车,玛丝塔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陛下——!息怒!” “我没有生气!”哈马斯站住了,“他们就是你的为难之处吧?依我看是很有前途的一群孩子嘛!” “陛下,这……我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屋里没有教师?现在我觉得是你的责任了!”哈马斯突然扳起脸来,“你打算怎么教他们?” “我(希望他们像蔬菜一样烂在地里)已经去请著名的贤者了,但是您知道那些人不好请,所以今天耽搁了!” “很好!我会关注着他们的成绩,如果不能让我满意,今天的羞耻我就会算到你的头上了!你懂了了吗?好好利用我赐给你的风神剑!”哈马斯在玛丝塔的胸口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扬长而去。 “这帮小混蛋!”玛丝塔大叫着冲回校长室取那风神剑,“杀——!杀——!” “可惜不能真的杀了他们。”玛丝塔气喘吁吁来到天字一班的门外,理智使他逐渐平静下来,推开门走了进去。 “咳!我当是谁,还是那个打更的。” 顿时屋里嗡嗡声四起,有人拿出牌来,有人继续聊天,有人磨刀,还有人和他招手:“不要向校长报告啊!我爸可是垃圾站站长……” “杀——!风狼斩——!狂风破云击——!狂雷斩——!我斩——!斩——!” 玛丝塔气得完全失去了理智,年轻时的绝技一一涌上心头,内力源源不断,要不是大肚腩仍然存在,宫殿一定会就此倒塌下来。 惊叫声中,年特和屋里所有的人不论有辜还是无辜一起撞碎窗户飞到了屋外。 ※※※ 半个小时之后,天字一班已经全部换上校服,每人背着三十公斤的重物跑在跑马场上。玛丝塔骑着马拎着风神剑在后面监督,不时用剑尖扎落后者的臀部。 看到这个场面,罗杰惊呆了:“真的是您吗?我从小在这一带长大,都没有见过您骑马!” “啊,不要瞧不起人!我还没有老!” “那个……马是您自己上去的吗?” “风神剑——!” “啊……!”罗杰在地上两个漂亮地侧翻,躲开攻击的同时从背后掏出一把短弓搭弦上箭,“您来真的我可要还手了!” “别废话——!你跟他们一起跑——!”玛丝塔催马驱逐他,用剑身敲他的脑袋,“当我舍不得打你!都怪你自作聪明才让我这么丢脸!” “哎……!好疼——!”罗杰很快投降了,拼命跟在后面跑起来。 “你这混蛋!为什么骗我校长是打更的!”年特看见罗杰便和他跑并排,背着三十公斤重物累的满头大汗。 “那天我就算告诉你他是校长,你还不是一样想揍他!” “那时他手里没有武器!至少我可以揍他之后去别的学校!啊……!” 玛丝塔用剑扎他的屁股:“有力气留着跑步吧!你得比别人多跑一倍!哈哈!” 不知为什么,玛丝塔突然觉得自己年轻了。风神剑确实是威力无比,但是让他充满活力的不是宝剑,是那群可恶的年轻人。 “以后不许到处铺地毯!” “哼……!”阿滋娘娘腔地回应了一声,竟然跑得很快,背着三十公斤的东西踏着小碎步,毫不费力。 玛丝塔惊诧了一下,突然发现有人一面跑一面紧紧抱着一个盆栽,还有人气冲冲拎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随时像是要去砍人。他很想强迫他们改掉恶习,但是经验告诉他这些学生似乎有一点儿不寻常。 “也许多了解他们一点儿会更好。反正他们累得受不了就会把手里的东西扔掉了。”这样想着,玛丝塔催马跟在后面。一大群女佣拿着茶点毛巾等在山坡上,见到玛丝塔经过就一起吐出舌头做鬼脸。 “世道真的变了!” 玛丝塔凝望着远方,握紧了手中的剑。 “但是我永远要做英雄玛丝塔。” ※※※ “哎哟……!” 年特是被马背回来的,关于如何拼死爬上马背,或是马自己把他驮回来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怎么搞成这样?是很严酷的训练哪!不愧是幼狮骑士学院!”老板利诺全家人一起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搬回屋里。利茨拿毛巾用力给他擦脸,但是他已经睡得死沉了,这一觉就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如果没有人叫他起来,恐怕他还是醒不了。 “可恶——!”年特拼命往嘴里扒拉东西,“幸好您把昨天的晚饭留下来了,我饿得要命!” “训练很累吧?果然想成为骑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什么训练!根本是报复!”年特风卷残云,说话的时候嘴里塞满了东西,“那个臭老头!想不到这么厉害!啊!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要持续到何时!” “怎么会报复呢?”利诺感到非常奇怪,年特用“一言难尽”来代替长篇大论,对他而言,尽量多吃些东西比较重要。 反正顺利卖出了昨晚的剩饭,利诺就不问了。倒是利茨抱着布娃娃坐在一边,似乎很希望年特多说些什么。年特摸了摸她的头,咽下最后一口饭。 “我走了!哥哥晚上回来陪你玩!”年特骑上马绝尘而去,直奔学校。利茨跑到外面一直望着,老板也颇为羡慕:“哇,真有精神,年轻人真好……” ※※※ “好马!还可以照料受重伤的主人!”听到门外马嘶的声音,望着躺倒在地上的年特,利诺一点儿也不羡慕了。 从那时起,年特就每天累得爬不起来才能回来,利诺一家很快就习惯了。年特每天都是第二天早上才能醒来,所以利诺每次都把晚饭留一份到早晨给他。 “臭老头!这个仇我记下了!等我毕业回到领地……” “真的是在报复吧……”利诺相信了,“你没考虑过换所学校?” “开玩笑!我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年特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我要狠狠揍他一顿!” 晚上,年特再次倒在店门之外…… ※※※ 哈马斯晚上睡得不太好,经常想起那首深奥的古诗。 “眼神犀利,才思敏捷,有浓厚的贵族风范,我应该问一下他的名字。该不会是教皇派进来搞垮我的学院吧?” 哈马斯把面包伸进牛奶里,旁边的女儿叫了起来:“爸爸!你像个没牙老头!”王子们都知道他心事重重,却不像公主这般敢说话。 哈马斯最喜欢女儿这点,他把面包咬得到处流牛奶:“你别管,我要把你风风光光地许配给马车夫!” “讨厌!你噎死好了!”安卓美公主不再理他,哈马斯擦擦嘴,有人低低耳语:“陛下,玫瑰郡的信使来了,有赛格大公的亲笔信。” “嗯?快叫进来!”哈马斯高兴得要命,顿时什么也不想了,“最近玫瑰郡都是特好的消息,还是赛格厉害,是我的好朋友!” 侍从知道王上对玫瑰郡使者向来另眼相看,扯着嗓子大喊:“玫瑰郡信差到!” 一个信使风尘仆仆走进大殿,华服锦囊,满脸都是骄傲之色。他来到哈马斯面前,像骑士一样行半跪礼,小心翼翼地呈上一卷书信。 “宗教改革?自行组建没有魔法的新教会?”哈马斯太高兴了,几乎要念出声来,到后来用力地拍桌子,“太绝了!哈哈,哈哈,喔……!年特要来了!” “爸爸,瞧您的样子,信使还在,太失态了!”安卓美将编成麻花的头发整了整,掏出一些金币给信使,“远道而来,一定累了,先去休息吧!” 信使满脸诧异,不敢接金币:“王上恕我无礼,少领主的马好,比我走在前面,早该到了,难道还没有来向您请过安?” “还没有。不过我倒不在乎,跟我说说,他现在长什么样?” “这……”信使不是诗人,倒把他难住了,不过有一样东西很方便地救了他,“王上,对于我玫瑰郡,今天是特别的一年。” “哦,新的一磅币。”哈马斯擦了擦手,接了过来,“很特别。” 那是一枚铸造得空前精细的金币,“罗斯门德年特十九周岁”,从头发到眼神都镌刻了出来,正面是头像,背面是骑马射箭的姿势。 “是他?哈哈……”哈马斯太高兴了,仰天大笑起来。 “让我看看!”安卓美公主一把将金币抢走,一位王子却叫起来:“父王,这太嚣张了,我们都没有……” “王子殿下,”信使解释道,“这并不是流通币,而且只限于我们郡内作为奖励限量铸造。” 哈马斯很为自己的儿子们头疼,他们年幼无知又总是很难让他满意,此刻不禁大骂起来:“笨蛋!赛格经过我批准的,而且新银元上有我的头像,模子早就已经拟好了!只是不想教皇的头也出现才没铸。”大小王子们都不敢吱声,哈马斯扭头问信使:“他的腿好了?” “托王上的福,奇怪地被人治好了,我们都很高兴。” “你们怎么看你们的少领主?” “就像山玫瑰一样骄傲!”信使回答,“就是我们最老的爵爷也对他毕恭毕敬。” 公主突然递过一只钱袋:“我用一百金币跟你换,那枚金币归我吧!” 哈马斯一怔,那只金币已经被女儿揣进兜里了,显然不肯再掏出来,便示意信使收下,戏謔地对女儿说:“我叫他去做马车夫吧?” “想做我的马车夫可不是摆个姿势就行!”公主一甩头发“哼”着走掉了,信使惴惴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年特因为疏于礼节将要被罚,感觉上又不像。 哈马斯心情正好,问道:“等下带我的信回去,还有别的事吗?” 信使知道他此时必是有求必应,便连忙提出赛格大公特别交代的事:“王上,大公想向您借用宫廷最好的画师。” “是为了祖玛儿画像被毁的事情吧?” “是,已经画了很多幅都不满意。” “这么多年也难为他了,我当时也很难过。”哈马斯想起年轻的时候祖玛儿美貌绝伦,他和赛格一起追求她的往事历历在目,如今音容笑貌犹在心头,祖玛儿却已经早逝,不禁思绪万千。长叹一声,“我还有一幅肖像,赛格是想要吧?等下叫画师和你一起回去,不要叫赛格等急了。” “谢谢王上!”信使欢天喜地告退了,赛格说过办成了他就升职,这比一千金币还要好。 哈马斯站起身来,兴高采烈,“备车!我要去幼狮学院看一看。” ※※※ 哈马斯远远望着,几个月来,他每个星期都来看。天字一班背着已经加到五十公斤的重物围绕跑马场跑了两圈之后,把背包放在秤上一一检查。 哈马斯特地注意了那个娘娘腔,发现他跑的竟然不慢,虽然身体消瘦,扭来扭去,一路发出哀怨的声音,力量和耐力却挺强。别人都跑完了休息的时候,年特却还在继续跑,一面投来“给你死”的眼神。 “为什么他要特别加量?” “因为他是整片南瓜地里最金黄的一颗。”玛丝塔回答,“我不是傻瓜,您来这里主要是看他,要是让他闲着就没看头了。” “有道理。不过,这个样子他都没有时间来觐见我,我还想和他说话呢,不要太过火了。” “那您不必太担心,而且,还是不要见他的好,让他觉得自己尊贵又自觉,总不如像牛一样打着长得快。” “那就狠狠地鞭策他好了,不然对不起殷切的期望啊。” “还有一件事希望陛下原谅。” “说吧!” “今年的比武大会我们恐怕很难取胜。” “为什么?”莱特尼斯王哈马斯颇感意外,因为据他了解玛丝塔以前是很要面子的,就算赢不了也不会主动说出来。 “您知道教皇大人已经把米蕾妮娅接来了吧?” “听说了,闹得很轰动呢,他也在努力巩固自己的势力。哼,他早就紧张得不得了了。” “米蕾妮娅十三岁被称作西方圣少女,是天才魔法少女,西方主教的得意弟子,现在正在圣女学园进修。只要有她在,我们今年送去的骑士是不可能获胜的。” “那个教皇的宠儿进了圣女学园吗?哼,用惟一的一朵蓝铃花装点百草园,怪不得今年教廷的学徒人数暴涨。今年就算了,以后呢?” “就要看他们了。”玛丝塔望了一眼还在受刑的年特,“尤其是他,被您这么看中,应该有些能力吧?” “是个好南瓜!我就跟你押一把!不过还是要注意,我很看中他的头脑,不要让他变成牛,我要他做我的骑士!” “如果涨潮的话应该是全世界一起涨吧?教皇的处境想必同您一样,也一定在拼命培养人才。所以您不能有丝毫仁慈。我用我的英雄之名向您保证,他会成为让教皇睡不着觉的人。” 年特拼命跑着,汗水浸透了衣衫,偶尔会随着他摆动的双臂落在地上。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反正他会招架下来。他还有力气向前冲,就好像是想要追赶自己的命运。 不管怎么说,生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看不到边缘。因为有了欢乐,有了忧愁,还有痛苦,海才会掀起波涛,生命才有色彩,所以,理想也好,爱情也罢,惟有去追求吧。 第八章 少女的秘密 “哎哟……!” 这是年特半年以来每天起床说的第一句话。在度过了一百多个只有早餐没有晚餐的日子以后,他头一次发现自己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舒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年特终于有时间休闲一下。 “还真是难得啊!每天早上都是急急慌慌的。准备过冬的老鼠也没有我忙碌。” 年特拍了拍自己的臂弯,发觉自己已经壮实得像一头牛。半年来,地狱一般地折磨使他们班里的人数锐减,只剩三十一个了,可笑的是留下来的都是最怪僻的人。 “那个混蛋老头是不是不打算教我们真本事,只是想把我们养成牛而已!”他们在玛丝塔的“鞭策”下,已经干光了校园里所有的力气活,为学校开垦了大片荒地,还盖了一道新城墙,“不管怎么说,我得先找一点儿吃的东西。” 年特摸黑来到厨房:“给我留的东西应该在这里的什么地方吧?”年特后悔没有点灯,虽然月光很明亮,但是要看清盘子里的东西还是有一点儿困难,“还有猫粮,吃错了就不好了!”年特端着盘子靠近窗户,突然发现窗边悄然站着一个人! “谁在那儿?”年特虽然吓了一跳,但是并不害怕。刚才他以为那是一副盔甲,所以没有留意。但是现在看起来,那是一个小姑娘矮小的身影。 “利茨?是你吗?” “蠢货!笨手笨脚的!”那小姑娘的声音非常清脆,虽然骂街,但还是悦耳的童音,说话的时候站到了窗前,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确实是利茨没错,还穿着睡衣。 “你就是年特吧?我听说了。虽然你没有利茨说得那么聪明,但总算对她很照顾,我应该感谢你,尽管你从半年前答应晚上陪她玩的诺言从未实现。再见!我回去睡觉了!别挡道!” 利茨推开年特走出了厨房,年特呆住了。 “利茨是不是在梦游啊?噗……!”年特把刚放进嘴的东西喷了出来,“她说话了!” ※※※ “喔!今天自己醒来了?难得啊!” “老板!利茨昨天晚上说话了!”天一亮,年特就激动地告诉利诺这个好消息。 “真的吗?昨天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确切地说是三个小时以前的半夜!我在厨房里遇到利茨,虽然她说话很奇怪,但是确实说话了!” “是真的吗?利茨!”利诺一阵狂喜,但是利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从楼梯上走下来,听到利诺的话摇了摇头表示没说过,突然看见年特,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跑来拉住他的胳膊,根本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利诺很失望,利茨看上去不像是半夜里遇到过年特,最大的可能是年特做梦了。 觉察到老板的想法,年特大声为自己辨白:“我没做梦!利茨昨晚和梦游一样,还说了很多怪话!利茨,你真的不知道吗?” 利茨一脸不解的样子望着年特,似乎真的什么也不记得。 利诺太失望了,扶着墙深深叹息。年特挠挠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利茨,我真的很想陪你玩,可是每天晚上我都睡着了,对不起!” “哈……”利茨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表示能够理解,然后她转身跑进厨房,一阵饭锅乱响的声音,利茨又跑了出来,拿着空盘子向利诺“呵!呵!” “那个……利茨,昨天晚上都被我吃了!”年特很不好意思,原来是利茨每天给他热早饭的,看上去利茨确实不知道晚上的事情,“我现在精神越来越好哦!我保证!总有一天我可以陪你玩!” “呵……”利茨放松下来,脸上总是那副非常甜蜜的笑容,但是年特却无法忘记夜里所发生的一切。 ※※※ “老大早!” 当年特跳下马背,注意到庭院已经收拾干净,每天折磨他们的沙包都在墙角码放得很整齐。 “打更的呢?” “还没有来。很稀奇吧?” “哼!”年特不知道玛丝塔又要变什么花样,反正报复行为已经渗透了他的全部生活,不可能这么干脆地结束,“不叫的狗咬人更疼!等一下他来了不知道打算干什么。我们去喝早茶罢!” “请不要连我也骂进去!” “什么?”年特、斯芬克、阿滋、本城三霸,所有在场的人一起吃了一惊,因为说话的是一直默默磨刀的人。自从开学以来已经过了半年,可是基本上没有人和他说过话。 “你会说话啊?有谁知道他叫什么?”年特望望四周,没有人回答,还是那超级孤僻的人自己回答了。 “米尔西。” “嗯?”所有的人都难以置信,说话的是米尔西本人。 米尔西叹了口气,似乎渴望改变现状:“我叫米尔西,为什么不问我本人?” “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得不到回答。”年特说,“那么壮汉,为什么今天开口了?” “因为今天的天气适合磨刀。磨刀砍人。”米尔西又不说话了。 “没关系,”年特耸耸肩,寒冷的冬季让他裹了裹衣服,“我认识的不说话的不止你一个。一起来喝早茶罢,用早茶磨刀也好……” 到此为止,班里所有的人都认识了,虽然每个人的嗜好不太一样,但是基于同为受虐待的对象,总算交上了朋友。 教室的装潢那天被玛丝塔破坏之后,就一直是那个破破烂烂的样子。倒不是玛丝塔不让他们重新整理,而是根本没有时间和力气做这种事。阿滋的女佣队每天只有早中晚被放进来,这时端着全班的茶点等候在那里。 “那个打更的该不会是病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放假了!”年特还是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吃茶点,以往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校长突然没有带着风神剑出现,所有的人吃东西都不安起来。 “该不会又是陛下突然出现吧?” “那就叫他一起来喝茶!”年特一点儿也不害怕。 “只有老大您才敢叫他打更的!小的们对您的佩服如同秋风一般……”本城三霸没有特别的本领,欺软怕硬深谙官场之道,恐怕也是遗传。半年来没有落荒逃走已经是个奇迹。 年特不为所动:“现在是冬天了,说起来快要过年了。” “是啊!还有一个月,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 “喔,怎么?你们还有时间去逛街?” “开玩笑!我们是说往年啦!”本城三霸都快哭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假期回家过年!” “别哭!”年特看了看众人,“既然老头还不来,不如我们去学校里逛逛吧!” “好啊!”这一提议立刻得到了广泛支持,阿滋捧着手:“感谢神!神秘的花园,英俊的少年,向往已久的景色……” 斯芬克:“等一下!我要带上书包,难得有机会见到那么多钱袋,收获的季节……” 众人怒:“先把我们的钱袋还回来!” ※※※ 骑士堂的前面,是冻得结结实实的土壤。冬天的第一场雪刚刚化掉,梅花在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山坡上盛开着。从那片花丛中探出头来,就看到了幼狮骑士学院的真正风貌。 “原来学校是这样的!” 望着整整齐齐的校舍,穿皮甲的男同学喊着口号在下面的小路上跑过,各式各样的人背着画架或是夹着几本书零零散散走向教室,有一种受骗和不甘的感觉交织着从心中升起。 “学校当然是这样子啊!只有我们与世隔绝……”十五年没有毕业的罗德罗刚一开口,就被别人瞪。 “闭嘴!”最生气的就是年特,“还敢号称落第万年,对这里最熟悉的人是你,可是该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告诉我们!” “呜……”罗德罗又哭了,“大家都看不起我……” 年特一脚把他从山头踹了下去:“还哭!带路!” 罗德罗跌跌撞撞一直冲到山脚,正好摔倒在马道上,赶上一个马队经过,为首的魁梧骑士一带缰绳,人马飞跃而过,盔甲闪闪发光,红披风随风飘摆,身手甚是矫健。 “喔,这不是罗德罗嘛!好久不见了,你还没有退学啊!” 罗德罗差一点儿被马踩死,吓得脸色发白,这时认出是昔日的同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打招呼:“各位同学,好久不见!” 对方却一脸鄙夷之色:“谁跟你是同学,我们都已经是骑士了!以后见到我们要站好叫我们骑士大人!哈马斯陛下万岁!”那人突然神经质一样喊了一句口号,所有的骑士也都一起举剑一起呐喊,那人继续说,“难道你不知道哈马斯陛下已经大力提升了骑士的地位?以后平民见到骑士要有礼貌!” “大家……”罗德罗黯然失色,那些人也不理他,纷纷策马狂奔,将罗德罗抛在马蹄扬起的尘烟中。 “罗德罗……你没事吧?”众人从山坡上跑过来,罗德罗浑身是土,面无血色,突然转身狂奔,一面哭着大声呼喊:“我还是退学吧!” “蠢货!”年特从地上捡起一块冻得硬邦邦的土块,奋力一抛击中了罗德罗的后脑,将狂奔中的罗德罗一下打昏,“都十五年了!要退学像别人一样趁早好不好!” “罗德罗是将帅世家的独生子,他父亲说,如果他不能成为骑士就不许回家呢!”赛伦背着身,不知道在看什么书,但是丝毫不耽误他和别人交流。 “你的消息很灵通嘛!”大家对他的说话方式早就习惯了,“那么,他该怎么办?谁牺牲一下自己的时间把他送回去?” “今天天气真好呀!” “嗯,凉爽的风!” “是冬天的云!” 一阵冷风吹过,所有的人都品味着人间的苍凉,相互寒暄着结伴离开了。头上有包的罗德罗被拖到路边用树叶埋起来,成为路边许多平凡的垃圾中的一堆。 年特还记着刚才的家伙:“赛伦,刚才的家伙是什么人?” “是去年刚刚成为幼狮骑士的家伙吧,我并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知道!” “我们去看看!我怎么觉得他们并不是很强壮。”年特他们行走的方向正好是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十几分钟之后,骑士训练场就出现在眼前了。 “喔,小熊乖乖!” 眼前的景象如同一个热血沸腾的战场,高大的悍马喷出团团蒸气,拼命用蹄子击打着地面。相比之下,刚才的那些人骑的马简直就是还没长大的小马。身着重甲的钢铁骑士挥舞着链子锤,长长的骑士刺枪重重地击打着木靶,战马的嘶鸣声和金属的撞击声响彻山野,火球在盾牌上散成激飞的花絮,骑士盔上的红缨挑逗着寒风。铁拳砸在毫无准备的面甲上,怒吼的声音让狮子也胆战心惊。 “天哪!这才是真正的骑士!” 年特看得心神俱醉,斯芬克突然捧腹大笑:“你们看那里!” 远处的一角,一个高大的黑甲骑士端坐在马上,挥舞着声势惊人的大枪,狠狠砸在一个人的肩上,将那个人像拍苍蝇一样拍倒在地上。除了那个人外,地上已经倒了好几个,正是刚才趾高气扬羞辱罗德罗的那几个骑士。 为首的那人正从地上拼命爬起来,声嘶力竭地求饶:“请息怒!路上有事才耽搁了!” 那个黑甲骑士却一点儿也不手软,怒吼着:“让我丢脸!”长枪带起呼呼的风声一下砸到他的后心,将他狠狠拍平在地上,不知道还能不能自己站起来。 “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是负责给那个骑士扛枪的!”斯芬克的眼泪都出来了,“因为迟到了,站成一排像靶子一样被打!” “好过瘾。”众人看得一场好戏,都兴奋起来。 “原来同样是幼狮骑士也有很大的差距啊!”年特看着场里,发现盔甲有几种不同的制式,普通的皮甲,大概穿的人都还不是骑士;白色的轻铠甲,就是那些挨打的骑士穿的那种;蓝色的标准铠甲,有轻型也有重型,但是骑士等级显然已经比较高,因为不用为别人服务;各式各样的私人铠甲,一般穿的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巨汉,马也是真正的高头大马,待遇明显不同,不但一切都是最好的,甚至有专门的场地和设施随便利用,还有跟班骑士任劳任怨。 “看那边!在对打!”话音未落,比试就结束了,在一个高级骑士面前,身穿蓝色铠甲的中级幼狮骑士从自己的马上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又滚,爬起来的时候已经需要别人搀扶。 那个高级骑士拨马掉头返回,盔甲上还有电火花在“吱吱”地乱冒,那骑士却毫不在乎:“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胜负在一瞬间,魔法是虚弱的教会骑士的把戏,不要再耍这种无聊的花样,否则你永远无法升级!” “原来每一级之间的差距都这么大啊!”年特终于明白那些倒霉的跟班骑士为什么乖乖被打了,“好恐怖,和我们的训练完全不同。不是我们都要从跟班骑士做起吧?” “不是,每学年结束都有一次评级考试,学生在终考时的表现以及平时对学校的贡献都在计算总评之内。” “我们为学校做了那么多杂役,还修了外围城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已经有人害怕起来了,因为锻炼的辛苦和骑士枪拍中后背的辛苦是完全不同的。 阿滋抖动着手帕:“好帅!好酷啊!我喜欢壮汉!” 众人呕吐,年特问道:“你不是很喜欢干净吗?难道没有闻到汗臭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从盔甲下面飘出来?特别是那些靴子……”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阿滋兴奋地回答,“我一定要亲自穿上那种盔甲体会战斗,然后设计出又坚固又透气的品牌来!当然,一定会非常美观!为了这个崇高的目的,我才忍受地狱一样的折磨……” “一点儿也不感人!”众人抛下正在陶醉的阿滋,“我们到别处去吧!” “啊……!你们怎么这样!总有一天你们会求我给你们做盔甲的!” “你做了我们也不一定敢穿!” 一行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幼狮学院除了骑士培训之外,还有很多衍生的学科,其权威性在整个大陆上都是首屈一指的。有军事战略战术系,有建筑科技和实用科技系,有锻造铠甲必不可少的炼金系,有专门设计皮革和铠甲外观的贵族服装设计系,有专门为骑士画像和做诗写信的艺术系,这些系里曾经培育出许多著名的大师,不能成为大师也可以成为高级的扈从,是很多无法成为骑士的人脱离贫困的首选,也是上流社会满足文化需求的首选。 这些文科生的数量恐怕还在武科生之上,到了学校的另一侧,文质彬彬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竟然还出现了一座女生宿舍。 虽然是寒冷的冬季,却有一大群人在小广场上架起画架写生。被写生的骑士保持一个威武的姿势已经一个多小时,不免有一点儿流鼻涕,握着宝剑的胳膊也有些酸了,招致不少怨言却不能发作,真是全天下最辛苦的差使。 “别动!”一个大美女站起来,用画笔轻轻牵动着模特的视线,那艺术家特有的高贵气质使众人眼前一亮。有诗云: 脸腻香薰似有情, 世间何物比轻盈。 湘妃雨后来池看, 碧玉盘中弄水晶。 本城三霸几乎立刻就要流出口水来,不住指着:“老大快看!” 那模特骑士已经受不了了,突然掏出一块手帕来擦鼻涕,观众中立刻有嘘声发出,大美女也皱起了眉头。那骑士红着脸:“还没画完吗?” “一副好的作品你以为三两下就能完成吗?”那大美女一点儿也不客气,高挑的身材让人禁不住会留意她的腿有多长,“快站好!你不是号称幼狮第一骑士吗?怎么吹吹风就成了这个样子!” “美莲!那是不一样的!”骑士无奈地跺了跺冻僵的脚,又摆成刚才的姿势,只是鼻涕不争气地又探出头来。 “幼狮第一骑士?”听到他们的对话,年特忍不住多看了那骑士几眼。 标准的身材,与那些山一样的高级骑士相比有些单薄,面孔颇为英俊,一头金色长发披在红色的斗篷上。那身暗金色的铠甲花纹非常华美,胸口有鹰的图案,越看越是精致。只是此刻这可怜的人被架到高台上吹着寒风,斗篷和金发倒是随风飘摆,整个人也摇摇欲坠,怎么也说不上是雄姿勃勃。 “不是叫你多穿一件的吗!”美莲看出他确实是不行了,加快速度画起来。 “盔甲散热呀!不动会很冷……” “不要说话!” 那骑士刚解释了一句,就被人骂。阿滋得到启发,掏出一个小本子记着:“盔甲散温,需要改良。” 年特突然觉得高级骑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世上一物降一物嘛!此刻这号称第一的家伙也和那些跟班骑士没有什么两样。 “赛伦,知道那个人的资料吗?” “亚修,去年侥幸获胜的比武大会的冠军,号称暗金骑士。虽然他已经有毕业的资格了,而且炎龙和天蓝这样的骑士团也力邀他加盟,但是他却推辞说修炼不足,暂时窝在校园里熬年头。” “在寒风中修炼?需要修炼的骑士这会儿都在训练场上,我看他留下是另有目的。我们走吧!这是个没出息的家伙,我们去那边看看!” “阿嚏!”亚修不知道是被咒还是感冒发作,打了一个超大的喷嚏。美莲看不下去了,但是并不是心疼那个倒霉的骑士,而是作品还没有完成。 “他是不行了,换人吧!反正要的是感觉,谁站在那里都是一样。”有人站起来提议,正和心意,美莲完全无视亚修祈求的眼神四下找着替代品,突然相中了年特,因为年特身材魁梧,看上去比亚修还要精炼。 “喂……那位同学!能不能替他穿着盔甲站一会儿?谢谢你啦!” “美莲!我还能坚持!”亚修迅速用披风擦了一下鼻涕从新摆好姿势。 “吵死了!把盔甲脱下来歇着吧!”美莲看上去又傲又高雅,像水一样的人,也是像水一样的无情。 “那位同学?”扭头一看,年特根本没理他,已经走了老远。美莲突然觉得有点儿没面子,放下画笔婀娜地追了过去:“等一下呀!” “什么事?”年特寒着脸,他不是见到美女就走不动道的人,难得的像假期一样宝贵的日子,才不想站在那台子上吹风流鼻涕。 “对不起!”美莲心中暗暗生气,脸上却要摆出非常甜美的笑容,“刚才您没有听到吧?我想麻烦您给我们当一会儿模特。” “你们干吗不在屋里画?” “因为北风!”美莲的声音像夜莺一样甜美,语气骄傲又婉转,“寒冷的北风和骑士的雄浑有着不解之缘,我们今次的课题就是北风骑士,当然要在外面画。”立刻又换了非常娇柔的语气,像小女孩一样搓着手,“拜托你!好不好?” 本城三霸看得几乎要昏倒,争先恐后地说:“我们来做好不好?” 美莲不理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年特。在她想来,这样去求一个男生,断没有不行的道理。 想不到年特挠了挠头:“你们不会先画北风,再到屋里去画人?失陪了。” “不是那样的啦!”美莲还想说一些比较深入的问题,但是年特头也不回地走了,“喂……”美莲气得直跺脚。 “美莲!我还可以坚持!” “闭嘴!流着鼻涕的脸还不如不看!把盔甲留下,你可以走了!” “美莲……”亚修已经快要哭了。 ※※※ 年特一行痛痛快快地逛了半天,临近中午,一声钟响,万马奔腾。正在附近收垃圾的工头一摆手:“收工!”立刻扫地的扔下笤帚,铲土的扔下铁锹,修剪枝叶的扔掉大剪刀,不要命地冲一间大房子跑去。随后无数的人从各自的教室里冲出来奔向大屋,男男女女都尖叫着,骑士用力抽打马匹,瞬间把年特淹没在人潮当中。 “发生了什么?”年特在瞬间被人踩倒,人脚和马蹄在眼前飞舞,简直是一场战争。 “开饭了!食堂哪……!”赛伦的书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面回答一面拼死在人潮中挣扎。 阿滋用力拉住磨刀米尔西,米尔西扬起大刀散发出恐怖的杀气,但是没有任何效果,瞬间被人潮吞没,爬起来的时候刀被趟到了二十米开外。 “我还以为打仗了!这里的食堂都是这样吗?”年特好不容易爬起来,身上全是脚印,“没有马骑的话想抢到好东西吃实在太难了,怪不得老百姓都想当骑士!这时骑士的优势才最明显吧?” 最先进入食堂的人当中已经有人凯旋了,双手抓满了包子从他们身边经过,也有的是一碟菜和一盆汤。仍然有人成群地呐喊着从远处朝食堂跑去,人数没有那么多,但是气势上一样。食堂里传出恐怖的嘈杂声,无数的饭碗和盔甲相互撞击,更胜过骑士训练场上的声势,一直传出很远。 突然,食堂里传出了一种额外的叫声:“啊!我的钱袋!”“我的钱袋!”“我的钱袋!”一个比一个叫得响,最终交织在一起,“我的也……” “大丰收!大丰收……!”斯芬克喜气洋洋地出现,“书包里已经快要放不下了……” 众人白了他一眼,“我们要不要也去吃一点儿东西?” “要是有吃的剩下才怪!” “我们还是回去吃罢!”阿滋拍着身上的土,“所以我才想到处都铺上地毯,这太脏了!” “好像把什么事情给忘了。” 一阵焦糊的气味传来,年特看到一堆已经烧成了灰的树叶,出了一身大汗:“罗德罗!” 当众人跑到罗德罗的埋身之处,已经只剩下一片灰烬了。年特在灰里扒了扒,没有人,但是罗德罗的校服外套还剩了半件在那里。 年特半晌才说出话来:“你们帮我闻闻,有没有人肉味……” ※※※ 罗德罗躺在校医院的床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冒和烧伤同时出现。他最后记得是——“对了!我要离开这里!如果我还能动的话……” “罗德罗!你怎么还在这里?” 似曾相识的女子声音传来,白袍晃动,一张无可奈何的脸出现在眼前:“十年前我叫你学长的时候你就没毕业,现在我做校医都七八年了,你还没有毕业,你有没有搞错啊!” “爱拉,我这就离开……”罗德罗咬牙从床上爬起来。 刚开始留级的时候,爱拉和他谈过两年恋爱,结果爱拉从医学系毕业,他还是见习骑士落榜。当他得知爱拉留校当校医,便一直在避免自己受伤,以免撞到尴尬,自然是更加难以毕业。十年过去了,人生中最羞耻的时刻莫过与此,罗德罗奋力站起来,想要离开。 “不用急!”爱拉拉住他的胳膊,“喔,这么结实还毕不了业?” “我……最近才练的。” “真可惜!看来你终于有可能毕业了。”爱拉叹气,“我从没在这里遇到你,七八年来你都没有机会受伤,怎么可能毕业啊!” “我……不是懦夫!”罗德罗一心只想逃离,但是此刻无论如何说不出丢脸的话,“你等着,我今年一定毕业!”罗德罗推开爱拉踉踉跄跄走出了门外。 “真是可惜!罗德罗,你要我等什么啊?”爱拉靠在门上说,“其实这所学校里没有合适的男老师,我又不能和学生结婚。但是像你这种一直都毕不了业的学生,我倒可以开个例外……” 罗德罗呆住了。 ※※※ “罗德罗!你没事吧?”看到罗德罗五肢俱全地归来,年特等人大喜过望,“对不起,我们只是……” 罗德罗用手封住了年特的嘴,缓缓抬起了头,泪光闪烁。 “谢谢大家!”罗德罗跳上桌子,“认识你们太棒了!谢谢!今后请称呼我为拼命的罗德罗!” 众人面面相觑:“罗德罗,你没发烧吧?烟熏坏脑袋了?” “说什么蠢话,我刚刚决定无论能否毕业都要开朗地生活!我是勇敢罗德罗,从今天起不怕牺牲不怕流血的罗德罗,请鼓掌!” “鼓你个头!听上去你是打定主意不毕业了?” “不是,我是下定决心不离开这所学校,我向保健老师爱拉求婚,她已经答应了。” “嗡……”所有的人都发懵了,这是什么学校?这是什么世道?尤其是扭头的时候很有女人味的保健老师爱拉就站在门外穿着婚纱:“走,去教堂!” 罗德罗:“啊?亲爱的,要不要这么快?” “我等不及了!大家都来!”既然新娘都这么说了,那…… ※※※ 年特还是倒在门外,不过有一点不同,这一次是被灌醉了。庆祝罗德罗振奋精神的宴会在教室里开到天黑。校长玛丝塔一直没有出现,有人说他病了,有人说他被马撞死了,总之,他没出现。 对年特的倒掉,老板利诺也没有什么奇怪。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每天都是这样。全家人齐动手,将年特扔回房间,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深夜里,年特醒来了。 望着天花板,年特的头有一点儿疼:“难得,又是天不亮就醒了。” 年特感到非常口渴,懵懵懂懂打开门,突然被人绊了一脚,一声惊呼到了嗓子眼,但是舌头一麻,什么也没有喊出来,“啪”地趴在地板上,十分清脆。 “怎么搞的?”年特发觉身体动不了,一只小小的脚狠狠踩在自己头上,踩了又踩。虽然不是很疼,但是没有要停的意思。从脚的大小来看,绝对是利茨。年特抬起头想要确认,却只能看见睡衣底下的部分,一只小红拖鞋扬起来,随即脸上又被狠狠踢了一脚。 “色狼!下流!”那个不是利茨的利茨恨恨地骂了一声,“你让利茨好失望!报仇!报仇!”最后踢累了,那个女孩儿打了个呵欠,“饶了你!以后有时间喝酒,不如多去陪陪利茨!” “喂喂!你是谁?”年特突然能动了,如此精妙的捆缚术被刚刚十岁的不是利茨的利茨使了出来,年特心中的惊讶可想而知。 “我?我是蔻蔻。记住,要是欺负利茨,我就揍你!啊……!好困!”蔻蔻似乎非常疲劳,“让我睡在你的房间里!呼……” 说着就倒在年特怀里了,年特身上脸上都是鞋印,比白天被抢饭大军踩的还多,坐在地上哭笑不得。 “莫非这两天就是被人踩的日子?” 不管怎么说,利茨的谜解开一点儿了。年特曾经在本家的藏书里见过一本手记,里面记载了双重人格的现象。看利茨的样子,应该不是普通的双重人格。按照书里的解释,双重人格一般都是后天生活压抑造成,利茨大概是受到了父亲去世的刺激,至于确切情况是怎样的,年特觉得不好开口去问,但是想必是非常可怕的场面。利茨的精神在瞬间分裂,形成了比较顽强的性格保护自己,而且意外地得到了天生的力量。 “是因为蔻蔻在利茨睡着后活动,所以给利茨造成了身体负担吧?所以利茨才变成了哑巴。蔻蔻天生能使用那么强的魔法,想必能量消耗十分剧烈,所以不能经常出现,一旦使用了魔法就会很快疲劳。” 年特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 “唔,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利茨在睡梦中扭动着,不知何时抱住了年特,天真的脸让人害怕不小心就会把她惊醒了。 “难道就这样坐着?”年特望望窗外依然布满星光的天空,靠在门框上,“那么就这么坐着吧。” 星星在眨着眼睛,月之女神也悄悄窥视着他们,把皎洁的月光洒了他一身。 第九章 严师与身教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幼狮骑士学院的校长!我是玛丝塔!”“喔!这么说您是一位校长!” “是的!我必须立刻回到学校里去!” “真是可敬的职业哪!” “您既然这么说了,我可不可以走了?” “多年以来,我一直盼望着有一位校长能来到我的面前!” “嗯?” “现在判决如下!玛丝塔校长必须抄写‘不许在公共场合随地吐痰’五千遍方可离开!退庭!” “神官大人……!” “哇……!”教会圣殿骑士的宝剑架到脖子上的时候,玛丝塔从噩梦中醒来了,大口喘气,“是梦!是梦!” “唔……死鬼!一大早!搞什么啊!”老婆睡得正香,突然被吵醒,当然很不开心。 “对不起,梦露!我做噩梦!” “还是因为白天在圣殿广场吐痰被抓?我早就告诉你注意卫生了!真是丢死人了!还要去贴满全城的公告栏!” “难道?”玛丝塔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有一点儿发颤,似乎真的是写了很多字的结果,抬起头来床边堆着一大摞纸,扯过一张,上面赫然是自己的笔迹:“不许在公共场合随地吐痰!” “哇……!” 玛丝塔觉得自己病倒了。他的右手抽筋,拿不动宝剑。当教会的执法骑士站到门外的时候,他几乎想要大声喊:“打倒教皇!”陛下听到这么坚决的口号一定会很高兴,但是最聪明的决定莫过于立刻病倒。 “我堂堂的玛丝塔校长,有头有脸,要是在一堆人面前满城去贴‘不许在公共场合随地吐痰’,万一再让学生碰到……”玛丝塔觉得那还不如去死。 于是…… “什么?打更的真的病倒了?那我们怎么办?”年特反倒愣住了。 送信的掏出一封信来:“校长说暂时都不能出门了,也不要你们前去探望。至于课程的安排,他说你们可以按信里的指示去做。” 年特打开信,里面写着:“去雾峰山取回风之契约”。 “风之契约?取一份东西用得着全班都去吗?” “难道是和风神之间的契约?”赛伦突然放下了书,一脸严肃,“那可是大事情,相传普休斯创世之际,指定风神一族掌管风元素,如果有和风神一族的契约,就可以使用强大的风系法术,据我所知,就是普休斯教会也没有一个神官做得到!” “一定是真的!”众人都议论纷纷,“据说哈马斯陛下当年所得的风神剑就是缘自风之契约!” 年特想了一会儿:“我们去找学生会。” ※※※ 幼狮学院有一个很大的室内练习场,年特到那里的时候,学生会主席罗杰正在练习射箭。学习射箭的学员都穿着单护肩的皮甲,正襟危坐在两侧。 “今天特地约罗杰学长给你们示范!大家注意罗杰学长的手法!”一位老师正在讲解,“罗杰,开始吧!” 罗杰瞬间搭弓射箭,连珠十五发,箭囊一下就空了。离弦的箭一支连着一支,竟如同一根长线一般飞向靶心,密密麻麻地扎在正中。 “很厉害的手法!”年特非常佩服,他在射箭上自诩功力非凡,也许准头和力量都可以不相上下,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到罗杰发箭的速度。从搭弓开始,那拿弓的左手就像钢铁铸成一样,纹丝不动,取箭的右手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就好像是一部精巧的机器,机械、灵敏、准确。 “哇……!那弓弦就好像是活的!就像是弓弦自己在动!”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赞叹声此起彼伏,罗杰洋洋得意。 “大家可以先从抓箭开始练习,要掌握好节奏,”那老师谢过罗杰,给大家做着示范,“可以先习惯一次取三支箭,手指要灵巧,注意发箭时的感觉,要保持连贯……” “打搅一下。”年特向罗杰招手,但是罗杰正在给师妹们亲切示范,不想间断,故意装作没有听见,年特只好亲自走过去 罗杰拉住一位师妹持弓的左手,将对方贴在怀里,右手带着对方的右手取箭:“就这样,心跳不要加快……” “好过分的要求哦!”那女生的脸一直红到耳根,罗杰不断在对方的耳垂上吹气:“放松——放松——腰要挺直,臀部往后一点儿没关系!(这是我成为箭术高手的惟一原因啊!)” 漂亮女生:“学长,你不松手我的箭射不出去……” 罗杰:“那就多瞄准一会儿好了。” 漂亮女生:“学长,有什么东西在后面顶着我……” 罗杰:“箭囊!是箭囊!” 年特突然出现在侧面,一脸威胁的笑容,罗杰只好松手,师妹那一箭脱手而出,射中了什么他就不管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面对年特:“你真是不会分辨情况啊!” 年特也若无其事:“麻烦到旁边来一下,有事和你商量。” 罗杰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年特的回答十分奏效:“因为我很熟悉箭囊的位置。” “喔!好吧。” 罗杰虽然不情愿,但是也只好和师妹们挥手告别:“那么各位,欢迎随时找我……” “快走!”年特用力拉住他的胳膊,总算把他从那里拉了出来。 “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有个任务,你知道雾峰山和风之契约吗?” “雾峰山是知道的,那里有我们的分校。至于风之契约就没听说过了。”罗杰解释说,“我们也有魔法的学科,但是一来竞争力不如教会,二来根本不太提倡,主题都放在魔法对抗和消除上。” “所以,一直以来学校本部只有学生自发成立的魔法研习社,如果有必要专门进行魔法的培训,就送到雾峰山的李聃老师那里。据说这是一种很特殊的魔法,和现今教会所传的魔法有本质上的不同,所以很有诱惑力,国王陛下也很关心。每年都会有一批最优秀的人被送去,莫非你们已经得到承认了?” “喔,想不到打更的是个好人!”年特闻言很高兴,除了教会之外竟然另有魔法,哈马斯也会感兴趣,想必非同一般,“那么以前送去的人都执行什么任务呢?” “任务?没有任务!如果有的话那他们一定都是残疾人。”罗杰回答,“没听说他们有什么任务,只是去那里跪在门外,然后就回来而已。” 年特自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跪在门外?” 罗杰说:“因为负责分院的李聃老师是个很怪异的人,前去求教的人都连面也见不着就回来了。明明非常诚恳地前去,甚至非常高傲的人也放弃自尊下跪,却没有任何效果。虽然称作分院,却没有任何我们的学生能从那里学到东西,所以,你们也不要太高兴。总之,要去的话就跟资料室借一份地图抄。马匹我可以帮你们安排,路程很远。” ※※※ 半个月后,雾峰山的山脚下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人不断抱怨:“我们在路上就花了半个月!我还以为在以诺郊区!” “你对北方不太熟!”斯芬克的骑术非常好,可以在奔马背上上蹿下跳,所以一面狂奔一面看地图就是他的任务了,“嗯,就到了,这条路就是上去的路,不过需要多久就不知道了,地图就到这里。” “该死的!等回来的时候我们沿路玩上几天!”年特发泄着不满,突然看见阿滋两腿并在一起侧坐在马背上,“妙啊!那样骑就不会磨得腿疼了!我也试试!” “慢着!”斯芬克阻拦不及,马背一颠,年特已经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又滚,停下来的时候抱住了一块石碑,总算没有摔断脖子。 “没事吧?哈,也许你以为和吃馅饼一样容易?阿滋的骑术是非常高超的,才能那样骑!你的骑术还不行啊!” “哎哟!”年特爬起来,看了看石碑,似乎是才刻了没有几年,上面写着“古之善为士者不武”。 “这是什么?好像很深奥。” “搞错了吧?在这种地方不是应该立上路标之类的东西。”众人议论纷纷,那石碑上的话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总之,这里应该就是雾峰山。”年特往山顶望了望,云雾缭绕,依稀有一座楼阁,“我们快走吧!天黑了可就糟了!这地方看来不像是可以借宿的。” 大家策马奔驰,很快来到半山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庭院,一个老头儿正在院子里种地。此刻正是寒冬,那老头儿种的却是四季时鲜的蔬菜,最可气的是黄瓜和葡萄结满了架子,绿草丛中隐隐有西瓜可爱的肌肤若隐若现。寒风似乎吹不进那竹子编织的稀疏栅栏,那小小的庭院竟然是一个暖洋洋的天地。 “不会吧?”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议论纷纷。 “创造系魔法!”有人激动地说,“那一定是贤者!只有传说中的贤者才有这种力量!” “那西瓜——怎么看起来这么可爱!”有人流出口水,“夏天的食物在冬天出现想不到这么诱人!” “我们还是先去办正事吧!”年特望着山顶,路已渐渐难走起来,恐怕马匹已经骑不了了,要靠步行了。一回头,气得差一点儿跌落马背,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都已经进了庭院,正在和老头商量:“大爷!你的西瓜卖给我们吧?哇,院子里面好暖!” “西瓜吗?等一等,我去给你们摘!”老头慢吞吞地走向西瓜。 斯芬克小心地问:“大爷,您是贤者吗?” 老头笑了:“贤者?我当然不是!这种名号有人敢承认吗?” 阿滋插嘴道:“您太谦虚了,这院子里整个被创造魔法的强大力量所覆盖,您这样的力量当然称得上是贤者!” “这可不是我做的!”老头把西瓜摘了下来,用布擦着,“山顶的琅邪宫里的人帮我做的。我和普休斯教会一点关系都没有。” “和我们的教室名字一样,一定是那里!”众人相视微笑,“太厉害了!随随便便就能创造出这样的乐园来!” “我们也有机会学到吧?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天分!” “好了!”老头把西瓜递给了斯芬克,“西瓜一千金币,每人冬季取暖费一百个金币,一共是——打个折,给我三千金币就好了。” 众人瞬间从幸福中惊醒,西瓜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本城三霸小心翼翼地问:“大爷,您真的不会魔法吗?” 老头:“当然不会!” 本城三霸:“三千金币是开玩笑吗?” 老头:“当然不是!” 本城三霸额头冒出青筋:“大爷,我们会揍你哦!” 老头丝毫不惧:“不二价,三千金币!” “这老头疯了!”大家从园子里退了出来,但是老头不依不饶。 “西瓜都开了,你们不能反悔!如果你们想一走了之的话,就让你们尝尝我的利害!”老头冷笑着,突然凌空跃起,一个筋斗翻到栅栏外面,挡住了去路,那身手真让人难以置信是个七旬老者。 “这老头恐怕不简单。”年特站到前面,意欲息事宁人,“大爷,我们给你十个金币,买西瓜也算是天价了。” “你们以为我那么好打发?嘿嘿!”老头拉开架式,摆了个鹤头的姿势,突然开始打拳,漫天拳影,虎虎生风,“怎么样?我跟上面宫里的人学的!” 年特气得直翻白眼,抄起墙边的铁锹,一下将老头拍倒:“我自创的!大家去吃西瓜。” 众人一片嘘声,罗德罗刚刚挽起袖子,十分惋惜的样子说:“什么啊,老大,你也给我一个冲在前面的机会嘛。”众人一窝蜂涌向瓜果梨桃,人人穷凶极恶。 “那老头不会死掉吧?”阿滋有一点儿担心,但是眼见西瓜被众人狼吞虎咽,顿时不顾一切加入了瓜分的行列。 “这瓜不够吃啊!把那边的也吃掉!”大家已经忘记了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等会儿扔点儿钱给他,我们先吃个痛快!” 从寒冷的外界到这园子里进进出出,所有的人都热了,脱下外套大吃了一顿之后,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不约而同地困倦起来,竟然一个一个都睡着了,梦中仍在回味着瓜果的味道。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 “都起来!快起来——!”年特醒来的时候,发觉马匹都已经不见了,所有的行李和衣服一起消失。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雪,寒风带着鹅毛大雪打起旋来,目之所及一片冰天雪地,偏偏他们脱下的衣服都不见了,连同所有的钱袋,米尔西的磨刀石连带钢刀,霍华德从不离手的盆栽,都一起不见。 “老头呢?”众人跑到老头晕倒的地方,果然已经跑了。 “这老混蛋!”众人破口大骂,但是也无可奈何。外面寒风刺骨,留在园子里才是上策。年特指挥大家把蔬菜拽下一些准备晚饭,又分派了几个人放哨。 “风雪来得这么突然,我们只好待在这里等上一晚。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会有人出现的。我们也没有损失什么贵重的东西……” “我的私人珍藏啊……!古典小花布钱袋……!可爱的兔子皮钱袋……”斯芬克简直急得要上吊,霍华德沉默着,突然大叫一声“我的盆栽!”向外面奔去,幸好被本城三霸死死拉住。米尔西满脸杀气,从墙角捡起铁锹找了块石头狠狠地磨。 “安静点儿!”年特大喊一声,“这么大风雪,那老头也走不远!说不定会回来的!我们再找他算账。”众人在暖洋洋的园子里坐下,已经没有心情享受瓜果了,望着篱笆外面风雪大作,倒也不失为一种奇观。 年特缓缓推开茅屋的门,简单的摆设一目了然。一张稻草床,一个水缸,木桌上摆了盏油灯,别无他物。年特刚想离开,忽然看见门板后面有一些涂鸦,似乎是些偈语: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 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 “这是什么啊?”年特蓦地惊觉,这是一种和普休斯教会以及历史中所衍生的所有思想都不同的哲学,不知不觉多念了几遍。正在回味的时候,突然听见隔壁的厨房传来一声惨叫,连忙跑过去,已经有好几个人围在那里。 “怎么了?” “有人偷袭!” 年特进到厨房一看,负责刷锅、生火和洗菜的本城三霸呈扇形倒在地上,圆心是一棵大树。原来厨房是一个简单地搭在那里的窝棚,大树在窝棚中央,从棚顶穿了出去,只有两个秃秃的枝桠留在屋里,被用来挂锅和铲子、菜刀。 “没有看见任何人从这里离开吗?” “是的,他们三个人只发出了一声惨叫,应该是同时被偷袭吧。”斯芬克摸着本城三霸的后脑,“都是这里起了大包!”手拿起来时突然发现蹭了些黑糊糊的东西。 “这是什么?” “黑呼呼的,好像是——锅底的灰!” 年特望着小小的窝棚,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好怀疑的。土制的灶台里都是灰,水缸里盛满了水,墙上挂着晒干了的丝瓜。树干上挂的平底锅确实有掉锅底灰的痕迹,但是人已不见。惟一不同寻常的,是一堵墙上用炭灰写有字迹,龙飞凤舞,非同反响: 道生一, 一生二, 二生三, 三生万物。 年特念了几遍,觉得天地之间的玄妙莫过与此,如果不是抄的,那老头要么是大贤,要么就是疯了。这几句话在墙上依序写成四列,和屋里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渐渐地,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底油然升起,年特不自觉地从炉膛里取出一块木炭,在那几句后面加了一句: “年特大爷到此一游” “嗯,写得不错!”年特歪着头看了看。 屋里的人都兴奋起来,“我也写吧!”“我也要写!我也要写!”一瞬间所有的墙壁都被写满。磨刀米尔西取下挂着的菜刀,冷酷地笑着,寒光一闪,树干上便多了一行字:“到此一游!” 一声惨叫传出,又戛然而止。 “停——!”年特竖起耳朵,“你们有没有听到惨叫声?” 众人点头,但是没有人受伤,就连倒在地上的本城三霸也醒来了。大家愣了一会,觉得可能是什么别的声音,又吵嚷起来:“把刀给我!我也要试试!” 突然间房倒屋塌,众人惊呼着四散而逃,小小世界在瞬间崩溃,倒也没有伤到什么人,只是风雪没头没脑地袭过来,天昏地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好!大家互相拉住!”众人在风雪中寻找着对方,完全乱了阵脚。 “年特!年特!”阿滋娘娘腔的声音就在旁边,年特伸手一拉,是一根冻成冰棍的丝瓜,那声音不知怎么又从另一边传来。 越来越冷,渐渐筋疲力尽了,挣扎着,突然有重物击在脑后,年特昏倒在大雪之中。 ※※※ “讨厌家伙,你没事吧?” “米蕾妮娅!”年特看见米蕾妮娅正在悉心地照料着自己,四周一片黑暗,“我不是故意惹你讨厌!” “你就是讨厌!讨厌!我讨厌你!”米蕾妮娅说走就走,突然中间出现很多人挡着,怎么也追不上。 “不要——!给我个机会……”年特大声喊着。 米蕾妮娅的声音远远传来:“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你是我的敌人……” “不是!教会只是利用你!命运之轮那样的东西是不存在的!难道你就那么相信命运?”年特大声喊着。 突然一股力量把自己从地上举起来重重甩在地上,一只小红鞋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踩:“背叛利茨的人!天诛!去死吧!” “救命……!”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米蕾妮娅突然出现,变了脸,和蔻蔻一起拿出菜刀,“我们要惩罚你,在你身上刻上‘到此一游’好了!哈哈哈!” 不知何时阿滋、斯芬克,所有的同学都冒了出来,手持菜刀:“我们也要刻!” “啊……!” 年特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是梦,是梦,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有什么暗示吗?米蕾妮娅!”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晕倒的同学,和自己一样盖着被子,躺在地板上,处身之地是一个宽广的大厅,和煦的阳光从大敞的排窗照进来,给人一种非常开怀的感觉。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脑袋上顶着屋子的人进来看了看,向后喊了一声:“有人醒了!”随即,向年特招手,要他跟随前来。那怪异的装束年特从没见过,心里惴惴不安,但想必是人家救了自己,就跟着走了。 “请问……” “嘘……!现在是早课时间,小声些!” “在上课吗?”年特压低声音,“请问这里是不是幼狮骑士学校分院?” 对方回答:“好像有个牌子是这么写的。” 年特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对方的腔调和语言修辞有一种很严重的方言影响,似乎和古代文化非常接近,然而让他不理解的不止是腔调而已。“为什么这么说?我们是学校本部的,有事求见李聃老师。” 对方回答:“师尊这时在上课,请先到厢房去见大师兄。” 年特点点头:“也好,找对地方了。大师兄怎么称呼?” 那人边走边说,头也不回:“庄子。大师兄极少会客,有未卜先知之能,你们的来意他已知晓,所以才肯破例会见。” “学长这么厉害?”年特非常惊讶,就是教皇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难道那个小天地就是他所创?如果大师兄能有这样的本领,那想必李聃老师更是厉害。” 走着,一幅挂在墙上的字突然映入眼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笔法韵调和先前所见的偈语大体相同,年特立刻明白都是出于这里,但是这一句更为深奥,年特一点儿也不明白。 求知欲驱使着他:“请问——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那位装束奇怪的同学看了一眼,回答说:“‘刍狗’是‘束刍为狗’的意思,是一种古代的祭祀物品。天地之于万物,圣人之于百姓,均始用而旋弃,故以刍狗为喻,而斥为不仁。” 年特震撼了,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触从心底涌起。那种“大仁不仁”的深奥思想教会从来都没有涉及过,以诺号称百家争鸣,也没有任何哲学思想如此深刻透彻。这分校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年特简直难以想象,一个足以和普休斯教会分庭抗礼的异端体系,就在这里,而这里的知识文化,只是偶然接触就已经让他为之震撼。 为什么光神世界里会有这样的存在?年特迷惑了。 他想着,一个朴素的房间出现在眼前,领路的同学指点他坐在蒲团上,就离开了。年特刚刚坐定,眼前已经凭空多了一人,一样奇怪装束,端坐在对面的蒲团上。 年特知道是庄子,顾不上惊讶,连忙站起来行礼:“大师兄好!”不知道为何,那环境让他迅速融入了其中,说话的方式,思维的态度都有所改变,似乎不是他适应了环境,而是环境适应了他。那感觉,就好像他们都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心中没有任何包袱,十分舒畅。 庄子并不起身,受了他这一礼,说道:“你既然叫我大师兄,为何却行别家的礼?” 年特一怔,从小受的教诲礼节都是来自普休斯教会,大陆通用,并不知道世上还有别的礼节。 庄子叹了口气:“坐下吧!要取得风之契约,就要有过人的体力,你有思想准备吗?” “您真的知道?”年特非常兴奋,“我们就是来取风之契约的!不能直接交给我们吗?我们有的是体力,要怎样取?” “究竟你们有没有资格,我没有权利确定。”庄子回答,“十几年来,你们是惟一被允许见到师尊的人,这也是师尊自己的决定。所以,你们有没有资格也要师尊亲自考验。等早课结束,我就带你们去见他。” “为什么以前的同学都不能见到李聃老师呢?体力不够吗?”年特想起在训练场上耀武扬威的高级骑士,那些恐怖的家伙力量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他们的体力都不足的话…… “他们并不是来取风之契约的,”庄子看出了他的疑虑,“他们的态度不可取,因此不见。我们和幼狮骑士学院惟一的瓜葛就是风之契约,所以和其它的前来者并没有什么同门之谊,你日后自会明白。” “那么说您已经答应接纳我们为同门啦?”年特想起刚才庄子的话,心花怒放,但是又心存疑虑,“我们的态度也要受考验吗?” 庄子点头:“尔等已经通过考验了。” 年特胡涂了:“什么时候?” 庄子微笑不语,年特真的胡涂了,除了在半山腰殴打穷疯了的老头外,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想起来还诚惶诚恐的,那老头跟宫里的人显然关系颇为密切,不知道有没有得罪人。 庄子哑然失笑:“那时一铁锹拍得那么自然,怎么现在反倒失去平常心了?” 年特知道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他,童心突起,吐了一下舌头,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感谢救命之恩!不知道是哪位师兄将我们救过来的?” “谢就不必了。若不是通过了考验,你们也来不了宫内。” “到底是什么考验哪?难道打了老头吃光食物就对了?还是在墙上写字写得好?”年特这样想着,虽然很奇怪,但是知道庄子一定不会说,也就忍住不问。但是又忍不住想到,从前来求学的同学都是虔诚地跪在门外也没有效果,自己这帮人欺凌老人、强取食物反倒入围,难不成这里是邪教? 庄子知道,不解释一下他会越想越歪,只得有意无意地说了:“以前的人都是为了取得强大的力量而来,为了得到力量不惜一切,纵然表现为各种方式也是枉然。执着于力量而表现出的虔诚最是可怕,若他们得到力量,又怎能忍住不用?心存厌恶却忍而不发,比不仁更不可取。惟尔等表现最为平常,持武力可以不发,心恶则讨之有度,是为上乘。” “原来是这样!”年特明白了,“好难哪!原来我这么伟大……” 庄子:“……” 这时屋外传来云板的响声,庄子闭目冥思了几秒,睁开眼来:“随我来吧!你的同学们也都醒了。” 年特随着庄子来到一个大殿,途中遇到很多宫里的弟子向他稽首,他知道这一定是这里的礼节,学着还礼了。所有的人都已经坐在大殿里等着,见到他脸上都露出高兴的表情。 庄子恭恭敬敬地说:“有请师尊!” 青莲座上现出五色光华,一个老者便出现在光华之中,宝像**,手持拂尘轻轻挥动,殿门开了,那老者言道:“尔等仍欲取契约否?” 年特不敢直视,躬身施礼:“就请老师出题!” “殿外有桶,各取两只,沿路至十里外清泉取水,一柱香内返回!” 李聃言毕便消失不见,庄子喝道:“还不快去!殿外香已经点燃了!” 一行人如梦初醒,纷纷奔出殿外,果然有许多大桶,一个巨大的铜鼎内,一株香刚刚点燃,散发出如麝如兰的馨香。大家七手八脚地拎起大桶,沿着石子路开始飞奔,有人向他们指路,那条小路一直通向山的另一侧,果然有一道清泉。 年特将两只桶灌满水,突然发觉重量正好五十公斤,和他们每天负重的沙包相等,路程也和跑马场的周长差不多。 “那打更的死老头!”年特一下子明白了,“折腾了半年就为了今天哪!那风之契约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和风神的契约,伟大的力量!”一瞬间,对玛丝塔的恨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慧眼识人又先知先觉的尊敬。 众人把半年特训的成果发挥得淋漓尽致,拎起满满两桶水飞速返回,沿途指路的各位师兄看得纷纷点头。当最后一个人回到大殿之前的时候,正好一株香燃尽。李聃脚踏祥云出现在众人面前,连连颔首微笑。 “从今日起,你们便算我的弟子了。在取得风之契约之前,都要严守清规,勤奋修炼。” 李聃一甩拂尘,众人立刻疲劳全无,眼见李聃老师的能耐,纷纷雀跃称是。 “风之契约!我们来了!” 李聃说:“你们有什么可高兴的?随我来吧!” “是是!我们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得意忘形!” 众人相互提醒勉励的时候,李聃一转身,背上衣衫破烂,赫然有刀刻痕迹映入眼帘:“到此一游!” 众人跌倒…… 在努力将仙长手持平底锅变成大树从背后偷袭报复的景象从脑海中驱走之后,众人还是跟上李聃老师在宫里穿行,最终来到宫里的最深处,又一层宫殿的入口。那宫外另有匾额,写着“兜率宫”的字样。内有双鱼图案为门,鱼眼亮起,宫门自开。 “好奇妙!”众人赞叹着,仿佛来到了神的世界一般。 “就是这里了。”李聃停步,殿内灯火齐明,出现一个宏伟的景象,四十九只比人还高的巨大炉鼎整整齐齐码放在那里,似乎暗含着天地间的规律。 “点燃后,丹炉的盖子会自动开合,你们要分成三拨在此照看,师兄们会不断将药材送来,你们要不断将药材投入炉中,用大扇用力煽动,保持炉火旺盛。如此要坚持四十九天……” “等一等!”年特生怕李聃又瞬间消失,连忙发问,“请问老师,这和取得风之契约有什么关系?” “关系?这就是契约的内容啊!”李聃答道,“昔日初来此地,为求得一处安身,以风神剑相赠魏王,双方言明互不干涉,魏王得剑,并由本宫传授一批弟子给他所挑选之人,以助他完成霸业;本宫得地,可以挂牌以分院为名,并有权利挑选弟子完成炼丹重任……” “炼——丹——?那么风之契约就是……” “呵呵,就是指明限期内能不能学到东西本宫概不负责,你们必须完全承担用扇子搧风的繁重劳务!所以需要体力过关……” 众人齐声破口大骂:“那个死老头!” 第十章 采菊东篱下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信手捻起那崖边的小小雏菊,年特敲响了换班的小钟。清脆的钟声回荡在山谷,很快就会有人从下面的宫里赶来帮忙。辛苦了一夜,在温度惊人的丹炉旁汗流浃背,山风清爽的感觉扑面而来。望着手中的雏菊,谁敢相信山下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 那搧风的差使果然辛苦非比寻常,难怪李聃特意等了十几年。这里的人手本来不多,收集药草已经是非常庞大的工作,体力又不见长,一旦熄火,前功尽弃,所以宁肯等上十几年,直到他们前来履行契约。 他们十来个人一组,在温度惊人的炼丹房里挥汗如雨,沿着丹炉所放置的次序拼命忙碌,有的添柴,有的搧风,四十九个丹炉哪个也不敢松懈,都知道稍不留神一切就都毁了,那时不但拿不到契约,浪费了那么多珍惜的药材,也不知道如何赔法。 来这里有一个月了,每天都是半日工作,半日学习,余下的时间像死猪一样睡觉。学习就是听李聃讲课,和其它的同门一起讨论深奥的道理。这里可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年特读了《道德真经》和《庄周列国记》两本书,文辞艰涩,大部分的道理都难以理解。 他已经知道李聃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十几年前从另一个世界“飞升”来的,称为“道家”弟子,李聃可以称为是道教教主,但是他本人不这么说。 这里的人起名字都爱用“子”字,李聃称“老子”,庄子原来叫庄周,其它的师兄有各种子……但是他们说自己这帮人是插班生,借读的,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相对普休斯教会而言,道教确实是异教徒,但是李聃老师也带领大家在这里愉快地生活了十几年,还在魏王哈马斯的刻意保护下建立了宫殿,可见自有其存在的道理。按李聃老师的话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似乎他在等待着什么时刻到来。 至于魏王哈马斯为什么费这么大力气保护道教的存在,道理很简单,骑士如果学习了深入的魔法,就难免会倾向于光神普休斯的教会,所以作为国王骑士培养基地的幼狮骑士学院没有和教会合作开设魔法系,而是弘扬以骑士的意志为根本,这就是国王骑士和教会骑士最根本的区别了。 国王骑士固然强大,遇到强大的魔法也必然伤亡惨重,所以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和光神大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道家仙术的出现简直就是应运而生。哈马斯陛下有了这个杀手锏,就有了和教皇决裂的本钱。 得知这些之后,年特偶尔会烦恼,暗自希望自己不要扯进那倒霉的夹缝里,成为王权和神权之争的牺牲品。他是希望教皇倒台,但是突然之间,自己已经冲得太靠前了。他也曾希望能够未卜先知的庄子能给他一点儿提示,但是庄子只是笑着告诉他“水到渠成”,叫他不要多虑。 这里需要学习的东西哪怕不吃饭不睡觉也学不完,等到四十九天限期一过,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年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烦恼,只得相信庄子。 庄子对年特很好,经常一语道破年特的迷惑之处,他总能看破年特的想法,省去了许多难以表达的口舌。而且,毕竟关于年特所读的《庄周列国》他是最有发言权的。每一天,年特的思想都更为深入。 道家对世界的阐释和普休斯教会很相似,因为有关创世之力的理论是几乎一致的,对物质世界也通过五种元素和光暗来划分,充其量叫做阴阳。但是在读过两本道家基本著作之后,他渐渐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着迷了。 光神教会说,信徒死后可以进入天堂,勇者的灵魂可以成为星座,但那都是死后的事了。相信神的存在,利用神的力量去打倒对方,虔诚的程度是强大与否的根源,那自己的力量呢?今生今世呢?虽然理论基础是一样的,但是对待问题的看法就截然不同了。 年特渐渐觉得,神的世界终归要离人而远去,老子说“人定胜天”的时候,年特也对自己说,“我的想法是对的吧!”但是,不要流血吧,年特不希望看见那样的场面,何况教会里有那么多漂亮的小姑娘…… ※※※ 从值日的师兄那里要了几颗丹药,年特吃下一颗,疲劳和饥饿都一起消失了。这里的食物倒不是只有丹药,但是对他而言,时间太宝贵了。匆匆来到大殿,正赶上早课开始。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老子的声音悠长而朴实,听在耳中就会很奇妙地记住,如果听懂了就很难忘记。这一课是专门为他们这些入门者所开,讲的正是《道德经》中的难点,可以说是精髓所在。 众人均说:“好难——!” 惟有年特、阿滋和斯芬克三人若有所悟,年特问道:“何谓谷?何谓神?何谓不死?” 老子颔首微笑:“以其虚,故曰谷;以其因应无穷,故称神;以其不屈愈出,故曰不死。三者皆道之德也。” 大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谷”和“神”两个字是不能连读的。阿滋又问:“即如此,体现于人自身又当如何解释?” 老子答:“谷,就是浴;谷神,就是养神。玄牝,就是天地;中虚故曰谷,不测故曰神,天地有穷而道无穷,故曰不死。” 众人方才领悟到要通过闭目养神来从人体的玄牝门——也就是天地根来修养道德之力与外界交流的道理。斯芬克又问:“存蓄之间,应当如何把握尺度呢?” 老子大喜,答道:“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答毕亲自下台来帮助三人运气,之后又问三人感想如何。 年特说:“绵绵微妙!” 阿滋说:“似存而非存!” 斯芬克回答:“正如用之不见!” 老子听罢仰天大笑,当下说:“你三人随我前来!”径自舍下大殿一干人等,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年特三人心中狂喜,当下收敛心神跟着去了。各位师兄不住投以嘉许之意,庄子也鼓掌三声,才替那些挠头的人补课去了。 三人来到老子房内,老子端坐在榻上,吩咐三人也上榻围坐成一圈。 “我有五术,山、医、命、相、卜,今日授予你三人,日后勤加修行,自当领悟。” 自此,三个人用养神打坐代替睡眠,除了轮班工作的时候,都守在老子身边学习,其进境一日千里。 五术包罗万象,光是“山”就分为食饵、筑基、玄典、拳法、符咒,其中最玄妙的,当数“山”中的符咒术,“卜”中的选吉术,既《奇门遁甲》,其他的尚可以慢慢领悟,这两项却是道家的精髓,非透彻不可。 老子花了十天的时间把该记的东西说与他们知道,那些知识便深深地烙在他们的脑海当中。余下的几日时间,老子便欲特地传授符咒和《奇门遁甲》的细节给他们。 那一日,庄子在庭内踏罡步斗,为他们示范步天罡之术。当下手持一桃木剑,手捏决,口念咒:“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顿时地裂生雷,漫天俱是雷火,云层亦被击穿,天空仿佛漏了一般,旁观者皆跌坐在地。庄子大喝一声,地面合拢,雷火才渐渐消失。 年特三人纷纷喝彩,庄子和老子却面露担忧之色,良久才叹了口气。 三人均不解,年特说:“刚才大师兄那招威力无穷,闻所未闻,却为何叹息?” 庄子苦笑:“刚才那招本该收发自如,可是飞升之际,许多条件都改变了,我已经研究了十几年,想不到仍然控制不好,几乎惹来大祸。” 老子斥道:“切莫乱了阵脚!万物有序,任如何变化,人之构均与自然相通,人有精神,则自然界的一切无不有精神在。既能以气声相求,一切重新寻来便是!”当下向三人讲解其中的奥妙,传授将人的精气和自然之精气会合炼化成符的方法,嘱咐大家要谨慎使用。 年特明白庄子的尴尬之处在于两个世界星座环境全都不同,因此步天罡无法准确代表九州和北斗的位置,才出了乱子。当下牢牢记住方法,不敢妄自使用。 方才那一击大有毁天灭地之势,幸亏庄子能够及时收手,若换了自己,恐怕就要酿成大害。纵是如此,新得绝技的欣喜也不绝于形。 年特试着感应旁边一棵老树的精气,和自己的精气相容,喊了声“疾!”那老树立刻就长出绿叶,还开出花来。但是只瞬间,那老树便又凋零,竟然反而枯死了。 老子用拂尘一甩,助那老树恢复了生机,并不责备年特,只是嘱咐道:“天地之间精气均有穷尽,若道不足而妄用,便是拔苗助长了。你三人十数日来用尽了他人数十载之功,都要回溃在你我身上,我自损道行百年,尔等道行不足,便要受苦了!” 说话间,年特三人突然觉得困倦起来,想起这些日来根本不曾睡眠,想必是现在应该补上。不及多想,三人便倒在地上酣然入睡,这一睡,竟一连睡了八日。 醒来的时候,正是深夜,宫内钟鼓齐鸣,人人欢声笑语。奔出门来,峰顶万道霞光直冲霄汉,原来已是丹药出炉之日。 但见清风皓月,烟霞流注,五气三元结秀,升腾处云辂交加。瑞光缥缈之处,盈座散下香花。正是堪夸真妙用,仙丹一粒,洞焕东华。满太虚寥廓,清境无涯。 年特松动筋骨,忽觉浑身松畅,拍打衣衫之际,诸多烦恼如同烟尘散落,精神充沛,前所未有。扭头看时,阿滋和斯芬克都是喜不自禁。众弟子径向奔走,收集丹药,清扫丹炉,三人也不敢怠慢,取了紫金葫芦前去帮忙。 那四十九炉丹药集天地之精华,炉中所剩灰烬亦是宝物,众人按各种功用分类,小心翼翼地装进不同的葫芦,贴上标签,一直忙了半宿,天亮了方才收拾停当。各炉丹药共计四百余种,有的做养生之用,有的做治病之用,足足装了近千葫芦。 待到最后一炉,有人“咦”了一声,众人看时,发现偌大的丹炉里,竟然只炼出十余颗小小的弹丸,闪动着金光。 “怎么会这么少?”大家均怀疑出了什么纰漏,却不敢说出来。 清点数目时,最多的仁丹一炉就炼出了十万多粒,最少的培元丹一炉也有三百多粒,这炉里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只得到十几颗。 正迟疑着,老子和庄子一起飞奔赶来,用拂尘一甩,丹药自行飞起入了葫芦,庄子喜道:“不枉四十九日之功,这牛黄大解丸终于练成!”和老子呵呵笑着,一路小跑离开了炼丹房。 众人连同一干老弟子尽皆狐疑,跟随在后面看个究竟,却见两人一人一颗,然后便进了茅厕,畅快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如此!”有弟子悟得其中奥妙,对众人解释,“自从入了师门,便不曾见过师父和大师兄有漏气之举,想来是常年修炼,有辟谷之能,肠胃沉淤达几百年之久,形成超严重的便秘,非牛黄大解不可!” 众人一起点头,表示极是!但是此举不免有损道行,不知这般大阵仗到底是为何。茅厕内“嗯啊”之声久未平息,须臾,庄子在里面弹剑,老子拉得痛快,竟然唱起古韵来。 老子:“道可道也,(咚咚……)非恒道……” 庄子和声:“名可名也,(锵锵……)非恒名……” 歌声和弥漫的气息一起飘出,众弟子尽皆倾倒。 良久,两人满面红光走了出来,老子怀抱那葫芦,呵呵傻笑,怡然自乐。庄子却面色凝重,轻挽袖口,并起食中两指捏了个剑诀,大喝一声:“疾……!”立刻有一道剑气绕空盘旋;庄子炼气为符,甩至地上,立刻有雷精出现;庄子又试了诸多法术,落瑛缤纷,无不得心应手。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连喝彩也忘记了。 原来,自从飞升到这个次元,万物星座尽皆不同,庄子虽然努力迎合万象的变化,却始终无法做到与自然之气融会贯通。苦思之下,认为是腹内有前世所带的沉淤对现今所处之世有所扰乱。 如今尽皆排出体外,体内气息清净有如新生,顿时能够与外界气息相同,再无阻隔,法术便得心应手了。看老子的样子,只怕那壶牛黄大解仙丹立刻就会被藏进藏丹房最深处,当做至宝一般保管。 翌日,老子召年特三人入殿,取出风之契约交给年特,又取出一个红色的葫芦相赠:“这是丹炉内所得三昧真火,可用做炼化火符。如今契约已满,你我师徒缘分至此,速速下山去吧!” 三人恋恋不舍,拜倒在地大哭,老子隐身不见,惟有声音传来:“你三人年幼,纵有道理,却无道基,不可妄用道法为世界徒添累赘,日后各有磨难,好自为之!” 三人只得再拜,告别众位师兄,下山去了。临别时,众位师兄恋恋不舍,相处虽短,感情至深,各有礼物互赠。有人取出先前他们所失的马匹物品,直送到山脚。 “日后便要天下大乱了,我等也要封起山门,再想回来可不容易。遇到难处,也只能自行解决,不要希望依靠师门。这个世界能否渡过劫难,全要靠你们的努力了!” 众师兄挥手告别,渐渐不见,方圆百里草木依阵而生,雾气四起,瞬间形成一道屏障,将路掩去了。 年特不住回头凝望,目之所及一片云雾,连山峰也不见了,只得叹了口气,带领大家往以诺策马疾驰。 兜率宫里,老子掐指叹息,对庄子说:“他三人应劫而生,能否扶平乱世,还是未知之术。纵然一日幡然醒悟,年纪轻轻,心中所受之苦甚于常人千倍,非坠入魔道不可。” 庄子点头:“即如此,毁天灭地之时,我等再转乾坤,现今只得由着他们去了。” ※※※ 银白色的日子里,那一天,正是新年第一天的清晨,经过了整夜的狂欢之后,人们走出来彼此拥抱。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守城的骑士指挥着部下吃力地推开城门,附在门板上的雪就簌簌地落下来了。 抖落斗篷上的雪花,扮演洒脱的时光贼子,一队骑士学员在第一时刻穿越宏伟的城门,让马蹄践踏在新雪上。新年的气氛扑面而来,融化了寒风,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庆祝的歌声从每一个街角传来,神官给他们温暖的手和不分彼此的祝福。 “好不容易才赶上了。”本城三霸相互拥抱,“每年就等这一天,可以满足任何愿望的压岁钱……” “别丢人了。”众人相互道贺,分别在城门口,各自享受欢乐去了。 年特拎着土特产的腌肉竹篮出现在利诺的店里,迎接盛装打扮的利茨飞奔拥抱。“过年哟,这是礼物。不好意思,沿路只能买到这个。还有没有年夜饭剩下?我可是饿得要命。啊,为什么只有白菜汤?” “大过年嘛!你以为我是个奸商?”利诺拎出老酒,“今天我店里的东西一律八折!毛巾、床单、腌咸菜,一律甩卖!将来成为高级骑士也一定要买我的盔甲!” ※※※ 深夜里,年特醒了。 “可恶!闹了一天,好疲劳啊!白天酒喝得太多了!”年特爬起来,迷迷糊糊去找水。突然脚下一绊- “啊……!”年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落地的时候两脚朝天,好不狼狈。有人又拍手又笑,正是蔻蔻。 “蔻蔻!又是你吧?今天我可是特地陪利茨玩了很久呢!”年特躺在地板上并不爬起来,蔻蔻在楼梯上面穿着睡衣,一副再次得手的样子。 “我知道啊!”蔻蔻的声音非常可爱,“利茨告诉我了。你还不错!” “今天不怕被人听见吗?” “没关系!我施了魔法,他们和猫猫会一直睡到天亮!”蔻蔻瞬间移动到年特面前,拉着他的胳膊,“起来啦!也陪我玩一下嘛!” “哎哟。”年特爬起来,“你和利茨可以见面的吗?” “嗯,我们在梦里可以相见。对了!我也要骑马!来嘛!来嘛!” “现在是晚上啊,马已经睡着了!”年特虽然解释了,但还是被她拉着到处走,“等等!我要喝水!好渴……” “看一看也好嘛!我从来都没有出过这间屋子!”蔻蔻用力拉扯着,“来嘛!来嘛!不然我打你喔!要不你当马让我骑!”硬是把年特拖回了屋子里,“以前这是我的活动场所耶!自从你来了我就又少了一块空间!” “没这么夸张吧?到大街上在近处转转也无所谓啊!哎哟!”说得不好被蔻蔻狠狠掐了一把。 “被巡逻队抓到怎么办?被熟人撞到怎么办?”蔻蔻似乎很生气,“你没有脑子的吗?” “脑子啊?”年特在蔻蔻身上扫视了一番,若有所得,嘿嘿笑了两声,“其实你是不会穿衣服才不敢上街吧?” “你胡说!”蔻蔻红着脸,“我,我只是不冷!” “那穿给我看。” “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哈哈,被我猜中了,十岁了都不会穿衣服。”年特指着蔻蔻大笑,“来,哥哥教你!呃!” 突然头上出现了一支大棒子把他打倒在地,蔻蔻用力踢他的脸:“去死吧!去死吧!” 年特捂着头,蔻蔻的拖鞋掉了,仍然踢个不停。年特忍着一把抓住她的裸足,往起一掀,蔻蔻“呀”的一声倒在年特身上,踢累了,喘着气休息。 年特把她抱起来,并不生气:“蔻蔻,真是温柔啊!” “啊?我不是刚打完你吗?” “其实是因为担心利茨的身体负担太重,才不能经常出来吧?连剧烈的活动都不敢做,但是衣服是应该穿的,如果你病了利茨也一定会很难过。” 年特说着,拿起被子把蔻蔻裹了裹,抱在怀里,温柔地看着蔻蔻。虽然蔻蔻的脾气坏得可怕,但是他一样很喜欢。利茨温顺得近乎胆小,蔻蔻却正相反,如果她们中和一下不知是什么结果。利茨没有受惊吓以前应该是非常完美的性格吧? 年特这样想着,非常怜爱地摸着蔻蔻的头,然而,“呃——!” 年特头上又挨了一棍,倒在地上晕过去了。蔻蔻披着被子趴在他身上,喃喃地说了一句:“不许摸我的头!笨蛋!”然后往年特胸口钻了钻,睡着了。 ※※※ “师母!请转告校长,我们把风之契约拿回来了。” 前去报信的本城三霸没有注意墙角有教会的执法骑士在远远地观望,还兴高采烈地敲着玛丝塔家的大门。 师母不动声色:“他现在不在,晚上让他到教室去找你们。” “喔,那我们今晚等着。” 教会的执法骑士带着整队人马在四周监视了快两个月了,也不见玛丝塔出门。神官诚心想让玛丝塔丢人,而玛丝塔心里明白要丢脸就连国王的脸也一起丢给教皇了。如果他的名声毁了,幼狮的招生率就会一落千丈,王权的根基就会动摇,哈马斯不会饶了他。 所以他天天装病,和教会执法队较上劲了,执法队受神官机宜,自然也不放松。让执法队纳闷的是,玛丝塔从不出门,却似乎亲自办了很多事。他们知道玛丝塔是在装病,但是又拿不到把柄。 夜深人静,玛丝塔吃完晚饭,“啊,梦露,倒垃圾时帮我看一下。” “不用看了,他们还在,捉贼也不见他们这么认真。” “没办法!真不想爬地道。”玛丝塔揭开地毯,竟然有隧道,“哈哈,盖房子时我就想好了,早晚有用。” “你当时有没有想过现在这么胖?”师母递过一盏灯,“不要再迷路了!” 玛丝塔家的隧道竟然直通城市下水道,还有暗门和锁。玛丝塔很嚣张地出现在河道工面前:“大家晚上好!熟悉这里的除了你们还有我!” 河道工人撑着小筏愣住了,玛丝塔大摇大摆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已经在学校外面了。 很快…… “太棒了!凭着我祖母的名字起誓,”玛丝塔拿着风之契约,“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可以把契约拿回来的!不枉我多日的教导!……你们要干什么?啊……!救命!” “我们已经受够了!你训练我们就是为了替人干活!”众人突然一拥而上,缴下风神剑,把玛丝塔用棉被盖住,一顿拳打脚踢。 “冤枉啊……!我是本着老师的本分严格要求你们的!” “本分?”众人想起背沙包的日子,“半年没给我们开过其它科目的课,如果不去学校里转转,还真不知道别的班生活那么多姿多彩!” “别罗嗦了!让他死!” “陛下会把你们扔进大牢的!我保证!”玛丝塔挣扎着,从棉被下面探出头来,随即被年特狠狠敲了一下。 “快说!发誓!也凭着你祖母的名字好了,立刻让我们过正常的校园生活!” “敢威胁我?你们有没有见过精钢战甲的硬度?我玛丝塔是绝对忠于哈马斯陛下的!” 年特打了个手势:“死硬!把他抬过去!” “干什么?”玛丝塔被人五花大绑抬到外面的楼梯旁,有人将一只垃圾桶从二楼推了下来,翻滚着砸在地上。 “吓唬我啊?”玛丝塔大声喊叫,“我就教你们什么叫做荣耀,你们就是把我从上面推下去十次我也不会妥协的!” “不是!”年特说着,走到楼梯顶,用力撬下一块砖,然后拿到一楼,摆在垃圾桶撞地的地方,“玛丝塔校长亲切和蔼,大过年仍给我们特别指导,但是不幸二楼的楼梯有一块砖松了,玛丝塔校长不幸摔倒,浑身是伤也就算了,正好头撞在这块砖上——就是这块砖。”年特放下砖头前特意在玛丝塔头上比了比,露出残酷的笑容。 玛丝塔环顾四周,众人围成一圈,都是这副不良的笑容,还有人乐出声来,从牙缝挤出“嘿嘿嘿”的声音,似乎全都非常盼望。 年特一挥手:“行刑——!”立刻有人举起棉被,有人举起棍棒。 “……”玛丝塔大叫,“我发誓!我发誓就是了!凭我的良心起誓——(我的良心早就卖给哈马斯陛下了!)” “在上面按手印吧!” “这是什么?” “当我们白痴啊!你又不是什么有信用的人,光发誓有什么用!风神剑也由我们保管了,上面都写得很清楚!如果你失约就会名誉扫地。” “你们够恨!”玛丝塔乖乖按了手印,“行了吧?放开我!” “一式两份嘛。”年特假惺惺,“绝对公正,你自己也留一份作纪念……” “不用了!你们是从哪儿学来的?” “啊,我们可都是官家和商家的子弟啊!签文件、签合同都是这个样子啦!”年特把玛丝塔的手印交给阿滋收好,阿滋又说:“应该让他再按一张空白银票,万一他反悔,我们就让他倾家荡产……” “对啊!”众人纷纷附和,“不愧是世界首富世家!” “你们……” “我们什么?我们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风神剑你们拿去好了。我不过是想让你们帮个小忙,很小的忙,是公益事业。对你们也很有好处的,也可以说是很有必要的社会活动。” ※※※ 今天天字一班不上课,在城里张贴“不许在公共场合随地吐痰”的文明标语,号称为班级提高知名度,树立良好的民间形象,为今后成为品德优良的骑士打下坚实的基础。 “真看不出那个死老头还有这份公德心。”有人赞叹,“真的自己手写了五千张,全都是他的笔迹。” “倒是有些道理,”年特说着,把一张标语抹上浆糊贴进公告栏里,“凭我们这些人间极品,一定可以很快成为骑士的!确实应该做些好事建立自己的形象!” “把他们抓起来……!” “嗯?”年特一回头,教会的执法队来了,为首的骑士气势汹汹:“帮助玛丝塔违背法律的执行!这是对教皇大人的蔑视!全部抓起来!” “等一下,难道贴公益标语也有错吗?” “当然没错!问题是这些应该由玛丝塔本人来贴!这是法庭的判决!”那骑士似乎十分愤怒,“玛丝塔连续装病一个多月,害得我们天天去他家执法,年也过不好!我们每天都盯着呢!你们竟敢这么多人公然替他张贴,就是蔑视法庭!蔑视教会!” “等等!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是打工的,每贴一张四分钱……” “你们是他的学生!我已经知道了!休要狡辩!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中招了!” 天字一班集体中招,分批从全城被抓,带上手铐招摇过市,知名度瞬间上升,步入城里最出名的骑士学员行列。 “什么时候审问我们啊!” “神官大人回家过年去了,恐怕……” “等出去要把他活埋!” “闷棍打死!” “做咒术试验!” “做肥料!” “我们先离开监狱再说吧!” 好悲惨的新年,监狱里传来高昂的“打死他!”的口号声,狱卒敲打着铁栅栏:“闭嘴!再吵不给你们饭吃!”年特和天字一班的同学们迎来了意外的年假。 第十一章 不经意之间 “这里就是天字一班,曾经多少‘春’秋,晨曦也不再驻留!” 莎士比老师站在教室的‘门’外,心情非常‘激’动:“这里就是著名的天字一班,幼狮骑士学院的重点班,班次排在第一名的班!” “要多么努力才能在这里担任老师的工作!”莎士比还在‘门’外,“不是感慨的时候,这是我的第一个班级,我要走进去,然后用温和的语气告诉大家,各位,我就是你们的新任老师,由我来为大家安排课程的进度并指导你们的思想!让我们一起挥洒青‘春’的汗水!” 莎士比老师推开了‘门’:“各位——” “嗖……”一支冷箭直奔面‘门’,幸亏一只手比箭还快,在他的鼻子尖前面把箭一把攥住,然后几十张恶狠狠的脸一起出现在眼前:“你是谁?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啊……”莎士比老师魂不附体,但是老师的神圣感觉让他振奋起来,“我是,我是,我是你们的新老师,对,是老师,”莎士比站直了身体,“各位,我叫莎士比,让我们一起……” “少废话!玛丝塔那老头呢?” “这个班是怎么回事?骑士不都是品德高尚的人吗?对,所以才有我进行品德教育的需要!只要有笑容,一定可以沟通的!”莎士比老师想着,‘挺’起‘胸’膛,“各位同学,怎么可以这样说呢?玛丝塔校长委任我为你们的老师,负责你们的课程安排和社‘交’礼节教育,从今天起——” “原来是个替罪羊!”年特扔掉手里的箭,恨恨地回到座位上,立刻有‘女’佣递上香茶,还有人按摩。 似乎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虽然总是无法说出“挥洒青‘春’的汗水”很难过,但是大家总算回到座位上了,莎士比松了一口气,听见年特对他说:“我就是这个班的班长年特,那么今后课程的事就麻烦你了。” “是我应该的。(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他用敬语?)呵呵,年特同学……” “我还没有说完!”年特一拍桌子,恶狠狠地瞪着眼,“要是天天给我们安排宫廷礼节,你的寿命就到头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再把这句话重复了几十遍后,莎士比老师想起受到委任时玛丝塔校长的话语:“都是好孩子!别担心,有我做你的坚强后盾!尽管提我的名字!” “你们这种态度老师看了很痛心!你们怎么对得起玛丝塔校长的教导?”话脱口的一瞬间,莎士比老师很为自己自豪,这种自豪感持续了两秒之久,直到屋里所有的人都‘抽’出了凶器。 “怎么对得起玛丝塔校长的教导?”屋里所有的人都中魔一般在重复这句话,目‘露’凶光,挽起袖子,“的确!我们还未对得起他的教导!本来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你不该提起这个名字!” 一‘床’棉被从天而降,惨叫声传出很远。 “我们整个年假都在考虑如何对得起他的教导!直到神官大人度假回来我们都在考虑如何对得起他的教导!”莎士比老师在棉被下深深地感受到了社会的黑暗面,流下了青‘春’的泪,疼的。 ※※※ “校长……!”莎士比老师拄者拐杖,浑身是伤,还活着。校长室大‘门’紧闭,没有人回答。寒风吹来,莎士比老师倒下了。 ※※※ “今天的课程是铠甲的运用。铠甲配合结实的盾牌,不但可以保护自己,同时也是进攻的武器,这一点请大家改变自己的传统观念。今天的任务,就是确定适合自己的铠甲重量!” 在莎士比老师的安排下,天字一班终于过上了正常的学校生活,‘射’箭、骑术、使用短兵器、空手格斗、军事学,应有尽有,还必须选修一‘门’艺术课作为社‘交’手段。 “这才是学校生活嘛!老莎,过来一起喝茶!”等待铠甲库打开的时候,年特远远地招呼莎士比。虽然仍然不被人所尊敬,但是在莎士比老师成为玛丝塔的受害者之后,很容易和大家达成一气,竟然也有喝茶的资格了。 “竟然还有‘女’佣!”德育老师的天职在莎士比老师的‘胸’中扩大,“现在和他们说这些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吧?我一定要告诉他们!这位同学……” 本城三霸:“老师!领取糕点要排队!” “喔,好,在校内使用‘女’佣服务是不对的……” 斯芬克:“不要‘插’队!老师,您不是负责德育吗?‘插’队是不对的!” “是是!是老师不对!但是在课上吃东西是不好的……” 赛伦:“不要妨碍别人吃东西!那种人晚年会很凄惨!” “是吗?不,我不是说……” 罗德罗:“今天是小甜饼啊,谢了阿滋!谢了各位妹妹!老师也是,吃了东西要记得向人表示感谢!这是起码的礼貌!” “啊!是的,谢谢……!”莎士比老师最后拿着小甜饼和一杯茶走了。 铠甲课程的教练斯塔瑞斯终于还是回来了,拿着钥匙:“真倒霉!‘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谢谢!小甜饼!我喜欢!拉默哈面(那么下面)……” “教练您辛苦了!请直接给我们试穿重铠甲,我们的体力都很过关的。”年特出面道。 斯塔瑞斯教练也很想省下力气,将钥匙递给年特:“好茶!重甲在右面的区域,等一下要跑五里路,还要配备刀和盾牌,不要逞能啊!” “谢谢教练!”年特打开了仓库的‘门’,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来临,虽然目前只能在课上穿半天,但是心情的‘激’动是不同的。 这是练习用的铠甲,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个小小的狮子标记,但是仍然质量很好。从各种重量依次摆了一排排的架子,最轻的皮甲五公斤,普通的全身轻铠甲十公斤,重铠甲四十公斤,是一般人不敢问津的重量。现在,天字一班就全部站在四十公斤的架子前。 “‘混’蛋!怎么中号的只有这么几件?这是中号的吗?” 由于一般来说使用这种重铠的人都是巨人,所以大号的应有尽有,天字一班巨人不多,竟然只有十五个人能找到合适的铠甲,其他的人都是晃里晃当的,年特只好去找教练。 “重量还好,穿起来就是……” “噗……”斯塔瑞斯看见他们的时候像是见了鬼,把茶水喷了满地,“别闹了!去换轻一点儿的,有小号!” “可是这个重量才合适,还有点儿轻哪……”年特一把拎住教练的衣襟,单手把教练魁梧的身体举过头顶,递给后面的人,在顺利到达队尾的时候,斯塔瑞斯教练明白了。 “这种情况可是很少见。” “因为通常不会有这么多世家子弟凑在一个班!”天字一班是贵族子弟没错,但是家学渊源有时候会造成很可怕的优势,特别是这班怪胎的集合,简直是经济生活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 “不要担心,老师来想办法!”斯塔瑞斯见多识广,在腾云驾雾一番之后,手中的茶竟然没有洒掉,“订做需要两个月,先用三十公斤的凑合吧?要不里面套上皮甲,你们光凭力量成为骑士也没有问题,我去申请中级骑士铠的订做,但是今年的考试要加油啊!” “是——!”年特觉得斯塔瑞斯教练是个痛快的好人,要是老师都这样不就太平了,“教练!不能直接考试成为高级骑士吗?那样就可以自由打造铠甲了吧?” “那是不行的!”斯塔瑞斯知道万事无绝对,虽然没有轻视他们的意思,但还是要凭经验说话,“就算实力具备,还有其他的条件,比如在校级以上的比赛中取得好成绩,获得有地位的人的认同。每年的年终校内大赛,取得前三名名次就可以。” “那名额太少了吧?”年特明白老师的意思,“先不想这么多,就让您看看我们的能力!教我们吧!” “好吧!今天要学到真本领!” “是——!”大家齐声高喊,按照他们的计划,那超人的体能和耐力,教练一定会把他们捧为明日之光,然后就是一‘门’课接着一‘门’课地光荣过关,喝着茶…… 于是,一天的繁重训练开始了。但是和他们计划的有些不同。 罗德罗:“我罗德罗冲在前面……啊——!”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罗德罗从冲刺攻击变成倒飞出去,像饼子一样拍在墙上晕倒。斯塔瑞斯穿上了一套黑‘色’的厚重铠甲,用拳头轰击自己的盾牌发出惊天动地的气势。“谁是下一个?” “好像是罗德罗撞到了教练的盾牌上……”众人几乎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议论纷纷,先前的漫不经心早已化作冷汗涔涔。 年特不敢心存小觑,稳稳地站了出来,直盯着斯塔瑞斯的眼睛,沉着回答:“我来试试……嗯?” 就在回答的一瞬间,一座巍峨的黑‘色’高山当头‘逼’近,年特仿佛听到雷鸣,身体在旋涡中挣扎,将脚下的土壤扬上了半空。 “起来,我的课上不许撒娇!”斯塔瑞斯老师大声说,“我们是国王骑士!骑士的意志是力量的源泉!神的意志,人的意志,那在根本上都没有不同!” 斯塔瑞斯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散发着男人的光辉,看得阿滋一阵心神动‘荡’:“老师好酷!我来了——” 斯塔瑞斯一脚将他踹飞,年特晃着头从地上站了起来,依然有些眩晕:“可恶!再来!” 年特拼尽全力像教练撞去,斯塔瑞斯突然闪开,年特扑了一空,脚下又被绊了一下,顿时狼狈地摔倒。 “起来!别用蛮力!”教练踹着他的***,“‘抽’空去练练舞蹈!” “不用你说我也会站起来!”年特的头盔歪了,整理的一瞬间,突然看见教练肩头一抖,然后就有一股很大的力气爆发出来,瞬间又让他狠狠跌倒在地上。 “怎么样?就算光有身体,国王骑士也能战斗到最后!”教练的脸上充满了自豪,“我们不依赖神的力量,铠甲是人类用自己的手一锤一锤打出来的,只要穿上,就可以信赖!” “真看不出铠甲有这么大的作用!”年特非常想学会这项技能,“老师,为什么您站在原地也能发出那么大的冲击力呢?” “是弹‘性’!”斯塔瑞斯教练毫不藏‘私’,“就算是较力,也有技巧。见过铁锤打在盔甲上面弹得老高吗?那是因为力量爆发在瞬间,不动的盔甲也能产生那么大的弹力,人是活的,好好体会一下!” ※※※ 夜里,年特失眠了。在被斯塔瑞斯教练撞倒上百次后,好不容易挑选的铠甲都变形了。 “我的力气一定不输给教练的,为什么就是撞不过他呢?弹‘性’吗?虽然教练说得很清楚了,但是要怎样才能抓住重点呢?”年特翻来覆去,“光是想是体会不到的吧?一定要用身体去体会才行。” 突然有人敲‘门’:“喂……!你睡着了吗?” “利茨啊!不对,是蔻蔻。” 蔻蔻噘着嘴走进屋里:“怎么会认错人呢?” “因为你平时都没有先敲‘门’的习惯。呃……”说得不好,头上出现一个大‘棒’狠狠敲了一记。 蔻蔻用光脚狠狠踩他的脸,骂个不停:“‘混’蛋!我只是偶尔文静一下!这是对深夜来关心你的恩人正确的态度吗?” “谁要这种关心啊!”年特爬起来抓住她的胳膊,想不到蔻蔻用脚后跟狠狠跺了一下他的大脚趾,年特疼得直流眼泪,从此以后一见到蔻蔻就要主动把她抱在‘腿’上坐着搂好,不是因为喜爱得要命,而是因为这种谈话的姿势最安全,“用这么大力不是很快会困吗?” “我就喜欢看你哭的样子,困也值得!” “幸亏利茨是个好孩子,每天都洗脚。” “你找打?对了,今天月‘色’很好耶,带我出去吧?” “不行啊!我白天被打得很惨,需要休息,因为明天要继续。” “怎么除了我之外还有人经常打你?”蔻蔻突然生气起来,“我要干掉他,确保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经常打你!” “(这话你早半年说倒是有个人选)唉,不是的——”年特把训练的感觉说了,“我很惭愧,我总是很自大,看不出别人和我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这没什么,你本来就很笨啊!” “你真会安慰人!”年特偶尔会觉得坐在他‘腿’上悠闲地‘荡’着脚的是一个同龄的姑娘,(很暴力的那种,多配有巨‘乳’)不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妹妹。虽然是同一张脸,那面部表情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对蔻蔻说话一定要像是和同龄人的口气,否则就会招来痛打。 “你这种人就称作井底之蛙啊!”蔻蔻好像很想看见年特哭的样子,说话时一直掐年特的胳膊。 “你这种人就称作魔鬼!”年特为了停止受苦,及时从眼角挤出了几滴眼泪,大大满足了蔻蔻的生理需要。 “好吧!”蔻蔻尽情享受着自己的专用沙发,“我就来给你特别辅导一晚!”楼道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年特吃了一惊,“家里有贼!” “不是啊!白痴!”蔻蔻搂住他的脖子叫他不要动,脚步声近了,‘门’打开,竟然是两副全身盔甲像木偶一样走了进来,其中一副脖子上还用铁丝拴着锅,看来是厨房里的那一副。 “怎么这么难看!”蔻蔻一挥手,锅没有了,那盔甲像是真人一样挠了挠脖子,烦恼退散的样子。 “只有铠甲最了解铠甲哟!”蔻蔻说着,两副铠甲都作出仰天哈哈大笑的姿势,拉开距离之后就开始准备捉对互斗。 年特被惊呆了,蔻蔻真是天生的魔法少‘女’,但是仔细一想就觉得好寂寞,漫长的日子里,除了自己偶尔会在半夜醒来,她都只跟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做伴吧? 蔻蔻从年特身上跳起来,竟然飘浮在空中:“铠甲使用教程!开始!” 两副铠甲以拼命的姿态相互撞去,临近的瞬间,一副铠甲突然改掌压为肩撞,抢入对方怀中,轰然巨响,对手铠甲倒飞出去,砸在墙上。年特突然身体跟着一起摔了出去,‘胸’口疼得要命。 “哈哈哈!这就是被打的感觉!” “有没有搞错!我是要学打人啊!”年特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并没有受伤,那纯粹是一种幻觉,但是身体会信以为真。 “好吧!我们先从头部的撞击技巧开始!” “等一等!房会塌啊……!” “墙上已经有一个‘洞’了!”蔻蔻一点儿也不在乎,一挥手,其中一副铠甲突然散开附着在年特身上,年特还没有准备好,另一副铠甲已经扑了过来,年特很想尖叫,但是身上的铠甲带着他和对方用肩部撞在一起,刚刚僵持住的瞬间,头部借力撞击对方的面甲。 年特突然感觉到了,仅仅是颈部的角度不同,对方很可能会被撞得发‘蒙’昏倒。那演示的铠甲站起来时,面甲深深地凹了进去,可见撞击之成功。 “再来——!”年特被这种奇怪的方式深深吸引住了,那铠甲似乎已经和他融为一体,铠甲的动作牵动着他的肌‘肉’自然而然地运动着,迎面扑来的对手又是那么真实,撞击的瞬间那实实在在的感觉,应该使用多大力气都一清二楚。 “肩部!肘部!髋部!掌压!”各种技巧陆续出现,年特欣喜地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掌握到应该发力的瞬间和肌‘肉’爆发的感觉。 “弹‘性’!是弹的感觉!只要是能动的地方,就可以攻击!” 迎面的铠甲渐渐开始加大撞击的力度,双方对于攻击开始发挥盾牌的威力。 “撞——!”年特完全兴奋了,对手却没有被撞倒,双方后退分开的时候,铠甲做了一个恐怖的大回旋,盾牌的边缘像刀一样砍在对方颈部,对方铠甲立刻断了头,头盔咕噜咕噜在地上滚出很远。 “啊,原来盾牌也不是越大越好,小圆盾可以做这样的事!”年特以前真的没有想到过铠甲可以作出这么多种进攻。不知不觉已经要天亮了,屋里一片狼藉,墙壁和地板上都是‘洞’,梯子也断了好几阶踏板。 “好好!毕业啦!”蔻蔻打了个呵欠,“不行了,我好困!”屋里的东西突然开始飞速归位,眨眼间墙壁和地板都恢复原状,两副铠甲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上,到处是裂纹,已经不能看了。蔻蔻似乎非常疲劳,一下子消失了,再也顾不上把盔甲放回去。 年特望着屋里,一切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惟一的问题就是那两副散落在地已经牺牲的铠甲:“怎么办?还是买下来吧!就当是教学费。” ※※※ “你怎么穿的?”利诺虽然拿到了所开价格的金钱,但是看到那两副盔甲的惨状仍然合不上嘴。 年特觉得还是不解释为妙,利诺愿意怎么猜测就猜测吧:“反正坏的也归你了,我走了!” “喂!”利诺把年特喊住了,“我倒不是心疼,只是看起来你穿盔甲颇为‘浪’费,还是节约点儿的好!我找人帮你把它们修好吧!” 年特想了一下:“老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四十公斤左右质量最好的铠甲?钱不成问题。” “可以现做啊,但是那样的东西能穿吗?” “我穿很合适。” “你说的!到时候不许退货——!先声明,这次不能打折,一分钱一分货!” “放心吧。”年特跳上马背,朝着学校去了。铠甲训练给他带来了十足的兴奋感,有机会受这种训练的,一定只有他一个人,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效果。 今天来得有点儿晚了,年特来到学校的时候,‘操’场上正在进行早‘操’,盾甲长枪对练,一幅杀气震天的画面。不同的班级进行的‘操’练多半不同,但是号子是一样的,“一二三四”是永恒的节奏。 二年级骑兵和一年级步兵正在对练,骑兵结成骑兵阵,步兵练习把骑兵拉下马,幼狮学院的早‘操’看上去总是很疼,因此医护人员的练习对象也从不缺乏。 “对不起,有事耽搁了。”年特找到大家的时候,众人正两人一组排成两个长队,配合着教练的口号进行系统训练,斯塔瑞斯每喊一声,大家就用握盾牌的不同姿势相撞一次,正是气势如虹的瞬间。 “我还以为你站不起来了。”斯塔瑞斯把钥匙给他,“快去换衣服,我们两个是一对。” “正和我意!” 五分钟后- “啊……!”斯塔瑞斯教练仰天躺倒在地上,爬起来后第一句话,“你早上吃了什么?” “废话少说!我可是苦练了一夜!”年特狞笑,“不拿出真本事教我可是会后悔的!” “那好吧!” “嗯?”刚觉得教练答应得太痛快了,年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斯塔瑞斯教练大喝一声撞来,年特用盾牌一挡,却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落空般失去重心,随后一股力量好像火山一般突然爆发,将他撞出十米开外,一棵小树应声而断,年特连惨叫都发不出就喷出一口鲜血,重重摔在地上。 “还能爬起来吗?” “不要小看人!”年特挣扎着,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爬起来,突然身上一轻,“哗啦”一声,身上的重铠甲竟然全部龟裂,连盾牌一起碎成了无数块落在地上。 “这才是弹‘性’真正涵义地运用。”教练的铠甲丝毫没有损伤,将仓库的钥匙抛了过去,“你知道什么叫做收发自如?如果还站得起来,就去再换一副。” “教练!”年特真的服了,“怎么才做得到?” “练。”教练回答,“没有捷径,也没有什么深奥的道理。铠甲虽然很结实,但是柔韧不如人体,如果超过了弹‘性’的限度,就会像刚才一样。作为铠甲的主人,应该和它一起分担撞击,如果光想依赖它的坚固,只不过是二流水准而已。水平二流,人也二流!” “我懂了。”年特对教练深深鞠了一躬,“在老师眼里,一流的人不多吧?” “没错!值得我教的人就不多!” 年特忍着疼痛向库房再次走去,望着他的背影,斯塔瑞斯教练‘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意。 “看什么?继续练!”斯塔瑞斯挥动***‘棒’,“不要以为我和玛丝塔之流是一个水平!” “是——!”这话不知怎么那么中听,众人简直想跪倒膜拜,更加发愤地练了起来。 ※※※ 带着一身伤痕回到了家,年特疲惫不堪地倒在铺盖上,枕头的蕾丝‘花’边无限可爱。 “多重发力进攻,超越对手铠甲的弹‘性’限度吗?但是同时还要和铠甲一起承受打击才行啊!我真是个二流的家伙,一天就碎了五套铠甲啊!” 与此同时,校长室里,玛丝塔望着账单跳了起来:“一天就坏了十六套?年特一个人就撞碎了五套?” 斯塔瑞斯教练面不改‘色’:“如果您不赶紧把我订的铠甲运来,很快就会不够用了。” “那也用不着三百套啊!” “等他们班毕业就剩不下几套了。” “你不会让他们用棉‘花’套子训练?既耐撞又……” “轰……!” 玛丝塔贴到了墙上,镶在木板里,写字台也碎成了八瓣:“真是个粗暴的人……” 罗杰走了进来,不住回头望着气冲冲远离的背影:“哇……!斯塔瑞斯老师好像非常认真的感觉!” “帮我下来……!” 罗杰把玛丝塔抱了下来,放在地上:“这件事不要告诉我父亲。” “为什么?” “因为他说如果让他知道我帮了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砍死。” “我就那么招人恨吗?”玛丝塔叫了起来,“年轻的时候我们可是战友啊!” “可是现在是敌人了。”罗杰侧了侧头,“要不是我喜欢‘射’箭一定不会在这里。” “你也是怪胎!你父亲是大魔法师,是教皇的左膀右臂,你却要做弓箭手!”玛丝塔痛心地望着自己的桌子,“斯塔瑞斯也太恨了……” “有人说男孩子的第一个敌人是他的父亲嘛!我就是喜欢,嗖——!这么一下,正在得意洋洋的魔法师倒在血泊之中。”罗杰掏出一个卷轴,“哈马斯陛下给您的!关于比武大会的情况。” “你一定看过了!告诉我就好了!” “教皇想要扩大影响力,所以宣布这次比赛由教会组织,全国竞赛,所有的学生骑士和魔法学徒不论是谁都可以参加,各地都有代表选手参加,碟文已经发到各地教会去了。” “什么?”玛丝塔一下子站了起来,“如果我们输了,就会被人耻笑!天哪!为什么偏偏在最没有把握的一年!”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陛下在信里说,不用为输赢介意,这是一次双方的实力‘摸’底,真正的状况比面子重要。” “不——!”玛丝塔揪着自己仅有的几根头发,“我不想输!你父亲呢?他做了什么准备?他可是教会骑士的主要培养人哪!我的挚友!我的敌人!我的挚友!我的奖金!” “如果我告诉您他打算夺冠,并且有了意外的王牌,那不是你现在掐死我就是回家他掐死我!” “你已经说出来啦——!”玛丝塔狠狠掐罗杰的脖子,“把我们最骄傲的骑士都动员起来!” ※※※ 年特盼望着,但是蔻蔻没有出现。一连一个月,年特每到半夜就会醒来,但是蔻蔻没有出现。“那天晚上用了太多的魔力,蔻蔻体力透支太严重了吧?为了不增加利茨的负担吗?”年特这样想着,很希望那个坏脾气的小姑娘又推‘门’进来,给他来个特训什么的。 这些日子来,他每天晚上都试图练习道家仙法,他有一个想法,如果把自己的‘精’气分给蔻蔻,蔻蔻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次了。不过,老子的叮嘱他不敢忘记,以他几乎没有道行的修为,做这种事情恐怕是要减寿的。所以,为了这个目的,他每天早晚修炼,固本培源。但是蔻蔻一直都没有出来,他开始有一点儿担心了。 “利茨,如果在梦里见到蔻蔻,记得替我问好!” “哈……”利茨抱着布娃娃,大眼睛中有纯真的温柔。 ※※※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斯塔瑞斯望着远处的车队,抄起了***帮。 “老师!是有人来打架吗?” “不是!我给你们订的铠甲终于来了!” “耶……” “高兴什么!”斯塔瑞斯的吼声让大家安静了下来,“玛丝塔那个守财奴!搞不好运来的都是便宜货!我一定要好好检查一下!” 大家亲手把货物卸了下来,打开箱子:“哇……!” 送货的押运官拿出文件递给斯塔瑞斯:“请您签收,三百套真正的米兰钢铠甲,绝对是高级货。” 斯塔瑞斯反倒愣住不敢签了:“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不会的!里面有您特别指定尺寸和重量的三十一套,样式也是附和幼狮标志的!而且玛丝塔校长已经付钱了!” “不会吧?只是打他一次就这么有效?”斯塔瑞斯半信半疑地签了字,“下回还要打他!” 玛丝塔在家里:“阿嚏!” ※※※ 在盼望中,天字一班迎来了特别为他们举行的资格考试。这是一次意外的机会,后来他们才知道是斯塔瑞斯教练和莎士比共同努力的结果。 考试委员会是以诺的公立机构,隶属于骑士公会,对他们的潜力非常看好,纷纷点头。 “果然正如斯塔瑞斯老师所推荐,目前光是凭体能就已经完全附和初级幼狮骑士的标准,如果抓紧训练其它的科目,在一年之内通过中级骑士考试是早晚的事。” 于是,天字一班获得了初级幼狮骑士的地位,作为对他们潜力的认同,允许他们提前穿上中级骑士铠甲,因为斯塔瑞斯只订做了这一款。 “如果先给你们初级铠甲,很快就要更换了,那不是巨大的‘浪’费。” “谢谢斯塔瑞斯教练!(鞠躬)干得好!老莎!(勾肩搭背外带重击)” 莎士比:“呜……差别待遇!” “今天大家好好高兴一下!” “噢……”众人正打算好好高兴一番,突然有人喊着“大新闻”从旁边跑了过去,全校上下一片‘骚’动。 “怎么了?不会是我们引起了轰动吧?” “臭美!没见所有的人都往公告栏跑!”赛伦好久没有看着书本说话了,这时不知从那里掏出书“听”了起来,几秒钟后回答,“今年的比武大会延期三个月了,由教皇对全大陆举办,各大院校都派代表来。” “那他们‘激’动什么?” “因为米蕾妮娅也会参加。哈马斯陛下的独生‘女’安卓美公主也会参加。” “原来如此。那有什么好‘激’动的?” “因为公告栏上写着,获胜者很有可能成为驸马。哈马斯陛下承认其地位。就是做不了冠军,今年进入前三名的都授予统领之职,前十名都赏金五百到一千金币。” “原来如此。”年特明白了,“那就是摆明了要大家拼命嘛,而且是很好的拉拢,就算获胜者是教会骑士,只怕也要转投国王陛下麾下。” “而且不论输赢,都是和米蕾妮娅接近的机会,想一想看,如果打败了米蕾妮娅就不得了了,就算输了,也可以厚颜无耻地说,米蕾妮娅小姐,我上次败在你手下心有不甘,今天一定要再较量一次……如此就有了纠缠的接口,法律规定骑士有为恢复名誉而挑战的权利,米蕾妮娅小姐没办法拒绝的。” “你怎么这么清楚?”年特一下紧张起来,刚刚发觉自己的竞争对手原来有这么多。一直以来,他紧记古古的告诫,没有贸然去找米蕾妮娅,再说,也没有时间,他连觐见国王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不是我的想法,是群众的智慧,我只是把听到的东西说出来。” 年特望望‘激’动的人群,像赶庙会一样,一群骑士策马飞奔而回,大声喊叫着:“快!特训!特训!”后面无数的人马往‘操’场涌去,大有通宵的劲头。 “不会吧?这么夸张?”年特正犹豫要不要也加入疯狂的行列,食堂的钟响了,大师傅的声音远远传来:“开晚饭喽——!” 立刻最前面的马头戛然而止,七八十人撞在一起,队伍又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向食堂,无数人被夹在当中踩倒,人马‘乱’成一团。 “像傻瓜一样!” 第十二章 睡衣狂奔夜 “喝……”“哈……” 自从布告贴出之后,所有的人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没有人注意到校内有一群初级学生骑士穿着中级铠甲,有的人为了奖金,有的人为了地位,有的人在打着不该打的主意,总之,现在所有的人心思都在拼死训练中。 虽然是这样,穿着新铠甲的感觉仍然很兴奋。用一句话来表达兴奋的程度,就是——“再来一碗大排面!” 年特发现自己很难达到道家那种与世无争修身养性的境界,离开了道家仙境之后,就好像没有那种潜心修炼的气氛了。不过在法术上下一点儿功夫,总是很眩的。 想想看,和敌人对骂的瞬间,突然口吐飞剑;或是拿出一张纸炼成雷火符,当做信装进信封里,写上“亲启”送给敌人主将…… 年特对《奇门遁甲》非常着迷,悟性高是一回事,但是自己摸索就不像有人讲解那么痛快了。他在魔法方面本没有什么天赋,简单痛快的骑士技能对年轻的年特而言,更容易掌握。 ※※※ 由于在铠甲课上的出色表现,莎士比老师顺利地帮他们争取到了一个短兵器老师卡本的课程。说起这位卡本老师,铠甲教练斯塔瑞斯也是大大服气。 “那是个怪人,也是非常注重武德的人。不过,你们恐怕很难让他喜欢,因为他正好是我的相反流派。在他知道你们跟我上了半年课之后还肯教你们,真是奇哉怪也。” “剑术流派怎么会和铠甲对上呢?”年特听了不免有些糊涂了。 斯塔瑞斯就解释说:“这个人从来不穿铠甲,路数主攻为守,我是守为攻。早些年我想和他切磋,却是不能如愿。他说我把人打到筋断骨折也是无妨,但是他的剑出了鞘就要攻人要害。切磋得不好,就是人命。我也观察过,他从来都是只用剑鞘,而且他的剑非常长,非常奇怪,出手快得不得了,想来真的切磋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年头像您这么谦虚的人已经不多了,回头我们给您出气!找他晦气!”众人一阵吹捧。 斯塔瑞斯老师渐渐到了云端:“当然,乱军之中我的弟子一定是最吃香的,论杀人单挑他是高手,但是一起进了战场我一定比他活得长。好啦,你们是我最好的弟子,关于这门课程,我有结课时的特别叮嘱!” “特别叮嘱?” “就是技法的弱点,这门课也有弱点需要注意。”斯塔瑞斯头一回脱下铠甲,而且露出膀子,上面有一个从肩头直到腰际的大刀疤,看上去简直是触目惊心,“就是因为这个疏忽,我几乎被腰斩。” “不会吧?这么攻防一体的技能,有什么能让您受这么重的伤?”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驻军埋伏的时候一定要远离蚂蚁窝!还有,千万不要用头盔装吃的!更不要放在地上——!” ※※※ 从库房里挑选了趁手的长剑或是腰刀,年特带着队伍来到卡本老师的教室,剑道馆最大的房间。 卡本老师已经很老了,而且很瘦,很犀利。他坐在墙角,靠着墙,像是一个非常懒散的人,但是偶尔开阖的眼睛里射出剑一样的寒光,会让人不寒而栗。 “迟到了。”卡本老师开口就挑毛病。 “对不起,我们挑剑比较花时间。趁手的不太好找。”年特并不是真心道歉,充其量算是解释两句。 他听莎士比说卡本老师许诺给他们特别安排,但是现在看起来剑道馆里密密麻麻都是人,正襟危坐挤得像是装麻团的点心盒子。一个个把剑放在膝头,目不斜视地望着他们,那眼光分明就是:“你们终于来了,吃我一刀。” “你们将在我的班里上两周的课,有天分的留下进一步学习。”卡本老师很直接,“我们学校的传统是能用铁的不用木头,我的课程却一直要用木刀木剑,不过你们的到来将结束这个局面。” 年特已经有很不好的感觉,因为他已经注意到所有的人只有他们穿着铠甲,或者说是比较像是沙包。 卡本老师继续说:“你们是斯塔瑞斯最好的弟子,他本人也是这么说,所以我很想取长补短。” “就直说吧,您想让我们给大家砍。”年特狞笑,“你们谁先来?”他很清楚这和莎士比没有关系,纯粹是卡本想用他们来给自己的弟子增加经验,不过反过来,他也很想知道铁铠甲撞在肉上是什么效果。 罗德罗挺身而出:“老大,还是我先来……”突然被年特推了一把,叮叮咣咣和后面的人撞在一起。年特沉声说:“这次不许抢我风头,我要先来。”他瞥见剑术班学院彼此之间会心的笑,知道他们看到罗德罗和别人的重铠甲撞在一起显得很不灵活。但是他们一定不知道,凭他们的刀剑是没有办法和他一样撼动罗德罗稳重的身躯。 在铠甲对练中,他已经有丰富的抵御刀剑的经验,而且他知道在他们这些人里,有很多人会家传剑法。他对这些卡本的学生不穿铠甲就敢用真刀真剑对着砍感到困惑,反正自己比对方要安全得多。 “老师,让我先来。”一个弟子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卡本点点头,那个人就来到年特对面站好,十分有礼貌地行礼:“我叫……” 年特跨前一步用盾牌猛拍他的后脑勺,把他拍倒在地上:“砍人之前还弯什么腰啊?” “呜……”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头懵了一会儿,“这是礼节!礼节!你也要行礼!自报姓名!我叫……” “不要废话!我不是来认识人的!”年特和斯塔瑞斯学习了半年,更是养成了粗犷的性格,对方一站起来,他举剑就砍。那人吃了一惊,习惯性地一抬手,年特只看到寒光一闪,对方的剑尖已经点向他的手碗,竟然后发先至。 为了保护自己,年特将剑撤了,向前迈步,转用盾牌撞击。对方再快也只有一把剑,盾牌的力矩短,速度快,年特知道对方这一下是挨定了,只等着感受铁盾牌撞在光肉上的感觉。 谁知这一下竟然落空,对手一声厉喝,眼中满是寒光,竟然做了个单手侧翻的动作,右手的剑直扫年特足下。年特一身冷汗,他的铠甲属于重铠,小腿靴子也是钢片包的,当下尽可能弓腿造成角度,让对方的剑锋沿着光滑的斜面弹开。 这一下双方反应都极快,只是一晃的功夫,年特死里逃生,对方显然对铠甲的特性不甚了解,不能奏效便迟钝了。年特怒火又起,连续两个大回旋,剑盾都注满了力气。对手慌忙中架住了剑,震得向后倒,又被盾牌切中喉咙,登时喘不过气来,咳着倒地。这一次交锋便是年特赢了。 年特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看到卡本老师正在望着他,便傲然问道:“如何?” 卡本老师却不称赞,摇了摇头:“你的盾牌用得很好,竟然当武器进攻,这很好。但是你的根本气势错了,凭着怒气和傲气来增加勇气,这是年轻气盛不懂得加以控制的表现。遇到强手,你的气力会很快枯竭,勇气也不复存在,只剩下恐惧。虽然你仍可以把恐惧转为力量,但都不是真正的勇气。” “那你说应该怎么样?”年特有点儿不耐烦了,赢就是赢,这老头怎么这么多话,分明是爱面子,从一开始没当他们是弟子。 话音落地,年特突然觉得空气凝固了,每个毛孔都在收缩,惊悚之间,面前的老者已经变成了猛虎跃在空中,手中似乎握着闪电劈下。 一瞬间,生或是死?年特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的意志几乎要崩溃了,但是他从恐惧中得到了挣扎的勇气,这使他挣脱了杀气的枷锁,奋力举起了盾牌。 没有撞击,没有声响,这使他更加慌张,随即他看见一把根本还在剑鞘里的剑顶住了雷霆万钧的盾牌,使盾牌不能再向上抬。卡本老师面无表情缓缓地将剑抽出来,雪白的剑锋离脸那么近,像镜子一样映出了年特的脸。 年特从里面看到了自己惊恐万分的眼神,那剑缓缓地立起来对准了面甲的缝隙,他却想不起用剑反击或是躲开。那一瞬间,他感到一丝汗珠沁出来,沿着鼻子往下流。他咽了口唾沫,喉头耸动,那粒汗珠便碰到面甲内壁被吸走了。 “要懂得控制。”卡本老师撤了剑,淡淡地说着,“休息一下,好好考虑。如果你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下一个,你们轮流对打吧,机会难得。” 年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天下不来台。突然有人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竟然是磨刀米尔西。 “看我的。”米尔西迈步走入场中,拔出雪亮的腰刀。从来也不曾这么凝重,米尔西摘掉头盔,双手持刀,举案齐眉,沉声道:“谁来?” 卡本老师突然转过身来,如获至宝一般望着米尔西,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摩加,你去和他交手。” 随着卡本的命令,一个眼神犀利的家伙站了出来,缓缓拔出长刀,从第一刻起眼睛便盯死米尔西不放。这是米尔西第一次主动出手,年特也稳定住情绪仔细观看。 出人意料,米尔西如同诗人一般彬彬有礼,他和摩加相互鞠躬行礼,然后各亮姿势,虎视眈眈。摩加不急着攻击,两个人都在场内小心翼翼地周旋。 突然之间,摩加一声厉喝,双脚一字移动,瞬间进入攻击范围,双刀持刀向米尔西砍来。米尔西瞬间旋身侧避,反手一刀,摩加用刀一格,米尔西手腕一翻,向内挺进,改斩为破,摩加竟然格不住,刀锋已经顶住对方腰眼。 摩加脸色苍白,年特众人不住叫好,米尔西大吼一声,挑断了摩加的腰带,摩加衣服上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仰天倒地。 卡本老师点头微笑:“很好的刀意。” 年特白眼:“总之用刀剑赢了就好,用盾牌打人就是种种不好。” 卡本老师不理他,只是对着米尔西微笑:“你在哪里学的刀法?” 米尔西不肯答话,抱着刀退回去了,给了卡本老师当头一盆凉水。卡本老师只觉得一张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平生从未有过,周围的弟子都大叫起来:“无礼之徒!” “哈哈,”年特大笑,“米尔西向来都是这样的。比武嘛,什么有礼无礼!谁想动手,我们大家痛快一些!来场混战怎么样?” 卡本老师拂袖而去,弟子们立刻在身后打成一团,天下大乱。殊不知,年特记得斯塔瑞斯的教诲,混战有铠甲的比较有利,优良的剑法需要步法和空间配合,屋里的人越多对他们越有利。 一时间,屋里叮当乱响,卡本老师还没走出多远,有人哗啦从窗户飞了出来。惨叫声不断传出,都是自己的弟子。 天字一班简直是造了反,重铠甲的撞击威力足以拆墙,抡起刀剑一阵乱砍,挤成一团的剑术班弟子便遭了殃,有人被踹成滚地葫芦,有人被沉重的剑鞘砸昏,有人被砍成轻伤,但是再过一会儿估计就会有重伤了。 年特得意忘形,哈哈大笑,突然一道弯弯曲曲的气劲就像是天边的惊鸿,一道身影如同清风拂过,手上一疼,七八人一起刀剑脱手,惨叫声还没结束,又是一道剑气。年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招数,那轨道就好像是超越了时间,或者说有什么魔力让对方把手在适当的时候送过来。 卡本老师站在场地当中,冷冷说了一句:“你们来错了地方。” 放眼四周,天字一班已经没有一个手里握着刀剑。卡本老师缓缓离开,年特才注意到他的剑始终在剑鞘里。所有的人如同木雕泥塑,被卡本老师的剑技所惊,目送着卡本离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等一下!”年特突然想起道家所传授的心法,老子曾说用气之法当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正和卡本老师的指点相同。年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不可收拾了,只恨自己太狂妄。 他赶紧拦在卡本老师面前弯腰道歉:“是我年轻气盛,不知好歹。望老师网开一面,原谅我们,继续传授剑技。至于伤到各位同学,我们诚心道歉。” 卡本老师铁青着脸,缓缓说道:“你们明天到武术老师那里报道,取得气功一级再回来吧。目前的状况,我没法教你们!”说完径直往前走,年特看到剑鞘的末端一闪,轻轻点在自己的铠甲胸口,突然一股力量穿透厚厚的护心镜震在心头上,顿时狂喷一口鲜血向后倒去,人事不知。 ※※※ “布谷!布谷!……” 年特似乎听到很多小鸟在叫,睁开眼,一只木钟小鸟在发条的鼓动下不停地伸缩,发出歇斯底里的仿真叫声。 “老大!我们又出名了!” 一点儿也不高兴,年特随即发现一群人围在边上,校医院人满为患。爱拉,现在是罗德罗太太,走了进来:“醒了就赶紧离开!平添我的工作量!” “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员?”年特头脑清晰的时候,看了看周围。 “还问!”爱拉一面收拾床铺一面回答,“现在男生们都发狂地练习,不分轻重。我已经够累的了,今天你们一下送来五十多人,算是恶名昭著了。” “唉……”年特有点儿沮丧,本来有很好的机会虚心求教,现在却年少轻狂毁掉了。他想起卡本老师临别要他们去找武术老师的话,又燃起一丝希望。那话,听上去不像是气话,似乎在给他们指路。 谢过爱拉,年特带着大家走了,心里仍然想着卡本老师的话。究竟要怎样才能练成那样如同神话的剑技?相比之下,什么传说的魔法剑,无坚不摧的神剑,全都在卡本老师的随意一击中暗淡了。卡本老师盛怒中仍然只是用带鞘的剑打掉他们手中的兵器,那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年特想起自己挨的那一下,那力量直穿过坚硬的铠甲,天地间竟有这样的事…… 米尔西跟在后面,突然对年特说:“我们也练吧?” “练什么?”年特吃了一惊,米尔西从随身的兜囊中取出了一本书,说道:“在山上的时候,我和广成子师兄比较投契,他送给我一本书,我不认识里面的字,但是我知道是剑谱。” “什么东西?”年特拿来看了,那本书是用厚厚的羊皮、金线做的,年代久远了,里面有图,有注解,题目是《广成飞仙谱》。 “原来‘武道通神’是广成子师兄说的,”年特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不禁目瞪口呆,“卡本老师会内功!” “什么内功?”阿滋和斯芬克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不是魔法吗?” “有个问题!”年特招着手,“喂……赛伦,过来,什么时候开始有人使用类似的武艺的?就是剑气什么的?” “这个……”赛伦搜肠刮肚,“以前好像都是魔法剑法,不是带着风就是带着火雷,像卡本老师这样的可没有,近十几年在成名骑士中很流行,但是恐怕都是卡本老师的弟子。卡本老师来到学校几十年,教过好几万人了!” “是的!”年特说,“其实并没有谁说过道家弟子都在山上吧?” ※※※ “卡本老师?”斯塔瑞斯教练被请来喝酒,把知道的都说了。 “不,他不是什么可疑的人,他年轻时也是学校的学生。不过,他没有参加战争,而是在忙着什么。据说是在雾峰山修炼,我们问他时,他说不过是在山腰种地。” “雾峰山山腰?”年特想起山腰的奇异田园,一个新的流派就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传播了。送走斯塔瑞斯老师之后,事情不是很明白也有些苗头了。 年特拿着《广成飞仙谱》看了看,说道:“道家五术关于精神和肉体的统一就是筑基,实际上我们在山上调息吐纳就是内功,只是没有用的习惯。我们是入室弟子,可不能让他小瞧了,从明天开始,我们自行研究内功和剑法。” 阿滋大叫:“我想起来了,难道李聃老师帮我们三人行功时已经打下了基础,庄子师兄说过的,可以用食饵进行内力的补足。” “你现在想起来有什么用!老山参、何首乌,靠药物还不吃死啊!”年特知道自己的修行才是关键,“我们有坚实的基础,现在是发掘它的作用的时候了。其实,由于某种原因,我倒是没有荒废过……” ※※※ 半夜里,蔻蔻来到年特的门外,拉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张挂在门框上的条幅,上面写着:“不要碰我,否则我会吐血身亡。” 蔻蔻望向床上,年特端坐着,闭目沉沉地呼吸,一口气一直吸到底,又吐出来,深匀细长,十分明显。 “搞什么啊?”蔻蔻轻轻走到年特身边,坐在床上,左望望,右望望,觉得很无聊,“人家隔好久才出来一次。”所以她把嘴放在年特耳朵边上:“嘿——!” 年特“噗”的一声,走火入魔,狂喷鲜血,口鼻里都流个不停。 “你……”年特还有余力指着她的鼻子,一张嘴血就往外溢,而对方正兴高采烈:“好棒!真的吐血了!身亡!身亡——!” 年特努力镇定心神,导气归位,想要挽救自己的生命,气血渐渐不再翻腾的时候,突然听见蔻蔻说:“不要怪我,我没有碰你哦!只是喊一声……” “噗……!”这一口血直喷在蔻蔻脸上,浑身抽筋,年特眼前发黑,“再见了,米蕾妮娅!想不到我会死在这里!” “喂……小气鬼!真的死了!”蔻蔻连忙趴在他身上,一口气度了过去,浑身都发出光芒来,但是那光芒竟然有一丝淡淡的黑暗,就像是从灵魂中来一般幽蓝。 年特觉得有生命注入了自己的身体,那明显是生命的感觉,谁也没有见过生命是什么,但是年特知道那是生命。 那道能量抚平了气血的翻涌,汇入他的生命当中。他觉得气血充盈,睁开眼,看见自己一跃而起,这么说是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么做,但是身体动了,而且双手在解裤子,向裤裆里面看着,嘴里传出了蔻蔻的声音:“还不错嘛!” “哇……”年特听到自己发出正常的声音,动作也立刻如自己所愿得到了控制,稍微镇定了一下,年特怀疑自己有些错乱。 望向地上,利茨的身体倒在那里,年特连忙将她扶好,看了看,有气儿,只是昏睡不醒,一时莫名其妙,将利茨抱起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年特站在屋子中间搞不明白,“刚才我要死了……” “没错!我把灵魂分给你!现在我要吃回来!”蔻蔻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 年特出了一身冷汗,身体已经开始不负责任地狂奔,在他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到了大街上,说了一句,“我想要吃乳猪!什么地方有乳猪?”然后就在大街中间狂奔。 巡逻小队正在巡逻,突然看见有人穿着睡衣半夜在大街上狂奔,刚喊了声:“什么人?”一个火球飞过来,来人拳打脚踢,还咬了一口,然后扬长而去。几个人莫名其妙,坐在地上,没有人受伤,但是多了个牙印。 “好像是学校的同学?” “我也好像见过,在梦游吧?” “算了,反正他什么也没干,啊……朝白玉圣城去了!” 年特殴打了执勤的学长,暗暗叫苦,耳中全是蔻蔻发疯的笑声:“哈哈!哈哈!我终于可以狂奔了!” “停下来!停下来!”年特在脑中拼命嘶喊,终于有了效果,蔻蔻显然是听得到他的思想,老实了下来。 “干什么?我正在游街!” 年特像老鼠一样躲到一棵树后面,四周家家户户都是狗叫,扰民已经很严重,两支巡逻队一起出现,举着火把搜查。 “哪个混蛋在喊?” “没找到!一定跑到白玉圣城那边去了!” “抓到掐死他!让他再喊!” “说是男的?可是我听起来像是疯丫头片子!啊哟!”那人头上有大棒一闪,倒在地上,头盔上凹了一个大坑。 “谁?谁?”周围的人四下寻找,什么也没有找到。突然一盆水泼出来:“你们比刚才那个混蛋还吵!” ※※※ 年特狼狈地来到王城和白玉圣城的分界线,双方的执勤骑士都直了眼。年特光光的脚底板拍着地面,一副很虔诚的样子:“我在梦中梦到了神,请一定让我过去参拜!” “神对你说了什么?” 教会骑士们忍不住这样问,年特十指交叉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神说我半夜去神殿可以碰到米蕾妮娅!” “哈哈……!”双方骑士们一阵哄笑,“让他过去,让他过去,这也是我们经常梦到的!” 年特一溜烟进了白玉圣城,擦了把汗:“该死的,原来真的有这么多竞争者!米蕾妮娅真是万人迷!” 蔻蔻:“到底哪里有乳猪吃?” “忘了乳猪吧!”年特和蔻蔻在脑海中交谈,“我们够狼狈了!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不行!”蔻蔻不像是开玩笑,“你以为灵魂说分就分?今天晚上不吃回来我就会折损生命力,失去自主力!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没有乳猪吃,难道你让我吃人?” “你到底是什么生物啊?”年特算是明白《庄周列国?新篇》中所说的邪灵附体的滋味了,只是万万不能用符咒驱散。急切当中,打量起白玉圣城的景色来。 还从来没有在夜里来过这里,年特看到灯火通明的店铺,信徒来来往往,光明圣殿在山头被灯火映照得闪闪发光,传说中的景色果然是真的。 “真的日夜不息啊!原来有这么多普休斯教徒,怪不得教皇不可一世。”年特知道哈马斯作为国王的难处了,“怪不得陛下经常说想来我们玫瑰郡做客。” 白玉圣城里没有普通居民,只有教徒和店铺。店铺只有旅店和魔法用具店。有卖香烛的,有卖药品的,大都一样不休息。 在夜晚参拜别有一番景色,教徒们手持烛火象征光明永在,从台阶下面一直到山顶都要保证蜡烛不被山风吹灭。灭了就要重来,所以调皮的风是烛火店的朋友。 年特这会儿没心思注意别人的目光,他必须在白玉圣城找到有乳猪的大饭馆。 “有了!”蔻蔻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年特看见一个神官向他走来。 “可是这是一位长老,不是一只乳猪……” “都一样!我改变注意了,原来这里有这么多有魔力的人!” 神官被年特的睡衣和光脚所吸引,笑容和蔼地走了过来:“孩子,是神的指引让你来到这里吗?” “啊,不……”年特回答,“是神指引您来到我的面前!(你自己送来的!)” “你真是个虔诚的孩子!”神官脸上都是慈祥的笑,“你想我为你做些什么?祈祷吗?还是有什么心愿?” “不,我只想和您拥抱!紧紧地……”年特拥抱了神官,“您真是太仁慈了!我索取良多!” “没关系!”神官不知道一个拥抱让自己已经多了很多根白头发,依然伸起手掌,“神的意志和你同在!” “谢谢您!神官大人!”年特暗自为他垂泪,“是有个意志和我同在,不过不是神!是恶魔!” “你嘬死啊?”蔻蔻很清楚他的所有想法,“快,还差得远!” “回去我要养一圈猪!”年特跑了半夜,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要是有钱就好了。” ※※※ “啊……!”教皇从梦中惊醒,一种不安的感觉侵袭着他。他穿上袍服站了起来,侍奉他的教徒慌慌张张递过权杖。 “叫米蕾妮娅到圣坛去!城里来了不干净的东西!”教皇摒退左右,进入了暗室,那星轮映在空中的星依然明亮,一切和往昔没有什么不同。 教皇松了口气,但是就在这时,群星之中有一团黑暗突然出现,是一颗黑色的星在傲然闪烁,四周的光仿佛都要被它吸走了。定睛观看之下,一个徽章在星中呈现出来,镰刀上生着蔷薇。 “这是——魔使蔻蔻玛莲!”教皇无助地跌坐在椅子上,“约定之日真的到了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神啊,对您而言,百年只是一瞬间,但是对我而言,是一生战战兢兢地等待啊!我该怎么办?月之女神,告诉我,告诉我……” 在无人的角落,万人敬仰的教皇像是一个孤独的老人,瑟缩着,似乎有寒风在不断袭来。 ※※※ 年特拥抱了好几位神官,来到一家很大的魔法药材专卖店前,抽着鼻子。 “进去!”蔻蔻被吸引了,“里面有好东西!” “你开玩笑?我有钱的话还想买上一碗大排面!” “吃东西还要花钱?”蔻蔻表示不解,“你在我家吃饭可也从来没有给过钱!我亲眼见到你在厨房翻东西吃!连猫猫的鱼也吃了!” “我吃过猫猫的鱼?”年特辩解,“就算我吃了,我可是把钱交给了你外公!不信你问利茨!你们家的饭可不便宜!” “谁是我外公?”蔻蔻很生气,“不要乱说!利诺不配做我的外公!” “我一直想问,你是怎么产生的?”年特总算逮住了合适的时机,但是蔻蔻似乎也在苦恼,“我忘了!我醒来就在利茨体内,似乎是她把我从什么地方带走的。不过,不过我知道,很快我就会想起来!好了,给我进去!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是我的第一只羔羊!” “不行!”年特坚决不肯打劫,“我还要我的名誉,如果你再闹,我就打你屁屁,我说到做到。那边还有神官……” “哎呀!是玫瑰领主!年特少爷……”一个近乎谄媚的声音传来,那家魔法药材店的店主一阵风似地冲了出来,“一定是神把您……喔,不,是什么风把您带来了?喔!您怎么——穿着睡衣……” “你认识我?”年特多看了店主两眼,并不认识。 “您当然健忘啦!”店主几乎想趴到地上,“我收集您的每一块一磅币!每年我为您收集各种医疗药材!您是我最大的主顾!” “我想起来了,去年我买了三百万金币的药材,是你呀!”玫瑰郡因为缺乏神官,在药材上的付出是很是惊人,但是依然比供养神官要节省。这也是玫瑰郡开销最大的福利之一,而药材的收集近几年集中到几家大药商的身上,在以诺就是这个人了。年特记不得名字,但是记得钱数。 “是是,不知道今年还有那样的需求量吗?” “你已经收到公文了吧?我们只需要一些大众化的药材了,尤其是甘草什么的,药单来了吗?” “来了,但是您知道那些便宜的药材收集困难又不赚钱,听说您的新总管削减了开支……”老板一副很期望的样子。 年特知道咪咪当家一定很抠门,微微一笑:“名贵的药材我也要,现在就要!千年老山参、何首乌、雪莲子、丹参,你有多少我要多少,越老的越好,拿出来让我挑。” 店主大喜,连声允诺:“这样的东西不多,但是小的还是有的!” “我要进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记账好了,改天我给你钱。药材备好,我带人来挑。” “是是!记账没问题!”老板几乎已经看到黄澄澄的金子,突然回过劲来,“您要吃药材?” 年特不答话,径直走了进去:“蔻蔻,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哇,好棒!”蔻蔻获得了身体的主控权,“你很有一套嘛!这里真的有很多好吃的!” 年特看到自己径直走向一个抽屉壁柜,将伙计一把推开。老板将伙计全都叫道一边,吩咐关上店门,准备茶水。 年特看到自己拿起一个东西吃了,苦得要命,老板在旁边大惊失色:“眼镜蛇胆您就这么吃了?” “呜……”年特被苦得脑袋仁儿直疼,但还是硬挺着,拉长了脸对店主说,“你只管记下来,其它别管……(蔻蔻,我要晕倒了!)” 蔻蔻毫不在乎:“你晕吧!吃够了我叫你!” “我——晕——!”年特只看到自己的手不断把认不出来的东西塞进嘴里,不知道自己又吃了什么,鼻子呛得喘不过来气,真的晕倒了。 第十三章 黑马与白马 魔法材料店里,老板渡过了恐怖的一夜,大客人将别人用来点燃或是碾碎的东西直接塞进嘴里,就着茶水咬死了一只笼子里的蜥蜴,吃得很文雅(一条‘腿’一条‘腿’)而且要求打包…… “大满足!大满足!”蔻蔻的声音从脑海响起,把年特再次吵醒的时候,天边映出了晨曦的白‘色’,‘药’材店老板拿着一个本子站在旁边,似乎受了很大刺‘激’,已经有点儿支持不住了。 年特只觉得浑身发热,气血充足得过分,似乎上火现象十分严重,光脚板踩在地上凉飕飕反倒是件舒服的事情。 “好,我吃了多少钱?” 老板算个不停:“两,两万六千金币!打个折,两万三千,我也没赚多少。” “什么?”年特一把夺过本子,“我吃了什么?” “难,难道您自己不知道?”老板像是见了鬼,“我箱底的存货也被您找到了,灵芝、蛇胆、鹿血、龙胆,什么值钱您吃什么……” 年特看着本子:“四脚蛇,烤蝾螈,青蛙尾巴,灵芝草,燕子唾液,老山参——十六棵?” 老板:“您就像在吃胡萝卜!” “蝙蝠翅膀,芥菜,薄荷叶,冬虫夏草,葛藤液,蜻蜓眼睛,***粉末,熊胆,蚂蚁一窝……毒蜥蜴?” 老板拎着一只绿油油的干状物晃动着:“还有一只您说要打包带走。” “呜……”年特一阵恶心,菜单再也看不下去了,“不要了,收起来吧!我走了!”说完拔‘腿’就跑,一个壮汉被他蹭了一下,突然大叫一声跌跌撞撞退出老远,撞在墙上头盔也震掉了。很多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年特转过墙角蹲在树丛里想吐,但是又努力克服站了起来,那些东西在他肚子里已经很恐怖,要是再从嘴里出现…… “啊……啊……!”年特深呼吸,终于镇定下来,突然有一种使命感,“要带她去吃蛋糕!回头一定要带她去吃蛋糕!”在年特想来,蔻蔻一定是没有吃过多少东西,饮食习惯很不正常。 不过,不管怎么说,年特惊喜地发现丹田已经很充盈,试着提气一跃,真的上了房顶:“原来内力充足时真的可以这样!”年特正在欢喜,屋子里传出‘女’人的尖叫:“***啊……!” “哪里?哪里?”年特往天窗里看下去,突然一个很大的板凳砸了上来,年特连忙跳下去逃走了,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下飞溅。 “有没有搞错,能把板凳砸这么高还怕采‘花’贼?” 年特心中欢喜:“这下回去研究剑谱应该不成问题了。我们‘花’上两个月,把‘药’材炼些小炉丹出来,应该会有效果……”举目四望,又站在白‘玉’圣城最大的‘交’叉路口,人来人往,圣坛就在上面。 “天亮了啊!”年特‘精’神正旺,看看天空,鱼肚泛白,夜游的人散了,昼行动物还没有起‘床’,正是街上人最少的时候。 “哈……”年特用奇怪的语气干笑了两声,“反正来了,走走也无妨,圣堂早晨好像有免费的早点吃……” 年特沿着台阶往上走,欣赏着汉白‘玉’的围栏和伟大雕像。已经有‘吟’游诗人没有时间概念地出现在这里,画家摆设自己的画架,换班的教会骑士和神官相互打着招呼,见到年特不免疑‘惑’。年特不管别人的目光,他的睡衣还是很有档次的,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临近光明圣坛,人突然多了,年特本以为是乞丐来讨饭吃,但是很快发现整个白‘玉’圣城一个乞丐都没有,这里就更没有了。为数不少的人等候在光明圣坛的殿外,翘首以待。年特诧异地发现光明圣坛被封锁了,教会骑士拿着盾牌一队一队排在殿外,所有想进去的人都被挡在外面。 “搞什么啊?”年特并不是很想占教会那一碗粥的便宜,但是很好奇,因为等在外面翘首以待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学生,只不过是教会的学生,圣堂学院的魔法骑士学徒,圣‘女’学院的年轻魔‘女’,看上去像是什么开幕式,一群群地分班凑堆,而且很安静,就像在聆听教皇发言。 年特挤进去,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大家只是等在那里。很多凑热闹的人也等在那里,所以人越来越多了。站在最前边,就经常有瞪出来的光芒在身上来回透‘射’,但是不治疗任何伤痛。 教会的***骑士横着长剑站在那里,怒视每一个人:“退后!安静!” “在干什么啊?”年特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小魔‘女’。 那个穿着圣‘女’学院校服的小姑娘全部注意力都在圣堂的走廊里,丝毫没注意到旁边有一个穿着睡衣的男子,但是仍用最小的声音回答:“我们在等待学姐做完祈祷,我们好想一起进去看看,但是资格不够,所以只能等在这里。” 旁边有人抱怨起来:“还没完吗?我的‘腿’好酸……”被骑士一瞪,立刻又低下头安静了。 “真无聊。”年特想要转身离开,“我就像个白痴,凑这种热闹,祈祷能解决什么问题吗?”但是回头一看,人挤人,人挨人,群情‘激’动,热情高涨,根本出不去。 “有没有搞错?”年特很想大叫,就在这时候,光明圣坛里传出了一阵嘹亮的歌声,很多少‘女’在一起歌唱,十分动听。 “唔,是起‘床’号吧?”年特不怎么感动,但是周围的人都‘激’动起来,直往前涌。 “终于结束了!” “就要出来了!” “让我看一眼!” “退后——!”教会骑士挥舞长剑,一道闪电甩在大理石地面上,散成蓝‘色’的电火‘花’飞溅,让局面得到了控制。 “谁?谁?教皇吗?”年特踮起脚尽量往前看,提的问题没有人回答,两个高大威武的骑士穿着金灿灿的华丽铠甲,用力拉开了光明圣坛的大‘门’。 “嘎——!”沉重的大‘门’缓缓开了,先出现的是两支长矛,两个骄傲的‘女’战士开道,手持长矛和盾牌出现在‘门’内侧,然后整齐地左右一分,亮出一个白裙少‘女’来。 “米……米蕾妮娅!” 年特叫出了声音起来,旁边的小姑娘终于看了他一眼,突然向后猛倒,坐在地上,然后发出尖锐的呼喊:“呀……!” 立刻天下大‘乱’,无数双眼睛望过来,骑士们举起宝刀怒气冲冲,米蕾妮娅也望着这边。刚刚进入夏季,米蕾妮娅穿着薄薄的长裙婉约,‘露’着两条晶莹的‘玉’臂,面容有些疲惫,此刻望见了年特,把胳膊‘交’叉抱了起来,“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侧面。 “真是美丽!”年特赞叹着,知道为什么大堆人马等在这里了,可惜人群的反应让他难以继续欣赏,因为骑士的大手已经向他抓来。周围的人都退开了,把他晾在中间。姑娘们议论纷纷:“流氓!” “真可怕,变态! ”“下流!” “啊?”年特对于流言异常不解,对于那只伸向他领子的手和挡住他的视线的影壁更是愤怒,他只想让米蕾妮娅的倩影重现眼前,任何阻碍都是应该消灭的敌人。 “闪开!” 错‘乱’中,年特用肩膀习惯‘性’地狠狠撞在***骑士怀里,而对方大叫一声转着圈飞起来倒在台阶上。 “唔,不好!”年特几乎是立刻发现自己闯祸了。 他的表现显示了他的危险‘性’,那个被击倒的骑士砸碎了一块大理石砖,铠甲凌‘乱’,长剑脱手而出打在米蕾妮娅身边的护卫的盾牌上,‘女’战士们用盾牌护着米蕾妮娅的身体,很多‘女’祭司从身后涌出来举起法杖,教会骑士们已经恶狠狠地‘逼’了过来。 “等……等等,”年特不知道该说什么,尽量挤出笑容好了,“穿睡衣有罪吗?我只是……” 他的表现让米蕾妮娅不得不多看他两眼,但是只是多“哼”了一声,眼光中充满了蔑视。而从‘逼’近的骑士和躲得远远的群众眼中,年特发觉了一丝异样——他用手‘摸’‘摸’自己的鼻子,大摊的鼻血正以宏伟的规模流出来。 “噢……该死!”年特吃了一惊,在口鼻抹了一把,脸都‘花’了,周围的小姑娘更是大叫。年特惟一的反应就是逃走,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滚开!”年特分开挡着的人群,飞速潜逃。不知是谁冲他放了一个火球,打在后背给睡衣添了个‘洞’,威力不大,他也不在乎。肩头手肘所触,无数人被他撞得人仰马翻,年特跳进树丛超小路离开了,仍听见骑士们大声呼喊:“住手!不许随意施放魔法!” ※※※ 年特不出‘门’,躲在屋里哭。 “老大怎么了?”天字一班议论纷纷,这种时候年特不在,他们不知道应该干什么。阿滋从年特家里回来,叙述了年特的样子。 “好像是——被米蕾妮娅撞到的时候穿着睡衣流着鼻血。” “鼻血啊?” “在米蕾妮娅面前……那是应该躲在被窝里哭。” “嗯,可以想象,打击太沉重了。要是我会***……” “那么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安静!”阿滋挥挥手帕,“老大说了,很快有‘药’材送来,我们开出单子,自己炼丹吃,怎么样?好主意吧?配合内功修行会进步很快!” 有人说:“炼丹太慢了!不是有很多珍贵的补‘药’吗?我们可以直接吃嘛!钱算什么,‘浪’费一些也无妨,时间最重要!吃‘药’材可以补充内力,受点儿苦也划算!” “但是会很不好消化,书上说很痛苦……”斯芬克和阿滋对这方面的了解比较多,正打算说服众人,有人敲‘门’:“送‘药’材来了!” “请进,就是这里,好快呀!” ‘药’材店老板:“仓库里去年收集了一年,藏货还是很……” 众人一拥而上:“这人参还不错!给我!给我……!” ※※※ 年特并没有呆在家里,他穿着铠甲,把头盔戴得严严实实。因为那是幼狮的校服,所以没有人会盘查他。圣‘女’学院的城墙就在眼前,年特在大‘门’外徘徊。那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坐落在白‘玉’圣城的远郊,与世隔绝,周围除了麦田还是麦田。 米蕾妮娅就在里面。 这样告诉自己,年特还是只能在外面徘徊。 “她一定以为我是个流氓。太糟了,竟然大流鼻血,是奇怪的东西吃得太多的结果。”年特一度担心在自己的排泄物中出现鳞片或是牙齿什么的,不过似乎还算正常,只是鼻血大流了半天。他用棉‘花’塞好,反正带着头盔谁也看不见。 魔法师和穿着轻皮甲的战士在城墙上来回巡逻,都是清一‘色’的‘女’孩子,不过态度很认真。年特离城墙近了一些就受到警告,那城墙不是很宽,但是和外城城墙一样高,十分宏伟而且光滑,不可能有人爬得过去。 从大‘门’口望进去,内外侧都看到护城河,只是远远多看了一会了,‘门’口的‘女’战士们已经柳眉倒竖,年特甚至听到院子里有狗叫。 “天哪,这是什么地方?大陆***保留基地?”年特绝望了,这种地方闯进去只怕会遭到阉割,估计连狗都是阉割过的。‘门’口已经有人在冲他指指点点,似乎听到“‘奸’细”什么的,年特赶紧离开了。 一个雷突然落在他身边,吓了他一跳,背后传来姑娘们的嬉笑,年特恨得牙根痒痒的,很想把她们都买回家鞭打,但是显然这个世界上有用钱无法办到的事情,比如米蕾妮娅的爱情。年特愿意用一千万金币换取米蕾妮娅的好感,但是仅仅是一道高墙,便可以把他们分开在两个世界。 “那个幼狮骑士很魁梧呀!”一个‘女’战士把长矛‘交’到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不定很英俊!” “你动心了?那就追上去啊!我不举报,东面的庄稼长得比较高……” “你想死啊!”两个姑娘相互呵对方的痒,闹成一团,突然有人走过来,大声斥责:“没规矩!” “对不起!茜亚学姐!”姑娘们都低下了头,不敢说什么。茜亚穿着‘花’纹镌刻的银白‘色’全身骑士铠,手持长剑,一头金发披在肩上,光是眼神也可以显出她的优秀和地位超群。 茜亚巡视了一下就回到学校里面去了,“咿……!”‘门’口的姑娘们在她背后吐舌头做鬼脸,“什么嘛!仗着是米蕾妮娅小姐的护卫队长就整天得意洋洋,米蕾妮娅小姐都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她是心里不平衡,因为从来没有男生在外面为她徘徊!就是进了城,男生还是不理她!” “哈哈,听说上次到圣堂学院联谊,她想和凯迪尔说话,结果碰了钉子,凯迪尔哥哥根本就不理她!” “拜托你不要这么‘肉’麻,凯迪尔学长不是你的哥哥!”一个魔法师装束的小姑娘抱着法杖晃动着身体不住憧憬,“凯迪尔学长,入学一年就在圣堂学院名声大噪,教皇也对他报以希望!” “是呀,他是白马王子,听说是那个主管外‘交’的约瑟神官大人从遥远的玫瑰郡带回来的,他又刻苦又有天分,就像是带着使命……” 众人一起大叫:“最主要还是他很英俊!” “错!”一个高年级的学姐从城墙上下来,“你们这些刚入学的不要消息这么灵通好不好?最主要的应该是——(捂着脸尖叫)他还是单身!” 第十四章 不道德的剑 心的气候进程, 由湿变干。 四分之一血脉的气候, 变黑夜为白昼,是一半的光。 叉开一半的果实坠落, 顺着沉睡的风缓缓而落。 ※※※ 年特带着惆怅回到了教室,在走廊里看到了很多带血的棉花球。 “难道?”年特紧跑几步推开门,有几棵老山参扔在桌子上,所有的人都在端坐着练内功——鼻子上塞着棉花球。 “老大,你回来了!”本城三霸在休息,“我们在努力消化老山参,轮到我们值班,只是——鼻血流个不停啊!” 天字一班又出名了,一连一个月,所有的人鼻子里都塞着棉花球。校园里的人议论纷纷: “向老师鞠躬后站直了就会鼻血泛滥。” “难道他们就是校园七奇中的偷窥狂魔?” “小心天字一班打喷嚏,你会溅满鲜血!” “是流行病吧?躲远点儿……” “怎么都不见他们贫血?” “够啦!”爱拉医生已经忍无可忍,“这是最后一次给你们止鼻血!棉花有的是,把自己憋死好了!罗德罗,太丢人了,你们就不能像平常一样受伤?怎么不见你们贫血倒下!” “确实不行了!”年特把大家召集起来,“要出人命了,而且效果也有限。我现在一闻到人参或是何首乌……哇……!吐……” “确实,虽然得到不少内力,”斯芬克伸出手掌感受着,“但是我们没有变强壮反而有些病了,我们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不要说人参,”阿滋搭腔,“我现在看见萝卜都……我如水的皮肤都毁了!” 经过一个月的气功特训,有的人进步神速,有的人没有这方面的基础,吃到肠胃全毁,天天跑茅厕也没有效果。 “果然速成是靠不住的!”年特看着米尔西带回来的广成子师兄送的武功秘笈,挥出一剑,什么也没有,“还是不对!” “你不觉得你的精神很旺盛吗?”众人异常妒忌,“为什么我们都变成这样而你从来不跑厕所?” “因为……我的血都吐在晚上了!”年特当然不肯说出自己吃了大量有鳞片的东西。 自从那天之后,蔻蔻似乎精力也很充沛,几乎天天出现,要求他吐血,而且眉开眼笑:“我一看见你吐血就好开心!”所以,现在他几乎都不敢睡熟,练内功尽量在学校,还养成了一个到午夜就醒来的习惯。 不过,蔻蔻也有让人无法割舍的好处。 蔻蔻拿着书:“武功秘笈?好有趣的称呼,难道有什么技术是值得秘藏的吗?” 年特发现了一个免费的老师,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蔻蔻理解不了的。 “不是技术本身的问题,如果我们拿出来公然研究,很可能会被教会作为异教徒通缉。” “哼,普休斯教会就是这么专横,什么猎黑巫运动啦,就好像使用魔法是他们的专利……上面不是有图谱?讲解差点儿劲,但是你照做就好了嘛!” “为什么我们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听起来她好像对教会满了解的)……” “笨!”蔻蔻捏着年特的鼻子,“只是魔法基础反过来的理论而已!是一门很环保的武艺技法!” “环保?”年特傻了眼,“什么意思?” “就是将气机和能量从人体产生回溃到外界,和现有魔法相反,讲究积蓄和周转,不要从外界引导能量。” “环保是指?” 蔻蔻歪着头:“好像是我自创这个词,现有魔法是对能量的纯消耗,我也在研究使能量回归的方法,这倒是个提示……” “(怎么好像她是教皇?)哈哈,嗯,天地有穷而道无穷,你觉得怎么样?(对我另眼相看吧?)” 蔻蔻盯着年特,确实另眼相看——伸出魔爪:“你这个王八蛋!你的脑子最深处有人帮你筑了一道墙,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呃……我也不知道,”年特全身麻痹动弹不得,被掐得翻白眼,“放手啊……利茨!救命……!” “好吧,看在利茨面子上,饶了你!”蔻蔻的声音那么清脆悦耳,脾气却像是一匹顽劣的野马,从十来岁的躯体中散发出一种妖冶的诱人气质,撒娇也很致命,但是年特不知不觉看直了眼。 “只有神能创造她,要不就是恶魔。”年特这辈子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身上受过这么多虐待,简直是刻骨铭心,不过为了学习武艺——忍了。 蔻蔻似乎认识世界上所有的文字,就像是和写字的人心意相同。她不出门,却似乎知道很多人情世故——除了饮食,她只在乎营养,没有味觉。 “坐好!”蔻蔻按照秘笈所写的强迫年特执行,做不到就是一顿排头。年特翻白眼、吐血,她皱眉头。 “你的心性很差耶!真难想象有老师肯传授你这种高明的武艺,你不说我也知道为什么把你们扫地出门了!” “不是啊!以前在山上就是很有气氛,很有感觉,心情也宁静。最近吃了那么多恐怖的东西……” “你还敢怪我!”蔻蔻用一把纸扇子狠狠打年特的头,“专心!蠢材!如果不是我体质柔弱,用菜刀也比你用剑强!” “体质柔弱?”年特只想喊救命,在蔻蔻的强迫下,他的精神就是集中不起来,直到蔻蔻拿出绝招。 “我只有按照我的方法教你了!”蔻蔻一挥手,墙上出现一幅很大的白色画板,“我知道什么可以让你集中……”画板上突然出现手持魔法杖的米蕾妮娅,穿着性感的连衣裙,从领子到下摆都是扣子。 “喔……!”年特面红耳赤,“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用过你的脑子嘛!猪脑!”蔻蔻手指一弹,米蕾妮娅的上衣领扣“叮”的一声从画像里跳了出来,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哇……!”年特的眼珠子就要跳出来,“这才是真正的魔法!” “她里面什么也没穿哦!要用你的剑尖挥动剑气去挑她的扣子,”蔻蔻神秘地提示,“发不出剑气你就只能干瞪眼了。” 年特犹豫了,吞吞吐吐地说:“我不能那么做,她在我心里是神圣的,这是亵渎。而且集中起来的都是邪念,恐怕不太对。” “哇,虚伪,我不管你了!”蔻蔻打个呵欠,“自己看着办,我要去睡觉了!”蔻蔻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朝着自己房间去了。 年特在屋里来回挣扎,想尽办法说服自己:“对!女人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崇拜的!”年特悟得这个道理只用了五分钟,冲到画像跟前抚摸着纤细的脚,“米蕾妮娅……” “下流!”画像飞起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年特头昏眼花,画像鄙视的眼神就和米蕾妮娅看见他穿着睡衣流鼻血时一般无二,声音有点儿像蔻蔻,不过语气和米蕾妮娅差不多。 “要用实力征服我!你想一辈子偷偷摸摸站在墙外徘徊吗?” 一股强烈的剑气从年特手持的巨大阔剑上如同火焰般燃烧起来,又缓缓熄灭了。年特脸色苍白,那句话说到了他的痛处,他不想在墙外徘徊!但是,面对画像,他举起剑,又下不去手。 他的声音近乎哀求:“虽然你是画像,但是我仍然不能向你挥剑。”在他心里,那画像确实是鲜活的。他面对米蕾妮娅鄙视的眼神,只想低下头。 “好温柔呢!我现在也能体会到了。” “啊?”年特猛然抬起头,画中的米蕾妮娅微笑着,“怕伤到我吗?那种无微不至的温柔,”突然变了脸,“真让我受不了!” 权杖一挥,一个火球从画里飞了出来,直打到年特身上:“白痴!去死!你以为靠温柔就能泡到姑娘?” 年特只看见火球漫天飞舞,房间那么小,一瞬间劈头盖脸已经挨了好几下,疼得跳着脚大叫,头发也发出焦臭。 米蕾妮娅弯下腰,拉开领口用**对着他,突然飞出一个硕大的雷电,正打在剑上,年特浑身抽搐,倒在地上。 蔻蔻从门缝里看着,发出让人难以察觉的叹息。光脚丫轻轻地相互摩擦着,已经很不耐烦:“到底是不是男人?一定要鞭打他才行吗?” 年特抽筋的时候又挨了两个闪电,突然习惯了,挣扎着站起来。一个火球迎面飞来,年特大喊一声用剑拨开了,但是随即又有一个火球打进怀里。 画像一面用非人道的攻击摧残着他,一面残忍地微笑:“要用剑气,仔细观察攻击的轨迹!反应很慢哦!” “呃……”年特浑身冒着青烟,画像的一角突然映出了一系列动作,“是广成十三剑!”年特来不及思索,米蕾妮娅的火球已经铺天盖地袭来,年特大喊一声:“天地化均!”飞身旋起,反手一剑,剑气如鸿,扫荡八方。 战战兢兢看时,袭来的火球已经都被打飞,小小的房间突然变得非常巨大,地板一眼望不到头,画像上角又映出一套动作,性感的米蕾妮娅从屁股后面掏出一把斧头,已经到了他的脑门。 ※※※ “老大为什么又没来?”有人给教室里送来了一封信,年特说要特训,“尔等自生自灭好了!” “什么啊?老大真是无情,什么特训?是在泡妞吧?”天字一班出现了严重的分歧,斯芬克和一部分人始终没有这方面天分,便想去上武术课,而阿滋和米尔西带着一部分人已经有些心得,不愿意分心。 于是莎士比老师帮他们安排了课程,一部分人由斯芬克带领插进了拳法班,另一部分人拿着《广成飞仙谱》不懈研究,但是文字艰涩,图上的姿势甚至无法做到,产生了大量歧义,到个人练习的时候似乎各有风格,各自寻找适合自己个性的练法去了。 且说利诺老板正在吃午饭,天花板上簌簌地有灰尘掉下来。 “这个年特!在搞什么!”老板来敲他的门,“你在屋里干什么?吃饭啦!不是带了姑娘在里面吧?” “不,”年特打开门,满头大汗,十分狼狈,“我只是锻炼身体,放心吧,房子不会损坏。” “但是灰尘很严重,先吃饭吧!你一定饿了,今天给你打八折如何?” “谢谢,帮我留下来,我要睡个觉……”年特用毛巾胡弄着擦了把汗,倒在床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利诺老板悄悄拉开房门,走进去看了看,屋里干净整齐,一尘不染,只有年特张着大嘴睡得好香。 “真的没有小姐,他这么剧烈在干什么?……墙上的画满不错的。呃……”墙上的画突然用手里的法杖狠狠敲利诺的头,利诺眼前一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倒在地上。 年特一觉睡到天黑,老板头上裹着纱布:“有人打我……” 利茨:“呵……呵……” ※※※ 杂货铺折腾了半天,调查现场,分析所有的嫌疑人,最后因为没有丢失东西认定是斜对面的酱菜店老板挟私报复,“他总说我抢他生意!”但是酱菜店老板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终于,不了了之了,老板一家早早休息。 年特又站在画像前:“晚上好,画中的美人。” 画像玉体横陈,把裙子往上拉,露出半截大腿,甩动秀发露出雪白的脖子:“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我是米蕾妮娅啊!” 年特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下往上冒,但还是控制住情绪不卑不亢地回答:“你不是。米蕾妮娅没有你娇媚动人,我很尊敬你,但是你不需要是她。” “好吧!好吧!你愿意叫我什么都好……”画像一副很无奈的表情,突然探出半个身体,“那米蕾妮娅是怎么勾引男人的?” “她不勾引男人!”年特几乎喊了起来。 但是画像不同意:“骗人!全城的男人有一半夜里在想她,我这么努力勾引你一个人都不能如愿……”画像把脸扭向后面“呜呜”地抽泣,突然大喊,“你去死吧!”然后一大群巴掌大的毒蜂就飞了出来。 年特早已摸清她的脾气,早有准备,一柄沉重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脚下微微移动,吐气开声,剑气凝而不散,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呼……呼……鱼跃化龙,”年特虽然疲惫,却很兴奋,“这就是最后一种变化,广成十三剑,一百多种变化,我都记住了!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画像中的美女却一点儿也不开心,用一种非常犹豫的眼神望着他,年特一望之下,突然觉得心都碎了,不知不觉之间,他喜欢这画像,它就像是一位好友。起初他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幻觉,是一个魔法,但是没有魔法可以那样人性。 “她是有血有肉的,她为什么那么忧伤?为什么那么难过?是了,我练成之后,她就没有用了,蔻蔻给她的法力消失,她就要不见了。” 年特凝望着画里的美女,那副忧郁的表情和米蕾妮娅的气质真的有些接近,他不禁为之颤抖。 “米蕾妮娅忧郁过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忧郁,但是为什么有一种相近的感觉?难道米蕾妮娅那么快乐的姑娘,那个载歌载舞,如同小鹿般跳跃的米蕾妮娅,也有不为人知的忧伤?” “你知道就好了。”画像幽幽地叹息,“米蕾妮娅用难以想象的坚强把忧伤藏在心底,还要那么开朗地欢笑,这是我难以做到的。呶,我的使命是让你练会剑气,已经差不多了,这是我存在的意义,不要犹豫。我不会留情的,挑掉我的所有衣服扣子,你就过关了。” “等一等,”年特喊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一个魔法?还是一个人?” “那有关系吗?” 年特凝望着,眼中隐隐有泪光:“我想记得你。” 画像沉默不语,抬起手来,小房间再次变得无限广阔,法杖发出可以听到的嗡鸣,一群火鸟从虚无中飞了出来,在空间里盘旋着,伺机而动。 画像脸上都是红润的笑容:“我是在魔神战争中被天使杀死的魔女莉迪亚,只是个破碎的魂魄而已,没有复生的资格,借这个机会才能离开黑暗的世界,不过,我已经很满足,要回去了。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不要让我失望。” 年特长剑垂地,一股剑气缓缓地渗透出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声势,只是如同小溪入海般缓缓壮大。 “谢谢你。”年特大喝一声,“天道无极!” 火鸟们被狂澜撕裂,却化作无数破碎的红蓮焰火,有生命地寻找着任何可以侵入的缝隙吞噬着,也许一瞬间就有百次攻击?年特分不清,他的眼中什么也分不清,只有剑气狂舞于天地间。 ※※※ 当一切都停下来的时候,年特发现自己还活着,或者说,没有那么严重,自己成功了,火鸟都已经不见,天地间残存着一些剑气,缓缓地消失在空气中。 “呼,呼……我成功了。莉迪亚!消失了吗?” 年特滞留在魔法空间里,莉迪亚已经消失不见,墙上只有一块白板。年特感到一种落寞,或者说是成功后的空虚感。 “我得到了天下无双的剑技,但是,竟然是以莉迪亚为代价的……” “当,当!” “什么人?!”有人用手指轻轻敲年特的脑壳,吓了他一跳,习惯性地一剑回旋砍去,却被人用两根手指夹住了。 年特一呆,随即大喜:“庄子师兄!你来看我啦!” 庄子轻轻放开手指,那柄剑上竟然留下了指印,年特不禁咋舌。 庄子轻轻地笑着:“我只是借用这个别人创造的空间来跟你说说话。什么天下无双的剑技,你的尾巴翘得也未免太快了!” “是,是!自然和师兄相比差得远了,但是总算练成……” “练成什么啊?”庄子哑然失笑,“你一开始练剑,广成子就知道了,到最后都看不下去了,才拜托我来跟你说下,你看好……” 庄子身形不动,却如行云流水一般飘出十丈开外,“你看好!天地化均!” 一道剑气直冲霄汉,那蔻蔻创造的空间虽然宽阔,却无法与剑气的膨胀相比,瞬间支离破碎,露出天地本色来。剑气化作龙形,狂暴地游走于天地间,渐渐由激荡变得缓和,剑气过处犹如清风拂体,待得消散了,年特才发觉天地的分界线已经变了,大地暴起,与苍穹浑然一体,竟然看不到界限。 “这一剑的本意是针对盘古开天辟地,啊,对了,你也不知道盘古是谁,大概就是光神普休斯的一类创世天神,他用斧子劈开混沌,分开了天地。广成子的意思是人定胜天,你得了些皮毛,就沾沾自喜,哪里知道天地间的奥妙就在那一剑之间。” 年特浑身冒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曾经有瞬间达到巅峰的落寞和忧伤,这时只觉得可笑无比。他“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师兄教我!” “起来!”庄子一挥手,将他带了起来,“天地间的奥妙学也学不尽,哪里能够一下就明白‘道德’二字的玄妙。我们学剑,十几年小成,一生老死了也不见得人人都能至大乘境界,哪有你们这样刚练了几天就翘尾巴的!人家囫囵理解,你也囫囵学了。” “是,但是多亏她我才窥到门径。”年特面红耳赤,自己年少轻狂,犯这种毛病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总是有些小成便骄傲自大。现在站在庄子面前,突然就谦虚起来,才知道什么叫做贤者。 庄子笑着说:“你想什么我知道,那个小魔女来历蹊跷,当真不简单。这会儿我毁了她的虚幻小屋空间,把你带到这里,想必她已经惊醒了,正抓狂呢。不过她算是有缘的人,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回头说给她听。” 庄子拉着年特坐下来,背后竟然长出一棵大树给他们靠着,还开出满树槐花来。庄子似乎在回忆往事,神色十分从容。 “那是很早的事了,我比你年纪大不了多少的时候,剑法不错。那个时代,我们那里战乱连连……” “赵文王喜欢剑术,三千多剑客每天为他击剑,一年死上百人他也不满足。这样日夜不停地过了三年,国事衰落了,诸侯想要攻打他,太子悝悬赏千金,希望能有人改掉赵文王的毛病,结果有人带他来见我。我不敢要他的钱,你想,国王和太子哪一个不高兴我都得遭殃,还要钱干什么。若是我说服了国王,太子和国王都看得起我,一千金又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数目罢了。” 年特想着太子亲自上门去求庄子,千金只在挥袖间,国运系于庄子一人片语之上,不禁神往了:“那个赵国很大吧!” “其实没有莱特尼斯大,但是文化发达,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伦理世界!不要打岔!”庄子接着说,“我还是决定帮助太子,也是帮助国家。太子说,被接见一定要十分会舞剑。我说没问题。太子又说,国王只肯接见剑士打扮的人,就是——蓬头乱发,这样竖着,低垂帽子,帽樱粗粗的,短厚上衣,瞪着眼睛,说话要粗粗的……” 庄子一学,年特便笑了:“标新立异,耍酷嘛!喔,现在卡本老师有点儿这个倾向!您认不认识?” “卡本啊?早年是有收过一些门外弟子传播思想,但是不是时候,所以又终止了。虽然不是正式弟子,但是他脚踏实地,心性正是我道家正门,你应该虚心请教才是。”年特答应了。 庄子接着说:“我穿着剑手衣服来到大殿,也不向国王行礼,更加引得他重视了,他问我剑法如何,我回答,十步可以杀一人,行走千里也不会受阻碍。国王认定我是天下第一,自然隆重地举行比剑大赛。于是,他花了七天挑选剑手,死伤六十多人,终于挑出五六个人和我比试,又问我用什么样的剑,我回答什么样的剑都顺手。” 年特听着,神往不已,想象庄子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何等气概,但是庄子接下来的故事大出他的意料。 “我有三种剑,任国王您使用,您有没有兴趣听听?” “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天子的剑,燕豀石城做剑柄,齐国泰山做剑刃,晋国和魏国做剑背,用四境来包裹,用四季来围缠,用五行来制恒,用刑律德教来论断,以阴阳为开阖,以春秋挟持,以秋冬运行。前刺无可阻挡,上举无物可在,朝下所向披靡,挥动旁若无人。上斩浮云,下切地维。一旦使用匡正诸侯,天下百姓无不服从。这是天子剑。” “赵文王惘然失神,又问诸侯的剑如何。” “诸侯的剑,智勇之士做剑端,清廉之士做剑刃,贤良之士做剑背,天下豪杰做剑口。在上效法圆天来顺应日月星辰,在下效法地方来顺应四时,居中则和睦民意安定四方。一旦使用,就好像雷霆震撼四境之内,无人不从。这是诸侯的剑。” “赵王沉默,最后问我百姓的剑。” “庶民剑。蓬头乱发,低垂帽子,帽樱粗实,短厚上衣,瞪着眼睛,气喘语塞。” 年特笑不出了,想必当时赵国国王也笑不出,庄子却还在说着:“相互争斗在人面前,上斩断颈项,下剖裂肝腑,和斗鸡没有不同,一旦命丧,对国家没有丝毫用处。大王拥天子之位却喜好百姓之剑,我认为不可取。” “那后来呢?”年特半晌心神仍然动荡不已,即使不问也知道庄子名满天下,但是庄子所说远要比想象真实。 “国王拉着我的手一起上殿,厨师献上食物。从此国王三个月没有出宫门,三千剑士无用武之地,自杀在住所,赵国强盛。”庄子站起来拍拍衣服,“我说完了,你把这故事讲给那个小魔女。” “您几句话就说死三千多剑客?咦?师兄……!喂……” 庄子瞬间就消失不见,年特跌倒在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让他意外的是,蔻蔻正在揪着画像美女莉迪亚的领子,揩对方的胸部:“是我给你这张脸!还有那个屁股!那条大腿!(狠狠掐)说……!怎么回事?” “不关我的事……”莉迪亚被恶狠狠的小姑娘欺负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画布上都是泪痕,“我都是照您的吩咐去做……” “啊,啊……我在这里。”年特刚一出声,蔻蔻已经如同一只天真的小鸟扑过来,似乎刚才的任何暴行都和她无关。 “年特……”听上去像是深闺怨妇,“人家好担心!” 年特看着被欺负的画像莉迪亚,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怀里的小妹妹又娇又嗲,咬起人来可也不撒嘴。 “等一等!”年特把她推开一点儿,“有个故事给你听。” 年特把庄子让他讲的故事又说了一边。蔻蔻又纳闷又惊异,“为什么讲给我?” “我不知道。” “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回来!”蔻蔻狠狠敲年特的头,“你师兄不会是没有老婆,就打我的主意吧?这么厉害,是编的吧?” “不像……”年特被敲得抱头鼠窜,缩在墙角和莉迪亚惺惺相惜。 蔻蔻陷入沉思,突然说:“你的剑气到底练得怎么样了?” “你没看见吗?”年特再也不敢自傲吹嘘了,想起来,其实最后那一招接得狼狈不堪,似乎并没有完的样子,只是中途狂乱中被庄子拉走了,搞不好再过一会儿就会被火烧得乱叫,自己却以为剑法天下无敌,真是可笑。更何况——剑法再好还不是被蔻蔻打得缩在墙角。 “你看着我的眼睛!”蔻蔻的语气很奇怪,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就像是暗夜中发光的宝石,那么深邃,那么智慧,不该出现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上。这使她蒙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就像是薄雾中带刺的蔷薇挡住了路途,如果你不肯注视她,就让你偶然发现她,总之,你决不可能错过。 蔻蔻直盯着年特的眼睛,似乎想要进入他的心灵深处,最后停了下来。 “如果你的潜意识是受师门保护,那你的师兄真的很恐怖。你的实力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及,但我还是不明白他干嘛让你给我讲故事。”沉默了几秒,蔻蔻说,“继续,你还没有赢过莉迪亚,就在这里,莉迪亚,发招!” 莉迪亚还没有任何动作,年特手中的剑“嗡”的一声,随手腕抖了一个剑花,莉迪亚领口到胸前的三颗扣子“叮”的一声一起飞落,衣领张开,显得更加性感动人。 “莉迪亚,不用再比了,我认输,我永远赢不了你,至少目前如此。”年特沉声道,“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盲目地追求力量,不道德的剑始终是庶人剑,不能超凡入圣。不如学习做人,到那时,随手挥出都是天子剑,任何的魔法、武艺,都不如德行来得重要。” “是这样!”蔻蔻若有所思,然后露出小虎牙,“那他干嘛告诉我啊!” “呃?我还是不知道……哎哟!好疼……” 一支大棒在年特头顶不停挥舞,年特抱头鼠窜,在屋里来回转圈。蔻蔻不停地骂:“你就笨死吧!糊涂虫!讲什么大道理!先练好你的平民百姓剑!免得被我打死之前被人家打死!” ※※※ 年特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利诺老爹又来敲门了。 “午饭你要不要?我给你拿进去!” “啊,谢谢!门开着!”年特打开箱子找换洗的衣服,利诺老爹就把盘子和碗放在桌子上。 “好干净!你最近很会打扫房间嘛!年轻人真是难得。嗯?这画像好像有点儿不同?嗯……很性感!” “不同吗?我只是在上面写了些字。朋友送的,很不错吧?画的是圣女米蕾妮娅。” 利诺老爹把注意力从画像敞开的衣领挪开:“喔,我说是什么不同呢!” 画像空白的地方写着字“看家护院,打扫房间。” 利诺老爹大笑:“你们可真会糟蹋人啊!要是让教会看见……” “放心吧,老爹,我是打算让她本人来看。利茨好不好?” “今天睡得特别香,早上刚起来,竟然躲在房间里贪睡呢!” 年特神清气爽,骑上马,正打算离去,隔壁花店里传来一声大叫。卖花小姐拿着一件连衣裙,就是莉迪亚穿的那一件,上面少了三颗扣子。卖花小姐心疼得破口大骂:“是哪个变态干的!”一扭头和年特对上眼,双方都很不好意思。 卖花小姐:“买花啊?” 年特:“啊,是,买花。”稀里糊涂把花拿走了。 卖花小姐:“走好,有空来坐……给钱哪!(年特已经走没影了)算了,送你。” ※※※ 年特拿着一捧玫瑰花,在校园里不免遭人指指点点。 “唔……怎么搞的,竟然拿了一捧花,还是送人吧!” 年特推开教室的门:“阿滋,送给你吧?” 阿滋——狂喜,岔气,吐血,抽筋…… 年特看了看屋里,只有一半人了,不免挠头:“斯芬克呢?” 有人回答:“带着一半人去上拳法课了,我们的分歧存在,不过友谊不变。” 年特点点头:“也好,气功刚刚流行不久,这也是不会魔法的骑士越来越强大的原因,我碰到庄子师兄,确实早年有气功经典从道家传出,只是害怕影响过大,没有公开,民间还道是自行流传的。” “你见过师兄?”众人大叫,“那剑法?” “只懂些基本皮毛。”年特懊丧,庄子的意思他也明白一点儿。 他的年纪轻,境界不提高则难以大乘,眼下只有自然地成长,循序渐进了。以前那样动不动吃药材搞突击,就像是拔苗助长,一定会垮掉,这也是庄子对他的关心。不过,为什么要和蔻蔻讲故事,他还是不明白。 年特带着大家一起去看拳法的课程,目前幼狮学院是惟一从气功开始的骑士学校,很多人来这里借读或是深造。气功经过几十年的流传已经成为一门很广泛的技术,在骑士上层流传很广。来深造的甚至有五六十岁的老人,很多是为了健身,真是红红火火。 而阿滋一看到拳法老师就立刻爱上了他,而且解读对方所有的身体语言:“牛的气质,虎的动作,豹的敏捷,熊的力量,鹰的眼神……” 老师:“这位同学说得很正确,形意拳法就是模仿动物而产生的,比起搏斗来更大的好处是养生……哇……这位同学你不要激动!熊的力量!豹的速度!放手……!” 阿滋:“蛇的缠绕……” 斯芬克:“老师你还不了解阿滋的危险性!” 天字一班又和到一起了,大家不再心急于力量,只是默默地成长。实际上,这种无声无息的历程成长得最快。 年特不知不觉之间似乎成熟了很多,不再想着争强好胜,但是,不知不觉之间,竟然人人都知道天字一班有个年特是非常优秀的骑士候选人。天字一班参加许多课程的训练,和更多的人接触,风评也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 卡本老师的弟子经常来找他们试剑——穿着皮甲,他们还是不喜欢沉重的铠甲,但是双方都受益良多。年特没有火气,大家就渐渐和气了,年特的剑法他们也是佩服得不得了。关于剑谱,每个人都有理解,没有练成剑法也练成了其它的东西。 米尔西:“居合斩!”一刀鲜,对手连剑都看不清就已经长剑脱手。 阿滋:“天外飞仙——永远缠着你的烈焰红唇!”一般对手在十招之内都会落荒而逃。 年特:“你们这是剑法吗?是刀法或是身法才对。” 阿滋:“你要不要试试?” “不,更胜于剑法……” ※※※ 这一天,年特在弓箭课上,罗杰背着弓箭出现了,发着牢骚:“什么呀!是你们啊……好好训练吧!” “你不是特地来指导我们的吗?” “开玩笑!一个女生也没有,我怎么提得起来兴趣!再见了!”罗杰挥着手往外走去,突然看见暗金骑士亚修举着长剑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要不是闪得快一定会被撞得四脚朝天。 “喂……干什么啊!” “你这个混蛋!”亚修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剑向年特斩来,年特吓了一跳,向旁边跳开了,一道红芒闪过,在空中发出“嗤”的一声。 “不要跑……!看剑!” “你疯啦……!我招你惹你了!”“不要装傻!”暗金骑士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拦腰又是一剑,年特在地上一滚,从墙角抄起自己的盾牌。 “再发疯我就还手了!” “凭我的剑起誓,我就是要杀了你……”亚修正在发疯的时候,突然一只箭擦着鼻子尖飞过,接着叮当一阵乱响,盔甲上连续中了十几箭,顿时冷静下来。 “要是我想杀你,你现在已经是刺猬了!”罗杰放下弓箭,“有什么私人恩怨按规矩办,不要在箭道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年特望着亚修,看见他脸上泪痕还没有干,想必是伤心过度,鼻子也淅沥沥的,作为幼狮第一骑士可是有够丢人。 亚修这会儿冷静了,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杀气,摘下剑鞘抛在地上,恨声说:“我要和你决斗!” “为什么……?”一大群人一起叫了起来。 “不要装傻!”亚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年特,握着剑柄的手活动了一下手指,以便攥得更紧。只要年特答应,他就会一剑砍过去。 “装傻?对不起,我可是没空奉陪!我们到底有没有仇,你最好再回去搞搞清楚。”年特觉得自己定是被什么人陷害了,亚修和他连话也没有说过,哪里来的仇恨。 “喔,原来你是中级幼狮骑士,我还真没有注意到。”亚修似乎根本没有把年特的话听进去,只是一心请求决斗,“我还没有听说过拒绝决斗的中级骑士,你想成为笑柄吗?如果那样的话,你把我的靴子擦干净,我就饶了你。” “你不打算要脚了吗?”年特一声冷笑,“你跪下来求我就和你决斗。” “你……”亚修突然扭头向罗杰,“他叫什么名字?” 众人气结,年特大怒:“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来找我决斗?你想死就成全你!”一下用盾牌推在亚修身上,亚修措不及防,被撞得飞起来,在地上滚了一滚,立刻砍回来,罗杰连忙插在中间。 “停手!一切按规矩来!亚修你去找公证,年特你决定地点和时间,使用的武器。如果接受了,扔下点儿什么作为凭证。” 这时候已经围了黑压压一圈人,想必是亚修跑过来的时候动静不小。年特终于还是发了火,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身上没有什么零碎的东西好扔,当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币,丢在地板上:“你爱要不要!” 亚修气得满脸通红,因为弯腰去拿这个信物等于是在像乞丐一样捡钱,罗杰见势不好,连忙把铜币和剑鞘都捡了起来,分别交给两个人:“现在走开吧!所有的人都离开!走了!走了!” 亚修把铜币又递了回来:“罗杰,就麻烦你做公证。” “好吧!”罗杰又向年特要回剑鞘,“你一天之内决定好时间地点就告诉我,不可以超过一个星期,不可以离开本市。在全校公布后,就可以进行了。在此之前不许私斗!否则剥夺幼狮骑士称号,赶出校门。” “赶紧决定自己的死期吧!”亚修狠狠地瞪了年特一眼,推开人群离开了。 年特也气得用盾牌狠狠撞了一下墙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有谁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群随着热闹结束散开了,有人回头对他说:“去美术馆看看你就知道了!” “美术馆?” 在学校另一面,文科校区有一个很大的美术馆,而且是对外开放的,有很多这里出去的名画家毕业前的作品都成了无价宝,此外最受好评的就是时常会更换的在校学生作品展,有很多人来竞标购买,一些收藏家会开出很高的价钱,而今天惹起骚动的不是开出的价,而是一副不打算卖的画。 “该死……!” 年特望着大厅里一等奖的作品,一般这种画,财迷的玛丝塔一定不肯卖,要自己留起来。问题是那幅标题是“北风骑士”的作品足有一个真人那么大,拥有亚修的暗金铠甲和年特的头,还有嘲弄式的轻蔑笑容,实在是很传神。 “喔,本人来啦!”这样的窃窃私语汇成嗡嗡的声音,年特气得手脚发凉,突然把整幅画框从墙上揪了下来,几下拆碎,将画取出来卷成卷。 “您不能这样……” 年特一把推倒美术馆的介绍人员,带着画迅速离去。周围的人意识到他的企图后不但没人阻拦,反而不断开价:“先生!我出一千金币!把画卖给我……” “别听他的!我出两千金币……” “三千!” …… 前来阻拦的卫兵都被那些人挤到了一边,年特反而趁乱逃走了。 ※※※ “哇……已经有人给你画像了?” 利诺看见那幅画的时候,吃了一惊:“神啊,这画画得有水平!哦,哦,是美莲小姐的画!” 年特点点头:“今天有人跟着我追出一里地,出价到五千金币啊!” 利诺贪婪地看着画像右下角的签名:“这是——还好你没卖,去年美莲小姐的画卖了一万八千金币,也不如这幅。” “啊?这么值钱?老板你常去看画展吗?” “这个……哈哈……”利诺挠着头,“前一阵很想趁美莲小姐没出名的时候买几幅来赚一笔,没想到几乎所有人都看中了她的画,根本轮不到我。” “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吧?” 利诺说:“不,我记忆犹新,美莲小姐的处女作是一幅风景画,里面有光神大人的像,连教皇都说那神像微笑了。那时候,大家都误以为是宫廷名画家但丁画的。啊……那神像真的像是在微笑,就是那副有名的《祝福之地》,现在已经值五万金币了!” “不会吧?那抱着她岂不是等同抱着金库?”年特看了看那幅画,“我刚才还想把它烧掉……” “为什么?”利诺大喊起来,“不要的话送给我!” “就给你好了!” “真、真、真的?”利诺激动得几乎昏倒。 年特连忙附加说明:“其实画的主人没把它给我,但是估计我拿走了谁也不敢有异议。主要我是不想有这么一张东西天天让人看。反正要挂我也是挂在你的屋子里,就送给你好了,不过不要急着拿出去给人看,否则被要走我就不管你了!” “谢谢……!”利诺声音都变了,“挂到我的卧室去,嘿嘿嘿,从此我向光神大人祈祷的时候都捎带上你的名字!” “有人在吗?我进来了!”屋外突然传来美莲的声音。 “快收起来!找上门来了!” “美莲小姐?”利诺很想迎出去,但是金钱至上,利诺还是迅速带着画逃进了屋里,“顶住啊……!” 年特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抱着胳膊出现:“有何贵干?咸菜五十个子儿一罐!” 美莲今天梳着两个长长的羊角辫子,穿着一身淡雅的春装,拿着一张小纸条,估计是地址,面无表情:“把我的画还来!” “什么画?”年特望着天花板,“烧了!” “你……” “我有肖像权啊!” 美莲一句话不说回头走了,这下轮到年特发呆:“这么干脆?” “她走了?”利诺悄悄探出头来,年特点了点头,有些不安。 “管她的!反正画归你了!利茨呢?” “万岁……!”利诺高兴地跳起来,“利茨和她妈妈睡了!今天白天有些累。” “对了,我叫您找的铠甲怎么样了?可能很快我就能用了呢!” “这么有把握?” “因为有人帮我提供提高身价的机会嘛!”年特问过,如果打倒亚修,按规定要是不死,他就得交出暗金铠甲作为战利品,因为他是挑战方,很多的规定都是对年特有利的。械斗是文化的一部分,但是法律上不能提倡,所以当挑战方就要吃点儿亏了。 利诺回答:“我还在寻找,不过已经有目标了。最大的铠甲商人姆斯很快就来这里,我可以刺激他一下。但是关于资金真的没有问题吗?” “你真是……”年特说,“等我一下!”随即到自己的屋里取出了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就是用金子打造我也买得起!” “呃……!”利诺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半晌上不来气,幸好那只是自己的唾沫,拿着夜明珠不断喘息,“你怎么会?” “我没说过我是穷人!”年特转身上楼休息。 “你觉得我们家利茨怎么样?” 年特一脚踩空,叮叮当当摔下楼梯。 ※※※ 半夜里,有人踩年特的脸:“喂喂!醒醒啊!” “呜……这样怎么可能不醒……”年特沿着小脚丫看上去,蔻蔻插着胳膊,撅着嘴,似乎很不爽,但他还是要说,“请不要踩着我的嘴——很难说话啊!” “哼……”蔻蔻坐下来,“我刚刚发现你很可疑!” “说什么鬼话!你不是更可疑!”虽然又受到虐待,但是年特终于放下心来,竟然很欣喜,“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你?” “你很想见我吗?刚才我外公想把我嫁给你的时候答应不就好了!” “大小姐……!”年特哭笑不得,“您今年芳龄几何?” “十一岁!”蔻蔻挺胸抬头,傲然回答,“就快十二了!” “嗯,”年特作出沉思的样子,然后回答,“我个人认为隔壁的小宝跟你比较适合,十三岁……啊……!” 一支大棒没头没脑地挥舞,打得年特满头是包,捧着小被子倒在地上。 “找死!”蔻蔻拎起他的头发,“没死就醒过来!” “好疼……!”年特虽然已经留了心,但是每次明知会被打都躲不过,“要是被我学会这一手,亚修那厮想不死也难!” “花心鬼!你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那个美莲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又知道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头,年特做了违心地回答,“怎么会!我只喜欢你一个!” “呀……太好了!”蔻蔻欢呼,然后把脸凑过来闭上了眼,“那亲一个我就相信你!” 年特凝望着娃娃脸:“……” “吼……”蔻蔻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会咬人的声音,露出一半牙齿,“你敢骗我!” “哇啊……” ※※※ 第二天,年特拄着拐杖到学生会去见罗杰:“虽然我很想立刻宰了亚修,但是……” “太迟了……”罗杰用同情的眼光望着年特,“你只有一天了,如果那伤是真的,好好享受人生吧!” 年特吃了一惊:“什么?是你说有一个星期的!” “我是说过!”罗杰叫了起来,“但是我没叫你去惹美莲姐姐啊!” “啊?她做了什么?” ※※※ “已经卖到三万金币了!” 以诺的中央广场,王城最大的公告栏,贴着巨幅海报“兔子骑士年特——乌龟骑士亚修”,时间是第二天一早,地点是广场中心,最可气的是还有附加说明:“徒手互斗,不死不休”。 年特画着全身像,脸部尤其传神,干裂的性感嘴唇成心画得有一点儿像兔唇;亚修全身在暗金盔甲里,连眼睛都没画,似乎说他像乌龟一样依赖暗金盔甲。 “兔子骑士……”年特快疯了,广场上挤满了人,还在不断出价: “三万两千!” “三万五千!” “啊……!是兔子本人!保护海报!” “这下子你可出名了!连称号都一起办齐……”罗杰冷嘲热讽,“连我都不敢惹美莲姐生气!如果你明天不来,可就真名副其实了!” “闭嘴!闭嘴……!”年特觉得自己在做噩梦。 人群又起骚动,亚修气喘吁吁从马上跳下来,面色惨白,人群不断传出议论:“是乌龟!龟兔之龟出现了!” 亚修比年特更难过,口中喃喃自语:“我完了!我完了!”被苦苦相恋的人如此毫不在意地捉弄,名誉也毁于一旦,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亚修突然把怒火转嫁到年特头上,用马鞭没头没脑地抽,“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年特一样怒火无处发泄,抡起拐杖直拍在马脖子上,那马惨嘶一声横着摔倒在地,口吐白沫,亚修及时跳起,没有被压在下面,怒吼着扑过来,脖子也红了。 “住手!禁止私斗……!把他们抓起来!”王城宪兵队及时赶到,一拥而上,将两个人分开。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我出五万金币……!”随即有人一咬牙喊出“五万五千”来,价格不断翻新,和两个人的辱骂以及宪兵队的怒斥交织在一起,广场上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 “这个死妞!”年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了,反正是咬牙切齿,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把伤治好。昨天晚上被蔻蔻打得实在是严重,不过他没办法生小女孩的气,倒是被美莲玩弄所受的心灵创伤更为严重,“不要落到我手里!否则我一定把你搞死!” “好幸福的人哪!”阿滋用所领悟到的推拿术给年特舒筋活血,“弄到手的话你打算怎么把她搞死?” “奴隶!当奴隶!白天鞭打……!晚上……我要把她活活搞死……!”年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报复美莲,决斗已经次要了,让道德见鬼去,毕竟和亚修没仇,有仇的是美莲。 “哎!你怎么这么粗俗!”阿滋哀怨地说,“你真不理解女人的心!” 年特大叫:“什么心不心的!对了,我倒忘了,你倒是有一颗女人的心。那你说说看,我没招她没惹她,她为什么把我害得这么惨!” 阿滋说:“多少骑士希望毕业时得到她的画像啊!她只是偶然和我们碰过面就随手把你画上了,对你而言是多么幸运啊!可是你把她的画烧了,这对她而言是个巨大的羞辱。是你得罪她在先啊!” 年特冷哼一声:“你还替她说话!那个蛇蝎女人!亚修对他一往情深,你也看到了,她连亚修也一起害了!这算是和我的私人恩怨吗?本来我和亚修没有仇!” “讨厌……!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理解人家啊!”阿滋声音发腻,手劲可是像钢爪一样,把年特捏得“嗷嗷”叫。 “她很偏心,在帮你!虽然亚修一直在纠缠她,但想必她很反感。女人对心仪之外的男人是不会有任何情面可言的,这是为你好啊!她骂亚修是乌龟,亚修就不能仗着暗金铠甲的坚固获得优势了,而且她指明要徒手格斗,对你有利啊!亚修是用剑的,这也是不希望有人死掉的意思。你们这些臭男人怎么都体会不到!美莲小姐,我真同情你!” 年特见他说得煞有其事,不知不觉争辩起来:“胡扯……!我和她只说过两句话而已,而且没有甩她!她凭什么不帮亚修反倒帮我?” “爱!这就是爱!你没遇见过一见钟情?没遇到过总该听过!”阿滋分析得头头是道,感同身受,“这就是美莲小姐纤细的心,亚修视她为禁脔,问也不问就来找你决斗,所谓打狗看主人,她自然讨厌亚修自以为是。” “不可能!”年特死也不相信,这种事会落到他的头上,他倒是宁愿相信是一场仇恨,因为仇恨可以一刀了断,情爱却复杂得多,一旦被情丝所缠绕,可是斩也斩不断。 阿滋:“你站起来看看。” “咦?哈哈……不痛了!”年特站起来跺了跺脚,全身酸痛全消,说不出的轻松,“有一手!你会使某个男人幸福的。” 第十五章 带露的美莲 第二天一早,中央广场人山人海,几乎以诺所有的闲人都来了,国王哈马斯和教皇都搭起了观战台,中央留出了擂台,而本次比赛的罪魁祸首美莲却没有出现。 “大概是在家点钱吧!”那副海报听说卖到了八万金币,简直是天价。不过事实证明收藏家的眼光是正确的,因为后来这副海报随着年特的成名成了国宝,价值在百万以上。 此刻,年特很想从美莲的表情中看出点儿什么,但是美莲似乎故意回避,聪明地逃开了。年特只能在人群众找到亚修那杀人的眼神——果然没有穿铠甲。 “哼,你以为我会占你的便宜?”年特一样脱下铠甲,将盾牌扔在地上。人群纷纷叫好,亚修面无表情,显然并不领情。 典礼官站上高台,向国王和教皇行了礼,大声宣布:“买定离手!不得反悔!” 年特往旁边一看,有一个巨大的赌局,不少贵族都参加了豪赌,大概典礼官也兼任赌局荷官。 “快点开始!”哈马斯瞪了他一眼。典礼官连忙点头,连宣布规则都跳过了:“那么——开始!”倒像是赛跑发令,简直就是一场龟兔赛跑。 不过,对当事人来说,可没有任何闹剧的成分。亚修两眼通红,心已经死了,散发出修罗地狱一样的杀气,两拳紧攥,摆出了自由格斗的姿势,用豹子一般的步伐逐渐向年特接近。 人人都看得出他是抱着必死一人的决心来的,不过脱了铠甲之后,连武器都没有的亚修显得十分单薄,让人怀疑他到底用拳头能发挥出什么样的实力。 年特比亚修稍高,但是肩膀厚实宽阔得多,显然比亚修强壮。此刻,年特并没有移动,也没有摆出什么姿势,只是散散地站着,等着亚修接近。 他在拳法上的造诣还不错,更是冲撞行家斯塔瑞斯的高徒,但是看亚修的样子,恐怕也不简单。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进行较力。如果和亚修缠斗起来,不一定有他那么灵活。 亚修并非浪得虚名,当然知道年特的想法,冷哼声中击出一拳,众人只听见一声雷鸣,那拳快得看不清,拳风从两米外打着旋子直奔年特面门,发出“咻咻”的奇怪破空声。 年特一惊,站稳用手一挡,一股阴劲转着圈拧来,虽然挡住了,但是肌肉明显地感到被扭的力量,小臂的袖子瞬间破裂,惊讶的时候另一拳已经到了小腹。 众人为亚修的表现齐声惊呼,等着年特被打得弯下腰或是向上飘起来。危机时刻,年特自然而然地想到猛撞回去。这半年来,他每天在琢磨的就是对撞技巧,虽然现在没穿铠甲,但是反应一样。 一瞬间,年特动了,怒吼声中肩头带动万钧之力,犹如一座火山突然爆发。 雷是迅雷,快如闪电。亚修的拳头结结实实击打在年特腹部,但是同时肩部也受到了年特的撞击,这是力量与速度的对决,却不是硬碰硬。 在速度上,亚修本该占上风,但是遗憾的是攻击的姿势不太好,因为在他用勾拳击打年特小腹的时候,肩膀自然往前送,年特的撞肩攻击距离短,反而同时生效。 一瞬间,火山在亚修的肩头爆发。肩膀是硬的,小腹是软的。年特站在原地捂着肚子,侧身撞肩的瞬间距离和角度都改变了。亚修的强势攻击没能起到作用,年特的攻击却无情地连带他的前冲力一起爆发在他身上。 人群惊呼,亚修像断线的风筝在地上翻滚,口中鲜血狂喷,拦腰撞在十米外的看台台阶上。骨断声清晰可闻,折断的铁旗杆那么凑巧,正好顶在他的软肋上,深深插了进去。所有的人一起惊呼,太意外了! 连续很长的时间里,只能听到亚修的喘息声。所有的人都不敢呼吸,不管是为了什么,生死之间都是神圣的时刻。年特终于能够忍住腹部的剧痛,站直身体。但是没有人为他欢呼,因为亚修还没放弃。 “不要站起来了。”年特这样说,“如果要决斗,我都希望是用刀剑再来一次。” 不知道亚修听到了没有,他仍然拼死拉住看台的边缘,想要爬起来。国王骑士的力量就是坚强,在打到敌人之前,他怎么都要爬起来。他的腿不听使唤了,但是他对自己说还不是放弃的时候。他能看到自己的血从嘴角流出来,沾满了胸襟后滴在地面上。他想呼吸,可是鼻子里粘糊糊的,血随着呼吸不停往外冒。 “我要死了吗?”亚修渐渐看不清了,“我的女神,我那么爱你!为什么?”太阳在他眼中映成鲜红的一片,突然变成了美莲微微的笑容。 “她笑了吗?我都没有见过,真好看……”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亚修站了起来,伸出手抓向太阳,然后站在那里不动了。 人群一片死寂,典礼官走上前去,用手帕蒙在亚修脸上。人们希望那手帕能够滑落,哪怕是有微小的气息,也足以让那手帕掀起一角,但是人们失望了,典礼官最终把亚修放平,宣布他已经断气。 年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能相信,本来他以为两个倒霉的被玩弄的男人都鼻青脸肿之后就可以去喝酒消愁。人群渐渐从战败者的哀悼中解脱出来了,他们开始为胜利者欢呼。典礼官要年特上前,但是年特不想动。 “有获胜的感觉吗?有高兴的感觉吗?有人为了这个开心吗?” “凶手……!”叫喊声传来,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美莲出现在场中,望着亚修的尸体泪流满面:“你们高兴什么?你们在欢呼什么?”当着哈马斯和教皇的面,美莲毫不在乎地大声斥责。人群都呆住了,很多人惭愧得低下了头。 利诺老板奇妙地出现在后面,怀里抱着那卷画,此刻悄悄对美莲说:“小姐,现在的场合……” “给我!”美莲把画取过来,当众打开,盖到亚修的尸体上。人们吃惊地看到,那幅画的头像变了,并不是年特,而是亚修。 “原来下面还有一层。”年特惊呆了,“她本来画的是亚修。” “你真是个傻瓜!”美莲擦了一下眼泪,尽量笑着对着亚修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总是让我生气,我不知道你会输的……”说道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人群另一侧爆发出另一阵惊呼,买下了海报的收藏者用小刀一刮,上面的字就变了,“乌龟”变成了“暗金”,那人犹豫着,发现头盔的部分也稍微有点儿厚,轻轻地刮开一半,就露出了亚修英姿飒爽的脸。那露出的一只眼中充满了勃勃的朝气,谁也看得出其中的情谊。收藏家一声叹息,刮不下去了。 “我恨你……!”美莲直指着年特的鼻子,“请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说完之后扬长而去。 年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人群纷纷让路,魏王哈马斯和教皇都是一样,为悲伤的小姐让路。 “是一场很好的决斗!”哈马斯站起来,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开心。看了年特一眼后,哈马斯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转身离开了。教皇也是一样,人群开始四散离开。刚刚不过是早晨,有得是事情需要忙碌,不管死了一个什么人,心情如何,他们都得开始关心自己的事情。 卫兵打算把亚修的尸体抬走,但是年特推开他们,沉声说:“让我来吧!”阿滋和斯芬克带着大伙想要帮助他,但是年特拒绝了,一个人用那幅画把亚修卷了起来,放到马背上走了。 ※※※ 人为什么要研究战斗的技能?是为了接近神吗? 人为什么要相互争斗?难道世界不足以容纳我们吗? 年特买了块很好的墓地,将亚修埋了进去。 “你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但是我竟然不恨你就把你杀了。” “我赢了你,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胜利,因为没有人因为快乐才欢呼,我不想听见这种欢呼。” 年特消沉了。胜利为他带来了荣誉,实际上有人在背后叫他狂暴兔子骑士,但是这称呼似乎一点儿也不好笑,包括这样叫他的人在内都没有想笑的意思。 “如果美莲没开这种玩笑,如果我们用铠甲长剑或是骑马决斗,也许躺在地上半死的人就是我了。”年特给亚修撒了一捧黄土,“安息吧。” “哼,你这个小人,你以为那样对方就能安息?”一个充满敌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扰了墓地的安宁,再次搅动年特本已安分的心。 年特缓缓回过头,一大群圣堂学院的学生站在身后,还有不少圣女学院的小姑娘在凑热闹。为首的挑衅者身穿银白色圣光铠甲骑在马上,人马都是笼罩着一层圣光,说明他已经拿到圣堂见习骑士的资格,好像是叫做光辉骑士,除了使用教会配给的铠甲外,身上还有神官的祝福保护。 年特怔怔地望着这个俨然是教会学生骑士首领的家伙,有一点儿眼熟。 对方正在义愤填膺地发表演讲:“你永远是这么卑鄙!对于光荣的挑战,即便是在光辉的教皇面前,也要使用这种花样!你这个懦夫!以诺的光辉因为你而平添污渍,我要迫不及待地讨伐你,你这个不懂忠诚为何物的流氓,让女人不幸的杂碎……” 年特已经非常愤怒,他辛辛苦苦找了一块好地方希望用安宁来补偿亚修,现在不但像个低级的剧院,而且戏中的丑角毫不留情地套在了他身上。 年特用非常沉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住口!贱民!只有贱民才会打搅英灵的安宁。你是谁?” “我?”那人似乎跟他有深仇大恨,本来还想再骂上一段篇幅的样子,被这句话刺激了一下,仰天大笑起来,“我是谁?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你把我从学校开除,父母都被免职,蒙受耻辱!” “那你一定偷了东西。”年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每年要杀三百多个贼,不会记得每一个。” “住口!我是凯迪尔!你不记得我?那咪咪呢?”凯迪尔因为愤怒而激动,“为了夺爱之仇我忍受一切,这里不是玫瑰郡了,我也已经不是从前的我。现在我又站在你面前了,我看着你的眼睛,对你而言咪咪难道只是一个玩具?还是你已经把她丢弃了。” 年特不禁多看了他两眼,突然想起来了。 “我记得了,不过也不算什么,你如果鼻青脸肿会比较好认。至于咪咪,你为什么不去面对她本人?还是你不敢承认自以为是?奉劝你不要再惹我,狗要是咬过主人就很少有人敢养。” “你这混蛋!腐败的人渣!不知道尊敬和荣耀的败家子!”凯迪尔拔出长剑,“在神的面前你把这话再说一次!在神的光辉面前,贵族已经不再尊贵!如果你的家族不能再庇护你,就如同现在,你把你的话再重复一次!” 周围的人一阵呐喊助威,小姑娘们不住尖叫,凯迪尔威风凛凛,意气风发,剑尖直指着年特。 年特摇摇头,不想理他。最后抓起一把黄土给亚修,年特专心地拍打着亚修的埋身之处。 “兄弟,原谅我,我们都已经知道年轻的错,再也不曾更加深刻。你我都知道缺乏一点儿耐心错过了什么,只是我还不道德地活着。现在我让他们安静下来,明天我拿花来看你。” 凯迪尔被晾得有些不知所措,年特终于又站起来对着他,这使他大喜过望。 “我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我做好了十年的准备,想不到神对我如此青睐,只不到两年就让你站在这里。现在你要么拿起剑,要么跪下向我们这些平民道歉。” “我没有什么歉可道。”年特的眼光渐渐凌厉,“我的领民比任何领地都富裕,对于规矩又忠诚的人,我待他们如同兄弟,但是你是狗,汪汪叫的狗。你忘了你出生的时候领过免费的牛奶,受伤的时候有免费的医疗,只要父母是规矩的人就可以读贵族学校,过年的时候肉送到你家,饥荒的时候我和我的父亲跟你们一起挨饿。我家养着二十多条狗,就是母狗也没有一条因为不满而离开,你连狗也不如。” “住口!住口!”凯迪尔被骂得恼羞成怒,“我不会像你那么卑鄙地倚多为胜,我要和你决斗,就现在!一对一!” “好啊!”年特一声怒吼,赤手空拳向他冲去,凯迪尔一怔,突然想起自己骑着马全副武装打一个刚刚跟人决斗完的人十分不光彩,扬起剑的时候不免犹豫。只是一个失神,年特已经惊雷一般撞在他的坐骑正面。 从来只有马跑起来撞人,哪有人跑来撞过马? 一瞬间,凯迪尔的信心崩溃了,也许凑巧有一个惊雷落到那里可以解释发生了什么,那匹可怜的马长嘶一声向后倒退,歪斜着倒在地上,口鼻中流出血来。那一瞬间,凯迪尔突然想起也许亚修的死不是偶然,但是已经太晚。马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凯迪尔在地上翻滚,用剑胡乱挥舞,他能想到的只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圣焰!”剑上冒出了熊熊的火焰,凯迪尔奋力一击,但是没有挥下去,因为魔法增加了他的威力也耽误了他的时间。年特一只胳膊就托住了他握剑的双手,铁钳一样的腕力让他感到透骨的痛。 年特右掌猛击他的下巴,让他的头盔飞上了半空。又是一掌,又是一掌,凯迪尔手足无措,牙齿松动了,鼻子里的血像是泉水往外冒。但是他终于再次扬起了剑,他确信只要砍上一剑就能了却他的心愿,那一剑他试过很多次了,洞金裂石,没有铠甲地保护决不可能挡得住,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砍向了哪里。 年特的铁拳狠狠砸在他的脸上,他的脖子在带着身体旋转。一拳,一拳,又是一拳,他的血从口鼻中甩出来,他听到周围的人不断惊叫,他不愿意听到的惊叫。他还清醒,所以他的剑没有脱手,他要反击,但是他趴在地上,那只拿剑的手已经抬不起来。 他清楚地看见年特的脚踩在上面,屈辱的感觉侵袭着他,但是他没有能力反抗。他的指骨似乎断了,再也握不住剑,那把剑已经没有什么光芒发出,被远远地踢开。一脚重重地踩在他的脸上,又是一脚,他把脸扎在黄土里,泪水沾湿了大地。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突然有圣女学院的小姑娘哭了起来,“放过凯迪尔吧!不要再打了!” “住手……!”三匹马狂奔而来,人马未至,风暴先行。一道狂澜把挡在前面的人扫得东倒西歪,瞬间出现一条通路。 年特本已住手,突然一排风刃卷了过来,躲也躲不开,年特一声惨叫,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衣服碎片溅着雪花飞散,上半身皮开肉绽。 “圣堂的高年级来了!”年特心中一凛,退了一步转过身来,对方正在十米开外策马奔过来,为首的光辉骑士白马银鞍,高高扬起宝剑,气流轰击着空气让他的斗篷也向上飘了起来。 眼看又是一剑,年特狂吼一声拦腰一脚将凯迪尔踢得飞起来朝那人撞去,那人措不及防,撤了剑抱住凯迪尔,差一点儿掉下马,但是周身气流环绕,竟然稳稳坐好,随手将凯迪尔交给了旁边的人,恶狠狠向年特逼来。 “凯迪尔……没气了!快去找米蕾妮娅小姐!”有人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魔女学院的小姑娘们不想搅浑水,但是还算慈悲,尖叫着使用治愈魔法稳定他的伤势,有人结起魔法阵,一起消失不见了。 年特清楚地感到对方的杀意,想不到圣堂的高年级护犊心理如此严重,看来自己没有交涉的余地,因为另两个人也已经拔出长剑,梵唱中雷火乱冒,周身升起一层蓝晶晶的魔法防御盾,马蹄已经朝这边逼了过来。 年特自知不敌,就是一个人也不一定打得过,别说对方有三个人,还有一群小的在后面围着。沉着气看看四周,正打算落荒而逃- “死……!”一声咆哮如同狮吼,烟尘中马蹄声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战鼓声让大地颤抖,幼狮大旗迎风飞扬,魁梧的身躯个个如同山脉。粗壮的胳膊挥舞着开山斧和大锤,黑色的重骑士铠甲配着长枪,长长的帽樱飘摆起伏,年特差点儿流下热泪,“原来我的人缘这么好!” 一时间弩箭乱飞,火球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放,小姑娘们尖叫着乱跑,逃生的魔法阵像是鼹鼠在随地打洞。圣堂的高年级光辉骑士撇下年特,拨转马头和幼狮的高级骑士团打在一起。 有人喊:“快叫人来帮忙!” 罗杰突然出现,破魔箭连发十五箭,一个光辉骑士的魔法盾被他攻破,失神之间被人一锤打落马下。罗杰振臂高呼:“我带高年级救你来了!” “我没事……!”年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突然一个魔法阵在后面蓦地出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凭空多了四五十人,都是光辉骑士和魔法师,丝毫也不慌乱,开始组队准备进攻。 年特:“我——跑——” 罗杰:“前面的封住路口,弓箭手上!长矛准备!旗手放响箭!大队人马还在后面!” 年特终于跑回自己的阵营,找了块好地方,喘气的时候发现有火炮在大队幼狮步兵簇拥下开过来了,第一炮就削平了亚修的坟头…… ※※※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骑士公会的主席瓦尔多望着平坦的墓园和烧焦的杜鹃花,气得七窍生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七十多人受伤!还有人残废!” “当然,正如上几次所陈述,”罗杰看上去又谦虚又有礼貌,还带着文件,“我们需要实战演习,这次和上几次完全相同。看上去是高年级在打群架,其实是我们在进行联谊,联谊军事演习,反正神官大人一定会帮我们把伤员治好的。您看,这里有两位校长的签名,上个月就定好的!” 圣堂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咬牙切齿):“不错。至于为什么选择在这里——我们想把我们的表现展现在前辈们面前。我们自然会修好这里,外带我们真诚的祈祷!” 骑士公会主席瓦尔多:“这里是公众墓地,骑士公墓在城西……” “啊?搞错了!”罗杰非常吃惊,“下次去那边……” “滚!罗杰!如果你是骑士我一定把你派到最北边去和野蛮人过夜!”骑士公会主席快被他气死了,挥舞着那份签名文件,“你最好永远能拿出来这种文件!我迟早让你到公会监狱去住几天!” “请一定准备大麦茶,您慢走。”罗杰彬彬有礼地送客,私下拉着圣堂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很有罪恶感吗?你签的还是很像的,经常帮校长的忙吧?比上任主席签得好。” 对方铁青着脸挣脱:“为什么每次我都得听你的!”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你们校长也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学生去坐牢嘛!”罗杰大笑,“那好吧,下次你准备好文件我补签名……” “我要回去祈祷!”对方骑马跑了,罗杰兀自挥手:“再见……” 年特在一边瞪着他:“我说你这么好心来救我,其实不过是找机会打群架!” “什么话!一听说圣堂学院的一大群人跟着那个凯迪尔到处找你,我们就知道会打架了。我们当然是来救你的,顺便打个群架。”罗杰拍着他的肩膀,“你想,练习就要对打,自己人疼,就不如外校的人疼……要不要加入学生会?” “免了!不会出事吗?他们一定会报复的,如果他们校长揭穿你,你就完了!” “哈哈……!其实……”罗杰的话让年特大吃一惊,“他们校长就是我老爸,所以不会有事。看他暴跳如雷的样子是我的乐趣之一……” ※※※ 凯迪尔终于醒来了,发现自己躺在圣女学院的圣女像前,一群小姑娘蹲在那里看着他。 “哇……!凯迪尔哥哥醒了!” 凯迪尔用手捂着脸,不想承认这一切:“丢人!还是靠女生才捡回一条命!” “既然醒了,就叫人把他抬走!”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茜亚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加重声音的力度,“我们这里不允许有男生停留。” 茜亚转身离去,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真可怜,茜亚学姐已经不喜欢凯迪尔学长了。” “那当然,茜亚学姐只喜欢强者,现在说不定喜欢那个暴徒了。” “那个暴徒好恐怖,不过又很帅,好像是很有地位的人。” “听说正好是凯迪尔学长的主人——啊,应该是领主。” “不知道温柔的时候会不会很棒……” “啊,你喜欢这种型,快去吧!说不定能替凯迪尔学长报仇呢!” 女生云集的地方总是很吵,私下议论别人是她们的本能,但是凯迪尔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只想大哭,或者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偏偏还动弹不了,他的同学不知道哪里去了,竟然没有人来帮他离开这里。他真想死掉算了,这里比年特的拳头更让他感到羞耻。 “凯迪尔!你没事了?我们一直等在外面!”终于有人出现了。 凯迪尔拉住同伴的衣服,就要流下泪来:“快带我离开!” 但是今天好像老天和他作对,那个冷酷的声音再次出现:“不许走。”茜亚带着几个女战士一起出现,“米蕾妮娅小姐有事问你!” 几个人只好把凯迪尔又放回地上,女战士们站成一排挡在他们前面,手按着剑柄,似乎拿他们当敌人。 茜亚轻笑着:“战败的男人还不如死,这一点我倒是比较欣赏幼狮骑士,生命开出鲜花。”旁边的女战士纷纷称是,根本没有人顾忌凯迪尔的感受。 “好过分呢!茜亚学姐在报复。”有人小声说着,“没办法,谁让他联谊的时候得罪过茜亚学姐。” 凯迪尔不敢抬头,靠着圣女像坐着,真是想死。 终于,四个女祭祀出现在众人面前,小姑娘们也安静下来,茜亚向旁边让开,露出一双配着漂亮凉鞋的纤细足踝。 凯迪尔突然被迷住了,觉得那玉足有无穷的吸引力,那双漂亮的凉鞋让人想起跳舞鞋,那足踝那么完美,只是随便站着就让人觉得在跳舞。 “凯迪尔,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啊……”凯迪尔似乎听到钧天仙乐,他抬起头,似乎看到天使的光环,那张带着光辉的面孔已经完全剥夺了他的思考能力。 “混账!”茜亚一脚踹在他胸口,用剑顶着他的喉咙,“米蕾尼娅小姐在问你问题!你是不是想死?” “啊……”凯迪尔因为自己的失态而脸红。 米蕾尼娅拉住茜亚的胳膊:“不要这样,茜亚。” 茜亚恭敬地答应着收起了剑,米蕾尼娅轻轻地问:“凯迪尔,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凯迪尔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米蕾尼娅等着他的答案,他不说,也有人会说的。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屈辱而颤抖:“是幼师学院的罗斯门德?年特,一个卑鄙的小人!” “哦,是吗?”茜亚不忘落井下石,“我可是听说人家赤手空拳把你从马上打下来,马也死了,亏你穿着铠甲拿着剑,而且是你去惹人家的。你瞪我干什么?你带着大队人马,人家刚刚决斗完没有两个钟头,结果你铠甲也碎掉,断了两根肋骨,鼻梁还是小姐给你接起来的,还有啊,我听说那个人是你的领主,向领主动手等于叛国,那种人当真是连狗也不如。” “茜亚……!”米蕾尼娅皱眉头,“不要这样,让他说话……” “小姐,我们还是不要理他,简直是丢尽了魔法骑士的脸。如果是我,在领地就一刀砍死他决掉后患。” “你——好毒!”凯迪尔浑身发抖,“我和你有什么仇?” “没有啊!我只是说公道话!哈哈!”茜亚成心想让他吐血,笑得很不良,还是米蕾尼娅阻止了她的下一轮笑声。 “凯迪尔,”米蕾尼娅说话的时候,凯迪尔简直想亲吻她的脚面,“凯迪尔,我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铠甲被打坏了,那上面不是有祝福吗?魔法应该是不能造成这种伤害的。难道空手就可以造成这么大破坏?” “是——用脚踢的。”凯迪尔想起来,宛如一场噩梦,“我还未来得及使用魔法。” 米蕾尼娅觉得难以置信,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茜亚哈哈大笑:“有什么奇怪?靴子是铁的嘛!幼师骑士的体格难道你今天才知道?” “茜亚!”米蕾尼娅拉了她一下,“别笑了,我们会在比武大会遇到很多幼狮的高等骑士,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别担心,别担心,”茜亚一点儿也不在乎,“那都是些蛮牛,很笨的,一定会倒在小姐的魔法杖下。我们走吧!走吧……!我饿死了!” “米蕾尼娅小姐!”凯迪尔鼓起勇气,想要留住那背影,“我会在比武大会洗刷自己的耻辱,请您一定看着!” 米蕾尼娅不禁一愣,回头说:“你还不能去比赛,你的牙齿都没长结实,肋骨再次被打就会轻易断掉的。” “你凭什么对小姐说这句话啊?”茜亚拉着米蕾尼娅的胳膊:“走吧!别理这蠢货,他的水平过不了预赛,不是高年级的学长们去救他,今天他就死定了。” ※※※ “窗外的九月菊,树上的鸟,你们是在嘲笑我吗?” 带着耻辱和仇恨,凯迪尔回到了圣堂学院,一大群人跑前跑后帮他的忙,高年级的学长不断安慰他:“凯迪尔,你入学才一年多,输了不算什么,继续努力嘛!” 但是凯迪尔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直到校长传他过去。 “小心!校长已经连续传唤了十几个人!现在靠你自己了。”同伴留在大门外。 凯迪尔扶着墙走进了校长室外的长廊,他的身体酸痛,使不上力气,他的脑海中浮动着米蕾尼娅的一颦一笑,他的心中充满对年特的怨恨,他不知道校长会如何骂他。他现在已经是圣堂的耻辱,一个活生生的笑柄。 “进来!”校长背着手站在窗前,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发怒,没有任何废话,劈头就问,“凯迪尔,你还有力气再战斗吗?” “校长!”泪水滑落脸庞,凯迪尔心中燃起一丝火焰,他嘶喊着,“我要战斗!我要战斗!校长!我一定要洗刷今天的耻辱!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今年的比武大赛,你还能参加吗?” “粉身碎骨也要参加!” “我不打算叫你粉身碎骨!”校长回过身来,言词犀利,让凯迪尔深深地敬畏。 校长缓缓地说:“你听说过勇气之剑吗?” “勇气之剑?只有勇者才能拔出的勇气之剑?被神选中的战士的证明——勇气之剑?”凯迪尔心中狂喜,难道? “凯迪尔,”校长看上去十分犹豫,“一年多来,你的表现让我们非常满意,这不是因为神官对你大加推崇,全都是你努力的结果。我很想让你试试,很多人都试过,很多人失去了信心。” “让我试试吧!校长!”凯迪尔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祈求,勇气之剑是他惟一的希望,可以让他重获信心,捡起他的人生,赐给他光芒万丈的力量,“我已经——无所谓了!” “你能保守秘密吗?不论失败或是成功,你能和往常一样谦卑地做神的仆人吗?”校长的声音沉重,似乎还有一种痛,凯迪尔发觉了。 “勇气之剑,勇气啊……多少人努力的方向,我们学校的传统和象征,不但要赐给你勇气,也要赐给全大陆希望之光。不能被选中是你不够虔诚,但是被选中了,也不能张扬,否则你会受到天遣!” “我发誓,不论是否得到神的承认,我永不泄漏今天的一切。” 校长打了个响指,屋子后面的墙壁开了,校长默默地思考着,注视着他年轻时所穿的魔法铠甲,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用手在上面抚摸着,对凯迪尔说:“去吧,去试试,失败了也不要在意。” “谢谢您!”凯迪尔鼓起勇气走进了那道门,突然又回来磕了个头,“永生不忘校长您的栽培之德!” 没有光,只能听到脚步声,渐渐地,那紧张的频率变得和心跳一致。眼前出现了一丝星光,穿过长长的隧道,进入了一个密室。天光从上面的窗里透过,照耀着一柄插在巨大的石头上的剑。 那是一把打造得很好的剑,但是并不算太起眼,但是凯迪尔知道那就是勇气之剑。他仔细地看着,绕了一圈,又是一圈。剑身深深地没入石中,剑柄上反射着皎洁的月光。凯迪尔的心在震颤,他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 如果拔不出,我会去死……他想起年特恐怖的吼叫,想起米蕾尼娅的足踝,想起茜亚的嘲弄,想起校长和神官的期望。 “嗷……!”凯迪尔紧紧握住了长剑,“我要战斗!给我力量!” “叮……!”长剑应手而起,曾经有过一点儿阻力,但是现在长剑在发出喜悦的嗡鸣,凯迪尔高举长剑,只觉得无比自豪。圣炎在剑尖上燃烧,凯迪尔感到了,露水还在手里,但是冰冷的剑柄渐渐温润…… “年特!我一定要杀了你!” ※※※ 不管凯迪尔喊多大声,年特都听不见。年特抱着腿疼得掉眼泪,蔻蔻大叫:“烦死了!谁教你去踢铁壳了!还是有祝福的!现在才哭!” “当时不觉得疼!”年特不是真的想哭,只是眼泪停不住,因为蔻蔻正坐在他的腿上。 莉迪亚同情地望着他,什么也不敢说,从画里走下来闷头收拾房间,这是年特的房间越发可以见人的惟一原因。 蔻蔻荡着双腿唱儿歌:“摇啊摇,摇啊摇,摇啊摇……” 年特忍痛:“你是不会唱下一句吗?” 蔻蔻:“不是,我只是想多摇晃一会儿!你很疼吗?” 不论年特的心情如何,时间的齿轮都在转动着,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金秋的九月里,以诺的城门大开,皇家鼓乐队击鼓欢迎前来参赛的客人,猎鹰盘旋在广场上空,人们争先恐后到城门去看外地来的骑士学院代表。各地的代表都摩拳擦掌,能容纳十万人的竞技场连站票也销售一空。 前所未有的热闹气氛席卷着大地的时候,豆芽菜悄悄地从沙土里冒出来,又被无聊的老鼠搬走了。 第十六章 公主与肘子 “带我去好不好?”蔻蔻吊在年特脖子上,左右晃悠。 “啊,不要闹!”年特望着窗外,“我不想去。呃……” 撒娇立刻变成了绞杀,蔻蔻大发脾气:“人家看你总是不开心,天天陪着你,现在这么一个小要求都不满足我!” “我每天半夜被你踩,没有一天睡过囫囵觉,那叫安慰吗?”年特大叫起来,“而且每一次最后都会挨打!” “可是后来不都是睡得很香?” “是被你打昏的!” “那样睡眠效率才高啊!”蔻蔻的脸紧紧贴着年特的鼻子,因为这样就不用和年特的眼睛对视,“人家看你都是很高兴地昏倒。” “胡说!”年特大叫,“以后不用这样卖力啦!” “带我出去嘛!”蔻蔻在怀里扭来扭去,年特很快就屈服了。 “可是比武大会都是在白天举行的,你有和利茨商量吗?” “商量过了!我也好想和利茨面对面聊天的!” “嗯?”年特正在琢磨她的用词,头顶已经有大棒出现,“等等……”年特虽然发现了,但是身体被蔻蔻抱得很紧,眼冒金星的时候,隐约听见蔻蔻的笑声。 ※※※ “这到底……” 年特睁开眼睛,面前是十万人欢呼的海洋,脚下是一个门牙脱落的家伙,不知道是谁,铠甲已经碎成八块,头盔掉在地上,但是似乎被踩扁,像个柿饼。 “我好像是在竞技场的中间?”年特很佩服自己的应变速度,竟然没有当众出丑,只是接下来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满场的观众齐声喊着“幼狮!”“幼狮!”倒确实是压倒性获胜的场面。年特习惯性地伸起双臂面向观众,立刻欢呼声更上一级。 “发生了什么?这个死丫头……!”年特寻找着出去的路线,刚想离开,有服务生过来了,声音近乎崇拜:“哈马斯陛下请您过去!” “啊?好吧。”年特跟着引路的人,司仪的声音响起来:“又赢了!幼狮再次获胜!就像先前广场上的传奇一击,兔子骑士已经连胜十场!从来没有人有这种表现!那近乎虐待的华丽招数,这不是兔宝宝!这是可以咬死龙的兔子骑士!” “兔子……!”“兔子……!” 这欢呼声让年特的牙根很痒痒,那是他心中的痛,偏偏人们叫得越来越带劲。 “那么步战第一组结束,幼狮骑士学院的兔子骑士年特出线!由于兔子骑士一个人挑战所有的对手,不,是秒杀并虐待了所有的对手,战斗总共才画了一个小时。第二组提前开始,也许今天我们就能进行决赛了!……”年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莱特尼斯王哈马斯朝他招手,竟然推开侍卫官叫他坐在身边。年特心中不安地向哈马斯行礼:“陛下!一直没有到宫里向您问安,请您原谅!” “干得好!不枉我的期望!”哈马斯一点儿也不在乎,亲切拍着他的肩膀,指着场中出场的人,“请不请安无所谓,这一组也会很快结束,看见那个人了吗?他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他是圣堂骑士园的代表,身上一定带着祝福。等一下和你交手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了。有信心吗?” “唔,看一下再说!”年特觉得平生之事从来没有这么荒诞可笑,一觉醒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如果说退出恐怕又要脑袋搬家。 年特是第一次看到光辉骑士的高手,当下仔细观察起来。那人叫科林,空手站到台上,对手是一个手持狼牙棒的身材巨大的壮汉。 典礼官宣布开始后,科林一动不动,那壮汉怒吼一声一跃而起,狼牙棒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对手,却奇妙地停在空中,然后弹落在地。 “看到了吗?他身上预先施了各种属性的魔法盾,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是教皇的老把戏了,没有任何法师有这么全面的属性,是一群法师的成果。” “这样摆明了作弊也可以?”年特算是明白了,难怪国王这么讨厌教会,“那我们去年是怎么赢的?” “玛丝塔在所有的武器上都涂了麻醉药,装作是魔法的力量。” “……(两边都很阴险)” 说话的功夫,科林已经取胜了,年特觉得确实很无聊,如果只是靠着神的庇护就能获胜,那人还有努力完善自我的必要吗?虽然自己也是没有费力就取胜,但,年特不断为自己开脱——那是不同的! 哈马斯当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哈马斯又怎么会清楚。 哈马斯问他:“怎么样?有把握吗?” 年特知道两家的关系比较亲密,倒也不是很拘束,便说:“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不知道陛下可不可以原谅我的无礼?” “你说吧!”哈马斯想不到他有问题反问过来,但是他想问什么并不是很难猜。 “为什么您和教皇之间要如此互不想让呢?” “听说你也不太喜欢教会啊!”哈马斯毫不生气,“来到以诺,你有什么看法?我是说对这座城市。” “非常繁华。”年特回答,“我没有见过更发达的城市。不管是任何方面,以诺都是最发达的。” “我也这样认为呢!”哈马斯的脸上微微笑过,但是瞬间笑容就消失了,“那么你知道以诺的繁荣是怎么来的吗?” “这……”年特知道这个问题很敏感,说得不好哈马斯会发怒,所以回答得小心翼翼,“历史课上说,是白玉圣城的朝圣者反带给了以诺繁华,使它的发展速度有如神的庇护。” “说的好,有如神的庇护,但是真的是神的庇护吗?”哈马斯的声音隐隐含有愤怒,“如果是神的意思,那么为什么以诺会分成明显的两半?即使是最虔诚的信徒,也选择在我的王城里生活?在神的白玉圣城中,你见过车水马龙吗?见过喧闹繁华的市场吗?见过有小孩子丢着沙包的幼儿园吗?” 年特答不出,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任何回答。哈马斯叹了口气,脸上一副苦涩的表情,年特真的想不到,那个威严的莱特尼斯王,那个骑士们奉若神明的哈马斯,会这样和他毫无顾忌地交谈。 “其实,白玉圣城真的有个幼儿园,我小的时候就在里面。”哈马斯当众说起自己的童年,“那也是教会当年答应拥护王族的契约之一,我一高兴就会哈哈大笑,随即就会被打。神官说,那是代替神惩罚我得意忘形。总之,做什么事情都是神的旨意,以神的名义,把他干掉,把他干掉,把他也干掉……最后,连我的童年和笑容一起干掉了。” “在我掌权的第一年,每天都在杀人,但是我绝对不会用别人的名义,也许会找个接口,但是不会冤枉光神大人。特别是,在我知道那样的真相之后……” 哈马斯悲愤的表情几乎难以控制,喊了一声“他们怎么可以那样做!”周围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哈马斯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谈话便中止了,“等比较合适的时候在和你说吧!今天,你答应我,让对面那个老狐狸笑不出来!” 年特朝对面望去,发现对面是教皇的坐席,都是一些神官,似乎也正在望着这一边。这个时候,似乎只能答应,而且不论如何,年特都觉得哈马斯比教会可靠。 “请您期待着我的表现吧!”年特站起身来,告退了。 一转过弯,年特就拼命飞奔,大口喘气:“该死,该死的!”事已至此,怪谁都没有用,只好振奋精神,考虑怎么干掉那个科林,“都怪蔻蔻!害死我了!” 年特记得道家五术中山篇玄典中有搜魂之术,当下冥神静思。平时体会不到,这时体内多了外来的人格,顿时明显起来。无名指一颤,蔻蔻在脑内吵起来:“讨厌!我刚刚才睡着!” 年特冥思道:“你还能睡吗?给我惹了这么大祸!” “怎么能怪我呢?我本来只是想当观众,但是你好像很有名,人家直接告诉我往这边走参赛啊!说起来真爽!原来外面是这么好玩的!我一直都想用你这么强壮的身体痛打别人!” “爽?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有替你穿衣服啊!说话也应该没问题,你生什么气啊!不是很威风吗?我特地和你分享,才甘愿躲起来的!” “……不是穿不穿衣服的问题吧?” “那还有什么问题?你的体力好充沛!我找到了一块好地方,那里的能量你几乎没有用过耶!” “难道……”年特一引丹田之气,顿时脸都绿了,“我半年的修炼,被你用了一半……” 蔻蔻:“很节约吧?” “……” 这时候有人大声呼喊,把年特惊醒了:“兔子!靠在墙上干什么呢?这边来!” 年特认得是学校的高级骑士,曾经借着救他的名义大打群架,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家伙对他似乎非常友善,远远挥着手:“我们的休息区在这边!” “啊,来了!”年特答应着。 那人拍着他的肩膀:“我对你另眼相看了!打死亚修绝非偶然,以后相互切磋吧!” 年特有些惨淡:“请不要再提亚修的事了。” 年特随着他来到后场,各个单位都在这里建立了隔离区,本校的上百位参赛选手都在做着准备。 有一个高大的家伙向他主动招呼:“太棒了,兔子!看来我们在步战上也能取得优势,只是对本校的同学不用这么用力。” 年特一扭头,有人从担架上吃力地坐起身,大喊了一声:“兔子!等着瞧……!”就又昏倒了。 “这……其实……” “不用介意,反正别的学校也不会手下留情,无能之辈,让他长点儿见识吧!”有人递给年特一瓶液体,“小麻醉!待会儿给那个科林一个惊喜!” “哈哈哈,这就是小麻醉!”年特接过小麻醉。 有人解释:“第一次用吧?这可是我们幼狮骑士的智慧结晶咧!可以涂在武器上,也可以抹在自己身上,出汗的时候站在上风,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管点儿用!这是解药!” “以防万一……”年特收好了,“其实我有别的办法。” 众人都很感兴趣:“喔,透漏一点儿?” “有血吗?狗血,鸡血……”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骑士在刚才昏倒的人伤口上狠狠击了一拳,随即有人拿头盔接血,有人揪住他的头以防浪费。 “辛苦了,你接着昏倒吧!够用了吗?” 年特:“……他没事吧?” “没什么致命伤,死不了。” 年特抄起一把长剑,在剑身用手指沾血画了一道破邪符咒,让风吹吹干:“好了,有没有办法试一试?” “喔,你懂得这种魔法?”几个人对视一眼,拿着剑一起出去了,有人招呼年特坐下休息,“放心啦!他们会搞定的!” 有初级骑士谄媚地扑过来:“学长,我给你擦擦靴子……” “估计比赛后你就是高级骑士了!买铠甲的话我可以介绍好的设计师给你!”有人和他一样享受着服务,“兔子骑士现在可是响当当的名字,亚修也不算白死。女人嘛,陷得太深总是不好。” 年特俨然已经和高级骑士平起平坐,称兄道弟。谈话中,他明显地感受到了骑士等级带来的截然不同的社会地位。很多高级骑士都是从给人当随邑慢慢学习,终于爬起来,真可以说来之不易,所以使唤起人来觉得理所当然。 在此之前,高级骑士给他的感觉就是傲气,现在实力得到承认,才发现有些人甚至很健谈。 “欺凌弱者可耻,但是强者理应受到优待,这是对付出完全合理的回报。” 聊了没多久,刚才出去试剑的几个人就回来了:“很灵验,但是只能用一回!” “怎么?”年特有一点儿诧异,“你们沾血了?” “不是,苹果汁。不小心擦掉了。” “哈哈!那个家伙尿裤子了。” “……怎么试的?”年特不想多问,但是看来这方法的缺陷是很明显。他帮几个人在备用兵刃上画了符咒后,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当作最后的法宝。 学生会跑进来来通报:“科林已经出线了!” “出去看看。” 观众席上,幼狮学院有大概两千人的席位,其中一千是啦啦队。几个高级骑士一出现,立刻骚动了,首排让出座位来,小姑娘们开始跳舞:“胜固可歌,败亦可泣……!” 领头的大汉吼道:“吵死了!不吉利……!” “呀……好威武!老大……”阿滋和斯芬克挤了过来,顺便在高级骑士们身上摸了几把,“你不是说不参加?我们还以为你完全消沉了!” “事事难料啊……” “我们在那边……” 两个人走了之后,几个高级骑士开着玩笑:“我们早就听说你们班很特殊,还有女佣,可不可以去喝茶……” “还是看看自己的钱袋还在不在吧。” “……!” ※※※ 这次比武大会规模空前,本来有很多庆祝仪式和小规模预选,但是年特都在与高级骑士喝茶联谊中错过了。到了下午,步战的比试进入正式赛,从十六组两百多人中筛选出了十六人,前四名可以进入综合赛。 “胜固可歌,败亦可泣……!” “丢人!”在啦啦队的大腿飞舞中,年特穿戴整齐,步入了赛场,抽签的结果,竟然第一个对手就是科林。 “我是不会输的!”科林穿着一套银色的新铠甲,和刚才预赛那套完全不同,除了布满暗纹之外,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银光,“来吧……!” 年特看了他的比赛,知道他的习惯是被动反击,凭着高级的防御法术提升铠甲的防御,等对手的锐气尽失才突然发难。这种可笑的傲慢让年特感到不屑,正如莱特尼斯王所说,除了施在铠甲上的防御法术,这家伙没有什么了不起。 “开始……”典礼官一声令下,科林便大咧咧地等着年特攻过来。那架式是为了惹起对手的怒火先攻过来,可实际上破绽很少。 “来呀!”科林叫嚣着,年特却不为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纸,年特开始叠一只纸鹤。 “他在干什么?”科林狐疑,但是始终不敢攻过去,“圈套!一定是圈套!”全场鸦雀无声,不知道年特在干什么。 犹豫中,年特的纸鹤已经完成了。年特说了一声“去吧”,那纸鹤晃晃悠悠朝科林飘了过去。科林不禁抬头向上看去,突然听见盾牌一响,年特已经抄起武器,气势汹汹抡剑砍了过来。 “不好,是个小花招!”科林瞬间把精力回到对年特的防守上来,那只纸鹤轻轻落到他的头上,突然变成漫天大火,科林全身都被火焰包围着。 “不好!”科林的视线被火焰所扰乱,年特已经到了跟前,“当”的一声金铁交击,科林直飞出十米开外,那火焰竟不熄灭。 科林在地上滚了几滚,迅速爬了起来。烈火熊熊地在他的身上燃烧,科林看上去宛如火焰中烧不尽的不死之身:“哼!小花样!以为能伤到我吗?” “不能。”年特回答,“我伤的是你的铠甲。” “什么?” 年特的话音刚落,科林身上的铠甲突然龟裂了,两秒钟之后,科林已经在火焰中惨叫着疯狂地挣扎。 “三昧真火的感觉如何?”那张叠纸鹤的纸可是从老君炉炼化的烈火符,烧上四十九天没有问题。 “嗷……以普休斯之名……哇……”虽然听不清他到底说些什么,但是还是有雨水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暗地里帮忙。然而,就好像火上浇了油,火焰“呼”的一声更旺了。 “啊……下雪!冰雹……!” 十万观众头一回看见有人把冰雹施在自己身上,而且砸得自己嗷嗷乱叫。而且,任凭科林在地上如何打滚,火焰就是不熄灭,也不引燃其他的东西,只是焦臭的气味逐渐飘了出来。 “停……幼狮年特获胜!”典礼官连忙宣布结果。 年特伸出剑和盾,那火焰便从科林身上有生命一般飞了过去,附着在上面。年特挥舞了两下,宛如烈火天使,然后摆出骑士半跪行礼的姿势,将剑和盾插进地面,火焰便遁入地面消失了。 这奇幻的感觉和让人发狂的骑士谦卑姿态在观众中激起了极大好评,十万人一起喊着他的名字,把彩带和赏钱撒下来,足够典礼官一年的开销。 年特抬起头,莱特尼斯王哈马斯哈哈大笑,另一边教皇却看不出有什么反应。教会的救护人员在第一时刻将科林抬走,担架上传来科林半死不活的声音:“兔子!等着瞧……呃!-”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声后就挂掉了。 “干得好!”很多人上来祝贺,“休息吧!喔!伍德上去了!”有人给年特拿来毛巾,轰轰烈烈地拉他到看台的座位,还塞过来一个女生,“伍德和费隆都在上面,你可以休息了,以后不用费什么力气了,他们会保送你获胜。” “保送?” “很简单,如果头几名都是我们学校的,还打什么?夺得第一可以加很多学分,我们都已经是高级骑士,送你一程呗!” 伍德就是最先和年特说话的高级骑士,两米高的铁塔巨人,说话的时候一支狼牙棒已经抡倒了好几个人。一个光辉骑士和他较起劲来,伍德用狼牙棒震塌了台角,硬将对方扫下台去,掀起阵阵掌声。 “好耶!”年特也是连连喝彩。 有级别的骑士大都骑马,所以步战赛中高手不多,参赛者大多是没有马的中下等学生骑士,所以争夺不是特别激烈。幼师学院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儿,精英尽出,欺负对方的弱鸡,尽量占用名额。到最后,一半都是幼师骑士在台上欺负人,果然一直不需要年特动手,遇到本校的人就自动升级。 到了最后,决赛对手就是伍德,因为事先说好帮助年特提高评价升级,两个人叮叮当当舞了一顿,伍德在满足了观众的胃口后就认输了。就像是一次体操,不过也是蛮激烈的,双方都有精彩表现,彼此用实力缔结了友谊。 “不要客气!”伍德说,“我等着最后的综合比赛才要拿出实力,就当是谢谢你给我的破魔符。明天是弓箭比赛,我不去,后天开始骑兵比赛,你也来吗?” “你还要参加骑兵赛吗?”年特很诧异。 伍德解释说:“这是本校的传统,每年的比赛因为幼狮的席位比较多,所以大家想办法相互抬高,以节省体力。”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一天内从初赛连战二十多场,累也累垮了!我已经可以参加综合赛,无所谓了,只要帮自己人尽量把对手挤下去就可以了。要不你也来吧?遇到太强的对手也不用拼命,尽量把本校的同学送进前四名嘛。” “这么说综合赛才是关键?”年特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这么轻松就取得单项冠军了,别的学校保存实力的时候,幼师精英尽出,大打出手。 “对!那可是全大陆真正实力的排行榜,战斗不分类型,不择手段,到时候,大家就谁也不让谁了。” “谢谢,但是我还没有学习过骑术,最主要的是——我的马太瘦小了。”年特哈哈大笑,直言不讳。 伍德就欣赏他这一点,说道:“那倒是不算什么,去玩玩嘛,参加一天比赛比你学上一个月都要强。明天下午我陪你挑匹马怎么样?我认识最好的牧场主。” 聊着,伍德的扈从给他换了外套,牵过马,伍德就和年特告别了:“说好了!想要马的话中午到学校宿舍找我!” 年特和他告别了,也想回家,但是哈马斯的卫兵来了,带着四匹马拉的马车,敬了个礼:“阁下,陛下邀您到宫里吃晚饭!” ※※※ 年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靠近王城内城,坐马车也很新鲜。并不是没有车坐,只是按照赛格大公的说法,“马车是老弱病残坐的”。坐在马车里,身体不动,外面的景色扑面而来,却没有恼人的风让人难以睁眼,便给人这样的感觉:“偶尔懒惰一下也很好啊!” 皇宫里原来正在举行宴会,达官贵人比庭院里的风景更让人目不暇接。 “玫瑰郡少领主,子爵,罗斯门德?年特阁下驾到!”这番隆重介绍的后果就是年特见了每一个人都不得不行礼,暗叫“可恶”,本来想好好地参观一下以诺的皇家园林,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哈马斯高兴的笑声直传到大厅外面来,见到年特就招呼他过去:“哈哈,你干得好!”哈马斯一拍手,“宴会开始!” 长长的宫廷宴席一直摆出几十米,虽然哈马斯说这是私人宴会,但是文武百官似乎都在这里。哈马斯和王后坐在主位,叫年特坐在客席首位。年特一抬头,对面是国务卿司马大臣,吓了一跳,但是哈马斯执意要他坐在那里,年特不敢不坐。 很多人都带着女宾,看来宴会后还有舞会。菜肴如同流水一般呈上来,乐师抱着四弦琴坐在墙角。王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年特,让年特感到十分紧张。 “各位……!”哈马斯举杯,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我们今天能够在这里用高兴的心情畅饮,要感谢英勇的兔子骑士,让我们大家敬他一杯!” 这一下年特彻底出名了,谁也知道国王看重他,城里只要国王派系的人都认识他,席间周围的人不断找他交谈,很多人对他很有好感。贵族对于礼仪很在意,所以没有人问关于亚修这样的敏感问题。 年特不想多说话,只是尽量往嘴里填食。今天体力消耗十分巨大,又被蔻蔻消耗了大量真元,到这时简直是饿得要命。但是宴会的礼节还是要的,年特一面应付交谈,一面斯斯文文地往嘴里填东西,有一种越吃越饿的感觉。 这种情况本来可以在漫长的宴会中逐渐得到缓解,不幸的是,有人突然闯进来了。 “公主,您这身打扮……” “少废话!”随着门卫倒地的声音,安卓美公主一身皮甲傲然出现在宴会大厅,所有人的眼前都一亮,国务大臣的眼镜掉进了汤盆里。门官赶着唱“大陆惟一的安卓美公主驾到”的时候,安卓美公主已经走到中间了。 天气炎热,公主皮甲下露出长长的一截大腿,但是显得非常合身华贵,显出名匠不俗的手艺。当然,要出这种效果还要里面的底子好。安卓美的皮肤像缎子一样闪动着光泽,全身的玲珑曲线就像是女人应该有的一切奢望。 “父王好……母后好……”安卓美象征性地行了个宫廷礼,因为根本手里没有裙摆可以使用。 “回来了?先换衣服再来吃饭吧!” “我不是来吃饭的——哪一个是年特?” “谢谢(总算有人不叫我兔子了)……不,公主殿下,晚上好!”年特刚刚低头行礼,手已经被安卓美拉住。 “走……”安卓美竟然直接拉住他往外走去,莱特尼斯王哈马斯大喊一声:“站住!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干什么?” “爸爸!明天我要参加弓箭比赛耶!” “我不是答应了!”哈马斯说,“放开他!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今天的冠军?我想让他帮我看看我的水平能不能在明天获胜。要是输了多没有面子!” 听了这话,年特和哈马斯都放下心来。年特暗想:“吓死人!我还以为亚修的悲剧会重演,搞不好某个喊过‘兔子,等着瞧’的人是她的恋人,等一下可要找个机会问清楚。万一误伤,可不是美莲那样骂我一次‘我恨你’就能了结的。” 哈马斯也说:“不管有什么事,先吃饭吧。年特今天是我的客人,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他聊,你想问就坐下问。我还以为你要找他寻仇呢!” “真麻烦!”安卓美从侍女手中取过弓箭,“你看好……” 那侍女也是训练有素,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跑到门口,头顶着靠在大门上。这个宴会大厅的长度大概有五十米,仔细观察就觉得是个很宏伟的建筑,不过还是食堂。 安卓美瞄准了几秒钟,呼吸十分平稳,一箭正中苹果,苹果分成了两半,箭钉在门板上微微颤动。 众人纷纷鼓掌,赞叹声此起彼伏。那侍女正好接住两瓣苹果跑了回来,似乎是常常做这种事,一点儿也不害怕,连苹果都接得十分流畅。 “怎么样?”安卓美十分得意,扭头问年特,“凭我的箭法,明天可以夺冠吗?” 年特摇了摇头:“把您的弓箭借给我!”当下搭弓射箭,却没能射出去,弓“咔”的一声断了。 年特面有难色,莱特尼斯王哈马斯一挥手,有人取了一张弓来,年特一拉又断了。莱特尼斯王瞪了那随从一眼,那随从胆战心惊,吃着半截饭突然要用到弓箭,实在是难为人,他到哪儿去找强弓啊。 “用我的吧!”一个在座的骑士站了起来,“我正好有带。去我的马背上拿!”那侍者如蒙大赦,跑着走了。 年特谢过对方,知道那是炎龙骑士团的军团长,应该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正统骑士。不一会儿弓就取来了,是一把使用多年的硬弓,保养得很好。年特看了赞不绝口,那骑士也觉得非常有面子。 年特扭头对侍女说:“能把苹果给我吗?” 众人都猜着他要干什么,年特却不过是塞进嘴里“喀嚓”一声吃了,顺手一箭射出,将公主钉在门板上的箭分成了两半,箭身没进门板足有一寸。顿时宴会场采声如雷,许多武将都鼓起掌来。 “您能胜过我再说。” “你……小看我!拿箭来!还有苹果!”安卓美把另一半苹果塞进樱桃小嘴里咬住,迅速搭弓——没有拉开,满脸通红,“热弓唔好唏!”(这弓不好使)侍女果然训练有素,竟然在瞬间取过备用的弓箭递了过去。 安卓美嘴唇很厚实,口又小,红艳艳的,咬着苹果十分性感。她的苹果在嘴里叼的时间过长,下巴有一些紧张,怪兮兮的样子有一点儿手忙脚乱,文武百官看了想笑又都不敢。 安卓美终于把箭射了出去,出乎年特的预料,虽然没有那么大力气,竟然也把他的箭分成了两半。 “哼!敬么呀!”(怎么样!) 年特伸手过去:“请恕在下无礼!”在众目睽睽下用慢动作从安卓美嘴里把半个苹果拽了出来,欣赏着上面的牙印,“公主殿下,您没有咬下去嘛!不能算数!” “你……无礼!”安卓美一面为嘴里的东西被人拿走感到脸上发烫,一面争强好生之心作祟,竟然从桌子上拎起一根香肠塞进嘴里,一面大嚼一面发箭。虽然有些不雅,但是香肠比较好咬,那只箭也再次射中了。 “我射中了!你还能怎么样?” 安卓美一面说着一面把香肠全部吞掉,免得年特挑剔。公主能够箭发如神固然罕见,不用手吃香肠更是百年难得一见。众人纷纷喝彩,喝彩的原因就不好说了。 年特望向哈马斯,皇后正想阻拦女儿继续出丑,哈马斯却拦住了,笑着示意年特继续。 得到了莱特尼斯王的默许,年特叫了一声“好”,忘了苹果上有安卓美公主的牙印和唾液,一下子将苹果塞进嘴里,大嚼着连发两箭,出于礼貌没有劈开公主的箭,而是紧贴着钉在一起。射完了紧啃几口,将核吐了出来,示意安卓美公主继续。 安卓美面红耳赤,很多大臣都察觉到了,暗暗为年特捏了把汗。安卓美似乎豁出去了,从桌子上竟然拎起一只硕大的鸡腿,塞在嘴里,连发两箭,竟然又都中了。瞪了年特一眼,把鸡腿递了过来,特意把咬了一口的牙印对着他。 年特这才意识到不妥,红着脸接过鸡腿,却不敢当众塞进嘴里了,但是又不想认输。 公主的箭法真的让他吃惊,但是如果把鸡腿放下换别的东西,就会有很多人意识到他刚才的失礼;如果直接咬鸡腿,这次这么明显,所有的人都会注意的。庆幸的是哈马斯似乎很欣赏这一幕,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惟一的办法——离开这里,年特不动声色地说:“比武是露天的,风力将是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如果您在外面也射得中才行。” “那就到外面来!不要想逃!”安卓美公主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往外拉。 哈马斯哈哈笑着:“让他们去比吧!我们已经看了好戏,现在来唱歌!” ※※※ “够远了吧?还射那个门板!” 年特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咬那个鸡腿,他真的很饿,咬在鸡腿上安卓美咬过的地方的时候,故意直盯着安卓美的脸。 安卓美却不给他多吃一口的机会,一把将鸡腿拽了出来,算是发泄一般塞在嘴里大嚼。 可怜的门板!箭一支一支射在门板外侧,鸡腿已经没有了,换了一只大肘子。大厅里传出快乐的祝酒歌和用杯子敲击桌子的声音,肘子渐渐吃不动了,只是轮流叼在嘴里。 侍女傻傻地用灯照着门板,肚子咕咕直叫,不知道这任性的口水赛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年特悠闲地射着箭,突然觉得肘子越来越好吃了。 第十八章 勇气的背后 备战是疯狂的临阵磨枪。 比赛到了第三天,才算真正进入了高‘潮’。无数观众蜂拥而至,所有的台阶和过道都再也没有‘插’足的余地。炎龙骑士团全员出动维持秩序,不时有人被从看台上挤得掉下来。 一百人组成的皇家乐队吹起长号,力士赤膊擂起战鼓。两丈高的闸‘门’发出“嘎嘎”的声音缓缓开启,铠甲在阳光下反‘射’出眩目的光。马匹有马匹的雄壮,铠甲上的‘花’纹是骑士的骄傲。观众的尖叫声把教皇的声音也湮没了,盾牌的平滑处蕴藏着蓝天的‘色’泽。 “兔子,你骑的是……母马?” “过了今天你也会想骑母马。” 备战区里,每个人都在摩拳擦掌。因为骑兵赛比较繁琐,准备的时间也比较长,整个赛事安排了三天的时间进行,每天早晨的准备时间也额外增加一小时。 “嗯嗯,快要开始了。”伍德穿着墨黑的恐怖铠甲,头盔上有烫金的飞虎图案,肩膀和手肘都是锋利的尖刺。背后挂了一把开山大斧,腰上剑鞘里藏着年特画过符的宝剑,两米的身高加上头盔的红樱,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简直是一座堡垒。他的扈从正在为他准备骑士枪,还有两个人死活上不上弓弦。 “废物——!”伍德拿过和普通人身高相若的巨弓,一下套上了弓弦,“今年的对手都很强,不过魔法盾总是顾头不顾腚,今年不知道有没有改进。” “喔喔……”年特玩着他的大弓,“好东西!哪里‘弄’来的?” “我在炼金系‘花’了五百金币特地订做的,有空一起去看看,经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大斧是你惯用的吗?” “不是!我听说这玩艺儿对付某人比较顺手,大家都有准备。” 年特扭头一看,学生会全体出动,几乎把兵器库搬来了,各种自行开发的先进东西应有尽有,很多人正在挑选。 “哎……兔子!”高级骑士大都高大而粗鲁,也许很狂暴,不过对同级的人还好相处,年特已经习惯了。那巨汉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筒,“这是今年的新发明,小针筒,用来装小***的,携带方便,不留痕迹,见效极快,说是皮下注‘射’什么的,人手一支,拿好!教会的榆木脑瓜们是开发不出这么‘棒’的东西的。幼狮智慧的结晶啊!” 年特收好人类智慧的结晶,学生会正在大力兜售:“爆炸箭!闪光弹!威力更胜过瞎眼术啊……!买闪光弹赠送墨镜!对付隐身术的白粉包!买暗算小弩赠送后视镜!……” 参赛骑士的马匹都已经准备好,样子和平时很不一样,除了盔甲特别周到之外,还出现了许多平时见不到的东西。有些马匹看上去已经有一点儿像攻城车,有些像礼品专卖店,有的马脖子上有镜子,有的***上有弩箭。 “不用这么夸张吧?” 尽管年特觉得没有必要,参赛的骑士们可不像是开玩笑,非常认真地准备着,渐渐没有人肯说话了。开赛前,准备区犹如雷雨前一般沉闷。 学生会和闲杂人等都悄悄地走了,所有的参赛骑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目养神,杀气渐渐浓重起来。虽然是盛夏,铠甲上却因为那森森的杀意而‘蒙’上了一层细细的‘露’珠。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赌上荣誉、自尊、数不清的辛酸,就只为了今天耀武扬威的一刻。 “呼……呼……”通报人员的喘息和脚步声近了,“幼狮伍德上场!” 心头一跳!伍德猛然睁开眼睛,那瞬间似乎有猛烈的寒光迸‘射’出来,又似乎有金铁‘交’击的声音敲在心头。怒吼声响起,沉重凶猛的脚步发出惊人的声势,伍德抓起骑士枪,黑骏马抖动着浑身的钢甲为自己做最后的助威。 “嗷……”伍德从年特身边经过的时候,年特想起了惊雷。 如果是胆小的人,说不定会当场吓死吧?年特庆幸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感受到的心悸,就算是武艺不相上下,那杀人的气势便已所向披靡。在这里待上五分钟,便觉得好漫长,课堂里学不到的是那份感觉,单听外面观众们忘乎所以的尖叫声就知道伍德掀起了多么巨大的震撼。 年特不想待在这里了,待得太久会忍不住发疯。他从后场远远望着伍德在场中驰骋,对手被打得飞上半空的时候,才渐渐舒服起来,积压在‘胸’中的那股子劲慢慢消散了。“伍德会很快出线吧?”年特这样想着,伍德似乎有使不完的神力,连挑六人。 骑兵赛是幼狮学院强项中的强项,由于哈马斯的特意安排,幼狮参赛的六名高级骑士都在不同的组,此外为了增加经验而参赛的中级骑士超过了五十人,要将自己的同学送进十六强应该是轻而易举。这样,加上已经出线的四个人,在综合赛中的实力应该稳占优势。教皇也是同样心思,所以王牌基本上不会在初赛碰头。 强敌出现了,一个教会派系的外来骑士连在伍德身上轰击了五个火球,伍德的枪也掉了,战马嘶鸣,伍德‘胸’口的铠甲都有一点儿发红了,却似乎更让他狂‘性’大发。战马‘交’错的瞬间,伍德一把抓住对方的长枪,生生将对方拽到马下,‘抽’出年特画过符的巨剑,手起剑落…… 事后,伍德一直都哈哈大笑:“太爽了!我早就想切菜一样切他们的魔法盾!去年为了取胜,和一个光辉骑士纠缠了半天,直到他的魔法盾消耗光了我才把他从马上踹下来……” 比赛很有看头,伍德开了好头,赛场中一直都是幼狮的天下。不过让年特很意外,本以为一早第一场就会轮到他自己的决斗,谁知一点儿音讯也没有,就好像不关他的事,凯迪尔没‘露’面,公会主席瓦尔多也没有出现。 场中一个幼狮的中级骑士和对手打得火热,突然一个圣光弹配合风术拐了弯打在他侧面,骑士躲闪不及,掉落马下,观众一起惊呼。那位同学毫不慌张,在马蹄下翻滚腾挪,对手硬是打不着他,他突然站起来抱住对手的脚用力一掀,将对方狠狠翻落马下,反败为胜,‘激’起了阵阵掌声。 “很不错!”年特很清楚这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暗自打算今后带领全班去捧红烧‘肉’的场。 突然有人气喘吁吁跑来:“幼狮之兔年特准备!下午第一轮就是您!” “为什么下午才比?”年特早饭吃得太早,等到现在已经饥肠辘辘。饥饿也就算了,最可气的是这个问题竟然得到了回答。 典礼人员:“公会主席瓦尔多年级大了,早晨不愿意起‘床’。” “这个臭老头!还以为自己是块香饽饽!”年特对骑士公会主席瓦尔多的印象越发恶劣,“日后休怪我找你晦气!倒霉!午饭也吃不好了!” “算了!还是赶紧去上厕所!”伍德一把将他拉走,“决斗之前,先培养好杀气!” “还用培养!一个负伤的白痴,宰了他!我们好去吃饭!”年特赶紧返回备战区,学生会的干事仔细地帮他整理铠甲,华莎浑身披挂,看上去状态不错,似乎感受到了那种贯穿大地的紧迫压力,轻轻用蹄子击打着地面。不过让年特纳闷的是,华莎身上多了些零碎,兜囊里也是满满的。“我没有买后视镜啊?” 学生会干事:“免费赠送!算是马甲的赠品,反正今天就剩下这么多了。不要小看后视镜,有百分之五十几率能够增强回马箭和避免追击!” 年特:“那兜囊里是什么?” 学生会干事:“随便往外扔,都是丢着用的。就当为我们做广告吧,今年研究经费超支严重哩。” 典礼官跑进来举起手掌:“出场!” 学生会干事递过骑士枪,好几个人帮他最后检查:“马鞍没问题,马掌没问题,链子锤挂右侧,弓箭挂左侧,重剑系紧,拉下面甲,上油,喉甲舒适吗?手套系紧!走——!” 年特一抖马缰绳,随着一声长嘶,骏马愤蹄。年特一声大吼为自己助威,人马向前跃出,朝着竞技场去了。 响过三通鼓,所有的人都知道接下来的好戏非同一般。公会主席瓦尔多穿着华贵的长外套,走上讲台的时候号手吹奏长音,十万人鸦雀无声。抖开长长的卷轴,用眼角扫视了一下人群,似乎那可以使他感到更加满意,骑士公会主席瓦尔多清了清嗓子:“决斗!” “挑战方,圣堂学院光辉骑士中级,凯迪尔,请求为骑士的名誉而战,与幼狮学院幼狮骑士中级,罗斯‘门’德?年特做生死斗,在仁慈的光神普休斯和众多先哲面前要求公正。决斗已被接受,战败者如能苟活,不得怨恨,一切恩怨到此为止,违者剥夺骑士前程和所有称号,严重者由骑士公会执行处死,以为后戒。现在请双方进场!” 人群开了锅,议论声使最高的雕像微微颤抖着,落下一丝‘肉’眼难见的尘埃。 “生死斗啊?” “真的会死人!应战方是兔子骑士!” “就是那个幼狮之兔!” “最近很轰动的人啊!” “再杀一个!” “在神圣的竞技场举行公开生死决斗?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反正输的人就算彻底完了!” “不知道有什么过节……” “说是名誉问题嘛!快打吧!” 一侧的‘门’‘洞’里,一匹白马不徐不缓地奔了出来,凯迪尔银盔亮甲,来到人们面前,将枪尖扎在地上,下马向教皇行礼,向国王行礼,向公会主席行礼,向周围的群众鞠躬。 人们安静下来,很多小姐们大声喊着:“凯迪尔!凯迪尔!” “这是我的战场,一切在这里做个了结!”凯迪尔默默祈祷,“神!既然你选择了我,就不要让我失败,让我报复成功吧!我愿意将一生奉献给您!为了消灭贵族社会,维护教会的利益而奋斗!每一滴鲜血都献给您!” “凯迪尔,教皇请您过去。”一个神官走了过来。 凯迪尔听到他的话,心中狂喜,如果这不是神的眷顾,还能是什么?凯迪尔在众人注目中登上台阶,教皇的席位渐渐近了,凯迪尔的心越绷越紧。 “教皇会和我说些什么呢?教皇大人知不知道我是勇者之剑承认的勇士?是光神眷顾的勇士?一定知道的!”凯迪尔陷入情绪的世界里,周围人群‘激’动的目光让他有些不稳,“我喜欢被人注目,但是从来都没有这么多人注视着我!我必须得赢!” 凯迪尔虔诚地跪倒,亲‘吻’教皇脚前的土地:“教皇是神!我的神!” 但是神的话让他一愣,教皇只是看了他一眼,注意力都在身边的一个被白‘色’斗篷所严密包裹的神官装束的‘女’人上,很随意地说着:“其实不是我找你!” 凯迪尔的心往下沉,但是随即再次大喜,他认出那双脚,那洁白的圣袍下羊脂白‘玉’一样的脚踝。这种喜悦让他陷入自以为是的一万种想象中,难以自拔,以至于接踵而来的冷嘲热讽他也漠不关心。 “你死定了!白痴!快点儿***吧!去献丑!但是不要用骑士的名义!”有米蕾尼娅的地方,自然茜亚就会出现。 凯迪尔一点儿也不在乎,米蕾尼娅会亲自在这种场合叫他上来,那意味着什么?凯迪尔也听过那些传闻,难道自己真的被选为救世勇者?有这种表示,只要胜了,就会…… 不管凯迪尔怎么想,米蕾尼娅开口了:“凯迪尔,我说过你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上赛场,为什么不听?” “她在关心我!”凯迪尔似乎已经尝到了胜利的果实,他还记得上次的失态,谨慎地回答:“为了荣誉!我的荣誉,学校的荣誉,骑士的荣誉,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把这一切都献给您!” “够了!”米蕾尼娅似乎很困扰,但是语气并不严厉,她伸出手,在凯迪尔的身体四周点了几下,也许别人注意不到,但是凯迪尔看到了,一层透明的光环像彩虹一闪,没入铠甲的银光中,“骑士星座保佑你!你去吧!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选择!” “我有力量!我得到米蕾尼娅的保护!”凯迪尔惶如在梦中,他朝着竞技场走去,骑上了马进入竞技场中央,却没有听到周围的人震耳‘欲’聋的惊叫声,没有注意到一个黑点正以恐怖的速度向他靠近,“一定是神的指示,米蕾尼娅小姐……啊?啊……!” “***!”恐怖的吼声使人难以判断冲击的速度,马蹄敲打着地面,长长的骑士枪在凯迪尔眼中那么端正,只是一个黑点儿。 凯迪尔无法判断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做什么都已经太晚。他惊惶地闭上了眼,那杆枪有多长在这种速度下无法估计,反正长一尺短一尺都无所谓,他的身体已经飞离马背,恐怖的断裂声‘激’‘荡’着空气,他不是聋子,但是就要什么也听不见了…… “什么?还没开始?”年特觉得这个世界的礼仪多得有点儿过分,但是典礼官确实是这么说的,而且他拼死拉住马头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抬起头,国王哈马斯弯腰捂着脸,不知道是在笑还是看不下去了,但是教皇确实是看不下去了才扭过头,此外公会主席瓦尔多的脸‘色’出奇难看,除了发青外还有青筋爆起。 “幻觉!太清楚了!”关于青筋,年特觉得自己的眼力不应该有这么好。 “啊……”凯迪尔发现自己还活着,他坐起来,身上没有伤痕,只是震得发‘蒙’,但是‘精’神还很好。坐骑在十米外傻傻地望着他,半支碎裂的骑士枪就在脚下,结实的木头变成大块的木屑散落在周围,竟然没有穿透自己的身体,只是在心口的铠甲上留下了小小的划痕。 不管公会主席如何脸‘色’发青,对此现象的惊讶‘激’起了极大的掌声和种种议论。 年特对于骑士枪的猛烈冲击没能破坏对方的魔法防御表现出相当的震惊,他记起伍德让他迅速更换武器的提示,迅速扔掉骑士枪的枪柄,拔出腰间的长剑,那厚重的巨剑带起风声,就是平拍也不输给榔头。 然而—— 典礼官死命拉住年特的马头:“还没有开始!先到主席那里行礼并且按手印,不然算行凶杀人!” 幼狮骑士席位哗然:“作弊!那么大力地冲击,墙也能穿透了!是教皇偏袒!这不是自己的本领!” 圣堂学院:“卑鄙无耻!当着十万人和教皇大人的面突然偷袭!” 米蕾尼娅:“啊,真的刺穿了!看到了吗?可怕的力量!” 茜亚:“走运的家伙!米蕾尼娅小姐,你干吗特别关照这个白痴?这哪能算突然袭击啊!竟然没注意?是聋的还是瞎的?好个猛男!啊?是吧?” “我只能看见铠甲的块头!”米蕾尼娅咬着嘴‘唇’,“过几天我们就得面对这个家伙,该怎么办哪?” 茜亚:“小姐真过分,只是为了试验新的防御咒语吧?” 米蕾尼娅:“本来就是啊?不然还能为什么?” “那个白痴会想歪的,”茜亚“呵呵”两声,“白痴,死无葬身之地!果然只有幼狮学院才盛产真正的猛男。” 公会主席瓦尔多觉得一生之中从未如此被人轻视过,那种感觉很不好,简直是世界在瞬间失去的秩序一般糟糕。 “年特!我记住你了!”瓦尔多浑身发抖,突然大喊一声:“两个人都过来按手印!年特!下马!下马——!” “国王的骑士不下马,除非您忘了。”也许对于瓦尔多的逾礼别的人没有太大感觉,但是受过严格贵族礼节教育的年特明显感到瓦尔多的声势已经超过了国王和教皇。年特现在已经看清楚哈马斯是在捧着肚子大笑,没有出声是因为弯着腰笑得快要断气。年特对瓦尔多的傲慢也失去了太多耐心,他策马来到讲台,“请把决斗书递过来。” 这种公然挑衅使瓦尔多震怒,但是他是老成的人,一切得来不易,知道该如何珍惜。这场比赛本没有他的发言权,在教皇和国王面前,他不应该表现出任何失控的情绪,特别是还有十几万人在看着他。 他抛下了决斗书,把那句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年特,我记住你了!” 年特毫不在乎,他竟然瞪了回来:“记住的同时还要多了解我才好!” 在国王的‘私’人派系宴会上,年特没有见到这个人,他的生活作风也显然不符合高尚贵族的作风,年特知道他的晚年一定会很凄惨——那只是早晚的事。用牙齿咬破手指,年特按了手印,然后习惯‘性’迅速放下面甲,将决斗书‘交’给了凯迪尔。 凯迪尔已经恢复了镇定和智慧,他接过决斗书,摘下手套,将长剑拔出短短一截,轻轻一蹭,流出的血液恰到好处。这种文雅并且标准的社‘交’礼节体现出了他的优良作风,再次使瓦尔多主席对他点头。 相比之下,年特当着十几万人的面把手指头伸进面甲‘吮’吸,这简直是…… “我的骑士不能这样子!”瓦尔多知道自己喜欢的骑士应该是什么样子,彬彬有礼,英勇如同神明,谦虚有礼也要如同神明。在凯迪尔把决斗书‘交’回来的时候,他用赞赏的眼光注视着:“你是在哪里学习的社‘交’礼仪?” 凯迪尔一怔:“玫瑰郡官方贵族学校。” “很好!我等着你获胜!”瓦尔多向他微笑,仿佛他的微笑可以相当于某种威力的魔法祝福。他忘了他不是神官,也没有注意到凯迪尔的尴尬,因为教他礼仪的学校,让他受益良多的教育,却是出自眼前对手的恩德。他也不知道,真正的高尚贵族懂得那些规矩细节可以破坏,以更加着重显示自己的人格。 “到底打不打?”年特已经很没有耐心,一点儿杀气全散光了。回头看看,观众席上幼狮学院一伙人正在吃午饭,有人用‘鸡’‘腿’向他招手。拉拉队的小姐们:“胜可歌!败可泣!”随时准备扬起大‘腿’的样子,连她们都有点儿不耐烦了。 “真是没有教养!”骑士公会主席瓦尔多冷冷地说,“现在宣布比赛规则,双方条件已经改变,但是出于绝对的公平和正义原则,第一轮仍然要用骑士枪,幼狮年特已经使用过,所以不得再次挑选***,不得使用任何其他武器。第一轮过后,自由搏斗,直到一方倒下或者认输!现在开始!” 年特一点儿也不奇怪,瓦尔多哪里是不喜欢他,简直是非常想要他的命。他奇怪的是凯迪尔,重伤仅仅几天,竟然又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刚刚那一下竟然没能伤到他,简直是不可思议。按照伍德的说法,被骑士枪正面击中,什么魔法盾都要靠边站,钢板都能刺穿,绝对没有什么魔法挡得住。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年特发觉了凯迪尔的自信,不,是胜券在握,“他哪儿来这么大把握?”年特仔细看着,心里有点儿发‘毛’。 凯迪尔稳稳坐在马上,像一尊高贵的雕像,或者说神的代言人一般高举起手:“神的雷劈死你!” 年特一带缰绳,华莎横向迈了两步,什么也没有发生,原来只是个口号。年特瞅向典礼官,典礼官摊开手表示可以攻击,凯迪尔犹在‘激’动:“神的光芒与我同在,讨伐恶贼,维护正义!”终于还是把骑士枪端平了,因为年特已经策马朝他狂奔过来。 “好气魄!”茜亚赞叹不已,“没有武器的人先动手!这样才算男人!” 米蕾尼娅用手轻轻挽着斗篷的帽檐,观看着场中的一切:“茜亚,不要说话这么随便!在教皇大人旁边太失礼了。” “有什么关系,是很猛嘛。”茜亚似乎巴不得凯迪尔立刻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停诅咒,“白痴!丢进了魔法骑士的脸,快从马上摔下来好了!” 年特已经直线来到凯迪尔面前,他知道什么最重要,如果凯迪尔已经冲起来,手无寸铁无论如何不能正面抵抗,只有在他速度不够的时候取得距离的优势,长长的骑士枪如果没有速度就失去了它应有的威力。用怒吼声震撼敌手的心灵,让他发抖吧,失去战斗的意志吧!马蹄‘激’起黄土,急促如同‘逼’近的死神卡住喉咙! 凯迪尔不能相信,为什么自己永远没有机会?永远是如同卑贱的尘埃被人轻而易举地拂落?当枪尖还没有瞄准好就在盾牌上滑开,被人一把抓住,战马还没有跑起来就浑身颤栗着后退,凯迪尔想到了,难道贵族真的有什么和平民不同?难道平民天生就该被人奴役? “啊!啊……!”凯迪尔不能承认,他决不承认,一瞬间,凯迪尔狂叫起来,拼命攥紧自己的枪用力拉扯,枪尖上冒出红‘色’的火焰。 年特的战马‘交’错,巨大的速度使马横向震了一下。“可恶!”年特本想把对方从马上撞下来,突然一股刺眼的光闪了一下,年特的手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骑士枪竟然没有抓牢,用力一攥的时候好像是抓住了***‘棒’般刺痛。幸好那一把至少改变了枪尖的方向,战马错开的瞬间枪身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腰上,在肋甲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一把锉刀。 “啊……!”年特用手一‘摸’,肋甲竟然破了,流出一点儿血来。华莎奔跑的速度快,他坐得也很稳,没有因此落马,从后视小镜里突然瞥见凯迪尔因为枪身高速横转而调转马头,“哈,这小镜子还有点儿用嘛。”年特‘抽’出长剑,手心竟然仍在刺痛。他扭头对典礼官挥动,大声呼喊:“第一回合已经过了!” 典礼官回过神,大声宣布:“双方可以使用任何武器!” 年特迅速拨马回头,华莎的前蹄沉重而优雅,而对手也似乎进入状态了。凯迪尔握紧长枪,再也没有丝毫迟疑。 “成功了!我没有被他打败!我有神的保护,有米蕾尼娅小姐的祝福,我决不会失败!”凯迪尔浑身是力,“‘混’蛋!总是突然进攻的小人!这次该我了!” 凯迪尔的身上都是光芒,越来越亮,枪尖变得通红,绽放出魔法的光辉。他的枪尖对准了目标的心脏,越来越近。“死吧!”决不会有任何阻碍,不会有神的保护,不会有魔法盾让他刀枪不入。 然而——那颗心脏突然向左边轻轻移动了一下,只是一小下,凯迪尔的视野突然变成了墙壁,稍微高一点儿还有观众席上表情错愕的人群。即使枪尖跟上目标,自己也会连人带马撞上墙,凯迪尔发现竞技场的围墙很容易让人错误地估计距离,尤其是从远处跑得很快的时候。 这个小疏忽会让他变成墙上的贴画,他的对手只需走过来就能站在他的身上哈哈大笑。幸运的是他的马的视力总算不错,突然刹住了脚步,这让他往前冲起身来,但还能控制,他的枪扎在墙上没有断裂,帮助他重新坐稳。 年特用剑护住自己的右侧,等枪尖一经过,便缓缓地将剑身贴着撑在墙上的骑士枪前进,就像是在舞厅里漫步。对手的实力他已经非常了解,正如他所判断,这个家伙和他一样入学不到两年,也许比他多几个月,但是水平就是这样了。或许是保护他的魔法盾让他信心百倍地站在这里,但那也不能改变他的本质水平。 几秒钟过后,年特的剑已经放在他的脖子上,连连摇头:“就这种骑术当初也敢和我比赛马球?但这都不重要,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你都不是个好农夫。如果没有那防御盾在保护你,你早就倒下了,而你甚至不知道羞耻。” 凯迪尔不服气,他只是一时疏忽,他是被勇者之剑承认的勇者,他应该有无穷的勇气,他无畏地站在这里,但是情况却不像他所想象。 “我不能输!”凯迪尔输不起,他赌的是他光辉的未来,他绝对不能让自己陷入羞耻之中。年特羞辱的话反而启发了他,“对了,我的身上还有米蕾尼娅小姐的保护!那把剑伤不了我!” 年特凝视着对手的眼睛,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心中。那瞳孔渐渐收缩,他知道攻击在即。凯迪尔已经扔掉长枪,他的手伸向腰间的长剑。年特用力一挥,沉重的长剑不能进入对手的喉咙,却把对方推落马下。 凯迪尔的力量都在那把剑上,本来他还可以‘挺’直腰板,他已经拔出长剑,就可以拦腰砍向对手,这是绝好的机会反败为胜,凯迪尔把一切都押在那特殊魔法盾的威力上了。所有的人都看出年特无法躲避,凯迪尔也看出胜利的曙光。 然而长剑的寒芒离目标却逐渐远了,凯迪尔突然发现自己在跌倒,不是因为脖子上顶着一把剑,而是因为自己的马凭空卧槽,以至于腰力失去了支点。他在地上翻滚,胳膊抡空而难以把握姿势,但他还有魔法的保护。落地的时候,魔法的‘波’纹在地面振‘荡’,推开了尘埃,他摔得狼狈,但是仍然清洁。 “干得好!我们真是有默契!”年特拍着华莎的脖子,而华莎刚刚松开一只马后‘腿’,在对方的脚脖子上留了一个清晰的牙印。那匹马哀叫着,一瘸一拐跳了两跳跑开了,‘露’出凯迪尔近乎戏謔的造型和传奇的眼神,似乎还很不明白。 “如果马‘腿’不在魔法保护之内,那么……”年特望着凯迪尔的靴子,虽然在地上翻滚,却依旧亮得发光,“圣堂的骑士们很重视擦皮靴嘛!”从靴子的后跟上,年特瞥见一丝尘土。 年特微笑着下了马,用剑阻挡着凯迪尔坐倒在地上可怜的攻势,任凭火‘花’在铠甲上崩‘射’,任凭凯迪尔如何在地上后退,一脚狠狠踩在对方的脚踝上,让靴子上的钢片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啊……!”凯迪尔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腿’骨疼得要命,剑也拿不稳。他有很多拿手的招数威力强大,但是竟然没有合适的机会施展,从一开始他就不断吃亏,现在甚至没有机会站起来。 “如何?”年特哈哈大笑,又是一脚。看台上什么声音都有,有人埋怨着比赛不够‘精’彩,有人高呼“把他做掉”,有小姑娘捂着脸为凯迪尔哭泣,有人喊着“站起来”,有喝彩、有嘘声,总之很嘈杂,和其他的比赛单一的掌声很不一样。 公会主席瓦尔多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他敲着响锤,声音‘激’动:“这难道还算是骑士‘精’神吗?对落马的人如此落井下石,在比赛中投机取巧!年特,你给我立刻后退!你在玷污神圣的决斗!” 教皇的看台上,茜亚哈哈大笑,指着凯迪尔:“可怜的家伙,他的‘腿’不受小姐的魔法保护,算什么啊!像乌龟把‘腿’拼命往壳里缩的样子!笑死人了!这种人竟然还有那么多学妹喜欢,这回大家的心都要碎了!小姐真坏,故意留下他的‘腿’吗?” 米蕾尼娅:“手没有那么长啊,我犯不着为实验品当众从座位上站起来、蹲下去吧?” 茜亚大笑:“那是当然,他算什么东西!” 听不到观众席上的对话对凯迪尔来说算是一种幸运吧?也许反而是一种残酷。他还对神圣的米蕾尼娅满怀希望,对自己的前途深信不疑。 “公会主席也在帮助我!这是神的恩惠!我必须站起来,打倒眼前的家伙,最后的胜利一定是我的,因为,我才是被勇者之剑选中的勇士。剑,给我力量!只要有勇气,就会有力量,对吧?给我力量!” 年特因为瓦尔多的话停止了攻击,侧着头用不太规矩的眼神撇了一眼瓦尔多主席,轻蔑地笑,大声说:“如您所愿!”他回身后退了几步,看到华莎把凯迪尔的坐骑咬得满场‘乱’跑,很多人为这一幕大笑不止。 “华莎!”年特追出老远才把马叫了回来,拉住缰绳,“我们还是不要动嘴,不然很多人会叫喊。喔,那是什么?”年特看见兜囊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记得学生会说都是往外丢的东西。 身后传来铠甲响动的声音,凯迪尔终于再次站稳了。 “我还没有输!”凯迪尔念动咒文,连续挥了几剑,空气中传来风声,渐渐强到了可见的程度,和火的元素‘混’在一起变成红‘色’的风墙。凯迪尔发出吼叫,从远处冲了过来,长剑上爆发出惊人的火焰,冲天而起。 “这是什么?烟雾弹?”年特扭头看了一眼对手,“这么费时间的招数也用?想必很消耗魔力吧!一开始就做魔法师不就好了。”年特随手把烟雾弹用力丢了过去,扔得不是太准,但是旋风本身有吸力,竟然被吸进去了。 “噗”的一声,浓烟四起,凯迪尔顿时停下脚步,周身被白烟遮蔽了视线,还发出“咳咳”的声音来,从影子看好像在蹲着流眼泪。随即可攻可守的风墙散掉了,凯迪尔眼睛通红,流着眼泪,仍然不懈地缓缓靠近。 年特倒是很佩服他这一点,“不管他这两天吃了什么,竟然真的有斗志在任何耻辱的情况下燃烧,而且有这么多斗志,烧也烧不完……这是什么?扔出去……是染料彩烟?喔!会被魔法吸收耶!” 凯迪尔不知道自己已经五颜六‘色’,只是听到观众席的哄堂大笑,尤其是幼狮学院的席位,简直是前仰后合。 米蕾尼娅:“……糟糕!” 茜亚:“怎么了?不是研究魔法流动状态的无害颜料吗?” “凯迪尔解除不了我施的魔法盾,看上去……像西瓜……”米蕾尼娅凝视着年特,缓缓地说,“那个人,他在嘲笑我们的魔法……” 光辉骑士们全都感到了相同的危机:“如果使用魔法盾遇到这个东西,简直是侮辱自己的名誉!”他们一起喊叫起来:“瓦尔多主席!您说句话!这太过分了!” 瓦尔多看得呆了,那鲜‘艳’的颜‘色’随着魔力流动于凯迪尔全身,无比醒目。 凯迪尔终于察觉了,但是他似乎没有办法解除,魔法盾包裹着他,五颜六‘色’地流动着,像是节日装饰的彩蛋,他什么也看不清,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在原地不停地抓挠挥舞,在十几万人的嘲笑中已经陷入了慌‘乱’。 第十九章 天堂和地狱 “主席——!您说句话!您可是我们的校友啊!” “啊!”瓦尔多圣堂的学生们唤醒,扭头一看,年特又拿起一个什么东西似乎很想丢过去,连忙大声斥责,“无耻之尤!如果你不能堂堂正正地比赛,你就是失败者!年特!你还算是男人吗?你表现出的恶劣品‘性’说明你不配做一个骑士!你还不把你手里的东西丢掉!” 年特真想把手里的东西直接扔到他的头上,不管是什么都会很‘精’彩,不过他还是把手里的东西丢回了兜囊里。做不做骑士真的由那个倒霉的老头决定吗?年特倒是笑了。 “只要有实力,骑士不过是称号罢了,公会承不承认并不重要。”这样想着,瓦尔多的样子就越发让他觉得可笑。 “我的大人!你想怎样?再三影响决斗的不是你吗?”年特大声讽刺着公会主席瓦尔多,“你说过什么都可以使用,你也说过要绝对公平,但是会有人解不开自己的魔法盾吗?”年特靠近‘混’‘乱’中的凯迪尔,“如果是自己施放的话!” “你要干什么?”瓦尔多大声叫喊,“不许伤害他!决斗已经结束,你是违反决斗规定的失败者!来人!抓住他!” “嘿……”年特冷笑,在凯迪尔旁边站定,突然攥紧剑身,狠狠蹭破左手的手指,在剑身的血迹上画了画。 凯迪尔‘混’‘乱’中仍不断向他挥舞宝剑,年特突然用盾牌挡住,寒光一闪,挽了几个剑‘花’,围绕在凯迪尔身上的五颜六‘色’像蛋壳一样碎裂剥落,‘露’出惊惶的脸,一滴血从他的鼻尖滑落,凯迪尔整个人呆在那里。 “那么再见了!胜利者!”年特摇摇手,大摇大摆地往回走。心里有些得意,但是又很平和。四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骑着马冲进了赛场,奉瓦尔多命令来捉拿他,但是见他没有伤害凯迪尔,便停下来站在场中,等着他走过去。 “啊——!”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叫喊从背后传来,年特身形一晃,一道虚弱的剑风擦身而过,不要说什么魔法的威力,就连水果也切不开。 一股凄凉的气氛突然弥漫开来,年特感到了,终于,凯迪尔所有的信心都崩溃了,斗气一次次溃散,再也凝聚不起来,只剩下不甘和仇恨。 “哼,很恨我吗?作为决斗也许杀掉他比较干脆。”年特瞬间已经在他身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他的身体,但是年特却下不去手。 “他是个可怜虫,活着也只能被人嘲笑,在他公开要求决斗的时候,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过。也许杀了他对他更仁慈,但是我真的不想杀他。”这种情绪也许奇怪,但是年特缓缓垂下了剑。 凯迪尔却不领情,他疯狂地挥动着长剑,没有魔法,没有瞄准,只是疯狂地挥动着,大声嘶喊:“‘混’蛋!和我面对面打啊!打啊!” 剑光一闪,又是一闪。 年特用惊人的速度跳跃着,在空中发剑,瞬间挥动了不知道多少剑,但至少换过八个位置,在凯迪尔周围的八方。剑光‘交’织成网,气魄却传达给每一个凝望着的人。 “天地化均。”年特缓缓收起剑,朝着自己的马匹走了过去,似乎有一些遗憾。 “我始终只能领悟到这个层次,差劲哪……” “哗啦”一声,凯迪尔浑身的铠甲碎成一块一块,头盔整齐地分成两半,浑身不知道有多少道剑伤,从头到脚都在喷血。他无力地跪倒,昏倒前隐约看见站在一边的四个来抓人的骑士一起落马倒地。 “‘混’,‘混’蛋!”瓦尔多又惊又怒,年特骑在马上直朝着他走过来,突然人马直立摆了个姿势,‘抽’出宝剑直指着他的鼻子。 “尊敬的主席,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人向你要求决斗了?” “无,无礼!”瓦尔多感到一种危机,他的名誉就悬在那把高举的剑尖上,他只能想到——“把,把他抓起来……” “咳嗯!”莱特尼斯王哈马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瓦尔多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的意见已经太多,在国王和教皇面前,他的立场似乎不太合宜。冷汗直冒的时候,哈马斯拍了他一把。 “主席辛苦了,我想发言。” “啊,失礼!”瓦尔多连忙让出讲台的位置,回到人群中。哈马斯用手扶着讲台的围栏,巡视着四周的人群。年特低头行礼不敢抬起,但是记着哈马斯在开学典礼说过的话,所以没有下马,礼节上有点儿尴尬。 哈马斯并不急着说话,看着满场的人‘乱’跑,满脸都是‘迷’人的诡异笑容。典礼官跑过来跪在一边:“陛下!都昏过去了,没有人死掉。” “是这样!”哈马斯当着十几万人“呵呵”两声,语气十分古怪,“近来决斗太多了,我命令,今年后半年都不许公开决斗。就这样。”哈马斯朝年特挥挥手,转身离去了,看样子是直接回王宫了。 典礼官呆若木‘鸡’,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公会主席瓦尔多松了口气,哈马斯算是保住了他的面子,这样,就算他拒绝决斗也有正当理由了。他当然不会想到,哈马斯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保护那个让他痛恨的年轻人。 “回家!回家!”瓦尔多迅速消失,典礼官望向教皇,教皇面无表情摊开手,表示继续。 典礼官迅速登上高台,场子里已经干净了,年特正抬着头看着他。典礼官擦着汗:“这次决斗的胜负……很不好说,结果都在大家眼前。” 年特:“喂喂,我输了,主席刚刚宣判过,你不用为难!”观众也是‘乱’成一团,议论纷纷,嘘声大作。 典礼官见年特说了话,只好宣布:“圣堂凯迪尔获胜,按规定可以进入后天的骑兵决赛……(我在说什么啊!)”典礼官觉得硬把凯迪尔往上推简直是无稽之谈,而且残忍。 不过年特已经转身离开,比赛终于可以照常进行,典礼官终于从失控的状态中解放出来:“那么下一组准备……” 场中掌声雷动,年特骑着马朝幼狮的席位上招手,引来了大多数的喝彩声声。从国王的宫廷席位到站在过道上的农家‘女’都有不同教养的欢呼,但是年特还是比较喜欢口哨声,无拘无束的口哨声。 米蕾尼娅凝望着年特离开赛场的背影,不知不觉入了神:“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声音不陌生……” “咦?小姐!”茜亚把米蕾尼娅推醒,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不可以哦!” “啊,不是,”米蕾尼娅的脸无端红了,“我在想他用什么方法破了我的魔法盾,那可是凝聚了相当的法力啊!” “嗯,已经出现过几次了,”茜亚点点头,“想不到幼狮研究出这种不同的驱散法术,他们的反魔法研习社水平也不能小看啊!” ※※※ 凯迪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四周没有人,但是有人给他点了灯。他醒来就哭了,眼泪无声地滑落在衣襟上。他的脸紧紧靠在剑身上,他想再次感受到那曾经信心百倍的感觉,但是除了冰冷什么也没有。 “你在玩‘弄’我吗?” “凯迪尔!你没事吧?”几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凯迪尔抬起头,那是传授他基本知识的高年级学长,是光辉骑士真正的骄傲,他们是号称“四天王”的强者,是各有传说的恐怖男子,代表圣堂学院最强的实力,对凯迪尔而言,他们就是恩师一般的人。 “对不起!我输了!虽然你们警告过我,但我还是输了!”凯迪尔痛哭流涕,“我对不起你们,使圣堂‘蒙’羞!我也对不起我的剑……” “那没什么大不了啊!我们也有过这种时候……” “你们不知道……”凯迪尔仍然记得校长的告诫,严守秘密,但是没有想到会一败涂地。 “勇者之剑吗?”四天王哈哈大笑,纷纷‘抽’出自己的宝剑,‘交’叉着集中在凯迪尔的面前,“我们都有!” 凯迪尔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差一点儿趴在那堆剑上。 “喂……镇定!”有一只手扶住了他,但是凯迪尔宁愿晕倒,晕倒会更好一些。那让人发狂的话仍然不断地传进耳中…… “其实这是我们学校最悠久的传统,说是骗局也好,不过据说已经流传了两百年了。” “是啊!是啊!大家都被校长骗过,这是一个大家都在尽力维护的骗局,是骗局,也是我们学校的传统,所有的光辉骑士到了被认可的阶段都会被骗。” “不过有的人很快就明白了,也有些人像你一样,哈哈!你是不是对米蕾尼娅小姐吹嘘过什么?这下可惨了!” “很多人发现后很伤心呢!不过如果能放开‘胸’怀……” “够了!”凯迪尔狂叫起来,“你们走!滚——!都出去!” 四天王变了脸‘色’,有人想说什么,但是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两下,没有说出来。他们一言不发,转身很干脆地离开了。凯迪尔狂叫,用剑到处‘乱’砍,把被单撕碎,用剑鞘砸那把“勇者之剑”,翻倒柜子,然后缩在墙角痛苦。 “我们这样放着他不管了?”四天王站在屋外,听着屋里破坏的声响,有人忍不住这样问,“他会失去信仰的。” “神从来不会选择勇者,是勇者自己走向神殿的大‘门’。”有人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们不能说得太多,来这里已经是违反规定了。” “但是……” “但是什么?”校长突然出现在楼道的‘阴’暗角落,“你们跟我来。”校长随手把一封信仍在‘门’外,转身离开。 四天王只好跟在后面,有人问:“那是什么?” “退学通知。” 校长室里,校长拉开窗帘,没有点灯。有人小心地问:“校长,对凯迪尔是不是太严厉了?他并没有犯什么过错。” “我们不是法庭,所以不是审判,跟犯不犯错毫无关系。”校长面无表情,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们觉得我很过分?我的任务是培养神的战士,要筛选,不要包容。” “但是……” “凯迪尔很危险,我必须在他成气候之前把他清除。”校长的眼睛深邃,语音也特别沉重,“勇气之剑,是一个考验,你们知道其中的关键。这是一个岔道,一条往神的殿堂,一条往地狱。我们不把人送进地狱,只是让道路崎岖,是他们自己选择道路。当约定之日来临,如果我们之中有狼披着羔羊的外皮,你们想想会怎么样?” “凯迪尔没有那么糟糕,他很有天赋,只是刺‘激’太大才失去控制。” “所以才很危险。”校长的声音十分肯定,“他对贵族阶层充满仇恨,但是并不了解贵族的本质。从他的表现来看,他的力量都用于追求荣誉,还有‘私’仇的成分。你们怎么看?” “那个姓罗斯‘门’德的家伙确实嚣张!” “他是最大的领地的领主继承人,简直就是皇太子。你们不知道,他有权有势,超过八十万玫瑰骑兵向罗斯‘门’德家效忠,他嚣张一些很正常,要是你们把他当作乡下来的就惨了。”校长淡淡地说,“我是说关于贵族的本质,你们怎么看?” 四天王相互望了望,有人回答:“我们的宗旨是在神的面前一切平等,国王、贵族,以及最卑贱的出身都是一样。” “能一样吗?”校长的话一点儿也不婉转,“不是神造成了贵族的存在,是人们自己这样区分。但是关于贵族,在古老的教典里三千年前就有陈述,是一位圣者写在一块石碑上。那上面说——”校长紧紧盯着几个人的眼睛,似乎要勾魂摄魄一般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贵族,是因为优秀才成为贵族。” “这就是说总有些人比其他人优秀,那些优秀的人的‘潮’流末端就是贵族。只要有优秀的人,就有贵族,而我们不能抹杀这一点,神也不能。” “这就是说我们要贫民成为贵族,而不是把贵族变成贫民。你是希望世界上充满贫民还是充满贵族?到处是品行优良、受到教育的贵族,还是整天心理不平衡的贫民?让你们受教育是为了什么?” 校长的声音渐渐严厉:“是要你们从没有地位的小民变成品行良好受人尊敬的贵族,战斗有时候不可避免,但不是让你们去杀光贵族!就算杀死现有贵族,你们也会成为新贵族,然后去杀自己吗?没有贵族就没有学校,会写字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贵族,所有的学校都是贵族开办的,历史上每一个成气候的君王都是贵族!” “仇视不如改善,改善就要从自己做起。但是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纯洁的心,心不能被玷污!凯迪尔的天赋超人,但是却没有善解人意的心。你们可以告诉他勇气的内涵,但是他只会看到欺骗的表面。如果看不到包含在内的心,那就是欺骗!他会带着仇恨堕入地狱,但那也是他自己的抉择。” “不!”有人大喊,“如果凯迪尔醒悟了呢?给他个机会,他需要一点儿耐心!” “他不会醒悟的,就算能体会到,也是一半踏入地狱了。”校长回答,“两年来,他刻苦努力,却对你们的关怀视而不见。他的优秀让大家关心他的成长,但是他却从未关心别人,所以他的成长其实也很有限,至少圣光的纯洁不能让他满足!他为仇恨来这里,也会带着仇恨离开。我很庆幸的是,他只学会了些皮‘毛’。” “咚咚!”有人敲‘门’,学生会主席神‘色’黯淡走了进来,“您说的对,凯迪尔走了,临走之前用剑毁了圣像,还留下这个……” “此仇必报。” 红‘色’的字迹写在淡雅的信纸上,优雅而娟秀,却像是毒‘妇’的口‘吻’一般,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吸……”校长‘抽’了一下鼻子,将信纸递给了旁边的人,“就是这样,善良的人不会遭到冷遇就变得心‘胸’狭隘,毒蛇的卵富有光泽,差一点儿和鸽子蛋摆在一起送入圣堂。如果在约定之日孵出来,就会咬死我们大家回到黑暗中。闻闻看,这信纸倒是很香……” ※※※ 与凯迪尔的厄运不同,年特在举杯和朋友畅饮。“我们这样是不是很过分?校规耶!” “不,有酒喝不开心才过分!是吧?哈哈!为今天的失败者和胜利者,统统干杯!” “也为受惊的公会主席干杯!为他凉掉的洗脚水祝福吧!” “明天也要庆祝!” ※※※ 第二天—— “想不到……”望着场中的‘激’烈战况,年特嘴里的‘鸡’‘腿’掉下来了。 幼狮的高手集中在第一天的赛事中,第二天以中级骑士为主,在圣堂学院高级光辉骑士强大的魔法面前遭到惨败,甚至培养魔法师为主的圣‘女’学院的‘女’骑士都体现出了可怕的实力。 “那是什么人!”年特望着强壮的本校骑士纷纷倒地,枪盾间‘激’‘荡’着风雷,突然有一种后怕的感觉,“比凯迪尔强太多了,那天遇到的几个高年级也没有这么厉害!如果遇到,我也许不是对手……” “是光辉四天王。”伍德也认真地看着,“这个称号经常更换,总之是圣堂学院最可怕的四个人,他们懂得保存自己的实力,不会介入无聊的打斗,但是今天似乎要来真的了!风之将军多格,雷之先锋菲舍,圣光‘门’徒达奇芬格斯,黑暗守卫大流伊。” “怎么还有用黑暗为名的?教会不是不提倡黑魔法吗?” “不是黑暗流派,他很奇怪,非常怪。”伍德回答,“我观察大流伊很久了,他是最可怕,也是最神秘的对手,明天我要和他‘交’手。” 在一天里,四天王几乎扫平了竞技场,圣堂学院大获全胜。幼狮凭借第一天的气势和骄人战绩还能够平分秋‘色’,但是第三天的骑兵赛决赛…… “可恶……”伍德摔落尘埃,一瞬间,年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是伍德的枪确实从对手的体内穿了过去,又不像是幻影。那是大流伊,那感觉和所有的教会骑士都不一样。自始至终带着那诡异的感觉,一言不发。 他的扈从悠闲地靠在场外的看台下,无意中和年特视线相‘交’。年特惊诧地发现,就连扈从都是怪人,偶尔用凌厉的眼光望向这边。 年特又把注意力放回那个奇怪的黑暗守卫大流伊,那身高简直不是人,比伍德还高了许多。他并没有使用太多魔法,只是凭着力量和奇特的动作就已经让人招架不住,他好像长着后眼,攻击时往往头也不歪,简直不用眼睛看。 伍德落败后,那骑士连续击败了好几个幼狮的高级骑士。最奇怪的是他和一个幼狮高手‘交’手时的情形,年特眼看着那同学带起迅雷发出奇招,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一刀砍在他的头上,他的头盔跳了一下,但是被他用自己的左手按住了,随后没事一样继续反击。 那决不是光明的力量,但是他的身上也没有丝毫黑暗的影子。他就像是一个绝对公正的人,或者说一个没有生气的战斗机器。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道他被称作黑暗守卫大流伊,没有人和他谈过一句话,连本校的人都不和他‘交’谈,倒是和他的扈从连连拍手。 “可恶!”咒骂着,场中的局面完全已经失去了控制。接二连三的同样悲剧发生使得正在喝水的人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阿滋拿着手帕“啊啊”叫个不停,不知道在为谁心痛,年特也几乎看不下去了。 简直是灾难,大流伊连挑几人,对阵表偏偏有些凑巧,幼狮的高手都和他碰上了,全都稀里糊涂地跌落马下,四天王看上去没有费力就包揽了全部出线名额。圣堂学院欢呼如同‘潮’涌,幼狮的席位上人人脸‘色’铁青,教皇频频点头,哈马斯则在中途就起身离去。年特捂着眼睛,这个脸丢大了。他无法想象那些高傲的高级骑士会不会气得发疯,或是就是一蹶不振。 望着场中一面倒的欢呼,和本校看区那种压死人的沮丧,只有一个人霍然站起,因为对校园名誉的热爱而颤抖着决意采取行动。那是斯芬克,他的泪水模糊了眼眶,大声喊叫:“谁也别拦着我,我要去偷他们的钱包!” 第二十章 魔法与魔术 若头颅伤到一根发丝, 就‘蒙’上眼搜寻罗网的森林。 所有的游戏规则都适用的斗‘鸡’, 啄食,奔跑,用锤子击打, 用血流满面的方式躲避时光。 ※※※ 比赛失利这个事实虽然有着倒霉的因素,但是无法回避地给幼狮相当沉重的打击。拥有那种威慑力量的幼狮高级骑士们竟然全都输了,输在最拿手的骑兵赛,而且个个输得莫名其妙。 这件事恼人的程度使他们暂时忘记了米蕾妮娅的美貌,校长玛丝塔没有出现,学生会却在傍晚召集起来了。年特等已经出线的四人来到了学生会总部,数千名学生会干事在这里忙碌着,眼睛都红了。 “你们四个人是我们的全部希望!如果不能在综合赛找回面子,以后我们就会被人耻笑了!” “通力合作!打到那些‘混’蛋!” “做得好回来就是英雄,否则就不用回来了!” “明天晚上来领新铠甲和装备!” 整个校区灯火通明,机械和爆破声不断传来,设计师胳膊夹着图纸奔走如飞,炼金系的同学把整车的矿石往里搬,‘女’生抱着萝卜和青菜准备消夜,学生会干事敲着会议室的锤子:“午夜之前把方案全部确立出来……” 走出了大厅,罗杰无奈地摊开双臂:“我可是主席啊!都被这样——大家完全气疯了。” “接下来我们该做点儿什么?” “什么也不做,好好睡一觉,明天去欣赏魔法比赛,我们没有任何人参加。米蕾尼娅一定会出场的,本来想用愉快的心情向米蕾妮娅小姐大声呼喊——现在有一种害怕丢人的感觉。综合赛的时候,米蕾妮娅小姐一定和那些光辉骑士是一头的,我们才是公敌,圣‘女’学院和圣堂学院是教会的左膀右臂嘛!” “对了,罗杰,”伍德突然想起来了,“你父亲不就是圣堂学院的校长,你应该知道点儿什么吧?” “不知道。我在家里是背叛者啊!我父亲天天吹嘘有王牌,估计就是这家伙,大流伊太神秘了,而且我们还没见到他的真本领。” “去打探!”说话的最后一人是个脾气极坏的家伙,就是年特见到的第一个高级骑士,那天曾经怒打自己迟到的初级骑士邑从,后来年特从伍德嘴里知道他叫费隆,是学校最强的人之一。他已经生了半天的气,快要炸了。 “可以的话一起去把我老爸吊起来打我都没意见!”罗杰说,“我问不着,他已经躲起来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不回家的。” “哼!”费隆扭头往外走去,搞不好是去殴打什么人出气。 罗杰问着:“费隆?你去哪里?” 费隆没好气地说:“我去拷问圣堂的学生。” “别干蠢事!不如去喝一杯……要不我们蹲在墙角黑处,然后……” 这个时候斯芬克迎面气冲冲地回来了,拖着一个大包袱。罗杰招手:“哟,财务部最有前途的干事,今天怎么样?” 年特差点儿气歪鼻子,斯芬克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学生会干事,最可气的是他们投其所好。斯芬克将包袱呼啦一抖,全都是钱包。斯芬克沮丧地说:“圣堂四天王不是好惹的,我不敢接近。” “喔,又有额外活动经费。”罗杰朝着费隆和伍德招手,“喂,过来看看啦,这个会让你们感觉好一点儿。” 他们就蹲着分钱包去了,年特望着那一堆,少说也有两百个,圣堂学院这下可是损失惨重。搞不好第二天斯芬克就会成为悬赏捉拿的对象,而学生会巴不得趁机找茬打群架。摇摇头,年特决定离他们远一点儿。在来到跑马场附近的时候,却意外地远远看见远处有灯光,似乎是天字一班的教室里有人。 “这么晚了,搞什么呢?” 年特好奇心起,穿过草坪走了过去。出乎他的意料,并不是有什么热闹的事情。整栋楼只有他们一个班,这时候静悄悄的,但是确实有烛火的亮光。不经意放轻脚步,蟋蟀的叫声便又从草丛响起来了。偶尔皮靴发出轻微的脚步声,在楼道里都听得很清楚。 “活过来……活过来……”渐渐地,有声音逐渐可闻。猛然拉开‘门’的瞬间,年特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个‘女’神的世界。 半‘裸’的天使手里捧着鲜‘花’,美丽的少‘女’探出纤细的足踝,‘女’神手里拿着权杖。泉水从‘玉’臂环抱的罐子里潺潺流出,‘玉’体横陈在课桌上…… “课桌?‘混’蛋——!”年特一拳砸在肇事者的后脑勺上,“查尔德!你想把教室淹了吗?” 查尔德是个有些自闭的家伙,终日和泥土为伴,他的家人亦是为了这个把他送到这里。虽然在玛丝塔半年的鞭策下有所收敛,但还是相当内向。虽然他在班里不怎么出‘色’,但是做泥塑却是出神入化。 此刻,查尔德正哭着保护他的作品:“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成功!” “这些都是泥土!”年特急了,“快把她们复原,创造生命的代价就是用生命去‘交’换!你会折寿的!” “不——”查尔德大叫,“我不像你高大威猛,像我这样的人,只能和泥土做伴!” 年特一怔,眼见着那些傻‘女’人已经开始移动,纷纷向他们望了过来,年特知道能量的损耗越来越大,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都活过来,查尔德的寿命只怕就只剩下几分之一了。 “得罪了!”年特一咬牙,咬破中指,在空中虚点几下,“天上六乙,下临九地之位……” “住手!”查尔德知道年特的鬼遁咒念完,这些泥像就会土崩瓦解,回归土里,竟然扑了过来,将年特死死抱住,涕泪横流,“我死是我的事!不要你管!求求你!放过她们吧……” “你疯啦!” 两人扭成一团,课桌也撞翻了,突然所有的‘女’人都开始融化,因为罐子里流出来的水把她们淹了。 “不!”查尔德松开年特去抢救还剩一半的‘女’神,但是‘女’神无声无息地搂着他的脖子,微笑着,在他怀里化作泥土崩溃了。当捧着水罐的曙光‘女’神像也化掉时,水终于停止了,屋里一片狼藉。 年特若有所思:“唔,查尔德,她们毕竟还是泥土啊!” “‘混’蛋!”查尔德一拳打在年特脸上,不过年特好像根本不在乎,查尔德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不明白!你们都不懂!你们也不会在乎!” “别丢人了!”年特的耐心到头了,一把将他拎起来,“走!到外面去泡小妹妹,你想和泥到什么时候!” 查尔德挣扎着把他推开:“你以为说泡就能泡到吗?我又不像你这么高大威猛!我小时候试过很多次了!” “小时候……”年特曾经听说他有十年以上的和泥经验,“那么小时候是?” 查尔德:“八岁!怎么啦?” 年特狐疑:“那么拒绝你的小妹妹们也是八岁吗?” 查尔德:“十八岁!怎么啦?我看上去像是恋幼狂吗?” “相差十岁当然会拒绝你了!”年特快被气胡涂了,但是查尔德立刻反驳:“我爸五十了,他的每个‘女’人都是二十岁,差三十岁都没问题!我差十岁怎么啦?” 年特:“……你爸是谁?” 查尔德:“总理大臣!” “原来如此。”年特默然:“我明白了。而且你的自闭症好像已经好了!” “谁告诉你我有自闭症啦!”查尔德怒气冲冲,“我是在考虑使泥土变活的方法!” “为什么非得是泥土呢?” “你管不着!” 年特猜想大概小时候有什么人对他说过过分的话,不过既然查尔德不愿意他多事,他也乐得清闲。 “好吧,第一、把这里搞干净;第二、‘花’点儿时间去外面找个妹妹聊聊天。不骗你,世界已经变了。记得先告诉人家你爸是总理大臣……” 年特摇着头走了,刚刚出‘门’心中一动,连忙又跑了回去:“查尔德!你是怎么使它们变活的?” “我看了阿滋的笔记。” “笔记呢?”年特要来一看,阿滋似乎正在研究符咒术,记了很多关于《黄帝》《正字通》和《龙鱼图》的注解和翻译,其中就有‘操’纵木头人的符咒记录。 年特合上笔记:“原来是这样!那并不是活了,充其量听你吩咐给你倒倒茶水而已,用它们***是会遭报应的……” “滚……!” “不要生气啊……”年特迅速逃出了教室。 意外地撞见查尔德,使年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既然道家有这种法术,那教会也很可能研究出同样原理的魔法。那个黑暗守卫,很可能根本就是一个空壳盔甲!那么控制木偶的人只有…… 年特笑了:“那么对手不是骑士,而是魔法师。” 解开了大流伊的‘迷’是一件开心的事,年特心情大好,转身回家。这一天够烦的,年特狠狠吃了一顿,打算好好睡一觉。有画中美‘女’莉迪亚为他做家务,年特有一种在家里的舒适感觉。这两天蔻蔻一直没有出现,年特乐得睡几天好觉。 醒来的时候—— ※※※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年特的眼前是一个‘门’牙脱落的魔法师,浑身冒着青烟,在发出一声“兔子!等着瞧……”之后就倒下了。 场中无数人在尖叫,幼狮学院的观众席两千多人在向他挥手,旗帜左右挥舞。自己穿着睡衣,不过这件睡衣牵强地说像魔法师的袍子,也不算太丢脸。伸出的手还在空中,但是肯定接下来不会再有什么‘精’彩的东西飞出去了。 “蔻蔻这个死丫头!”年特望着欢呼的人群,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弃权……” 年特扭头就走,典礼官大吃一惊:“阁下!不可以出那个圈子!”大概是知道哈马斯曾经宴请过他,称呼都变了。 年特摇着头:“对不起,我累了。我要回家睡觉!” 然而地上画的白线却仿佛成了一道墙,年特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随即脚下被绊住,失去平衡,很狼狈地摔了一跤。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赢了那些弱‘鸡’,见到我就吓得逃走吗?原来你真的是只兔子。” 不管是谁,只要是男人听到这话都会生气的,但是年特没有生气。从地上爬起来,年特掸了掸身上的土,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身穿红‘色’的法衣,身体纤长,眼睛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深邃感。手中握着一根短短的魔法‘棒’,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看上去有一点儿像是小孩子吃的‘棒’‘棒’糖,但也显示出他的水平接近中级法师,在同龄人中应该是非常强了。 年特面‘色’渐渐变得冷漠:“告诉我你的名字。” 对方回答:“哼,你既然打算逃走,也不用问了。赶紧滚吧!” 典礼官抓紧机会‘插’了一句:“阁下!您还没有出圈子!如果比赛的话还是可以的……” 年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还有一只脚在圈内。他并不是不想生气,问题是蔻蔻离开之后,他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魔法可以使用。他很想一刀把那个家伙劈死,但是这里人太多了,而且只能隔着距离使用魔法‘棒’或是手。不想受伤的话,还是走为上策。 年特轻蔑地一笑,掏出一个金币,扔在地上:“赏给你的!”然后留下目瞪口呆的对手和不敢相信的典礼官,扬长而去。 ※※※ “学长!我很感动!”一群小姑娘眼中闪着光,“真是太酷了!非常成熟的感觉!永远支持你!” “啊……”年特压根没想过有这种事,几个山一样的高级骑士走过来和他招呼着:“兔子!打得正猛怎么下来了?你的魔法很不错,这身袍子……像睡衣,真是气死法师的杰作啊!” “(就是睡衣!)哈哈,只是想跟他们捣个‘乱’,反正我出线了,要保存实力。等一下跟我到厕所痛扁那个小子怎么样?” “好啊!”几个人顿时来了‘精’神,“反正我们都失败了,你别管了,这口气我们来出吧!” “阁下!陛下叫您过去坐!”一个近卫官突然出现。 年特一头汗:“快把备用的铠甲借给我!就这么穿着睡衣过去太失礼了……” 哈马斯大概是嫌王座太高了,今天穿着便服和炎龙的几个骑士在一起坐在前排,注意力这时都在赛场中,见到年特就把旁边的人推开了:“快看那个家伙!哈哈!还‘挺’得意的!等一下就会知道谦虚了!” 年特不太了解,便问道:“为什么?” 哈马斯用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按照排名表,米蕾妮娅就要出场了。你很聪明,不值得为了这种小角‘色’显‘露’全部实力!如果和米蕾妮娅提前撞上就不合算了,不过,我倒不知道你也学过这么多魔法。” 年特察觉得到哈马斯似乎不太喜欢魔法,不免更加紧张:“陛下不怪我‘乱’来就好……” 望着下面,战斗颇为‘激’烈。那个家伙很有一手的样子,已经击败了三个对手,火系魔法使用得出神入化,大概是年特曾经用三昧真火烧过他的同学,才招致了怨恨和不服的情绪。这时候挡住了对方的攻击,一只手引出小火‘花’成功地影响了对手的视力,另一只手早已蓄势待发,致命的攻击将对手的防御瓦解,击倒在圈外。 “喔,一只手可以脱离法杖发出小型但是很有效的攻击啊!”旁边的几个人对他的评价似乎很不错。 再次获胜之后,满场的观众都把目光投向年特,观察着他的反应,因为那个人正在下面当着十几万人的面向年特伸出中指,大概没看见国王哈马斯就坐在年特边上。哈马斯的便服不是很显眼,炎龙的席位服‘色’比较‘混’杂。 年特呆住了:“我只是想打你一顿,但是你自己找死我就没办法了!” 就算狮子可以默不做声,王者又怎能失落尊严。 年特扭头征询了一下哈马斯的神‘色’,哈马斯面‘色’铁青,拂袖起身离开了。那天宴会借弓箭的著名骑士也在场,从后面把自己的铁弓递给了年特。 年特站起来,突然发箭,那可怜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干了天大的蠢事,根本来不及念任何咒语,刚刚举起手掌,那一箭就从他的手掌穿过,直扎进他的嘴里,带得身体一起钉在地上。 “哗……”观众席哗然,有人惊叫,有人站起,有人鼓掌。 “安静——!”典礼官大声宣布,“参赛选手公然对我王陛下无礼!就地处死!以儆效尤!”有人把尸体拉走了,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一道血痕。不少人皱起眉头,尤其是将要在那个位置比赛的选手,都有一种很晦气的感觉。 “‘射’得好!先死在箭下的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魔法师。”那骑士接过铁弓,“毕业了来我们炎龙吧?” 年特敷衍了一声,怒而杀人,心情突然觉得很平常。亚修意外致死给了他不小的震撼,那影响一直到今天都憋在心里,时刻觉得心里有一块石头压着,让他呼吸起来不是那么舒服。此刻见了血,反而舒畅起来。 “我叫铁诺!是第一军团长,今后……” “哗……是米蕾妮娅小姐!米蕾妮娅出来了!” 铁诺的谈话被打断了,起初只是窃窃‘私’语,终于汇成‘浪’涛,随着圣洁的歌声响起,白‘色’的衣襟闪动,竞技场的旁‘门’大开,传说中的队伍出现了。先是两个婀娜矫健的‘女’战士手持盾牌傲然向前,神话般的主人公披着斗篷,一双‘玉’臂‘交’叉在‘胸’前,莲步轻移,几十名‘女’官和‘女’战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四周。 队伍渐渐来到场地中央,护卫向四周散开了。斗篷的帽子被纤纤‘玉’指摘掉的时候,会让人想起破土而出的‘春’草,米蕾妮娅扬起头,是嫩叶上的‘露’珠在向蓝天微笑,世界便明亮了。 在场的所有信徒纷纷起立,低头默默行礼。“米蕾妮娅小姐……看看这边……!”疯狂的人群嗓子也哑了,非***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倾慕,不肯拜倒在神脚下的人亦都被她的美丽气质所征服。 “原来即便是在以诺,不服从教会的人也有这么多。毕竟有一万年了啊!圣诗都已经面目全非了!”那声音就好像是一个统计数字,年特发觉普休斯教会在穷人中的普及程度并不如感觉上那么高,据自己的感觉,很快恐怕连贵族中的拥护者都要失去了,因为神学已经开始和其它社会学科分开。 也许是这边的吵嚷者嗓‘门’比较大,米蕾妮娅不经意地看过来,突然红着脸笑了笑。一瞬间,很多低俗的人中箭倒地,自作多情地在地上呻‘吟’。那不经意地注视之间,有什么光芒在年特脑中一闪,年特用力抓住看台边缘,脑中白茫茫一片。 “她还记得我吗?她知道我是追逐着她而来吗?” ※※※ “米蕾妮娅小姐,请开始。” 米蕾妮娅脱下外套,就好像是在自己家里,对十几万人的注视毫不在意。有‘女’战士恭敬地接过她的斗篷,顺便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对面的参赛选手,显然对方自以为是个幸运的人。 “感谢神!是命运!”对手正在端正辞‘色’,大声说道,“米蕾妮娅小……”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已经冻成了整支的人‘肉’冰‘棒’,幸福的人‘肉’冰‘棒’。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有话说……”米蕾妮娅弯腰道歉,“对不起啊!” “再道歉他也听不见啊!小姐,”茜亚建议说,“还是让他们一起上吧!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而且,会减少纠缠!” 说话的时候,很多工作人员跑进来把人‘肉’冰‘棒’抬走了,拿去解冻。有人说:“和啤酒放在一起好了!” 这景象实在是屡见不鲜,米蕾尼娅看也不看:“茜亚!那样会有很多人受伤的!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叫他们知难而退吧!”米蕾妮娅深深地向各个方向施礼,然后举起皓腕。 人们都在猜想她要做什么,便渐渐安静了。突然,天空暗了下来,开始刮风,转眼间已经是深夜里,月亮像澡盆一样挂在天空,轮廓看得清清楚楚,似乎还在‘逼’近。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微微的力量似乎要把人从地面带到空中,开始坐立不安。 然而,这种恐怖只是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光线渐渐又明亮起来,人们诧异地发现,场中不知何时长出了绿绿的草,还在生长,越来越高,整个竞技场都被齐腰的绿‘色’所覆盖,不管是场内的人还是场外的人,都惊呆了。 米蕾妮娅笑了,伸开双臂一转,一股暖风吹来,遍野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花’,人们恍如在梦中。许多小‘花’的‘花’瓣被风轻轻地卷起来,带着淡雅的芬芳洒向人群,而米蕾妮娅就在场中歌唱,‘花’瓣卷起她的袍袖,宛如一个‘花’的‘精’灵。 良久,没有人出声。 “喂……!醒醒!”护卫队长茜亚凶巴巴地用长矛敲打礼台,典礼官如梦方醒:“下位参赛者请入场!……没有?弃权了!再下一位?有没有谁还想进去和米蕾妮娅小姐一绝胜负?” “白痴!”茜亚大声喊着,“不可能有人敢进来了!除了三大主教不可能有人能和小姐相比!直接宣布小姐获胜就好!” “米蕾妮娅小姐获胜——!”典礼官觉得自己不知所云,“糟糕,那么只有第一名了,接下来大家进行第二名的角逐吧!没有人吗?” “那是当然的!”茜亚哈哈大笑,“没用的男人们!理所当然失去信心了!” 年特痴痴地望着场中的米蕾尼娅,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他一样凝望着米蕾尼娅如云的秀发倾泻在披风上,有绝望,有自惭形秽,有跃跃‘欲’试。那是一朵高不可攀的倾城玫瑰,生长在峭壁上却又绝美的芬芳。 “米蕾尼娅,知道我在看着你吗?看过来,偶然也好……” “茜亚……” “对不起!小姐……” “请问,我可以决定后三名人选和我一起进入综合赛吗?” “啊……啊……”典礼官扭头寻找国王,但是哈马斯已经走了,教皇离得太远,他只好很没有自信地挠着头,“这个,应该是可以的……各位——如果有异议的话请现在进场!没有人吗?那么比赛结束,我们要开始除草了……” ※※※ “镇定一点儿啊!白痴……” 当蔻蔻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年特恢复了心智,站到镜子前面,蔻蔻就在里面出现了。 年特有些意外:“你怎么还在我身上?想害死我为止啊?” “你长得壮嘛!”蔻蔻理直气壮,“我从没见到利茨那么有活力!” “是你自己有活力吧?”年特一语中的,“今天放了多少魔法?” 蔻蔻娇笑着:“对呀!今天也好开心!我放了整整一百个魔法耶!你的魔力好充沛!用也用不完!” “但是你还是用完了!”年特无可奈何,“如果有剩我早就和那个‘混’蛋拼了,用火球砸他的脚,也犯不着用箭‘射’死他。” “我有看到!我有看到!”蔻蔻似乎很喜欢看到有人死掉,“不如我们明天一起合作吧?我帮你拿到冠军!” 年特无奈:“谢谢!我比较喜欢活着回家。” “你……”蔻蔻顿时大发脾气,“我好心给你难得的礼物!你却不领情!今天见到那个漂亮姐姐立刻就晕了头,算什么嘛!莉迪亚长得不是一样?你还是不满足吗?我就是看不惯!我就是讨厌她!明天我一定要毁了她的脸……!”蔻蔻在镜子里伸出爪子,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年特受不了了:“蔻蔻!你讨厌孤独吗?如果你那样做,就只会让人讨厌,一辈子都‘交’不到朋友!就连利茨也会讨厌你的!” 蔻蔻似乎因为震惊而颤动了一下,她幽幽地说:“连你也讨厌我吗?” “我喜欢蔻蔻,但是玩笑是有限度的,如果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事……”年特想了想,很珍惜这次没有被打昏的谈话机会,“如果那样的话,就如同是我的过错一样,如果我都不能偿还,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分享快乐了。” 蔻蔻咬着嘴‘唇’,‘露’出一颗虎牙,似乎在考虑,半晌,叹了口气:“你似乎说的是真话……” 年特点头:“当然。” 蔻蔻的话总是让人吃惊:“那么这样吧!我帮你把米蕾妮娅搞到手,你是不是会很高兴?” “啊?”年特非常怀疑自己听错了。 蔻蔻爽快地解释道:“反正等我长大她就老了,我对自己的美貌可是非常有自信的!” 年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现在的小孩心机真可怕……” 蔻蔻还在说着:“啊,对了,不可以和她生小孩。有本书里说,后母必须加害不是自己所生的小孩,给她们吃毒苹果!我其实是很善良的!” 年特暗想:“哪本书?” 蔻蔻已经有些急了:“到底好不好?不干我把你打昏!” “我有选择吗?总比被打昏强!”年特苦笑,还是决定说些什么。“不过有条件!” “还有条件?” 年特点头:“这很重要,动用魔法征求我的同意啊!我的修行方式是不一样的!那些是我辛苦积攒的道行,不是从体外胡‘乱’动用的魔法。所谓天地有穷而道无穷……” “你很罗嗦——!”蔻蔻在镜子里伸过自己的脸,“我出魔法,你控制能量!现在亲一下……” 年特一怔:“镜子吗?” “当然!你要是反悔,这面镜子就是证据!”蔻蔻在镜子里指着年特的鼻子,“要是你抛弃我,就得在镜子里过下半生!” “如果只亲镜子就能让她满足,倒是无所谓……”年特扶住镜框—— “喂……快一点儿到学校去!”‘门’开了,罗杰突然出现,老板在后面拿着灯,两个人正好看见年特的‘精’彩一幕…… “哈哈哈!”罗杰大笑,“我终于抓住你的把柄了!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当然,箭囊!箭囊……!” “那件事你已经要挟我一次了。”罗杰得意,“而且已经好久了,这可是新出炉啊!自恋倾向现在是热‘门’话题……” 年特立刻转移话题:“所以我们今后就是好朋友了。” “对!好朋友啊……”两个人互拍肩膀,大笑着各自制定了出卖对方的计划。 ※※※ 骑着马,年特带着华莎走进学生会主楼通道里,和罗杰去学生会总部调试新的铠甲装备。 “咱们学校最大的特点就是所有的房间都能骑马!” “才不是骑马那么简单!”罗杰关于这方面很自豪,“所有的大厅都符合战争规则,就拿学生会主楼来说,一楼大厅跑马,柱子是步兵掩体,二楼‘射’箭,三楼放炮,楼顶有投石机,地下室有逃生隧道和广阔的实验室,临走还能用火‘药’炸毁一切!” 年特便说:“嗯……学生会是不是很招人恨?” 罗杰回答:“是又爱又恨啊!我的感觉也是一样,他们的秘密多得数也数不清,我这个主席也不能全部知晓。学生会最重要的融资机构和科研机构都不归我管辖,他们会做出很多可怕的东西,有些用来卖钱,有些可是直接攻击给哈马斯陛下的军队。每年炼金系可以得到大笔的王室拨款用于各项研究,从农田技术到终极武器,这里就是陛下真正的后‘花’园。” 年特吃了一惊:“这么厉害?那么最大的发明是什么?” 罗杰说:“大炮啊,你不会不知道吧?近代投石车也是这里改进的,‘射’程增加了三倍呢。有了炸‘药’之后还没有更好的用途,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东西啊,听说现在是针对取缔魔法的替代兵器进行开发,攻击距离是我们对比魔法骑士最大的缺陷。他们最近一直有爆炸声传来,大概在研究最合理的配方。” 说着,伍德和费隆远远地招手:“就等你了!今天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年特不想多说,“开始吧。” 几个人站到一扇车间的大‘门’外,上面有“千锤百炼”的字样,气魄雄浑,正是炼金系的总舵口。 罗杰在上面拍了三下,有一扇小窗开了,有人朝外看了一眼,问道:“都齐啦?” “都齐了。”罗杰回答后,大‘门’就开了,里面竟然又是一道‘门’,一连进了三道‘门’,才出现熙熙攘攘的人群。幼狮文科的顶尖人才全部都在这里,阿滋竟然也在。 “我是外形设计师嘛!‘花’纹保你满意!”宽阔的大厅已经收拾干净,中央的台子上有白‘色’的布盖着四个白‘色’的巨大物件。 “都来啦!”主持人眼睛通红,整个学生会不眠不休,每个人看起来又兴奋又憔悴。 “揭幕——!看看我们幼狮骑士学院学生会的真正实力!” “哦……”随着白‘色’的幕布拉开,鼓点咚咚响了两声。一瞬间,似乎有共鸣的嘶叫声在屋里回‘荡’。 “请看——杀神装备,四圣兽!” 东方圣兽——辟水铁甲勾陈,为费隆和胯下宝马奔雷驹设计,防御力号称天下第一,整副马甲外观好像是一头怪兽,配着一副豪华的漆黑铠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特点是铠甲上所镶嵌的十二颗宝石,会吸收魔法能量供给自身防御反弹,材料为锰钢,整体墨黑‘色’基调,并有减震夹层。 南方圣兽——圣焰三头黄金龙,为伍德和胯下宝马烈风兽设计,攻击力就是设计的一切灵魂,马甲侧面各有突出一米长度的奇怪物体,连同马头确实是三头,铠甲上都是刺。特点是可以利用冲击力产生恐怖的破坏力,将杀气增幅,并能发出火焰和无坚不摧的穿甲弹,专‘门’破解魔法防御。 西方圣兽——不死光鸟,为年特和母马华莎量身打造,对华莎进行重点防御的同时可以瞬间发‘射’一千三百枚透甲钢钉,可以积蓄阳光凝结成温度惊人的人造光束,是惟一的人造光学武器。外观虽然宏伟如同怪兽,材料却轻得惊人,特别注意贴身,而且武装到牙齿,防御到脚面,外层光滑而坚硬,很难受伤,远程攻击和移动速度都是极为突出的。最可怕的是,由于华莎的撕咬倾向,马颈做了强化保护,马头面甲镶了锋利的水晶角,角下面有一颗红宝石就是太阳聚能器。 北方圣兽——暗之夺命虅蛇,为罗杰特别设计,轻便铠甲和斗篷,可以掩盖一切气息,可以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达到与魔法完全不同的隐身效果,普通魔法无法探知,无法伤害,简直是专‘门’为了暗杀魔法师而设计。特点主要在靴子上,轻便无声的同时可以用弹簧提供高达三丈的跳越力,有了这个,人可以轻轻松松跑得比马还快。 神话般的造型配合独具匠心的‘花’纹,简直是炫目得睁不开眼!惟一的问题是—— 费隆:“我不穿!” 伍德:“是要去拆房吗?” 年特:“好像穿这个危险‘性’本身就很……” 罗杰:“看上去我更像兔子!” “穿——!”在场几百人的怒吼声几乎毁灭建筑物,“你们有一夜的时间把它用熟,否则输了就不要回来!” 负责人解释:“其实四圣兽的设计方案是很多代学生会的心血结晶,材料也是很不容易才找齐,可行‘性’还是很高的。不用担心……” “那就是根本没试过?”四个人很不情愿地开始试穿,每个人都有三四十人做最后的调试服务。 年特捂着眼睛,耳中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夹带着华莎扑腾的声音,睁开眼后,华莎已经成了一只银‘色’的怪兽,额头的巨大红宝石和水晶角特别显眼。 有人解释:“那可是用一千个廉价红宝石拼起来的!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天然宝石!” 年特欣赏着自己的铠甲,头盔上有一个设计很独特的兔形标志,倒是非常漂亮。重量很满意,而且比普通铠甲还要细小。 “也许你不能相信,但是标志是美莲学姐设计的,她说最后给你一点儿损害名誉的补偿。”有人给他穿上新铠甲,“这个非常结识,比普通金属有弹‘性’,对你很适合。还有这个……” 年特得到了一个盾牌,可以挂在肘部,还有一杆赤红‘色’的长枪和一张强弓,都是很特别的东西。弓上有一个宝石晶体,可以调整角度当望远镜,配合弓的强度可以‘射’到很远的地方。 “太好了,我一直想要一把好弓!”年特对那把弓爱不释手,长枪的枪尖部分又细又长,如果枪尖向下松开手,就可以扎在地面上不倒,简直比刀子还锐利。 扭过头去,费隆在欣赏巨大的钻头骑士枪,伍德得到了一把恐怖的冷炎锯开山斧,号称铠甲破坏神,已经把原来的那把扔了。罗杰得到了十几种特效箭头,还有崭新的弓和箭囊。几个人相视一眼,都觉得可以试试。 “轰”的一声巨响,墙塌了…… ※※※ 最后的综合赛。 说穿了就是‘混’战。不择手段,不限方法,不计生死。惟一的目的——击倒对手。 场地已经被修剪成了奇怪的形状,设置了壕沟、掩体,所有的人都有自己适合的地形。 而一大票人不辞辛苦老远跑来在走道上挤得像沙丁鱼一样,就是为了看这场‘混’战。他们发出各种口音的呼喊声,没有座位的骑士和乡巴佬一样挤得晃来晃去,有人在贤者雕像的腰部突起处挂了小黑板摆设赌局,维护秩序的卫兵拎着明晃晃的刀剑在场内来回走动。 “圣堂学院和圣‘女’学院的各位!你们表现得太好了!以后要尽量合作。”教皇今天特别高兴,“去准备吧,神在注视着你们。” “那是什么?”观众席爆发出接连不断的惊讶声,随即是惊天动地的助威声:“必胜——!必胜——!” “参赛选手请赶快入场——!” 赛场大‘门’打开的瞬间,三匹马和一个奇特的弓箭手耀武扬威奔进了竞技场中央,光辉流转,吸引了全场所有的人视线,幼狮学院微处劣势的阵营再次士气高涨到了极点。 “必胜——!必胜——!”啦啦队的姑娘也不提那句“败亦可泣”了,满场只剩下必胜的呼喊。国王哈马斯突然从台上站起,高举手中的宝剑助威,顿时掀起了又一个高‘潮’。 望着眼前的四只怪兽,教皇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东西?” 有叛徒向米蕾尼娅通风:“很恐怖!您最好小心……” “啊?谢谢!”米蕾妮娅把三个‘女’战士带入了综合赛,作为发挥实力的保证。进场的时候呼声明显不如四圣兽强烈,茜亚骑马持枪挡在她的前面,另外外两个人用盾牌保护她的两侧。 “小姐!那些东西太恐怖了!卑鄙的幼狮学院!竟然用这种装备!” “茜亚!那也是人类的智慧呀!”米蕾妮娅倒是不觉得,“装备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伍德催马在场中狂奔,突然朝着一堵墙撞去,轰的一声,掩体像是泥坯子一样塌倒。伍德穿墙而过,在那里留了一个大‘洞’,观众顿时更加疯狂地喝彩。 “哎!您没看见吗?刚才那堵墙瞬间就被……” 米蕾尼娅:“……他们不会真的用这种东西来打我们这些‘女’孩子吧?” 茜亚白眼:“您刚才还说是智慧什么的!” 聪明的人都开始寻找适合自己的地形,圣堂四天王迅速占领到了坡顶,准备往下面的平地冲击。米蕾尼娅在他们身后守卫高地,施放魔法非常方便。弓箭手散开寻找自己的隐蔽场所,消失在草丛和掩体后面。四圣兽开始往平地四角分散,占据了高地四周的四个方向。 “我们要包围他们从四方突击,不然聚在一起会遭到米蕾尼娅小姐的集中打击。” “有意思,四圣兽对四天王,机灵点儿吧。” 年特占据西方,按照这个布局,明显是四对四的开局,只不过自己这边会受到魔法师地袭击,有装备扳回劣势,应该实力上比较平等。 “各位——!”典礼官开始一一介绍参赛选手,“除了安卓美主身抱小恙不能前来之外,所有的选手都已经挑选了自己的位置。比赛——开始——!” 年特从一开始就没看见安卓美,这时听典礼官说她自动退出,倒还松了口气。望向山顶,黑甲的恐怖大流伊就在那里,不过年特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那个扈从在哪儿。 “找不到?”年特有些冒汗,他可是夸口说有必胜的把握对付大流伊,大家才把这一边‘交’给他的,那毕竟只是个猜测,如果猜错了…… 今天的黑暗守卫似乎和那天不同,除了姿势异常冷酷外,还夸张地拿着一把两米多长的斩马刀,头盔上有古代样式的斧形头饰。年特四下张望,没有见到扈从的身影。 “不,那扈从一定是大流伊的真身!”年特坚定自己的想法,“他一定是在掩体或是什么地方藏着!等等,等等,参赛手一起进场的,他如果进场,我会看到……”年特扭头朝观众席看去,“他也许可以从更远的地方遥控,怎样做的我不知道,但是八成在圣堂的席位里!” “***——!”伍德和费隆的怒吼声传来,一道电光冲天而起,已经和各自的对手打得不可开‘交’。 年特这边的观众都不耐烦起来,很多人站起来大声喊:“打啊!” 坡顶的黑暗守卫“呛”的一声举起大刀,胯下的马一跃就是两丈,从坡上直冲下来,发出类似大风过‘门’‘洞’的低沉腔调,如同死神般摄人心魄。 “什么东西!”年特发觉那匹马也是假的,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这时候不能再犹豫了,年特一声怒吼,拔出长剑迎去。既然对方是空心的,用枪冲散了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是长剑保险。 近身了!斩马刀迫不及待地一挥,竟然有寒气传来。年特用盾牌挡住,剑气暴涨,一剑反击,距离上丝毫也不比斩马刀逊‘色’。一股冰冷透过盾牌传到小臂上,一阵麻痹,年特咬牙忍住,暗自心惊那力量。一种恐惧袭来,年特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不行,这么下去打不过他!”马身‘交’错,年特拉开彼此的距离,兜转开来,视线搜寻着附近的掩体,“他一定在看着我啊!如果不在这里,就一定在场外的观众席。根本没有机会找到他!如果我能破坏人偶,他又无法出现,就能证明他违规,让他出场!” 年特周旋着,与黑暗守卫保持着距离,看上去像是逃跑,引起了观众的嘘声。黑暗守卫紧追不舍,年特渐渐发觉他挥刀的动作开始缓慢,只是一点儿小小的差别,但是那拼搏的瞬间感觉很明显。 “难道是因为远离了‘操’纵者的关系?”这时候背后空气流动,一击横砍切向他的脖子,力度很大。 “机会!”年特一咬牙,跃起来在马背上一踩,一个后空翻头下脚上向后抢入近身。刀锋擦着头发闪过,年特的长剑也绞入了黑暗守卫持刀的双臂之间,一个不可思议地旋转,全场的观众都惊叫起来。 “鱼跃龙翻!”年特的长剑已经将黑暗守卫的双臂砍下,应该说好不费力地卸开。那关节松开的一瞬间,年特跌入对方怀中,用冲力借助旋转将黑暗守卫撞落马下。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翻滚。 黑暗守卫当然没有惨叫,也没有血流出。年特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那带着一把大刀的两个手臂正在飞回。年特扑过***死拉住,用力将斩马刀扎进地面固定住,还拉住一只手。 观众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年特发现自己被黑影所覆盖,黑暗守卫已经站起来,来到身后,年特一回头,一只手已经接了回去,另一只断臂却直对着自己,而且发出光来。 “什么东西?啊!圣光弹!”年特被巨大的能量所冲击,整个人飞了起来,手里扔死死抓着斩马刀和那只手。 “这算不了什么!”年特能够忍耐,身体迅速调整平衡,落地的时候做了件让人诧异的事情,用斩马刀把那只手钉在了地上,“哈,这样你就少了只手,好办多了。” 黑暗守卫也干了件让人诧异的事,他的马跑过来,他爬上马背扔下一物,竟然是另一只手。年特还在发呆,圣光弹已经连续不断地从光秃秃的胳膊里喷了出来。 “啊……!”年特发足狂奔,黑暗守卫紧紧追赶,好在华莎在紧急关头追上了他,年特翻身上马,慢了一慢,黑暗守卫已经追了上来,幸好年特还有盾牌,几枚圣光弹都没有打中要害。黑暗守卫越来越近,年特抖着缰绳:“跑……快跑……” 华莎不肯,而且—— “砰!” 后蹄扬起,一蹶子狠狠撩在黑暗守卫的马身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黑暗守卫连人带马分了家,在冲力下往前散开——突然又聚拢,年特和华沙便从观众的眼前消失了。 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黑暗守卫只不过是一个铠甲空壳了,‘激’烈的场面让所有的人喘不过气来。 “好大的力气!”年特现在连人带马被裹在黑暗守卫内部,就像是锅里的食物,不但冷,而且身不由己。 黑暗守卫开始自残,而且很高兴地自残,年特不得不用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耳光,华莎也跑不动了,停留在原地,一人一马拼命和套住自己的铠甲较着力。突然一只手飞了过来,就是黑暗守卫原先扔掉的那一只,打开了两层面甲,‘露’出年特的脸来。 “搞什么?”年特重见光明,首先看见的就是一只拳头砸在自己脸上。 “‘混’蛋!”年特鼻血横流,却有了转机。他用力低头,鼻孔喷气,努力让血滴在自己的手上。因为黑暗守卫的铠甲没有手,年特的手‘露’在外面,是最自由的部分,“哼,你完了!” 年特又被飞拳狠狠打了几拳,鼻血长流,鼻梁就要不保。他忍着痛,手指弯向手心,指尖轻轻戳了两下,划了一道。血滴在手心是圆,指尖点了两下在上面擦出了双鱼眼,这便是简单的太极图了。 年特大吼一声:“太极印!” 手掌发出金光,年特手心向内,瞬间缠在身上的铠甲土崩瓦解,在金光中纷纷落地。年特不敢松懈,一拍机关,马身上‘激’‘射’出上千只透甲钉,密密麻麻将那些部件钉在地上。年特一拍马头,拉动缰绳调整角度,一道红‘色’的光从地面划过,将许多部件切为两半。 “哈,黑暗守卫!”年特朝着观众席大喊,“你还不现身吗?” 观众席彩声如雷,突然又安静下来,一道‘门’就像是虚无的空间分隔了光和暗,被人从年特背后打开来。 第二十一章 卑鄙为红颜 年特被眼前诡异的景象惊呆了,第一个念头:这个人要是去做贼恐怕多少人都抓不住,他要是盗人头,恐怕国王也逃不了。 眼前的大流伊走出空间的门就像打开了家里的门出去买早饭一样轻松写意,他已经不是扈从打扮了,也不穿教袍,那是一件黑色的大衣,考究的毛料子,就是去参加国王的宴会也决不失礼。 “咳!”大流伊说话了,“你真难缠。” 年特冷冷看着他,其实心理很紧张。其实早该想到的,如果光是遥控就有那么强的力量,本身的魔法可想而知。就算一开始就找到他,恐怕也无法瞬间拿下。 身后传来费隆的怒吼声,狂风席卷大地,隔着很远的距离仍吹得年特的斗篷一阵乱响,但是年特不敢回头,大流伊也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旁边的掩体里突然爆出一阵乱箭,随即一声惨叫,又安静下来。年特猜想是罗杰干掉了一个弓箭手,但是还是不敢扭头去看。 大流伊却突然放松下来,又恢复了刚出现时的轻松写意。他手搭凉棚望向一侧,教会的医护人员正忙着抢救伤员。 “好惨!一箭正中手筋哪!还有一箭插在心口,要不是在这里就死定了!”大流伊一副看戏的样子,声音显得有些稚嫩,但是面目表情丝毫不变,让人越发感到不安,“在这里,就是致命伤也能立刻把你拉回来呢!” “嗯……我们不打吗?”年特对他的友好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越发难过。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黑暗守卫”,即神秘又传奇,不知道他出手时会是怎样的情景。 “你很心急嘛!你是我平生的劲敌,我很慎重的!”大流伊越发慢吞吞,又盯着年特的脸,直盯了好一会儿,突然掏出一块手帕,“献上一个节目——” 他的手叠着手帕,突然一抖,飞出一只黑色的鸽子来。 年特呆住了,纯黑色的鸽子固然少见,那红色的眼睛更是宝石一般耀眼,此刻鸽子咕咕叫着,扑棱棱飞过来了。年特正在发呆,那鸽子突然一张嘴,老大的一个火球“轰”的一声直奔年特的面门。 “中计!”年特瞬间用盾牌挡住,一瞬间火气蒸腾,抬起头,那鸽子竟然站在盾牌边缘和年特眼对眼,“啊……!”年特直跌落马下,又一个火球扑面而过,眉毛都有些焦了。捡起长剑,年特仓促地挥舞了两下保护自己,镇定下来,鸽子也不逼近,“咕咕”叫着扑鲁鲁飞了回去。 再看时,大流伊就像是江湖艺人,浑身都站着鸽子,正在叫着卖艺人的吆喝:“各位老少乡亲,好戏在后面!有赏钱请不要吝啬,或者给些掌声也行……” 满场赏钱如雨,典礼官惊喜地站在一边发呆,默默赞颂骑士的美德,那些钱比他一整年的外快还要多。 年特可没有观众那么好的心情,因为每一只鸽子都会很致命。如果用机关瞬间发射上千枚透甲钉,可以瞬间解决问题,但是刚才已经用了不少,年特的自尊心作祟,觉得已经很不像话。他想用自身的力量打倒大流伊,哪怕是失败也不要紧。米蕾尼娅很可能在看着他,他想让大家都说他是堂堂正正地取胜。 远处传来轰天巨响,土石四下飞溅,年特知道是伍德在用机关轰击坡顶,想必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在那机关恐怖的威力下,就是魔法使徒也来不及逃走。 扑簌簌的响声中,地狱里飞来的鸽子们宝石般漂亮的红眼睛已经把目标锁定。年特将一柄剑耍得密不透风,鸽子却总能飞进剑幕。年特电闪腾挪,精妙的剑招让人叹为观止,鸽子却在剑风中迅雷一般穿梭,从小小的嘴里吐出很大的东西攻击他。 “不可能!”年特已经累得够呛,鸽子却像是戏弄他一般落回了大流伊胳膊上。 当攻击展开的时候一定避不开的,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那个时候,年特想不起来太深奥的东西,却想起了学校的狗屎校训。 骑士的力量就是坚强。有很多可考虑的吗? 年特轻笑,大流伊也感到了,两个人在对笑,都很少有地腼腆,但是彼此都在认可对方。 “那么,就来吧!” “嗷……!”年特一声狂叫,开始飞奔,左手盾,右手剑,就能征服一切!一瞬间,大流伊挥动胳膊,几十只鸽子一起向年特飞来,从四面八方包围,袭击没头没脑地接踵而至。 “什么都无所谓。”年特不闪避,不遮挡,只是护住面门飞奔。铠甲上火花飞溅,不知道多少袭击打在身体的每个地方。 痛——!这个感觉只是一瞬间让人无法忍耐地大叫,然后就麻痹了。来吧!什么都无所谓……一个火球让他向左踉跄,但是接下来就有力量把他望右推。攻击是那么密集,但是异常坚固的铠甲保护了年特。此刻,年特深深地体会到教练斯塔瑞斯所说的要和铠甲一起承担攻击的感觉。 “我是大地,它是岩石,它在保护我,我在承担一切!” 年特眼前都是火光,灼热的风让眼睛流泪,偶尔雷电在面甲上吱吱作响,却没有什么效果。年特记得课堂上有说过这种现象,全金属铠甲内部不受雷电影响,和金属的传电性能有关。但是理论对现在而言只是多余。 “我只知道对手已经越来越近,我要一剑把他砍倒。”年特的身体感觉有些麻痹,但是脚步不停,他的力量已经做好了分配,要全部用在飞奔和致命的一剑上。他知道对手已经越来越近,他从火光中看到了对手的身影。 就是这一剑!年特看到大流伊错愕的表情,长剑已经扬起,大流伊避无可避,转身想逃,流星般的一剑已经劈向他的后背。 “嘶……!”的一声,长长的裂锦声响起,大流伊的后背分成两半,确切地说,应该是那件好外套已经分成了两半,但是大流伊不见了,就好像年特斩了一件挂着的外套而已。 “疼……!”年特闻声回头,大流伊似乎已经负伤,没有完全避开那一击。他此刻用一种咬着牙的笑容出现在年特身后十米的地方,蹲下来,拉开衣襟,就像一个树洞,有兔子连续不断地跳出来,越来越多,年特才冲了几步,竞技场已经变成了养兔场。 鸽子仍然不断攻击,但是年特已经找到感觉,背后传来动静的时候,突然回身一旋挽起几个剑花,就有两只鸽子落地。年特毫不停留,直奔大流伊。 “我要斩,斩到他倒下为之!”年特眼中只有大流伊,什么方法才能让大流伊来不及逃走?兔子们从四面八方蹦来,头顶是鸽子来回飞旋。突然间,兔子蹦起来,鸽子扑过来,密密麻麻地袭来,眼前的景物都被阻挡,年特不惊反喜,就是现在! 他看不见大流伊,大流伊也看不见他,年特没有叫喊,只是奋力挥出一剑,剑风穿透层层包围直劈出去。一瞬间,兔子化为火焰爆开,鸽子直撞进怀里,年特整个人都向后飞起来,铠甲烫得浑身的皮肤都生疼,换来了大流伊的一声惨叫。鸽子不从嘴里吐出火球或是电球了,兔子也不爆炸了,它们只是无声地落下来,落在年特身上。 “我还是做到了!”年特想站起来,但是站不起来,一张又一张的网子网在他身上,将他裹得像粽子一样。年特挣扎着坐起来,所有的鸽子和兔子都已经不见,大概全成了自己身上的网子。 “大流伊也只有这些力量了吧?”年特望过去,大流伊身上长长的一道剑伤,他的脸色白得可怕,用手封住伤口,闪动着银色的光芒,不让血流出来。 “可恶!你等着!我这就把网子割断,过去给你加一下!”年特大喊着,努力用剑切割网子,但是不太容易。 “你能忍,我也一样。”大流伊依然是咬紧牙根微笑着,虽然很苍白,但是依然微笑,“看我们谁先把对方干掉……”突然脑袋一歪昏倒了,头上起了一个很大的包。 从透明渐渐变得真实,罗杰举着弓箭出现在那里,吹着口哨,用绳子把大流伊捆了起来:“这活儿太轻松了!卫兵!他算失败了!把他抬出去!” 观众哗然:“卑鄙……!” “把我放开!”年特朝着罗杰大喊。 罗杰摆了个姿势:“对不起!我要去见米蕾妮娅小姐了!” “叛徒……!” “对不起,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原谅我吧。”罗杰挥泪向年特举起弓,“是麻醉箭,不会受伤的,再见了。” 突然一支大棒凭空出现在他的头顶,把他一下打昏。一股红色的火焰在年特周身冒出,将网子统统熔断了。 年特从火焰里面爬了出来:“真是经不起考验的家伙!蔻蔻,干得好!” “我们这样合作很有趣耶!”蔻蔻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来,年特心中的感觉大好。 “卫兵!嘿嘿嘿!”年特也邪恶地笑着,“他们昏倒了,很可能都是脑震荡,把他们一起抬走!” 场边的卫兵和医务人员一起冲进来,用两个担架把大流伊和罗杰一起打包迅速抬走,场中就干净了。 年特抬头望向米蕾妮娅的阵营,发现争斗已经结束了,伍德的马正在自己跑开,费隆无敌的身躯正在沼泽中挣扎,再结实也没有用。医务人员抬着什么人在场内狂奔,掩体几乎都倒掉,大概剩下的人都被干掉了。 费隆只是吼叫,人马一起努力,竟然被他用斧子勾住沼泽外延的坚实土地,眼看可以爬出来。突然沼泽变成了平地,费隆怒吼着和坐骑一起被埋在地里。一抬头有什么东西破空飞来- “啊……!”伍德在空中高速飞行,背上竟然有翅膀。 “我怎么不知道他的铠甲还有翅膀设计?”年特正疑惑着,翅膀消失了,伍德从天而降,大叫着直朝他砸过来。年特本想把他接住,但是黑影越来越大,手舞足蹈让人害怕。 “砰……!”伍德把地上砸了个坑,晕了过去。 年特挥泪朝敌人迎去:“对不起,老兄。你太沉了,我救不了你。” “哼!幼狮骑士也不过如此!”茜亚骄傲地说着,“终于都解决了。” “你刚才不是还很害怕?” “讨厌!只要有小姐在,我们就是天下无敌的!” “小心!茜亚队长!还有一个……” 年特只身持着宝剑,徒步来到跟前。费隆的头就在旁边,马头也在,泥土翻动,但是想爬出来似乎不太容易。 “别管我!全靠你了!”费隆仍在努力挣扎,眼中猛瞪着茜亚,似乎是被她陷害。当然,他现在被埋住,正是名副其实的“陷害”。 年特直盯着米蕾妮娅,虽然是一对四,但是除了米蕾妮娅,三个女护卫的实力他并不害怕。 米蕾妮娅被他盯得脸红了,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触,低下了头。茜亚和两个女战士指着他大笑:“看!鼻血!那天早上穿着睡衣在光辉圣堂门口……” 年特想起来自己的鼻血大概又流得很可怕,刚才被大流伊的飞拳砸得满脸花,这会儿鼻血已经干在脸上了。 “真是……”年特摘下头盔随手扔了,用袖子擦了擦,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观察着四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无所谓,印象深刻。”从她们的口气来看,应该是只剩下他们了,年特心情激动,因为米蕾尼娅就在面对着他,虽然不是很体面,但是也算堂堂正正。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要么让她被我征服,要么让我被她征服。”年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盾牌和长剑往前走。 茜亚大喊一声:“站住!我劝你还是认输吧!” 年特根本不理她,深情地直盯着米蕾妮娅,用柔和而且平静的口气说话:“还记得我吗?我追来了。古古也向你问好。” “啊!是你……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追过来?”米蕾妮娅突然红着脸这么说,毕竟狠狠抓过她臀部的人就此一位,擦干净鼻血之后就是那张偶尔回想起来让自己陶醉的脸,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米蕾尼娅得知他疯狂地追寻着自己,也确实感动并且暗自高兴过。 姑娘们窃窃私语,有人说:“哇,还是挺帅的。”茜亚也狠狠看了他两眼,似乎对肌肉很感兴趣。 但是年特的眼里仿佛只有米蕾尼娅一人,腼腆地一笑,点点头:“我还是追来了,还没有机会感谢你治好我的腿。” “请……请不要再提了!”米蕾妮娅竟然结巴起来。 茜亚大叫起来:“小姐!现在在比赛!” “啊……对不起,我必须和你……” “那就比吧。”年特活动了一下脖子,“比赛结束后来找我,我们约个时间……” “我……我找你不太方便……” 年特用主动攻击:“那么我去找你!” “那……那……” “做梦!”茜亚觉得两个人渐渐离谱了,决定在更离谱的事情发生前结束这一切,一枪朝年特刺来,但是年特用盾牌轻轻就挡开了。 “看招!”茜亚一声娇喝,骏马抬起前蹄踏在年特的盾牌上,骑术当真了得,但是年特却没有倒下去,那匹马前蹄架在空中,重心开始不稳。年特一声怒吼抬起盾牌,就将马用力掀倒了。 茜亚从没想过马会被人掀翻,在瞬间跳离马背,腾空而起,一脚踢在年特喉部,年特退了好几步,喘不过气,连连咳嗽。 “不过如此,只有一些蛮力!”茜亚的枪冒出赤红的火焰,“以神之名,呼唤红蓮的火焰!死吧……” “吵死了……就让你看看什么是蛮力!” 年特根本不在乎那点儿火,刚才被大流伊洗礼了一番,这点儿火简直就是小玩笑。身上的铠甲又点不着,不明白她费这个力气干嘛,大概是教会魔法骑士的通病。 用宝剑挑开枪尖,冲起来用盾牌撞在她身上,将她拍倒在地。身上的火苗轻轻拍了拍就灭了,还未来得及感到烫。这时才更加感到大流伊的可怕,玩笑般的招数让人无可逃避,越想越是后怕。 “还没……”茜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胸甲突然碎了,露出内衣来。女子的铠甲本来就薄,根本经不住年特拿手的碎甲撞击,“呀……米蕾妮娅小姐!快发招!”茜亚捂着胸口一面尖叫一面用碎片向年特丢去,做象征性的攻击。 观众席沸腾起来,口哨声响成一片,很多人大叫:“加油!一口气全撕掉!” “对、对不起……”米蕾妮娅也不知道在向谁道歉,终于出手了。 一股狂风向年特卷来,刮得他东倒西歪。如果不是铠甲特别沉重,只怕会飞起来。不断有东西砸在他的盾牌上,碎片擦过脸庞,像刀子一样锋利。年特站稳脚步,拼命不让风吹倒,后悔刚才把头盔扔了。 “求求你,认输吧。我不想伤害你。” 米蕾尼娅也想不到自己会很直接地说出哀求的话语,女孩子怎么能对拼命爱慕自己的男子下杀手?何况他那里还有一条腿是自己亲手接好的。米蕾尼娅无法否认,这位追求者的存在,曾经给了自己幸运的感觉。就算表面从未承认,有时偷偷想起来,还是会很甜蜜。 “那你还不如叫我去死!过了今天你要了解我。”即使是躲在盾牌后面,风沙仍然不停地灌进嘴里,但是年特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认输,他想让心上的姑娘深深地记住他,承认他的存在。 年特突然大喊一声:“换手!” 谁都不明白他的意思,除了他自己和蔻蔻。风向突然变了,向回倒卷,魔法的气息从年特的体内强烈地激荡出来,散步在风中。米蕾妮娅惊讶中加强控制,结果变成了旋风,四周的烟尘都向这里汇集,遮蔽了视线。 混乱中有人在年特腿弯踢了一脚,勒住他的脖子。年特将头扭向侧面,避开喉结吸了口气,手从下面捞住对方的脚向上一扳,来了个大劈叉,耳中听到“呀”的一声,又是茜亚,心里有气,狠狠在她小腹来了一拳,茜亚“嘤”的一声软掉了。 年特站立不稳,一下按在她的胸部,感觉很好,不禁多按了一会儿。 眼前黑影晃动,似乎是另一个女战士朝年特撞过来了。年特冷笑,一把捏向对方的脖子,触手甚为粗壮,一声马嘶,一声惨叫,年特被撞翻在地并被踩得很疼,那匹马从他的后背上扬长而去。 蔻蔻骂着:“真够笨的!”突然风沙停了,视线又清楚起来。 米蕾妮娅被两个女战士用盾牌护着,还布了魔法防御,身体周围两米没有任何沙尘,形成了一块清晰的圆形阵地。 “茜亚!”米蕾妮娅看见茜亚倒在地上,急切地叫了一声。 “别叫了!她现在正舒服。”年特站起来,用剑敲了一下盾牌,“按骑士对魔法师规则,我的剑架到你颈上就算我赢。还比吗?” 年特紧走几步,已经来到两米的距离,要冲过去用不了一秒,一般来说骑士离魔法师这么近,胜负就不用考虑了。只要冲过两个被动的护卫的防御,魔法师在这么近的距离做不了什么。 米蕾妮娅如梦初醒,突然认真起来:“对不起,我必须赢!”她的瞳孔变成银色,年特没有看见她有任何动作,突然头顶有雷劈了下来,威力不大也直让他晃了两晃。 米蕾妮娅赢得几秒钟,迅速默念咒语,“圣光弹……” “啊……”年特被击中,蔻蔻在瞬间进行防御,仍然被震出七八米。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距离拉开了,正是适合魔法较量的距离。 “可恶!还挺厉害的!”蔻蔻自然不服气,顿时不顾一切发起威来,“我也用雷!雷击!雷击!” “喔……”人们诧异地看见骑士和魔法师之间的战斗更像是两个魔法师在对决,叫好声渐渐响了起来。 国王哈马斯和教皇遥遥相望,都是自信地一笑。教皇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而哈马斯更加喜欢主动。侍从端上茶水,哈马斯大马金刀,大口喝茶。教皇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望着场内愈发升级的魔法大战。 年特还是第一次醒着看到蔻蔻用自己的身体干了些什么,这种感觉很有趣,自己的手扬起,天空的雷就狂暴地劈了下来,比米蕾妮娅的威力要强上许多倍。 米蕾妮娅的反击自然也跟着升级,用手一引,天空的雷就聚集到她的手上,娇喝声中一道乌黑的雷光从她的掌心直击过来,四周大地抖动,同时一个土巨人从旁边站了起来,朝年特缓缓扑去。 “知道该干什么就跑呀!”蔻蔻和年特配合得亲密无间,年特电闪腾挪,闪开雷击,蔻蔻念了咒语,地面突然喷出泉水,正好喷到土巨人,土巨人就化掉了。 米蕾妮娅的火球飞来,年特用盾牌挡住,传奇的大棒出现,米蕾妮娅身边的两个人连连中招,头盔凹了大坑掉落,后脑勺起包昏倒在地,米蕾妮娅却轻轻一跳躲开了。 “了不起!”年特衷心佩服,因为他自己每次都躲不开。蔻蔻乘胜追击,大棒不断向米蕾妮娅挥舞。米蕾妮娅用魔法盾护头,转用火球攻击年特。 双方你来我往,本质上是蔻蔻在和米蕾妮娅较量,都是天才魔法少女,反应都很快,蔻蔻不让米蕾妮娅有机会发出大型的魔法,米蕾妮娅也没有受伤,不停反击,年特只要配合着移动就好。 有时候看着自己的手中飞出点儿什么是种难得的景象,特别是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自己的手中会飞出点儿什么。有时候会突然掉进沼泽或是被脚下长起的植物顶上天,但都没有机会受伤,还反击得很漂亮。偶尔配合蔻蔻翻个筋斗什么的,还很有成就感。 十万观众看得大气也不敢喘,年特却轻松到有空看看认识的人脸上的表情。 “喔!又掉进沼泽!”年特一伸手,就有藤蔓像梯子一样从沼泽里把他送出来。年特如履平地,踏着植物走出沼泽,已经有点儿见怪不怪,体力似乎还很有富裕。直到两个小时后,双方都累得喘气—— 蔻蔻:“玩得好痛快!接下来靠你啦!我累了!” “咦?”年特在脑海中喊着,“喂……喂……!” 一个火球呼地打在身上,爆开来,四周瞬间被火吞没,年特的铠甲瞬间就被烤红发烫,威力比大流伊明显要强上多级。 “啊……!”年特才知道米蕾尼娅的魔法威力,烫得浑身冒汗,“不是吧?” “哎?”米蕾妮娅累得弯着腰喘气,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一招奏效。抬头一看,年特踉踉跄跄向自己跑来。 “呀!不要过来!”米蕾妮娅也没有力气了,大法术很耗费时间,小火球一个一个打在年特身上,却不能阻止年特的脚步。 “以神之名降临圣风!”米蕾妮娅已经不得不将咒文念出声来积蓄能量,一股别扭的风直奔年特的面部,从面甲和手掌的缝隙穿进去。年特一声怪叫,眼睛不停流泪,但仍然向前跑去。 费隆的头正好在旁边,大声给他加油:“骑士的坚强就是现在!意志——!向前冲——!”“呀……束、束缚!” 年特腿一沉,一跤摔倒。费隆大声喊:“爬起来!意志!意志……!往左一点儿!” 年特发出恐怖的怒吼,顾不得捡起掉落的剑,眼前看不清,变按照费隆的提示一步一步向米蕾妮娅接近。 米蕾妮娅开始害怕,后退。年特也已经筋疲力尽,不停有泪水流出,眼前尽是些模糊的幻影。米蕾妮娅就在眼前,年特伸出大手向她抓去。 十万观众一起喊:“喔……!” 年特觉得有小手在他伸出的手上不住拍打,顺势一抓,十分柔软,富有弹性。耳中传来米蕾妮娅歇斯底里的喊叫声,突然一股巨大的能量爆发在他的肚子上,眼前白光一闪,整个人都被打得飞了起来,浑身的铠甲像破蛋壳,连盾牌都不知道飞向何方。 侮辱。一瞬间,米蕾尼娅掉入了一个漆黑的深渊。名声、地位、很多,脑中一片空白,不敢想象今后会怎样。 “呀……”米蕾妮娅几乎要疯掉了,疯狂地喊叫,浑身颤抖,眼泪横流,“混蛋!混蛋!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天地烽火,红蓮!日月光华,圣焰!……” 随着咏念,场中的大地开始颤抖,天空渐渐发红,竞技场剧烈地晃动着,一块石头从高出落下来,砸倒了神像。人们惊惶地叫着,四散奔逃,但是没有出口。 神官摔倒在地上:“教皇大人!快!米蕾妮娅小姐完全气疯了!” “没关系。”教皇完全不为所动,冷静地看着场中的一切。 “混蛋!醒过来!”在费隆的吼叫声中,年特再次站了起来,口鼻中都流出血来,但是身体的异常状态都恢复了。 “对!对!冲啊!不要让她念完!男人的气概——!”费隆只能给他助助威。 年特把嘴里的血吐了出来,飞速朝米蕾妮娅跑去:“米蕾尼娅,不要小看我!事到如今,事到如今,我只有……” “啊……”米蕾尼娅一声娇呼。 年特一把将米蕾妮娅扑倒在地压住,一手用力按着她的臀部,另一只手掏出小麻醉,一针打在米蕾妮娅的屁股上…… ※※※ 寂静。 米蕾尼娅还有踢两下脚,然后不动了。 据学生会的人介绍,这种小麻醉针管的全部剂量是按照大象的体重设计的,专门对付怪兽。 大地平息了,天空渐渐变蓝。 “啊!”年特浑身乏力,拔出小针管,又多拍了两下,米蕾尼娅一动不动,咒语消散了,人群寂静。年特跌坐在那里,爱惜地抚摸着米蕾尼娅昏睡的身躯。 “虽然卑鄙,但是这是我对你的爱惟一能够通过的武器。没有伤痕,没有伤害,控制这一切……” 教皇和国王哈马斯都捂着脸,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觉得奇怪,他们能做的就是捂着自己的脸。 典礼官从台子下钻出来,正好看见年特按着米蕾尼娅的臀部拔出小针管。四周没有塌倒很好,只是场中的景象更震撼,让人连惊叫也发不出来。 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窒息。渐渐地,场中的气氛让人呼吸也困难。年特抬头仰望着人群,感觉到一丝危险。 突然一个观众站起来大喊:“杀了他!”随即所有的教徒都从座位站了起来,疯狂的人群翻过围栏,推开士兵,而士兵根本不打算阻拦。顷刻间,比武大会人人向往的冠军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 年特错愕地望向四周,已经是一片拳头的海洋…… ※※※ 十月二十七日。 后来成了一个节日,圣女米蕾尼娅受辱纪念日。在那一天当街摸姑娘的臀股不犯法,奇怪的是偏偏有很多姑娘单身上街,而过后就是订婚热潮。大陆上最俗的一句婚礼缄言开头就是:“我们是在十月二十七日认识的……” 不过当时那个有功的男人必须默默地忍耐,拳头如同雨下。至于怎么离开的竞技场,年特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似乎还是被圣女学院抢救米蕾尼娅的时候一起带走的。反正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小窝里,漆黑的夜色和烛光照耀下的天花板,动一动就会很疼,没有力气坐起来。 “呵……呵……”一只小手柔软地摸着他的脸,年特侧过头,觉得十分安慰。 “是利茨吗?这个时候了……”年特很想照照镜子,因为整张脸都很疼痛,他轻轻地问利茨:“利茨,我现在看起来像不像猪头?” “呵!”利茨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眼角依稀有泪珠在灯光映照下闪烁。所以年特想自己大概伤得真的很重,愤怒的教徒没有把他撕成碎片已经是万幸。 “哈哈……”年特笑起来,笑得浑身都疼,“早该想到是这种后果!” 利茨擦了一把眼泪,去给他拧毛巾。但是路过墙上的挂像时,突然轻轻地倒下了。 “莉迪亚!是你吗?” “嗯……”莉迪亚从画像里走出来,抱起利茨,放到年特旁边,又把年特扶了起来,“她很疲劳了,让她休息吧。” “利茨,”年特把利茨放好,拉上被子,“真的谢谢呢!” “真过分!救了大家却被打成这样……”莉迪亚有些抽泣,轻轻地摸着年特的脸。她拥有米蕾尼娅的外貌,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柔媚的气质,爱怜地望着受伤的男人。 “莉迪亚,我是不是真的伤得很难看?”年特喃喃地说着,十分难过。只有莉迪亚才会给他这种感觉,此时年特真心地想:“莉迪亚就是莉迪亚,这真好。要是米蕾尼娅在这里,都不一定会这么温柔。但是米蕾尼娅……我真是干了件大蠢事!” 莉迪亚似乎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每个角落,即便是最阴暗的地方。那是她和米蕾尼娅的不同,她从黑暗中来,就懂得黑暗的心情,所以才能够如此妩媚动人。 她不再叹息,轻轻地捧着年特的脸:“没什么的,很有气魄的面孔,很有气魄……”说着,却忍不住掉下泪来。 年特心中震动,那一滴滴泪水如此真挚,便宛如直接掉在他的心头一般:“扶我起来,莉迪亚,我们出去约会。” “嗯!”莉迪亚非常高兴地说,“只有今晚!” “只有今晚。” 第二十二章 谣言的日子 已经很晚了,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灯火,街上的人却很少。 “今晚很多人会失眠……”莉迪亚扶着年特,穿衣服的时候,年特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真的伤得很严重,我自己都不认得了……会不会毁容啊!” “不会的!”莉迪亚小心地支撑着他的体重,望望远处的灯光。 “真美!我有一万年都不曾这样漫步过了。”莉迪亚的声音像是身处梦幻,“世界变得比我记忆中的好。” “喜欢就好好看看。”年特笑了,但是又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已经一万多岁?” “只是存在着。”莉迪亚一想起来似乎都很害怕,“你不会喜欢,就像从来没有长大,没有活过。”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小酒馆,就妩媚地说,“我们过去坐吧。把你的烦恼说出来,而我会是个好听众。” “你真是体贴。”年特觉得好多了,他们便推开那通宵酒馆的大门,里面的人竟然还不少,一看到他们就一起张大了嘴静止在那里。老板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将酒统统倒在柜台上。 年特抬手致意:“不要误会,各位,我们是夜半游荡的猪头和莉迪亚。” “长得好像啊……” “不,米蕾尼娅小姐应该还在学校里昏迷着。”一个光辉骑士这样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话题便转移了。 “我们想去看看,但是进不了圣女学院的校门,那里的人说,米蕾尼娅小姐至少要昏一整天,真是可怜,米蕾尼娅小姐……要是让我遇到那个混蛋!” 年特:“啊,我只是长得像就变成这样了。”众人哄笑,就不理他们了。 莉迪亚放松下来,他们在角落的桌子坐好,要了两盘小菜。 “嘻,你真有办法。”莉迪亚小声说着,“我还是蒙个面纱的好。” “你以前什么样子?” “样子?”莉迪亚苦思,“忘了,我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 “对啊,说不定就是这副样子!”年特握着她的手,凝望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谢谢,莉迪亚,谢谢。” “不用谢,应该的,这是我和蔻蔻的约定,是我在世界上存在的条件。”莉迪亚很自然,沉静了几秒突然也笑了,“我是不是应该很害羞,脸红红的,然后说‘讨厌!怎么这样!’喂,你不是想听那样?” “你已经那样说了。”年特笑,也很开心,“我是真心的,到这种时候,想不到是画像莉迪亚一直在陪我呢。” “画像莉迪亚?是啊,我是一个住在画像里的莉迪亚。” 莉迪亚似乎有些心事,但是她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心事而破坏两个人共同的心情。她和年特快乐地喝酒,说着一些心里话,谈对世界的看法,谈米蕾尼娅,但是从来没有谈过自己。年特高兴的时候哈哈大笑,和莉迪亚亲昵地搂抱。 “喂!你们不要太过分!”有人大喊,“妒忌死我们了!” 年特乘着酒劲故意和莉迪亚当众接吻,满屋的人都妒忌得大叫起来。酒精帮助他远离颓丧,暂时忘记了米蕾尼娅,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人身上来。 “莉迪亚,莉迪亚……”年特渐渐有些醉了,“你要是米蕾尼娅多好,呃,莉迪亚,对了,你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情……”年特又疲惫又兴奋,轻轻地靠在莉迪亚身上。 莉迪亚的手轻轻在他的头上抚摸,温和地说着:“睡吧……睡吧……” 年特的眼皮渐渐沉重,倒在莉迪亚怀里睡着了。 ※※※ 公鸡嚣张地飞上屋顶:“喔喔喔……” 年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全身的伤痛都消失了。他努力睁开眼睛,和煦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窗子大开着,阵阵花香从外面飘进来。 “该死的,为什么到哪里都有公鸡!”年特翻个身,还想在赖一会儿床,但是一只小手拉着他的被子,将他的困意彻底赶走了。 “利茨?”年特渐渐想起来了,“好像昨天晚上和莉迪亚……咦?我的伤都好了。是蔻蔻来过吗?” 利茨摇着头,用力拉扯着,将年特从床上揪了下来。 “干什么啊?”年特跌跌撞撞,踩着拖鞋,随着利茨的手指望去,如同凉水当头浇下,整个人呆住,心都凉了。 莉迪亚已经消失了,墙上只有一张空旷的画板,写着一些字。年特愣愣地走过去,用手轻轻地触摸着那些字迹,恍如在梦中。 “如我心,随你愿。珍重……”年特一直喃喃地念着,突然心中觉得很空旷,十分难过。 “莉迪亚,你走了吗?” “不是走了。是消失了。”蔻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漠中带着一丝孤独,年特回过头,不知何时,蔻蔻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 “她已经忍不住岁月的折磨,早就活不下去了。是她说想在消散前看看这个世界,我才把她带出来。她的魔力已经消耗殆尽,她属于黑暗的世界,在这里出现已经太辛苦,所以才要住在画里。” 年特不敢相信:“你是说——莉迪亚已经死了?” “死的很彻底。”蔻蔻回答,“但那是她的愿望,她说想和你约会,一万年的存在,只约会一次,那简单的约会耗尽了她的所有灵魂,她就像其它破损的灵魂一样,回归到孕育她的地方了。” 年特目不转睛地望着空白的画板,爱怜地抚摸。不知道何时,眼泪断线的珠子般滑落:“我总是很笨,总是看不清身边的东西。原谅我,莉迪亚……不,我要谢谢你,莉迪亚,是你教会了我成熟。” 那画板也是魔法凝成,在年特的抚摸中,渐渐模糊了。年特闭上眼,不敢再看。手指渐渐触摸到冰冷的墙壁,莉迪亚就这样消失了,年特仍然不想回头,直到蔻蔻呐呐地说:“我,要走了。” 年特一惊,蔻蔻坐在桌子上轻轻踢着腿,一副很幽怨的样子:“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一两年都不会来了。” 年特怔了怔,觉得她在胡闹,但是又不能肯定,只能用手抓着头发。“啊,你要走啊?怎么走?” 蔻蔻没有回答,沉默了几秒却问道:“你会不会像对莉迪亚那么难过?” “你——不是还回来吗?对哦,也许我已经不在这里住了。”年特心里很乱,又觉得蔻蔻是说真的,“莫非是我自己在做噩梦?” 蔻蔻一跺脚:“你就不能沉痛点儿?!” “你,你为什么要走?” “我要休眠。我想长大。”蔻蔻很认真地说,“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觉得我必须这样做,这一次至少一年,也可能很多年我都不会醒来了。我说真的,否则早就把你打昏了。” “这倒是……但是……”年特觉得恋恋不舍,“你真的会醒来吧?就在利茨身体里?” “在哪里不重要。”蔻蔻踮起脚尖,搂着年特的脖子,“如果想我,就看看自己的影子。如果你光着身体躺在桌子上大喊救命,我就会来看你。再见了……” 年特突然眼冒金星,隐约有熟悉的大棒闪过,恍惚中嘴唇传来一丝柔软,然后就昏倒了。 “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 黑暗中隐约还听见蔻蔻的声音:“谁让你这么高!” ※※※ “你可真能睡啊!” 年特睁着大眼,又是晚上了。利诺老板用力掀他的被子:“快起来!有好事!利茨终于说话了!今天所有的邻居一起来庆祝!” “是真的?”年特一下从床上跳起来,随即意识到蔻蔻真的也走了,不免有些落寞。这个小阁楼里最多的时候有过三个灵魂,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不过,利茨终于开口说话了,真是天大的喜事。 “我就知道你也会很激动!”利诺领着年特用最快的速度下楼,店铺里已经热闹得不得了,左邻右舍一起出现,拿着鲜花和礼物,太太们拉着利茨又亲又摸,花店的卖花小姐带来了巨大的花篮,邻家的小宝穿着背带裤子头发很整齐:“你好!初次交谈,我是小宝!” 利茨红着脸,一看到年特就挣脱众人跑过去,躲在年特背后。 “年……特……”众人一起鼓掌,又喊又笑。 “真的说话了!老板今后终于可以放心了!” “哈哈!这个孩子特别喜欢年特。” “喔!对了!现在要叫年特大人!治安官大人!” “什么大人?”年特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还不知道,虽然发生了失控的局面,但是你的实力受到了肯定。学校已经通报给公会,你的等级上升为高级,国王陛下已经委任你为这个区的治安官,任期一年,领导巡逻队。今后我们就要靠你啦!” “啊?”年特挠着头,“我都不知道。” “明天去学校报到就知道啦!”有个老头用胳膊肘一直顶年特的腰眼,“米蕾尼娅小姐的臀部感觉如何?我们都很关心……” “呃,呃……不负众望的好!”年特觉得这件事很玄妙,不过在这里应该很安全,就回答了。 屋里一阵怪叫,大婶们也吹口哨,最老的婆婆拼命把他拉过去:“过来,过来……哈哈,听我的,这种事要趁热打铁,婆婆的话不会错的,道歉要早,表达心意也要早!” 年特答应了,但是想起圣女学院恐怖的城墙,双层护城河,里面的狗叫,不分昼夜的卫兵…… “道歉是应该,但是那块处女地恐怕——进不去。” ※※※ 高级骑士。 幼狮骑士进入高级,有资格参加骑士堂会,领取王国俸禄,初次履行义务。 骑士堂就是王城治安大队总部,学生会的最高机构,除了宏伟的会堂外,还包括一个标准的军械库,由国家负担全部开销。 “敬礼!”年特站在骑士堂的主席台上,接受部下的敬礼和同级骑士的祝贺。一套新的斗篷和徽章用来装饰马匹和铠甲,就是幼狮治安队的权利象征。 不同了,真的不同了。华莎现在是名马,年特现在是名人。 名人走起路来是不一样的,时刻需要保持警惕。比如十米外的那个树丛,很有可能有利箭射出。年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扔了进去,随即传出一声惨叫。年特拍了拍手,突然- “救人啊……”一个女生突然流着眼泪从那里跳了出来,“就算我们在这里接吻,校规也没写可以打破头!你太过分了!” “误会……” 年特觉得自己最近很倒霉,挨了两巴掌后,无言地离开了。最近偷袭他的人很多,教会的骑士躲在树丛里,魔法师用束缚术给他下绊,弓箭手放冷箭射他的屁股,楼梯会有冰,阳台上的花盆无故滑落,食堂买饭会有纸条混在粥里:“我恨你!放了鼻涕——某大师傅。” 人群议论纷纷:“女人的公敌!也是男人的!” 某倾慕的女生:“不是的!学长一定是无意的……” 立刻有人打断:“嘘……小声,他会把你拖到男厕所**!” “男的更惨,一箭射死!” “你们这些杂碎只会在背后议论吗?快滚!”费隆突然出现,所有的人都吓跑了。 费隆拍了拍披风上的土:“准备去骑士堂吗?一起走。” 年特点头:“你也是吗?” 费隆说:“嗯。你应该对他们凶恶一些,否则谣言只会不断升级。虽然有话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是先害死人的往往是傻瓜的话。我们这里懦夫和傻瓜都很多,每一个高级骑士都有很多人妒忌的。” 年特表示无可奈何:“他们在背后说,我也没有办法。” 费隆却回答:“当然有办法,抓上一两个多嘴的打上一百鞭就行。不光是学校里,城市里的谣言更是需要控制,这也是治安队的工作之一啊,何况谣言的对象是你自己。” “也是。”年特突然一把拎住一个路过的人,大声怒吼,“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说!”那同学吓呆了,旁边的人也连忙为他求情。“是啊!他,他什么也没说。” “骗人!我要和你决斗。”年特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拔出剑来吧!” “不——饶命……我们什么也没说!”两个人瑟缩起来,最后语调都有些发尖。 “滚……” 两个人连滚带爬跑了,费隆哈哈大笑:“就是这样!不过,效果不是很好。” 年特说:“我又不像你天生这么凶恶!怎样效果才算好?” “就像这样……”费隆一把拎起一个路过者的脖领子,举过头顶不住晃动,将嗓音放到穷凶极恶的波段,“你刚才说什么?” 那个人直接翻白眼昏了过去,旁边的人被他瞪了一眼就统统尿了裤子。无辜者被他随手丢在地上,费隆拍拍手:“这样的效果才算好。需要多加练习……” 于是—— “你刚才说什么?!”年特吼叫之后扭头问费隆,“他怎么都不肯昏倒啊?” “补一拳不就行了!效果是一样的。” 地上又添了一个无辜者,费隆再次做示范:“手上用力!用指关节顶住他的喉结晃动!就是要他昏倒!喊的不是给他听,是吓唬旁边的人。” “是这样啊!”年特勤加练习,凡是不肯晕倒的都补上一拳。费隆亲切指点,不住示范,以口吐白沫为标准。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谁也不敢多事。校园巡逻队埋伏在前面,规劝每一个要走那条路的人改道,还计划第二天成立专门的侦察小队。 “嗯,感觉果然不同。”年特已经好几天听不到有人在他面前议论了,偶尔有人路过,都是挺胸抬头,紧咬牙关,“就算有人议论,反正我听不到就好。要求不高呀……” “喂……真可怜哪!”有人突然在背后说话,随即脖子被捏住吊到空中,成为费隆吊问技的又一个牺牲品。“哇……你干什么?!” “大流伊?”年特对于这个人的出现没有任何心里准备,尤其是手里拿着鲜花像是来游玩的样子。不过,大流伊总算是个让他佩服的人,年特松开手,道了歉。 “对不起,最近,你们学校很多人偷袭我,就连我们学校里面都不安全。这花……不会有毒蜂吧?” 大流伊整理了一下衣领:“当然——没有,因为不是给你的。我来泡妞,你们学校有很多美女。你知道,我们学校是男校,联谊的女校又完全进不去……” “坏人!”年特哑然失笑,“圣光也没把你洗净!” “圣光不管传宗接代!我妈想抱孙子都快想快疯了。”大流伊似乎真的不是冲着年特来的,但是既然碰到了,就不免说上两句,“你怎么还不去找米蕾尼娅?她简直被你害死了!谣言很离谱啊!我还听到成套的俏皮话……” ※※※ 米蕾尼娅昏迷了三天,计划一个月不出门。米蕾妮娅熬过了一生中最羞耻的日子,无数人的眼光都变得怪怪的。 “茜亚!连你们都不信任我了吗?” “不是!但是,小姐对我们不诚实!”茜亚一想起来就觉得屈辱,“如果一开始您就和我配合一定是天下无敌的,虽然年特很可怕,但是如果您一开始就拿出实力来,他一定会倒下的!就是因为您处处都手下留情,才会连我们一起遭到屈辱。” “对不起……” “我们对米蕾妮娅你很信任,但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你都没有告诉我们。那个家伙其实和你关系很密切吧?你们都是南方来的,以前是你男朋友?后来吵架了?” “怎……怎么可能!我生下来就在教会了!” “那就把你们的事情都说出来!” “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米蕾尼娅和年特的几次相遇都很丢人,实在是不想说。 茜亚和其他几个人望了望,无可奈何,纷纷走开了。 “如果小姐这个样子,我们也不想再跟随你了!你还有资格做教皇大人的继承者吗?当着十万人被男人压倒的圣女?笑死人了!” “现在你的屁股比你的名字更出名,我们追随你只能一起丢脸。” “有人说那天晚上你穿得很性感和那个年特在酒馆好得如胶似漆,当众接吻,对他心疼得不得了。不要否认,有人看见的。其实你早醒了对不对?瞒过我们对小姐而言是很容易的事。” “怎么可能!”米蕾尼娅几乎要哭起来,但是面对许多张嘴根本无从解释。 “就算那真的不是你,把小姐你救出来的时候,年特整个人护在你身上才被打得半死总是事实,我们不得不把他一起带走。你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我们走吧!离开她!” 米蕾妮娅无法反驳,默默地任由她们离去了。教皇没有责罚她,但是那种不信任的气氛在教廷里弥漫开来,更让人感到窒息。 “该死的年特!我恨死你了!”米蕾妮娅在日记上狠狠地画了一个大“x”,一面念叨着:“该死的年特,记‘x’一个,此仇必报!” 即使承担着不为人知的压力,米蕾妮娅仍然是一个天真的少女,渴望人的关爱,也会有小小的报复心。有时候,她会试图忘记那可怕的责任,沉浸于普通少女的快乐当中。 “那些关系到全人类或者是神的世界的秘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好想高高兴兴地在街上购物,挽着男朋友的胳膊走到任何地方。” 然而,女人的妒忌心是不可理喻的,特别是女人扎堆儿的地方。偷看的人在门外窃窃私语:“瞧她那副样子!在外面一定是有男人的!说不定早就不是处女了!” “听说她一见到年特话都说不顺,而且开口就是‘你追来了’,分明是为了继承教皇大人的位子把人家抛弃了!” “对喔,那个年特有在外面徘徊过,那么不是很可怜?为了破镜重圆追到以诺来,却在竞技场相见,而且被打得那么恨!” “就是!那个年特又高大又英俊,说不定他们早就试过了,摸摸很平常嘛!” “你要去安慰他现在正是时候,不过就不要想竞争新的圣女人选了!” “新的圣女人选?” “当然!身败名裂的女人怎么可能还混得下去……” 她们说得激动,声音就渐渐大了,米蕾妮娅不是聋子,这些天一直就是这样了。 “也好!正是机会,也许我该尝试新的生活呢……”米蕾妮娅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 “教皇大人……不好了……出事了!米蕾妮娅小姐把辞呈交给神官,就——离开了呀!”大神官连法杖都丢在地上,只为了跑得更快些。 “我知道。”教皇站在窗前,任凭外面的风吹在脸上,“你能感到那屈辱吗?那不信任?那心中的痛,那难以想象的压力,想要逃避。” “再不去找就会……” “没关系。” “教皇大人?” 教皇静静地扶着窗台,望着巍峨的神像,完全陷入沉默之中。 “也许这样会幸福。但是命运之轮会放过你吗?我的外孙女啊!看到你我就想起你的母亲,那不曾享受过的幸福,希望你能得到。你走吧,走得远一些……” ※※※ “那是幼狮骑士?怎么会站在这里?” “真有趣,好大个!不知道是谁。” 年特不答话,他穿着新铠甲,面甲捂得严严实实。 “喂,这里是圣女学院,男人是不可以进入的,就是那个著名的流氓年特也是一样。” “我都成著名的流氓了?”年特更不敢暴露身份,“那麻烦你叫米蕾妮娅出来。” “找她?怎么会……”几个姑娘交头接耳一番,“打开面甲!” 年特说:“不行。我在执勤。” “执勤跑到我们这边来干什么!难道你就是那个年特?” “怎么可能!”年特毫不犹豫地骂自己,“我决不是那个流氓!” “请问你有什么事?” 年特:“找她还钱。” “她欠你钱啊?新秘闻!”几个姑娘掩着嘴“呵呵”笑了半天,“她不在,你去别的地方好了。” “我在这里等。” “等也没有用,她已经离开了。”为首的人说,“你还是回去吧。” 年特愣了愣,大声说:“既然你不肯通报,我只好闯进去了。” “哈哈哈!”小姐们笑得花枝乱颤,“经常有凯子来这里要钱,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女人好欺负?我可是教会承认的正统骑士,她们都是三段的魔法师……” “滚——!”年特一把按在她的胸口将她推飞,迈步向里走去。顿时警报大作(就是女人的尖叫声),无数的女战士手持长矛跑过来,墙头上火球乱飞,成群的狗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只只牙齿发蓝,戴着附有冰系属性的牙套。年特撒腿就跑,几十只小牛一样的狗流着口水在后面猛追…… “住手!把狗叫回来!是圣堂的大流伊师兄吧?”茜亚出现,阻止了众人的追击。 “嗨……我在这里。”大流伊在一边挥手,“但是那个人我不认识!” “啊?那是什么人?”茜亚吃了一惊,望着远处,一群狗追逐着高大的小丑已经离得很远了。 “不知道。”大流伊装无辜。 “啊……好疼!”被推倒的女战士捂着胸口爬了起来,“混蛋!占我便宜!说是米蕾妮娅欠他钱!” 大流伊悠闲地抱着胳膊:“唔,我要是你们就赶紧做准备,说不定很快会有人杀回来!” 茜亚:“哈哈!师兄真爱说笑!杀回来也是小丑跳梁……” 大流伊一本正经:“小丑真的会跳梁!还会跳墙!也许还会拆墙!” 茜亚:“别逗了,就是师兄也不能进去哦!花是不是给我的?” 大流伊:“嗯……,你能传宗接代吗?” ※※※ “呸……”年特气得半死,今日管区内又特别安静,没有任何人可以出气。年特拎住一个中级骑士的脖子,“去!到圣堂学院把大流伊找来!立刻!马上!我请他吃晚饭!” 圣堂学院似乎有一种神秘的联系法术,高级的光辉骑士随时都可以找到,到了晚饭时,大流伊如约而至。 年特对于得到的消息表示难过:“那么米蕾尼娅真的走了?” “不知道啊!”大流伊也不敢肯定,“说是这么说,但是说不定在地牢里。听说圣女学院对于不纯洁的处分是很严厉的,你们的谣言实在是离谱——是不是真的?” 年特问:“什么是不是真的?” 大流伊说:“就是关于你们每次满月的时候在庄稼地里……” “我要你死……谁说的?”年特恨不得把大流伊掐死,但是大流伊法力高强逃走了,及时为自己申辩。 “喂喂……不是我说的!目前市面上有三个版本的故事,我只是想知道哪个版本是真的!” 年特咬牙切齿,但是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好了!我要你来是想问你如何能进入圣女学院!” 大流伊回答:“做女人啊!” “其他的!” 大流伊方案二:“突然倒在外面抽筋,吐白沫……” 年特:“她们一发现是我就会立刻把我扔出来!有没有地道、阴沟或是魔法什么的?” 大流伊耸耸肩摊开双臂:“有的话我们圣堂学院早就夜夜笙歌了。” 年特和大流伊聊了半天,得知圣女学院本来就是一座堡垒,建于四百年前,而且魔法封锁技术达到了巅峰,外围的院落也就是城墙附近还好,但是城堡主建筑区域是完全不能使用魔法的,就是自己人也一样。据说这是为了严格管理魔法学徒,倒也不难理解。 “王城主楼和许多重要堡垒都是这种构造,就算是有内应,可以使用空间转移,也只能到达传送门,立刻就会被抓的。据说她们没人管的时候经常穿着小裤衩在楼道里走来走去,因为根本没有男人能够接近主楼。” “她们真的说我打回去也是小丑跳梁?”年特对这句话很介意,“竟敢当众说我们幼狮骑士是小丑!” 大流伊一副无奈的样子:“那又怎么样?我还替你警告过她们,她们根本不把男人放眼里的。她们有很多很厉害的魔法师和祭祀,在魔法方面我们圣堂学院自认不是对手。” 年特注意到关键的部分:“但是你说过主楼周围魔法无效啊。” 大流伊说:“但是城墙到主楼的院子起码有三百码是可以的!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些狗都被训练得专咬男人,那些金属牙可不是开玩笑!而且护城河里有鳄鱼——也是专咬男人。屋顶有鹰——也是专攻击男人。” “变态!”年特大叫,“怎么那么恨男人的!” “我们也很气愤!”大流伊不断煽风点火,“我们也是男人!而且忠心耿耿地在后面排队,但是她们反而最看不起我们,很多学弟被狗咬伤。老实说,我们已经琢磨很久了,没有什么办法。你不想带人去报复吗?要是你们能大队人马——最好把城墙拆掉,我们决不插手!我们学校我可以做主!” 年特有点儿明白大流伊的意思了,他是看中自己想进去这个机会,特地来代表学校暗通款曲。反正出了事也不关他们的事,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增援就好,任何结局他们都高兴。面对一万多美貌处女,哪个派系的年轻男人都是男人,年轻的。除此之外,还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来了解对方的实力。 默契,年特哈哈大笑:“攻城我们拿手,可是估计我们学校去过后就剩不下什么了。” “没那么厉害吧?先拆了城墙再说!而且我们不管,教廷的正规骑士会管的。”大流伊呵呵笑了,“那里有一万多纯洁处女,就算剩不下什么——还有下一届新生……” “不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年特回答,“我可做不了主。”这分明是一个圈套,不可一时兴奋就往里钻。如果圣堂学院随即来打报告抓他们,骑士公会有人会很开心。 大流伊:“我也没有说过什么。” 这个时候,偏偏有个学生会的干事来了:“晚上八点骑士堂会。” 年特瞪他一眼:“现在几点?” “七点半……” “还敢说!”年特瞪他一眼,那人飞快地跑了,临出门回头补了一句:“罗杰主席说一定要去!” “那么改天再聊了。”大流伊知趣地起身告辞,“不管是城墙倒了还是你们被狗咬了,我们学校都会很高兴。” “去死!我改变立场,把你卖给教皇!” 年特对大流伊印象不坏,但是进不去圣女学院心情确实恶劣,如果米蕾尼娅真的进了地牢……年特心如刀绞,心不在焉地骑上马,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 骑士堂会是他刚刚得知的一个存在,而且是很神秘的集会,地点就在骑士堂内厅密室,今天是第一次参加。将马交给执勤的骑士,年特进入了骑士堂。 随着他的钢靴踏在大理石地面上,有人大声通报:“第五管区治安长年特到!” 年特知道多半是喊给里面的人,至于如何里面,立刻就知道了。他走进侧室,按照先前有人告诉他的站在屋子中间大声喊:“噢,这地毯可真漂亮!” “喀”的一声,身后的门自动上了锁,墙上的画翻开了,是一面小窗子,有人小声问:“暗号?” “教皇的屁股痒。” 一张脸往外看了一下,确认状况无误后似乎拉动了机关,墙壁咂咂作响,打开一道暗门,年特进去后发现那个人从来也没有见过,一副不见天日的样子,仔细一看,那人坐在轮椅上,双腿都断了,似乎是特意安排在这里工作的有功之臣。 “哈哈,你的事迹给我很多乐趣!”那人给他一盏灯,指了一下甬道。年特拎着灯往前走,发现黑暗中有弓箭手挥动弩箭向他致意,想来要是有陌生人没有拎着灯就会被射死。 “这么严密?”年特倒是也不奇怪,以幼狮的实力和小题大做的风格,门后藏着刀斧手也不奇怪。这次的门自己开了,里面罗杰在喊:“快点儿!就差你一个!”年特进去关上门,望了一下屋里,“门后真的有刀斧手啊!” “嗨……兔子!”很多熟人,伍德和费隆都在。 “嗨……”年特和众人打了招呼,这里很多人在幼狮身分尊贵,都是高级骑士或是学生会高级干部,以罗杰为主,围着圆桌坐成一圈。 “快开始吧!” 罗杰领头:“教皇屁股痒了怎么办?” 众人一起敲桌子:“踢他!”全员落座后,会议就开始了。罗杰取出一份文件,给众人传阅。 “哈马斯陛下发来密函,要我们开始削弱教会的后备势力,为将来做准备,但是主要作为一次报复。财务卿的继承人被神官定罪入狱,民间闹得沸沸扬扬,严重影响了王室声誉,陛下希望我们出面进行报复。” “不是吧?”年特也看了文件,觉得哈马斯真是有一套,自己不方便出面就让学生去大打出手,怪不得幼狮学院打群架总是理直气壮。 这样一来,还可以尽早培养自己的忠诚力量,真是一举两得。这些人天天在这里喊要踢教皇的屁股,将来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头了。教会和王室的明争暗斗竟然延伸到这里,年特暗暗吃惊,但是想一下又觉得很当然。 “都延伸到我家了,这里总比玫瑰郡近得多。也好,我也想踢教皇的屁股。”年特每次想到母亲惟一的画像被毁就恨不得冲到城里用刀去砍教皇,现在能喊喊踢他的屁股也很不错。 在座的人正在大肆发表意见:“白玉学院比较好挑,明天约他们比武!” “太弱了没意思!不如我们把圣堂上游的小水坝炸毁?他们不会发现的。” “那也造不成什么损失。不如直接找他们打架,多去几个人……” “我们已经被骑士公会盯上了,为了打几个人被抓可不合算。有没有大手笔?拿得出手的?要他们颜面扫地,严重影明年的升学率?” “那就栽赃……” 年特越听越觉得社会黑暗,国王骑士不在乎手段,哈马斯似乎也被逼急了。骑士公会的主席是教皇的人,那就意味着很多人在名誉上得不到承认,直接影响他们将来在军队中的晋升,自己只怕也在黑名单上。一想起骑士公会主席瓦尔多,年特就烦。 “干脆做掉他算了!等一等!”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年特心中出现,他拍了一下桌子,缓缓地说,“我有个大手笔可以做。” 第二十四章 神诞的祈祷 那一天,家里来了大客人。年特回家的时候,利诺和一个胖得流油的人在饭桌上哈哈大笑,见到年特就拉了过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最富盛名的铠甲商人姆斯,我在和他谈你的铠甲的事情。” “喔!早就想来拜访。”姆斯主动和年特搭讪,“太绝了!你身上常备麻醉药吗?是不是早就想扎那著名的屁股?有什么感受?” “感受的话,你去问屁股的主人会比较清楚。我只能给你提供相同的服务,让您亲身体会……”年特狠狠地掏出开瓶盖的锥子,“粗了点儿,不过感觉基本一致!” “哈哈……不要生气嘛。”姆斯道歉,“没有恶意的,现在这是很有名的俏皮话,大家都在谈。” “不要在我家。” “不要介意。”利诺来打圆场,端出老酒,“我们谈正事吧。” 那一餐还是很不错的,说起被米蕾妮娅打碎的铠甲,姆斯十分惋惜:“那造型和设计都是上乘,幸运的是最重要的马甲部分没有损坏。我是商人,不是工匠,所以只能给您现成的东西或是联系工匠。” “那都无所谓。”年特已经不想要太珍贵的铠甲了,经过这次,他清楚地知道恐怕没有什么铠甲是米蕾妮娅打不碎的,所以太珍贵的东西只能是浪费。 在明白了年特的想法后,姆斯十分高兴:“没错!像您这样的人就是我们最好的顾客了。很多人得到珍贵的铠甲后,爱惜到舍不得用。像您这样每个月都可能会需要新铠甲的人才是真正懂得其中奥秘的人。相信我,铠甲都是用来打坏的,否则只会像小孩子一样哭泣。” “同样的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呀!”年特和姆斯渐渐聊开了,就用夜明珠定下了一个奇怪的交易——姆斯给年特提供一个系列的铠甲,而不是一套。铠甲的设计风格由年特独享,一次生产十套,不是很名贵,但是其他的任何人不能制造同样风格的外观。 “这倒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交易。” “就是所谓的品牌了。我正在和骑士公会商谈细节,就是关于未经许可不得穿着的权利约定。”姆斯回答,“你不知道你做了一件什么样的好事,神也会赞美你的。” “我做了什么?” “你挽救了一家濒临倒闭的小作坊,这是地址,过几天你可以去看看。” “不会有质量问题吧?” ※※※ 不管怎么说,姆斯是值得信任的有信誉的人。现在年特并没有心情考虑铠甲如何,因为神诞日快要到了,那是全大陆共同的节日,比新年还要重要的节日,而他作为治安队长,负责的区域里正好有一个很重要的建筑物——神诞圣堂。 这座圣堂不在白玉圣城,而在王城居民区的中央,原因很简单,这座神诞圣堂是庆典活动的重要场所,必须是离所有的人家都不远的地方。 “那么,今年的治安就要依靠各位了!”哈马斯亲自召见了治安队的所有队长。说起来,负责维持治安对学生骑士来说是很好的任务,很多著名的骑士都是在这个时期受到老百姓的拥护,为今后成为大人物奠定了基础。 “年特,你留下。” 在阳光明媚的皇家园林里,年特跟随哈马斯随意地漫步。雄狮和勇者的雕像是这里几百年来的主题,修剪成各种形状的树木体现着园艺家自然和规矩相交融的哲学。走在这里,就觉得有一种没有涵养无法步行的感觉。 “要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士,武艺只是次要的方面。”哈马斯和年特倾心交谈,“这一点,也许和你们玫瑰郡不同,但是在以诺,舆论是很可怕的,一个骑士必须能够拥有自己的拥护者。如果让人民失望了,充其量是一个打手,不能成为伟大的人。” 谦卑地点头,年特回答:“是!陛下。” 年特知道哈马斯这么说是因为用小麻醉扎了米蕾妮娅屁股的事情影响太大了,虽然有很多误会和不得已,但是在民间流传上一个月,从街头传到巷尾,事情的味道就会变了。现在没有人感激他阻止了可能殃及十万人的大咒,反倒成了出名的流氓。 “还有一点,作为男人背黑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哈马斯似乎很了解他的想法,“男人嘛,手段无所谓,重要的是让人能够理解。去和美莲见见面,求得她的原谅,让她知道你也很辛苦。这些事情都是应该完成的任务,否则,到你毕业的时候还挂着不良的名声就不好了。上流社会的人很关心美莲,而教会的人我也不用说了。如果他们为难你,就算你回到玫瑰郡也是无法脱离影响的。” “陛下!”年特回答,“我逃走过,但是那滋味不好受。所以,您说的我明白。” 哈马斯柔和地说:“真的明白吗?我可是在看着你。还有,不管从哪里学的,记得不要随便使用神圣魔法了,有些事情你还不太了解。到了适当的时候,我还想和你好好谈谈。” “是,陛下。”年特知道是因为在比武大会上由蔻蔻大放魔法招致了注意,虽然不知道哈马斯有什么秘密藏在心底,不过按照父亲的嘱咐,哈马斯的话他是一定要听的。 这时候安卓美公主和几个女伴抱着一堆东西笑着跑过来了:“爸爸!我也要去过节!”说着,偷偷瞟了一眼年特。 哈马斯有些纳闷:“你去过节?宫殿里不是有宴会吗?” 安卓美拎着华贵的裙角,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女伴们:“不!我听说,外面好热闹!每年的神诞圣堂都好——豪华,有好多好多小孩子,好多好多糖果,有人讲故事,还有还有,街上会好热闹!” “你去神诞圣堂?老大不小啦!”哈马斯笑了,“到时候,就算骑士们肯放水,神官一定不让你进的。至于街上嘛,那一天也是最乱的一天,不去为好。” 安卓美狡黠地咬着嘴唇:“所以,我要借一个人!喂……罗斯门德治安官大人,你的治安队需不需要弓箭手打工?” 年特优雅而谦卑的行礼:“谢谢,不需要。我的任务很重,没有时间闲逛的。” “你……!”安卓美狠狠地瞪他一眼,“我不用你带着也能跑进圣堂!等着瞧!”安卓美突然一脚向年特的脚面踩去,然后跑掉了。 哈马斯微笑着望着女儿远去,突然问道:“管区内的情况怎么样?” 年特的钢靴很结实,安卓美公主那一脚对他来说只是心神荡漾。他及时回答道:“很平静。我的管区居民层次很高,文化修养都很好。” 哈马斯叮嘱说:“继续警惕,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出事。否则,你就完了。” ※※※ 不管心情如何,也不管年特如何寻找,米蕾妮娅从以诺消失了。谁也不知道那个人见人爱的姑娘带着怎样的心情去了哪里。 神诞的日子近了,年特的巡逻任务渐渐加重,每天几乎除了睡觉都要巡逻,吃饭的时候也在街头巡视着。 由于人手不够,天字一班都以中级骑士的身份加入了他的巡逻队,别的管区也有人员调拨过来帮忙,全校的课程都暂时中止了。 这是一年当中人们最渴望欢乐的时光,也是犯罪率最高的一个月。哈马斯下了严令,全民休息一个星期,在节日期间偷窃、诱拐、械斗者,一律处死,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敢犯罪的都是凶悍的家伙。 “求求您!”偷苹果的流浪儿不住磕头,“放过我吧,我实在是太饿了!” “在此期间盗窃是要处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求求您!虽然只是一个苹果,但我也是希望过个愉快的节日啊!如果您把我送到监狱,我就没命了!” 望着泪流满面的脸,年特下不了手。原来即使在以诺,也有这么多人吃不饱饭。教会再努力,也不能让人用祈祷吃饱肚子。 “神的慈悲也只能是让人诞生吗?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是人们自己的问题啊!”年特扔下一个金币:“去把苹果买下来,再好好吃一顿。” “队长!”有人悄悄地说,“我们算不算渎职啊?” 年特还未回答,那个流浪儿赶到他们前面“扑通”跪倒,用力磕头:“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永世不忘兔子骑士您的大恩大德!” “不必了,别再叫那个绰号就行。”年特带着队伍离开了,突然听见边上有人尖刻地说:“好伟大啊!” 美莲拿着一束花,挎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想必是在逛街的时候见到了这一幕。 “利用渎职和金钱对穷苦人施以恩惠,就感觉自己在做伟大的事。把自己的荣耀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虚伪!城里有数不清的流浪儿,你真的关心过他们吗?你又能帮助多少呢?” “这一个。”年特瞅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美莲在原地站了一下,浑身发抖,终于还是头也不会地走了。 “老大!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斯芬克有一点儿心惊胆战,“美莲姐会恨死你的!” 阿滋说:“大哥呀!美莲姐姐有多恨你,也就有可能变成多爱你!你不要把她拼命往恨你的方向推嘛!” “闭嘴!什么爱恨之间的!你上回也说她喜欢我,结果搞成这样了!我只是自作多情而已,你还算是有一颗女人的心吗?” “谁叫你把亚修打死了……” “决斗啊!我怎么知道他离开盔甲和宝剑一下就死了!而且正好撞在铁的地方!” 几个人拌着嘴,路过神诞圣堂,突然看见守卫在神诞圣堂的卫兵在和一个人争执着什么。 “过去看看。” 那是一个穿着灰袍的家伙,阴沉沉的,那张脸白得可怕,竟然看不出多大年岁,说是二十也好,四十也很有可能。卫兵正在搜他的身,但是他什么也没带,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可疑,惟一可疑的是他的人。 “我们发现这个人从里面出来。”卫兵十分肯定,“他是从窗户进出的,神诞圣堂刚刚才布置好,到明天傍晚启用前,都不许人进出。” “你是什么人?说话!”年特发火了,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也不反抗,也不回答,让人怀疑是不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如果他身上没有东西,会不会把什么放进里面了?”年特下令叫所有的人过来,“看住他!我们进去搜!” 然而在搜遍了所有的角落之后,治安队一无所获。神诞圣堂布置得简洁整齐,没有被破坏或是污染的迹象。 “我只是好奇里面什么样而已,另外想看看各位负责的程度。”那个人突然说话了,而且满脸都是耍猴成功后得意的笑容。 “混蛋!”众人狠狠打了他一顿,那人嬉皮笑脸,满不在乎,大家也没有办法,最后将他赶走了。 “气死我了!为了这个要他的命也不至于,打一顿就算了。” 这个时候伍德带着人经过:“喂!我来帮帮忙,最近你这边真是不得了,回去休息吧。” 周围的人都说没有问题,年特也确实很累了。谢过伍德,年特骑着马缓缓回到骑士堂,将执法的徽章缴了库,突然觉得天气很好。 和风趁着明亮的阳光,蓝天让人觉得世界格外开阔。一只云雀突然喳喳地叫着钻到云霄里去了,白色的水仙在湖边开放,绽放出沁人心脾的芳香。 “寒冷的日子有这么美丽的花啊!”年特不由自主走过去,在湖边蹲下来伸出手去抚摸。那花那么小,却散发出如此爽朗的气息,年特被那金黄和洁白相掩映的美丽征服了,粗糙的手掌伸在那里,舍不得触摸,“湖水都有些结冰了呢,那种倔强和高雅的姿态,就像是——美莲。” ※※※ 年特终于还是来到了那个小广场前,仍然有很多人在这里顶风写生,见到他骚动了一小阵,使他想起一年以前的偶然相遇,美莲在这里画流着鼻涕的北风骑士。发生过好多事情,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学长!”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年特扭头一看,几个文科的小姑娘鼓起勇气和他说话,“可不可以请您做我们的模特?” “不,”年特虽然不想,但还是笑了,“那个流鼻涕的位置我心有余悸。” “一定不会让您流鼻涕的……不,我们是说……”打头的小姑娘不太会说话,但是看上去不答应,她会很失望,年特便问:“干吗找我这种臭名昭著的人做模特?” “才不是!”一个小姑娘叫了起来,“就是美莲学姐对我们说你这样的人才高尚!我们相信美莲学姐一定不会说错的!” “她什么时候说的?”年特苦笑,觉得这事很值得推敲,搞不好还是亚修翘掉之前的事。没有想到学妹们异口同声:“今天中午!” ※※※ “独立公寓二十八号。” 说是公寓,简直就是别墅。年特知道学校里有这么个高级住宅区,因为伍德的公寓离得不远,只是品位上比起这儿来差多了。雪白的墙上残留着秋日的爬山虎,木头做得小栅栏里有整齐的花朵叫不出名字。但是园丁近来似乎疏于管理,所以那些花朵就和她们的主人一样倔强地生活在寒风中。 “她近来不太好,几乎画不出好东西来,只有亚修的画像随手就能画出,如果画人,画谁都是那张脸和身材。我们都担心她就此放弃画画了,那真是可怜……” 从门外的垃圾桶里,年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撕得粉碎的失败作品,果然,几乎什么都画不好,除了人像,都是开个头就撕了。 “如果人像是因为总是画成亚修才撕掉,那么风景为什么也画不好呢?或者说……”年特觉得美莲变成这样,自己是有责任的,“也许亚修活着的时候,美莲只是喜欢拿他当个笑话,但是他死了,我竟然立刻就招架不住。这个世界上死人最大啊……” 年特觉得自己一定要做点儿什么,道歉的话应该带束花,四下张望,对面的公寓院子里竟然就种得到处都是梅花,和凌乱的健身器材一起占据了院子,而且花朵很嚣张地从栅栏里一朵朵探出头来。 “也是高级骑士的住所吧?”年特几乎是立刻就决定从那里就地取材,刚刚伸出手—— “你是不是打算从这里摘花去送给对面的大美女?” 年特一抬头,有个挺眼熟的家伙在除草,似乎是个初级骑士在给人做扈从,此刻像是抓到了贼的样子笑嘻嘻地望着他。 “是啊,行个方便。” “那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幼狮数一数二的费隆大爷的房子?”那个家伙笑得很恶心。 年特一怔:“这么巧,是他家?” “没错,怕了吧?要是你掏出十个金币给我,我就当做不知道,费隆大爷的脾气你听说过吧?” “听过!”年特隔着栅栏一拳把他打昏,“你竟然不认识我,也是个奇迹!” ※※※ 几分钟后,年特拿着一把梅花站在美莲的门前,敲响了门。 “美莲?” “谁?” “我!” “滚——!” 这几句对话都过于短促,年特不免有些灰心,但是都到了这里,低声下气也好,道歉嘛,姿态就应该低一点儿。年特扯着嗓子大喊:“美莲!今天对不起!我是来道歉的!你不开门我就……” 二楼阳台拉门声,“哗啦……”一盆洗画笔的水五颜六色地倒在年特头上。 美莲:“就怎样?” “就……(忍了)赖着不走。” 脸盆也砸下来,“当”的一声落在头顶,不疼也砸得挺响。 美莲关上窗回到屋里:“那就冻着吧!” 一个小时后,年特流鼻涕,打了个喷嚏:“美莲……我是无所谓,可惜这花……” 美莲的声音优雅而冰冷:“梅花是不怕冻的!” 年特:“结冰了!” 美莲:“这么久了吗……门开着,进来。” “谢谢!”年特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算是知道当年亚修的滋味了。讨好冰山美人,就一定要冻成冰棍才行。 年特寻着声音上二楼,屋里出奇的简洁,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旷和朴实。年特本来以为会摆满名画和雕像,实际上最奢侈的装饰就是窗帘,此刻也开着。美莲就坐在一个画架前,对着窗台上的花瓶发呆。 整扇窗的光线明亮地照过来,美莲回过头,脸色十分苍白,那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美丽,了无生气,年特惊呆了。 美莲:“我的盆呢?” “啊?我立刻去捡!”年特回身,但是美莲把他叫住了。 “算了,反正我也画不出。你已经见到我了,其实你我都清楚,你也没有什么可道歉的。”美莲回过头去,“你走吧。” 年特呐呐地说:“我听说……你的心情一直不好,作画也不太……” 美莲霍然扭过头,神情十分激动:“你是来嘲笑我吗?还不是拜你所赐!亚修是个靠不住的家伙,所以我一直不肯答应他,你更差,你说,你能怎么帮我?我现在画这个花瓶,就是画不出来,你说,你能怎么帮我!”美莲喊着,眼中流下泪水来,转身不再看他,“帮不了我就快离开!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年特的脑筋飞速地运转,一个念头一直在他心理,他害怕想得不对,但是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他小心地走过去,从美莲抽泣的肩头望到了那幅画了一半的花瓶。他还记得当初美莲的画就是死物也有一种活生生的感觉,现在只是不幸失去了平衡,他要把那杆天平一点点儿搬过来…… “你走!你走!”美莲正在大发脾气,突然瞥见那个花瓶——真品,被一只大手拿起来,然后——自由落体,在地上碎成八瓣,登时不哭了,整个人都呆住。 年特拍拍手,似乎还算满意:“我走了,保证你现在画得出了。” “你……”美莲气得说不出话,用颜料猛丢,“滚……!” 年特撒腿就跑,总算没有落得五颜六色的下场。美莲仍然气愤不已:“这个混蛋是来干什么的?!” “似乎不行……”年特捡起屋外的脸盆,蹑手蹑脚放回屋里,又顺手把花插进了花瓶。 “像贼一样,以后我的生活都要像贼一样了……” ※※※ 傍晚,有人前来拜访:“我们是王家博物馆的,从美莲小姐家来……” “王家博物馆?”年特的感觉隐隐不好,对方递过一个信封:“麻烦您赔偿这个旧历魏国花瓶,大概是五千金币!” “什、什么花瓶?” “就是这个,”对方帮他把信拆开,“幸好美莲小姐已经画好了你才打碎,就是这个,可是价值五千金币!” 年特起初为花瓶吃惊,现在的注意力全在那幅画上。 “好,她还是恢复了!”年特高兴地大叫,吓了对方一跳,年特毫不在乎地进屋掏钱,“这个是我的信对吧?” “对!但是那幅画并不是值钱的作品……” “什么话?这是稀世珍品!你们不懂!”年特痛快地掏钱,让客人们对他另眼相看。问题是客人们带的话还有下文:“美莲小姐还有让我们带话,她明天想画屋外对面的风景。” “屋外对面的风景?”年特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 费隆半夜才回家,月色不好,黑漆漆一片:“今天也算帮了朋友的忙。啊,好累!……年特?!难得我帮你忙,你不回家休息,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年特举着火把站在大树下:“我特地在等你回来,家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费隆不解:“没有啊,问这干吗?” 年特将长剑抽出来一挥,“嗖”的一声,一块巨石飞起,四十五度角直奔目标,原来旁边火把照不到的阴影里竟然有一架投石车。 费隆眼都直了:“你拉着投石车?!” “轰”的一声,费隆家的两层小楼成了平地,所有的人都被惊醒,到处都是狗叫,灯光不断亮起。玫瑰花圃成了昔日的传说,红色的花瓣像雨一样在晚风和尘埃里飘飞。 美莲拉开窗帘,街道已经被火把照亮,对面是一块烟尘四起的平地。费隆正拿着一把巨斧猛追:“不要跑!恩将仇报!见色忘义!” 年特没命逃窜:“我帮你盖新的!盖三层的!” 美莲笑了:“这混蛋。”她挥着胳膊大声喊:“喂——!我改主意了!” “什么?”年特抬头,美莲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我在想,这个也没什么好画,明天我想画白玉圣城!” 年特冒汗:“那……那需要几年时间……” 身后风声响起,一扭头,大斧砸下…… “看你哪儿跑!嗯?盖房子?今天我睡哪儿?”费隆把年特压在地上不放,拧他的胳膊,“住你家?别骗我!我知道你租的房子只有阁楼!打得准?呃?我要把你用投石车送回家去!”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伍德穿着鸭子睡衣:“怎么搞的?在演喜剧?” 美莲一笑,拉上窗帘躲在后面,心里有一种甜甜的感觉,荡漾着,荡漾开来。 ※※※ 终于,喜气洋洋的神诞之日来临了。经过吵吵闹闹的一天准备,傍晚的时候,神诞圣堂的大门打开了,随着大神官走入,洪亮的钟声响了十二声,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门外贴着风干的蓝铃花,小孩子盛装打扮,大人冲到街上相互拥抱,在高呼了三声“恭喜”之后,庆典活动正式开始了。 “没有人点灯放在地窖或是桌子下面!”大神官面对徒众伸出双手,“灯总是放在灯台上,使进来的人得见光芒!使外面的人也心中安详!若眼中有光,便全身有光,如同神的眷顾!开始吧!叫孩子们把灯举起来!” 于是,圣堂的灯火通明,游行开始了。小孩子们举着父母准备好的灯笼只身上路,汇入了前往圣堂的队伍。 “请进……请进……!有好吃的点心和主人的热情!” 每年的神诞之日,莱特尼斯的小孩子们拎起灯笼,只身上路在黑夜中行走,象征光神在人间艰辛的历程,纪念能够将神也感动的好客传统。他们可以敲开三家门口挂着红灯的大门,主人一定会盛情招待,给他们准备好的精美食品。他们得到休息后,就继续前进,带着得到的三种不同的食品克服对黑暗的恐惧,最终找到神诞圣堂,作为冒险旅程的终结。 圣堂里,大神官给予贡献出食物和别人分享的孩子们祝福,孩子们就在那里尽情地分享快乐,直到天亮。至于大人们——在充分尽到了主人的责任之后,没有小孩的深夜里做什么都行啦。 十二点后,广场会有各种集会,各个年龄段的人都可以有正当的理由彻夜不归。虽说是在黑夜中冒险的涵义,却有大堆的骑士在维持治安,正是一年当中最安全也是最喧闹的夜晚。 每个人都有过凝望着背影长大的时光,为了这个理由,幼狮学院的学生骑士们日夜不停地漫步在街头。糕点的味道从每一家的门缝里传来,混合着花香和再也普通不过的欢笑声。为了那欢笑,骑士们全副武装漫步在午夜的街头。 “开门啊,我们又累又饿,不给松饼我们就不走……”孩子们顽皮地嬉笑着挤在门外,等待着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而得逞的一瞬间他们笑得更欢了。 女主人插着腰,男主人端着糕点盘子,还有热气腾腾的麦茶。“哎呀,当年光神大人漫步街头快要病死的时候也没有你们可怜……快进来。” 年特凝望着,直到那门缝里温暖的光亮再次消失了。每个人都默不做声,宫廷乐师站在指定的地方演奏月光奏鸣曲,神诞圣堂的歌声也响起来了。那歌声发自一百位八龄的好女孩,带着祝福穿过十八道弯来到这里。 “走吧。”年特带领巡逻队前往最后一个道口,几个胆小的女孩子紧紧跟着他们。年特一回头,她们就好紧张。 “妈妈说,”一个小妹妹把篮子紧紧抱在胸前,“如果害怕的话就跟着骑士哥哥走。” 一种信任感让每个疲惫不堪的骑士们心头都暖洋洋的,年特微笑了,虽然他的面孔在头盔里面躲藏着,但是他知道温柔的心意可以穿透一切。也许高傲的骑士们不屑于表达出来,那就是护面甲比坚固更深刻的存在价值。 “妈妈说的一定是对的,那就跟着我们走吧。” 街上整洁而空旷,只有小孩子和巡逻队。每一个执勤的骑士都尽忠职守,靠近神诞圣堂百米之内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小妹妹们拎着裙角轻巧地施了一个礼,跑到圣堂里去了,当厚重的楠木大门开启的时候,真是无比美好的瞬间。 年特凝望着,很羡慕站在那里负责为她们开门的圣堂骑士。阿滋和斯芬克带领一只小分队一直驻守在离神诞圣堂最近的治安检查站,见到他这副样子都不禁笑了。 斯芬克说:“我们的老大心肠意外地好呢。” 本城三霸唱起颂歌:“老大心肠好,老大了不起,老大天下第一……” “别闹了,”年特询问情况,“没有可疑的人靠近吧?” “放心啦。”阿滋笑着,“不过有一种很难对付……” 正说着,就有一个小孩和负责临检的查尔德吵起来了。那小孩穿着华贵的天鹅绒外套,斗篷上有烫金的花边,手里拎的马灯也是水晶罩子,家世显然十分显赫。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查尔德看着他递过来的通行柬,每个小孩从四岁到八岁只有五次机会参加节日活动,四岁领取教会的通行柬,每年登记一次,而这上面已经有五个红色的印章了。 查尔德交换了通行柬,微笑着说:“小弟弟,你已经超龄了。还是等一下去狂欢夜市吧,神诞圣堂是进不去了。” 那个孩子却很有派头:“哼,要你管。我老爸你惹不起的。” “什么?”本城三霸叫了起来,“我们都不敢这么说,听好,我们的老爸是……” 查尔德不急不缓微笑着说:“我的父亲就是国务卿行政大臣,两朝元老,可以惹一下吗?” “什么?”本城三霸发出了比刚才更响的叫声,“不可能,我们都不知道!” 年特觉得很丢人,把他们挥挥手赶到后面去,低声说着:“是真的。他和你们不一样。”自从那天夜里之后,查尔德似乎开朗很多,逐渐健谈起来,就连皮肤也不是那么黑了。 然而那个小孩却不气馁:“混账!我是四皇子安卓伦?哈马斯,退后,无礼贱民!” “哎呀,”年特头疼,“怎么今年王室成员总是捣乱,不行就是不行。”安卓美公主没有出现,她的弟弟倒是跑来了,最让他难过的是,那个贱民的口号他自己也很久没有说过了,现在却被小鬼呵斥。 查尔德体现出了家教的渊博,怡然不惧,微笑着打了个响指:“陛下一定已经担心了,要不要我们送王子殿下回去?” 磨刀米尔西突然出现,剑光一闪,王子手里的通行柬碎成了整齐的两半,只是一瞬间,很多人还来不及看清,剑就已经回到了壳中。 小王子呆呆站在那里,突然开始大哭:“我要进去!我就是不走……” 众位骑士面面相觑,倒也没有什么办法。年特无可奈何地挥挥手:“阿滋,你把王子殿下送回去,买些好玩的东西给他。” “啊?为什么是我?” 阿滋大叫抗议的时候,一个随队前来的中级骑士默默走到小王子面前,蹲下来轻轻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那个小王子突然像是触电了一般停止哭泣,然后二话不说拎着灯往回跑掉了,听话得不得了。 “啊呀,还是有人会有办法的。”大家笑着打量起那个不太熟悉的骑士来,那骑士有些瘦削,沉默地点头向年特致意,眼睛很漂亮。有很多随队人员是平时在别的管区,临时才被学生会调拨过来,不认识的家伙很多,大家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个时候,有人轻轻拉年特的披风。 “大哥哥,松饼分给你吃好不好?”一个小男孩把通行柬给了查尔德,却把糕点举起来递向年特。他看上去有些顽皮,但笑容使他不失是个纯真的天使。 “谢谢!圣堂就在那边。”年特笑了,见到可爱的小孩子的笑容,辛苦也觉得有回报,“你真的得到很多点心呢!” “因为我很可爱呀!”小男孩嘻嘻地笑了,“每年我都得到很多的!不过我已经八岁了,今年是最后的机会进圣堂了。大哥哥每年都站在这里保护我,我也很想感谢哥哥们的照顾,这是妈妈特别嘱咐的。” “那么我就吃了!”年特接受了,“快去罢,再见……” “再见……” “去年站在这里的是别的什么人吧?”年特把松饼掰成两半,“有人想一起沾个光吗?” 二十多人一起伸手:“我……”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使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甚至没有小孩儿的哭叫声,一瞬间,巨大的火球冲上天空。神殿的大门被巨大的力量从里面推开、撕裂,大理石屋顶飞出五十丈外,火舌冲破大门和墙壁倾泻而出,强烈的冲击波使年特毫无准备地飞出十米开外。 等爬起来的时候,树木在哔哔剥剥地燃烧,烧焦的孩童无法辨认,骸骨和宫殿的瓦片零碎地搀杂在一起,宏伟的神诞圣堂已经不复存在。大门口负责开门的圣堂骑士尸体落在附近,银色的铠甲焦黑触目惊心,圣像在烈火中断了脖颈倾斜在废墟中。 从里面喷出来的焦糊糊的尸体散落在四周,有些没有烧焦,断手断脚的把鲜血倾注在汉白玉铺成的地面上。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渐渐弥漫开来,血色肉和白色的骨裸露在破碎的衣衫外,还有破碎的灵魂和怨恨。年特的眼前有些发红,用手往脸上一摸,血!全都是血! 从来都不知道血有这么粘! 狮虎在流泪, 天真和青春的挽歌亵渎了生命的驿站, 第一次死亡后,便再也没有死亡。 骑士们带着满身伤痕巍巍站在燃烧的废墟旁,质问着苍天。 “神哪,发生了什么?” ※※※ “年特!你不是骑士了!” 骑士公会的法庭。 还没有审问,愤怒的公会主席瓦尔多劈头就是这一句话,而只有这一次,年特无言以对。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在瓦砾堆里寻找孩子尸体的父母,那母亲怨恨的眼神,“呜……连个小孩子都保护不了,你怎么做骑士的?” “按照工会公约第一章第三条,以及王国法律第一百三十条,治安队长年特犯有渎职罪!立刻格去骑士称号,开除学籍。由于受贵族血统保护,不予追究刑事处罚,即刻驱逐出境!对本判决不服,可以上诉王国法庭或是教廷,但不得驳回骑士公约部分判决。你有什么话为自己辩护吗?” 年特有如死了,曾经有多少次,他胡搅蛮缠,死里逃生,无法无天的事也做了,但此刻他不能相信发生的一切。当文明的殿堂和儿童的笑颜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叫人怎能去面对? 年特哭了,还来不及分享小松饼的味道,石块便已化作泪雨纷飞,心也碎了,脸上的泪痕干了,心里却在泣血。 “不是的……!”安卓美公主的声音从听审席上传出来,穿着治安巡逻队的铠甲,一双手拼命拉下头盔,声音已经嘶哑,“我们一直在巡逻,一走就是十几个小时!我们没有偷懒!没有渎职!你们这些老混蛋坐在这里就可以把责任推过来吗?混蛋……!” “这里不是您闹的地方!就是陛下也无权干预骑士法庭的判决!”作为同样痛失亲人的老者,瓦尔多已经丧失了最后的理智,“来人!把公主殿下送回去!” “放开我!年特……你说话呀!你说呀……”安卓美公主被人抓着胳膊架起来带走了,娇蛮哭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远处。 “在巡逻时间内和公主约会,甚至允许她假扮骑士!又是一条渎职罪!你还有什么话说?把他带走!带走!带走……!”瓦尔多拼命敲打桌子,然后扑在上面抱着头呜咽,“我的丽莎……才五岁!爷爷一定为你报仇!” 屋里有如死寂。人们默默地看着年特被人押走了,瓦尔多哭喊着“报仇”,被人从座位上扶起,突然昏了过去。没有人叫嚷捉拿凶手,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炸药也没有这种威力,不管是多么强大的魔法师,都来不及从屋里离开。 “自爆魔法吗?”恐惧在人们心底挥之不去,大约一千三百名儿童成了不知原因的牺牲品,大神官和一百六十名神职人员尸骨无存,全城沉浸在哀恸之中,节日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煎熬。 人们发疯似地奔走,不管是不是失去了亲人,掏出金钱或是拼命地慰藉,只是避免自己也被那气氛搞得发狂。 一个节日永远从这座城市消失了。 哈马斯从漆黑的屋子冲出来疯狂地拥抱自己的女儿,教皇的愤怒不能抚平民众所受的伤害。 第二天一早,一份由骑士公会和教会的联合声明贴了出来:三万金币给指出背后主使者或是能够提供重要线索的人,报仇雪恨者奖赏一千万金币。 完全无需奖赏,只要是真正的骑士都愿意用生命去交换这份荣誉。炎龙骑士团和天蓝骑士团都调集了相当的人手从边关赶回,骑士公会里派出三千人马前往周边收集信息,但是一无所获。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当夜执勤的巡逻队员超过三万人,人人对天发誓没有见到成年人接近神诞圣堂。 骑士公会开始有人公然指责是教会方面有人混入,而且作为所有魔法师的管理机构,教会难辞其咎。教会死了大神官,米蕾妮娅也刚刚离去,教皇当然难以忍受这样的指责。 但是能够引起这样毁灭性魔法的,就算是自爆也只能是屈指可数的高级魔法师,人们开始怀疑是某些著名的神官,当怀疑都找不到确定的对象的时候,人们对教皇的信任动摇了。 突然有一天,有人说“米蕾妮娅正好失踪了!”也有人说,如果米蕾妮娅是自爆魔法师,那指使者就是教皇。无知教徒反驳说米蕾妮娅是自行离开的,当众受辱之后活不下去也和教会无关。 结果越描越黑,没过几天骑士公会就贴出了告示捉拿米蕾妮娅,说是头号通缉犯。其实捉拿是找死,任何人能够说服米蕾妮娅前来澄清的都可以得到一千金币,倒是幼狮学院挤来了不少求购小麻醉的家伙。 米蕾妮娅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不过一夜之后就被人揭光了,许多无聊的人拿回家贴在床头睡不着的时候欣赏,流浪汉也认为机会难得。 那是最黑暗的时候,以诺整个陷入了混乱之中。 第二十五章 心底的血泪 “吃点儿东西吧。” 年特接过押解官递来的饼,机械一般放进嘴里。押解官要了水,先分给他一碗:“老弟!我们都知道你倒霉!不过,早晚会水落石出的,留着力气为自己报仇!” 押解官的话正说进年特的心里。“报仇!仇人是谁?”年特惘然。派他巡逻任务的是国王哈马斯,判他有罪的是骑士公会主席,血案的执行者八成自爆得连灰也没有了,到底有没有幕后主使者还要另说,究竟为了什么也是不知。此刻,就连有没有复仇的对象都不知晓,年特一阙不振,就好像严冬里的一株蒿草,经历了整日整夜的霜雪之后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如果还可以的话,我们继续走吧!”押解官站了起来。有人牵过马,一小队骑兵奉命直接将年特带到玫瑰郡边境,已经走了三天,此地是离开以诺两百公里的官道,除了沿路的小小饭铺之外,举目望去都是树林,“也不用再带手铐了,阁下如果想逃走,我们一样是拦不住的。” 年特心存感激,但是就好像是吝于出口一般,那疲惫的心灵使他连一句谢谢的话都变得艰难了。 “等等……等等……” 背后传来马匹疾驰的声音,意外给年特暂时注入了活力,表情也因为惊讶抽动了两下。 “啊……我,拜托了利茨,终于追上了。”美莲竟然骑着华莎追来,整夜在空中吹风,细嫩的脸庞有些受到折磨的痕迹,冻得脸色有一点儿发白,落地的时候鞋跟太高突然折断了,狼狈地坐在地上。美莲喘着气,抬起头来,哭了:“你的渎职终于泛滥了呢!” “这次换你来嘲笑我吗?”年特叹了口气,周围的押解官员识趣地向四周散了散,笑着说:“不用着急哪!” “我看上去像是开心吗?”美莲坐在地上哭着,把裙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长得过分的大腿,“我其实不恨你的。后来,有人告诉我亚修是意外才死的。我其实一直等你来找我,但是你一直没有来,看见你那么毫不在乎的样子,我就受不了!受不了!” “谢谢!你不知道,这对我很重要……”年特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可能,我都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 “不是的!不是的!”美莲拼命摇着头,“第一次见到利茨,见她和你那么要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很不错的人。像你这样爱护孩子的人,一定不会在那么重要的时候渎职的。利茨哭了,哭得很大声。” “是吗?利茨,哭了吗?都没有机会和她道别。”年特感到追悔莫及,想将美莲从地上拉起来,但是美莲却摇着头死活不肯。 “你告诉我,米蕾妮娅在哪里?魔法的事情,只有她能救你。” “怎么……我也不知道啊。” “混蛋!全城都在谈论,你瞒着我有什么用!我是很妒忌,但是现在,只有她能帮你了。” “我也很想知道她在那儿啊,但是,实际上她可能也恨死我了。其实,没有必要救我的,不过是驱逐嘛,”年特硬把美莲拉了起来,“先起来,那个,有些丢人,但是没有关系,我始终都会好起来,不骗你,我神经很粗的,你也振作些,其实我看到你那些画的时候都很感动的。回去吧,我们还会见面的。” “混蛋!”美莲用力捶他的胸口,抓着他的衣襟,“其实你都不了解女人!”她转身爬上马背,擦了一下眼泪,拍了拍华莎:“我们走吧!麻烦你!”华莎朝着年特叫了两声,带着美莲绝尘而去,很快就不见了。 年特望着,打翻了五味瓶,欣慰、不甘、无奈、渴望、一点点心痛,搀杂着小小的觊觎。 押送官打着妒忌的腔调:“那座冰山也终于化了吗?你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可能的话,我也很想杀死人家的男朋友,然后在圣女的屁股上来一针……” “相信我,会很疼!”年特道出了自己的感受,“最后就是像我一样,成为罪犯,心爱的马也被女人骑走……” ※※※ 此刻,距此半里外,一支奇异的队伍正埋伏在树林里。道路被小心地下了绊马索,有人爬在树梢顶上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也有人明目张胆扮作小贩和休息的旅客。 “卖钱袋……各色钱袋……应有尽有……”有人把一百多个钱袋挂在外套内侧用竹竿撑成展览摊位,不住把玩。 “噌……噌……”有人磨两下刀就用手指在刀刃上刮刮,然后象征性喊喊:“磨刀……磨剪子……戗菜刀!” “捏泥人,份量不够不要钱……” “盆栽……不卖!” 有人低着头看书,有人用布小心地擦着盆栽的叶子,有人在翻筋斗,有人吃东西,有人下棋,有人坐在马背上修脚。 乍一看,是一个很有看头的街边集会。 突然有人问:“不会有另一条路吧?” “啊……” 斯芬克的竹竿断了,磨刀米尔西手指喷血,查尔德的仙女脑袋扁了,赛伦把书撕成了两半,霍华德扯掉了盆栽的叶子,很多人闪了腰。 “没有别的路,没有!”罗杰肯定的声音从树干后传来,“才趴了四个小时而已。你们要学狙击,就要有耐心。公主殿下,能和您一起在相邻的两棵树下趴上这么长时间真是我的荣幸。我们继续……” “你是不是故意的?”另一棵树后传出安卓美的声音,“骗我们我会杀你喔……” 罗杰忙道:“岂敢。” “嘘……他们来了!”阿滋从树梢优美地跳了下来,一瞬间树丛里有大片刀光闪动,不知道有多少人。 马蹄声近了,可以看到押解官在前面开道,年特的马就在后面,被十几个人包围着,官道上尘土飞扬。埋伏在两边的人手心都是汗,攥紧了绊马索,突然—— “停下!前面有埋伏!”一个胖老头跳进路中央不住挥手,正是躲藏很长时间不肯见人的校长玛丝塔。 年特和押解官诧异地看着一只箭飞来正中玛丝塔的屁股,随即无数人气势汹汹从树林里杀了出来——不是冲他们,将玛丝塔按倒在地,拳头如同雨下。 “混蛋!你终于出现了!” “老头,我们今非昔比了。乖乖让我们打吧!” 安卓美公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们打,我也打吧!” “住手!”玛丝塔大声喊叫,“我知道凶手是谁!” 这句话太有效了,顿时,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押解官很不解地问年特:“你的朋友们在干什么啊?” “我们是来劫囚的!”安卓美公主跳了过来,“我是公主!赶紧放人!还有,你敢告诉别人我是公主,一样要你狗命!” 押解官翻白眼:“那你告诉我你是公主有什么用?” “别闹了!”年特从马上跳下来,“我用不着你们救,玛丝塔,你说你知道凶手是谁?” “啊……真是粗暴的学生们呀。”玛丝塔捂着屁股站了起来,居然散发着光辉,“我就是赶来告诉你这个的,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和野蛮人的战争到了最艰苦的时候……”玛丝塔娓娓道来,火光熊熊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眼前: “那时候,我是一个骑兵队长,受了轻伤,又不想回国,就奉命带领一百个人收拾残局,简单地说,就是收缴敌人的物资作为战利品。当时,塔林顿战役刚刚结束,年轻的哈马斯王子的军队大约有三十万精锐骑兵,追逐着野蛮人消失在远方,野蛮人的营地完全被踩平,方圆三十里不可能有任何活着的野蛮人了。我们抱着休息的心情,在营地里捡一些还算完好的铠甲,还希望能找到野蛮人留下的粮食。 当时有一首大家都爱唱的歌,几乎得胜后总是在唱的,歌词的内容是从圣诗里摘出来的: ‘从瀑布发声,深渊就为之响应。黑夜里我歌颂祷告,白昼,神必施以怜爱……’ 我听着同伴欢快的歌声,跳进战壕里捡一把匕首,看到了死去的敌军主帅的尸体。那时野蛮人为了阻止骑兵,到处都挖了壕沟,他们的主帅就死在壕沟里,浑身都插满了箭,像刺猬一样。 ‘即使是敌人,也是可敬的勇士呀!’若是人类的主帅,即使吃了败仗,也可以逃出很远,甚至大多数从容地回到家里。这样想着,我就向他表示敬意,行骑士半蹲礼。 突然——” 玛丝塔讲到这里的时候,面容扭曲了,似乎那残酷的景象就在眼前。 “就像是神罚的火焰从战壕上方猛烈地爆发开来,我感到严重地窒息,被土埋了起来。同伴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声,当我挣扎着从壕沟爬起来,就只有我一个活着的人了。” 众人听得呼吸也停顿了,那天晚上恐怖的景象仿佛又在眼前重现,人人都攥紧了拳头,把下唇咬得沁出血来。 “那么,也是有人自爆吗?” “不是的。”玛丝塔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失去战友的悲痛二十几年都无法消散,“当时我敢肯定,方圆三十里绝对没有活着的敌人!一个都没有!何况那爆炸的中心就在被踏平的几十米外。” “那么说……” “是的,不是自爆!”玛丝塔悲痛得大叫,“就和神诞那天晚上一样,从下午两点开始,没有成年人在十二点之前能够接近神诞圣堂!而圣堂里一开始也不可能有人藏匿……那根本就是魔法师本人不在场的魔法。” “魔法师本人不在?”众人都喊了起来,“那谁来发动魔法啊?” “当时所有的人都说是有人躲在尸体堆里,说世上的事总有意外,到后来,我自己也不得不相信了。但是我清楚地记得我蹲下的时候正好同伴的歌唱到最后一句。” “难道……”年特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变了。 玛丝塔大叫:“是的!大神官要在一晚上对一千多个孩子进行祝福,又希望祝辞不尽相同,难免会沿用圣诗的次序一篇一篇来念。那首歌的词也是从圣诗里摘出来的,那魔法事先就念好了,只剩最后一句!大神官念出那句话的时候,魔法就完整了,发动魔法的不是别人,是大神官自己!” “太过分了!不管是谁都太过分了!”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年特一度把脸深深地埋在十指当中,最后咆哮起来,尽管有种种派系,种种不合,但是在那充满欢乐的夜晚,大神官是那么真诚地祝福着每一个天真的孩子们,甚至用了一千多种不同的祝辞,而这份心意,却被人用来扼杀幼小的孩子,是大神官最心爱的孩子们。 “是谁?是谁呢?” 此刻,愤怒前所未有地在胸中激荡,年特第一次强烈地涌起杀人的念头。一个影子迅速浮现在脑海中,年特咬牙切齿,“是前几天溜进圣堂的那个混蛋!” “没错!一定是他!但是耽搁了这么久,他一定已经跑远了。” “什么?你们知道凶手的样子?是人类?太好了!”玛丝塔松了口气,“还有一条线索也许用得上,虽然和二十几年前不一定是同一个人,但是一定有关系的,所以,如果到野蛮人那里,一定可以问出些什么的。这种独一无二的危险方法绝对不可能随便流传,和野蛮人关系密切的人类,应该可以问得到。” “天之道,其犹张弓。”年特喃喃地自语,最后抬起头来,“既然天道不爽,便替天行道好了。我要用我这双手,把那个混蛋碎尸万段!” “算我一个!” “带上我……” 怒吼声此起彼伏,骑士们心手相连。安卓美紧紧抱住年特的胳膊:“那天我也在场,所以,不要说不让我去。” “你们……你们都是我的骄傲!”玛丝塔一声呼哨,有马从树林里跑了出来。玛丝塔从马背上取出用布包着的风神剑,交给了年特:“带上它!孩子们!野蛮人的领地如今已经退到了北方的沙漠,一切都要小心。” “好……我们走!”骑士们振臂高呼,就要踏上讨还血债的征程。突然有人问:“我们去和凶猛的野蛮人打交道,追杀可怕的凶手,那你去干什么?” 正在狂热中的人如梦初醒,纷纷回过头来盯着玛丝塔:“对……我们去拼命讨还血债,那你呢?” “我?”玛丝塔指着屁股上的箭,“我老了,还受了伤,不能随你们前去了……放心吧,我会把事情源源本本地报告给公会和哈马斯陛下,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一路顺风……” “顺你妈个头!他一定是想去领重要线索的高额奖金,利用我们去赚取名誉和金钱!”众人额头上青筋爆起,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刚才的故事也很有可能是假的!他是想利用我们去打野蛮人!” “你们怎么能那样说呢?我是那种人吗?” “你就是那种人!打死他!” “慢着……你们难道还算是骑士吗?”塔克斯大喊一声,一股正气大义凛然,“现在是什么时候?大神官的仇,孩子们的仇!那些血还没有流干,你们是干这种事的时候吗?” 大家都惭愧得低下了头。“我们是在干什么呀!我们真是不配称作骑士。但是——”众人抄起凶器,“如果你以为这么说我们就会放过你,那就大错特错了!” “哇……!救命……” 安卓美公主和众位押解兵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们打,我们也一起打吧!” ※※※ 一阵风暖洋洋地吹过,玛丝塔四肢摊开趴在地上,活像狩猎晚宴上作为主菜的小公牛趴在烤肉的石板上。年特伸了个懒腰:“这样子,一件心事就了结了!” “啊,就算是去拼命,都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是啊,如果打不到他这一顿,我死也不能瞑目。” 没有仇的各位:“赚了就好……” “那么,”年特望着趴在地上的玛丝塔,对押解官说,“由于校长玛丝塔半路设下埋伏,不要命与各位厮杀,犯人年特逃走了,幸好各位没有受伤,还抓住了玛丝塔。这样,也可以向骑士公会交代了。” “那么,路上小心!我们期待你们安全回来!敬礼……!”押解队员们向他们致敬,“请把好消息带回来。” “不会让大家失望。如果失败了,我就死在那里!”这样说着,也是这样想着,心里突然舒服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不管去多少人,都是死的成分居多。如果必死,就带着愉快一点儿的心情上路好了。 “所谓乐极生悲,愤怒之极的时候,也反倒苦笑呢。”年特最后看了一眼玛丝塔,觉得这厮的存在自有其价值。 ※※※ 暖洋洋的日子里,勇士们向北出发了。骏马奋蹄,天黑的时候赶回了一座小镇,并决定在那里稍做修整。 “那么,接下来,我们的目标就是找到那个人,并且查清幕后的主使者或是行凶的动机。”年特召集所有的人在屋里开会。 “我们真的要去野蛮人的领地吗?听说他们抓住女孩子就会……”安卓美刚才逞一时之勇,现在想起来不免害怕。 “现在还不一定。那个人不一定就这样回去。”年特掏出三枚一样的金币,“阿滋、斯芬克,我们都来卜一课,看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极是!如果我们三个人的结论相同,那准确率就会比较高了。” “你们有金币吗?” “不必了。”斯芬克和阿滋表示各有方法,于是三个人各自找了一块清净的地方按照从道家学习到的进行占卜,其他的人则在屋里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回来了,均面有喜色:“开出来了!那就是——” “北方!” “西北!” “东北!” 众人頽丧。 “怎么会?”年特对自己非常有信心,“我专门研究《奇门遁甲》,那一课清楚地显示最有利的条件是前往西北,可以说是无往不利的好!” 斯芬克:“开玩笑!我对《太乙神数》的造诣,庄子师兄也点头的。那一局简直是毫无阻碍,七方皆有大患,气数枯竭,行正北方则天下太平。” 阿滋:“这种事《易经》才是正家啊!我甚至清楚地算出那人将在东北方大约两千五百里,而且是个岛。有血光之灾,但是终能平安了结。快点儿看看地图。” 年特:“《奇门遁甲》!” 斯芬克:“《太乙神数》!” 阿滋:“《易经》!” 年特:“布局选吉!” 斯芬克:“易断占卜!” 阿滋:“六壬神课测局啊!” 众人沉默了。 “我们不该偏科……” 原来,他们三个人在道家五术中的卜术研究中,分别对三本著作特别感兴趣,而偏偏卜术分为三种: 占卜:是以《易经》为理论依据,结合天、人、地三界所相互制约而推断吉凶的方法。 选吉:主要著作以《奇门遁甲》为代表,通过布局、布斗、符咒等结合,处理事物发展不吉的因素,其主要运用于军事。 测局:主要著作以《太乙神数》为代表,通过十二运卦象之术,是推算国家政治命运、气数、历史变化规律的术学。 斯芬克揪着头发:“怎么会分成三个偏离的方向?” “这……要是李聃老师在就好了,他卜的一定不会错。” “别想了!”年特站了起来,“师父他老人家有言在先,万事皆要靠我们自己,那就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也有告诫我们相信自己的意思。我能测选有利条件,斯芬克能测天下大局,阿滋能测吉凶,我们都相信自己的本领,那就一定是正确的,也许,到时候就会明白了。” “我建议我们明天快马返回以诺,然后就兵分三路,我现在是罪犯,不能和你们一起行动,一个人前往西北,斯芬克和阿滋各带一半人马奔赴正北和东北,也许会豁然开朗。到最后,说不定是最周全的方法,如果有困难或是什么发现,就在城市离城门最近的旅馆留言,还可以拜托骑士公会送信。” “就这样吧。”众人拿出地图,意外地发现大概从此地向东北两千五百里真的有一个很大的海岛,离开大陆大概有四百里,图上有标记,叫做利库岛。 阿滋固然沾沾自喜,年特和斯芬克也更加充满了信心。大家确定了各自的路线,熟悉了主要的城市和分组方案,就赶紧进入了休息。 年特悄悄和众人商量着:“明天进了城,就把公主送回去!” 这一天累得要命,虽然心情兴奋,但是重任在身,每个人都有一种压迫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深夜里,年特醒了。因为长期受到蔻蔻骚扰的关系,每到这个时候经常会醒来。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旁边传来阿滋和斯芬克的呼噜声。 “哎,原来蔻蔻没有出现。”年特感到十分想念,“利茨哭了吗?不知道美莲见到的到底是谁?但是蔻蔻是不会哭的吧?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安卓美,得想个法子把她送回去。不过她出了意外,我的罪名可真是又多一条。谁?” 门缓缓开了,有人向他招手,示意他出来。“安卓美?”年特轻轻爬起来,披上衣服走了出去,想不到关上门的瞬间一具柔软的娇躯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怀中。 “太好了呢!”安卓美喘息着,“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事出突然,一股高贵的茉莉香水味儿让年特喘不过气来,靠在墙壁上一动也不敢动:“公主殿下,这样不好,如果被人看见……” “来……你要是不来我就大叫!”安卓美拉着年特,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明天带我一起走!” “不,您还是回到哈马斯陛下身边。现在陛下一定已经担心死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安卓美公主幽怨地说,“要不是我带人去救你,你已经被送回去了。” “我怎样都无所谓!”年特猛地推开她,“那天晚上,圣堂里的人无一幸免,我就突然想到你和我赌气说要混进去。如果你已经进去了,如果你已经进去了,那我真的没办法原谅自己!” “年特!”安卓美再次扑进他的怀里,“你真是……不了解女人!我想去那里只是一个借口,其实,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过节,想不到,好无聊的神诞节。我就在你身后看着你,你都没有发现。一走就是十几个钟头,我好累,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又一个说我不了解女人吗?”年特苦笑,轻轻抱着安卓美的肩膀,“回去喝一点儿酒,一切都会好了。我们不能带你走……” 安卓美想起来,又是难过又是后怕,突然呜呜地哭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年特无言地搂着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安卓美就在他的怀里紧紧依偎着,而此刻,年特想起的却是米蕾妮娅。 “她会到哪里去?有没有钱?有没有地方睡觉?” 安卓美幽怨地说着,越说越是激动:“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带我去的,我听到了,到了以诺,就会想办法把我甩掉。因为我是王女,所以不能任性胡来。因为我的父亲是哈马斯,所以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更不能带我去送死。是不是?是不是……?” “米蕾尼娅知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会不会回来?她是不是还恨着我?” 安卓美的衣裳滑落了,露出白玉一样的肌肤,她拉住年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口,哭叫着:“我知道你可能回不来了!就算你活着,也一定不肯再回来了!我要你知道……我要你记得我!以诺欠你的,我来偿还!” “米蕾妮娅,我多想向你解释,多希望能抱住你,告诉你……” 年特紧紧搂住了安卓美富有弹性的身躯,滚倒在床上。当滚烫的泪水滑落在脸上时,他惊觉了,但是散开的发辫像旋转的瀑布散发着丁香的气息遮蔽了视线,手中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跳动,一切都已经太晚…… 第二十六章 愤怒的炉匠 盘旋的信天翁追溯青春的骨骼, 两眼火热地跌落在她躺卧的床头, 痛苦无赖地溜走, 而她在一段故事里掀起浪涛, 与那道德贼子无休止地相恋。 ※※※ 一夜的激情使两个人的关系突然不同了,安卓美不停地低声叫喊,又抓又挠,一直持续到天亮,叫他深深见识了什么叫做女人的活力。他想起自己漂亮的小母马华莎,那可比现在这匹老实多了。安卓美咬他的嘴唇,咬他的脖子,在后背上留下一道道的伤痕。年特自从离开咪咪,已经好久没有碰过女人,再也无法忍耐,但是超人的强壮体魄都似乎无法使公主的第一次满意,她是存心要把这个男人搞到手,为此她不会吝惜自己的贞洁和体力。 “这是一次战斗。她在拼命想要补偿我,为此我也要让她尝到快乐。”年特渐渐恢复了冷静,而安卓美也慢慢舒服起来,两个人再次尝试着接吻,又渐渐疯狂。 “太糟了。”年特无力地躺在地上,什么时候到了地上他已经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又犯了错误,“我会被绞死,而你会后悔。” 安卓美轻轻地喘息,趴在年特的胸口上:“为什么?父王很喜欢你。” 年特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但是我现在是通缉犯了。我有义务去讨还公道,你知道,这次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还是不想让我去吗?”安卓美咬着嘴唇,“我会拖你后腿?” 年特叹了口气:“我……没有信心保护你。” “明白了。”安卓美闭上眼,“我希望你能回来,为了我,你也要回来。我今天的状况很可能怀孕,所以我答应你,不跟你去。但是如果你不回来,我发誓要你死了也后悔!” ※※※ 两日的快马加鞭,他们回到了以诺。年特没有进城,他只是在城门口望着。 城门官紧紧拉住安卓美的马头:“公主殿下!陛下找您找得快要急死了!” “我知道。送我回宫。” 安卓美就那样随着王宫的卫士消失了,躲在铠甲里望着她的背影,年特感到一丝惆怅。然而她就那样离去了,正如一个美好的故事,刚刚开了端,却又立刻结束了。年特也不知道美莲把马骑着跑到哪里去了,他不敢进城去找,这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年特留恋地望了一眼这座城市,人类文明的摇篮,果断地催马向西北方奔去。 而安卓美,公主殿下直奔议事厅,把国王拉走,留下错愕的大人们在那里继续一筹莫展。然后她很直截了当:“我已经不是处女了,我谁也不嫁,要是年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与此同时,骑士公会将提供重要消息的赏金交给了罗杰,之后,幼狮骑士团的战鼓响起来了,愤怒的幼狮骑士们对天宣誓,两支精锐的骑兵部队当夜出发,挥舞着狮子旗分别向正北和东北方向连夜开拔。 当骑士的铁蹄动摇了大街小巷,一丝灰尘从高高的钟楼顶端无声地滑落,人们惊恐地发觉,和平的日子已经被那节日中的火焰所吞噬。他们站在街头,举着火把,默默地望着为他们讨还公道的骑士们离去,祈祷他们平安归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咒骂,刚刚想起祈祷的时候,都有些不习惯。 当夜,哈马斯召开紧急会议,命令北方边界进入战备状态,天蓝骑士团带着王命奔赴北疆,而炎龙骑士团奉命增援,尾随着幼狮骑士们朝东北方追赶去了。 “列位站在这里有没有感到一丝羞愧?见到什么是气概了吗?那些还未成为正式骑士的年轻人在此之前为以诺的安定默默地尽忠职守,而你们却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他们!” 哈马斯的话是特意说给骑士公会的元老和许多人,声色俱厉,元老们也不得不低下了头。 哈马斯站了起来:“这使我想起了十几年前刚刚把城防的任务交给他们的时候,多么难忘的愉快!对他们是荣耀,对我是莫大的愉快。在王国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本该在你们统统死光之后作为最后的希望,现在却再次冲在了你们前面。以诺的光辉使你们的眼睛昏花了吗?你们还有廉耻之心吗?” 哈马斯的愤怒无法使声音传得更远,他甚至希望年特也能够听到,还想告诉他很多秘密,很多期待,一起分担命运的重担,但是他知道,那个受了委屈的青年人也许会死掉,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此刻,身为帝王的他又寂寞又孤独。 ※※※ 不论如何,天亮的时候,年特来到了一个到处都是南瓜的小镇,小镇就叫南瓜镇。 “怎么会有这么多南瓜啊?”年特被那一片金黄所吸引,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连续两晚未能好好睡觉,年特感到十分疲惫,起了修整身心的念头。 “南瓜饼,南瓜粥,炒南瓜,腌南瓜,南瓜子,炖南瓜。欢迎……” 年特沮丧:“您就直说是南瓜套餐好了。咱们这里除了特色菜还有别的吗?” 年特开始后悔踏入这一片金黄,他想要的是能用两只手抓着吃而且冒油的东西,这个小镇却似乎只有南瓜,对他的体力来说简直是噩耗。他现在两手空空,除了吃饭外,还需要购买铠甲和武器。品尝着南瓜全餐,年特随口说道:“咱们这里不会有能作铠甲的铁匠铺吧?” “有。” 五分钟后,年特拿着南瓜饼惊异地发现,这个地方就是姆斯所提到的为他提供系列铠甲的小作坊所在的城镇。 “真的很巧啊!”年特想起姆斯所说的,便很想看看这个被他挽救了的小作坊,“这种地方,没有军事设施,没有贵族,都是些纯朴的农夫,看上去好和气的样子,就是打架也犯不着用刀,铠甲作坊当然会倒闭了。一直在靠打个马掌之类的维持吧?” 正如年特所料,在紧挨着南瓜田的小镇边缘,那家小作坊犹如杂货铺,锅碗瓢盆林立,不过总算都是铁制品,而且看来是最畅销的物品。年特开始怀疑自己的铠甲头盔会不会是用喷壶改造的,一旦被人刺穿专门有地方让血像浇花一样流出来。 尽管有种种猜疑,年特还是决定进去:“请问?有人在吗?” “嗨……请问客人是要厨具还是……啊……!” 米蕾妮娅穿着土布围裙,头上包着一块毛巾,擦着手走了出来,两个人四目相对看了几秒钟之后,米蕾尼娅突然一声大叫开始逃走。 “站住……为什么要跑啊?”年特来不及多想,在后面紧紧追赶。 米蕾妮娅迅速跑进后门,关上门板:“拜托你!每次见到你我就会倒霉!我的人生全毁了……” “咣!”年特将门板踹破了,一条腿伸了进来:“说什么蠢话,我看你已经重新开始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随即整扇门板被年特拆了下来,米蕾妮娅惊叫一声放弃了门板开始往后面逃,年特紧紧追赶:“站住……我又不会伤害你!” “你已经把我害得很惨了。”米蕾妮娅一边逃走一边求饶,“求求你!放过我吧。” 年特一面追一面回答:“不行!我也很惨!而且找你找了好久,现在我需要你!”这次能够遇到米蕾尼娅纯属走运,如果让她跑了,恐怕缘分就此中断,谁知道天南海北还有没有遇到的机会,只好赖皮一点。 两个人穿过作坊的后屋,跑进了南瓜地里,米蕾妮娅突然向后丢了一个火球,年特一闪身接着追,身后“轰”的一声,小作坊倒掉一半。 米蕾尼娅一声尖叫:“啊……你为什么要躲开!” 年特加紧追赶:“废话!不躲开被你打吗?站住……听我说……” “不听!不听!我恨死你了!”米蕾妮娅用手一挥,田里的南瓜一个个飞了起来,朝年特砸去。 “用这种南瓜能有用吗?”年特一剑一个,丝毫也不停留,统统劈成两半,突然有一个比人还大的南瓜飞了过来,正镶在年特头上。年特上半身都在南瓜里,晃晃悠悠被绊倒了。一个老伯惊叫:“我的南瓜王!” “这南瓜熟透了,真是非常面的好南瓜,老伯。”年特很不容易爬起来,上半身都是黄色的南瓜汤。 “还跑?我……”年特将一个小南瓜连虅一起抡起来,米蕾妮娅好像长了后眼,虽然惊叫着,却跳起来躲开了。 年特穷追不舍,突然一个小南瓜从背后飞来打中了他的头,老伯在背后大叫:“破坏分子!站住!赔我南瓜!” 年特拼命逃走:“老伯,我替你抓主犯回来。” 这么一耽误渐渐拉近了距离,两个人追逐着回到了小镇中心。米蕾妮娅眼看要被抓住—— “风之束缚!”一个老婆婆一跤跌倒在地上。 米蕾尼娅快哭了:“你为什么又躲开啊!” “看你往哪儿跑。”年特终于揪住她的裙子,但是“嘶”的一声,米蕾妮娅露出好大一块大腿。 “啊?”年特拿着一块碎布愣了一下,挨了一个清脆的耳光。 米蕾尼娅流着眼泪:“畜生!暴风……” 年特一头栽进花丛里,但是同时:“我的煎饼摊……” 米蕾尼娅:“虅蔓,缠住他。” 年特用剑挣脱,但是同时大娘:“我的花园……” 米蕾尼娅:“雷,雷击!” “啊……”站在屋顶扫烟囱的大爷不幸成了避雷针。 “我在这边!”年特从书后绕过,赶到她的面前,却被一个圣光弹狠狠打在肚子上。“呜……”年特在地上翻滚,圣光弹从他身上弹开,击中了猪圈,小猪四散奔逃。 “唔……好疼!恐怕我死了她也不在乎。不过……”年特急中生智,抱起一只小猪娃,“小弟弟……你没事吧?回答我!你不要死!救人啊……” 小猪:哼哼唧唧…… 米蕾妮娅从疾驰中刹住脚步,扭头跑了回来:“不要——我干了些什么!” “没什么。”年特丢掉小猪,一下抓住米蕾妮娅双手将她压倒在地上,“总算抓到你了。” “卑鄙!恶棍!放开……”米蕾妮娅急得直哭。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年特大喝一声,“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不好过吗?每天都有人在草丛里伏击我,摸你一下有什么了不起?我道歉!对不起好吗!给我个机会吧!扎你一针也是迫不得已,要是没有那种东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下手,难道你要我一剑砍断你的胳膊不成。” 然而不讲理是米蕾尼娅的特权:“是你逼我的!都怪你……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过上安静的生活,拜托你放过我好不好?” “安静的生活?你还有资格过安静的生活?”年特毫不客气地揪着她的头发,“你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躲起来!我以为你是个了不起的姑娘,我那么深深地眷恋着你,想不到你不过是个没长大的丫头片子!我看走了眼,你去过你的安静生活好了!” “我想过安静的生活怎么啦?”米蕾妮娅大声叫喊,“你知道些什么?你知道我所承受的压力吗?我也想任性,我想穿花花绿绿的衣服,我想向别人一样快快乐乐地相互说笑,我很过分吗?我的事情,你这种人又怎么会明白?我本来过得好好的,不是碰见你怎么会这样!”米蕾妮娅叫喊着,眼圈发红。 年特心中一颤,缓缓放开了她,呐呐地说:“真是的,我这种人竟然想要借助你的力量呢!我在干什么呀!你真的希望这样生活就好了,就当我没有来过。” “没有来过?”一个老伯的声音从边上响起,两个人才注意到被小镇里的人们包围了。镇长老伯气得发抖,“你们没有来过我的镇子会变成这样吗?还不赶紧起来,你们要在地上搂到什么时候?光天化日的!” 两个人红着脸从地上站起来,发现小镇已经大不一样。 “嗯?一会儿不见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像风暴来过,还起了火灾……” “不要装傻!”周围的爷爷奶奶一起大叫,“赔偿我们的损失来!” 年特扭头望着米蕾妮娅:“这么说,火球是你放的,南瓜是你扔的,风暴是你召来的,大爷是你劈倒的,还有……” 米蕾妮娅想哭又哭不出来。 年特:“应该你来赔!你还有钱吧?” 米蕾妮娅:“没有……” 年特:“对啊,你要是有钱就不用打工了。镇长老伯,其实全都是她的错,可不可以看在她长得这么漂亮的份上就这么算了?” 镇长老伯:“那怎么可能!” “不会吧?”年特倒是头一回发现有人不肯饶恕米蕾妮娅,仔细看来,这镇里除了老人就是妇女和小孩,一个男青年都没有。“对哦,要是在以诺,早就有无数人打破头替她付钱了。”年特望了一眼米蕾妮娅,对方也正渴求地望着他。 “为什么我们的美好回忆会是建立在金钱上?”年特伸手去掏钱袋,“那么我来支付好了,多少钱?” “多少钱?”镇长老伯揪住他的胳膊往过拉,“小伙子,很多时候钱是不管用的。拜钱所赐,我们的年轻人全都跑到发达的大城市去了,这个小镇谁也看不起,所以,除非你去把猪圈修好,把猪找回来,不然有钱我也没有办法。还有那许多家,烟囱、屋顶、花园……如果你干不完呢,就干脆住下来,在这里和那个姑娘结婚、生孩子,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 “圈套……” ※※※ 年特的一天就在修整猪圈、扫烟囱、补房顶、剪草坪中度过了,米蕾妮娅到处道歉,给摔倒的老婆婆捏肩捶背。当偶尔给年特拿毛巾擦把汗的时候,两个人都腼腆地笑了。 “其实,我是不好意思见到你才跑的。”米蕾妮娅吞吞吐吐地说,“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年特笑了笑,“既然你打算过这种安静的生活,就当我是天天都可以碰到的人,说‘理所当然’就好了。” “要是每天碰到你,我不知道要闯多少祸呢。”米蕾妮娅笑了,“对不起,还是应该向你道歉。我太任性了,可是,你真的有事吧?” “看来你是不知道。”年特已经明白了,这个小镇消息比较闭塞,根本还没有听说神诞节的惨案,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拖米蕾妮娅下水,他装作若无其事:“你不是向往安静的生活?这小镇很好。我们现在干的就是所谓的宁静生活了。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哈哈!开玩笑的,我明天离开去办些事。喂……镇长老伯!差不多了吧?” 镇长:“还有铁匠铺,那可是完全塌了啊!” 年特:“那您就不用管了。还有别的吗?” 镇长:“帮我们再种一个南瓜王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年特发怒:“老伯,我生气喽!我真的有事。” 米蕾妮娅拉住年特:“伯伯,我懂得一些创造魔法,让我来试试看吧?” 镇长说话时胡子颤颤的,对魔法显然丝毫不感兴趣:“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老是相信魔法。这种投机取巧的东西,怎么可能比得上用汗水和时间浇注的成果。” 年特和米蕾妮娅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有道理,想不到这老伯竟然懂得这样的道理。年特在道家学习时,各位师兄皆有本领,却从来都是步行来回,勤恳耕作,所有的食物必是劳动所得,所有衣衫必是亲手缝制,决没有用法术速成的。 那老伯还在数落年特:“你也是!我看你们吵架,给你们机会嘛……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要,要跑到哪里去?我帮你们准备房子,在这里踏实住下来,一边种南瓜一边生孩子多好……” 米蕾妮娅的脸顿时红了:“老伯!我也要生气了。” 镇长似乎以次为乐,越发开心乐:“不要害羞嘛……哈哈!你们还是很般配的。” “大事!出大事了……!”一个人远远地骑着马从镇外跑来,按米蕾妮娅的说法,正是雇佣她看铺子的老板迪克老爹。 “迪克,不要管外面的事了,你还是回你的铺子去看看吧……”镇长老伯幸灾乐祸,等着迪克看到塌掉一半的铺子后跳起来。 迪克老爹现年六十五岁,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壮硕体魄,一看就是真正的打铁师父模样的人,此刻满面愁容:“我的铺子怎样都无所谓了,就算塌掉,也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真的?”年特接口,“太好了!完全塌掉了呢。我还担心您会让我重盖一间……呃,您不是说没关系吗?” 米蕾妮娅连忙道歉:“对不起!老爹,是我不小心……” 迪克老爹放开年特,深深地叹气:“真的无所谓了。我再也不打铠甲了。彻底倒闭了。” “哎?您不是很开心地说有一笔神赐的大买卖,所以才要我一起扩大经营?”米蕾妮娅扶着老爹在一边找了个地方坐好。 老爹又是失望又是愤怒:“那批铠甲,是专门做给一个以诺的小伙子,听人讲,是非常有前途的年轻骑士,还扎过圣女米蕾妮娅的屁股,在以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嗯,您说后面的吧。”米蕾妮娅不明白为什么年特会因为自己的屁股而出名,人们却好像百听不厌。 年特悄悄跟她耳语:“你告诉人家你叫什么?” 米蕾妮娅不理他,迪克老爹沮丧地继续:“我从以诺回来,神诞节突然出事了,有人用诡异的魔法炸了神诞圣堂,大神官和一千三百名儿童无人幸免……” “什么?那大神官大人……”米蕾妮娅眼前发黑,一下子软倒在年特怀里,“那么慈祥的人,不可原谅!不可原谅!是谁?” “就是不知道是谁啊!”年特趁机轻轻抱着她,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些许趁人之危,和他日夜的期盼比起来微不足道。米蕾妮娅打击太大,丝毫没有抗拒。 迪克老爹一面说一面摇头:“真惨哪!那么多孩子,不过,最惨的是我!” “为什么?” 老爹解释说:“那天晚上值班的就是那个骑士,现在已经被格去称号,驱逐出境。谁也知道他是替罪羊,但是……我原打算靠这个机会翻身,把所有的一切都押进去给他做铠甲,定金都花光了,就连积蓄也填了进去,刚刚完成一半。现在那个人却跑了路,连带我也进了绝路了。” “不过是一点钱!”年特有些愤怒地说,“你能和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相比吗?如果能挽回,他们会用一切来交换!你不过是损失了一点儿钱!” “什么一点儿钱!”老爹暴跳如雷,“那是我的棺材本!……你是谁?” “你现在才问?”年特掏出提货合同,“我就是那个‘跑了路’的家伙!你以为我想跑路的吗?” 迪克老爹拿过提货合同看了看,突然开始唱歌“感谢神!你真伟大!……” “混蛋!现在是唱歌的时候吗?”年特大怒,“把铠甲给我!我要去抓那个没有人性的恶魔!” “对不起!”迪克老爹正色道,“我们有很奇妙的缘分!那么——先把我的作坊赔来!” 年特顺手掏出一大把金币:“什么时候交货?” “明天一早。妮娅,你带他到家里去住,我叫大家都来帮忙。”迪克老爹收起钱,掏出一个酒葫芦,猛喝了一大口,“我把我的愤怒也加进去,请一定抓住那个混蛋!” “这才像话。”年特点头,“妮娅是?” 老爹扭头望着米蕾尼娅说:“不是你女朋友吗?” 米蕾妮娅红着脸,轻轻拉他的袖子,往作坊去了。年特悄悄地问:“怎么起这种乡下名字?” 米蕾尼娅小声说:“顺口嘛。难道前面加个词就不土气了?” 年特赶紧改口说:“蛮好听的,有时候我想,兔子骑士也不是太难听……” “讨厌……”米蕾妮娅打了他一下,“原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年特笑道:“啊,现在你和我一样是通缉犯,赏金很高呢。如果我是你,就赶紧订做一副铁护臀……” 米蕾尼娅知道他在打趣,涨红了脸:“哪有这种东西啊!” 年特说:“没有的话就要当心了,我们学生会通知说那种小针管卖出了三千多支,收入可观啊!” 米蕾尼娅也笑了:“都怪你!可是为什么连我都被通缉了?” 年特回答:“因为需要更多的替罪羊。不过,你放心好了,现在应该为你平反了。其实,想象一下蛮壮观的,三千多人一起拿着针管……你应该感谢我,没有我,你的臀部不会这么出名。” 米蕾妮娅有点儿习惯了:“你说话总这么……怪的?” “本来是想说我下流吧?”年特回答,“你可以躲在屋里不出门,我可是被派到外面巡逻,街上的人一面议论着那著名的臀部,一面指着我的鼻子,一连一个月,好多人偷袭我为你报仇。哇塞!我救了十万人的命嗳,为什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米蕾妮娅接口笑道,“我一见到你,第一个念头就是先逃走再说。好像一见到你就会倒霉的。” “嗯?”年特眯着眼,“怎么?现在不逃了?” 米蕾尼娅很干脆地说:“如果是神的指引,逃也不是办法,我从富山郡跑这么远还不是被你碰到。明天我和你一起走。杀害大神官的人就是我的敌人,我一定要报这个仇的。” “也好。”年特内心狂喜,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不如等活着回来,我们就来这里种南瓜,镇长伯伯不是说给我们房子?” 米蕾尼娅白了他一眼:“你少来!谁说要跟你……一起生活了。” 年特感觉有希望,连忙加紧节奏:“刚才那个谁也说我们很般配的。” “嘻……”米蕾妮娅也不否认,一种属于小女人的幸福感让她忘记了一切烦恼,也许有一点儿突然,有一点儿莫名其妙,但是她回忆着,年特确实大声喊叫过“我那么深深地眷恋着你”,不管应不应该接受,毕竟听到这种话就是幸福的。 ※※※ 迪克老爹的家原来就在作坊边上,虽然作坊正面看起来很好,但是后半边全塌了。当迪克老爹亲眼见到那惨状的时候,突然明白了。 老爹:“一个小火球就打成这样?你其实就是米蕾妮娅本人吧?” 米蕾尼娅:“嗯……对不起。” “哈哈!”迪克老爹大笑了两声,“要是有年轻人回来,我们也可以夸耀了,圣女米蕾妮娅也在这里打过工。看他们还敢不敢瞧不起自己的家乡!”老爹突然神秘兮兮地道,“男人始终是自己看中的最好,不要相信教会啊。” 米蕾尼娅红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很多人给他们撮合,着脸装傻。“老爹,你说什么啊!以诺的传言不能相信的。” 老爹拿着一把锤子指指年特:“还解释什么,他不是已经追到这里来了?眼见为实啊!” 年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似乎运气来了什么也挡不住。米蕾尼娅被人说得俨然已经和他凑成一对,而她自己似乎也不是很反对。他一面暗自感谢神明的恩德,一面注视着米蕾尼娅的一颦一笑。“米蕾尼娅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以诺的传言那么过分。也许她在破罐子破摔呢,总之,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年特暗自决定决定全心全意照顾米蕾尼娅的时候,突然看见一群女人点着火把走来了。迪克老爹也不再和米蕾妮娅打趣了,站起来逐一为年特介绍:“这是儿媳丽达,表妹罗斯,她的女儿蓮达,孙女儿安琪……” 那些女人老的七八十,小的七八岁,竟然全都是迪克家的亲戚,年轻的都很美貌,虽然生活在乡下一样的小镇,却彬彬有礼如同贵族。 年特突然灵光一闪:“不是她们来打造铠甲吧?” “正是!”迪克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她们很能干的,都是了不起的家伙。你不会因为是女人造的铠甲就不肯穿吧?” “不!只是……” “哥哥,不可以小看女人哟……”一个小女孩直盯着年特,年特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什么话都咽回去了。米蕾妮娅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年特不知不觉也傻笑起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里。”年特突然抱住米蕾妮娅,在耳边轻轻地说,“请顺便也喜欢我。” “没有那么快的啦。”米蕾妮娅红着脸想把他推开,但是没有推动。 在他们体会着平凡的欢愉的时候,露天的作坊在院子里摆起来了。女人们真的十分能干,从倒下的屋子里捡出有用的东西,重新搭设熔炉,年轻的姑娘们带来了皮革,年老的婆婆们指点着,有人摆出了长长的宴席,还特意挂上了控制作息时间的小钟。 月亮升起的时候,小钟敲响了,牛排南瓜的宴席摆了上来。 “有牛排!”年特惊喜地看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举起刀叉的时候却被米蕾妮娅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 迪克老爹坐在首席,带领大家做着饭前的祈祷:“感谢神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将客人带回我们的面前……”大家便开动了。 “哥哥,这个样式可以吗?”小姑娘从牛排下递过一张草图,迪克老爹呵斥着:“没规矩!”年特却说:“没有关系。”那张图纸虽然粗糙,却体现出了风格独特的曲线,简单的花纹和其它小孩子的涂鸦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却有一种古朴的美感。 “我真是难以相信……”年特扭头问老爹,“这个样子我很满意,但是不是已经完成一半了吗?” “啊,整个架子都炼好了,但是……”老爹嘿嘿地笑着,“我看了你们学校的锻造艺术后觉得很惭愧,那真的是学生作品吗?我是说四圣兽铠,以诺传言说只用了一夜作品?” “不是,学生会动用了三千人花了一整天,而且构思是很早就提出了,是大家智慧的结晶。结果——就因为威力太强了反而在比赛中不敢用呢。” “我还不是一样!”米蕾妮娅瞪了他一眼,“我都不敢使用太强的魔法,害怕你一下子就重伤。结果反而被你得逞……” “哈哈哈!”迪克老爹感受到两个人的微妙感觉,大笑着,“珍惜!相互珍惜就是良好的开端。所以,我也一定要给你们看看我的实力才行,如果做出的东西太差,而败给一帮学生的作品,可是会伤到老铁匠的自尊心呢。我会要你知道,传统的可贵之处。” 炉火渐渐旺盛了,已经成型的钢坯再次被炼化。迪克老爹汗流浃背:“小姐,你也来帮帮忙。有你的存在,炼制优良的魔法铠甲就有了可能。” “是。”米蕾妮娅用魔法保护自己,接近炉火,将魔法的火焰投入到炉火中,使炉火的温度再次升高。 老爹却不满意:“不可以用魔法罩保护自己,会影响到炉火的纯度。”米蕾妮娅站得离炉火相当近,撤去魔法盾,立刻汗如雨下,衣服一下就湿透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年特连忙扶住她,心疼得不得了。薄薄的衣服紧贴在她身上,芳草一样的香气渐渐散发了出来。 “什么味儿?好香!”老爹扭头递给年特一个葫芦,“她快要脱水了,给她喝下去。” “好。”年特疑心,“这个不会是酒吧?” “放心给她喝吧。” 米蕾妮娅全神贯注控制着火焰,靠在年特胸前,年特将葫芦送到她嘴边,她便大口地喝了,突然“噗”地一下喷出来,不停地咳嗽。 “这个就是酒!”年特眼瞧着炉火一沾到就“呼”的一声直往上冒,想必是相当猛烈的酒,将米蕾妮娅抱住,生气地向迪克老爹大叫。 “啊?”米蕾妮娅脸红得要命,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被火烤的,浑身的汗水里也开始有酒气冒出。 迪克老爹大笑着:“这样她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了,她的香味儿渗到铠甲里会影响杀气,对穿的男人东西来说不好,只好添点儿酒了。喂……喂!注意!不要醉倒!很快酒会蒸发掉,过一会儿就清醒了。” 终于,红得发光的钢水从炉里流了出来,注入女人们做好的坯子里,一个个部件逐渐成形,等待着冷却的瞬间。 老爹突然做出了让年特大吃一惊的举动,他拿起一把匕首,瞬间划破自己的左腕,让血汹涌地喷出来,撒在坯子上。 “这是我的愤怒,让邪恶在这铠甲的面前颤抖!” 接着,女人们一个个划破自己的手腕,让血淋在上面。 “这是我的祈求,让勇士的心里永远光明!” “这是我的祝福,让哥哥永远不会迷路!” “这是我的愿望,让年轻人充满智慧吧!” “住手啊……”年特惊呆了,想要阻拦,却被一个老婆婆拦住:“没有见过吗?年轻人。”那婆婆仿佛是活过上千年一般,见证着历史的沧桑,声音如同苍枭一样难听,透着一种神秘感,但是却给人一种肃然起敬的亲切。 “在很久以前的古时候,炼造兵器都是这样。我们迪克一族严守着祖训,不铸造杀人的兵器,但是如果是为了报孩子们的仇,我想至少做出保护别人的东西。所以,客人,请您仔细地看着就好了。” “不可以!”年特走上去,排在队伍后面,“我自己的铠甲,如果都没有自己的血液,说不定它会瞧不起我呢。” “我也是!”米蕾妮娅挽起袖子,红着脸,“我只是,万一你穿着它欺负我……” “早上还一个追一个跑得飞快……年轻人哪……”老婆婆摇着头,沙哑的声音仿佛喉咙已经变成砂纸一样,让人担心,眼睛却是雪亮的,“那么让婆婆来给你们持刀好了!” 那婆婆让年特伸出左手,米蕾妮娅伸出右手,两个人的手腕靠在一起,一刀划过,然后将米蕾妮娅的手翻过来和年特扣在一起,伤口紧紧相连,喃喃地说着:“有一样的伤,能体会一样的心情,一个痛另一个也痛,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婆婆……”两个人越听越像是婚礼的祝辞,一起不好意思起来,就在这时,他们的血液混在一起洒在了坯子上,几声脆响,坯子碎裂脱落了,铠甲的部件吸收了那许多人的血液,竟然还是火一般通红,散发着惊人的温度,渐渐鸣动起来。 “因为期望和祝福所铸成,带着不安来到世间,让勇者平添十人之力!铠甲啊……觉醒吧!” 迪克老爹拿起酒壶喷去,那副铠甲“吱吱”响着,冒起白烟,热量渐渐降低了,颜色却没有丝毫褪去,竟然是血红色。 “穿上它喝酒只怕也醉不倒呢。”迪克老爹笑着,将铠甲零件浸入水中最后降温,交给女人们加工。 “这……太奇妙了。”年特始终拉着米蕾妮娅的手,“那铠甲难道是活的?” “不知道。”老爹回答,“这么红是矿石的关系吧,虽然都这么做,但是没听说铠甲有生命的,别太在意了。” 米蕾妮娅轻轻甩着年特的胳膊:“你放开嘛,我要用魔法疗伤,不然会留下疤痕。” “我想把这疤痕留下来。”年特笑着说,“那可是我最好的一条疤痕。” “你……”米蕾妮娅爱惜自己的肌肤,但是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办法,年特转眼间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不同了,经过短暂的接触后,她似乎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这感觉渐渐明显起来,好像两个人早就认识了很多年,只是一直在期待着,彼此的灵魂一旦认出对方就在相互呼唤。 米蕾妮娅轻轻伸出左手,用手指在空中挥了挥:“麻烦大家把手伸给我!我会为大家治伤!” “真的是米蕾妮娅小姐呢,太好了。”女人们更加欢喜了,“这样就更不能让你们失望了呢。” 有人重新给年特量了尺寸:“先前的订单上很多细节都没有提供,原来你的腿有点儿短……” “胡……胡说!”年特大受打击,但是有人拿着皮子在他的身上不断比划着,连胯间也不放过:“不要乱动!还有很重要的加工呢。” “吱”的一声突然响起,一个右臂零件火花四射,迪克老爹结结巴巴地大叫:“混……混蛋!” “怎么了?” “烙不上花纹。” “啊?”年特听说过,用蜂蜡封住不要花纹的地方,往其它的地方涂上烈性的药引燃,就能产生超过炉火的高温,在表面形成烙纹。看来这铠甲已经超出了老爹的预计,成了意外的产品。 “是米蕾妮娅小姐的魔法元素融合在里面吧?”老爹摇着头,“我也是头一回借用魔法铸造铠甲,想不到这么结实,只好在外面镀一层金了。可是,会脱落,魔法呀,真是靠不住!” “这样就很好了,老爹。”年特深深地庆幸自己能认识迪克老爹一家,至于外观,他向来不太在乎。 “爷爷……”小姑娘拉着迪克老爹的衣角,“既然没有花纹,就让它像镜子一样闪闪发光吧。” “对……”女人们附和着,“还要让里面贴有皮革,这样更结实。” “谢谢大家。”年特用微笑回报关怀,“你们要把我宠坏了。” “哈哈!说什么呀……”女人们都笑了起来。一位大娘用力在年特胸口捶了一把,“能穿这种重量的东西,真是个健康的小伙子。我们听说神诞圣堂被烧的时候,都很气愤!一定要为孩子们出这口气!” “啊,是……如果不能抓住那个混蛋,我发誓永远也不回家!” “别说意气的话!”大娘拍了他一把,竟然把壮得如同一头牛的年特拍得晃了一下,“像个孩子一样,生活中的事情不是一两个誓言就可以解决的,应该大声说,‘我尽力而为!’就可以了!” “是……我尽力而为!”年特大声回答,“只为我是个幸运的人。” 第二十七章 规范的礼仪 “你知道吗?在月亮上有好大片的树林,那里的兔子都是绿色的,像房子一样巨大……”米蕾尼娅这样说的时候,就好像那一定是真的。 年特:“你好像亲眼见过?” “那怎么可能。”米蕾妮娅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大家都这么说。” “哈哈!我怎么觉得,你受的教育,好奇怪……” “你讨厌……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哪敢,圣女米蕾妮娅永远是对的。” “你明明是不相信!” 两个人靠在墙角,盖着毯子,推来推去,距离不知怎么反而变近了。明明要逃离,却不知怎么跑也跑不掉,还一头撞了回来。米蕾妮娅长这么大头一次和异性这么亲昵地交谈,而年特常常怀疑这是一场梦,月亮得意洋洋地挂在窗外,全然不知道自己成了话题。 “奇怪。”米蕾妮娅捂着自己发烫的脸,“我以前为什么那么怕你的?” “是因为教规吧?” “不是,我知道了!”米蕾妮娅如有所悟,“你在玫瑰郡时就是出名的流氓。糟糕,我怎么忘了。” “谣言!”年特大喊,“谁说的?”嘴上说得坚定无比,心里不免有些发虚,尤其是想到安卓美公主在他背上挠的痕迹还没有消失,不免觉得有点儿愧疚。 米蕾妮娅却没有发觉,依旧沉浸在小女人的幸福里:“大家都这么说。那次比赛的时候,我亲眼见到喔,你不要抵赖,至少有一万多的姑娘在喊你的名字,我们学校也有。” “哇,在这里不是全国的未婚男子都在喊你的名字?我看他们已经疯狂了,这么说来你不是比我严重?”话说出口当然又被米蕾妮娅骂了一顿“讨厌!”,不过看起来米蕾妮娅已经完全接受他了,年特松了一口气,小心地问,“你从小就出名啊,为什么我以前都不知道?” 米蕾妮娅轻轻地玩弄毯子的一角:“我很少露面啊,说来你也清楚,我们圣诗班几乎都没有机会私下上街的。教会当然也有令不许乱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教皇大人一定很伤心,我好想去帮他的忙,但是现在……都是你惹的祸啦。” “对不起,早知道这样,比武时我就乖乖地认输让你打了。不过,学生会一定不会饶了我的。”年特很担心再说下去米蕾妮娅就要翻脸了,紧紧搂着她不让她挣脱,温柔地在耳边耳语,“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你说的!”米蕾妮娅推不开,就搓着手,一副很向往的样子,“我要吃奶油蛋糕、皇后馅饼、可可糖……”整个大陆的著名食品都被她数了一遍。年特倒地,米蕾妮娅狠狠推了他一把,“有什么好笑!在从富山郡来这里的路上,我路过好多地方,居然都没有钱吃嗳。” “对对!我都忘了。”年特笑得眼泪都出来,“你们圣教徒穷得可怜,你为了一个金币半夜躲在林子里练歌啊。” “讨厌!要不是你,我还打算拿个奖杯,总奖金好高的……” “我知道你能赢,你还拿了一个面包……哈哈!”年特肆无忌惮地笑,两个人打打闹闹,越发亲密。年特终于明白米蕾尼娅那么动人,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是那么不平凡,本性却又是那么平凡。 “若不是她逃离教会,我们一定没有机会坐得这么近。如果她有一天改主意要回去了,那可就……机会难得!”年特突然正面抱住米蕾尼娅,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殷红的双唇越来越近。米蕾尼娅一言不发,也不挣扎,嘴唇微微颤抖…… “噹噹……”有人敲门,迪克老爹的声音传进来,“既然没睡觉就出来看看,交货喽……” “啊……”米蕾妮娅突然惊觉,一把将他推开,年特后悔得要命,垂头丧气地回答:“就来。” 走出屋子,天空已经泛出了白色,不知不觉之间一整夜已经过去了。 院子里满是兴奋的人们,全套铠甲整整齐齐码放在那里,打磨得犹如镜子一般光华,迪克老爹激动地挥着手:“快一点儿,换上看看。把身上的破烂全脱掉,给你缝了新的内衣。” “就在这里?”年特环顾四周,一群女人目不转睛地等着他脱衣服,那老婆婆神情激动:“很多年没见过美男子的裸体了……喔,你放心,我们给你挡着……” 年特抱起胸甲:“我介意的就是您们啊!” “太过分了!不行!立刻换-……” “喂喂!”年特挣扎着,一群女人一拥而上,把年特扒得精光,拿出一套新缝制的衣服给他换上。米蕾妮娅红着脸在一边袖手观看,老婆婆把她推倒前边:“机会难得,好位置让给你。” “我已经看过了!”米蕾妮娅语无伦次地跑掉了,引起众位大娘的哄堂大笑。 “婆婆,不要总是欺负年轻人嘛……嗯,很合身哪。”一位大娘拉了拉年特的衣角,让内衬比较贴身,就开始给他穿外甲。足足穿了半个钟头,每个小地方都不放过,有人拿着大剪刀和锤子站在旁边,发现不合适的地方就立刻补上两下,直到所有的部件都上身。 “怎么样?快活动一下。” 年特伸开胳膊绕了两圈,跨了一步摆了个撞肘的姿势,铠甲的手肘有短牙,这个姿势更显得威风凛凛。年特又跳了两下,铁靴子内侧衬的皮革非常舒适,想不到女人们做出的铠甲会格外舒适。 “太棒了!谢谢大家!”年特得到了意外的收获,也毫不吝惜地拿出赏金,“老爹,我太满意了,这是额外的奖励,要撑到下一次出血啊。” “别闹了。”老爹毫不客气地收下钱,“那种事能经常做吗?不过,像你这种家伙,估计再好的铠甲也会损坏。那么,有部下以后也要用我的铠甲。” “把这个也带上。”老婆婆不知从那里取出一条大红披风,“虽然不是名贵的天鹅绒,不过现在要带着女孩子一起走,没有挡风的东西不行。” “婆婆……”年特和老太太拥抱了一下,“谢谢你!” “混小子,不是为了你。有危险要记得冲在前面啊。” “那么,再见了。” 年特和米蕾妮娅一起骑马离开了这个偏僻的小镇,大红披风随风飘摆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来的时候满腔怒火,疲惫不堪,离开的时候却是劲头十足,心情也大不一样。年特突然觉得,如果照一开始那样拼命般带着怒火踏上征程,也许会陷入疲惫的困境中。这小镇就像是一个礼物,使他能够信心百倍地迎接挑战。 “米蕾妮娅,接下来可能要辛苦了。” “前面那个城市叫修拉,有很好吃的果脯哟。”米蕾妮娅悄悄回望了一眼南瓜小镇,自以为可以不让年特发觉。 “嗯,是个好地方。”年特喃喃地说着,“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抓到!”说着,将米蕾妮娅抱抱紧。 马匹不满地叫着,身上的负担越来越重,不止多了铠甲,竟然还带上大姑娘。那叫声就好像是“好过分!好过分!……”就这样朝着修拉去了。 ※※※ 西北重镇修拉。 如果前往北方的边境,这里是西北方的必经要道。莱特尼斯幅员辽阔,边境线长而难守,与诸多小国相比,还要时刻提防背后的敌人。野蛮人随时可能越过沙漠卷土重来,几百年来从来就没有间断过。因此,在边境线有超过四十万的大军长年服役,著名的将帅没有一个人安静地呆在家里,全都坐镇在边关的重要城市,除了一个人…… 年特和米蕾妮娅来到修拉的时候,这里的人们正在准备一个奇特的果脯大赛。 “什么?举行果脯大赛?” “啊,你们是外地人吧?南方来的?尝一个……”一个大叔热情地招待他们,“明天在城里要举行盛大的比赛,不要小看果脯哟,我们的果脯……” “果脯胜过十万兵马?”两个人都来了兴趣。 “嗯。”大叔解释着,“我们的果脯一半是供给国内市场,另一半却是送给野蛮人。” “什么?这怎么可能?”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这样的事情确实是难以想象。 “果脯这个东西太好了,可以保存很长时间,很利于远销。最重要的是——野蛮人也很喜欢。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近十年来西边的压力大大减轻了?野蛮人派了使者来,要求用果脯交换许多物品,很多战俘都是因此得救呢。” “可是野蛮人不是见人就杀的?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有果脯?” “说起来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大叔顾不上和他们说话,忙着采摘自己的果子。 年特和米蕾妮娅相视了一眼:“大叔,我们来帮您,您告诉我们好不好?坐下来歇一会儿嘛。” “这样啊……”大叔从梯子上下来,打量了一下年特,“哟,向您这样的尊贵骑士肯帮我的忙很感激啦,但是梯子恐怕禁不住……还有那么漂亮的小姐,怎么舍得让她干活呢。算啦,我就歇一会儿好了。” “大叔,谢谢啦。给我们讲讲吧。” 大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年轻真好。你一定是有名的骑士吧?这么漂亮的小姐肯跟着你。” “大叔,快讲嘛。”年特暗自考虑着,既然这里和野蛮人有交易,就一定有人能和野蛮人打交道,懂得他们的语言。如果找到那个人,寻找凶手的事情就成功一半了。 “好,好。”大叔点上烟,清理了一下头绪,“这是我们这里很有名的传说,其实,野蛮人也有各种感情,只是比较强烈,表达上有些让我们难以接受。甚至据说,他们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把那个人吃掉那么喜欢。他们残忍好斗,习性就和野兽一样。而这些好事情,都要感谢一个胆小的野蛮人。” “啊?野蛮人不是都不要命?”年特记得书上记载,野蛮人都是战斗到死,甚至很少使用计谋,笨拙地战死无上光荣,如果被俘后一般都会自杀,从来没听说过有野蛮人投降的。 “是的,据说,在野蛮人的语言里,被俘和投降是一个词,所以就算被放回去也难逃一死,只有血战到底。但是,万事有例外,那一年,阿伦贝特大人带领王国西征军镇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搞的,俘虏了一个浑身发抖的家伙,当时大多数人都认为野蛮人根本没有这种情感,认为发抖的原因是得了病,而不是害怕。” “确实难以置信,野蛮人也有会发抖的?” “不管怎么说,那时已经是战争末期,所有来犯的野蛮人都被杀死,阿伦贝特大人打算把他带回以诺,好好研究一番。但是,走到这里的时候,哈马斯陛下要他留在这里待命,因为有传言野蛮人会有下一波攻击。于是,阿伦贝特大人就在这里住了半年,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难道那个野蛮人爱上了果脯?” “正是。而且更诧异的是,那个家伙真的胆小,虽然胆小,却很聪明。不但学会了我们的语言,还教了不少野蛮人的语言给周围的人。突然有一天,他对阿伦贝特大人介绍自己说叫西亚夫,并说要用果脯和野蛮人打交道一定会很顺利。阿伦贝特大人大吃了一惊,才知道他已经学会了说话,当时正好野蛮人真的再次增援,突然出现在西线边境。阿伦贝特大人决定试一试,就派了几个勇士和那个西亚夫一起带着几筐果脯前往战线。” “结果呢?”米蕾妮娅听得入了神,不禁催促起来。 “结果就有了现在的好事,美丽的小姐。”大叔笑了,“西亚夫成了野蛮人英雄,没有被处死,来犯的部队带着果脯欢天喜地回去了。很快,西亚夫就成了大使,用一些宝石来购买果脯。野蛮人在西线也开始保留战俘了,经常有倒霉的人在沙漠被抓住,送过来交换果脯。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十几年,国家出面收购再供给野蛮人,是我们的重要收入呢。他们特别喜欢酸梅干……” “唔……”年特和米蕾妮娅想象着野蛮人张开血盆大口往嘴里扔一块小小的梅干,突然都捧腹大笑了起来,“果脯真是好东西啊,大叔。” “那么,比赛中成绩好就会有个好价钱吧?”年特问道,“您忙着收集水果都是用来做果脯参加大赛吗?” “不,那是为了以后。”大叔也笑了,“做果脯是很费时间的,我们这里干燥,阳光又充足,所以果实甜,做果脯也很适宜。明天的果脯,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家离果园太远了,不然就请你们去尝尝了。” “谢谢大叔。”年特问道,“那么,您知道这里谁还懂野蛮人的话吗?我们正好想了解一些事情。” “那就不知道了,阿伦贝特大人才知道,他的行馆就在城里。而且,明天的果脯大赛西亚夫本人也可能会来。你们有亲人去沙漠探险了?”大叔见年特点头,便叹气了,“唉,也是为了那些珍贵的药材或是宝石吧,真是……” 年特谢过大叔,拉着米蕾妮娅走了。也不骑马,就那样在郊外一面漫步一面思考。 “就算去问,西亚夫也不一定回告诉我们的,毕竟他是野蛮人啊。” 年特也是在考虑这个方面,缓缓地说:“我们已经很幸运了,竟然遇到可以沟通的家伙。本来我以为要一路杀过去,直到把那个人逼出来。我们先去找阿伦贝特大人,如果他知道就最好,不知道的话我们也可以让懂得野蛮人语言的人帮我们打探。我们还有最后的杀手锏——混入队伍运送果脯到北方去。” ※※※ 几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阿伦贝特的府邸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阿伦贝特的府邸看上去并不是太华丽,但是深深的院落里传来士兵整齐的口号声,门口的卫兵盔明甲亮。而卫兵犀利的眼光此刻正落在他们的大包小包上面,拒绝为他们通报:“对不起,阿伦贝特大人严令拒绝收礼。” 年特:“谁要送他礼啦。这些是我们自己吃的。” 米蕾妮娅:“早叫你不要买这么多了。” 年特:“可是你站在柜台前不走啊。” 米蕾妮娅:“我怎么知道元帅府竟然会在果脯街的尽头。” 门卫:“……” 年特对卫兵说:“还不快去通报!就说从以诺来人有要事求见。” 卫兵戒心很重:“请问您的姓名?” 年特就是不想说,因为他和米蕾妮娅都不想被人知道姓名,被门卫推三阻四,不高兴起来:“不便相告!” 卫兵也很坚决:“既然如此,恕在下不能通报。” 年特大怒,迈步向里走去,那门卫一拦,突然被撞得原地转了几圈,贴着门板倒在地上。旁边的人立刻抽出刀来,年特用手掌往他脸上一按,他便整个人倒飞出好几米,刀也飞了。 “不要啦……”米蕾妮娅丢掉手里的大包小包,把年特拉住,“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你怎么这么粗鲁。几位大哥,对不起。既然不愿意通报,就算了。” 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有些头昏眼花,知道年特不好惹,已经有些害怕,本来想发警报的,但是米蕾妮娅这么漂亮的小姐又这么有礼貌地道歉,也就算了。还是为首的那个人回答说:“我们实在是有规定的,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知道了,我们按规矩来就是。”米蕾妮娅拉着年特退了出去,年特很是疑惑:“都这样了还有规矩可讲吗?” “你真是——气死我了!”米蕾妮娅责怪着年特,“怎么这么粗鲁,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是,是……”年特立刻变成一条狗,“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进不去门耶!在外面等着吗?” “人家不能通报,当然要按规矩来啊。我记得礼仪大典中好像有关于这种时候贵族礼仪的记载,我有随身带喔。”米蕾妮娅掏出一本小册子,开始翻阅。 “我怎么不知道?”年特记得自己也算是名门望族来着,都没有听说过遭卑微的看门人拒之门外时除了打进去还有别的礼仪可言。 “呵,找到了。如果通报时受阻的礼仪:距正门正面五米……”米蕾妮娅倒退了几步,“无官职……有官职无爵位……有了,对地位显赫者需要表示尊重的五个大雷!” “嗯?大雷?等等……”年特越听越不对,但是已经晚了,米蕾妮娅一举手,五个大雷同时落下,天地变色,元帅府砖瓦横飞,正屋已经一片大火,大厅似乎塌下来了。 “这是什么礼仪大典啊?” “教典里写的一定没错。”米蕾妮娅还未醒悟,转眼间无数人拿着刀奔了出来,院子立敲锣打鼓忙着救火,乱成一团。 “你看看清楚!”年特已经和人打了起来,“这礼仪和我刚才有什么不同!滚……”一脚将冲在前面的人踹倒。 米蕾妮娅还在念着:“没错,用雷的威力表示自己的地位,请求主人出来相见。还有附注:用过这个礼节,主人不掏出三倍以上金币作为神的奉金就算礼数不周,再放五个雷,直到逃税者交满奉神义务的罚金……” “这是对教会强行索要供奉的做法!”年特的鼻子都快气歪了,米蕾妮娅在教会身分尊贵,当然没有这方面的社交经验,想想也很正常。好几个人扑过来,年特已经带上头盔,抄起了盾牌,一声怒喝,根本不在乎那些刀枪,周围的人纷纷跌倒,扑过来的几个人铠甲都裂开了。年特拎起一个人左右横扫,所向披靡。 “住手!”终于,阿伦贝特披挂整齐,手持长剑出现在门前,“什么人,胆敢来我门前闹事!”一小队年轻的骑士紧跟着涌了出来,将他们围在当中,眼光锐利,似乎个个都是身经百战。 “对不起!”年特行了个礼,“我们认错了门,再见!”拉起米蕾妮娅,“快走……” 米蕾尼娅似乎有点儿脱线:“不是好不容易才见到人吗?” “笨蛋!拆了人家房还问个屁!会蹲牢房!嗯,这位大哥,我们不能走吗?”年特被人拦住了,对方朝着年特怒目而视,姿势稳健,单看气势就知道这次围住他们的人很不好对付。 “年特和米蕾妮娅?”阿伦贝特元帅一口道出,带着诧异的眼光,“为什么来拆我的房?” “您认识我们?”两个人喜出望外。 “啊,在莱特尼斯有多少人会不认识年特和米蕾妮娅。”阿伦贝特掏出两张公文,上面有画像,“你们出大名了。”又看了他们两眼,“在私奔?” 两边的人一拥而上,但是阿伦贝特立刻阻止了:“不不!让他们走。为了这么点儿钱抓他们会得不偿失。” “大人,他们不是通缉犯吗?还找上门来。” “所以是有原因的。”阿伦贝特走到年特面前,“如果是我,拐带圣女就会跑得远一些躲起来,生了孩子再出现。” 年特知道取消他骑士资格的公文和米蕾妮娅回教会接受审判的通缉令只不过早发了几天,大概也是刚刚送到阿伦贝特手里。阿伦贝特还不知道新的消息,仍认为他们是逃犯。 年特全神贯注地戒备,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剑柄上回答说:“那么您已经知道我被判罪的原因了,我并不打算为自己开脱,这次确实是有重要的事特地来找您的,能否单独谈话?” “进来说话。”阿伦贝特一扭头,看见自己的房子仍在冒烟,“不,还是在这里说吧。” 年特也就说了:“据说您可以和野蛮人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流,请告诉我谁最了解野蛮人的事情,我要问他一些问题。” “和凶手有关吗?怎么会扯上野蛮人?”阿伦贝特倒是很意外,他是敏感的人,立刻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沉思了一下,“还是屋里说吧,不过恕我失礼了。” 有时候,身份尊贵的骑士可以在乱军之中三个月不刷牙,却不肯在和平时期用客厅以外的地方会客,阿伦贝特就是其中之一。带着完全没有必要的不自然,阿伦贝特在一间侧室里招待了他们,在详细听了原委之后,向亲随吩咐了几句,不到片刻,便有十几个人被带到了这里。四周都是卫兵在放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年特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不过以阿伦贝特的身份断不会为了他们耍什么花样,也就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看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些人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彼此之间却都很熟,用眼神相互问候着,偶尔也打量年特一下。 “我敢担保全大陆懂野蛮人语言的人都在这里了。”阿伦贝特突然一拍桌子,一大堆人涌了进来,把刀架在那十几个人的脖子上。十几个人一起惊叫:“大人,您干什么?” 阿伦贝特扭头对年特说:“仔细看看吧,我不相信还有人能和野蛮人交流。” 年特挨个仔细打量着,但是在印象中那个闯入神诞圣堂的人特征神态十分明显,就算面容可以伪装,体质却是如同大多数魔法师一样纤弱,和这些人丝毫不像。这些人当初都是阿伦贝特手下士兵出身,体格都非常健壮,退伍的都发了福,没可能改扮。 年特向阿伦贝特表示不在里面,阿伦贝特却不放松,挨个审讯神诞之夜的情况,谁也不放过。虽然大部分人都有在家里的证明,却仍被软禁。 “我和玛丝塔的年纪差不多,他那时的事我也有一点儿印象。”阿伦贝特在屋里来回踱步,和年特私下交谈,“我一直想西亚夫的事,为什么胆小的野蛮人回去可以不死,还成了英雄?难道真的是果脯的功劳?我从来没有见过西亚夫那么聪明的野蛮人,抱着相互试探和将计就计的心理,我派人一起去野蛮人的领地。虽然每次都是只能达到沙漠的中部,但是也知道了许多野蛮人的事。那结论就是——野蛮人,根本就没有胆小鬼!因为胆小的人,早就在三岁前就杀掉吃了。” “那么,西亚夫是装作害怕吗?”年特觉得阿伦贝特的担忧是有道理的,野蛮人军队不可能让一个胆小鬼混在里面,故意装作胆小接近人类才是最大的可能。 “明天你去见见西亚夫,就会相信我的感觉。” “无论如何,请不要惊动他。”年特回答,“如果可能,我会把两个疑虑一起搞清楚。为了这个前提,也许我们不得不进入野蛮人的领地。” “那太冒险了。”阿伦贝特说,“我的年纪大了,才觉得什么神谕、荣耀,都是无稽之谈,金钱也带不走。在战场上或是沙漠里,这些都不如一把刀或是一壶水更重要。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吧,好不容易拐到了米蕾妮娅,找个地方幸福地生活不是更好?” 米蕾尼娅一直被人说是“私奔”或是“拐走”,脸红红的,但是似乎也认了。 “请原谅。”年特回答,“您说的那些都是实话,但是还有一些东西不能舍弃,比如母亲的眼泪,我曾发誓非抓到凶手不可。” “失言了,请别见怪。我对你们知之甚少,不该多说。”阿伦贝特自嘲似地说,“在尸体堆里打滚长大,突然在温柔的地方住了几年,人也变得呆钝了。” “大人,”门外有人敲门后进来了,“那些疑犯有人说想见您。” 阿伦贝特和年特都有些意外,因为本来已经确定和他们无关了,留着他们只是为了不走露风声。一来到软禁室里,那些人都跪倒在地上:“大人,是真的吗?那消息是真的吗?所有四到八岁的孩子都死了吗?”十几个人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竟然全是泪光闪烁。 阿伦贝特望了一眼年特,年特心中黯然,点了点头。那些人中就有人立刻昏了过去,似乎有家在以诺,那年纪,如果有孩子正是五六岁的年纪。 阿伦贝特叹了口气:“我知道一定和你们没有关系,但是全大陆能和野蛮人有关系的连我在内都在这个屋里了。” “也不一定是和野蛮人有关,”年特看他们这个样子,信心不免动摇了,“也许人类中也有自行研究出来的。” “不……一定是他!”有个人近乎疯狂地喊了起来,年特和阿伦贝特都是一惊,紧紧望着那人。阿伦贝特紧紧扭着那人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勃朗,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勃朗便恨恨地说:“懂野蛮人语言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大巫祭!野蛮人的大巫祭!” 年特和阿伦贝特相视一眼,阿伦贝特吩咐周围的人加强戒备,年特叫勃朗坐下,勃朗便慢慢说了。 “在十来年前,我们奉命护送西亚夫回北方的时候,曾经犯了军纪,偷偷喝酒。”勃朗偷偷看着阿伦贝特的神情,想必是阿伦贝特军中纪律极其严酷,即便是在后方或是不值勤的时候也丝毫不许饮酒。 阿伦贝特面无表情,但是勃朗已经有些胆寒。阿伦贝特缓缓说:“那次饶了你们,说下去。”勃朗才敢往下说了。 “那时候西亚夫和我们已经很熟,也没有必要防备什么,就一起喝了。我们便问西亚夫是不是野蛮人也有酒。西亚夫说大巫祭会酿一种果子酒,并教给了野蛮人,比以往野蛮人酿的都好喝,还会制造很多工具,很受野蛮人尊敬。我们说不管什么工具都算上,酿好酒的方法才是最大的发明,又问他那酒怎么酿的。他回答说不太清楚,和我们的酒不太相似,但是从他的描述来看其实就是葡萄酒,只是山葡萄酸些而已。” “那又怎么样呢?” 勃朗说:“问题就在这里,野蛮人词汇不多,但是换成我们的话后,有一些词是很明确的。当说道‘发明’这个词的时候,他似乎觉得不贴切,一直都是说‘会’,似乎那大巫祭是本来就会的。实际上,后来我们想,一个野蛮人再聪明也不能发明那么多东西,特别是西亚夫描述过的工序,根本不是一代人能发明的,因为酿酒需要很长的时间,一个人生命短暂,不可能反复试验的。在那之前,野蛮人便没有果子酒,所以肯定他们的大巫祭是个人!” “嗯,”阿伦贝特沉思了一会,“后来你们没有再问吗?” 勃朗回答:“当时喝得差不多了,好几天后我们相互聊天才想到的,再问他时就问不出了,虽然他否认,但是我们觉得他也很迷惑。” “这很重要。”年特转问阿伦贝特,“得想个办法从西亚夫嘴里问出来。他现在哪里?” 阿伦贝特说:“和他的随从在一个院子里,出门都有军队保护。本来这次就是勃朗负责接待。野蛮人毕竟在这里会很不安全,直到上路他们才会出门的,果脯也都是代为挑选的。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那么还是由勃朗回去招待他吧。”年特有一种感觉,这个西亚夫恐怕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真的要好好琢磨一下了。就目前来说,严刑逼供是不妥当的。” “嗯。”阿伦贝特嘱咐了勃朗,对其他的人说,“麻烦大家在这里待到西亚夫离开为止,我做事向来如此,你们跟我多年也不必再说了。” 年特和阿伦贝特一离开,立刻又有士兵把这里封锁了。阿伦贝特做事的谨慎态度给年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阿伦贝特挽留他们住下,但是年特很不好意思。 “给您已经添了麻烦。我打算在城里逛一逛,有事再来找您。” “那好吧。”阿伦贝特把他们送了出去,“是担心我把你们送去领赏金吧?” “当然不是。”年特礼貌地按照礼仪向阿伦贝特告退。 天已经黑了,他们想要找个地方去吃些东西。米蕾尼娅很守规矩,从来不在会谈中随便发言,有似乎有些心事,便显得沉默寡言。他们走在有些清凉的小巷里,年特正想关心她一下,她却突然大叫一声,吓了年特一跳。 米蕾尼娅攥着拳头:“果脯都扔在地上了……” “拜托……”年特哭笑不得,“你把人家房子烧了也没有让你赔。我知道你穷,但是怎么会这么穷的?” “我只是……我只是,不愿意浪费!”米蕾妮娅生气了,一个人走到前面。 年特连忙紧紧跟上,满面笑容:“不会浪费的,一定有人吃。” “但是我已经没的吃了。”米蕾妮娅好委屈的感觉,“我都是依足教典的礼仪规范……” “好了。”年特抱住她的腰,“我们去吃晚饭。啊哟!”米蕾尼娅反手一肘撞在他的脸上,其实并没有用力,他却捂住鼻子流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谁教你动手动脚!人家都说我是被你拐走的。”米蕾妮娅笑得弯了腰,抬起头来就看见年特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由得红了脸,竟然说出脏话来,“看什么!凯子……快点儿带我去吃东西!” 年特就好像完全变成了白痴一般,痴痴地站在那里,不知不觉,已经完全变傻了。 第二十八章 摩登野蛮人 “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这样大吃了。嘻……谢谢!” “喔……”周围的男人一起色眯眯地叫出声来,被年特一瞪,又都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食物。 这是家很豪华的餐厅,有整个城市最好的菜肴,但是歌舞却很粗俗,接近于卖弄风情。 “这里商人和士兵居多,虽然富庶,但是没有太高的文化吧?”年特这样想着,暗暗发愁。再过上一天,野蛮人就会犹如昙花一现,带着大量果脯回沙漠,而这个懂人话的野蛮人是万万拷打不得的。想得入神的时候,一块肉突然到了嘴边,米蕾妮娅嘴里塞得满满的,却还记得给年特插上一块。 “你想什么?”米蕾妮娅温柔地看着他,嘴里东西太多,说话含糊不清,但还能听得懂。年特将肉一口吃掉,连同叉子咬住不放。米蕾妮娅哑然失笑,“真是的,像小孩子一样。” “唔,我在想,野蛮人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他们说我们的话也一定很有趣,说不定和刚才你嘴里塞满了东西差不多。” “你讨打啊?讨厌!”米蕾妮娅被他说得脸红,吃东西文静起来。 “啊,我也饿了。”年特招呼着,“伙计,上菜快一些。”然后便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伙计端上一盘肘子,年特便切下一块,拨给米蕾妮娅,然后用手握着骨头大嚼,吃得满嘴是油。 “真是……慢点儿吃。”米蕾妮娅用毛巾替他擦嘴,年特咽下嘴里的东西:“没关系,这里都没有斯文人的,干脆你也这么吃吧。” “这可学不来呢。”米蕾妮娅吃得越发斯文了,她的饭量本来不大,刚才嘴馋吃得又猛,很快就吃不下了。年特仍然大嚼特嚼,米蕾妮娅不得不再次帮他擦嘴。 年特嘟囔着:“教会勒索的钱财都哪儿去了,对你这么刻薄的。” “不可以这么说。”米蕾妮娅习惯成自然,“我们这一切,都要感谢神的恩赐。不可以忘记了。” “是是……”年特擦了手,摸着米蕾妮娅的手不放,“但是这和小气有什么关系。” 米蕾妮娅还未答腔,突然有个地痞凑了过来:“哦……好温柔,好温馨。姐姐,我也需要擦一擦,嘴角有口水……” 年特用手一托他的下巴,那地痞就飞了起来,几乎碰到屋顶。 “哇……”地痞摔下来,捂着嘴在地上滚了半晌,“我的舌头……大家一起上!”竟然不知悔改。 不知何时屋里来了几十个人一起凶恶地抽出凶器来,嬉皮笑脸地说:“骑士大人,落单了哟,先动手是你不对嘛,法律说……” “不知死活!”年特想站起来把他们的骨头都撅断,米蕾妮娅却拦住他:“不要!你总是这么暴力的。老是打人我就不理你了。” “哦,姐姐向着我们哪。”那地痞看着年特咬牙切齿,更加得意,以为怕了他们人多,更加放肆地向米蕾妮娅挤眉弄眼,周围的地痞哄笑着围了过来。 米蕾妮娅掏出教典:“这种时候的礼貌规则……” “喔……”年特立刻眉开眼笑,安稳地坐了下来,地痞们都觉出很不妙的苗头,相互望了望,突然听见米蕾妮娅说:“找到了!”一阵寒风刮过,“在这里,对待无礼的贱民,应当先……” 年特看着米蕾妮娅欢呼雀跃地把所有的人冻成了人肉冰棒,暗自纳闷教廷的礼仪规范是谁写的。米蕾妮娅:“糟糕,看错了,还应该先进行一次规劝的……”年特越发觉得可怕,米蕾妮娅扭头对他说:“你瞧,按规矩来不是事情很顺利就解决了?” “我开始有点儿明白了……” ※※※ 年特和米蕾妮娅就像是两只快乐的老鼠,在城里东游西逛,年特见到适合的东西就一定要买给米蕾妮娅,而米蕾妮娅见到神像就一定要祈祷。暂时忘记了背负的血泪,应该是很快乐吧。但是命运总是如此,冥思苦想时没有结论,已经忘记时却自己找上头来。 “你真是……从来都不打价的吗?” “很便宜呀。”在年特眼里,世界上大多数的东西都很便宜,而真正昂贵的东西似乎不用付钱,“想不到,你也知道‘打价’这个词,教会虽然抠门,但是不是都不用钱的吗?” “小看人。一两个市井词汇算什么?我可是外出修行过两千里的伦巴德?法雷塔?米蕾妮娅小姐。”米蕾妮娅已经被金钱打败了,紧紧挽着年特的胳膊,全身上下焕然一新,只是不肯接受金银首饰一类的粗俗品。但是路过城里最大的珠宝店的时候,仍然免不了向往地看上两眼。 “你姓伦巴德?在哪儿听过……想看就进去啊。外出修行过两千里的伦巴德?法雷塔?米蕾妮娅小姐。”年特拉着她往里走,但是米蕾妮娅死活不肯:“不要啦,那些都是庸俗品,戴那些东西会被神抛弃的。” “我又没说让你戴。我自己想看大金链子,米蕾妮娅小姐勉为其难陪我进去好不好?” “好!”米蕾妮娅比年特跑得还快,抢先步入店中,却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好疼!”那人一动不动,十分高大,也不说话,全身都裹在黑色的铠甲当中。 “没事吧?”年特扶住米蕾妮娅看了看,米蕾妮娅松开手,鼻头酸酸的,但是没有受伤。 “对不起……”年特连忙向对方道歉,那人也不搭腔,站在门口。 年特朝他身后望去,看见后面还跟着四个人,个个和费隆那样的巨人差不多,看起来似乎还要强壮,整个人的形状看起来有一些像是方形。奇怪的是不知为何陷入了尴尬,他们就那样堵在门口,也不说话,也不让开。年特以为他们要先出来,虽然这对有女士的一方显得无礼,为了避免争端还是让开了,对方却不出来,愣愣地堵着门。 和米蕾妮娅在一起,遇到色鬼应该是很正常的,但是遇到像这样的还是不免有些奇怪。仔细打量之下,更加诧异。年特处在非常时期,随身带着盾牌和宝剑,也不如那些人裹得严实。年特至少没事的时候面甲不遮着脸,那些人不但遮着脸,连眼睛和鼻子的部分都只有一道十字细线,皮肤也看不清。首饰店的门一般都不宽,那人站在那里堵得严严实实,别人进不来也出不去。 年特和米蕾妮娅想着:“这些家伙是金店的保镖吧?”米蕾妮娅扽了扽年特的胳膊:“怪怪的,也许今天不营业,我们还是走吧。” 这时候,店里传来店主的声音:“怕了你们了,就按照你们说的价钱好了。”那几个人喉咙里“咕噜”一声,转身进去了。 店主赶紧迎出来向米蕾妮娅打着招呼:“小姐,快请进来。骑士大人,实在是抱歉,请进来随意看看。”米蕾妮娅那么漂亮,年特看上去也不是普通的骑士,店主自然知道是不能怠慢的大客人。 年特和米蕾妮娅进了店,那几个人被服务员带领去了店后面的金库。 “哇……好漂亮!”米蕾妮娅被黄金钻石照得花了眼,那尊宝石镶嵌的神像仿佛在向她微笑。 “你不是说是庸俗品吗?”年特和店主聊着天,“刚才那些人怎么回事?” “那几个?是很奇怪,他们来卖宝石的原石,但是连嗓音都故意隐藏,用喉咙说话,我都不想做他们的生意,谁知道那些宝石是不是抢来的赃物,而且开价又偏高,我说不想买,他们就堵住门,不让我做生意。” “这样啊……”年特莞尔,看来店主是不想失去他们这样的客人,才不得不妥协了。 年特并没有对这件事太在意,扭头望去,米蕾妮娅已经完全迷失了。首饰店的小姐成群地服侍她,端着大盘小盘围成一圈。米蕾妮娅的头巾换成了公主的金冠,脖子挂着项链,十指伸开,小姐们轮流把戒指往上戴,有人撑着大镜子。 年特差一点跌倒在地,米蕾妮娅红着脸:“偶尔体会一下嘛。” “把那些都摘掉。”年特扭头对店主说,“您是老店东了,知道什么样的客人该拿出些什么货色吧?” “哟,光顾和您聊天了,”店主拍着自己的脑袋,“稍等一下。”店主揭开一幅画,后面藏着一根铜管。 店主对里面喊了一声:“他们完事了吗?” 铜管另一头有人回答:“就好。” 店主吩咐:“贵客临门,赶紧!”随即有人给年特和米蕾妮娅搬了软座,还奉上茶点。 “要干什么?”米蕾妮娅小心地问着年特,年特和她耳语说:“刚才的人还没有走,他们觉得不安全,不敢把好东西拿出来。” 等了几分钟,那几个人出来了,拎了大袋的金币。这可不多见,因为金币很沉,这么多带在身上也是挺危险的。那几个人目不斜视,直盯着门走了过去,仍然是一言不发。伙计等他们离开立刻把店门关了,把“停止营业”的牌子挂了出去,拉上了帘子。 “久等了,实在是失礼。”店主人笑着赔礼,有人小心翼翼地端出了一盘一盘的宝物,叫年特和米蕾妮娅欣赏。米蕾妮娅不好意思动手了,刚才的样子想必蛮丢脸的。 年特丝毫不动心,取过一件玉器看了一眼:“有八百年了,是波旁王朝的东西,但是我不要古董,把更好的东西拿来,要配得起的。”年特把玉器放回去,捡起一个水晶坠在米蕾妮娅耳边比了一下,手指轻轻撩开米蕾妮娅的头发,露出整个白皙的脖颈。 “果然是识家。叫老板娘出来。”店主会意,精神来了,对着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便匆匆地跑进去了,那些端出来的物品米蕾妮娅喜欢就留下玩一会儿,其他的都端回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气质高雅的女人走了出来,三十多岁年纪,眼光颇为犀利。伙计们托着新换来的珠宝,非常谨慎地在那女人身后排了一排。 老板娘先看了半天年特,又盯着米蕾妮娅仔细打量,直到米蕾妮娅脸都红了才掏出一把钥匙沉声对伙计说:“把暗柜的首饰匣子拿出来,这些都放回去吧。”半晌,那伙计才带着几只匣子回来。老板娘打开一只,挑了挑,取出一只非常纤细的项链,链端是一颗红宝石。 老板娘又看了看米蕾妮娅,似乎还是不满意,放了回去,最后踌躇着,打开另一只匣子,取出一块菱形的紫色宝石晶体,几乎还是原石,只是末端加工了一道楞,看上去就像是地摊货。老板娘对着灯光看了看,似乎很难割舍的样子,随手拿起一条丝线系好,交给了年特。 “小姐根本不需要首饰,我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这是……”年特仔细看着,那色调配上丝带显得很自然,配合米蕾妮娅很协调,既不抢眼又不多余。再迎着灯光一照,年特惊讶了,那紫色越看越是透明,里面有银光闪烁。年特转了转角度,里面映出的光影逐渐变化,正好是月亮的阴晴圆缺。 年特望了望窗户,但是都被帘子挡住了。老板娘道:“大人真是识货,这就是月光水晶,确实应该对着月亮看的,与月亮形状相同的方向永远指着正西,如果是太阳很可能烧瞎眼睛,要小心。” 年特不再多说:“多少钱?” “三百万金币。” “不要啊……”米蕾妮娅悄悄推着年特,年特不加理会,随手拿出一张空白金票,签了三百万:“任何连锁钱庄都取得到,但是那边那对法镯也要给我。”眼看店主有怀疑之色,补充了一句:“上峰四座金矿和万源钱庄都是我罗斯门德家的产业。我是玫瑰子爵年特。” “少爷啊……”店主几乎拜倒在地,罗斯门德家是大陆最有钱的四个贵族世家之一,别的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开珠宝店的不认识人也要认识金票的印章,大陆上大多数贵重金属都是从玫瑰郡国流出。 “别丢人。”老板娘似乎在家里是当家的,风姿绰约地站在那里,用很稳重的语气说,“子爵大人近来似乎有些麻烦。” 年特不觉多看了她一样,淡淡地说:“知道了就不要多事。” 老板娘收下金票,突然对年特说:“刚才那几个人卖的是大量的火眼石,是原石。” 年特一惊,腾地站了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又坐了下来,感觉十分颓废。米蕾妮娅见他这副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扶着他的肩膀,轻声细语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年特抱着头,用力地思考着,一面解释道:“火眼石产地是在北方沙漠,那些人有那么多原石,又都裹得严严实实,不肯多说话,其实他们就是野蛮人,为首的矮一些的应该就是西亚夫。” “啊?那我们……” “早走了,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住哪里,也没有追的必要。问题是,他干嘛冒险来卖火眼石,似乎是要全部换成容易流通的金币。”年特抬起头来,紧紧盯着老板娘,“您怎么知道我要找西亚夫?把您知道的都说出来。” 老板娘慢慢地说:“那就是米蕾妮娅小姐吧?我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您本该被驱逐了,却和小姐一起来到这里,想必不是私奔,而是在追查凶手了。凶手往北跑,不出国境被抓是早晚的事,但是北方就是野蛮人领地了,所以凶手一定和野蛮人有关系,不然出去也是去送死。有三条路,都被军队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这边是一条,要偷越边境有个可能,就是扮作刚才那些人之一。您在这里逗留,绝非偶然,目标显然是西亚夫。” “不错!”年特心底狂呼,“我竟然没想到,凶手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和野蛮人有关,所以不能硬闯,要偷渡,西亚夫的接应实在是太合适了。”年特不禁多看了老板娘几眼,“您真是个厉害的角色。那么,他为什么把宝石换成金币呢?” “我哪里知道。”老板娘微微一笑,“我是生意人,还是女人,眼光尖些,念头转得快些,大智慧就不如男人们了。” “哪里话。”年特几乎怕了她,“非常感激,今天的事还请不要外传。”和米蕾妮娅站起来,年特推门告辞。 那老板娘回头走向内室,突然喃喃自语:“用小钱是要买小东西吧?” 年特心中一动,和米蕾妮娅回旅店的路上不断想着老板娘的话。老板娘似乎也想不出关键,但是她的思路敏锐。 “如果是用来付果脯的钱他也不用亲自出来了。人类的钱带回去野蛮人也不能用,肯定是要立刻花掉,但又是不能用宝石支付的交易,应该是廉价物品。” “还是先请阿伦贝特大人把他们监视起来吧。我们太显眼了。”米蕾妮娅提醒年特,“不知道凶手是不是已经和他在一起。” “真的难说,搞不好就是刚才的人之一。”年特思忖着,“我们的速度很快了,但是已经耽搁了几天。但是如果那个凶手混在里面,他本人那么瘦弱,就算套上铠甲,塞上棉被,脚步也要轻很多。” 等到从阿伦贝特的府里回来,已经很晚了,两个人不再游荡,抓紧时间回到了旅馆的房间。米蕾尼娅戴着附加要来的法镯,那是一对玉器,米蕾尼娅把两只都戴在左手上,抖手腕的时候偶尔叮当响一声,十分清脆。 年特拿起那块月亮宝石,对着窗外的月亮把玩了一下,小心地挂在米蕾妮娅脖子上:“我把月亮也送给你了。” “这……不好吧?我不要。”米蕾妮娅这样说着,却还是舍不得摘下来。那种矛盾的表情让年特哑然失笑,但是现在并不是笑的场合。 年特抓紧时机,一下抱住米蕾妮娅,一本正经地说:“对我而言,没有什么能够取代你!” “怎么突然……但是……”米蕾妮娅轻轻想推开他,“我知道,但是突然花这么大一笔钱……” “我们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钱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年特直盯着米蕾妮娅的眼睛,感觉到她已经动摇了,轻轻地说了声“我要你!”便硬是吻了下去。感觉到怀中的娇躯渐渐变得柔软,年特心花怒放,休说是三百万,便是倾家荡产也值了。 一燕海上来, 一燕高堂息。 一朝相逢遇, 依然旧相识。 问我来何迟, 山川几纡直。 答言海路长, 风驶飞无力。 米蕾妮娅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在堕落,她已经融化了,融化在年特的温柔和坚决的攻势下。 “神哪,原谅我吧。我已经不能再侍奉您了……”米蕾妮娅渐渐回应着年特,她的唇,她的心,都已经被占领,最后一丝矜持的防线也和理智一起融化在月光下。 “毕竟我也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罢了。” ※※※ 第二天,是个一如往昔的好日子。一大早,就听见喧闹的锣鼓声了。马车拉着成筐的果脯招摇过市,小孩儿追着伸手抢夺慷慨的礼物,家家户户打开门用茶水糕点招待前来参赛的朋友。 “客人,起床了。您不是要去和大家一起热闹的吗?现在就要起了。”旅店的伙计敲着门,年特一打开门,伙计就递进一小包果脯:“尝个鲜喽!每家都有份呢!” “谢谢啦。”年特接过果脯,递了些赏钱,那伙计的服务周到,他也多给了一些。望着伙计欢天喜地离去的样子,年特关上门微笑着:“果脯大赛啊,一定很有意思。” 终于,他们赶上了果脯大赛的决赛场面——已经是中午了。至于原因嘛—— 米蕾尼娅说:“讨厌……都怪你,铠甲穿这么久。” “不是这个原因吧?还不是你梳头就用了……”年特不敢继续反驳。 这个时候,已经有结果了,大赛主持人开始宣布:“本次竞赛,产生一等蜜饯十家,一等地瓜干两家,一等梅干三家……” 这时候,人群一阵躁动,主持人念完了,大声宣布:“有请我们的老朋友,本城的特约嘉宾,野蛮人西亚夫!” 随着帘幕拉开,西亚夫出现在众人面前。 欢呼声四起:“西亚夫……再来啊!” “欢迎……多带一点儿回去!” “西亚夫!好帅……” 年特和米蕾妮娅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不是因为别的,野蛮人西亚夫,犹如一棵金黄色的向日葵,身高和年特差不多,除了发绿的皮肤和剪裁像刷子的红棕色毛发外,身上穿着大花外套,比马戏团的小丑服还花,手上带着大金戒指,耳朵上挂着耳环,宽阔的额头上涂着彩色的油彩,鼻子上挂着鼻环,两颗大牙露在唇外,喉咙蠕动发出了类似吼叫但是又很标准儒雅的语句:“谢谢大家!我爱你们……呜嗷……” 台下的观众和西亚夫一起“呜嗷……”响成一片,场面蔚为壮观,年特和米蕾妮娅也一起“呜嗷……!” “是吧?”米蕾尼娅高兴地说,“果脯果然是好东西呢。” “开酒!我们把食物都吃光……”主持人一挥手,农夫们把带来的果脯成车堆起来,摆在场中,广场四周堆满了大坛的米酒,人们开始随意享用,商人们一边品尝一边和农夫们商谈着交易,其中自然也包括万人瞩目的西亚夫。 “怎么样?妒忌吧?”年特对米蕾妮娅开着玩笑,“从来没有人比你更引人注目呢。” “你去抱他好了!”米蕾妮娅抛下一句狠话,转身离开。 “你也懂耍大牌呀。乖……”年特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连忙一把将她搂结实,不住讨好,米蕾妮娅才转怒为喜,和年特一起开始仔细地观察西亚夫的一举一动。 西亚夫身后跟着四个巨型的野蛮人,似乎和西亚夫同族,外部特征一样,只是打扮不同。相比之下,西亚夫在族里大概属于矮子一型。从体形判断,年特认为他们就是昨天在首饰店里碰到的人。 “既然人数相等,只要没有多余的人出现,就不会有凶手在内吧。”年特这样认为,但是看着那些打扮得和花瓜一样的发型就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 “阁下。”一个有点儿眼熟的骑士来找他们,“阿伦贝特大人在那边。” “知道了。”年特和米蕾妮娅离开的时候不经意地望了一眼西亚夫,而西亚夫也正好扭头望着他们。他们就那样对视了两秒钟,然后又各顾各的事情了。 “好厉害的家伙。”年特对西亚夫的敏感吃惊,那家伙的行为像一个对色彩狂热的人类,但是却又不失野兽的直觉。阿伦贝特正在一个当地官员组成的野席聚会,由于他并没有把关于年特和米蕾妮娅的布告张贴出去,当地的官吏和富绅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各位,失陪一下,我有事和朋友谈。”阿伦贝特举杯深邃地一笑,移开了几步,对年特说,“昨天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不过有迹象表明他们外出购物很频繁,确实和往年不同。我打算安排你们护送他北上,可以吗?” “如此最好不过。”年特答应了,“如果发现他们外出请告诉我。” “喔,对了,我带了礼物给小姐。”阿伦贝特一拍手,有人搬了一个箱子过来,“是一套适合小姐的轻铠甲,我那位年轻的时候也是很骁勇善战的。” “真是惭愧,劈坏了大人的屋子还没有赔偿。”年特知道阿伦贝特的意思,米蕾妮娅的美貌实在是太显眼了,用头盔遮起来可以省很多事。这样的礼物不是贵不贵重的问题,年特只能收下了。阿伦贝特叫人把东西直接送到旅馆房间去,招呼他们一起去玩乐。很多人立刻围了过来,争相和他们攀谈。 “他们是我在南方认识的朋友,喜欢冒险,特地来帮我做事的。”阿伦贝特这样介绍,年特和米蕾妮娅便笑笑。 一位爵爷举着酒杯:“我敢担保这位小姐的美貌比起米蕾妮娅也不逊色!” “哪里的话,”有人装腔作势,“我去以诺圣城见过米蕾妮娅,还不如这位小姐的一半动人!” 众人点头称是,不到片刻已经有好几个人保证以诺的米蕾妮娅简直一无是处,米蕾妮娅跟着大家一起笑,自觉很滑稽。 这时候,人群向这边涌动,西亚夫带着他的兄弟们过来了,用类似咆哮的声音向阿伦贝特敬酒:“感谢您多年来的照顾。今年还要麻烦您了。” “不客气!”阿伦贝特正中下怀,深沉地说,“给你介绍你一下,今年由他们一起护送你。” 西亚夫愕然:“其它的兄弟们呢?怎么这两天都见不到他们?还有勃朗,他不护送我吗?” “勃朗也一起,至于其他人,近来边关事物繁杂啊。这两位正好到那里冒险,十分合适。你们认识一下,日后有机会再慢慢了解。” 年特知道这是因为那些人都在哀痛中,难保不会露出马脚。西亚夫直盯着年特和米蕾妮娅看了半天,似乎很疑惑,但是不好说出来,只是对阿伦贝特说:“大人,我想多带些东西回去,希望您多派几个人手。” “这样啊。”阿伦贝特倒是很高兴,人手多更容易将凶手拿下,西亚夫主动要求,真是求之不得,当下允诺,“我给你派一支骑兵小队,你想带多少果脯都可以。” 西亚夫谢过,就带着人走掉了。阿伦贝特吩咐手下安排路仪,民间聚会开始出现酩酊大醉的下流现象,年特和米蕾妮娅不喜欢,也告辞了。 “你说他会不会把凶手藏在货物里?”米蕾妮娅突然这样说。 年特拎着一壶米酒,想了想,回答:“那就要看他到底买什么了。反正我们一定有机会知道。不过,他竟然直接提出要增派人手呢。” “嗯,说起来,我们也只是猜测嘛。” 两个人回到旅馆,店主就赶紧来迎接了,满面堆笑:“两位客人,刚才阿伦贝特大人送礼物来了,我已经放进您的房间里。” “知道了。”年特很干脆地拉着米蕾妮娅上楼,那副阿伦贝特送的铠甲出乎意料地合适,做工精致,想来他的夫人真的是个女骑士吧,说不定还很有名。米蕾妮娅管不了太多,这种时候,穿起来躲进铁壳里去才是最主要的。 年特欣赏着她穿铠甲的样子,问道:“感觉怎么样?” 米蕾尼娅稍微活动了一下,回答说:“很薄,很轻。不知道是什么金属。” 年特对轻薄的东西向来都很不信任:“但是这种东西一碰就会散架吧?” “没关系!可以遮住面孔就好了。”米蕾妮娅非常喜欢上面的花纹,活动也很自如,只是头盔带不惯。 两个人一觉又睡到半夜,米蕾尼娅洗过澡钻进被窝,年特在墙角面壁盘坐,相处倒也十分自然。因为前几天一直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年特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地调整一下。这时按照养生之学打坐修炼了几个钟头,才觉得气血充盈起来。睁开眼,就看见米蕾妮娅笑吟吟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啊?” “我在修身养性。也是一种冥思状态。”年特想尽量用米蕾妮娅能明白的方式解释,当然米蕾妮娅还是不明白。 “我一直以为你不懂魔法的,直到那一回……”米蕾妮娅想起比武大会,嗤嗤地笑了,“你跟谁学的?幼狮学院不是没有魔法系吗?” “这个……我懂魔法吗?不懂啊!”年特突然觉得蔻蔻的故事万万不可让她知道,正不知如何扯谎的时候,大半夜有人敲门。 “阁下。醒着呢吗?”阿伦贝特的手下给他们带来了消息,西亚夫出门去了郊外,四个保镖也一起去了,行迹有些可疑。 “他们都带着武器,而且急匆匆地去了。郊外有很茂密的树林,我们的人一路已经留下了记号。”报信的人上气不接下气,不过还是表达得很清楚。 “知道了。”年特打发了报信的人,大概有人舌头很长,对方的眼睛总是忍不住往屋里瞟。年特用门板碾断了残留的视线,米蕾妮娅急匆匆地爬起来穿好外套。 年特和她对视了一眼,“走!”两个人穿好铠甲,骑上马匹朝着所指的方向飞去。 第二十九章 咆哮与改革 已经是初春了,不过四季对西亚夫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分别吧?西亚夫躲在严严实实的铁壳里,和同伴在茂密的树林里耐心地等待,如同雕像。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倒叫年特有一种很难接近的感觉。 “我们太远了。”米蕾妮娅用传心术让年特知道她的想法,年特轻轻朝她摆了摆手,表示千万不能再接进了,“根本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嘛。他们就是走了我们也是不知道。” 年特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野蛮人实在是太敏感了,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对方的意识在周围环伺着,只要稍微靠近就会被察觉。这时候,树林里传来轻微的说话声,是一种人类没有听过的语言。 年特用最轻的声音说:“嘘……他们在交谈,有人出现了。” “出来吧。”西亚夫说话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他说任何话都是吼吼的声音,就好像在大声喊叫。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们自己的语言了呢。”如同鬼魅般一闪,一个瘦弱的人类身影与树干分离开来,就仿佛是树枝掉到了地上。 西亚夫警惕地凝望着那敏捷的身影,丝毫也不友善:“白牙,你不会是找我来这里吹风吧?” “怎么敢!”那名叫白牙的瘦小身影龇牙一笑,他全身隐藏在树梢的暗影中,只有森森的牙齿显得格外洁白,似乎是特意为了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他加上一种包含着恶意的语气,狞笑着说道:“你是部落头领,杀了你,我会遭殃,除非……” “连尸体都不剩?”西亚夫任何话语都是咆哮,倒也一样叫人无法分辨他的情绪。 白牙舒展了一下身体,若无其事地说:“我哪有那个本事。再说,也舍不得呀,在我们所有的部落中,也只有你具备和我交谈的智慧。” 西亚夫“呸”了一声,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就是讨厌你拿大家当傻瓜,你根本不是我们的同类。也许我们愚昧,但是始终都热爱生命,崇尚自然。而你,也许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那令人作呕的气氛,不要以为没有人发现。” 白牙笑着毫不在意,倒似乎十分欣赏:“别这么说嘛。人,野蛮人,还不都是光神创造的生物?不过光神太偏心了,才会遭到我们的背离。” 西亚夫猛烈挥动胳膊,带动披风发出了响亮的风声作为威慑。“废话少说!我不管你来这里干什么,既不想插手也不想受牵连,我已经知道你干的事情,只是来警告你,不要把灾难牵连到全族。” “无情啊,你是想让我死在这里。”白牙阴森森地说,“我需要出关,如果你不想我被发现,就要帮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用族里十二个女人交换你一个护卫。” “你想干什么?” 白牙森森地说:“当然是我们一起把他吃掉啊。然后我就可以变成他,跟着你们出关。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都不想用这么大的牺牲,想想看,你太划算了,十二个女人,包括我的妹妹黑眼在内,随你挑选。” “你饿昏头了吧?食人在我的部落已经禁止十几年了。给他一包肉干,我们回去。而且我也不认为你的妹妹会听你的。”西亚夫丝毫不为所动,一声令下,就要转身离去。 “你疯啦?你算是勇猛的野蛮人吗?为部落而死,是无上的光荣!”白牙眼中发出寒光,“我的妹妹黑眼可是处女,全族所有的部落也没有她那样的美女。你们狮子部落低贱的审美观点并不重要,但是如果你不帮我,这就是侮辱我们全狐狼族,我回去一定把你的族人杀光!你想清楚!” 白牙的话出口,西亚夫回身怒视着他,从背后抽出一把狼牙棒来,他的四个部下也抽出各自的武器,缓缓将白牙围在中间。 “干什么?要杀我?”白牙似乎怕了,露出可怜的表情,“对不起,我忘了,你这一族与众不同的。但是杀了我,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有。”西亚夫深沉地说,“至少可以把你交给人类换取和平。” “你还梦想和人相处?”白牙大笑,“当初不是你提出了解人类以便消灭他们的吗?我看你越来越离谱了!”突然一记火爪从他的手里飞出来正印在西亚夫胸口,白牙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大王已经决定铲除你们一族,消灭你的影响力,这时候应该已经向人类发动总攻击了,如果你还想保护族人,最好赶快去帮忙,表示忠诚,否则大王回去,首先就是灭你全族。” “什么?”西亚夫摔倒在地,如梦初醒,但是一时爬不起来,“大王怎么会听你的话?” “我答应把黑眼送给山洞大王啊。”白牙森森地笑起来,“你以为我真的舍得把妹妹送给你?”西亚夫咆哮着向他扑来,但是白牙一跃上了树梢,迅速念出了一个咒语。 “出来!按古老的血之契约,杀死他们……” “死吧。”一个护卫一狼牙棒将大树砸倒,但是白牙瞬间就失去了踪影,只剩下奸笑声在树林里回荡。随着笑声,四周的树木一阵乱响,一群树妖从地面站起,发出令人发怵的声响,挥舞着枝干朝他们包围而来。 年特和米蕾妮娅在远处竖起耳朵听着,轰然巨响,然后怒骂声、打斗声传来。 “不好!打起来了!”两个人顾不得躲藏,赶紧往过跑。 米蕾尼娅问道:“谁是敌人啊?” “不知道,保护西亚夫应该没错。”年特抽出长剑,砍断挡在眼前的树枝,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一怔,“这是什么?” “小心!”米蕾妮娅跑得没有他快,在背后大喊起来。一种奇异的吼声在身边响起,年特扭头一看,眼前的树木竟然有眼睛在瞪着他,刚才砍掉的是树妖的一个枝条。 “啊……”年特用盾牌一挡,树妖恐怖的力量把他抡出几米开外,撞在另一个树妖上。西亚夫正在和那个树妖酣战,趁机一棒打在树妖脸部——如果那算是脸的话。 “厉害。”年特站起来,加入战团。西亚夫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们在跟踪自己,这时候可来不及争辩。年特用长剑砍向树妖:“鼻梁断了都不带出鼻血。厉害!” “哼!”西亚夫才明白他说“厉害”是在夸奖树妖,彼此心知肚明,不用多说什么,树妖太多,他们已经很狼狈了。 “有没有带火种?”年特缠住树妖,“赶紧从背后放火。” 西亚夫大笑,浑身厚重的铠甲因为战斗的兴奋而发出颤动声:“小朋友,我都是吃生的。” 说话间,树妖发出吱吱的惨叫突然起火,四下逃窜着,转眼间烧成一片。米蕾妮娅气喘吁吁:“你们没事吧?”年特赶紧过去挡在她前面,防止树妖垂死挣扎伤害到她。 一根长长的藤条甩过来,却被西亚夫用狼牙帮一缠,用上面的尖刺绞断了。一只火鹞直撞过去,树妖毫无逃走的机会,米蕾妮娅用火焰攻击树妖,用风控制火势,只是转眼就把树妖全部歼灭了。 “太棒了,这个时候果然还是你最有用啊。”年特几近恭维,米蕾妮娅却“哼”的一声毫不领情,收回手臂的时候,玉腕上的新买的法镯叮当两声脆响,动作十分优雅,而且用捉狭的眼光望着他,似乎想用眼皮把他夹死。 “你和我比武的时候不是魔法很强的?是不是作弊啊?” “呃……”年特被问得噎住,“回去我们慢慢聊嘛。喂……西亚夫,解释一下吧。” 米蕾妮娅骂着“狡猾”,还是和他站在一起。西亚夫默默地站着,似乎在思考,最终点了一下头:“跟我来。” 他们走出树林,西亚夫走出树林,其他的人都默默跟在后面,一言不发。气氛显得有些凝重,两个种族之间多少有些不同的立场,在西亚夫明确表态之前,谁也不好冒昧地说些什么。他们一直走回城里,来到一家酒馆前,西亚夫居然请他们到小酒馆里喝酒。而酒馆的老板一见到西亚夫就很高兴:“这么晚了,西亚夫先生。” 西亚夫点了一下头:“您不休息吧?” “当然,既然是您的话,反正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人了。”老板似乎和西亚夫很熟,给他们上了门板,酒馆里就只有他们了。那是一个很小的酒馆,但是生意似乎很好,是个老字号,竟然还开办通宵的服务,大概在城里也是独一份。野蛮人过分高大的身材和沉重严密的铠甲压得地板咯咯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迫感,酒馆老板却似乎已经习惯。 “那么你们聊吧,酒不够的话自己拿,我也要去休息了。”老板给他们放下一些碗和大坛的酒,打着呵欠离开了。 西亚夫摘掉了那颗严严实实的头盔,再次露出了他的满脸横肉和染成五颜六色的头发和胡须。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所以那奇异的装饰也不在显得可笑了。一种压抑的气氛似乎要让屋子里的空气凝固起来,西亚夫缓缓地说:“实际上……” 年特忍不住跟道:“实际上?” 西亚夫:“实际上……我非常喜欢说话!人类的语言实在是太好听了,我其实并不是一个沉默的人,这一点很多人都误解了。但是我不得不慎重选择交谈的对象,你们大概也可以理解。要知道,我为了学习人类的语言和文字花了多少精力,十几年如一日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一直很想和人长篇大论地交谈,验证我们辛苦语言学习的成果……” 西亚夫突然开始长篇大论地发言,屋里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年特和米蕾尼娅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刚才的严肃是为了什么。短促有力的发言不断从那血盆大口里不间断地喷出来,西亚夫口若悬河:“你们一定也以为我这么高大的人一定是沉默寡言,但是实际上不是的,我还学了唱歌……” “啊啊,说得真是太标准了,几乎不用换气。”年特及时抓住了插嘴的机会,阻止了一场单人演讲。“那么说些关键的事情吧。” “说些什么呢?你们已经知道白牙的事了?”西亚夫试探地问了一下,年特乖巧地点了一下头,回复道:“我想知道内幕。我们可以从十几年前说起,放心吧,人类是可以商量的。” “这个时候,我们的立场几乎是在夹缝中,告诉你们也是无妨了。”西亚夫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舔了舔嘴角,“真是好喝啊。我出生的时候,就一直在打仗……” 西亚夫诞生在狮子族的族长洞穴里,生来作为血统纯正的首领继承人培养。他们生下来就会走路,五岁就相当于人类十五岁的体能。虽然他的个子不高,但是体现出了优越的力量和胆识,五岁的时候,在部落里的呼声就已经很高。 “我们野蛮人几乎生下来就会走路,五岁就已经进入成熟期了。那时候我听说人类要很久才能站起来,十五岁才和我们五岁差不多,我就去找我父亲了。” “爸爸,人类不是很低等很弱小吗?为什么我们不去把他们杀光,而要躲在这么恶劣的地方?” 听到这个问题,狮子部落首领的父亲也很困惑,就告诉西亚夫:“其实我们是被人类赶回到这里来的,虽然我们种种条件都比他们优越,不知为何就是打不过他们。他们总是比我们先进,用各种工具弥补力量的不足,而且打起仗来似乎很有一套。” 小西亚夫的困惑并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满足:“那么,他们不是有很多勇士吗?我们不是很尊敬勇士吗,为什么一个人类也留不下?” 回答是:“他们就是我们的食物啊。弱肉强食嘛。如果被抓来,也就不是勇者了,要吃掉。所以,勇者是抓不住的。而且,他们抓到我们也是一样。” 西亚夫:“也吃掉吗?” “唔,不太清楚,也都吃了吧?没见过有人活着回来……” 西亚夫回忆着,苦笑:“那时候我还以为人们吃我们吃得很痛快,所以大家相互吃来吃去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年特就问道:“但是后来你们入侵的时候被抓住了?” “不是,我是故意的。”西亚夫的话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是亲耳听到不免吃惊,“过了两年,拜见大王的时候我见到了大巫祭。”西亚夫补充说:“我们野蛮人有大概十六个大部落,山洞族作为联合部落的首领对整个联盟发号施令。而山洞之王最信任的智囊就是大巫祭,来自狐狼部落的大巫祭。” “他不是人类吗?”当时西亚夫指着大巫祭问殿前的武士,得到的回答是:“笨蛋!你用鼻子仔细闻闻也该知道大巫祭只是面貌像是人而已,他流着我们的血。大巫祭比大王更伟大!” 后来我知道大巫祭是个奇特的人,他是人类,却因为某种原因憎恨着同类。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和上一代女巫祭在战场相遇,就一起回到了野蛮人的世界,甚至把自己的血液也都换成了野蛮人的血液。 他懂得的东西吸引了我,从他偶然说出的话,我惊异地发现我们的语言太简陋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他都没办法用我们的语言来解释。他喜欢我的聪明,说我的智力在野蛮人中数一数二,远远高于其它同类。我和他相处了很长时间,问东问西。他不喜欢提到人类的事情,但是还是被我问到不少。他鄙视人类文明,说那是堕落,他希望回归自然。但是…… 年幼的西亚夫下了决心,想在本部落普及人类语言,但是他本人也懂得不多。他明白,他们从几万年前就一直落后,以至走上了不同的发展方向,问题就在于语言简陋,甚至没有系统的文字。这么大个缺陷,却始终得不到完善。 一旦提出,竟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当时正处在和人类大战的时期,野蛮人首次推进到关内六城。所有的人都说他疯了,竟然向低贱的人类学习,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同类都吃不下去,软弱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连猴子都比他们长得快。 但是西亚夫明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大家忽视了。如果人类弱小,就不可能几乎要把他们杀光,还赶到偏远的沙漠另一边来。西亚夫的提议被否决了,威信也受到了影响。 “我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西亚夫下了决心,去求大巫祭,大巫祭想了半天,告诫他:“发抖吧,你发抖人类就不杀你。” “啊?什么是发抖?” “就是害怕的时候的表现。因为你们没有这种情感,所以不会发抖。就像是——寒冷的时候哆嗦的样子。” 西亚夫想了半天,找了一种药草,吃了可以轻微抽搐。他就这样跑到了前线。如他所料,人类援军到了,年轻的太子哈马斯亲征,转眼间就把几十万野蛮人杀得干干净净,剩下一些半死不活地往回跑。西亚夫混在部队里故意被俘,还要用草药装作发抖,冒了别人难以想象的风险。野蛮人天生胆大,竟然让他成功了。 “那时我想要多学一些东西,也许就能替死去的兄弟报仇,打个翻身仗。后来我发现,简直错的离谱,人类已经太强大了,而且根本就不吃野蛮人,而在野蛮人部落,就连同类相食也是正常现象,儿子吃父亲,饥饿的母亲吃婴儿,强者吃弱者,都很普通。为了生存,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 西亚夫开始意识到神抛弃他们的原因了,他很羡慕人类的文明,知道那些东西不能抢来但是可以学来。他决心用一生的时间改造一代人,但是开端会很困难,他需要有东西具备说服力。这个时候,阿伦贝特带他来到了这里,当吃到果脯的时候,西亚夫意识到了这个东西对野蛮人的价值。 野蛮人吃不到多少正式培育的果实,土地贫瘠,气候也不好,长期吃肉口臭,胃口也欠佳。但是果脯可以把这些问题都解决,好吃、味道强、附和野蛮人口味,还是难得的甜食,在少儿来说简直是难以停口。除了便于储存外,最要命的是——西亚夫吃到一颗梅干,立刻胃口大开,吃肉引起的憋闷一扫而空。 “原来果脯真的是不得了的好东西。”年特能够想象大桶的果脯倒在野蛮人面前的时候是何等景象。往血盆大口中扔一颗小小的梅干,心情就好多了。 “西亚夫先生做了好事呢。”米蕾妮娅听得十分开心,想要给西亚夫倒酒,但是被年特拦住了:“你想接着听就不能再倒了,给那几位吧。” 西亚夫于是接着说: “其实后来到边境的军队是族人派来救我的,这些都是我在出发前约好的,其实没有太多人,也没有准能救我的把握,只是观望一番。我带着大量果脯回了家,其影响是震撼性的。我把一部分献给大王,顺便提出‘学习人类以杀人’的点子,其实只是为了改革找个借口。原来我们和人一样,饭桌上许多事就好谈。族长会议里,各族首领大把吃着果脯,竟然夸我智勇双全,一致通过了。” “从此,我便开始和人类交流贸易,慢慢转变本族人的思想,花了十几年,培养出了比较聪明的下一代,并且教他们学习人类的语言。但是,我知道我们和人类社会的文明差得太远,只能算是拜托愚昧而已。” 西亚夫深深地担忧,如果再次挑起战争,离灭族的日子就不远了。就是和平相处,也是困难重重。就在他頽丧的时候,一只纤细的小手在他背上拍了拍,米蕾妮娅正听得高兴,丝毫感不到他的忧虑:“西亚夫,教我们野蛮人的话吧?汪汪?汪汪?” “不是这么说的。”西亚夫受到刺激,直冒汗,大声叫了起来,随即又笑了,(笑得很难看)“算啦!我们的话很简陋,我的族人都开始说人类的语言了,他们都发觉那些好处呢。话说回来,你们想要私奔到我们那里,并不是个好主意。最重要的是,那话怎么说来着?” 一个野蛮人补充道:“优生优育最重要。” “不是这一句。” 另一个野蛮人:“计划生育最重要。” “也不是这一句。” 野蛮人三:“孩子是无辜的。” “不对……” 野蛮人四:“别人的妹妹再好,也不如自家的妹妹好。” “对!啊,不对……” 众野蛮人:“我们学到的东西太多,一时反应不过来。” 米蕾妮娅:“我走了。” 年特:“别说了,看来还有相互学习的必要……” ※※※ 年特的脸涂得比小丑还花,头发染成了八种不同的颜色,剪得不堪入目,手上粘了些短短的假指甲。 西亚夫很满意:“嗯,已经很英俊了,要是嘴巴再宽些就好了。把嘴角涂一涂吧,显得大些……” 米蕾尼娅:“我死也不化妆……” 年特自己都怕了自己,对着镜子出汗:“这个样子真的很英俊吗?” “没错。我担保一半以上的部落里的姑娘都会喜欢你。其实,我比较喜欢有经验又生过孩子的,那样的女人才有价值嘛。我送你几个吧?” “谢了,我不要。”年特和西亚夫谈过,知道了大致的情况。沉思后,年特认为当务之急是返回野蛮人部落。 西亚夫一怔:“我们不去阻止战争吗?” “阻止得了就不会这样了。相信我,你的果脯起不了太多作用。” “我还买了许多许多好东西。”西亚夫揭开隔壁房间的一道门帘,里面全是箱子,有书、有金属器皿、有图画、有调料。 年特欣赏了一会儿:“原来你换金币是为了买这些东西。但是,恐怕没有用。” “为什么?” “你在大智慧上很聪明,怎么想不通这种小问题啊,白牙一定是说了‘能抢到’之类的话,‘把人类俘虏当奴隶,这些东西都会有’,或者是‘吃掉他们之后我们也会有那些能力’,他一定是这么说了。你们大王怎么称呼?” “伟大的斗士——山洞之王。”西亚夫似乎很尊敬,但是年特的话让他立刻有了新的想法。 “这个王已经不可靠了,把他埋在山洞里吧。你想保住自己的族人,就在他被打垮的时候统一部落吧。他回来一定会迁怒于你,否则无法向各部落交代。” “我自己称王?”西亚夫眼前似乎出现了新的天地,“人类真是狡猾。你会帮助我吧?” “我们的目的根本是一致的。”年特冷酷地回答,“喜欢打仗的,让他们送死好了,阿伦贝特已经派兵增援了,而且,我的朋友正好有人去了北线,原来他的推断也没有错,正好赶上突然爆发的大战吧?恐怕你们大王连一城都打不进来就要驾崩了。很可能白牙就是希望这样,他就可以夺权。我们必须比他还快。因为这一次,我国军队恐怕不惜越过沙漠也要把你们大王宰掉。” 西亚夫似乎不太相信:“会吗?这么多年以来,在类军队的历史上从来不曾越过沙漠。” “那是过去。这次怨恨太深了,可能你们感觉不到,骑士公会将要倾注全部兵力至你们于死地,军队不惜战死最后一人,直到追杀你们至大陆边缘。在明确立场之前,不管是人类还是野蛮人都将成为你们部落的敌人。如果我们走得慢了,很可能就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 几个小时后,他们已经走在了通往西北线关卡的路上。一支由百骑长带领的护送队伍带着那堆生活杂烩跟着他们一起出关。虽然年特认为越快越好,西亚夫还是舍不得扔掉这些费力买来的礼物。他不知为何与年特一见如故,竟然聊了许多。也许是想要找个能够依赖的人类吧? 西亚夫的舌头实在很长,他会问及每一个尴尬的细节,因为他自己不觉得尴尬。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对人类文化的新理解传播出去,比如年特和米蕾尼娅亲眼看见他兴奋地告诉几个手下:“我懂了,如果没有结婚就先有了孩子对人类来说是很困扰的事情,所以他们死不承认而且小心翼翼……” 然后四个魁梧的巨型男子就会掏出笔记本来把这个思想精华记好,而随行的人类就会立刻联想到年特和米蕾尼娅,投来让人洗刷不清的目光。 年特和米蕾尼娅一路上交给他人类文明的精华思想,和自然抗争的论述。到后来,西亚夫想要了解人类的文化深层,年特和米蕾尼娅同时也不幸被他灌输了大量野蛮人思想。有些事情想说也说不清,反而自己也迷惑了。 西亚夫带来的马都是高大的好马,因此总说人类养不出好马。他们的骑术精良,可以在马背上睡觉,连续奔走数天。不过为了马匹,还是要适当休息。如此辛苦地赶路两个月,终于到达了西北关卡——红龙谷。 红龙谷其实是一个城市,一个建在峡谷尽头的城市。就像是柳暗花明一般,城市的围墙会突然出现在视野当中。出了这里,就是沙漠了,所以长途跋涉不在这里补充给养是不行的。这里本来是个繁荣的小地方,而现在,已经完全被军队挤满了。 “看来公文已经比我们先到了。”年特遥望着,高高的城堡塔尖反射出金属的寒光,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多得几乎难以走动。年特知道哈马斯的宫廷信使有超过三千年的驯鹤文化,经常骑着巨鹤来往于玫瑰郡和以诺王宫,若不是十分重要的公文,是轮不到他们去送。 “传说这里曾经有一条红龙,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西亚夫用手搭在嘴边发出沉闷的吼叫声,似乎想把红龙叫出来。嗓音在山谷里回荡着,城墙上的士兵听到都向他们挥手。 西亚夫兴致勃勃:“哈哈,虽然你是人类,但是没到过这里,不一定知道这里有这么奇怪的打招呼方式吧?在野蛮人来说都很奇怪的方式。” “嗯,类似的景象在码头倒是见过。”年特猜想西亚夫嗓音特别像怪兽,所以格外受欢迎。米蕾尼娅本来也想喊,但是手放在嘴边又不好意思。 他们正看着城墙上,突然从背后的山壁冲出两队人马封住了退路,足有几千人,转眼间长枪弓箭就一起对准了每一个人。 “太厉害了,训练有素!”年特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全是长年征战的老兵,一出手便不凡。他曾经有过几次阅兵的机会,玫瑰郡与周围的邻邦并非完全友好,有的国家缺乏金属,对玫瑰郡的矿山垂线已久,所以号称百万铁骑的玫瑰骑兵服役相当辛苦。那种由生死战场磨练出来的气魄就像锋芒,曾经给年幼的他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 为首的一个步兵队长走了上来:“对不起各位,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要进城驻扎还是出关?请出示相关证件。” “我们出关。有阿伦贝特元帅的通行令。”随行的百骑长把手令交给对方,那队长仔细审查了一番,抬头望了望年特和西亚夫,说道:“怎么这么多人?” “上面有说明吧?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嘛。”百骑长似乎很善于言辞,很快,就有士兵开路,把他们领进了城。进城的时候,卫兵每个人都要摘下头盔检查,白牙的画像已经被贴了出来,估计是根据当初圣堂值班的卫兵描述所绘。年特知道王室有专门训练的信使,重要公文传递的速度十分迅速,他家和国王的书信就经常依靠这种便利。 年特和西亚夫一直默不做声,直到进入了指定的休息地点。城里充满了对野蛮人的仇恨,西亚夫也不敢再露出面孔。私下里,两个人决定尽快离开这里,但是似乎很不妙,士兵把他们完全软禁起来了,就连出门买东西也是不能。 “请您谅解,将军大人还没有回来。”那个看门的小队长说不出的傲气,不经意之间又流露出了些许仇恨,让年特和西亚夫不免有些担心。从楼上的窗户望出去,到处是秣兵厉马的景象,成群的战马拉出了厩,军官行色匆匆,步兵拿着刀互相比划,整个城市已经被杀气所笼罩。 “难道大王已经杀来了?”西亚夫十分震惊,如果是真的,按行军速度推算,想必他刚刚动身野蛮人军队就出发了。照这样看来,首领会议并没有通知他,他们这一族已经完全置身事外,不被信任,其命运岌岌可危,“怎么办?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看来阿伦贝特在信里没有说清楚啊。”年特向人打听过,这里现在由皇家第一军团和炎龙骑士团共同负责,而两个军团的首脑虽然性质不同,却都是十二国王骑士的成员,这时都不肯露面,有话也没人听,真是无可奈何。 在彷徨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随行护卫的百骑长回来了,脸色很不好:“我和大家一起喝酒,找到了元帅派来的信使,得到了一些消息。” 年特连忙给他拉过椅子,那百骑长喝了口水,十分着急地说:“红龙谷的大部队已经在昨天就出发了,野蛮人先头军队在正北百里左右,探马回报后就死了,你们要赶时间,就不能指望大帅帮忙了,而且这里的军团长都比较好战,根本不会听的。” 年特和西亚夫相视惨然,都知道这回麻烦了。要公然对抗正规守军,简直是自杀,想要逃走也不是容易的事,万一再引起公愤,有话也说不清了。 百骑长喘了口气:“虽然大帅交代过,但是看来已经失控了,我也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你们想想办法吧。我明天也要去统战部报到了。” 众人无计可施,送走百骑长,年特关好门,对着西亚夫看了半天:“扔掉你的宝贝们吧,如果我们几个人能跑掉就谢天谢地了。” 爱说话的西亚夫也一言不发了,转身往口袋里塞满了果脯。看来野蛮人真的很喜欢果脯,几个野蛮人都是如此。年特看得直发呆,那魁梧的身躯和铠甲间缝隙本来不大,这下如果挨上一刀恐怕先流出来的都是果脯。 西亚夫拿起狼牙棒:“我们怎么离开?” 年特看着米蕾尼娅:“还发呆?用魔法送我们离开。” “这……这是不行的啦。”米蕾尼娅红着脸,“你对传送魔法不太了解,外面有封印魔法的干扰物体,魔法元素被驱散了。这个驿馆根本就是监狱,而且空间魔法也不是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要有特定的物体或是人做参照物,否则死多生少,还会迷失方向……” 年特干瞪眼:“怎么这样?” 米蕾尼娅说:“那是当然的,从时空的交错点连线可以到无穷远的世界,没有道标差上一点儿就有可能是数千公里的差距,搞不好还落在海里,或是撞到山,危险程度是难以想象的。” 众人灰心,西亚夫和几个野蛮人不说话,只是把果脯抓起来往嘴里塞。 “如果用奇门遁甲,损耗自身修为应该不受封魔阵的影响吧?”年特走来走去,突然想起了一个办法,“我懂一种法术,也许可以离开这座城市,但是我从来没有用过,大概会有些误差,很可能我们会迷路。” “哎?”米蕾尼娅对年特的魔法十分期待,西亚夫也是大喜:“尽管试好了,在沙漠我保证不会迷路。” 年特随口问:“你崇拜什么?” 西亚夫毫不犹豫回答:“我妈。” “就向你妈祈祷吧。”年特开始考虑奇门遁甲的布局,按《三元经》所记载的符法在地上勾画,将城市的大致方位和自己所在的位置分为八卦,站在当中,口中念念有词:“出天门,入地户,过太阴,居青龙……啪!死蚊子!”年特从本位抓起土撒在北方,念了一声:“疾!”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得挠着头:“对不住,彻底失败了。” “什么啊!看你煞有其事的样子。”米蕾尼娅哈哈大笑,西亚夫几个人都叹了口气,正在失望,突然外面的卫兵尖叫起来:“蚊子!是蚊子!” 秋天的蚊子不顾一切从门缝和窗户钻进来了,径直落在三元卦图上,门外传来慌乱的声音,年特和西亚夫夺门而出,蚊子撞进鼻孔里喷出来又飞进屋里,天地间都阴暗了,还伴随着让人发昏的“嗡嗡”声。守在门外的士兵顾不上拦住他们,每个人都忙着拍掉自己身上的蚊子,目之所及全是黑呼呼的东西乱撞,眼睛也睁不开了。 “怎么回事?”屋里的人也是大乱,“不知道,反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年特带着西亚夫几个人掩着口鼻逃窜,慌乱中也不知道撞到过谁,总之是跑出了一个街区。蚊子渐渐少了,旁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是瘟疫魔法,早就躲进屋里,竟然没有人注意他们。 他们找了个僻静角落,望着红龙谷陷入了忙乱之中。米蕾尼娅一有空就蹲下来笑,肚子也疼了,偶尔绷住说上两句:“你的魔法,你一定作弊,哈哈……”又是笑个不止。 突然天空一片火光,一团火焰蔓延开来,呼的一声,蚊子全部化为灰烬,一股热浪在空中凝结,将云也憋得通红,突然又落下雨,一切都正常了。 “好厉害,”米蕾尼娅停止了笑声,“这城里有身经百战的大魔法师,真是太厉害了,和某某人不同。” “呃……”年特的脸变成茄子,“那是有原因的……” “有人来了!”西亚夫一声低喊,“是军队,我们得快走。” 米蕾尼娅突然正色,手臂轻挥念出了一句咒语:“穆图萨外呃……”瞬间脚下光芒闪烁,啪啪几声响,身体似乎在和流星碰撞,眼前尽是光线穿梭,米蕾尼娅飘摆的衣角和发辫,恍惚间,年特觉得有人拉他的胳膊。“唿”的一下,几个人已经置身在沙漠里。 第三十章 沙丘的背后 年特仰天倒在地上,就好像是被一匹马用冲刺的速度拖了几百米的感觉。米蕾尼娅一手拉着他,一手揉着肩膀,好像用力过大,疼得要命。 “喔……”年特发了一会儿懵,恢复了。米蕾尼娅大发娇嗔:“你怎么搞的!从心里就讨厌魔法对不对?排斥得那么厉害,差一点儿就把你丢在那里了。” 年特望着四周:“突然使出这种法术,你不是说用不了?” “这里正好有一个以前战争中用过的传送点。”米蕾尼娅指指地下,“被沙埋住了,我能找到是我们的运气好。” “好啦,好啦。”年特赶紧帮她揉肩膀,“乖……爱你心不变……” 他们这副肉麻的样子野蛮人也受不了,西亚夫“呼啦”抖了一下披风,将旅行帽遮在头顶,几乎是立刻开始行走。“刚才我们呆的地方,就是最后一块绿洲。” 年特很惊异:“你这么快就分清了方向?” “本能吧。”西亚夫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我们落脚的地方不错,但是要找个比较凉快的地方休息,还要寻找水源。据我了解你们人类的忍受力比较差。我们早晚行走,速度会快一些。” “不要小看人类。”年特不太服气,加快步伐跟着西亚夫。 “等等……我好累。”米蕾尼娅还没有走就不行了,“你们不知道,我刚才用的魔法很高级的,很费精力。” 年特把米蕾尼娅背起来,朝野蛮人努了努嘴:“走啊!想考验人类的体能不是?吓死你们!亲爱的你睡好了,铠甲有点儿硬哦,垫一点儿斗篷,还要遮上点儿,不要晒坏皮肤。一觉醒来说不定已经到了……” 西亚夫摇摇头:“你们也太小看沙漠了……”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一个沙漠之旅,或者说,一开始就是逃往。沙漠的景色就是一望无际,黄沙一直连到天上,与其说是人与沙漠的生死抗争,倒不如说是对人意志的磨练。沉重的靴子踩在松软的沙里时间久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渐渐地会想起坚实的青砖地和跑马的草坪。 几个野蛮人行走的速度很快,他们说沙子进了鞋会磨脚,把靴子脱了搭在肩上,炙热的沙对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影响。走了一会儿,西亚夫说是应该不会遇到人类了,把铠甲毫不可惜地直接扔在沙漠里,穿着单薄的衣衫前进。 年特舍不得斗篷和铠甲,走了一会儿之后倒也不觉得怎么样,想必是上面有祝福凝聚的缘故,暗暗感激迪克老爹一家。想着想着,就不禁想起蔻蔻来:“用了魔法就好疲劳,都是这样啊。” “神,你真的存在吗?是你在作弄我吗?因为我不接受你创造的魔法?”年特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注定倒霉,国王骑士虽然和教会不合,主张不依赖神明,却也没有对神明不信或是不敬。反正,人们只要是倒了霉,就会直接想到神,喊上一句“天哪!”好像天上真的有神。 米蕾尼娅睡得好香,中途都没有醒来过。她那窈窕的身躯——可也不轻,年特背得心甘情愿,自然毫无怨言。这是他惟一对神感激不尽的理由,“您太伟大了,为此您作弄我也无所谓,我原谅您了。” 西亚夫突然停住了,几个野蛮人的表情都很古怪。西亚夫突然说:“快跑!”也不解释,撒腿就跑。 “发生了什么?”年特一面跑一面大声问,西亚夫头也不回:“快跑吧!”米蕾尼娅被颠醒,用手揉着眼睛:“呜,好困,怎么了?” 西亚夫:“逃命啊!” 年特心中奇怪,反正也只能跟着跑。米蕾尼娅:“放我下来!我的腿麻了!” “那还是我背着吧。呼……”年特真的累得要命,但是艰苦的训练有了回报,体力仍然源源不断地涌现,“我背着你还快一些……” 四周依旧是死一般的宁静,只有他们几个人在撒腿狂奔。渐渐地,鼓声从身后响起来了,一阵顺风吹来,隐隐有些腥气。 西亚夫停下脚步:“跑不了,我们在上风,他们闻到我们的气味,准备打架吧,这个部落是最嗜血的。” 年特喘气:“啊?你是说一个部落?” 西亚夫的样子十分紧张,握紧了武器:“沙丘部落。” 年特开始明白了,他们遇到了野蛮人部队的先锋。马蹄声近了,却不是马匹,是骆驼,至少三千头骆驼。黄沙滚滚当中旌旗飞扬,装束稀奇古怪的野蛮人叫嚣着骑在驼背上,从高高的沙丘后面冲下来,一支箭“嗖”的一声插在不远的地方,看来已经发现他们了。 “你不是野蛮人吗?吼啊……和他们谈哪。”年特知道半分钟以后骆驼的蹄子就会踩在他们身上了,沙丘野人染成花瓜的皮衣像草甸上滚动的菜花在眼前缭乱地晃动。这个部落至少看起来服饰文化和西亚夫相通,年特便指望着西亚夫能发挥点儿外交作用。 西亚夫却一脸苦笑,难得他厚厚的脸皮也能表现出这种细腻的表情:“他们首领去年用女人和我换果脯,我没答应。” 年特:“啊?女人?果脯?” 西亚夫:“就是没话好说了的意思。” 米蕾尼娅的腿麻得挺厉害,用手敲着。年特已经想不了太多了,又一支箭射来,年特用盾牌挡开了,抽出长剑的时候,本已经不奢望有什么机会,却意外地听到了熟悉的号角声。那号角是螺角,冲锋的螺角。野蛮人的骆驼队一片混乱,开始调头。 年特从尘沙中望去,侧面的山丘上不知何时竖起了一面大旗,一个骑士在风中宛如传奇的英雄,双手捧着螺角用力吹出了闷雷一样的声音,顷刻间杀声震天,人类步兵手持盾牌,端着长枪从沙丘后面冲出来。投石机露出了神秘的一角,却把要命的碎石撒向天空。 年特目瞪口呆,西亚夫等几个野蛮人却已经不奇怪了:“我小的时候就见过这种场面了,也想过使用人类的战术,但是就是没法达到效果。那个时候,也是……” “这样吗?那个时候有没有这样?小姐也请不要抵抗。”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一切都太突然了,已经有一双手从沙子里伸出来,抱住西亚夫的腿弯,把他瞬间放倒在地。随即黄沙翻动,无数只手拿着刀剑破土而出,盾牌像是地窖的盖子一样掀开来,沙子瀑布一样倾泻。一只铁钳一样的手拿住年特的脚踝将他掀倒,有人说:“你要在我身上站到什么时候?” 蓝色的铠甲上露出了火龙的图案,伟岸的身躯从沙中升起。随即一只大网没头没脑罩下来,有剑尖顶在喉咙上,望着那火龙,年特不敢反抗,因为那是闻名天下的火龙铠,穿着它的人是闻名天下的炎龙骑士团长卡地摩。 到处是士兵翻身而起,抖动着身上的沙子。刚才还是一块死气沉沉的沙地,现在已经是摩肩接踵的人堆了。卡地摩将头盔摘下来,把沙子倒干净,潇洒地笑着,三十多岁成熟的面孔带有触目惊心的伤痕,却掩不住犀利的目光。冷静地望着沙场,欣赏着常人无法欣赏的风景,卡地摩拔出了长剑,杀气迅速在空气中凝聚,甚至能感觉到军队的士气也在无休止地膨胀。 “这就是大将的风范吗?真是学也学不来的感觉。”年特望着眼前声名漂洋过海的男子,钦佩不已 “冲……!” “杀……”随着卡地摩短促有力的命令,士兵就如同猛虎冲下山丘,带着獠牙奔向战场。卡地摩中流砥柱一般原地不动,傲然望着战场,士兵就是他的洪流。偶尔有狂奔的士兵擦着他的肩膀经过,卡地摩不经意地闪动着,披风被带得左右飘摆。 沙丘野蛮人的部队转眼间就已经溃不成军,野蛮人凭着强悍拼死搏斗,先前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当前后都遭到夹击的时候,战线被彻底撕裂了。野蛮人的棒子砸在铠甲上发出噹噹的声音,弩箭射中头颅,沉重的身体跌落驼背,长剑劈进肩胛,撕心裂腑的吼叫声被黄沙掩埋。 “年特!”米蕾尼娅害怕地喊出声来,她总算受到优待,没有人控制她。她紧紧拉着年特的胳膊——隔着网子。 “没事的。”年特依然微笑,和西亚夫坐在网子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切,而那一切,仅仅是半个小时就全部结束了。 “我们又赢了。” 随着卡地摩的胜利宣言,士兵爆发出狂热的呼喊。双方的部队重新合到了一起,一个头盔上有红缨的骑士在众人拥护中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卡地摩,你不动手却在这里威风。” 卡地摩瞥了一眼身后网子里的年特和野蛮人,漠然道:“小意外。” “喔,真的是个意外。”那骑士走过来仔细打量,对年特说,“摘下你的头盔。” 年特站起来,身上的三昧真火从铠甲缝隙里冒出来,网子瞬间就被烧断,变成灰烬落下。这一手让对方大大吃惊,两旁的军官立刻用刀盾护住自己的上司。年特抖了抖斗篷,摘下了头盔,所有的人看到他的花瓜脸都是一愣。 年特说:“我是奉阿伦贝特元帅命护送西亚夫阁下回国,请您放行。” “哈,原来是西亚夫阁下。小姐呢?愿意摘下头盔吗?” 米蕾尼娅毫不犹豫:“不愿意。” 那无可奈何的骑士似乎和卡地摩地位相等,一挥手让人把几个野蛮人放开了,饶有兴趣地看了两眼,但是最后兴趣又集中到了年特身上。 “名字。” 年特不卑不亢:“骑士问别人的名字前应该自报姓名。” “放肆!”一旁的士兵都叫了起来,“在你面前的是皇家第一军团长。” “果然是他。”年特面不改色,“我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 “阿伦贝特没教你规矩吗?”军团长不禁微怒,但是年特毫不在乎:“我不是元帅的部下,只是帮他的忙。相比之下,他比较有礼貌。” 军团长倒是愣住了,卡地摩鼓掌:“有胆色。摩西德,你输了。不要被人看不起。”摩西德军团长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卡地摩对年特说:“我知道你身负使命,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不能接受阿伦贝特的意见,随便让野蛮人离去。他很可能知道我们的兵力部署,虽然似乎和这个沙丘部落不合,但是谁又能担保他不告诉友好的部落呢?” “我能。”年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卡地摩微微一笑:“你还年轻,不知道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回去吧。我要暂时扣押他们,等战后再放他们回去。” “那么您不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年特回答,“与其怀疑,倒还不如相信。” 卡地摩“啧”了一声,表示难以置信:“阿伦贝特的信呢?” “在红龙谷被扣押了,因为你们都不在。” “那么你们是跑出来的。”卡地摩起了疑心,正巧有人汇报:“斥候回来了。”卡地摩朝年特摆了摆手,表示暂时不想听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我只好先把你和他们一起留下来了。我会和阿伦贝特联系的。” ※※※ “倒霉。”年特和西亚夫几个人再次被软禁,虽然铠甲武器都没有没收,待遇比囚犯好,但是守卫森严,不能随意走动。米蕾尼娅宁愿和他们关在一起,也被允许了,不过明摆着这就是囚禁。 西亚夫的表情越来越丰富,戏謔地望着他们:“你们不是人类吗?怎么也走不成?” 年特摘下米蕾尼娅的头盔:“还用问!这样的女人谁不起歹心。”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米蕾尼娅白他一眼,理理头发,“刚才我好怕,他们还算礼貌,没有强行搜身。” “卡地摩是什么人?他要杀人,也不用在乎杀了谁。”年特答道,“我们都是国王派系,喜欢比较直接的,不喜欢刨根问底。所以根本不是礼貌,只是觉得无所谓,因为他根本看不起我们,等一下,我们就跑给他看,下一次,他就不会这么有礼貌了。” 卡地摩十分忙碌,似乎在策划下一次狙击。到了傍晚,似乎是辎重来了,马匹也送了过来,到处是马嘶的声音。营地里忙碌了一阵,卡地摩带着大队骑兵出去了,多半是打算根据斥候的情报劫营。这样一来营地里的人就少了,西亚夫性子很急:“呼呼,我们现在逃走的话,正好赶路。” “不,睡一觉吃点儿东西吧。”年特向西亚夫一笑,“耐心些,要是没有地方过夜就比较凄惨。” “吼,可是现在人少啊!” “卡地摩也是朝北方去了,如果凑巧夹在中间就惨了,还是等他回来比较保险。那时他累得不得了,所有的人都累了,才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就听你的。人类总是聪明一些。倒是这脚镣比较烦人,为什么不锁你和米蕾尼娅?”西亚夫用力也拉不开,那专门就是锁他们这些壮汉的,铸造得特别结实,而且涂了魔法的惰性物质,很难破坏。守卫对他们不错,让他们得到了充分的休息,食水也不缺。 半夜里,骑兵队回来了,又打了大胜仗,不少人身上溅满了血。在严明的军纪下,没有人吵嚷,很快就都休息了。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年特和米蕾尼娅靠着打了个吨,舒服得不得了,不过这时逃命要紧。西亚夫举起手铐躲在帐篷入口侧面,年特把头伸出去:“那位大哥,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那位大哥:“不行。” 年特:“很急,我想方便一下。” “用头盔吧。” 年特:“……好冷酷,米蕾尼娅,换你。”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啊。”米蕾尼娅很清楚是让她勾引男人,摆着手往后退。 年特一把拉住她:“不要推辞。很简单,怎么对我,就怎么对他……” “你是说我勾引你?”米蕾尼娅大发脾气,但是已经被推了出去,周围的士兵顿时眼前一亮。刚才的那位大哥魂飞天外:“你-……你是什么人?” “我刚才就在……只是摘下了头盔。”米蕾尼娅紧张地摆着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帐篷周围的士兵有眼睛的已经全都挤到这一边,有耳朵的正在赶来,米蕾尼娅大急,没有把人引过去,反倒都引过来了。 弓弩手、刺枪步兵、魔法师、看马的,一会儿工夫都齐了,正在努力地搭话:“队长,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眼睛在米蕾尼娅身上瞄来瞄去。 “我有说过发生了什么事吗?”队长一身正气,“回去站岗!回去站岗!” 众人:“有什么关系,不会有人发现的。这位小姐……” “这位小姐。”队长摘下头盔,“刚才尊友提出要方便一下,是为了同样的要求吗?” 年特躲在帐篷后面:“刚才叫我用头盔,现在已经成了尊友……”西亚夫招手,一指帐篷后面。年特回头一看,有个野蛮人已经把后面揭了起来,一个人也没有,想必是都跑到前面去了。从那里蹲下望出去,竟然看到马匹就拴在马槽上,鞍子也没有卸下。 帐篷前面。 “啊……不是。”米蕾尼娅已经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死年特!我就知道跟着他一定会倒霉的!要我做这种事!)啊,我是想……啊!外面空气比较好。” “喔,那是,那是。”队长也开始语无伦次,“今天的空气很不错……” 米蕾尼娅半天没说话,那队长很尴尬地提示:“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我是说,然后你可不可以进来和我们聊一会儿?我们有些事情……”米蕾尼娅紧张得结结巴巴,直到那队长迫不及待地点头,才放下心来。 谁知四周的士兵一起小声起哄抗议,闻声而来的隔壁的骑士威风凛凛:“执勤不许出声!你们在干什么?……我可不可以一起?” “那就一起去吧。”无数人一起做主。 米蕾尼娅宛如在冰窖,动作有些机械化:“(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我们的帐篷好小……” “热闹嘛。小姐先请……”那队长拉开帐篷的帘子,“更多人我们也挤过,现在冬天暖和……人呢?”帐篷里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了。 米蕾尼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目瞪口呆,觉得自己被卖了,“啊”了一会儿,回答道:“只有我们不好吗?” 那队长瞪着眼睛,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好,拔出长剑的时候,背后大乱,马嘶人喊,几匹马直冲过来,众人措不及防,四下退倒,刺枪手也来不及追赶。 西亚夫带着几个野蛮人大吼大叫,让人心惊,从那里一阵风暴掠过,用手铐一下把那队长勒住,拎到马上带走。年特长剑猛挥,将众人逼开,拉着米蕾尼娅:“上来,上来!笨女人!” “你还说我!”米蕾尼娅怎么也爬不上去,马在原地打转,年特一剑挥出,把几米外的两个弓箭手用剑风卷倒,很干脆地下狠手揪住米蕾尼娅的胸甲下缘将她拉上来,倒像是掳走。 米蕾尼娅趴在年特腿上,翘着屁股倒还记得念个咒语:“巴巴拉……莫利!”一层银光将人马都笼罩起来,年特觉得有股推力从怀里爆开,一声惊叫,差点儿被推到马下,总算及时挺直腰杆,没有成为魔法盾的牺牲品。身后火花乱冒,长枪疾刺,都无法再靠近。一个人横空飞来,大叫着砸倒了五六人,正是那个队长。 西亚夫抢到钥匙,打开了镣铐,吼叫着抡起狼牙棒将一个人高高挑飞,砸到一个帐篷上,也算没有下杀手。年特急忙跟上,米蕾尼娅帮他们获得魔法盾防护,几个人飞马逃走。 年特气得鼻子都歪了:“大哥啊!我们是在逃走,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西亚夫:“吼吼……习惯了,改也改不掉……” “你也是。”年特拍了一把米蕾尼娅的臀部,“魔法高强怎么不记得让他们都睡着?刚才万人瞩目,用个催眠术机会多好啊。” “你还说!你还说!”米蕾尼娅拼命锤年特的胸口,双脚乱踢,“哪有让女朋友去勾引男人的!我还以为你把我卖了!” “骗他们的嘛。”年特把她抱起来坐正,“不过最后我听到你干得不错,‘只有我们不好吗?’有创意!” “混蛋!混蛋!”米蕾尼娅的粉拳如同雨点儿,把年特的面甲敲得砰砰响,“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我们在逃命啊……”年特跟着西亚夫,几个人瞬间撞出一条通道,冲到了营地大门。几个野蛮人把拦路的士兵冲散,西亚夫用狼牙棒拨开巨大的门闩,几个人策马飞奔,弓箭和魔法都被挡在魔法盾外,俨然有无敌的趋势。 卡地摩刚刚睡着,连铠甲都来不及穿,十分难受:“发生了什么?” 几个魔法师正在吸凉气,其中一个人穿着白袍,咬着牙根说:“那个小姐穿着铠甲,但不是骑士,是魔法师,而且很厉害——好像是,好像是米蕾尼娅小姐……” “什么?”卡地摩望着远处大开的营门,知道他们已经跑远了,夜色茫茫,什么也看不清,只得下令继续休息,“一早放信鸽给摩西德军团长,叫他留意一下。斥候!跟上他们……” ※※※ 魔法盾只撑了那么一会儿就消失了,年特总是叫米蕾尼娅坐前面,用盾牌挡着,因为很害怕后背有冷箭,这样比较安全。米蕾尼娅也知道他很在意,心里甜甜的,把身体轻轻靠在他怀里,摸着马的鬃毛。马却不太争气,跑了一会儿就口吐白沫,越来越慢。 年特皱着眉头对西亚夫说:“这马不行啊。” 西亚夫也是同感:“没办法,那时可没有挑三拣四的条件。我们族里养的个个都是高头大马,哪有这样的……” 年特说:“要不我们歇一下……啊……”水声响起,几个人已经跑进了一个湖里,野蛮人没有惊叫的习惯,米蕾尼娅衣服湿了,水又凉得要命,顿时慌了,惊叫中年特也落入水中,而水竟然很深。 “怎么回事?”今天晚上月亮很暗,这湖既没声音也没光亮,出现得毫无征兆,西亚夫也是一样掉了进来,但是他身材高大,并不慌张,拉着马往回游了游就能站直行走,还顺手捞起米蕾尼娅。 “不好!”年特的铠甲太沉,浮力不足,任凭如何划动都一个劲儿往下沉。西亚夫把米蕾尼娅扶到马背上,跑回去拉了他一把,几个野蛮人一起将他拖上了岸。 “啊……”年特吐出了不少水,“有没有搞错?如果在沙漠淹死不是太可笑了?你不是说这里没有绿洲吗?” “是没有。”西亚夫双掌合十跪在岸边好像在念经,沉默了几秒后回答说,“你看,这里还是没有生物。这个湖是临时形成的,而且会移动。” “会移动?”年特破口大骂,“别骗我!不是迷路了吧?” “没有。我们不过是逃出军营北面两里,要赶紧离开。再往北走一点儿有一个小部落,只有几十户,如果他们还没死我们就能补充食物和水。” “沙漠很仁慈嘛,到处有吃喝。中午能到吗?” 西亚夫考虑了一下:“差不多,十天后的中午之前应该可以。” “十天?你不是说走一点儿吗?” “一点儿就要走十天。”西亚夫不再解释,抓紧时间喝水洗脸,并且最后一次规劝年特,“你真的不扔掉铠甲吗?” “不扔!”那铠甲是迪克一家的心意,年特哪儿能说扔就扔。 米蕾尼娅整个湿透了,脸色发白,但是好不容易遇到地方可以洗澡,也是难得。她虽然舍不得,但是在西亚夫的劝告下还是把阿伦贝特馈赠的铠甲扔了,穿着衣服简单地泡了泡,用魔法把身体蒸干了。年特用披风裹着她,害怕卡地摩追来,又不敢点火把,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几天后,几个人总算是顺利进入了沙漠腹地。年特还不知道沙漠的可怕,一路上经常说话,西亚夫却沉默寡言,节省任何可以节省的力气和水分。这是个残忍的地方,年特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食水都已经消耗干净,嘴唇干裂,喉咙也说不出话。 虽然是冬天,并不算太热,日夜温差也有几十度左右,没有任何遮蔽物,太阳的毒性很大。马匹竟然连续倒毙,死得只剩一匹,还给米蕾尼娅骑着。本来带了些马肉,西亚夫他们生着大嚼特嚼,对米蕾尼娅来说简直是灾难,就是用魔法烘熟了也嚼不动。年特拼命吃下去保持体力,要不是为了照顾米蕾尼娅给他不少勇气,他恐怕也吃不下去。他的肠胃太尊贵了,几天下来也闹了肚子,但是最要命的还是——没有水了。 西亚夫很想杀死马匹喝血,但是为了照顾米蕾尼娅不能如愿。终于出现一丛仙人掌可以打打主意,身上有果脯却不敢多吃,因为消耗水分。西亚夫算是很照顾年特了,把仙人掌分了一枝,剥好刺交给年特,还告诉米蕾尼娅如何用仙人掌来润唇。年特想要多带些,被西亚夫制止了。 “沙漠的规则是不可以奢侈。把这些留给后面的人吧。如果吃得太多,明年我们来这里就没有了。” “明年……(我死也不来!)” 大仙人掌给了他们活力,劫后余生的艰辛突然使他觉得有了生存的感觉。年特精神状态一直很好,只要有米蕾尼娅他就不会喊苦,但是米蕾尼娅不行,她嘴上不说,皮肤却是很老实地裂开了。沙漠里缺乏水元素,就是魔法再好也帮不上忙。米蕾尼娅就是想要个乌云遮遮太阳也不能如愿,更别说挤出点儿水来喝了。她不懂得用衣物保护皮肤,晒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痛,嘴唇也干裂了。 年特心急如焚:“明天是不是能够到达那个小部落了?” 西亚夫回答:“嗯。但是不要奢望。” “他们一定在那里的。”年特乐观起来了,西亚夫告诫他:“不可以心存侥幸把仙人掌都吃了!” 年特没有都吃掉,却悄悄瞒着西亚夫把仙人掌的肉切成小片给米蕾尼娅敷在皮肤晒伤的地方。 “你不要这样……”米蕾尼娅嗓子沙哑,年特却很乐观:“明天,明天一定会有村庄的。” 第二天中午,一个小小的石岗出现在视野当中,虽然都称不上是建筑物,对他们而言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原来小石岗的魅力也不低于白玉圣城的。”年特赞叹起来,几个人加快脚步前进。沙漠视野广阔,那段距离也走了一个钟头。 西亚夫突然站住了,鼻子用力抽动着,突然飞奔起来。 “不好……” “怎么了?” 西亚夫一言不发,只是狂奔。那小石岗越来越近了,突然间,连年特也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一具尸体肚破肠流,倒毙在沙丘顶部坚硬的岩石上。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的野蛮人,但是穿着和人类很接近。血液还没有干涸,正从尸体上不断地流下来。 “是白牙。他走到我们前面了。杀人是为了饿死我们。”西亚夫冷漠地望着小石岗上仅有的几个窑洞,不用再走过去了,从东倒西歪的门窗和断壁残桓就知道人都死光了。 “是他?”年特咬牙切齿,“他还在吗?” “很有可能。”西亚夫捡起一根大棒做武器,几个野蛮人都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他们没有穿鞋,所以丝毫没有声息。年特轻轻地把长剑抽了出来,摘下挂在左肩的盾牌,缓缓跟在后面。 西亚夫突然推开一扇门,挥舞大棒猛砸。几个野蛮人大叫连连,年特连忙跑了过去,却看见满屋的沙鼠,此刻已经被砸死好几只。屋里有好几具尸体,沙鼠想必是被尸体引来的。西亚夫停手,开始捡地上的沙鼠尸体,抄起屋里的一个带子,将变成的肉饼的沙鼠尸体扔进去。 “你们在干什么?”年特被他们搞胡涂了。 “这个比干粮好,而且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找干粮了。你看看那个……” 年特一扭头,恶心得差点儿吐出来,桌子上一个婴儿的尸体被整整齐齐切成几块,其中的胳膊和腿都被人带走了。米蕾尼娅喉头喔喔作响,但是什么也吐不出来,突然就晕过去了。年特连忙把她抱起来,看看没有大碍,想让她休息,西亚夫却主张先逃走为妙。 “白牙已经走了,但是他会淹没剩下的一切。我们的时间不多。” “他会怎么做?”年特拼命翻箱倒柜,希望找到干粮。一个野蛮人在隔壁的房间里喊:“有了!鸡蛋!大米!” “都带上!我们快走!” 年特大喊:“水!我们需要水!” “有也不能喝!快走!”西亚夫似乎很害怕,揪着年特飞奔离开。跑到山冈上,向远处望去,竟然有黑压压一片在往这里移动。 “什么东西?” 西亚夫望着那黑色的一片,面孔都扭曲了:“食金蚁,快!那个什么法术,再使一回。” “米蕾尼娅!”年特看着满山遍野黑呼呼的东西就要涌上来了,直冒冷汗,再强的骑士遇到这个恐怕也是死路一条,米蕾尼娅却昏迷不醒。 “不管哪边,先离开再说!”西亚夫急得直吼,年特在沙子上画了几下,想再次试试法术,突然刮起大风,图案都被吹乱了。食金蚁借助风力,竟然飞起来,铺天盖地而来。 年特见势不好,使出救命招数,咬破中指虚空点了几下,瞬间出现一个八卦印挡住正面。右手掏出一张火符,年特大喊:“天地烽火,听我号令!” 顷刻间,漫天的青色火焰从八卦中宣泄而出,形成一道漩涡卷去,一股焦臭扑鼻而来,食金蚁体内带有大量的酸,被火焰一烧发出呛人的气味。三昧真火有生命一般吞噬着眼前的一切,逆风而上,烧出了一条通路。几个人见状大喜,跟着年特飞速移动。 食金蚁对这点儿损失毫不在乎,反而被激怒了,渐渐围了上来,有几只落到年特身上,竟然在咬铠甲。西亚夫看到了,两掌拍死,没有让它们钻进年特的铠甲缝隙里。 身后的野蛮人开始惨叫,发狂地拍打,年特知道冲不过去了,用火焰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暂时躲避在里面,希望蚁群放过他们,去啃村落里的尸体。蚁群却不肯罢休,三昧真火造成的火墙竟然也不能完全阻止它们攻势,不时有几只踏着同伴的尸体爬进来。 背着米蕾尼娅的马匹受惊,年特连忙将米蕾尼娅抢了下来,那马直冲出去,疯狂嘶叫,只是几秒钟就安静了,黄沙稀薄时才能看清,已经成了骨架。 几个野蛮人都是狼狈不堪,西亚夫被咬过的地方已经肿了,仍然帮助年特拍打身上的食金蚁。 “你的铠甲很特别。”仔细观察之下,西亚夫惊讶了,“如果是普通的金属,已经被它们咬坏了。这些东西专门吃地下的矿物,普通钢铁早就被它们嘴里的酸溶化了。” “哎……”年特顾不上高兴,“你真的是野蛮人吗?为什么说出这么多炼金术语?” “不要小看我们野蛮人,野蛮是你们强加给我们的。”西亚夫望着周围摇摇欲坠的火焰,不禁担忧起来,“这火焰能支持多久?” “四十九天,而且在水里一样可以燃烧。但是……这些东西太多了!”食金蚁前仆后继,望不到边。红色的火焰燃烧着它们的尸体,发出强烈的刺鼻酸味,渐渐变成了青绿色,摇摇欲熄,不断开始有食金蚁冲破火墙爬进来。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它们在搬运沙砾,打算压灭火焰,若是寻常的火焰早就熄灭了。 年特开始考虑别的脱身之法,一句话在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真是一点儿也没错,天下无敌的三昧真火,也要被蚁群攻破了。倒霉!年特迅速想着《奇门遁甲》中的方法,现在的环境适合风遁,但是容易把食金蚁一起带走。 年特灵机一动,将术法活用起来,引动天地正气,大声念道:“天上六乙合三门,顺轮十二逢卯止。太冲天马!避祸!” 一阵狂风大作,四周的气流都剧烈地向四周排开,蚁群也被旋得随同黄沙一起后退开来。年特和几个野蛮人站在风眼,被吹得直流泪,但是不受风力影响。有什么东西出现,年特定睛一看,一只家猪哼哼唧唧在那里晃悠。 第三十一章 野蛮的文明 “怎么搞的?不是太冲天马吗?”年特直冒汗,想起庄子说过这个世界大大不同,使用道法要仔细研究,不可照搬。正在冒汗时,那只猪看到黑鸦鸦的蚁群和满天黄沙,大叫了一声向卯位跑了两步,突然就不见了。猪的感觉十分灵敏,竟然可以找到奇门遁甲的生门。 年特一惊,随即大喜,知道生门还开着,大叫“过来!”用力拉着西亚夫,将他推了进去,果然也消失了。“大家快走!”年特将几个野蛮人都推了进去,跟着抱起米蕾尼娅,自己也从生门逃逸。 仅仅是两步,天旋地转的两步,年特突然跌倒在猪圈里,和野蛮人摞成一堆,最下面是那只猪,已经半死不活。这里是一个茅草砌成的简陋猪圈,围栏是尖锐的木桩,刻着些图案,看上去不像是人类的成果。 “哎哟……我们在哪里?” “哈哈,哈哈!”西亚夫发出近乎古怪的笑声,从地上爬了起来,“老子还活着!”顺手拎起猪腿,“太感谢了,吃掉你作为报答吧。” 猪:“哼哼……” 年特:“拜托!我们还在人家的猪圈里。” “把我的猪放下!”一个野蛮女人恶狠狠的声音传来。 西亚夫仿佛听到“噹”的一声,整个人愣了一下,突然把猪递了过去:“宝贝儿!送给你!” 年特不知道西亚夫在说什么,但也看懂他在送礼,定睛观看,那女子身强力壮,眼赛铜铃,阔口獠牙,还有些胡子。一旁的野蛮人悄悄从背后拍年特的肩膀:“真是美貌!西亚夫头儿向来反应快。” 年特:“……(附近确实没有别人了!)”米蕾尼娅如此美貌,却从来没有看见几个野蛮人有什么反应,年特一直很是奇怪,原来如此。 此刻,那女子正在插着腰:“那本来就是我的猪!说什么送给我!” 西亚夫:“我买下来送给你。” 年特和几个野蛮人窃窃私语的当儿,西亚夫已经把那个壮女人哄得心花怒放,招着手要他们跟过去。西亚夫便毫不犹豫地跟着走了,几个野蛮人都是如此,年特也没有办法,这里已经是野蛮人地盘,要是离开西亚夫可就死定了。 西亚夫突然回头示意他把米蕾尼娅裹得严实一点儿,年特照办了,但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壮女人折回来,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用手在年特脸上捏了捏,想要看看披风里的米蕾尼娅,但是西亚夫缠着她说话,所以又放弃了。 年特跟着他们一起往一间大屋走去,悄悄问旁边的人:“他们说什么?” “那女人想要你。” “我?哈……”年特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同伴又说:“是你用来当晚饭,沙丘部落是食人部落,想要你是因为你最瘦小,多半主人不会在意。你脸上涂着涂料,她闻不出来,以为你也是我们部落的人。” 年特登时笑不出来:“那么西亚夫那个痞子答应了?” “不,我们得到马匹就跑。我们和这里的男人有仇,每次我们都跑……” 年特想起来了,沙丘部落的酋长和西亚夫不和,说不定刚刚被卡地摩宰了,反正现在不在,难怪西亚夫那么高兴。 年特望着前面扭来扭去的肥大臀部:“唔,那个女人真的是美女吗?” “是啊,难得一见的贵妇人。” “贵妇人……那么米蕾尼娅呢?”年特把还在昏睡的米蕾尼娅抱抱紧,对方的回答是:“除了营养不良还可以。”显然不感兴趣,似乎是出于礼貌而作出回答。 年特:“唔,如此推理……把你们所有营养不良的丑女都送我吧……” 看来那女人身份不低,有一间很大的屋子,一群女人正在里面剥猪皮,墙上插着不少长矛。那壮女人一声吼,屋里的人都拿着东西跑了。那女人和西亚夫很激烈地说着什么,似乎在交涉。 西亚夫突然脱鞋,从靴子里拿出一些残存的果脯,那女人欣喜若狂,突然做出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动作——抱着西亚夫的脚舔个不停。 年特目瞪口呆,那女人直把西亚夫身上沾的糖都舔干净了,那些在西亚夫鞋里捂得全是脚臭的酸梅干早就成了熏梅干,那女人却激动得不得了。眼见着两个人越来越激烈,西亚夫一把将她推倒,开始脱衣服,那女人发出恐怖的笑声,竟然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就和西亚夫做起爱来。 年特目瞪口呆,有人解释说这里都是集体进行这种行为,这里就是**大堂,要是逃走会被人看做是轻视行为,所以——还要鼓掌喝彩。 年特只好入乡随俗,替西亚夫鼓鼓掌,心里暗骂:“还有这种地方!” 年特望着西亚夫和那壮硕的女人酣战,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实在不能不替他鼓掌。虽然粗鄙的风俗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但是看上去卖力的西亚夫真的很喜欢那个女人。 偏偏这个时候怀里“嗯”的一声,米蕾尼娅醒了。披风里一阵挣扎,米蕾尼娅探出头来,望见这一幕,瞪着眼睛“啊!啊!”不停。 年特一把捂住她的嘴,已经晚了,那个女人立刻停止,将激情似火的西亚夫推开,从墙上拔下一支长矛,恶狠狠朝这边走来。突然一只大手从后面揪住她的脖子,喀嚓一声扭断了,正是西亚夫。 米蕾尼娅兀自伸着手指指着胖女人缓缓跌倒的尸体,年特:“对,对不起……” 尸体“咚”地倒在地上,西亚夫只是喘气,突然穿上衣服说:“没什么,早晚的事。” 年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反正他似乎并不在乎。野蛮人对性极其热衷,对爱却很淡薄。西亚夫随便就杀死了刚做过爱的女子,这一幕给他们刺激很大,野蛮人截然不同的生活观念暴露出的特征似乎不应该包括在文明之内,但是那又该叫什么呢? 总之,米蕾尼娅目瞪口呆,手伸在那里,一直没有放下,直到年特把她的胳膊拉下来,亲吻她的脸颊。米蕾尼娅久久都无法平静。 接踵而来的事情更让他们措手不及,屋外一阵大乱,几个干瘦的男子带着女人们,手持长矛闯了进来,对地上的尸体视而不见,却指着米蕾尼娅冲西亚夫大喊大叫,所有的女子一起叫嚣。 西亚夫想要动手,但是似乎意识到那些长矛有毒,有些畏惧,说了几句话后,几个部下一起把靴子脱下来倒了倒,将带回的果脯堆在一起。 对方也有些畏惧,不想和西亚夫动手,小心地让出一条路,让他们通过,然后开始抢那些果脯。年特很惊异:“他们不报仇?” 西亚夫摇摇头:“他们本来不知道我们杀了人,纯粹是来要果脯的。他们大王不在,没有人可以做主。”刚说完,一大群全副武装的沙丘野人就从寨门方向冲了出来,手持弯刀,指着他们大叫,然后气势汹汹冲过来,举刀就砍。几个人早知道情况不妙,抄出兵刃迎上去打得不可开交。 当剑矛相交的刹那,年特手腕一翻,剑尖已经顶在对方咽喉。敌人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手中的武器也不曾停留。没有人在乎旁边的人是死是活,只有你死我活,怪叫中周围的长矛继续攻来,年特只好将剑尖送了进去,鲜红的血溅出来,甚至不能闭眼。 旁边一支长矛刺来,年特用盾牌挡住,将枪杆一剑砍断,仇恨渐渐燃烧,然后轻松了。年特大叫着横劈竖砍,将剑法发挥到极致,盾牌横撞,所向披靡。耳中传来骆驼的嘶叫和轰轰的蹄声,抬头望去,远处烟尘滚滚,至少有上千骆驼骑兵出现。 “怎么回事?”年特护着米蕾尼娅,对西亚夫大叫,“你不是说他们大王不在?” “应该是不在,”西亚夫几乎没有空说话。一个人的出现解决了这个疑问,一个脑门上流着血的家伙出现在后方,耳朵上穿着两根巨大的仙人掌刺作为装饰,一声吼叫口水四下飞溅。西亚夫将靠近的人一棒打飞,用很快的速度说:“那个是新的王了。” 年特砍倒一个靠近的人,鲜血飞溅的时候,发觉米蕾尼娅还在发呆,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有些吓呆了。年特不禁急了:“动手啊!” “啊?”米蕾尼娅如梦初醒,挥袖中一股风暴从侧面旋过,将后面的沙丘野人吹得东倒西歪,手中闪起火光,刚想施展下一个魔法的时候,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飞过来,年特用盾牌一挡,人头跳起来,一大摊血正洒在米蕾尼娅脸上。米蕾尼娅吓得连声惊叫,什么咒语都忘了。 年特将人头挑飞,想用斗篷给米蕾尼娅擦脸,但是沙丘野人潮水一般涌过来,实在没有精力再顾及,只能拼命挡住,不让人冲到身后。偶尔眼角的余光瞥到那颗人头,是人类,一个士兵,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在瞪着这边,凡是看到那目光的人都禁不住心中发毛。 远处的沙丘野人的新王正昂起头凶恶地嘶叫,更多的敌人朝这边涌来。好几个人倒在地上却一起把西亚夫抱住,西亚夫一声狂叫,将他们都甩开了,但是立刻又有人和他扭在一起,还有毒矛刺来。西亚夫仗着神力拉住一个人做盾牌,左右乱砸,那人惨叫连连,只是几秒钟的工夫就已经毒发身亡。 年特这边也好不了多少,米蕾尼娅战斗经验不足,帮不了他什么忙,在后面害怕地喊叫,那个人头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超级武器,她的心神全都乱了。 “去死!”年特全力抡起一剑,剑风狂暴地席卷大地,将靠近的人逼退,一个野蛮人飞起来重重地砸在后面的人堆里,帮了西亚夫不少忙。年特抱住米蕾尼娅用力摇晃,向后退了两步。 “冷静!冷静!”米蕾尼娅惊惧的面孔扭曲在一起,年特知道那种感觉,当神诞之日少年的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他几乎不会走动,“米蕾尼娅,”他用手抚摸着米蕾尼娅的面孔,“想想玫瑰花,想想百合花!” 米蕾尼娅“啊”的一声,一只大棒突然趁乱砸在年特头顶,年特回身晃了两晃,眼前是沙丘野人发黄的牙齿。护喉甲救了他的命,年特拼命把敌人推开,一支长矛打在他的胸口,又多亏坚固的铠甲挡住了。 突然一道土墙从脚下升起将年特和危险隔开,米蕾尼娅大声呼喝:“生之辉煌,死之神圣,奥义无法阻挡!”她的手势不断变化,火球连珠从她的掌心飞出,从不同的角度像风一样滑行,雨一样横飞,有生命一般变换着形状追逐敌人。 顷刻间,方圆几十米内成了魔法的海洋,火妖精成群地飞舞穿梭,沙丘野人头发和衣服都起了火,怪叫着四散奔逃,让场面混乱得无法控制。西亚夫扶起受伤的弟兄,逃回到这一边,一面赞叹一面欣赏着米蕾尼娅艺术一般的魔法控制技术。 年特痴痴地望着那黄昏中舞动的双手,落日的余辉照耀在米蕾尼娅脸上,爱恋的目光如同花朵冲破苞蕾般毫无掩饰。 这目光也许过于炙热,使全神贯注中的米蕾尼娅不由得分了心,关切的目光扫视着,在确定他没有危险后,樱唇中吐出了一如往昔的娇嗔:“看什么!凯子!” 年特笑了,回身望去,沙丘野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米蕾尼娅的魔法开始回收,渐渐地安静下来,周围只剩下他们站在那里了。沙丘野人来得气势汹汹,退也退得干干净净,让年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们赢了?”年特笑着抱起米蕾尼娅,“我要这么抱着你,一辈子也不撒手!”米蕾尼娅红着脸用拳头在他肩头敲打,什么也不说,只是灿烂地微笑。 突然,西亚夫的鼻子猛力抽动,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目露凶光望着四周的屋顶,终于大声咆哮起来。年特刚刚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屋顶人影闪动,瞬间上百支长矛扬起,年特还抱着米蕾尼娅,一瞬间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他至少想让米蕾尼娅活下去,所以扑向墙壁,用后背挡着一切,“也许可以挡住一切的!”他这样侥幸地想,他知道自己还太幼稚,还可以有很多可能性,那要看两秒钟之后他是不是还活着…… “嗖……”破空而来的声音使沙丘野人的长矛没有立刻投下来,他们抬头望着空中,随后是轰然巨响。沙丘野人的惨叫和四溅的土石让年特完全糊涂了,西亚夫将他们拉起来,慌张中吐出来的都是狮子族的大吼语言,但是年特猜得出是“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举目望去,奇迹的巨石带着熊熊火焰在空中划出轰轰烈烈的轨迹,不远处房倒屋塌,寨门已经不复存在,沙丘野人在首领领导下“呀呀”地叫着整顿马匹向外迎去,但是和人类大军的厮杀声相比那对比未免过于强烈,他们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湮没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 “怎么可能?”西亚夫躲在墙后,突然一棒把经过的沙丘野人从驼背上击落,有人帮他把骆驼拉住,很快抢了几匹骆驼。望向远处,落日映照下一片铠甲的光芒,光听声音就知道至少有好几万人。 年特从西亚夫手里领过骆驼,对他的神力非常佩服,狂奔中的骆驼被他们用手一拉就立刻停止,那恐怖的臂力恐怕就是最强壮的大力士也要甘拜下风。 “我……我不会骑!”米蕾尼娅突然得到单独骑骆驼的机会,有些慌张。 年特一把将她抱起来放上驼背,将另一匹的缰绳放长绕在鞍子上,几个人穿过沙丘野人的城镇从后面逃走。年特拉出弓箭,一箭将后寨门的守兵射倒,西亚夫打开门闩,眼前又是黄沙,一望无际的黄沙,但是他们此刻并不沮丧,反而有些兴奋。他们再次死里逃生,而且得到了自由。 ※※※ 战斗只进行了一会儿就结束了。或者说——那不是战斗,是屠杀。卡地摩站在厚厚的黄沙上,冷冷地望着一切。 五千重骑兵的铁蹄可以踏平任何野蛮人不够坚固的城镇,对此他深信不疑,何况还有三百架火炮和投石车,二十多位成名骑士,十几位祭祀和法师带领着八千步兵,而这些军队全都在边关服兵役超过五年,这样的一支军队,可以说是战无不胜,除非——败给环境。 卡地摩叹了口气,扭头问旁边的人:“辎重到底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运到?” 一个骑士答道:“至少要再过半个月。” 卡地摩直勾勾地望着硝烟四起的地方,突然挥手:“把火扑灭,检查一下我们能得到多少吃的,尽可能抢救食水。” “团长!”一个骑士捧着一颗人头含泪跑了进来,“法拉也死了!” “但他还是把我们带来了。”卡地摩把长剑抽出来,只为了能够扶着剑柄站稳。他喜欢那个姿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样可以让他心理宁静,“法拉!为什么……每天都有人死,但是为什么是你?” 卡地摩是冷酷的人,但并不无情。法拉只是个斥候,他们相识八年,私下说话不超过二十句,但是法拉每次都能把重要的消息带回来。法拉的死让他意识到沙漠的冷酷,战况的变幻莫测,他一定要更小心,直到援军到来。 “报告!他们确实曾经到过这里。”有人汇报,是关于年特几个人的行踪,“要不要再次派出斥候?” “不用了。”卡地摩带领众人走向寨内,“祝他们走运。” “法拉……”那个捧着人头的骑士终于泣不成声,“我希望能把他送回去!” “为什么?”卡地摩停住脚步,“他死在这里,他属于这里!运回去尸体会腐烂,至少我们让他瞑目。” “去他妈的!”那骑士不顾一切喊起来,“我不怕臭,至少让他埋在我们人类的土壤。” “这里就是我们的土壤!”卡地摩一把揪住失态的部下,指着那座破落的城寨,“你听清楚,从今天起这里就是边境!这里会变成城堡!而城堡的名字,还有方圆五百里的沙漠,都叫法拉,去给我标在地图上!法拉城,法拉沙漠,法拉!法拉!” 夕阳映照下,最后传来一声沙丘野人的惨叫,法拉的夜幕降临,渐渐有灯火亮起,祭祀的祈祷声仿佛沙漠的呢喃。 ※※※ “不想听到……” “好冷……”即使裹着两件披风,米蕾尼娅还是觉得冷。她的嘴唇发紫,她没有告诉别人,她这么虚弱是因为她已经发烧好几天了,战斗时强行使用魔法消耗了她的体力,加重了她的病情。她用技巧让年特无法察觉,但是现在年特终于还是发觉了。 “西亚夫!还有没有水?”年特大喊大叫,他可以忍耐,但是米蕾尼娅不行;他可以看着很多人死去无动于衷,但是米蕾尼娅死去不行。 “没有了。我们本来就是随手抢的,没有了很正常。”西亚夫仍然很镇定,他似乎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但是这个时候就算镇定也帮不了太多的忙。 西亚夫最后检查了一遍所有的驼囊,确实没有了。那些沙丘野人在仓促间逃回城寨,又仓促间迎战,根本没有整理随身物品,能得到一些食物残渣和半壶水已经很侥幸。或者说,他们现在还活着已经很侥幸。 “为什么会这样?”年特几乎疯狂,他突然很受不了西亚夫这种毫不在乎的样子,讨厌他的健谈,讨厌他的发型和五颜六色。他用力地抓着西亚夫的衣襟,声嘶力竭:“想想办法!” “吼……”西亚夫将他甩开,“你的智慧呢?人类不是很聪明?应该人类来想办法!” 年特用手揪着头发,不住咒骂:“该死!我就是没有办法!” 米蕾尼娅已经有些迷迷糊糊,断断续续地喊着:“年特……”年特连忙跑过去,跪倒在她身边。 “哼……”西亚夫有些不高兴,但是能够理解年特和他的不同之处,“女人只是泄欲和繁殖的工具,况且要死也没有办法啊。死了就是弱者,干吗这么激动?”不过转回头来想,米蕾尼娅是首屈一指的强大魔法师,从某种意义上讲怎么也不该是弱者。 西亚夫权衡良久,突然拔出刀子,一刀刺死了最虚弱的骆驼。驼群不住嘶叫,西亚夫用水壶将血都盛起来,递给年特。 年特心中不安,但是总算满怀希望。“谢谢!”年特趁着米蕾尼娅昏昏沉沉把血都给她灌了进去。“呜……”米蕾尼娅突然坐起来想吐,年特连忙将她的嘴捂住,不断揉着她的后背。 “不要……不要吐……”年特竟然哭了。 西亚夫看着觉得很不可思议:“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但是为什么又会强大?”年特和米蕾尼娅都是他所看好的勇者,但是他们竟然又都这么脆弱,肉体脆弱,精神也脆弱,那么他们的力量在哪里?年特猛烈地抽泣着,而西亚夫默默地望着他。 “这就是哭……”西亚夫和人类打了很久交道,这种表现也见过几次,但是至今还是觉得很不理解。他只能提醒那个不知道到底还能不能算是勇士的家伙:“这些血保存不了多久,她必须在两天内康复。” “没关系,”年特将再度昏迷的米蕾尼娅搂在怀里,缀泣着,“我的血总是新鲜的。” 西亚夫欲言又止,突然觉得哭泣也不一定是懦弱的表现。摇摇头,西亚夫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智力水平还不足以了解人类。 ※※※ “太可笑了,先病倒的是神官自己……”米蕾尼娅总是这么打趣,“神官要么不得病,要么很麻烦……” “我不怕麻烦。”年特心里欢喜,但是不露声色。他做到了他的诺言,第三天里,他就开始放自己的血,用小伤口一滴滴收集在水壶里,而米蕾尼娅还以为是骆驼血。 “真难相信!我靠骆驼血挺过来了。”米蕾尼娅已经能够忍受血的腥味,时常为那只牺牲的骆驼祈祷:“小骆驼,对不起!” “那是一只老骆驼。”西亚夫偶尔插上一句,就很破坏气氛,“而且光靠骆驼血你活不到现在!”对年特付出的牺牲,他开始有点儿佩服,所以扭头问:“值得吗?” “当然值得!”米蕾尼娅不知道西亚夫指的是什么,笑着说,“我的命很尊贵啊。” 年特欣慰地抱着米蕾尼娅的腰,回答西亚夫说:“也许没有人好好地告诉过你,要付出,才会有收获。一般来说,付出的东西,在收获时会翻倍。” “对啊!”米蕾尼娅终于有了力气,就很喜欢说话,“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落后了——不会种庄稼,回头我们教你种地。你想,果子拿到你们那里就要制成果脯,不过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多付出些努力就会有的,花上几十年种果林出来,不过我帮你的话,两年就行……” 西亚夫摇头,知道她根本不了解状况,年特已经流了半个月的血,快要不行了。年特不说,他也只能摇摇头:“小姐你确实比两头骆驼值……” 年特望着茫茫的沙漠,心中有些期盼。他又撑过来了,虽然只是些仙人掌、湿润的沙子、臭掉的骆驼肉,但是他还活着。西亚夫说就要有一块绿洲,和平的绿洲,即使是人类也能活着交易的绿洲。那真让人期待! 沙丘后面到底还能有什么? 年特不禁这样想,竟然掉进过挥移动的湖,遇到食金蚁,有高大的仙人掌像仙人一样救命,而领路的野蛮人用儒雅的宫廷语言吼叫着告诉他们会有流沙,但是也会有绿洲。提到绿洲,他就不说了。他知道很多很多人类的语言,他的发音很标准,虽然嗓音粗糙。但是他不说了,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说。 当年特见到绿洲的时候,就知道他为什么会不知道怎么说了。 即使是最好的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们统统会死在路上。也许有知书达理的人类侥幸到达,他们的脑中往往一片空白,跪在那里流着眼泪赞美一切,从所信奉的神到赖以生存的一小块黄油,他们想不起来高雅的词汇,因为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动。 年特也是一样。他辛苦地趴在那黄沙的边缘,诧异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片绿色,亲吻脚边的第一株绿草,喃喃地说着:“我们到了!米蕾尼娅,是绿洲!”而米蕾尼娅喘息着趴在他的肩膀上,咯咯地笑,然后又呜呜地哭。 西亚夫不解地望着他们,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丢下他们往前走。 “人类!又有人类来了!”几个野蛮人的小孩嘻笑着从远处跑过来,“快去看他们哭!” 那是绿色的草甸,围绕着一个不小的湖泊,水很浅,也很清澈,没有什么水草,所以更像是一块宝石,人们就叫它宝石湖。 年特和米蕾尼娅贪婪地望着那湖边简陋的木屋,茅草屋顶说不出的可爱。白色的猪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云朵。几只猪皮包着的小脚出现在眼前,随即是一个水罐和几句听不懂的话。不管来这里的人是什么种族,什么语言,他们的第一个要求总是一样的。 米蕾尼娅终于可以大口地喝水,完全浸润自己的双唇。那干裂的嘴唇一旦沾了水,顷刻间就变得嫣红,如同一朵泣血的花。什么姿势或是不文雅什么的都无所谓了,米蕾尼娅只知道这是她最痛快的一回。 年特耐心地等待着她喝完,眼见罐子就要变空,喉头不断蠕动。周围的小孩子们一阵哄笑,使得他干脆不看水罐,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打量起那些天使般的小野蛮人。 接近人类的细腻皮肤,有些发白,但是耳朵很尖很长,牙齿也是,两颗虎牙略微地伸在嘴唇外面,使他们看上去有些狡猾。蓝色的眼珠和湖水很像,有的穿着兽皮,大耳朵上穿着耳环,有的——是人类! 年特惊奇地发现了这一点儿,有人类在他们中间!但是他还来不及说话,那些小孩子一哄而散,似乎又有什么让他们更感兴趣,连水罐也不要了。 “呃……”米蕾尼娅终于放下水罐,突然发觉年特还一口都没喝。望着空空的水罐,米蕾尼娅的脸红得像番茄,“对不起……你应该提醒我的。对,对不起!” 年特咽了口唾沫,依然微笑:“没关系,立刻就有水了,你喝够了就好。” “等一下!”米蕾尼娅放下水罐,突然扑进年特怀里,献上深情的一吻。她耐心地用舌头润泽年特干涸的嘴唇,希望能够有所补偿。年特搂着她倒在沙滩上,翻滚回了沙丘的背后。当任何索取都没有阻碍,年特渐渐变得放肆,再然后,任何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西亚夫拿着一个大水罐来找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在沙丘的另一面停住,大声说:“现在做这个会脱水身亡!” “啊……”米蕾尼娅惊觉,一把将年特推开,“我们,我们……” 年特把头扎进沙子里,用力地锤打地面:“死野蛮人!怎么都不会分时机啊!” 西亚夫:“你到底喝不喝水?还是已经喝过了?” “喝!”年特拼命往过爬,西亚夫拿的真是一个大水罐,年特几乎将头也扎进去,喝得太急,呛得半死。 米蕾尼娅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帮他敲打后背:“你要不要紧?慢一点儿……” “哈哈!”年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莫过于今天,当水涌进喉咙,便觉得是生命活力涌进来了。年特抬起头,突然想起那个小野蛮人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很长,他记得很清楚,所以微笑着问西亚夫:“爱帷幔克斯依特,这是‘你好’的意思吗?” “不,”西亚夫回答,“是说每个人到这里都吻那株草……” 年特:“……” “啊,就是你刚才亲过的那一株,其实那株草很有名,每个人都知道那株草……” 年特:“那么……它不是新发芽的吗?” “不,这里气候好,而这些草四季长绿,你早该注意到,现在应该是很寒冷的季节。这种草能活很多年,我去年也见到它……” “那么是不是一年才会有一两个人经过?” “当然不,三两天就会有人来这里,人类、野蛮人,狗族,山洞族,狸族,羊族,沙丘部落,野猪,都有,都亲这棵草……” “别说了!笨野蛮人!你就不能告诉我它刚长出来没有两天!就不能告诉我一年也没有人经过一次!”年特不能忍受和无数的血盆大口间接接吻,几乎咆哮起来,把西亚夫骂得狗血喷头,而且莫名其妙。 年特终于能够平静地看待这个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方,米蕾尼娅喜欢那个湛蓝的淡水湖,所以问西亚夫:“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我好像一直没有听你说过啊。” “那个湖?是朱尼雷克,翻译成你们的语言就是宝石湖。” “那么绿洲呢?我是说这整片地方。” “就叫绿洲。”西亚夫拎起水罐,打算还给主人,“我们去休息吧,吃些东西。这里也起过很多名字,但是人们只能记住它叫绿洲。也许,它根本不需要其它的名字……” 年特一直很在意看到人类小孩的事,难道竟然有人在这里定居?这个想法很快被证实了,因为一个带着土毡帽的干瘦老人打着招呼走了过来,说着生涩的北方语言,自称是旅店老板,西亚夫拿的水罐就是他的。相比之下西亚夫的发音比他还要标准,但是年特真的很高兴,因为这个人起码没有把自己涂得满脸花。 “哈哈,不是所有的野蛮人都喜欢把自己涂花的。真是讽刺,最想和人打交道的狮子族偏偏又是最怪异的种族。”旅店老板学着狮子族粗粗的声音,“‘真搞不懂你们能从那么瘦小的女人身上看出些什么!’他们有没有这么和你说过?” “咦?你们很熟吗?”米蕾尼娅的兴趣来了,老板被她一问就魂飞天外,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能看到米蕾尼娅这样的人类美女,老板一定也认为是个奇迹。 “是啊。”老板回答,“西亚夫几乎每年都来,一般都住上半个月或是一个月的。” “那你不是整年都在跑?”年特怀疑地望着西亚夫,人类文明对他的影响力确实异乎寻常,但是一个族长这样跑下去,族里不出乱子的可能性——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是零。 西亚夫却不以为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实际上,他们族里从来就没有叛乱,至于原因嘛,他也说不好。也许忠诚和不忠诚都是文明的附属产物,随着文明的程度而升级?年特觉得不可思议,老板也是一样,因为米蕾尼娅身体虚弱,老板给她拿来很多调理品和药物,还有新被子。 “这几天真是奇怪,总有美女出现,好日子啊。” “经常有人类经过吗?” “也不是很多。”老板给了米蕾尼娅一些刚刚熬熟的稀饭,“要知道能活着来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运气。那些在沙漠发了财的冒险家们,这里是他们共同的秘密。他们在这里大量购买沙漠的特产宝石,然后回到故乡去作富翁。一般没有人会多次往返这里,除了一个人。” 说到这个人的时候,旅店老板惋惜不已:“以后也见不到了。” “哦。但是为什么?”年特感到十分诧异,他很想认识这样的人,想不到已经见不到了,“他已经走了?” “不是。”旅店老板回答,“他那样的人是不惧怕沙漠的,和我不同,我是懦夫,被沙漠困在这里,一辈子都不敢离开。但他是个好样的,不但大把挣钱,而且因为勇敢而受人尊敬,一些绿洲这里的野蛮人也尊敬他。” 老板显得非常惋惜,顿了顿,黯然说道:“前几天他还在这里,但是受了重伤,死掉了。和他一起来的姑娘也被狐狼部落掳走了。” “狐狼部落?”年特顿时惊觉,“是什么人?” 老板讶于他的神色,没有理解他的询问,以为是说那个姑娘,就大谈特谈起来:“那是个真正的美女,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样高雅的气质,还有让人难以置信的顽强……”他说话的时候一只沙蝇在屋里拼命搧动翅膀,增加了不少无奈的气氛。 “我是问那些沙丘部落!”年特急急地问,“是一个人类相貌的男子吗?” “哦?不……”老板回答,“那是狐狼部落的交易队,最近他们来这里很频繁,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年特问了西亚夫,知道狐狼部落在从这里往东北的山林里,而狮子部落在正北方的草原,离这里大概都是一个月的路程,要横穿死神沙漠。 实际上,死神沙漠对野蛮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人类来说就难以忍受了。如果没有野蛮人带领,就没有人能生还。至少——到目前为之,没有人类队伍活着返回,因为不光是沙漠的问题,遇到野蛮人,人类就成了食物链里的一部分。 第三十二章 色彩的阴谋 从沙漠到丛林, 天气在透彻的天空呈现出自然的循环。 雌性的动物如何吸引雄性? 午夜屈从的火焰融化狮首的鬃毛, 咆哮,爬行,争辩, 谁该暴跳如雷? 谁又该葬身于迷墙之下? ※※※ “这里的和平是出自对生命的敬意,所有的生物都在这里取水,大家必须共同保护这里。” ??旅店老板对这种没有任何保障的和平生活显得十分自豪,但是相对来说也很无奈,“如果有谁一定要破坏规矩,也只能是没有人愿意为他服务而已,谁都有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时候,所以很少有人违反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但是并不绝对。我真的很想帮助他们,但是听说又打仗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来这里的人都是冒险家,都知道死了谁也不能怨恨。” “明白了。”年特和米蕾尼娅交换了一下眼色,“狐狼部落的人在哪里?我们想和他们交涉。” “交涉?”旅店老板有些兴奋,“是打斗吧?很难得你们有这种勇气,那么这位小姐也不是普通人吧?” “嗯,我是魔法师。”米蕾尼娅很感激老板对她特别照顾,就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啊,我是快死的人了。可能的话……”旅店老板谢过她,似乎真的有一丝什么期望,但是又及时打住了,“不,算了,你们还有事做吧,日后再说吧!如果你们能把那个小姐救回来,我就很开心了。但是,恐怕已经晚了,因为那是好几天前的事了,那个小姐只是个普通人,被沙漠折磨得不行了,狐狼部落不知道为什么执意要把她带走,我用很多牛肉交换他们都不肯,再闹下去恐怕他们连我也要带走吃掉。她似乎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就乖乖跟着走了。看那样子,就是狐狼部落不吃她,也没有几天活头了。何况狐狼部落是食人部落,自己人也吃,他们要回森林,路上一定会想吃些什么的。” 西亚夫一直都不多说话,突然插嘴了,吼吼地说:“恕我多嘴,我们时间不多,如果节外生枝死的人更多。而且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她现在一定已经死了。狐狼部落出名的残忍,就是在我们野蛮人里面,狐狼人也是最残忍的。” 年特和米蕾尼娅神色黯然,知道西亚夫说的是实话。魔法师的意志已经比常人坚强多了,但米蕾尼娅也被沙漠折磨得几乎送命。如果照老板所说,那个姑娘只是个普通人,那多半是熬不住了。 “真可怜。”米蕾尼娅非常难过,“是冒险家的女儿或是妻子吧。” “不知道。”老板回答,“那个冒险家叫做祖鲁,来过这里三次了,去年有一次,今年这次是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干这行的,难免啊!祖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他遇到战乱,受了重伤,但还是到了这里,真让人佩服。只是——他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痛苦了一天就死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让人尊敬,如果有机会一定会留意的。”年特回答,“不能帮他什么也要为他报仇。他的尸体埋好了吗?” “啊,在沙丘侧面,所有的人都在。我已经给他修了个好坟,有看坟人看着,不然会被刨出来。沙蟹和很多饥饿的野蛮人都是盗尸老手。”老板似乎这种事看得多了,但是祖鲁和那个姑娘是特别的客人,所以老板非常难过。 “您真是个好人!” “有什么办法,在这沙漠里,这里是惟一可以有情分的地方。”旅店老板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悠悠地说,“这里是个奇迹之地没错,和外面比起来,这里比黄沙不知道好多少倍,但是也让人懦弱。如果还有事,就不要逗留。人类是软弱的,留久了,就像我一样,没有勇气再踏进沙漠里……” ※※※ 老板的话让年特多少有些感触。吃过东西,他照顾米蕾尼娅躺下休息。米蕾尼娅在兴奋中很活跃,但是终于可以舒舒服服休息的时候立刻就不行了,整个人垮下来,皮肤疼痛,发烧又严重起来。 “真糟糕,我比那个姑娘也强不了多少呢。”米蕾尼娅腼腆地一笑。 年特摸着她的小脸,温柔地说:“但是你旁边有我。”所以米蕾尼娅就沉沉地睡着了。 她吃了旅店老板给的药,老板说会很管用,好好睡上两天就会好的。年特并不担心,但是看上去米蕾尼娅似乎需要休息上两天。 年特能够理解老板为什么冒着和野蛮人共处的危险留在这个绿洲里,这个绿洲有太多的奇迹,相比之下外面的沙漠真是让人不愿提及。年特也怀疑自己过上几天舒服日子之后还有没有勇气回到沙漠,事情明摆着,一想到终于有机会领略一下这里的风情,年特就很开心,轻松的感觉就像无声的小溪浸润紧绷的土壤,年特陪着米蕾尼娅,竟然靠着床边就睡着了。 真正担心的人是西亚夫,他急着购买食水和许多装备,几乎晚上也在打探消息。 “如果狐狼族频繁出现在这里,那么说明他们在购买武器和物品,我的族人已经危险了。”西亚夫从贩卖为生的狗族人口中得知自己的族内一切正常,松了口气,但是仍然很想赶回去主持大局。 年特则更加关心米蕾尼娅的健康,希望能够留下多休息一天,两个人都很为难。因为猜测白牙的速度和他们差不多,年特认为白牙有可能经过这里,如果这里的人还没有见过他,那么很可能狐狼族的人也是想和他接头,所以认为留下几天很可能会有收获。 西亚夫也认为他说得有理,但是又觉得族内的事务不能再拖了,随时有可能发生变故,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到最后。“只好这样了。”早上和年特商量过的结果,西亚夫叫来了两个手下,“哈比,哈多,你们护送他们在这里多休息一阵,我要先回部落去,下午就走。” “这样最好了。”年特打算在这里休息上一个星期左右,只要米蕾尼娅体力充沛,多少敌人都不可怕。他对米蕾尼娅有信心,如果他们配合得好,也许能踏平整个狐狼部落。 “不要轻敌。”西亚夫看得出他的心思,年轻的年特总是轻敌,这是绝大多数年轻人的特征,不管是野蛮人还是文明人,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狐狼族相当强大,如果你以为和沙丘人差不多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西亚夫的描述中,山洞部落的首领山洞之王能够成为野蛮人的共同头领,和狐狼族的支持是分不开的。狐狼族嗜血而狡猾,没有人愿意和他们为敌,也许一个夜里他们就会把你的头砍下来,和你的族人堆成一堆,只为了满足食欲。但是他们又有很多血的盟友,因为做盟友比非盟友更能安心睡觉。 在这种状况下,山洞部落统治野蛮人世界已经三百年,狐狼族作为山洞之王最依赖的巫祭和智囊也已经三百年,山洞族过于骄傲,不喜欢经常外出,可以说狐狼族和山洞族在分享整个野蛮人世界的控制权。 “那么,他们到底有多么强大?十万人?二十万?”年特喜欢直接数字,因为他对“强大”这个词不像西亚夫感觉那么明显。在他想来,一个森林能养活多少吃肉的动物?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那片林子有多大。 “整整两百万狐狼青壮,我是说五岁到四十岁间的战斗力。”西亚夫知道人类也总是低估野蛮人的实力,其实双方都是一样,从来没有深入地进入过对方的领地。 野蛮人曾经以为他们到过的地方就是人类的首都,实际上离着以诺有上千里的距离,骑马要两个月。人类总以为沙漠后面就是苟延残喘的野蛮人余孽,充其量加在一起几十万,只是繁殖力惊人,偶尔达到一百万,然后就纠集几十万兵力来倾巢出动。 “其实,我们的草原和你们的国土大概差不多,你该知道了,这个沙漠我们也已经挣扎了好久,还要一个月才能穿出去。到了草原,我们部落的领地从南边的雄鹿地到北边的牦牛角大概也要走一个月,只有野兽的地方更多。狐狼族的森林我们从没有听说尽头是哪里,你明白了吧?” 年特呆住,大陆到底有多大?沙丘后面有绿洲,森林后面又是什么?曾经听说还有其他的大陆,但是实际上并不知道有谁真的到过,就是人类世界的诸多国家在地图上也不一定都有标注,何况还有一望无际的海洋。 难道真的永无尽头?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年特不禁这样想。 “别的地方我不管,我一定要把白牙宰了带回去!我不需要活的,也不想恢复什么名誉,我只要这口气,让孩子们安息。以诺……我真的不想回去了,虽然对不起安卓美,但是,我还是不能面对那些失去孩子们的母亲。” ※※※ 准备了一早,西亚夫就准备启程了。他换了骆驼,年特也学着沙漠旅行的常识,仔细观察西亚夫准备的物品。沙漠的黎明来得早,当店铺都打开大门的时候,这里俨然就是一个繁荣的集市。 带上好几个水囊,西亚夫准备就绪。他们站在旅店门口,西亚夫和两个手下骑上骆驼,和年特挥手告别:“那么,你们也小心一些,有哈比和哈多带路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只要不碰上狐狼部落问题就不大……” “为什么不碰上我们狐狼部落问题就不大?” 一个细细的声音突然在边上响起的时候,西亚夫和年特都吃了一惊,骆驼突然发起疯来,嘶叫着后退,从那人包裹全身的斗篷里露出两点绿油油的寒光,那是杀意,包裹在斗篷里的杀意。 那人一挥手,将斗篷帽子摘掉了,就露出一口锐利的牙齿,白森森的牙齿。从容貌看,那是一个女人,和普通的人类女子没有太多不同,充其量是肌肉发达得不太好看,真正让人介意的就是那对绿眼睛和锋利的牙齿,那感觉就是一只野兽在择食。 年特浑身发毛。 他已经见过几种野蛮人,西亚夫这类狮子族体毛偏多,说话像是吼叫,但是他觉得是人,顶多是野蛮人,而且有道理可讲。沙丘部落丑陋愚昧,但是他仍然觉得是人。 眼前的女性狐狼族无疑也懂人类的语言,而且比西亚夫说得好听得多,至少不是吼着说。她的身材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不像西亚夫壮得像方形,不像沙丘部落有些驼背,是标准的人类体格,只是蓄势欲扑地摆了个架式。她的棕色头发不长,有些发红,但是很细,像是女人的头发,修剪过,很整齐,但是年特就是觉得发毛。她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年特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拔剑,因为在他面前的毫无疑问是一只野兽。 “不要动手!”西亚夫这方面反应很快,一声喝止了年特,他的体重和力气很容易就让骆驼恢复了平静。西亚夫下了骆驼,将缰绳交给手下,“在这里遇到会讲人类语言的狐狼族,真是荣幸。那么,你有何贵干?” “没什么。”那个女人说话的时候,眼睛特别明亮地盯着年特,“我要这个直立人跟着我走一趟。” “我?为什么?”年特有些纳闷,自己还没有找狐狼族的晦气,对方就找来了,而且还是个女性狐狼族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最奇的是在野蛮人吃人的沙漠里,遇到的都是会说话的野蛮人,甚至有这么一块宝地住了几个一直没有死掉的人类。 那女人森森地笑了,这个时候实在是没什么可笑的,所以她尖利的牙齿显得更加恐怖。一把红宝石,她掏出了一把红宝石,对年特说:“跟我走一趟,都给你。” 很可惜,年特和别的为财而来的人不是一路,而且她的笑容十分诡异,年特不得不觉得是一个陷阱,所以年特摇了摇头。 “如果你不告诉我找我干什么,就请离开,我们没有交谈的必要。”年特只想用剑和狐狼族交谈,在这种无法动手的地方,还是少谈为妙。既然叫做狐狼族,一定是诡计多端而残忍,何况这个面前的狐狼族似乎阴险狡诈成性,都已经挂在脸上了。 对方一愣,似乎觉得人类不贪财很奇怪,但是不死心:“我保证不吃你……” 她这么一说,年特更加觉得不保险,何况对方一直不肯说出目的。虽然也许和他们接触有助于此行的目的,但是年特不想这样接触,何况现在也走不开。照西亚夫所说,狐狼族强大而领地广阔,和西亚夫一起行动要安全得多。 这个时候,旅店的老板突然跑过来,愤怒地大声喊叫:“啊,又是你们!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这么一说,年特登时注意到对方眼中寒光一闪,连忙拔剑,正迎上对方一爪抓向他的喉咙。那一下又快又恨,年特要不是动作快就栽定了,剑甚至来不及举起来,只是勉强护住了自己的喉咙。 那个人偷袭不成,突然反手一爪抓西亚夫的脖子,当真快如闪电,西亚夫来不及反抗,躲闪中手臂上血光乍现,瞬间多了几道血槽。定睛看时,对方手上竟然带着铁爪。 “毒……”听到西亚夫的惊叫,年特更加恼怒,剑尖如影随形挑向对方的咽喉。他的剑分量足,剑法又有有别于一般的剑法,走的是灵巧的套路,一出手就显得威力不凡。对方吃了一惊,用铁爪一拨,蹲下“呼”地一蹿,竟然跳出一丈开外,随手就扔出一物,色彩斑斓。 西亚夫勒着自己的袖子不让毒气上行,哈比等几个人抄出狼牙棒和年特正要追击,见了那东西抛过来都捂住口鼻停住脚步。年特望着地上那东西,那东西直抛在他脚边,却不是什么毒药。 年特愕然出声:“油彩?”觉得上当小心戒备时,对方却桀桀地笑起来,回身就跑,蹿了几下就消失在屋子后面不见了。 “好可怕的女人!”年特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扭头望着西亚夫,“你没事吧?” “哦,我喜欢……”西亚夫脸色发白,不过似乎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西亚夫把血放了放,把刚买的药物涂了一些,就显得好多了,“这种毒要不了我们的命,但是你们人类沾上就悬了。所以,赶紧准备一些吧。” “我知道。”年特点点头,“这药刚才我也要了一些,不过我有铠甲,问题不大。” “就是你的铠甲太显眼啊!如果你们听我的,和米蕾尼娅都染成我这样的发色,穿上我们的服装……”西亚夫口若悬河尽数涂油彩的好处,从驱虫到护肤大约两千字…… “好吧!好吧!”年特只好妥协,“由你动手就是了。” 经过这么一下子,待在这里显然已经不是好主意。铠甲收好就是,反正现在有钱可用了,多买几只骆驼,不至于像开始那么狼狈。西亚夫在这里算是名人,可以赊账,物品任意取用,带来很多方便。油彩在这里是不太容易找到的物品,但是狮子族例外,很多东西只卖给相应的族人,这也是这里的交易特色。 年特的脸经过多日汗流浃背的生活,本来已经恢复了原貌,被西亚夫重新画过,又变成了大花脸,年特自己的感觉就是一张油布被人乱泼了两桶颜料之后又被水泡。 西亚夫仍然不满意:“你的头发太软了,还是竖不起来……”年特照镜子看了看,觉得发型和街上要饭的已经没有太大区别。西亚夫取下一个大金耳环:“先前就觉得不太彻底,你是扎个耳孔还是穿在鼻子上?” “不……”年特坚定拒绝,想了想,最后把那个金环撅了撅,轻轻夹在鼻孔上,一用力就会掉下来,但是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破绽。 “嗯,感觉好多了。”西亚夫买了一套正宗的狮子族皮夹,年特将人类铠甲打包用一匹骆驼背着,换上了这套以皮革为主的新装备,没有盾牌有些难过,但是灵活得多,对剑法很有帮助。 西亚夫让他转了两卷,年特用喉咙发音:“鲁鲁……” 众野蛮人一起点头:“好多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年特和西亚夫推开门,米蕾尼娅吃了药后仍然在沉睡,白皙的脖颈衬着无邪的睡脸,因为过于疲劳还不时嘟嘟嘴不知说些什么。 年特不忍再看,扭过头一挥手:“动手!”西亚夫拿着刷子呵呵冷笑…… “啊?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米蕾尼娅醒得很晚,但是很机灵。 年特抱着椅子背不出声,但是椅子不停颤动,突然咔吧断了。 西亚夫站在墙角:“呃,真是杰作!” 年特把他推走:“出去!出去!剩下是我们的事了。米蕾尼娅……”年特一对上米蕾尼娅的面孔就忍俊不止,抱着床单发抖像是在哭,而米蕾尼娅看着这个已经变成痞子的人,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跳起来找到一面镜子,里面映出一只花猫,光是鼻子上就有四种颜色,从耳朵一直画到脖子根。 “呀……”米蕾尼娅像是见了鬼,捂着脸大叫。 “别叫了。”年特拿出一套狮子族女性装束,有点儿像拼凑的农家装束,但是完全是真皮的,大个的零碎很多,走起来会叮当响,“换上它。” 米蕾尼娅受了这个刺激,突然就精神了,用力锤了年特两把,还是把他轰出去,将那套衣服换上。照着镜子,自己也笑个不停。 “为什么会叮当响啊?” “嗯,西亚夫说躲躲藏藏不是狮子族的作风,所以妇女即使走到哪里都要有些响动。”年特在第一时间欣赏这道风景,米蕾尼娅腰上还有一条毛茸茸的豹子尾巴做腰带,估计是真货。 米蕾尼娅依旧觉得很好笑:“我们现在扮成这个样子,自己都不认得是在干什么?” “躲躲藏藏啊。”年特也早就想笑,“狮子族的无聊自尊心……啊,千万不要在西亚夫面前说。”四下无人,年特压低声音,“我们继续昨天在沙丘后面被打断的那部分……” “死!变态!”米蕾尼娅望了望镜子里的猫形脸谱,不管年特的任何无奈叹息,和狗一样轻轻的摩擦,拿上野蛮人款式的披风走出门去。 年特只好悻悻地跟在后面,只觉得有必要加强攻势,以免米蕾尼娅随时变卦。 西亚夫看到米蕾尼娅的装扮,上下打量了一番,把那条豹子腰带拉了拉,留了半截尾巴在屁股后面:“这样才对!” “这样?”米蕾尼娅咯咯地仰起头来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长尾巴啦!” ※※※ 这个地方太完美,会让人怯懦。再次面对沙丘的时候,年特和米蕾尼娅都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年特很想在这里了解一下野蛮人各个部落的特点,但是想不到只有一天的缘分。旅店老板和那聊聊可数的几个平凡人类的出现,使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人和人之间只是缺乏了解而已。 带着这个遗憾,年特和老板拥抱告别:“谢谢您对我们的照顾,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都请不要客气。” 老板带着那个小孩子一起送他们,很不舍:“谢谢!要活下来啊!”还偷偷塞过一个护喉的链子装饰,“离开这里了,遇到任何人都要记得先保护自己的脖子……” “脖子……”年特想起来那个狐狼族的女人动手就是抓向对方的脖子,还有那白森森的牙,顿时觉得没有什么了解的必要了,还是闭着眼统统杀光为好。 他把玩着那个小东西,实际上更像是一个没有实际作用的玩意儿,只是扣在高领上的装饰品,有几根结实的金链和一块玉环封着喉部,真的一剑刺过来也八成挡不住,不过老板的意识是防御血盆大口,也许真的有点儿用。 西亚夫很急,说狐狼族睚眦必报,而且总是群起而功之,所以他们最后看了这里一眼就离开了。米蕾尼娅尤其恋恋不舍:“好不容易有地方可以舒舒服服洗澡的……”他们这次有所准备,就没有一开始那么狼狈了。 在西亚夫带领下没有什么危险,就好像是一次旅行,一连几天都很舒适。有骆驼代步,而且食水充足,到了晚上还有简易的窝棚可以搭。最差的时候是刮大风,年特和米蕾尼娅趴在骆驼边上,偷偷刮刮鼻子,蹭蹭脸,亲亲嘴,还觉得很有趣。 米蕾尼娅的体力越来越好,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西亚夫给她的服饰很适合沙漠旅行,而且意外的是,那油彩不知道是什么提炼的,不但没有什么刺激,而且很抗晒。米蕾尼娅的皮肤再也没有疼痛过,只是不洗脸觉得不太好。 有几个小部落在他们的路上,但是西亚夫带着两个人类,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没有去拜访,绕开了。遇到了几次野蛮人,都不友好,还有人抢劫,二话不说,哇呀呀喊着就砍过来,不过遇到他们就倒霉了,往往一个照面就会逃走。 “那是什么部落?为什么你们野蛮人之间还相互抢夺啊?不是我们的装扮有问题吧?”年特望着一个强盗没命地逃走,屁股上的火光在傍晚的地平线上闪动,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向来如此。”西亚夫把一个强盗生生撕成两半,满地是血,所以剩下的强盗很快就气馁,逃走得很快。西亚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没有水的时候我们也要抢别人的,没有什么不对。这就是沙漠的法则,死了也不要怨恨,因为本没有仇恨,是你的财富带来了灾祸。” 年特点点头,野蛮人确实有自己的哲学,虽然没有什么道德观念,但是也很适用。顺手捡起强盗留下的一袋肉干,年特笑着说:“从这个角度来说,沙漠是很慷慨。” 西亚夫拿过来看了看:“有毒的,你吃了他们就会回来。”年特顿时笑不出,仔细看看,果然沙丘后面有人并未走远,只是遥遥跟着他们。 年特和米蕾尼娅相对一眼,米蕾尼娅举起手,突然有雷落下,沙丘后面哇的一声惨叫,估计有人被烤焦了。几个人跑出来举起弓箭,但是距离太远没有射过来。年特也是搭弓射箭,瞬间射死两个人,其余的就跑干净了。 西亚夫摇摇头:“这都不是战士,都是些被部落丢出来的懦夫。但是,每年有多少战士死在这些毛贼手里……” 米蕾尼娅有些好奇:“为什么他们会被丢出来呢?” 西亚夫简单地解释了:“他们在试炼中的表现不好,被视为累赘。所以即使没有犯错误,部落也不愿意养着他们。” 年特对这种方式不能理解:“可是,他们不能战斗还可以做别的,总有事情可做的。” “不,”西亚夫挠挠头,似乎思考这些事不太舒服,“沙漠食物很少。而且,女人应该留给战士和优秀的人。” 年特想说什么,但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发言权。他们居住的环境相差太远,年特有时候觉得人们的方式就算不能理解,也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毕竟,是环境产生了生物。如果没有能力驾驭环境,就只能被环境所摆布了。最重要的是,在这种地方不是心软的时候。 西亚夫把那包食物倒出来用沙子埋了,似乎是担心有人误食。其实在这种地方,他大可不必那么麻烦。从这一点来看,年特又觉得凶恶的野蛮人自有善良的一面。 米蕾尼娅很不安,近来为了保护自己经常杀生,虽然不再手软,但是心里还是不安。年特知道她的感受,所以就拍她一把:“如果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就为他们祈祷吧。下辈子做真正的人,聪明点儿,还有一门手艺。” “嗯。”米蕾尼娅点点头,就唱了一首歌。 他们骑着骆驼,听着歌漫步,太阳渐渐落下去了。静谧的沙漠飘荡着清幽的歌声,驼背上是唱歌的少女和默默不语听歌的人。月亮升起来了,黄沙褪去落日留下的晕红,裹上了轻柔的白色纱衣。人,野蛮人,和沙丘背后的生物都不语,分享着月色和天籁的和鸣。 “呼……”西亚夫一直听得很认真,但是他突然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巨大的呵欠,破坏了气氛,所以米蕾尼娅不唱了,改为发脾气:“怎么?我的歌很催眠吗?” “不,”西亚夫似乎不太重视女人的意见,但是出于人类的礼貌对米蕾尼娅有问必答,“我们就在这里睡觉吧。” “那还是……” “明天经过仙人掌部落,很危险,最好不要逗留。所以今天我们要早些睡。”西亚夫打断米蕾尼娅的话,拍拍年特,“照顾好你的小女人。” 年特搂着米蕾尼娅的肩膀,一直赔笑:“累不累?我们早些睡吧。” “谁和你一起睡!痞子!到那边去!”米蕾尼娅正闹着小脾气,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呜……”地响起来,长长地拖着尾音,一直传过来。众人竖着耳朵听着,紧接着嚎叫便是一声惨叫,那惨叫声突然中止,就好像是喉咙被咬住了。米蕾尼娅不禁变色,拉着年特的胳膊直往他怀里靠。 西亚夫立刻抄起狼牙棒下了骆驼:“是狐狼族,他们在等我们!” 年特还来不及说什么,西亚夫已经挺起胸膛“嗷”的一声大叫,几个狮子族都是一起大叫,然后便拎着武器向前冲去。 “喂……不一定是在等我们吧?”年特说什么都晚了,只好拉着骆驼跟上去。 米蕾尼娅及时施展护盾术,西亚夫几个人跑着,身上便亮起来,多了一层华丽的魔法盾后更加嚣张,不住狂吼,似乎恨不得立刻找到对手打上一架。 “是因为刚被狐狼族抓伤才这么大火气吧?”年特偷笑,“狮子族也是一样睚眦必报。” 有米蕾尼娅助阵,所有的人都被结实的魔法盾所保护,不会再和上次一样被人打得措手不及了。米蕾尼娅的魔力强大,足够保护他们整日整夜,不会像蹩脚魔法师一样,用上几分钟突然在有危险的时候失效。 年特小心翼翼地举着剑,追上西亚夫。翻过沙丘,便是几具尸体。四周地形复杂,前面尽是些小小的沙丘。敌人不知道是跑了还是在打什么主意,一个活人都找不到。西亚夫正把尸体翻过来,赫然是曾经袭击他们的强盗,喉头被咬得血肉模糊,少了老大一块肉,血仍不断地流出来。黄沙吸了稠稠的鲜血,变成粘糊糊的一片,腥气扑鼻。 “人呢?”年特觉得西亚夫这样很不智,“我们这样跑过来,很容易被人包围的!” 西亚夫突然扬起头来“嗷”的一声,用向四周咆哮的方式作为回答。 年特顺着他甩头的方向看去,旁边的沙丘人影闪动,至少有四五个人在潜伏着。年特立刻意识到确实被人包围了,转望四周,月色下看不到什么。但是沙漠的夜晚很静,连来路都有沙沙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频率有些飘忽,因此不太像是人的脚步。 西亚夫仗着有米蕾尼娅的魔法助阵,带着手下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只想打个痛快,将看见的人都砸死。年特只听见他大喊大叫着,黑暗中人影来回穿梭,却没有任何交手的碰击声。 “这……蠢!”年特心知不妙,狐狼族显然在戏弄他,耗费他的体力。魔法盾又不是万能的,等他们没有力气的时候不定有什么阴谋呢。年特向米蕾尼娅打了个手势,要她自己小心,抄出长剑悄悄从另一侧抄过去。 轻轻地爬上小沙丘,年特轻举长剑探出头来,没有想到一只巨大的白狼满嘴白森森的牙齿便在眼前。惊讶中年特举剑欲砍,那狼头猛地一抬,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发着寒光直盯着他,手里的剑竟然就定在空中,再也砍不下去。 第三十三章 狮子旗传说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是狼的眼睛,但是也很美,很深邃,一瞬间,年特被深深地吸引了。 天上有多少星光,那双眼睛就有多么‘迷’人。从那双眼睛里,年特看到了整个星河。从狰狞的狼头下,他看到了少‘女’无邪的脸,当狼皮剧烈动起来的时候,月光‘乱’撒,他看到那少‘女’无邪的嘴角沾满了触目惊心的鲜血,心神俱‘乱’的时候,一只铁爪像撕开兔子柔软的腹部一样刺破了号称无敌的魔法盾,捏住了他的喉咙。 “不可能!”利爪划过喉咙,用力将他掼倒在沙丘上。年特眼前发黑,似乎感受到锐利的金属和皮肤接触时的冰冷。他在沙丘上翻滚,耳中传来米蕾尼娅的惊叫和那杀死他的少‘女’狠狠吐了口唾沫的声音,把把都抓满了黄沙。 但是他的意识渐渐又清晰起来,曾经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他的意识又清醒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从脖颈滑了下去。“是护喉链!”年特想起来了,是绿洲的旅店老板送给他的临别礼物,那个幸运的小东西,像玩意儿一样的东西真的救了他的命。 年特拼命睁开眼睛,手向沙中‘摸’索着,竟然就‘摸’到了剑柄。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危险的身影,那像狼一样奔爬的身影曾经飒飒地立在月光下,此刻却如同一头伺机致他死地的野兽。 “呸!”年特也狠狠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老子没死,你也一定很吃惊!”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握紧长剑,眼前黑影一晃,那少‘女’已经腾空跃起,恶狼一样扑来。年特一咬牙,一剑迎空刺去,“当”的一声,一只铁爪将剑准确地拨开了,而另一只直‘插’向他的心窝。 年特将剑横过来,靠着力气将两只铁爪一起拨开。那少‘女’一低头,月亮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年特眼前一画,一只铁爪锐利地‘插’进他的肩头,年特下意识地一缩肩,铁爪偏了些,同时手腕一疼,小臂上多了几道血槽,长剑脱手掉在地上。 那叉子‘插’着他左肩头直将他钉在地上,年特痛得大叫,朦胧中感到有牙齿向喉咙咬来。年特发狂地肌‘肉’一抖,右肩头将对方撞得向上弹起来,接着便是一口反咬。 “咦?”那少‘女’这样惊呼,让年特又镇定了几分。完全判断清局势的时候,年特发现自己咬着对方柔软的脖子根,血正流进嘴里。一股奇特的体香伴随着血腥一起传过来,年特眼前是狼皮的白‘毛’和黑发晃动,隐约可见白皙如同新雪的肌肤,就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的‘玉’颈一样。肩头和小腹都有利爪试探‘性’地加大力度,而自己的双手正拉住对方的身体不放。 年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对方处在僵持中,因为狐狼族经常咬死人,所以对牙齿咬住脖子很畏惧。自己虽然没有咬中要害,但是牙齿下面就有条大动脉,而且临死之际抓得这么牢要顺便咬断对方的喉咙也是有可能的。 “可恶!你以为只有野蛮人能咬人?”年特想通此节,加大撕咬的力度向对方施加压力,对方果然有些气馁。年特的舌头在对方的脖子上‘舔’了‘舔’,喝了些血,对方更加羞恼,但是明显很畏惧,手上在轻轻用力,想要拉开彼此的距离。 年特的肩头伤得不轻,火辣辣疼痛,但是没有损失行动能力。用坚实的肌‘肉’显示了一下自己无聊的自尊心,肩头又勃勃地冒出血来,年特决定还是和平解决目前的状况,毕竟他的出血量比较大,僵持下去对他不利。他的对手显然也想到了此节,但是反而更加害怕。 “大概是怕我吸她的血补自己的血吧?我又不是……”年特现在已经分不清野蛮人和乡下人有什么太大区别了,自己还不是在吸别人的血。 双方都轻轻推了推对方,然后同时用力推开,自己则拼命向后跃,做好防御的架式。年特早已看好自己的剑掉落的位置,一跃开就将剑捡了起来。定睛望去,月光中,那姑娘背后裹着白狼皮,似乎有一层银‘色’的轮廓在闪动,因此看她的面孔不太容易,只见到窈窕的身段婷婷立在沙丘上。 她用手捂着脖子,忿忿地望着这边,白狼皮上沾了一块血迹,十分明显。年特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看来自己那口咬得不轻。 “你……是人类吧?”年特有这样一种感觉,那尴尬的时刻,他怀中的绝对是一个人,和野兽没有半点儿关系的姑娘。而他的问题得到了一个不相干的反问:“你……是画出来的?” “啊?”年特对这种对话根本‘摸’不着头脑,但是从那百灵般的嗓音和清晰的人类语言中,他可以肯定这是一个人类少‘女’,就算不是,生理上也没有多少区别。 他想看看清楚,但是突然间暴风肆虐,黄沙中汇集出一只巨大的手向对方缓缓拍去,米蕾尼娅的呼和声从背后响起来了,气流凝聚成沙墙将风景遮蔽了,宁静的沙漠就此开始翻腾。 “等一下!”年特跑回去急着向米蕾尼娅摆手,米蕾尼娅见他没有事了,困‘惑’地中止了魔法,沙尘四起,那少‘女’已经不见踪影,就连西亚夫几个人也不见了。 见到年特焦急的样子,米蕾尼娅有些不安:“怎么了?” 年特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何况西亚夫也不见了,没有人带路,他们真的会死在沙漠里。 “骆驼!”年特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把西亚夫和四个手下一下子就‘弄’得不见了,但是幸运的是骆驼还在原地没有动。年特一时间满头是汗,不知如何是好,拉着米蕾尼娅又牵着骆驼在原地打转,也不敢确定狐狼族是不是就这么撤走了。 最后,他还是决定喊上一喊:“西亚夫?” 好像有什么动静。米蕾尼娅突然想起来了:“他们的魔法盾!魔法盾并没有消失!我感觉得到,就在这附近!我的魔力在呼唤着我……他们被埋起来了!”年特和米蕾尼娅拼命跑了几步,果然地下有沙土在滚动,西亚夫和几个狮子族的声音微弱地传了出来。 “快挖出来!”年特刚想用手去刨,米蕾尼娅双手向前伸,向上一举,几个人像萝卜一样从地里蹦了出来,魔法盾也随之消失了,坐在地上喘气。 “吼,吼,卑鄙!”西亚夫累得要命,似乎一直被人耍,然后很顺利地被人引进陷阱埋了起来。魔法盾保护了他们,但也差一点儿被闷死,这时候不住喘气,半天都没有站起来。 “还好,还好!”年特帮他拍拍土,“我们似乎没有什么损失……” “嗥……” 一声狼嗥传来,年特一惊,扭头望去,不远处最高的沙丘上一个身影像狼一样舒展着,啸月嚎叫,正是刚才和年特对着咬的少‘女’。她身上的白狼皮此刻几乎覆盖了她的全身,使她看上去犹如一头真正的白狼。 “啊!”年特不禁伸出手来指着她,而仅仅是两秒钟后,西亚夫也是同样姿势,指着四周的每个方向。放眼望去,沙漠的夜幕已经完全被绿油油的凶光所点缀,就连再熟悉不过的沙丘,也变得诡异了。很快,天地间都湮没在狐狼忘情的嚎叫中。 ※※※ 为什么野蛮人总是嚎叫?巨马城的学者古勒是这样解释的: 他们不崇拜伟大的创世光神,所以叫他们野蛮人。他们模仿并崇拜自己的图腾,而他们的图腾总是野兽,所以行为怪异下流,但并非完全不可理解。他们从图腾崇拜得到相应的力量,不像崇拜神那么光明正大,但是比较直接。所以他们要嚎叫,就像是人们祈祷,给自己带来勇气。 就好像外面有熊嚎叫,来的不一定是熊,很可能是熊族野蛮人。若是几十万的狼叫,就更好理解了,没有几十万的狼群,但是有几十万的狼族野蛮人。 如果古勒只是个学者,他会饶有兴趣地站直了从城墙上拿着望远镜观察。很可惜,很可惜他还是这个巨马城的城主,北方要塞巨马城的城主,也是北方战区的总指挥。如果城堡失陷了,野蛮人长驱直入,六城之战的场面会重演,而哈马斯很可能会要他的脑袋。 所以外面有各种嚎叫声嗥天嗥地的时候,古勒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蹲在城墙跺口下叹气。这种时候,他要是年轻三十岁就好了,现在他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只想和这个城共存亡,好保住他的家族长久的荣誉。 “大人!”一个骑士飞奔而来,弯腰和他说话前顺带向外面望了望,所以古勒一把抓住他的腰带要他也蹲下来:“外面到底有多少人?” “我就是为这个而来,恐怕,恐怕真的有五十万以上……”那骑士忍不住扒着跺口又看了一眼,野蛮人的黑帐篷嚣张地搭在离城堡最近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青山都黑了,这时鼾声大作,似乎都在睡觉,睡觉也有不同的声响。 古勒破口大骂:“我就知道有这么多!他们一定有一个共同的图腾——猪!一窝就下几十只!一窝就下几十只!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 “呃……大人,我还有话。” “那就说啊!”古勒只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更烦恼了,干脆坐在地上,靠着城墙拉低帽子,只‘露’出‘花’白的胡子,“说!没有什么我受不了!”按照他的经验,一般后说的事情比较恐怖。 那骑士拿出书信:“西路和东路要塞都受到了攻击,东路大概也有二十万多万野蛮人,西路好些,只有十万。不过还在增加——要‘抽’调援军不太容易,我们只能指望陛下了。” “陛下?哈!”古勒苦笑,“辎重和兵力都不够了,陛下那么远,我们的信使出发已经晚了,教皇大人也不可能把‘精’兵都扔到前线来送死。我们还能支撑那么久吗?”出于绝望,古勒大骂起来,“为什么阿伦贝特那个‘混’蛋那么好命!” “嗯,因为有卡地摩和炎龙骑士团在红龙谷,而且他的果脯外‘交’似乎真的有效。”那个骑士不敢大声说话,所以有点儿像是在嘟囔,“而且阿伦贝特大人让我带消息给您,以前对野蛮人的估计错了,按照最新的可靠消息,野蛮人在沙漠另一边有一个庞大的联合帝国,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几乎把他们杀光……” 古勒又把帽子向下拉,连胡子都一起盖住了,靠着墙,仰着头,似乎希望天上落下个大雷,把他劈死就一了百了。 幸运的是,一种悦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的‘女’祭祀高兴地大喊着跑过来了:“大人!大人!” 古勒摘掉帽子站了起来,因为这种喊叫声一般不会带来更伤心的消息:“快跟我说援兵到了!教皇大人的援兵到了!” ‘女’祭祀仿佛在唱歌:“援兵来了!教皇大人派援兵来了!” “感谢神!”古勒几乎泣不成声,将脸埋在手掌中,然后兴奋地往回走去。 那‘女’祭祀拉着他,一路欢歌笑语,说话的声音已经像是在歌唱:“整整三千圣光骑士,带着三万多护教骑兵团,有大魔法师团!还有……” “还有!为什么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圣光骑士寻找食物望着魔法骑士们源源不断地从传兵阵里冒出来,古勒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半个小时里,他已经被骂了三十多次。 他不得不让誓死保卫城堡的居民们腾出‘床’铺给这些沐浴着圣光的大爷,还要为此祈祷。他倒是真的需要祈祷,他忠心耿耿的士兵和人民很快就会愤怒,他的城堡会被教会所接管,而他要像粮草官一样四处奔‘波’去为这些尊贵的。他的人民已经开始吃烂谷子,而他们要求牛‘奶’和‘肉’。很快,不会再有‘妇’‘女’愿意跑上城墙去帮助伤员,不会再有男人冒着箭雨为他们打火把,搬运滚木擂石。 “神哪!您怎么搞的?您给我送来了什么?”古勒在祈祷。 围城。 古勒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教会的骑士们在大街上哈哈大笑,说用纱布包裹伤口实在是落后,以前祭祀少,现在神官成群,还要医院干什么?祭祀们也‘露’了两手,医院的伤员加速出院,于是‘妇’‘女’们都放下纱布和‘药’草回家,医院也改成了圣骑士们的营地。 到了晚上,魔法师们用魔法将城池照得有如白昼,市民们开始抱怨没法睡觉——似乎城池很安全,用不着他们再‘操’什么心。 官员们心急如焚:“各位!要赶紧把城墙修好……”回答是:“找神官,一下就修好了。”结果魔法师团接受了这个请求,上百名魔法师一起施法,石头就像活了一样飞来飞去,塌倒的城墙转眼间就恢复原状,滚木擂石堆满墙头。 “开玩笑!”古勒真的急了,“魔法师不是泥水匠!这样的城墙一轰就倒!”但是圣骑士们显然不爱听,“难道神官还比不上泥水匠?”市民们当然也不愿意把堆得整整齐齐的城墙拆了再重盖,劳动会加倍,谁愿意? 到了晚上,恐怖出现了。安静地修整了几天的野蛮人大军开始躁动,营帐拔去,开始准备攻城。古勒看着一排一排的攻城梯整齐地集结,突然意识到野蛮人的物资已经到位了,所以才开始正式攻城。而看他们拆掉帐篷的架式,攻不下来恐怕是不打算停战。 “不要担心!”魔法师团的团长安慰古勒,“人越多,一个魔法打死的越多,很快他们就会后悔和光神庇护的圣***作对……” 这个时候,一个胖乎乎的野蛮人站了出来,岁数似乎已经不小了,独自在城下放肆地嚎叫,上百万野蛮人一起为他助威,一时轰动于山岳之间。 “搞什么!***!”魔法师团长当然不能忍受这种挑衅,一个火球喷出,快如闪电,对方瞬间就惨叫倒地,浑身是火却不扑打。 野蛮人开始大声咆哮,突然开始有次序地用长矛或是弓箭戳地上的烈士,那人仍是一声不坑,当然几下就死得透彻了。野蛮人仍是不停地依次用武器‘插’地上的尸体,很快地上的尸体就变成了‘肉’泥,整片地区鲜血淋漓,对方却没有停止这种行为,甚至直接用武器戳沾血的地面。 “不太对!”古勒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起初他以为这是在加大仇恨的力度或是让受伤的人死得痛快,现在看来,两者都不像。 魔法师团的团长现在也觉得不太舒服了,为了安全起见,他用魔法盾保护自己,小心地望着下面—— 野蛮人已经相当‘激’动,不住咆哮,挥舞武器,但是仍然忍耐着没有冲上前来。那种奇怪的类似于仪式的行为终于结束的时候,野蛮人后方响起一声号角,战争突然便爆发了。 几支箭同时命中了魔法师团的团长,魔法盾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般消散,团长头部和***同时中箭,惨叫着从城墙上跌了下去。那一瞬间,不知道多少魔法的光辉闪烁而消失,梦幻泡影般连生命一起陨落。 野蛮人的咆哮声回‘荡’在城墙内的每一个角落,攻城梯连成排搭了上来。尸体犹如锦缎一般被撕裂,鲜血飞溅在一丈高的城墙上。当士气无可挽回地一落千丈,圣堂骑士们心胆俱裂。野蛮人犹如‘潮’水往上涌,古勒举起长剑大声呼喝,士兵们不要命地把滚木擂石往下扔,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将梯子掀翻而死在墙垛上。 魔法师们企图挽回名誉,但是他们将太多的法力‘浪’费在医疗每一个小创口和搬运石料上,这时又紧张又害怕,还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要慌!光神赐我们勇力!”在有经验的老魔法师带领下,魔法师团开始发挥自己的威力,几十人一组,用人数弥补法力的不足,加速魔法的施展。 “我们是训练有素的魔法师团!几十人如一人见证神的威严!”梵唱中,流星雨开始倾落在敌人的阵营里,而敌人也更加疯狂,不顾一切地往上冲。 “神哪,您要考验我,不用这个样子……”古勒已经老得没有力气再挥舞沉重的大刀,实际上,他的剑也偷偷减了分量,这样他就可以威风凛凛地多挥一会儿。 多亏如此,他现在可以一剑刺进高大的野蛮人肩头。他闭着眼,希望听到敌人跌落时的吼叫声,但是一只手却拉住了他,他惊觉地睁开双眼,自己的半个身体已经在城墙外面。幸好这个时候已经有两只手稳稳拉住他的后‘腿’,将他救了回来。那是一个曾经很高傲的圣堂骑士,现在只是谦卑的失去信心的人,但他努力振作。 “你们都看到了!保护城主!保护要塞!不能让圣堂的名字‘蒙’羞!”他大喊着,一剑劈倒想要爬进来的敌人,用火球又轰倒一个,一把将梯子掀开。但是梯子太长了,掀起来却不倒,被人扶着,又稳稳落回来,依旧有人往上爬。 魔法盾不再灵光的骑士们渐渐开始振作,他们死伤惨重,换来了阵线的逐渐稳固。魔法师们渐渐没有力气在施放耗费魔法巨大的流星雨法术,而且他们惊异地察觉到法术的威力似乎稍有减弱,而且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经过多年的酝酿,野蛮人更加训练有素,不肯挤在一起让陨石砸,总有一些地方是魔法的禁猎区,野蛮人很懂得有效地规避大规模魔法的伤害。 “他们懂得规避魔法了。”一个年轻的魔法师已经没有力气再施展任何魔法,只是无奈地说着,“一定有黑巫师在保护他们,除非冲出去把巫师都杀死,否则我们永远无法拯救这个城市。” “要是米蕾尼娅小姐在的话不会这样,用魔导炮发‘射’圣少‘女’之怒让他们一下子就变成灰。”突然有人这样说,所有的人都沉寂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男男‘女’‘女’的魔法师们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积攒着力量,寻找适当的机会。 古勒默默地看着,那是一幅鲜血飞溅的图案。他小心地用盾牌护头探出去,看到城墙外侧已经全是鲜红‘色’。到底今天死了多少人?五万?十万?要到最后才能知道。至少鲜血换来的是阵线依然稳固。 巨马城为了封住山颠间的断口,建筑十分宏伟巨大,曾经耗费了难以想象的人力和时间,但建筑无法改进的是受攻击面依旧太大。要是有红龙谷那种天险地形,古勒也就可以安心得多,可惜没有,而且城墙已经残破。 城墙! 古勒突然一惊,他看见高高的云梯搭在那个曾经被砸开缝隙的裂口,那个被魔法修复的裂口,当魔法师们魔力枯竭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他看见一个野蛮人正在努力攀爬,梯子被人推得摇摇晃晃,那野蛮人便用手里的长矛在城墙上刺了一下,实际上所有的野蛮人一起用长矛做了这个动作,就好像梯子是一只长满了‘腿’的蜈蚣,顷刻间又稳稳地搭在那里,没有被人掀翻。 古勒不关心能否顺利把梯子掀翻,他心惊胆战地看见那些施放了破除魔法的诅咒的长矛扎在城墙上,那些带着怨恨的血之长矛拔起来的时候,古勒的心似乎被刺中了。他看见城墙裂开一道纹,很大! “轰”的一声,墙垆灰飞烟灭,连同原先没倒的部分也倾轧下老大一块,城墙就像是大堤撕开了口子,而敌人便如同洪水一般踏着石块和血‘肉’模糊的尸体从那豁口涌进来。 “弓箭手!”古勒还没有绝望,城下还有很多士兵在备战,有足够的兵力防守,只要不被冲破,战线就依旧稳固。古勒调拨弓弩来增援豁口,身边“啊”的一声,保护他的亲兵被一枪刺死,一个野蛮人在城头大显神威,幸好骑士们‘乱’剑将他砍死,从城头扔了下去,没有引起太大影响。 野蛮人在豁口并不急着推进,前面的人僵持着,后面的人却开始搬运石块和尸体。 “他们要干什么?”古勒毕竟是老经验了,小心地望出去,野蛮人阵营中心一队装备了铠甲的重型骑兵正在待命,他们拿着藤牌,似乎正打算冒着箭雨冲进去。古勒知道豁口一旦清理通畅,骑兵便会不顾一切地杀进来,而防线一旦被冲散,一切就都完了。 他冷静地考虑着,冷静,再冷静,最后下了命令。所有的长枪手都调集到了城墙下,等着那队骑兵冲进来。进了豁口,就是鱼儿进了袋子,古勒微笑,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是还有余力,至少,过了今天,人头锐减,粮食应该暂时够吃了。 那队骑兵来了,挥舞着斧头或是钉头锤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瞬间,长枪手从两侧一拥而上,将所有侵入者捅成了蜂窝。弓弩齐放,一时间城防如同铁壁,野蛮人悻悻撤退。 古勒惊喜地看见敌人在撤退,云梯也撤了下去,幸存的士兵们浑身是血,拿着武器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不应该欢呼。 “大人,我们……” 古勒手下的骑士兴奋地奔过来,话只说了一半就僵住。野蛮人的阵营后方高地上,一个巨大的机器正在缓缓移动,突然“哗”的一声,无数的碎石破空而来,竟然是巨型的投石机。 一瞬间,城墙的主箭楼就倒了,巨大的石头劈头盖脸砸下来,还有一些尸体和石头一起飞来,在地上摔得稀烂。慌‘乱’中趴倒在地,一个步兵的尸体在旁边摔得血‘肉’模糊,古勒才认出那些石头就是刚才塌倒的城墙,野蛮人竟然连尸体也一起捡走投过来,似乎是有机器但是没有石头,不然早就用了。 “为什么会这样?”古勒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野蛮人不该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望着残破的城墙,所有的人都是脸‘色’发白。那部投石机巨大如同一座楼阁,在野蛮人部队后方隔着整个战场将大量石头一次就抛过来,就好像几十部投石机在同时发‘射’。 所有的人都明白,再来一次,只要野蛮人装完弹,再来一次,城墙就会完蛋。这次不完,早晚会完的。兵力悬殊的部队堵在外面,谁也没有办法冲过两百万的敌军阵营把那机器毁掉。巨马城的坚固保护了他们,让他们可以撑这么久,如果城墙倒了…… 祭祀们开始祈祷,魔法师们却没有放弃,他们是人们最后的希望,集结最后的力量施放一个最大威力的流星雨,希望可以破坏那部机器。这也是惟一能够用得上的招数。人人都在眼巴巴地望着他们,野蛮人呼天抢地的嚎叫声响成一片,那魔法是他们心底的最后一点儿光了。 是石头先飞过来还是魔法先完成?城头上一片寂静,受伤的人们相互搀扶着,望着城下黑乎乎的敌人。他们想看些熟悉的风景,现在却只有这个好看。终于,空前的流星雨落下来了,巨大的陨石将天空也闷红了,带着火焰从天而降,虽然只有一‘波’,但是威力无穷! 人人都在盼望着,希望能把那恐怖的机器毁了——被笼罩在其中的野蛮人四散奔逃,大地轰鸣,却没有打中!古勒拿着望远镜,清晰地看见那巨大的投石机四周围着几十个巫祭,戴着面具在跳舞,那机器就在流星雨的中央,流星雨却落空了。 人们脸‘色’发白,魔法师也气喘吁吁,缓缓坐倒在地上。古勒放下望远镜,痛苦的表情溢于言表。 他的骑士们嘴‘唇’颤抖,有人苦涩地说:“大人,带着人逃吧!我们还可以顶一会儿的……” 古勒摇摇头,能逃到哪儿去呢?太仓促了,就连撤兵也来不及,老百姓们甚至想不到。他们就算能逃出十里,也一定逃不出二十里,野蛮人会像洪水一样把他们湮没当作粮食。 “如果要死,我想死在这里。”古勒这样说了,不用解释,谁都明白。就算出城迎敌,也都来不及上马。只要出去,他们什么都干不了就会被数倍于他们的敌军杀得干干净净。就像刚才他们杀死野蛮人的骑兵一样,野蛮人也在等着他们从狭小的城‘门’和城墙缝隙钻进袋子里。 野蛮人突然安静了,那让人烦恼的嚎叫和鼓噪突然停下来,前面的人往后看,左边的往右边张望,中间的就四下环顾。 渐渐地,后面巫祭惨叫的声音清晰了起来,火光像是天使的翅膀同时从野蛮人后营的每一座帐篷亮了起来,一声巨响,那座巨型的投石机便跳了两跳,散成几块零零碎碎地燃烧。 这一切太突然了,就好像是一个意外,或是一个天遣,没有任何征兆。人类忘记了欢呼,野蛮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傻乎乎地看着,大眼瞪着小眼。 一杆大旗突然竖了起来,从那几层楼高的巨型投石机熊熊的火焰后面,一个骑士手持弓箭和大旗缓缓走了出来,雪亮的铠甲,从容地面对着百万敌军,将大旗往地面上一‘插’,一只雄狮便在风中张牙舞爪。 那骑士就那样傲然站着,身后尘烟四起,大队骑兵从野蛮人着火的后营挥舞着骑士长枪鱼贯而出,人人手里都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当人头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的时候,骑士们也已经排成一个锥形阵,顶端就是那杆狮子大旗。 “恰逢其会,我们去杀个来回,怎么样?”罗杰扶着大旗,费隆和斯芬克就在他身后。 “哼,”费隆一声冷哼,“你独自来回吧,我要进城去。” 斯芬克看了看太阳,说道:“差不多了。” 两千杆骑士刺枪高高举起,枪杆上有两千面狮子旗迎风招展。战鼓一声响,呐喊声撕心裂腑,马蹄声敲击着大地,血‘色’的风景如痴如醉。 他们的立脚点横越野蛮人围城的包围圈,至少也要穿透十万人的阻力。野蛮人还在增援,也许会达到一百万,也许进了城就没有机会再离开了,但是他们欣然前来效命。古勒望着,只觉得那是一支打不倒的队伍,那鼓声让每个人热血沸腾,旗帜让人欣喜若狂。 “幼狮!是幼狮骑士团!大人!我们出去迎他们吧?”请求近于呼喊,出壳的长剑在他们手里高举着。 “啊,啊!”古勒太欢喜了,不用他说什么,城头上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兴奋的红‘潮’。但是还有更欣喜的事情——求援的信使跑得几乎断气,却在大声呼喊:“援军!援军!王上的军队到了!六十万!就要进城了!天蓝骑士团……” ※※※ 光神新历七二三年初‘春’,幼狮骑士团正如传奇所说,在国家最危险的时刻奇迹般地越过陡峭的山领,奇袭敌军后营,烧毁了所有粮草,一举扭转了战局。经过连续半个月的大战,十万士兵命丧黄泉,野蛮人死伤超过三十万,后退二十里,等待支援。借此时机,巨马城奠定了稳固的战局,使野蛮人完全无法推进。 但是,野蛮人的军队打着越来越多的旗号不断聚集过来,在城外形成了更加坚固的战线,正如先前所估计的一样,人数超过了一百万,由最强悍的野蛮人将领带领着。 “该死!还是过不去!”咒骂着,罗杰在雪白的墙壁上用剑画蘑菇,而斯芬克拼命看着书,一面在地上画来画去。听见罗杰的抱怨,便抬起头来说:“但是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往北走会影响国家大局,我就知道我算的不会错。” “但是我们还是过不去!而且一点儿线索也没有!那个‘混’蛋我们挨城搜也没有找到!”罗杰一脚踢在墙上,疼得直跳,泪珠也流出来,“年特那个小子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他可是一个人上路的,不要被野蛮人抓去吃了……” 第三十八章 朦胧中的爱 始于花茎的毁灭,春天一散而开。 明亮如同旋转的纺车,那是波及花瓣的世界。 透过废墟的砖石和隔年的落叶, 发着脾气的少女托起人类,犹如裸露的地幔。 ※※※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 “我怎么没想到米蕾尼娅随时可以带我们回以诺的。”年特觉得自己真是一头撞死算了,他把脸埋在土里用拳头敲打地面,直到西亚夫来踢他的屁股。 “好了!我看够了!”西亚夫用吼的,“我不明白你们在吵什么!但是我们有的是事情要做!” “还不都是因为你乱说话!”年特跳着脚大骂,“我知道你不懂,但是你仍可以不对此发表意见!” 西亚夫指着黑眼:“这个难道不是你干的吗?为什么不敢承认?” 年特翻白眼,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只好举个例子:“如果你说要吃苹果,上苹果树的时候却不小心踩扁了葡萄,接下来该怎么办?” 西亚夫挠头:“葡萄踩了就踩了,接着吃苹果啊!等一等,为什么上苹果树会踩扁葡萄呢?” “我怎么知道!见鬼!我怎么知道!”年特歇斯底里大叫,“问题就是,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但是苹果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年特无奈:“苹果原来长腿,发现我踩扁了葡萄就心里害怕,自己跑了。” “是这样,”西亚夫明白了,“惊动了苹果是你自己不好,只要先把苹果摘到手里就好了。” 年特说:“我没惊动苹果,可是突然有一只猪发现我踩了葡萄,在一边大叫,惊动了苹果,你明白了?” 西亚夫:“明白。!我们应该找那只猪算账,狠狠扁他!” 年特瞪着眼:“那只猪就是你。” 西亚夫瞪着眼,突然急了,大吼起来:“为什么我是那只猪?我和那只猪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哇,不要兜圈子!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年特垂头丧气:“女人……” “你说女人不就好了。”西亚夫拍他的肩膀,“我明白,女人跑了。女人嘛,你追她跑,你跑她追,影子一样……” 年特愣住了:“比喻得真好,你真的是野蛮人吗?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黑眼一直躺在地上,这时突然醒了,发觉自己被绑住,十分惊慌,呜呜叫着扭动起来。年特走过去,一剑挑断绳子,帮她站起来,十分懊悔。 “你走吧,是我把你掳来的,现在我们已经安全了,你想回去的话可以回去。” 西亚夫:“对啊,早听我的就不会这样了。” 黑眼被年特的铠甲所迷惑,但是很快就清醒了,指着年特的脸“啊啊”两声。 年特沉声问道:“睡得还好吗?” 黑眼点点头,揉了揉手腕被勒的痕迹,突然揭开自己的裙子看了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年特转身从马鞍取了头盔戴好,就完全是人类骑士的形象了。黑眼看不到他的脸似乎有些介意,发出不满的叫声。 年特当作没听到,取出黑眼的铁爪交还了,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几步。那冰冷坚固的铠甲就好像能够将人情也隔开,年特躲在里面,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怯懦。 西亚夫突然在背后说:“我们去哪里?” 年特回头大吼:“没叫你们跟着!我要和她单独谈话!” “呃,早说嘛!”西亚夫招手和几个手下无奈地离开,年特真是气得半死,狮子族有时狡猾,有时很笨,没道理的骄傲,却总给别人带来麻烦,还不会小声说话,偏偏很鸡婆。真是不知道他们的智商应该如何衡量。 年特回身望着黑眼,狐狼族的教育使黑眼狡黠中透着凶狠,但是人类的心又让她善良。年特开始相信人类本性是善良的,他的目光使黑眼有点儿不好意思,红着脸扭动腰肢很有节奏地用身体侧面撞了撞年特,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语言比这样的小动作更加容易共鸣了,年特很庆幸自己躲在的结实的铠甲当中,可以装作不明白。 如果说黑眼因为遇到他而被人类的文明勾动了灵魂,那么是不是同时他也在从黑眼身上感受着人类原始的冲动?年特需要些勇气。 望着眼前这尊铁像纹丝不动站在那里,黑眼无奈地叫了一声,耳朵摆了摆,突然说:“我跟你走!”年特愣住了,他本想说的话已经说不出口。 ※※※ 幼狮学院已经不是昔日充满罗曼风情的校园,走近大门五十步内便可以感到杀气。长枪的枪尖整齐地从高墙内露出来,喊杀声日夜都不停息。一些运输车队由学生会的干事亲自押送,在严密的监视下进了大门,而大门随即就关得严丝合缝了。 美莲问米蕾尼娅:“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圣女学院在十分钟里就沦陷了?”米蕾尼娅被那气氛所感染,艰难地摇了摇头。 美莲缓缓地说:“因为那是人和人的战争,这里面的人习惯于信赖自己。”美莲眼中露出异彩,“北风——骑士……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什么人?”从学校大门两侧搭建的箭楼上传来喊声,而这个人是幼狮学院有史以来最大的传奇,靠着勇气和每次都冒失地冲在最前面得到新学员们的尊敬。 美莲向前走去:“是罗德罗吗?开门,是我。” “美莲学姐?”值日长罗德罗颇为意外,“快开门!美莲学姐,很久不见,去哪里了?那是谁?啊……”虽然米蕾尼娅看上去很狼狈,但是罗德罗还是认得,张了大嘴闭不上,旁边的人还以为他中了暗算,弩箭唏哩哗啦一阵乱响从箭楼探了出来。 “不!不!”罗德罗连忙挥手,“开大门,出迎贵宾!” 美莲皱着眉头:“怎么搞成这样?以诺也在打仗吗?” “啊,不是,”罗德罗回答道,“北方边境和野蛮人已经僵持了一个多月了,我们在准备第三批预备部队,而且收到了誓死保卫学生会实验室的命令。话说回来,您去哪里了?” “我去哪里你少管!”美莲总是很不客气,“我累死了,给我们两匹马骑!” “好的。”罗德罗从大眼瞪小眼的初级骑士手中拉了两匹马,发现大部分人都在猪头一样盯着米蕾尼娅,便伸出手在他们视线中晃了晃,“看什么?没见过美女?” “你终于熬出头了嘛……”美莲戏謔地对罗德罗这样说。 罗德罗也不以为意,哈哈笑着:“我是最老资格的学员嘛,十五年里我校的校友我都认识。” “真是合适的职位,罗德罗今非昔比呢。”美莲望着学生会的车队问道,“学生会在干什么?购买军备和粮食吗?” “呀,不是。”罗德罗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是试验用的矿石之类,都是炼金系的宝贝。这是哈马斯陛下都关注的项目,从上个月就开始大量采购了,每天都有这么多矿石运进来。” 美莲并不关注学生会的炼金社会做出些什么来,她知道米蕾尼娅马术很差,便把米蕾尼娅扶上马,“你坐好,我牵着……那么,罗德罗,不要让坏人混进来哟。” “安啦……”罗德罗目送她们进去了,重新整队,“关大门!”突然身后的地面一阵光亮透出,罗德罗一惊,敏捷地退入大门。高度戒备下门卫用最快的速度将大门关好,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大型传送魔法阵。 “我们门口不可能有现成的魔法传送口,是谁?”罗德罗知道一定是高手来了,至于高到什么份上无法估计,惟有准备完全为妙,另一面暗自叫苦。“刚刚对美莲小姐说不会把坏人放进来,可别丢了脸。” 光芒消散,很意外只有一个坏人站在那里。“教,教皇?”罗德罗没有信心了,这个坏人他挡不住。教皇默默地站在门外,似乎因为晚了一步而有些沮丧。 “啊,敬礼!教皇大人,”罗德罗连忙表现了应有的礼仪,“您来得突然,是要找米蕾尼娅小姐吗?刚刚才进去。开校门……” “不用了。”教皇没有动嘴,声音却很清晰地传入了他们耳中。教皇再次落寞地看了看里面的方向,大门还没有打开,教皇却好像什么都看得见。他叹了口气,很衰老,很缓慢地转过身,脚下光芒闪动,渐渐消失了。 ※※※ 米蕾尼娅用手在乌木窗框上轻轻捻了一下,尘土多得可怕,只是在夜晚看不太清楚。 “别看了,好几个月了,不脏才怪。”美莲手里拿着布,却觉得现在不是打扫的时候。 米蕾尼娅并不是很想摸那个乌木框子上的土,只是美莲的屋子很奇怪,几乎什么都没有,那么大的两层楼,只有地毯和一些靠在墙上的画架。一楼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和画框靠墙角堆着,二楼就什么都没有了。 米蕾尼娅忍不住问:“床和桌子呢?都没有吗?” “哈哈,我很懒惰,所以……”美莲轻轻拉开墙上的帘子,又拉了一下一根绳子,突然一张床就落了下来,原来平时都是立着靠在墙上,“你也看到了,我其实很邋遢,东西总是扔在墙角,如果有家具,就会变成垃圾堆。我又很喜欢空旷,所以,一个很倾慕我的木匠帮我做了这张床。啊,真是伟大!” 米蕾尼娅望着屋里,床落下来的时候屋里灰尘四起,惟一没有灰尘的地方就是那张床,被褥和枕头竟然都已经在上面,美莲用被子捂住鼻子,已经疲劳地倒在床上。米蕾尼娅被尘土呛了一下,咳嗽两声,突然打了个响指,屋里起了一个小旋风,温和地卷过每一个角落,油灯自己亮了起来,微微地摇摆着,屋里已经干干净净。 美莲突然坐了起来:“洗澡术!”她的眼中闪动着光芒,“你还有没有力气使用一个小小的洗澡术?” 美莲其实没有浴室,但是在地下酒窖有个很大的葡萄酒桶,打开阀门,水就很精巧地从蓄水塔流进来。干净的衣服和鞋子摆在画架上,万能画架,把画板架平可以当吃饭桌子,当熨衣板;撤掉画板可以架脸盆,摆花瓶;最后,还可以用来画画。 “高度随意调节,三只脚但是很稳——只要不碰它。”美莲站在桶里,一面洗澡一面就着方便饭桌吃红烧肉,“怎么样?不比魔法差吧?这样的架子我有二十五个。” “厉害!”米蕾尼娅学着她趴在桶边上用另一个画架享用红烧肉,这享受的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想不到你有这种绝招,在这个时间可以要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幼狮名吃红烧肉,现在非常时期,大师傅永不关门。不过,还有更厉害的……”美莲突然缩进水里,挤着米蕾尼娅的腿在水底摸来摸去。 “干什么呀?”米蕾尼娅感到美莲的手在水底拉着她的小腿,正咯咯笑着,突然眼前就多了一瓶酒,不由得目瞪口呆。 “不要以为就你会魔法。”美莲笑着用雪白的牙齿咬住瓶子上的软木塞,“砰”的一声拔出来,又“噗”地吐出去,得意地看着米蕾尼娅吃惊的样子,突然一把搂住她的脖子,耳语着,把空气痒痒地喷到她耳朵上:“记住,不管将来怎么样,这是我们的秘密,秘密……” ※※※ “秘密,秘密……”年特喃喃自语,“人类的世界是野蛮人的秘密,野蛮人的世界是人类的秘密……”当黑眼的白狼皮变成了和年特共同的褥子,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他的手紧紧抓着黑眼的手腕,用力量让黑眼明白现在她是被奴役者,否则黑眼会觉得自己仍处在母系氏族社会的顶端。 “我和我父亲说话用人类语言,和我母亲用狐狼语。”黑眼趴在年特胸膛上,显得十分满足。年特的肩膀现在两边都有牙齿印了,十分对称地流着血。用这伤口作为交换,他得到了黑眼的信任和许多只有狐狼族才知道的秘密,他需要这种感觉,否则米蕾尼娅的离去会让他胡思乱想,直到把自己逼疯。 “我很想见见你的父亲呢,不过……还是不要见的好。”在年特想要知道的秘密当中,黑眼的父亲是一个很重要的部分。他为什么憎恨人类?为什么可以和狐狼最高女祭祀一拍即合?他在野蛮人当中能做到大巫祭又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西亚夫不知道的事情,现在可以知道了。让他困扰的是,黑眼的回答有些不尽然,首先这位人类的叛徒很不喜欢提自己的事情,大多数时间很沉默,所以黑眼也不知道他以前的事情。其次——除了说人类的话,懂很多人类的技术之外,按照黑眼的看法——不知道他长得和狐狼族有什么不同。年特本来想得到一些谜底,现在疑问却更多了。 他不能想象一个人类在狐狼族的婚姻生活是怎么样的,虽然刚刚和黑眼做完爱,但是黑眼随时可能用铁爪割断他的喉咙,他不知道狐狼族的教育有多么根深蒂固,但是他听过一个故事,就是养了一只小狼仔的猎人在杀狼的时候被自己养大的狼咬死的故事。他从没有想过带着黑眼会有这种心理压力,但是一种责任感使他想要承担义务。 “米蕾尼娅总有一天会了解,美莲会帮我,我总不能为了米蕾尼娅把爱我的人都伤害了。就算美莲可以变心,安卓美可以不杀我,还有咪咪,我总不能昧着良心把她赶出家门去,还有从小照顾我的丫头们,我总不能把她们都赶走。” 年特想了一会儿,对黑眼说:“告诉我这次去攻打人类的情况,就是关于山洞族,你们的山洞之王,还有你父母,他们现在都在哪里?你和你的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呜……”黑眼不满地低叫了一声,似乎对一次这么多问题表示抗议,扭头不肯回答。狐狼族的习惯是相互利用,黑眼对信任感不太适应,只有奴役和被奴役的态度。 年特以前被她拴着,很清楚她的心理特征,更加诚恳地对她说:“你是人类,至少心灵是。人类的生活也许复杂,但也有简单又快乐的方式,比如信任一两个人。比如说,我不会用铁链来锁你,只会请求你,但是不会强迫你,因此你可以信任我。” 黑眼骑在年特身上,突然莫名其妙地仰头对着月亮“呜呜”地嚎叫,不知道是表达什么情感。那声音不高,但是远远地传了出去。 “是孤独吧?她毕竟对未来感到担忧。”年特这样想着,没有阻拦,西亚夫却在灌木丛另一边探出头来:“叫她住口!她在叫人!” “啊?”年特如梦方醒,黑眼的手一翻,铁爪的刺锋已经伸出来顶到了他的喉咙。黑眼狡黠地一眨眼,年特无法相信这是刚才在他身上百依百顺的娇媚小狐狸。 “我不喜欢这种信任。你不是在利用我吗?”黑眼这样说,“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所以才跟着你走。我不想到人类那里去生活,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是这样。”年特明白了,“我真傻,立刻就用人类的思维方式去衡量你,小狐狸。那么,你还打算用链子锁着我吗?” “是的,那样比较好。”黑眼想了想,“我知道你不喜欢,不过我怕你跑掉。我试过相信你,但是你跑了。” “因为你的信任不是建立在平等上。”年特平静地向她解释,“我在你们那里没有自由,你们吃人,我的伙伴都很害怕。那种信任不是我说的这种,那是驯养,是人格的泯灭。告诉我,你也吃过人吗?你会觉得恶心,对不对?” 黑眼愣了愣,眼珠不停转动:“你怎么知道?” “因为人类不吃同类。你是人类,清醒吧。”年特毫不畏惧,直盯着那对深邃的眼睛,那眼睛在暗夜里发出绿宝石一样的朦朦光彩,但仍和人类的眼睛一样,在瞳孔中映照着眼前的人。从这种角度、这个距离,年特清晰地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绿色的,自己的影子。 黑眼犹豫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迷惘:“我会克服那种挑食的毛病的,时间长了你也会习惯。别靠近我!”黑眼扭头朝逼近的狮子族人大吼,西亚夫几个人只好退后了。 “按照人类的习俗——我们接受这次要挟,”西亚夫说,“但是只限于他一个,你不要以为可以控制我们。” “我要你们干什么。”黑眼回答,“又蠢又笨,而且你们一族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我根本不在乎你们这几个人的死活。还没杀你们是因为我父亲说你还不错,毕竟你跟他学过不少东西。” 年特突然想到问题的关键了,问道:“那么,你是按照白牙的说法要嫁给山洞之王做野蛮人的王后吗?我只是宠物?” 黑眼一呆:“他这么说?不,我只想和你一起生活就满足了,我喜欢你,要得到你,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一个人的。至于大王,那不可能,我们一族为大王效劳几百年了。” 西亚夫解释了一下:“山洞族是很高大的,大概有三米多高,我们族还有几个女人可以,狐狼族体形差太多了,相互交娓会惨死掉。” “那么也许他就是想你死掉。”年特突然明白了,山洞之王也许是变态的,黑眼很漂亮,很特别,也许对山洞之王有特别的吸引力。 另一方面,狐狼族是母权至上,所以实权在黑眼的母亲手里,但是她的父亲又是直接为山洞之王效劳的大巫祭,从人类的角度来说,他不会喜欢男性被奴役,他会更希望白牙或自己掌权,那样才能完全控制狐狼族。所以,黑眼几乎不会人类魔法,只懂狐狼的技术,而且在族里非常受宠,而白牙却强得可怕,独自奔走。 年特知道黑眼也疑心了,更加抓紧追问:“你和你哥哥白牙的关系到底怎样?” 黑眼露出牙齿咆哮:“我早想为妈妈宰了他!” 年特突然趁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黑眼愕然,铁爪没有刺下去。年特坐起身用力一翻,将她压倒在地,缓缓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黑眼惊恐地挣扎,年特的力量之大是她所没有料到,她的手腕快要断了,龇牙咧嘴,却再也无法挣脱。年特皱着眉头:“看来我们还是从奴役开始,平衡一下心态。” ※※※ “你的性格真是千变万化,所以我教你比较轻松的生活方式——跟你学的。” 黑眼的铁爪又被没收了,年特绑起她的手牵着脖子走——用马缰,狐狼族的马缰是用结实的牛筋和皮子做的,保证咬不断。 “喜欢吧?” 年特瞧着黑眼的表情,黑眼却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对弱肉强食觉得理所当然,一声不吭自顾自地走着。 “是不是方法错了?”年特越发没有信心,“我快要落得和野蛮人一样了。” 西亚夫却对此大加赞赏:“对女人本来就该这样。”他们不敢继续停留,连夜赶路,想要回到狮子族的领地。 黑眼面无表情,只是坐在马背上,和以前表情丰富的时候判若两人,竟然有一种冷若冰霜的感觉,让年特觉得有些窝心,想必当初他一天到晚瞪着眼的时候,黑眼也是这种感觉。 他们花了一早上的时间跑到山脚下,年特想要给她喂一口水,拉近马匹的时候黑眼突然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露出牙齿对他怒目而视。 年特揉了揉手背,不怒反喜:“很好,有表情比没有好。你还是在乎的,这种滋味不好吧?” 黑眼不肯再说人话,似乎忍耐也到了极限,“嗷嗷”叫个不停,上下乱咬,年特现在穿着铠甲,除了手背任何地方都毫不在乎,得意洋洋地给她咬。黑眼牙齿“嘣”的一声,热泪盈眶,鼻子发酸,撇着嘴想哭,突然从马上掉了下去。 年特吓了一跳,怕马跑起来把她勒死,急忙跳下去伸手扶她,谁知刚一伸手黑眼便立刻咬住他的手不放,眼中都是狡猾的神色,又有几分泼辣的狠劲。 “啊……”年特好不容易挣脱了,手背上又多了一个牙印,流了些血。黑眼的牙齿十分锋利,年特骨头隐隐作痛。一时生气,扬起手来,黑眼一闭眼,他又打不下去。 黑眼睁开眼,突然温柔起来,哼哼唧唧靠过来,似乎想给他舔舔伤口。年特被她折腾得有些糊涂了,怔怔把手伸过去,突然瞥见她的眼中寒光一闪,下颌肌肉正在抖动,连忙缩手,果然黑眼又是“咯嘣”一口,咬空后随即抬起头来忿忿地看着他。 年特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黑眼只是怒视。西亚夫拨马回来了,远远喊着:“干什么呢?我们快走。”看了黑眼一眼,“把她杀了算了。很快会有人追来,这里很危险。” 年特应了一声,拔出宝剑,一把将黑眼按到地上,黑眼只道年特要杀她,突然怕了,在地上拼命扭动,口里大叫:“你不能杀我!” 年特挑断绳子,拍了她的屁股一下,大笑:“说话了?你走吧,别跟着我。我要逃命去了,躲你远远的。受够了,我真是有毛病,竟然想要帮你。带着你一天就很惨了,这样下去早晚没命,去做你的小狐狸吧。下次见面,我就是猎人了。会真的杀你,你也不用留情了。但是……”年特眼圈一红,收起剑,却拿起头盔,“最好别让我碰见你。” 黑眼一怔,突然发狂了,大叫一声扑过来。年特面无表情带上头盔,黑眼扑到他身上就像是撞到铁墙,年特只是一挥手黑眼就跌倒了,在地上滚了两滚,狠狠看着他。 年特从马背上拿下盾牌,将她的铁爪丢还给她,手搭着剑柄,冷漠地说:“滚!我说真的。上次我没穿铠甲打不过你,这次不是闹着玩了。” 黑眼直盯着面甲缝隙里那道目光,倔强地大叫一声,带上铁爪再次扑了过来。年特用盾牌一挡,“当”的一声,黑眼已经弹到了身体侧面,又是一抓朝着咽喉抓来。 “好快!”年特大吼一声,毕竟以不变应万变比较有利,盾牌迅速改变位置,一拳打在黑眼左脸上。黑眼再次撞到盾牌,脸上又狠狠挨了一拳,飞出好几米摔倒在地。爬起来的时候,黑眼半边脸肿起来,嘴角流血,仍是狠狠盯着面甲的缝隙里年特的目光。 那瞬间,年特懂了,她不是在仇恨,是舍不得。黑眼大叫一声再次扑来,突然高高跃起,头下脚上越过盾牌抓向年特的喉咙。年特半蹲下来用手抡过头顶一拉,黑眼重重地拍倒在地上,挣扎着,狠狠地望着年特的眼睛,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年特不忍再看她的眼神,扭过头去,拉起马的缰绳,缓缓地说:“我讨厌你们的森林,那里是我的战场,再次见面就是敌人了。” “别走……”黑眼微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年特狠狠心,告诉自己她是个危险的伙伴,翻身上马,抖动缰绳打算离去。马得得地跑了几步,黑眼呜咽的声音又绝望又悲伤,从后面不断地传过来。 年特觉得这次她是真情流露,回头望了望,黑眼努力拉着一棵树,倔强的眼神灼热地望着他,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不知怎地涌出一股力量站了起来,追出几步朝他大喊:“你做过了就想这样走掉!” 这句话又粗俗又过于人性化,年特呆呆回头望着,突然狠狠撞到一根树杈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噢”的一声,铠甲重重砸在地面上,年特摔得很狼狈,盾牌脱手的同时头盔也飞了出去,在地上不断滚动着,直滚到黑眼面前。 年特跌跌撞撞站起来,天旋地转,刚才扭到脖子,惊魂未定地用手扶着,却看见黑眼捧着头盔就在眼前,铁爪乌溜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不好!”年特头皮发紧,黑眼却已经哭着扑到怀里来:“别丢下我!我跟你走,再也不咬你了!” “呃?是不是真的?”年特还没镇定下来,黑眼的泪水在他脸上冰冰的,所以他想,“要是假的那就死吧。” 他抱住黑眼的肩膀,黑眼便觉得好起来了,用手擦擦眼泪,居然不好意思起来,伸手将年特推开,把头盔还给了他,但是又急着摇头,表示不要戴上把脸遮住。 为什么人类会彼此拥抱?当两个人面对面拥抱的时候,便是不分彼此,便是平等对待,便是尝试信任和——爱慕。 当然,也有特例—— ※※※ “死!死!把你们通通杀光!” 罗杰和一个手持大斧的野蛮人紧紧抱在一起,用靴筒里的匕首朝对方后心不停地刺。一般来说,这种拥抱不是不长久就是太过长久,野蛮人口中鲜血狂喷,吼叫着扔掉大斧双手环扣,罗杰的腰要断了,那发黄的牙齿离他的喉咙越来越近。 当弓箭手需要在城头上和敌人抱在一起的时候,一般战况就很糟糕了。不过罗杰偶尔也有念经,所以神还是记得他,至少有人记得。一支长枪突然从野蛮人耳朵刺了进去,从另一头穿了出来,将对方掼倒在地。 “嘿!嘿……”罗杰喊着,和野蛮人一起倒地,谁救了他的命他也没有办法看到,野蛮人死了,但是还是抱着他,而且临死前的力量使拥抱更加热烈,这一抱就是六个钟头。 “你怎么还在这里!”费隆终于有空把罗杰解放了出来——他们不得不把尸体的胳膊完全砍断。罗杰就像被摧残过的番茄树一样东倒西歪,捂着腰站不直。 野蛮人说什么也不肯溃败,要不是及时修复了城防,巨马城早就失守了。放眼望去,外面粗略估计有一百二十万个喊着要吃人肉的家伙——烧了粮仓之后,他们就一直这么喊,反正每天有的是死人,绝对够吃了。 斯芬克拄着盾牌喘粗气:“啊,啊,这个不是我的长项……”刚才的练番苦战几乎要了他的命,就连话也说不顺了。 “你的长项?”斯芬克的长项很有名,罗杰突然想起来了,破口大骂,“不是吧?你连野蛮人的钱包都偷?” 斯芬克很委屈:“那也要他们有钱包啊。” 罗杰大叫:“那你还是去偷了。有这个功夫不如把我从地上救起来。” 费隆冷酷地说:“你应该用震撼的方式死在他们中间,这样你尸体上的钱袋很快就会在野蛮人当中开始流行,就可以留给后代去偷了。” “也许他们不用包或是袋,用小盒子。”斯芬克拿出一个小黑铁盒来回看,“这是我惟一的收获。要是钱包的话,想想看——一千个钱包中最醒目的一个——野蛮人的钱包——铁的。多么具有收藏的意义。” 罗杰对他的嗜好不感兴趣,但是一把将那个铁盒夺了过来,拿在手里仔细观看。那个铁盒很奇怪,体积真的和钱包很相似,不知道野蛮人怎么铸造的,看上去挺结实,而且非常严,插针的缝隙都没有。更妙的是,看上去像是一个机关匣子,就和一按就开的精巧首饰匣子有点儿像。一端有个方形的小洞,像是用来穿绳子的。 “干什么?是我的!”斯芬克大叫着抢了回来,罗杰围着他摆了两个姿势,斯芬克只是不理。 “小气鬼。”罗杰向他挤着眼睛,“如果是钱包的话一定可以轻松打开的,你打开给我看看?” 斯芬克:“我当然能。”他用指甲、小刀,摸来摸去,用牙去咬,最后“啊”的一声放弃,回答:“一定有钱包钥匙!” 罗杰问:“钥匙插哪儿?” 斯芬克无语,他想不出。 “别想了,说不定是用来自卫防身的。”费隆转身离去,“该开会了。” “对,自卫防身型钱包……还有什么比钱更适合装在里面。”斯芬克坚信那是钱包,就是不给罗杰。罗杰的好奇心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缠着他抢来抢去。 数以千计的尸体横陈在他们身后,神官不得不卖力地挽起袖子抬着担架。巨马城残破不堪的城墙在落日的余辉下散发出雄浑的气魄,人们知道是因为有一批不怕死的家伙站在上面的缘故,城墙才这么雄浑。 第三十九章 失落的东西 “今天的议题,攻心。”天蓝骑士团的团长列诺得力是一个非常老成的战略家。和炎龙骑士团的卡地摩不同,他的武艺很一般,但是他的年龄和经验使天蓝骑士团蒸蒸日上,领导能力让任何人都要点头钦佩。 “我们经历了长期的苦战,很多人永远倒下了,但是我很庆幸,活下来的各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们不会被人随便打倒!” 列诺得力望了望屋里的人,这个大厅比不上幼狮骑士堂,有座位使得能够参加会议的人更加稀少。他想起在幼狮军事学院精研兵法的时刻,他是靠着文科的成就精彩毕业,望着大堂里许多依然身穿幼狮铠甲的年轻一代,列诺得力面带微笑:“我们会创造奇迹!” “大家注意!城外有一百二十万人,我们目前只有五十万,死了的兄弟尸体没有地方埋,城墙已经不行了。哈马斯陛下目前有所顾忌,不能御驾亲征,但是南五省的兵力正在赶来,镇守南关的玫瑰郡有八十万玫瑰骑士快速反应部队,但是南方边境的躁动很不幸使赛格大公顶多调拨半数过来,而且南五省调集兵力总数也只有一百万,路途遥远,辎重缓慢,我们需要支持三个月才能指望他们到达。教皇拒绝发出更多的兵力,这需要圣堂兄弟们进一步努力争取。我们要活下来,就要迅速改变这一现状,需要击垮野蛮人的意志!” 列诺得力的话轻松吸引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力,每一个都知道现在生死攸关,列诺得力已经进入正题。 “攻心。六城之战的胜利归功于哈马斯陛下的亲征获得了足以和野蛮人抗衡的士气,野蛮人的王谣传被杀是另一个原因,总之,是攻心使我们取得了胜利。这一次,我们都看到了,野蛮人的部队比以往多出不知道多少倍,还在增加,而野蛮人的制度我们知之甚少。但是有迹象表明,他们的王很谨慎。大家注意看图——” 列诺得力打开了详尽军事地图,指着城外的山脉和土地:“巨马城本来有奇袭传送口,可以从城内将三千人马一次送出出去,进入敌后方突袭,但是因为敌人的数量过多,根本不可能实现。一百二十万部队就意味着到处都是——一直延伸到近百里外。野蛮人吃了一次亏,辎重和粮草都后退了,他们的主营也是一样,我们甚至还没有看到主营的样子。我们考虑杀死敌人主帅已经不太可能,必须想别的办法。糟糕的是野蛮人一定会考虑巨马城之外的途径,他们很可能也越过山脉来背后偷袭我们,我们不得不建立更多的前哨。这就有一个问题——谁传递消息更有效。” “大凡兵种混杂,传递军令的方式就更加复杂,特别是野蛮人和我们不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部落联合,每个部落的特征和习惯应该都差距很大,而这么多兵力下主营和前线的距离至少有几十里,前线谁在控制?是什么使他们悍不畏死?老兵们的反应是这次除了凶悍之外,比起六城之战时期,野蛮人更加团结,气势高涨,十分不同。是什么在维系这种气势,使不同的部落体现出协调?尤其是他们的语言至少有三十种的时候!”列诺得力肯定地说,“我不知道野蛮人怎么做,但若是人类,要有三十个监军和钦差大人。谁把钦差大人找出来宰了,记一等军功!破悉野蛮人的重大士气之谜,记一等军功!” 会议很快就散了,其实列诺得力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故意没有明说,因为说明了就会起到反效果。战场上尸体腐烂,无法清理,已经让人很难忍受,偏偏还有异香混杂在其中。 罗杰望着城墙下面野蛮人的进餐场面——他们故意在人类的视力范围内做这样的事。人肉烤熟的味道很不容易消散,野蛮人把大锅摆在营地前面,罗杰可以闻着那作呕的气味,清楚地看到他们在剥皮。那些厨师先将衣物铠甲都扔到一边,然后就冲城墙上咧嘴笑笑,手起刀落砍掉人头,捡起来戳在一个尖木桩上,然后再冲城墙上笑笑,接着砍掉四肢扔进锅里,朝城墙上笑笑,再精致地处理里脊肉和排骨分类…… “呕……”当那些厨子用力捏着人头左右旋转,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插在尖木桩上的时候,罗杰就已经吐了,不过还好没有吃东西,没有多少东西可吐。 “狗娘养的杂种!”费隆受不了,看多少次都受不了。他拎起一个巨大的弩,需要三四个人一起拉的弩,咔吧一下拉开,上了一支箭递给罗杰。他的箭术很差,所以想到和罗杰合作。 罗杰早就在心里瞄准那厮很久,这时手里有超强大弩,费隆帮他托着,真是得偿所望。“嗖”的一声,野蛮厨师惨叫身亡,那哪里是箭,和标枪差不多。 “很可口?呃?”费隆破口大骂,“吃自己吧!”谁知立刻有一个厨师从后面闻声赶来,替补倒地的厨师,朝城墙上笑了笑,一刀砍下前任大厨的脑袋,“噗嗤噗嗤”拧在尖木桩上。 “呕……”费隆也吐了,这仗可怎么打啊,大伙值班的时候大都蹲在墙垛下不看外面,尽量往衣服上撒点儿香精,可是和人肉味混在一起让人头晕。 “该死的!”罗杰也靠着墙垛坐下来,“在我们考虑攻心战的时候,他们早就开始了。”周围的人都很默然,这种行为对魔法师和祭祀的干扰尤其严重,如果野蛮人的巫师开始做法,那些人头就是现成的诅咒法器。 放眼望去,野蛮人营地周围的尖木桩已经连成围栏,目之所及都是人头。这种做法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如果骑士外出交锋,那些人头可以被巫师用来炸开施展血暴术,对圣骑士的杀伤之严重真是超乎想象,那些尖木桩也会得到一些突破魔法防御的效果,可以插进奔马的胸膛里,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拒马栏。 就在大家都在沮丧的时候,斯芬克的哭叫声传来:“可恶!我不甘心!这一定是个钱包!”他就这么点儿嗜好,已经超出了理智可以控制的界限,把那个铁盒攥在手里不停敲打。 费隆觉得很烦,大吼一声:“给我!我一斧给你剁开看看!” “不……会坏。”斯芬克突然又理智了,把铁盒护在身后不让人夺走。这个时候,执勤瞭望员大叫:“小心!有架投石车!” “嗖”的一声,一些尸体和碎石被投了上来,威力不大。城堡容易破坏的地方早就被破坏了,大家躲在掩体下,周围乒乓乱响,没有什么损失。野蛮人也知道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间隔性地进行骚扰,实际上他们也没有什么大块的石料可以当作弹药。 “咦?是你啊?”斯芬克突然指着一具尸体大叫,抬头对罗杰说,“这个盒子就是他的。” 那是一个很高大的巨人,皮肤发青,没有毛发,似乎不常见阳光,眼睛很小,穿戴很整齐,似乎有些地位。大概就是因为他三米多高的体形比较有杀伤力,所以死后他的同伴也希望他继续起点儿作用,和很多尸体一样砸上来了。真是死而后已,落地的时候拍成肉饼,牙齿也掉出一颗——金色的。 罗杰弯腰小心地用手指捏起来,额头上都是汗——那是一枚金子做的牙齿,四棱锥形状带弧度。罗杰把它递给斯芬克,斯芬克很不解地问:“干什么?” 罗杰无语,张开嘴做了一个把东西插在牙齿上旋转的姿势,斯芬克一看那个宝贝铁盒,上面的孔就是四方的。 “对,要是往脖子上挂的绳孔圆的就好,这就是钥匙。”斯芬克把牙齿插进去就听见似乎有“喀”的一声,但是牙齿很小,捏不牢,拧不动。 “给我。”费隆拿来一用力,金牙齿碎了,原来和牙齿一样是中空的,只是套在大牙上使用的牙套。 “啊……”斯芬克和罗杰都大声惊叫,费隆白了他们一眼,突然将那个盒子踩在脚下,拎起一把长矛狠狠戳在那个孔里,用力一扭,又是“喀”的一声,抬起脚来看,盒子已经开了一道缝。 “哼哼,你们以为很精密?” “喔……”斯芬克和罗杰刚才都很担心盒子坏掉,费隆拔出长矛,矛尖都变成和那个孔一样的方形了,就像钥匙一样紧密。斯芬克指着那个长矛:“枪头送给我吧?” “先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地图吗?这是什么?不会是一坨屎吧?”罗杰气得大叫起来——那精致、结实、严丝合缝、让人叹为观止的盒子里,确实是一坨屎。那坨屎黄色,油性很大,稀糊糊像膏药一样,整齐地摆在盒子里,但仍然是一坨屎。罗杰苦恼,斯芬克本来吵着要盒子,这时不吭声了。 罗杰伸手:“给你……” 斯芬克推脱:“不不,归你了,我不要……” “给你吧,拿着。” “不不,不要了,扔了吧……” “那多可惜,拿着吧。” “不要……” 一阵风吹过,罗杰突然瞥见置生死于度外的野蛮厨师们“哄哄”叫了两声,纷纷站起来盯着这里看,鼻子抽动努力地在风中嗅。罗杰心中一动,连忙合上盒子。那盒子实在是精巧,几乎是连一丝气味也散不出。罗杰眼瞧着野蛮厨师们发出嘲笑似的声音放松下来,继续做饭。 “难道……” 几分钟后,列诺得力在餐桌上得到了那坨屎。 “这是什么?” “钦差大人的令牌啊,我的大人。” 当晚,监军在晚会当众高唱:“颁发国王勋章给幼狮骑士罗杰、斯芬克、费隆,三人记一等功勋。” 费隆拿着金色小盾牌勋章,偷偷对两个人说:“别说出去。” “啊,啊……”罗杰也是一样感觉,“没想到我们的第一个勋章是靠捡到一坨屎得来的。” ※※※ 当晚,米蕾尼娅落寞地对美莲说:“我想年特,我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美莲还没有回答,有人敲门。 “等下……”美莲跑下去,“啊”的一声惊叫,米蕾尼娅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有人缓缓地从楼梯走上来,一张衰老的面容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眼泪夺眶而出,米蕾尼娅捂着嘴惊呼:“教皇大人!” 教皇脱掉斗篷,慈爱地望着她:“这里只有我们,孩子。” “姥爷!”米蕾尼娅扑到教皇怀里大哭,“对不起!我不想做什么圣女……” “好了,好了。”教皇因为亲情的回归而面色红润起来,“姥爷也有错,但是,这是我们必须背负的命运啊!”教皇摸着米蕾尼娅的头,老泪纵横,竟然哽咽了,“就是逃掉了,也一定会后悔的!与命运相比,人更难逃离的是自己啊!” ※※※ 还是当夜,年特和西亚夫一行放生了马匹,艰难地在山腰上攀爬。 “被你打败了!”年特带着黑眼,一面爬山一面数落她,“日常用语结结巴巴,那种不要脸的话说得这么流利,你到底是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嘻……”黑眼爬山十分轻松,一边等着年特爬上来一边说,“我爸爸教我的。” “啊?”年特一听到和那个人有关,就格外感兴趣。 黑眼似乎很怀念:“我小的时候,爸爸对我很好,住在一起。我回家说人话,出外说狐狼语。后来爸爸当了大巫祭,地位在全联盟中比妈妈还高,就很少和我说话。突然有一天,他说不要我了,说了这句奇怪的话要我记牢,说,如果有一天不得不说出这句话,可以挽留下一个男人的脚步,但是同时也将不能回头。之后,他就再也不来见我了,而且对我好恶劣。” “世界上有这样奇怪的事情?好厉害……但是又好古怪。”年特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想起庄子也是未卜先知,便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那些人厉害的程度都已经接近神诋,不是他可以想象,“我不会让你后悔的,人类的生活才是你应得的。” 年特赶上黑眼,黑眼伸手拉了他一把,她还是带着那白狼头和铁爪,年特不禁苦笑,和这样的姑娘牵手需要非常小心,非常非常小心——否则随时会抓在刀刃上。不过,奇怪的是黑眼一旦下了决心喊出那句不要脸的话,整个人就变得斯文了,那种难以捉摸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性格开始稳定下来。 “这就是步入人类社会的第一步,摒弃了彷徨。”年特这样想,“原来做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他想称赞黑眼,黑眼突然停下了,喉咙里发出低吼,年特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下风处一群山羊正在山腰的峭壁间跳跃,突然一半都人立起来,咆哮着几个起落就来到了跟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原来是那些戴有山羊头饰的狐狼族,是狐狼族的特殊战士吧?真是恐怖的追击速度。”年特对他们显示出的脚程非常吃惊,这些态度倨傲的狐狼战士似乎已经在后面跟了好久,直到他们进了山区陡峭地区才现身,想必是非常善于在山地作战。 那些没有站起来的竟然是真的山羊,似乎是驯养的,此刻凶狠地不断逼近,年特才注意到那些山羊的羊角都非常锋利。他们本来都是张牙舞爪地空手跳来跳去,气氛十分诡异,竟然很难了解他们的动向。为首的人一声怪叫,从头上拔下羊角,原来是匕首藏在里面!每个人都手持两把匕首不断围着他们游走,喉咙里发出让人心神不安的低啸。 黑眼猛然亮出铁爪,大吼了一声,那些狐狼战士正要攻击,突然都一起吃了一惊的样子向后跳开,迷惑地注视着黑眼。 年特觉得很奇怪,难道这些人这么快就不认识黑眼了?黑眼的标志太醒目了,那张白狼皮是尊崇地位的象征,那些人怎么会视而不见?黑眼发狠地说了几句狐狼语,那些人就匍匐在地上,缓缓地倒退,然后跳到山壁上跃了几下消失了。 年特猜想狐狼族攻击的特点是注意力非常集中,那一瞬间眼中只有他,所以忽略了黑眼。他望向黑眼,黑眼似乎也在发呆,但是年特不用开口,只是一个眼神黑眼就会知道他的意思。 “我的体味变了。”黑眼回答,看上去有点儿难过,“是失去处女的关系,他们几乎不认得我。这个时候人类该怎么做?” 年特沉默两秒钟,来到她的面前,拿起她的手轻轻攥成拳放在胸口,“捶两下,说——都是你惹的祸。” 黑眼愕然摇头,不能理解,以为年特在考验她。年特再次重复,黑眼只是后退摇头,有些惊恐地说:“我不干。” 年特把她手背上的铁爪摘了下来,把自己的胸甲也摘开,重新把黑眼的拳头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温柔地说:“别想别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在这里捶两下,不要把我打伤就行,嘴里说,都怪你!” “都怪你!”黑眼虽然觉得奇怪,但是还是做了。突然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让她爱不释手,她愣了两秒,又多捶了两下,“都怪你?” “对,就是这样,好些吗?”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黑眼发起腻来,捶个不停,越来越得要领。年特起初觉得挺疼,但是忍住了。黑眼很快找到了新的感觉,那是一种她所不知道的发泄方法,人类少女善良的一半本性在召唤着她,不知不觉中,她发现自己落泪了。“都怪你……”她最后捶了一记,扑进了年特的怀里大哭,“我没有家啦!” “好了!好了!我们会有家的。”年特安抚着她,“我们会有一个很大的甜蜜家庭,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来,走吧。” 黑眼点点头,年特回过身来想招呼一直在干瞪眼的西亚夫,谁知西亚夫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身后,正对着他洋溢友好的血盆大口,举着碗口大的铁拳:“我也想来试试——都怪你!” “啊……”年特内伤倒地,不光是因为挨了铁拳而已。 第四十章 停滞的怒火 顾虑,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人们在餐桌上不太喜爱的小点,它堵住肠胃,浪费你的开胃酒,而人的一生几乎都在品尝它的味道。 在圣徒所开的糕点店里,严实的门板过早藏起了小姑娘们的奢望,蛋挞和果汁琳琅满目,既有光泽又不违背教义,可是米蕾尼娅和教皇都吃不下。 “很久都不能这样了,米蕾尼娅。”教皇坐在椅子上望着米蕾尼娅,显得有些语重心长。 “是。”米蕾尼娅本来望着屋里精致的糕点,兴致勃勃地捡了一盘,但是坐回桌子上,却又吃不下。“不知道他有没有东西吃……” 这间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小小的再平常不过的糕点店,但是对教皇和米蕾尼娅这样的祖孙而言,是一种非常难得的会面。教皇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圣徒所开的店铺果真不同,就连天花板也有让神祝福的图案,这让他心安。 “二十多年前,我和米尼亚也在这里聚过。”教皇突然提起米蕾尼娅的母亲,让米蕾尼娅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来。 教皇捧着金黄色的蛋挞,那蛋挞在灯光的火焰映照下那么可爱,就像……教皇就好像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没错,那曾经是她最珍贵的东西,米尼亚的笑脸。一阵风吹过,火苗一晃,教皇叹了一口气,将蛋挞放下了,喃喃地说:“为什么一定是我们,为什么一定是我们哪!我已经失去了米尼亚,为什么您还要我们法雷塔家继续承担这一切?” 米蕾尼娅沉默了很久,缓缓地问:“妈妈和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宿命。他们逃不过宿命。”教皇沉痛地用手捶着胸口,但还是缓缓说了出来,“是时候告诉你了,但是,也许你不该知道。” “我想知道。”米蕾尼娅很坚决,烛火映在她坚毅的面孔上,散发出非同寻常的魔力气息,“告诉我吧。” 教皇望着她的样子,突然觉得,米蕾尼娅已经长大了。 “二十五年前,在以诺皇宫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舞会,目的是为了教会和贵族相互交流,取得更多人的支持。那场舞会就在圆舞大厅,公主和贵族千金浑身珠光宝气,圣堂骑士们风度翩翩,但是谁也比不上你的母亲米尼亚。米尼亚……” ※※※ 米尼亚偷偷地从门缝往外看,外面的大厅里充满了不一样的音乐和舞蹈,人人沉浸在欢乐的气氛当中。米尼亚很想出去看看仔细,她拉着绣满蕾丝的昂贵科庭布幔,趴在门缝上望着走廊外面的舞会大厅:。“可恶,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和别人一起跳舞啊!” 米尼亚觉得真是不公平,难道圣女就只能躲在门后面从门缝里看别人跳舞?难道这辈子我都只能跳单人舞了?米尼亚觉得外面的世界充满了诱惑力,那皇宫里充满格调的一切在拼命呼唤着她。 突然,一双眼睛出现在门外,和米尼亚只隔着薄薄的一扇门板的厚度。米尼亚吓了一条,“嚓”的一声把布幔扯了下来,第一个反应想藏到身后,但是那双眼睛就那样贪婪地望着她,米尼亚手忙脚乱,整张脸憋得通红。 门缓缓地开了一道缝,米尼亚认得是站在门口的那副拎着恐怖大斧的铠甲装饰。“我真是笨!那是门卫,不是装饰!”米尼亚发现自己显然不能把布幔藏在手心里,只好尽量若无其事:“嗯,你好。”米尼亚把布幔扔到一边,“这里的装饰很好看,但是不太结实。” 那门卫走进来,小心地关上门,沉重的铠甲没有发出任何声息,然后堵在门口中央一动不动望着她,要不是刚才离得近,米尼亚真的注意不到那厚厚的面甲缝隙里有一双很明朗的眼睛。 “我知道我不能出去。”米尼亚觉得很窘,“只是想看看。”那人不说话,米尼亚更加手足无措。 “难道拿我当贼来看?”米尼亚鼓起勇气:“听着,尊敬的国王骑士,我知道这里是您的权利范围,但是这样看着一个小姐是不礼貌的,特别是您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的尊严和您一样不容侵犯。” 那骑士把斧子靠在墙上,很小心,然后摘下了头盔,原来是一个很年轻的人。他说:“嗨,我可不是什么伟大的骑士,我只是个看门的卫兵,权利也只是门口和这间屋子而已。为了和那块布幔搭调,我才被允许穿这么笨重的东西。其实——多谢你撕了那布幔,说不定以后我就可以告别这倒霉的铠甲了。” “嘻,这样啊。”米尼亚笑了,顿时轻松起来,“您真有趣。” “我叫伦巴德。”伦巴德半跪行吻手礼,渴望地扬着头,他那么英俊,所以米尼亚就回答了:“索雷塔?米尼亚,请不要说出去。” “想出去跳舞吗?” “啊?”一个门卫做出这种事已经逾越了身份和礼仪,但是米尼亚不觉得,而且他似乎真的了解她的感受,“这……被人发现不太好。你干什么?” “我穿着礼服,很想找个机会也混进舞场去,哪怕一只舞也好。”伦巴德把那套恐怖的重型铠甲脱了,“如果您能让它轻巧点儿的话,我倒不介意请一位臃肿的女骑士跳个舞。” 当下一支舞曲响起的时候,会场里多了一对陌生的舞蹈家。偶尔有人嘲笑说: “难看死了,这女骑士一定很丑,才要带着头盔躲在铠甲里跳舞。那个小伙子倒是很帅,是不是近卫队的?” “嗯,那铠甲有点儿眼熟,在哪儿见过……” 米尼亚却正在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咣哩咣当的。”米尼亚红扑扑的脸蛋躲在头盔里,她给自己施展了一个临时增加力量的法术,“伦巴德,我只有二十分钟哟。” 伦巴德自豪地望着那缝隙中美丽的眼睛,只有他才能看到的眼睛,彼此流露出的温柔的眼神穿透铁甲包容着两个人,他们就这样相爱。突然“咔叽”一声米尼亚摔倒,伦巴德慌忙一把将她抱住,旁边的人不住喝倒彩,很多人大笑个不停。 “这支曲子怎么这么长……”魔法力过了,米尼亚被沉重的铠甲压得动不了。 “对不起,我完全被你迷住了。”伦巴德用力把她扶起来,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大笑,米尼亚仍然走不动,两双眼睛贴得那么近,米尼亚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伦巴德想把她扛起来,米尼亚周身散发出银色的光芒,突然和他一起回到了房间里。 “在这里使用魔法真是太费力了。”米尼亚恨死这个宫殿的魔法屏障,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们始终只跳了半支舞,“快换回来!快!” 伦巴德又变成了门口的装饰,但是他已经不再甘心。门开了一条缝,他再次把脸对着屋里,突然大胆地说:“我爱你!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米尼亚惊呆了,但是她只用了两秒钟来下这个决心,她轻轻地踮起脚尖,隔着门板从缝隙里亲吻那冰冷的钢盔。 强大的圣女是关不住的,只要她想偷偷地去做些什么,又有什么城池可以阻挡?他们坠入爱河无法自拔,但是命运却是无法预料。 很快,战争爆发了,教皇应国王的请求开启最终魔法兵器——圣女之怒,当终结魔法炮架上巨马城墙的时候,却惊异地发现圣女已经怀孕了。这场意外事故造成了大量士兵因为力量分布失误而命丧黄泉,巨马城被破,野蛮人挺近北关六城之地,人畜不留。 王室彻底和教会决裂了,但是由于战况才没有撕破脸。教皇想了很多理由搪塞,哈马斯也不是傻瓜,教会的秘密成了尴尬的遮羞布。 时至今日,教皇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想起来仍是锥心地痛。 “是我让他们私奔的,但是那后果却让我难以承担。”教皇想起当年战争的惨状,脸上便都是痛苦的表情,“战争持续到第二年,死的人已经是比过去一百年来加起来都要多。米尼亚和伦巴德不肯再逃避,他们用了最后的手段。他们抓住一个机会接近了野蛮人的主营,伦巴德和他的朋友们拼死抵抗,为米尼亚争取时间。米尼亚用自己的生命向月神忏悔,在没有魔法媒介物的情况下完成了圣女之怒的咒文,将方圆一里大概四万多野蛮人全部杀死,野蛮人的主营变成了平地,他们的王也难逃一死。伦巴德,他的朋友们,一千五百命敢死队员,还有你的母亲,都在那光芒中一起消失了……” 米蕾尼娅缓缓地说:“月神不也是因为爱情而得到了力量吗?为什么却不能体谅呢。” “嘘……”教皇吃了一惊,“米蕾尼娅,不可以对神不敬。” 光神已死,只有月神在勉强地维系着这个世界,人类千万不能再被月神所抛弃。然而,他也深深地困惑了,米蕾尼娅明显比以前强大了很多倍,如果还能够使用圣女之怒的话,在黑暗降临之前,也许人类能够得到新的转机。 米蕾尼娅却依然愤怒:“如果您真的关心人类,为什么不派兵增援呢!我在幼狮居住的这几天,到处都在传说您和国王之间的不合迁怒于无辜的人民。不要把造成这种后果的责任都推到爸爸妈妈身上!” “我没有能力。”教皇的回答让米蕾尼娅大吃了一惊,“我的兵力还不够保护这个人类文明的摇篮。如果你知道为什么要盖这座白玉圣城的话,你就更清楚为什么圣骑士要有别于教会以外的骑士而存在。野蛮人?相比之下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花招,没有信仰的野蛮人比人类更加容易受到引诱,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人类为敌。虽然伤脑筋,但是哈马斯还有足够的兵力来解决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就算失陷了,失陷些周边蛮荒地区也必失陷以诺要强。” “难道?”米蕾尼娅突然想到了,顿时脸色发白。 “是的,白玉圣城就是万年前魔神战争的封印所在,我要集中力量捍卫这个根基。”教皇回答,“其实我早就知道神诞圣堂凶手的目的,那是一次再成功不过的血祭,我们的时间,顶多只剩下二十天而已。如果我把兵力都投入到野蛮人战场,这里就是可怜的真空了,人类会在瞬间失去更多,城池和文明都将不复存在。” “米蕾尼娅,你必须做点什么,虽然很艰难,但是我们索雷塔家族,就是月光女神的嫡系后裔,这就是为什么只有我们索雷塔家的人才能够使用最高的创造魔法的原因。让生的力量去转化为死,这就是圣女之怒,是我们惟一可以和恶魔抗衡的最终力量。而你,必须做得更多。因为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我们眼前!” ※※※ 年特终于来到了河畔,望着河水汹涌地从山涧里流出来,蓬勃地流向平原,便觉得生命应该发源于此。这条河还有一个特别之处——是倒流的,自东向西,是一条非常大的内陆河。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们可以顺流而下。”年特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妙,放眼望去,山坡上有一些树木也许可以用来做筏子。 西亚夫跪倒在河畔,梦一般喃喃自语,表情十分温柔。“这就是丹马的母亲河。”西亚夫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嗓音介绍这条河,黑眼的彻底屈服使狐狼族不再具有威胁的时候,西亚夫也不是太着急了,又听说白牙已死,心情便大好。 “丹马的母亲河?那么丹马是谁?”年特忍不住这样问。 西亚夫回答:“丹马?就是我父亲的名字啊。” 年特:“有这种事!那直接叫奶奶河不好吗?” 西亚夫说:“本来是该叫西亚夫的奶奶河,但是我还没有确立继承人。不过就算我确立了继承人,这里按照惯例也应该叫西亚夫的母亲河,永远是母亲河。” 年特觉得很难理解,狮子族的文化特殊性太强,让人说不出话。 黑眼忍不住插嘴:“这条河在我们那里叫做黑脚河。” “所以我讨厌狐狼族!”西亚夫大吼,“这河对我们狮子族可是意义非凡!而且我们还要靠奶奶送我们一程哪。” “还是我来送你们一程好了。”一个阴沉沉的声音突然从站在他们走过的山坡上传来,所有的人都是一激灵,浑身的毛孔收缩。那声音不但熟悉,而且会让人想起森森的白骨。 “呼……呼……”那人身穿黑色的斗篷,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就好像风从骷髅的洞中穿过时发出的呼啸。事实上风正在吹动他的袍袖,发出剧烈的抽打声。那人突然向前踏了一步,掀开了遮住面孔的斗篷,大声喊:“黑眼,你这小贱人!果然跟着人类走掉!” “白牙?他没死?”年特仔细地打量着他,确实是那个在以诺玩弄了他的瘦削青年,神诞圣堂的夜晚便如同热乎乎的鲜血迎面飞溅而来,年特很想大吼一声就冲他扑过去,但是理智让他镇定,因为他已经不是半年前的毛头骑士。他的眼睛发红,手紧紧握着剑柄,胸口起伏,但是仍能理清头绪。 冲动的人死的快。 沙漠的洗礼会剥露人的本能,年特清楚地感到,这个白牙和以前不一样了。在阳光下,这个躯体没有丝毫生的喜悦,散发出窘异的气氛,和周围的一草一木格格不入。美莲说的没错,他死了。但是对他而言,死并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这不是生物。黑夜嫌他惨白,光明逃之不及。白牙的脸色是死人的灰色,但不是没有弹性和光泽。在阳光下,他的斗篷下面是黑暗,似乎他的影子是没有光泽的池沼,黑暗的气息就像水蒸气一样从他的影子里散发出来,用肉眼能够看见的方式弥漫着,从斗篷下面扩散出来,又在阳光下消融。如果没有阳光,或者说总有一天,这黑暗会像浇不息的火焰,把天地都吞噬吧? 黑暗亡灵使者。 白牙缓缓地向前走,春天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在他的脚下枯死,他枯萎的脚印烙在生机勃勃的草甸上,就好像人类走进冰天雪地的泥沼。他的眼睛已经死朽,所以他目中无人,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上全是死人。 他现在正在盯着他的妹妹,恶狠狠地说:“那个杀死我的女人在哪里?我知道你把她带走了!” 黑眼不敢相信,她扭头望着年特,脸上都是吃惊的神色,突然从背囊里拿出美莲的行李,指着那幅白牙的画“啊啊”地叫,不是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实在是这样更加直接。 年特很困扰,狡猾的狐狼族会中这种小圈套,到现在才知道上当。不知道是该说美莲其实更狡猾呢,还是黑眼其实很老实。 “呃,其实那只是一幅通缉令,你明白吗?通缉令!”年特也觉得那幅画带着黑框很像白牙被关在牢房的窗口,最糟的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白牙突然注意到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想起他是当天的治安队长,更加愤怒:“是你!你们都该死!说!那个女人在哪儿?” “这个时间……应该是去食堂了。”年特带上头盔,紧了紧腰带,将剑鞘扔了,抽出长剑握紧盾牌,一切都是那么不慌不忙。他很想知道这个黑暗亡灵一样的东西还懂不懂俏皮话,不过单就已知的信息来看,这个东西就算不懂俏皮话也十分可怕。年特的心在剧烈跳动,那是什么样的黑暗力量,恐惧竟然压制了他长久的愤怒,让他有些瑟瑟发抖。 西亚夫和手下当初为了逃命方便都没有带什么武器,这时就后悔了。年特把剑一横,对他们说:“快走,不要碍我的事。” 西亚夫默不做声,十分干脆地朝着一旁的山坡跑去,他的手下跟着他,大概有什么一致的想法。逃命也好,年特这样想着,那就算是培养起来的一种默契和信任吧。 现在只剩下黑眼和年特在面对着白牙,黑眼丢掉那幅画像,她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觉得通缉令也是挺复杂的东西,不过已经明白拼命的时候到了。她谨慎地半蹲下来,翻出铁爪。突然“咔吧”一声脆响,她的铁爪暴伸出小半尺长度,前端的刃也显得稍有弧度了,原来那小半截铁护臂里竟然另有机括。 年特早就觉得有些诧异,这样的东西休说狐狼族不可能有这么高超的铸造技术,就是人类也很难造得出来。那金属恐怕不是普通的金属,带着一种元素之外的破坏性,以至于任何的魔法防御都会失效。 不过年特心中稍微宽慰,刚才他想,若是黑眼帮着白牙,他就死定了,现在看来,自己真是一个相当幸运的人。年特舔舔嘴唇,因为紧张有些发干:“白牙,你所犯下的罪过看来不是那么轻易偿还。” “罪过?哈哈,你们人类对我犯下的罪还没有偿还!还有你,小贱人!我就知道你早晚会和我作对!”白牙一声大喊,“出来!列努,你所犯下的过错,现在要你自己解决。” 随着他的喊叫声,一个蹉跎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山坡上,和所有狐狼族一样弯着脊椎走路。列努手持荆木权杖,杖顶镶着一个小小的骷髅,若是真货,那顶多是出生几天的婴儿的尺寸。他的口齿很清晰,但是动作却给人以很龌龊的感觉,似乎并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场面。 驼背人, 夜晚荒废的灌木丛, 依然是鸟兽云集的山岗河流, 而草莓般天真的野孩子, 早已尾随驼背老人, 走向黑暗中的狼窝。 他卑躬屈膝,白牙在直呼他的名字,而他就像奴隶面对自己的主子。他说:“是的,我的大人,都是我的失误。就由我亲手来解决。” 黑眼神情激动,一滴眼泪滑出眼眶,突然大叫:“爸爸!难道生下我也算是错吗?” “别这么叫我了,我的宝贝,那真的是一个错。”列努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因为弯着腰而下坡不便,微微侧着身用权杖支撑地面。 年特被他们的关系和彼此的态度惊呆了,列努侧身晃动的一瞬间,他突然看见一个丑陋的突起在那人的背部——一个秘密解开了,是驼子,因为这个男人是丑陋的驼子,才会被人类所抛弃,也因为是这样,他才能被狐狼族所接纳。 “我是伟大的魔使拜里安格大人的忠诚手下,我的使命就是帮助魔使大人在这个世界降临,而你的出生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圣诗中提到的三大魔使之一的血魔使拜里安格?”年特惊呆了,传闻他是恶魔之王拜德的先锋官,在万年前的魔神战争中统率亡灵和天使作战,最终被人类的十二圣骑士围攻,死于信风骑士修伦枪下,尸体被那把风魂枪钉在天空神殿的门廊柱子上,灵魂被禁锢,因此无法与拜德一起逃回黑暗的世界,他的灵魂便万年以来永久地在天空神殿哭嚎着。 黑眼不知道这些典故,她也不在乎拜里安格是谁。眼瞅着自己的父亲在亲生儿子面前宛如一个忠实的奴仆,却对自己无情地逼近,黑眼被他的话语深深地伤害了。这样的话,就是一条真正的狼也会受不了。黑眼仰天发出撕心裂腑的嚎叫,眼泪夺眶而出。 而自己的父亲正在继续说着令她发狂的话语:“小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才是魔使大人的化身,我无法确认哪一个是真正的魔使大人转世,才酿成今天的场面。你只不过是魔使大人降生时所附带的残渣而已,一些狐狼和人类的低贱血统,竟然窃取了些许魔使大人的力量,被当作宝贝。”那话语缓慢而冷酷,毫无一丝情感可言,“只要杀了你,魔使大人的力量就会完整,你真的是一个错误的存在,宝贝,就安静地死吧,我不会让你痛苦。” “嗥,嗥,嗥……”黑眼发狂了,她只会遵循丛林的教导,用简单的办法解决问题。她闪电一般扑向眼前的人,铁爪抓向亲生父亲的胸膛,她的眼睛因充血而变得通红,她只想看到血溅出来,好结束这可怕的一切,就是堕落也无妨。她从一丈外凌空跃起,只为了自己不要心软;她的铁爪可以突破任何魔法的屏障,但是却没能刺进目标的胸膛;她的身体犹在空中,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让她越来越慢。 年特惊呆了,忘记了动手。他不知道应不应该介入,用何种理由介入。那一瞬间,时间也停滞了。黑眼就好像被什么力量束缚着,吊在空中,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停止下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静止在空中,就像是钻进了一个透明的棉花堆。 她愤怒,挣扎,怒吼,她的爪尖离着目标只有几厘米,但是她没有丝毫办法。那是一种折磨,黑眼不想看着父亲的脸,她只想要一瞬间的痛快,她并不如她所想象那么顽强,然而这一击却变成了漫长的折磨,她不得不注视着那张毫无感觉的面孔,她疯狂嚎叫,也许口水可以模糊视线,但是那没有用,因为她并不像她的正统狐狼姐妹有那么多口水可以喷。一只权杖在她面前举起,正对着她的脸。 “啊……”黑眼惨叫着向后跌去,巨大的暗黑闪电在她的身上冒出蓝黑色的电光,因为剧烈的电离效应而使坠落的过程略为缓慢。 “不……”年特飞奔几步一把将她接住,霹雳的威力使他感到空气的成分都在游离中冲撞。他从未接触过这么巨大的雷击,但是凭经验他知道只要双脚触地,那铠甲就会帮助他把雷电导入地下。他的头发在头盔里一根一根竖起,他的眼睛针刺般疼痛,再有几秒钟他的眼睛也许会从眼眶里跳出来,也许他比黑眼还要快速地变成一堆黑炭。 “要是米蕾尼娅在这里,呜……” 突然结束了,痛苦如同一个枷锁离身而去,年特撑了过去,浑身的细胞都因为这次冲击而加倍活跃起来。黑眼似乎还活着,年特来不及多想,他将黑眼放在地上,怒吼着向列努刺出一剑,剑气凝聚成白色的波纹激荡着前方。 他一定要快,他的眼睛因为电击在流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他只希望对手不会改变位置。然而就如黑眼的雷霆一击一样,他的动作突然停滞了,剑气也失去了后劲,呼啸着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列努向后跌了一步,似乎依然被剑气的余波所侵袭,但是他的手始终没有改变姿势,平端那根权杖,而杖头的骷髅眼窝中正闪起妖异的光芒。 “迟滞术!”年特觉得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所拉扯,就像千百根牛皮筋在扯着他的每一个关节,使他的动作就好像是拉不动车的一头牛,只能在原地咬牙,任凭面孔也憋得通红。 年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宗师级别的迟滞术,在比武大会上他见过同学像乌龟一样连人带马行进了五六秒钟,已经是效果最好的迟滞术。如果能让人完全停止在空中……年特不敢想象,他刚刚获悉这个对手是如何的恐怖,就已经在亲身体会。 年特咬紧牙关,将剑一丝一丝地往前推。“还没完!”他知道他这口气一松就会死到临头,只要不换气对手也没有机会发出另一招。他的青筋爆起,咬紧牙关看上去像是在狞笑,“无止境逆流而上的忍耐力,叫你见识一下国王骑士的厉害!” 剑尖在一分一分地推进,然后是一厘米,一步,年特向前推了一步,而他的对手带着诧异的眼神退了一步。年特借此机会缓缓地换了一口气,那换了一口气的时间竟然用了好长的时间。不过他仍在继续逼近,而他的对手也不得不努力维持着魔法的威力做出让步。 “我赢了!”年特在心底兴奋地大叫,每前进一步,迟滞术的威力就降低一层,他换气已经不是那么吃力,他的力量渐渐恢复。列努满头大汗,突然加了一只手握紧权杖,眼中暴露出一丝凶光。年特觉得胸口一闷,突然间呼吸也觉得费力起来。 “靠迟滞术就能把人闷死!”这种恐怖的事情从未听说过,但是现在就要发生了。年特想要逃走,但是这场对峙没有那种机会。年特几乎要翻白眼了,他的脚无法前进一步,只是不停地在原地轻轻踏着,也许脚后跟的落脚点不同,但是他已经无力再进行反抗。 列努不敢放松,他流出大量的汗,那根权杖微微颤抖,似乎随时可能折断,但是他知道不会折断,这场魔力和体力的拉锯他最终会赢,所以他微微笑了,然后他听到年特似乎声嘶力竭从肺里挤出个“遁”字。 年特突然凭空消失了,列努用力太大一头扎向前方,但是他没有摔倒,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他的脑筋在飞速旋转,但是他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摔倒。魔法失去了目标,全部反弹回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脸向下正对着年特刚才落脚的地方,突然发现地上有图案——用脚后跟踩出来的图案。 “是骑士星座?”随即他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喘息声。 年特手中有剑,但是他没有力气挥动。他的肺里终于又充满了空气,他呼吸得过于急促,舌头几乎堵住气管。他捂着喉咙咳嗽,但最后还是站了起来。他要在魔法反噬的效果被解除之前解决战斗,他没有信心接住任何的下一招。 他努力扬起剑,对准了列努的后心,列努刚刚落到半空,他没有年特那么大的力量,可笑的是被自己的魔法所反弹,他甚至没有能力念出解除魔法的咒语。一个黑影抢入他的怀中,列努心口一凉,铁爪透心而过,在他的胸口整个抓出一个洞,将心脏也掏走了。 年特眼瞧着列努的后心突然透出三枚铁刃,黑眼狂叫着刺了一记又是一记,整个人都被列努喷出来的血染得通红。然后,她猛地扫在列努的脖子上,将整个头都扭了下来,捧在手里说:“如果要杀你的话,我宁愿你死在我手里。”然后她一抓削下。 列努的头颅被整齐地削开,**崩裂,一丝黑影怒吼着从那具无头的尸体里飞出来,在阳光下挣扎,盘旋了两转之后突然跑到白牙的斗篷下面,消失在那没有一丝光亮的阴影里。 掌声。 白牙鼓起掌来。他一直在看,就像是看戏一样欣赏着这一幕,而且对**很满意。年特和黑眼都知道,只要他刚才随便出手,他们两个人都死定了。 “你们都很不错,出乎我的意料,是列努轻敌了。”白牙森然一笑,一只刚刚孵出来的蝴蝶毫无戒心地飞过来,白牙喷了一口黑气,那只蝴蝶便如同枯叶一般陨落了。或伟大或卑贱,生命的陨落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白牙指着那蝴蝶的尸体大笑:“枯叶蝶!” 黑眼和年特可笑不出。 泪水已经干涸,黑眼只有愤怒。狐狼属于森林,她憎恨死灵。她搞不清楚她为什么来这个世界,但是她很愤怒。年特轻轻拉了她一把,要她退后。黑眼露出牙齿挣脱他的手,表示不肯。 “好吧,那就一起来。”年特轻轻挽了个剑花,攥紧剑柄,眼睛开始紧紧地顶住白牙的一举一动。“白牙,我有个问题,可不可以回答我?” 白牙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是大笑:“理由是吗?” 年特缓缓点头。长久以来,这问题长久以来困扰着他,他希望那不过是一个变态的行为,因为那亦比较容易解决,虽然让人难以接受。但若白牙就是拜里安格,这便不是一件单纯的事情了。 白牙哈哈大笑,突然恶狠狠地瞪着他:“心痛吗?很对不起呀,在你当值的时候。那不过是献给我王拜德的小小祭品,人类即将沦落黑暗,与之相比,那不过是小小的奉献。很快,痛苦都将结束,一切的秩序都将被破坏,圣城的封印已经打开一角,当我王拜德彻底复苏的时候,那光芒亦将不复存在!”白牙的手指指着天上的太阳,随即滑落下来直对着年特的鼻子,“当我亲手杀死你们,我将彻底收回我的力量,而你!就是为我献上的第一份祭品!” “那你要找到杀死你的女人可就困难了。”年特突然这么说。 白牙愣了愣,竟然转变了态度脱口问道:“她在哪里?告诉我,我不杀你,还可以让你做我的手下,永享不灭的灵魂。” “喔?”年特眯着眼睛,握紧剑柄,在背后向黑眼打了个手势,对于狐狼族来说,任何手势都应该不难理解,“看来您真的很恨那个女人。” “恨?不……”白牙仰天大笑,“是她使我沉睡的灵魂复苏,我拜里安格真是爱死她了,我要她做我的妻子,一千年,一万年,听她对我哀嚎。” “那可是让人羡慕的宠爱咧,想必她一定拒绝不了。我这就带您去见她。”年特不露声色地说,“带着您的头去见她。” 第四十一章 狮子的木筏 骑士的一生一定有什么本领是特别拿手的,从来没有人什么都精通,因为任何一门技艺,已经够一个骑士去钻研一生。懂得这一点,就已经是成为一个骑士的开端。 年特喜欢剑,他其实不懂这么多,他刚刚有机会学习到这里,但是他学的最得意的就是剑,广成十三式之天地化均。剑里他最熟的就是这一招,他知道自己也许只领悟到了其中的几分,但是他靠自己的理解全力出招。 他向前迈出一步,瞬间已经挥出八剑,剑气连锁天地八方,银光闪动中剑气流转,随着他的最后一剑一气呵成,奔雷一般摸向地平线。若人在天地间,便不能逃离,空气鸣动中,白牙发现自己已经在地平线上。 “哼!”白牙用力想要跃起,却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下吸,这样的剑法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但是他不怕。他干脆任凭那力量将他拖下去,整个人被剑风颠簸着,就像浮萍在水面上随着波涛起伏。 年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白牙的鲜血狂溅,血滴又被剑气所搅,变成一团血雾,随即逐渐收敛,在天地间沿着地平线延伸——红色的地平线。一对血红色的翅膀在那血线上升起,拍动了一下,随即是角,血色的瞳孔,狂妄的笑声。 血魔使拜里安格。 一只爪子挥开那团血雾,就好像揭开一层幕布一般,血魔使拜里安格以完全姿态出现在眼前。 恶魔。 “真是低估了你。”拜里安格这样说。 突然一个黑影凌空扑来,是黑眼。她愤怒地嚎叫着,用尽全身力气扑向她所痛恨的遭遇的根源。 “不要!”年特大叫着,但是已经无济于事。黑眼的眼中是她的敌人,她的铁爪子已经摸到了对方的脸,她盼望着那无坚不摧的利刃像往常一样揭开敌人的头盖骨,让鲜血喷溅出来,但是没有。 “啊!”她觉得胸口一凉,一只爪子已经插进了她的胸膛,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别人的手中。她想再看看蓝天,所以仰起头,视野变了,翠绿的山脉似乎也染上一丝红色,年特惊恐扑来的脸,黄土地……黑眼跌落在地上,倒在她的白狼皮上,死了。血从她的心口泉水一样流出来,染红了白狼皮。 “不……”年特扑倒在她身边,摸她倔强的面孔,而她的心脏仍然在跳动着,在拜里安格的手中。年特站起来怒吼:“把它还给我!” 拜里安格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血红色,只有牙齿依然白森森的让人厌恶。他捏着那颗犹在跳动的心脏哈哈大笑,随即将心脏高举过头用力一捏,一股血液从心室里被挤出来流入他的口中,他仰头喝着,就像是在喝琼浆玉液,然后他把那心脏抛给年特,嘲弄地说:“你也想要吃吗?哈哈……” “可恶!”年特小心地捧着那干瘪的心脏,放回黑眼的体内。他的心在流泪,他曾经答应带她回到人类的社会,但是他食言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他无言地拿起剑,指着拜里安格,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干什么?你会飞吗?你不会!哈哈哈!”拜里安格拍动翅膀升入空中,他的双手向上一伸,黑眼的铁爪突然脱离了黑眼的尸体,缓缓飞到了他的手上。可怖的事情发生了,那铁爪突然散发出无穷无尽的血腥味,通体变得血红,血色的火焰从爪端的铁刃上暴涨出来,像两把火焰凝成的长剑在吞吐不定。 “你想死吗?来见见我所失落的力量,这是我用天使的鲜血和地狱的火焰所凝结成的,我叫它血魔爪,就让它的愤怒在这片土地上爆发吧!”拜里安格疯狂地怪笑,左手挥动,那血魔爪的血刃突然伸长了,狂蟒一般横扫而来。 年特只觉得灼热的风劈头盖脸打来,拼命往侧面一闪,一道红色的长鞭敲在地面上,岩石和土壤飞溅起来,刚刚长出的嫩芽带着焦糊的气味和泥土一起扑簌簌地散落。 年特在地上翻了两滚抬起头,便看见一团火焰扑面而来,血魔爪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体正面,他像风筝一样高高飞起来,一股力量透过他的铠甲传到他的五脏六腑,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血液,还没有落地鲜血已经从口鼻喷溅出来,溅在面甲内侧,粘达达顺着缝隙往下淌。 年特重重摔在地上,只有灼烧的痛楚从腹下的皮肤传来,他知道是血魔之火正从铠甲的接缝蔓延进来。血魔的攻击似乎让他的血管变得异常脆弱,年特想要爬起来的时候,虎口崩裂,浑身的伤疤一起绽开,挣扎着,意识也模糊了,年特无助地摔倒在地上:“米蕾尼娅,对不起……” 同一时刻,在以诺的糕点店里——“啊……”米蕾尼娅的手腕突然狂喷出一道血箭,溅在绿方格子的漂亮桌布上,鲜艳的血珠在金黄的蛋挞里滚动。在教皇惊愕的眼神中,米蕾尼娅推开餐桌站起来,被椅子一绊跌在点心架子上,盘子和糕点一起“砰”地一跳从架子上落下来。 “年特!”米蕾尼娅看见了,年特倒在血泊当中,血正从他的铠甲缝隙里流出来。黑眼在另一边,心口破开一个大洞,白狼皮上那殷红的血色触目惊心。一个带着飞翼的红色恶魔正在空中狂妄地笑着,手中的武器火蛇般扭动着呈现出血一般的颜色,“不!年特……” “我死了吗?”年特已经模糊的神志中突然深入一丝清凉,米蕾尼娅的叫喊声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在什么宽广的地方回荡,“哼,我还没死。” 年特感到痛楚正在降低,铠甲似乎在发出一种清爽的气息温柔地包容着他,那是儿时母亲的手缓缓推动的摇篮,清爽的风从摇篮的网眼里穿过来,俏皮地挑逗着细嫩的肌肤。年特的伤口在愈合,铠甲的祝福觉醒了,神圣的力量在治愈他的伤口,驱除黑暗力量对他的侵蚀。 “噢……”年特发出轻微的呢喃,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再次抓紧了剑,单膝点地,拄着剑站了起来。 拜里安格的笑声戛然而止,诧异地看着骑士的铠甲发出神圣的光芒,那也是血的颜色,铠甲变得鲜艳无比,清澄透亮,圣洁的光正如同星光一般温柔地若隐若现。用鲜血缔结的盟约使濒死的骑士重生了,祝福化为光芒闪动着。举起剑,年特的剑尖直对着拜里安格的鼻子,然后怒吼着挥了一剑,一股狂澜分裂了空气横扫过来。 拜里安格展翼飞旋,敏捷地躲了过去。经验告诉他,这一剑已经不是他目前的身体可以承受的。拜里安格认真地打量着这位对手,对方也正在注视着他。 “你是个好对手。”拜里安格这样说,“但你依然会死。与我相比,你只是个脆弱的蛆虫。 如果做我的手下,就可以享受永恒的生命,考虑一下。“ “呸!”年特将混着血的唾沫吐了出去,“墓地里还有我一块地方。” “是吗?”拜里安格回答,“墓地?我喜欢的地方。”他突然仰天一声暴吼,几只山羊的影子僵硬地出现在山坡,随即直立站起,竟然是年特见过的那几个狐狼部落的山羊战士!拜里安格冷笑:“喜欢墓地,就一定不要在骨头也腐烂前被我找到!” 年特定睛看去,那些人竟然都已经是僵尸,呆滞地向这里前进,眼中凶光闪烁,竟然全都是对生者的妒恨。 拜里安格冰冷地说:“死者的灵魂才知道那种选择更好!” 年特望向四周,悉悉嗖嗖的声音不断传来,面色青灰的死灵跌倒了又爬起来,破衣烂衫下坚硬的皮肤没有血色。狐狼森林的村民!上万的僵尸呆滞地爬满了山坡,用疯狂的眼神渴望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血,他的肉。 “原来,他去过村子,所以知道美莲被带来治疗的事。原来整村的人都……”年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遗憾,那些是食人族,但是也曾经见过他们在月亮下面跳舞。 突然,年特的瞳孔收缩了,在些僵尸中,有几个人类浑浑噩噩地走了过来,有的穿着探险家的猎装,有的是骑士,面孔远远望过去似乎已经腐烂了——惟一还比较完好的僵尸,穿着布衣,是个老者,发出虚无的吼叫声——是绿洲的旅店老板。 年特的心剧烈地抽搐着,他记得那老人的善良,他似乎还有什么愿望在指望着自己呢,“如果我坚持问了就好了!”年特悔恨不已,“我甚至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是不是瞑目!”一个想法让他更加怒发冲冠,其他的几个人类尸体腐朽,是因为提前埋在地里几天的缘故,绿洲才有那么大的潮湿程度,那么,那就是和美莲一起刺杀白牙的勇者们。 “我还顺道去了绿洲。”拜里安格狞笑着,“莫非是你的朋友们吗?打个招呼吧。” 僵尸们张牙舞爪地围了上来,拜里安格是要看个热闹,他似乎非常喜欢人类受到刺激时各种各样的神情,确切地说,是绝望。年特深深地知道这一点,他咬牙切齿地痛恨着敌人,他惟有让死去的人们安息。 “拜里安格!”年特大声说,“你的笑容并不甜美,以这把宝剑起誓,生命尊严不被践踏! 勇者的灵魂总会得到安息!兄弟们,你们等着,我这就来解放你们被禁锢的灵魂,用着把剑!“ 年特挥剑迎向僵尸,第一剑就将绿洲旅店老板劈成了两半,“嗷……”他狂叫着,剑气带着祝福的光芒将目标粉碎,他知道自己终究会被僵尸的海所湮没,但他坚信自己不会沦落,他要战斗下去,直到眼前出现光明。 “普休斯!什么样的人配称作圣骑士?我用我的勇气挑战黑暗,我什么也不是,就连骑士称号也被剥夺了。如果你听见我的心声,不用告诉我什么,就睁大眼睛看着吧!”年特用盾牌撞,用长剑砍,敌人迟钝,他就横砍,敌人很蛮横,他就竖劈,他用剑气开路,在僵尸群中穿行。 拜里安格陶醉在惨烈的景象中,他最爱看一个孤独的骑士落入不计其数的僵尸之手。曾经有很强的骑士就这样被困住,发出无畏的喊叫声厮杀。失去多少僵尸都无所谓,拜里安格最喜欢最后一幕,那一幕迟早会来的,等得越久,乐趣越大。他的全部乐趣都在那僵尸海中挣动的小舟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地面上有一个已经死去的尸体动了一动。 已经过了很久,太阳就要落山了,黄昏的落日映照着晚霞,年特已经筋疲力尽。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战斗这么久,他的剑上有光芒闪烁,他的伤口迅速地愈合,但他还是会疲劳。他砍到一个僵尸,就有另一个冲过来。他不能停止冲撞和跑动,否则就会被僵尸围攻。 他很庆幸自己是个国王骑士,有光辉骑士无法相比的耐力和体魄,能够把僵尸毫不费力地一剑一分为二,但他还是快要不行了。 狐狼的森林在黄昏显得总是格外吵闹,回巢的鸟儿,发情的猿猴,都有让人发昏的好嗓门。但是今天好安静,年特有两秒钟的时间可以站直了看看树林苍翠的地方,也许以后都看不到了。 “真想听着那咶躁的声音死去,也好有人为我送终,竟然他妈的这么安静。”年特摆好盾牌等待着僵尸们的下一次进攻,可是僵尸群没有进攻,似乎都在呆呆地听着什么。好像有人说过死人的耳朵特别灵?年特静静地听,他也听到了。 嚎叫。 是狐狸和狼的嚎叫声,交织在一起,越来越响,渐渐合成共鸣。缓缓睁开一双眼睛,绿色的眼睛,狼的眼睛。渐渐地,一个巨大的白狼头幻影出现在天空中,落日是它的左眼,它用那双闪亮的眼睛凝视着这里——狐狼森林的边界。呆住了,拜里安格也呆住了。 “嗥……”低低地嚎叫声从拜里安格背后传来,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黑眼艰难地翻了个身,脸朝下趴在地上,然后四肢撑着地站了起来。她的背弓着,现出一道虹一样的弧线。白狼皮披在她的身上,散落的四肢左右摆动,背上的毛渐渐立了起来。 “嗥……”巨大的牙齿发出寒光,令人畏惧的嚎叫声从喉咙里散发出来,一只真正的白狼抖动皮毛上的血珠站在那里,好大的白狼!它的脊背上竖起长毛,随着它的嚎叫声,那些狐狼族的僵尸死却的面孔突然露出欣慰的表情,然后纷纷跌倒在地上,转眼间全都恢复成了尸体。 无数的狼和狐狸带领着大大小小的动物从森林里跑了出来,向拜里安格怒视着,喉咙里发出威胁地咕噜声,然后拖着尸体返回森林。 到底有多少动物?年特无法估计,大大小小的野兽们拖起尸体,返回密林深处,再也看不见了。鹿和兔子拖拽着沉重的肢体,从食草的嘴中溅出血液,那景象就像是在梦中,而年特是被梦中奇异的景象所迷惘的人。 威严的话语声从那落日幻象中传了出来,白狼的声音仿佛森林的怒涛和鸣:“拜里安格! 滚出我的森林!德鲁依的意志有一天还守护着这里,你就永远不能踏入!“ “好认真哪!白狼神?森林的守护神?”拜里安格毫不畏惧,“你只是一个低级的存在,用不了多久黑暗即将降临,森林会彻底枯萎,你们德鲁依的意志也就没有什么可神气的了。 至于我想做什么,你也不一定能够阻拦。“ 拜里安格的话音刚落,黑眼化作的白狼突然一声怒号,浑身的毛发像钢针一样竖起抖动,一道巨大的狼头幻影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拜里安格背后扑来。拜里安格措手不及,用翅膀一挡,怒吼中被幻影的大口所吞噬。 幻影随即消失不见,拜里安格整个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冰砣从天空坠落,原来那幻影是白狼口中吐出的冻气所凝结。冰块“砰”的一声在地上碎裂开来,拜里安格疯狂地挥舞着血魔爪,白狼已经扑上去和他扭打成一团。周身围绕的一层寒气使白狼的皮毛比铁更坚硬,那威力无比的血魔爪竟然无法伤害它分毫。 年特心惊胆战地看着这场没有他插手余地的战斗,冰冷和灼热的风交替着冲击在他的面甲缝隙上,让他的鼻头一带变得通红。他握紧长剑蹲在地上休息,用盾牌遮挡在利爪和魔刃下纷飞的土石。一朵牺牲掉的野花带着土壤落到他的脚边,年特紧张得不敢呼吸。 “嗷……”拜里安格被白狼咬中脖子根部,他用力挣脱,血液像岩浆一样粘稠地涌出来。 白狼跌落地面,爪子在粗大的树干上一蹬,咆哮着扑了回去,暴风雪从它的口中喷出来,席卷了半边天。 拜里安格奋力向上飞,手中的血魔爪拼命封住白狼的头部。年特看到拜里安格在狞笑,地面裂开一道缝,地狱的火焰疯狂地冲上白狼的腹部。白狼趴在火焰中怒号,拜里安格的奋力一击让它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 大地颤抖着,喷火的缝隙和上了,白狼咬牙站起,口中不断有血流出来。 拜里安格伸开双臂,哈哈大笑:“我赢了,你们都会死,你们死后亦将臣服于我,意志为我所用!” 年特很想和他拼死一战,但是他明白他不是对手。他在努力地思考,希望能有个办法可以反败为胜,但是不要说反败为胜,就连逃命的办法他也没有。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听到战鼓声从河的下游传来,用惊人的速度逆流而上向这里靠近。 不对!年特看到河水分明是由西向东流,刚才明明是由东向西流的!不知何时,下游变成了上游!河水湍急地打着旋涡如同瀑布被放平在地上一般疯狂地流动,除了疯狂之外他真想不出还有什么词汇好形容。 西亚夫的大嗓门从看不清的地方远远地传了过来:“年……特……” 拜里安格也注意到这种奇怪的景象了,他似乎也走神了两秒,所以年特有机会向他发出成功的一击,这一击他练得纯属无比,没有天地化均那么大威力,但是有一个特点。 “鱼跃化龙!” 年特狂吼,纵身跃起,在鱼跃的巅峰人剑合一,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跟随他的剑刺向拜里安格。拜里安格一回身,似乎看到一条火龙张牙舞爪朝他扑来,大惊之下敏捷地拍动翅膀,瞬间侧飞出十几丈外,却看见年特轰然落地,沉重的身体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巨大的声势下,年特把腿飞奔:“跑啊……” 白狼狠狠“哼”了一声,迅速赶上他齐头并进,年特一下扑在白狼背上揪着背毛,白狼撒开爪子飞奔,转眼就来到了河边。 “发生了什么?”拜里安格有点儿胡涂,用了几秒钟才突然明白他们要逃走。 放眼望去,河面上起了巨大的旋涡,河水激荡着停顿下来,一个巨大的木筏已经横靠在岸边。狮子族的战士们紧紧抓着绳索趴在上面,那巨大木筏全部用直径超过一米的巨大木料制造,搭乘了上百的狮子族战士。西亚夫坐在中央牢牢抓着绳索,一面大鼓在他身后奇怪地镶嵌在木筏的中央,三个强壮的狮子族武士手持巨大的鼓槌围坐在四周不停擂动,发出动人心魄的节奏。 白狼背着年特扑到木筏中央,似乎筋疲力尽了,渐渐缩小,变成了披着白狼皮的黑眼。 西亚夫反应很快,紧紧揪住他们,用绳子在他们手上迅速绕了几圈。河水突然又开始向西流动,越来越快,筏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乘着浪头前进。 “想逃命吗?你们以为这么点儿人能干什么?”拜里安格拍动翅膀猛追上来,恐怖的身影遮蔽了残阳。年特被西亚夫按到在筏子上,扭头就看到空中拜里安格凶狠的目光闪动着红芒,那血魔爪的火焰不断暴涨,一条粗粗的火龙就要凌空砸下来。 鼓声突然停了,大手捂住了年特的耳朵,会发生什么?年特看见所有的狮子族战士一起从木筏上扬起头来冲着拜里安格张开了大嘴。有那么两秒,天地不知道为什么黑了一黑,年特感到时间停顿了,一切都在游离,世界一片静谧,没有任何声响。 之后,巨大的狮吼声震耳欲聋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的脑子发胀,眼珠凸出,但是看见拜里安格抱着头在空中拼命扭动。他突然明白刚才不是天黑了,而是因为上百名狮子族战士一起发出巨大的狮子吼声,那吼声汇集到一起,形成了远远超越人类耳膜分辨范围的强大声波,他听到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只不过是声音传递变弱后残留的回音而已。 年特觉得自己的神经就要受不了,那震撼使他过了许久依然想要晕倒,他本来想要呕吐,但是一股压力让他吐不出来。木筏的速度已经快得像是在飞,河水发出瀑布一样的巨大轰鸣向西倾泻。怒涛冲击着两岸,溅起几丈高。 他和黑眼都紧紧贴靠在筏子的表面,黑眼昏睡着,但是胸口起伏,河水呼啸的声音太大,搞不清她是否在打呼噜。方才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把她惊醒——要不就是昏倒了。年特暗暗高兴,感谢着森林的守护神、德鲁依的意志、白狼神,什么都好,他不太了解这里的世界,但是他真的很高兴。 这一切莫不是在梦中?短短的一天之内,恐怖和惊奇接踵而至,若不是梦,便一定要大叫。两岸的景色飞速倒退,出了峡谷,很快就是平原了。那筏子便像是高头大马,可是高头大马也没有这筏子的一半快。年特有些发昏,合上眼休息两秒。 背后突然传来凄厉的大叫,拜里安格用手捂着耳朵疯狂地追来,西亚夫和狮子战士们说着什么,鼓点儿突然变了,有节奏地加快。年特怀疑又是一次狮子吼,下意识地捂紧耳朵,但是看见黑眼没有人保护,又分出一只手捂住她的一只耳朵,突然发觉自己的两只手确实不够用。 正在犯晕的时候,鼓点儿已经非常急促,拜里安格追到身后,狂风充满他的双翼,他的眼中闪动着雷电蓝色的光芒,在他红色的皮肤整体映衬下显得非常显眼。他怒吼着张开大口,年特侧过头来,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口中有强大的雷电能量在闪烁。 鼓点突然停了。 筏子有些慢了,母亲河的水从筏子后面断开,怒涛腾空而起,劈头盖脸冲在拜里安格身上,又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落回河床里,复合到一处。 “啊?”年特坐起身来仔细观看这一幕,拜里安格没有落水,头发向后背着,张着嘴在空中摆姿势,浑身上下落汤鸡一样流着水,血魔爪的血色火焰也浇灭了。 “噗!”年特被这滑稽的一幕乐喷了,推推黑眼,想看看她能不能醒来一起观赏。狮子族的战士们一起怪叫着嘲笑拜里安格,有人撅起屁股来朝拜里安格不停地拍,西亚夫伸出大拇指朝下掰,敲鼓的几位来了几下花鼓。 黑眼悠悠醒转:“发生了什么?” “啊……”拜里安格歇斯底里地叫着再次追上来,河水“噗嗤”,“噗嗤”,拜里安格变成了几百米外的渺小黑点,叫声突然中断,也许喝了不少水。 “哈,哈哈!”黑眼爽朗地笑起来,那是纯粹的属于人类的笑声,年特听得痴了,难道那些属于拜里安格的力量被取走,使得黑眼的心灵更加纯洁?一些干了的血渍还挂在黑眼的脸上,但是黑眼笑得那么灿烂,那些血渍竟为她平添了几分娇艳。 拜里安格不再出现,想必是灰心地找地方取暖去了,说不定在打喷嚏。筏子不再用那么眩目的速度行进了,河水稳稳地流着,将他们送往西方,狮子族的领地中心。狮子族的战士们合着鼓点唱起古怪的歌,他们从耳朵里取出耳塞,在巨大的木筏上忘形地手舞足蹈,庆祝自己的胜利。 森林的尽头到了,峡谷不再延伸,前面是一马平川的草原。黑眼眷恋地望着那片养育她的地方,喉咙里轻轻地“呜呜”鸣叫。 突然从森林深处飘来一声悲伤的狼嗥,响亮悠长地传了过来。黑眼的眼中满是泪水,她站起来将手搭在口边,回复以相同的叫声。狮子族的勇士们停止了喧闹,静静地听着。那声音是在告别,森林渐渐消失了,嗥叫声也终于平息。一滴眼泪从黑眼的眼眶中滑落,她轻轻地说:“再见了!妈妈……” “难道森林的守护神就是黑眼的妈妈?”年特心思百转,“又或者狐狼族本来就是德鲁依的末裔?而她的妈妈作为狐狼头领和大巫祭,也许就是森林意志的传承?” 年特才刚刚有机会打量这个奇异的木筏,其实这个木筏除了大和结实之外都很粗糙,但是已经非常了不起。若是普通的人类的船只在这么大的流速下冲撞,早就散成八瓣了。他和黑眼相互拉着站起来,望着已经变得非常恬静的河流,心中都充满了惊奇。那河水莫非是活的? 西亚夫拍着他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活着,本来我是来给你报仇的。” “谢谢!”年特很想感谢这条神秘的河流,却怎么也想不起它的名字了,只好默默地说:“谢谢您,西亚夫的奶奶河。” ※※※ 米蕾尼娅无力地坐倒在地上,握着自己的手腕。那一道血痕是她浑身上下惟一的伤口了,是他们爱情的见证,透过时空将他们连接在一起。她可以轻易地将它抹去,让皮肤上没有丝毫瑕疵,光洁如同新生,但是到现在她才知道什么是珍惜。 教皇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着她,她知道什么都不必说。教皇叹了口气,神情落寞之间似乎老了很多。 “米蕾尼娅,”他回过身,“你和你的母亲太像了。” “您什么也不必说。”米蕾尼娅站起来,神色十分平静,“母亲没有完成的使命我会去完成,但愿还来得及。血魔使拜里安格已经复活了,我有义务承担这一切。法雷塔家的宿命到我这里可以做个终结,我希望今后命运之轮上不再出现法雷塔家的名字。快,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教皇本该十分欣慰,但是他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那义务是多么沉重。他希望自己有能力多承担一些,他可以护着米尼亚,但是他挣不过命运的力量。他希望能够替米蕾尼娅也分担一些,直到他这条老命什么不剩,他自私的老脸皮没有资格去见月亮女神,但是他依然愿意承担。终于,命运还是摆到了眼前,教皇想到年特,那个和他作对的毛头小子,突然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如果他是那个命运之轮暗示的圣骑士——怎么可能?那是背弃神的不坚定的一群!但是,要是那样的话……” 教皇的脸阴晴不定,米蕾尼娅耐心地等待着。最终,教皇说话了:“米蕾尼娅,也许你已经注意到,黑魔法的威力已经远远超过我们的神圣魔法,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原因?” 米蕾尼娅点点头:“光神大人为了维持这个世界而无私地奉献了一切,他的力量散落在这块大陆上,是我们赖以使用魔法的魔法元素。巨大的消耗已经持续了万年,也许魔法元素已经无法再生。” “是的,我们所依仗的力量正在衰退啊。”教皇缓缓地说,“我一直在寻找解决的方法。 年轻的你可能不知道,在二、三百年之前,我们的神圣魔法威力是非常惊人的,到了我年轻的时候,已经有人怀疑威力在减退了。但是因为魔法技术和文化在以诺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人们沉醉在技术上,忽略了这个问题。年老的人认为自己的年纪是个原因,年轻的认为自己的经验是个不足。但是,没有人注意到魔法文化发展的同时,为世界带来的负担。“ “大约在一千年前,懂得魔法的人不超过一百人,那时的最高魔法在技术上和我们现在的中级差不多,但是按照历史的描述,威力却应该是目前最高魔法的十倍以上。两百年前,教会驱逐了异教徒,新的统计数字,在册的中级魔法师是两万人。一百年前是十万人,目前的圣骑士全部都能够掌握中级神圣魔法,中级魔法师和祭祀的要求更加严格,但是我们已经拥有神官在内的中级魔法使徒将近二十万人。魔法技术在各个领域广泛应用,学校大大小小遍地开花,景象空前繁荣。但是……”教皇苦笑,“就算知道了,在这种节骨眼上,难道能够停止学徒的培养吗?” 米蕾尼娅对那个数字相当吃惊:“不可能有那么多人的!” “有。”教皇自豪地说,“一百年前教会就开始着手处理这个问题,复合条件的人都在更加接近神的地方进一步培养和管理。地面的魔法元素消耗严重,但是天空有些地方还比较浓厚。只有真正的魔法师被允许研究高级魔法,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是,大家用将近五十年的时间,历经三代开辟了圣堂。就在空中神殿的周围,守卫着力量之源。” “天空圣殿!”米蕾尼娅惊呼,“是圣诗中的天空神殿?” “是的。我们无法靠近神殿,也无法完全探索那个领域。但是,我们在神殿山建立了人类的圣堂,每年都有几个圣洁的人得到月之女神的庇护进入神殿,希望得到大天使和次级神明的帮助,但是始终不能被承认。神的世界对人类来说,始终是太勉强了。” “等等,拜里安格不是被钉在神殿门廊的柱子上?怎么会逃走呢?难道,放走他的人……”米蕾尼娅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由得捂住了嘴。 “是的,因为我们的不慎,邪恶的灵魂混入了圣堂,用我们不知道的方法折断了信风骑士的圣枪,放走了恶魔。但是,圣枪被毁的同时封印发动,拜里安格也只剩下没有肉体凭依的灵魂,魔力同时被封印。他是怎么破解封印并离开的?” “是这样!我知道了。”米蕾尼娅的心中已经有了那答案,黑眼的父亲就是那个进入圣堂带着拜里安格逃走的人,更使邪恶的灵魂通过凭依的方式在白牙身上降生,封印随之也被生育的神圣力量所破解。 米蕾尼娅心思转念,已经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事情了。“是要我去天空神殿吧?” “还有人和你同去,他们已经等候很久了。”教皇一挥袍袖,糕饼店的天花板亮起光芒,在地面映出了传送魔法阵,四个骑士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单膝跪倒,缓缓抬起头来。圣堂学院的校长汉森自豪地站在一边,微微点头向教皇行礼。 “真理、诚实、敏锐的力量和坚定的心,从未将力量用来炫耀。他们是经过勇气之剑考验的圣徒,他们的真正力量必定会让您满意。”汉森用肯定的语气向教皇汇报,展示他对所带来的人无疑伦比的信任。 “辛苦了。不要让我失望。”教皇拂袖而起,“圣堂的门将再次打开,魔法的空气会让你们有新的感受。” 第四十二章 相连的宿命 年特开始喜欢上乘风破‘浪’的感觉,他和黑眼开心地趴在木筏前端,嬉笑中感受水流的冲击力。‘浪’‘花’溅在黑眼的脸上,她开心的样子就好像是天真无暇的小‘女’孩。年特将淡淡的忧愁压在心底,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人如果心里压着痛和忧愁是不是就无法这么开心地笑? 年特说:“黑眼,我曾经发誓要把你带回人类的世界,但是现在那个世界已经危险了,所以我要去拯救世界。” 黑眼似乎没听懂,欢快地笑着,扭头说:“拯救世界?有意思吗?” 年特决定不说了,他可以说“我去和拜里安格决斗,还要端他老窝,打他老母”,但是他还想听到那爽朗的笑声,所以他笑眯眯地说:“啊,好得不得。” 拜里安格实在是太强大了,如果贸然前去,他仇报不了,反而会死在对方手里。但是一定要快,年特其实有些害怕,拜里安格的背后一定就是那臭名昭著的恶魔之王拜德了。 “神啊!你还有气儿吗?”年特不禁这样想,“还是被我气死了?我是打过你的‘门’徒,***你的圣‘女’,一面骂你一面向你祈祷,那是因为你从来也没有出来干件漂亮的事。别说我的运气和你有关,我活着是因为我长得帅。神啊,你说句话,你不说,我们就不指望你了。” 年特用了几秒钟确定没有雷劈下来,叹了口气:“人类的原罪,就是口无遮拦,但是往往都被说中。靠自己吧。” 狮子族的战士都是高大的壮汉,个个都是两米左右的身高,壮实的肌‘肉’使他们看起来像一张牌,谈笑风生的时候就会非常吵。不过,年特很高兴他们都会说人话,而且都在尽量说。 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人类的一个遥远村镇,或是到边远山区去做客。 年特渐渐喜欢他们的大嗓‘门’,因为没有这些大嗓‘门’他就没命了。但是,年特知道,拜里安格一定会来报复,他会沿着河找到狮子族的部落,大肆***,把每一个人变成恶魔之王的奴隶,就像对待曾经冷落过他的狐狼村民一样。他该怎么办?他到哪里去得到杀死拜里安格的力量? 西亚夫顺利回到自己的族人当中,一直处在兴奋状态里,似乎丝毫不将拜里安格放在眼中。年特不禁猜想他有什么高招,果然,他拍拍年特的肩膀:“不要担心,拜里安格敢来,我妈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你妈?” “是啊!”西亚夫很奇怪他的反应,“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信奉我妈?” 年特无语:“想不到是真的。”年特想起这条伟大的河叫做西亚夫的‘奶’‘奶’河,不对,其实是西亚夫的父亲的妈***河,他的父亲叫什么来着?年特挠挠头,不好意思问。不过想必其中和母亲们是有什么关联的,年特真的很好奇。 黑眼毫无顾忌地问:“西亚夫,这条河好伟大呀!为什么会像活的一样呢?” “对,就是这个问题。”年特在心中大赞黑眼,一面迫切地期待着西亚夫的答案。 “这个啊……”西亚夫似乎不想说,年特连忙添了一把火:“西亚夫,告诉她吧,也许有一天狐狼族会因此改掉黑脚河这个称呼,也和你们一样尊敬它。这条伟大的河流,它为什么这么伟大呢?” “这样啊!”西亚夫心‘花’怒放兼之很爱自己的‘奶’‘奶’,就说了:在很久以前,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狮子部落既辛苦又愚昧(现在也是一样),终日在平原上艰苦地生活,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美好的事情(现在也是一样)。狮子族空有一副壮硕的身材,但是在平原上却只是一个‘混’‘乱’卑微的民族。个子大肚子就饿得快,肚子填不饱就追不上猎物。加上他们怕食物不够不敢生育,他们反而不如奔跑迅速的瘦小种族兴旺,人丁凋零,人人都因为饥饿而面黄肌瘦。 有一天,一个聪明的狮子王从梦中拍石而起:“生育!生育力是个问题!” 他的美丽妻子哒哒吃了一惊,劝说道:“亲爱的,我们连这些人都吃不饱,生更多的孩子怎么养啊!” “目光短浅。”伟大的狮子王回答,“我曾经在梦中和一只刺猬‘交’谈,他说,人多力量大。 你也知道,草原猎物充足的地方都在河流附近,而那里被人数众多的部落占据着,我们就是因为人太少才打不过他们。我也曾经为食物的问题烦恼过,他说等我的妻子肚子鼓起来的时候这个问题自己就会解决。“ “亲爱的,您是饿昏头了吧?我们没有食物让我的肚子鼓起来。” “开玩笑!我在梦中为这个主意付了一块羊‘腿’‘肉’,刺猬咳嗽着向我发誓的!你敢怀疑我的智慧?‘狮子王拉过爱妻,’肚子鼓起来不一定要把你喂胖,快!生孩子!” 于是他们满怀希望***地生活,不料他可爱的妻子哒哒五年都没有怀孕,狮子王生气了,他大叫:“我要独占全部落的所有‘女’人!我一定要妻子的肚子鼓起来!真正的伟大狮群里都是狮王独占所有的母狮!等我的孩子出世刺猬智者的语言就会实现!” “不!亲爱的,那我怎么办?” 哒哒非常难过,她被抛弃了,而且非常饥饿。她想要***,但是在死之前她很想饱饱吃一顿,她从来没有尽情地吃到饱。她在荒野里漫步,这时候一只鹿瘸着一条‘腿’跑过,似乎是被别的部落打伤后逃走的。 “太伟大了!”哒哒追着那只鹿一直跑到老远的地方,突然发现一条新的河流流过平原,在这里形成一个湖。那头鹿慌不择路,竟然一下跳进河里。哒哒不顾一切跳进去…… 年特‘插’嘴:“她想救鹿?” 西亚夫:“不,只是不想失去食物!不要打岔!”西亚夫继续讲:哒哒发现自己不会游泳,喝了一肚子水挣扎着回到岸上,发现自己的丈夫和大伙都在身边。 狮子王大声说:“亲爱的!我错了,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 哒哒非常感动:“亲爱的,是什么让你回心转意?” 狮子王耷拉着耳朵:“为了‘女’人的问题他们都打我……” 这个时候,狮子王惊异地发现妻子变得非常美丽,他仔细观察,发现妻子的肚子鼓鼓的,难道? 哒哒:“我喝了不知道多少水,这条河流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突然有人惊叫:“鱼!好‘肥’的鱼!” “还有鹿群来喝水!” “快抓!抓……” 就这样,预言实现了,狮子族占据了这条河和湖,没有人知道这条河是怎么回事,他们过了足足一年不愁吃的日子,个个迅速变壮。狮子王很爱他的妻子,哒哒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就怀孕了,生下来一个健壮的儿子,他们十分幸福。 但是有一天,河被发现了,为了这个‘肥’美地带,一个强大的部落来到了这个湖湾要将他们赶走。狮子族人数稀少,还不是这个部落的对手。 河边,狮子王呼唤他的爱妻:“哒哒,我们逃吧。” 哒哒:“我跑不动,我不想再过饿肚子的生活了,我要死在这里。”说完,哒哒纵身跳进了河里。 狮子王觉得妻子说得对,在失去妻子的悲痛下大叫:“我和你们拼了!”回去继续厮杀。 突然,河水不可思议地从河‘床’里涌出来,带着猛烈的攻势将入侵者冲得七零八落,狮子族神气地保住了他们的湖,继续在这里幸福地生活。 狮子王没有找到妻子的尸体,但是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哒哒对他说:“神被我感动了,让我与河流融为一体。但是我不能永远守护你们,让每一位王后临终都死在湖里吧,意志代代相传,狮子族的本土永远不会失去乐园。” 西亚夫:“就这样,每一位王后临终都会自己跳进湖里,从来也没有尸体出现,大家都认为湖底有一个属于她们的世界。而河流就世世代代守护着狮子族。那之后,狮子族的计划生育成功了,人口迅速上升,成为草原上最大的部落,直到现在。” 年特:“那么,就是说……” “最后一个跳进去的是我‘奶’‘奶’,快该我妈跳了,所以我就信奉我妈。问题是,按照族规我要确立王后之后我妈才能跳到河里。” 黑眼拍手:“好美丽的故事啊。” 西亚夫非常得意:“我早就特别把它翻译***类的语言,打算早晚讲给谁听。” 年特觉得脑袋里有烟要冒出来:“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说,是哪个神不开眼赐给贪吃的王后力量?我看是惩罚她和河融为一体才对。至于王后换王后的规矩——怎么都像是替死鬼等替身啊。上当的王后世代相传的怨恨,难怪积攒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对了,对了,面黄肌瘦的人渴望发胖,涨肚子、怀孕,哒哒王后开始走运一直是在‘胖’的周围,难怪狮子族这么崇尚‘肥’胖的美丽,是有依据的啊。”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传说下得到庇护的狮子族繁荣富强,现在,西亚夫的‘奶’‘奶’载着战士们兴高采烈地凯旋了。木筏用稳定迅捷的速度前进,河湾两岸‘浪’涛有节奏地拍打着岩石上的青苔,发出悦耳的声音。 月光皎洁的时候,他们来到了狮子族的图腾所在地,火把照耀下美丽的湖湾——丹马的母亲湖。 年特指着美丽如同蓝宝石的湖:“啊,一定是西亚夫的‘奶’‘奶’湖。” 西亚夫在他的头顶捶了一记:“是丹马的母亲湖!” “对不起。”年特抱着头疼得流眼泪,抬起头来已经是灯火通明的世界,无数竖着头发,涂得‘花’瓜一样的狮子族青年男‘女’举着火把在沿岸整齐地挥动。一阵声调非常高的歌声从人群后面传过来,男男‘女’‘女’都静静地合着这节奏如痴如醉。 西亚夫站起来向众人伸开双臂,沿岸爆发出一阵欢呼。黑眼因为西亚夫刚才打了年特的头,正在对西亚夫瞪着眼‘露’出牙齿发出威胁的声音,年特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拧拧她的脸:“那是朋友的玩笑,你要学的还很多。” 战士们从木筏上“扑通”跳进水里,向岸上缓缓游去。西亚夫敲打‘胸’膛,分开大‘腿’内侧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岸上的男‘女’老少跟着他的动作相互搭着肩膀,左三步右三步,形成了非常好听的跺脚节拍。年特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舞蹈,虽然形象很傻,但是每一块肌‘肉’都在跳动,节奏感非常强烈,敲打‘胸’膛和跺脚的声音形成了不同的高低音阶,连鼓都免了。 西亚夫突然停下来,举起年特的一只手,群众一片呼声,“嗷嗷”声不绝于耳,后来,年特知道这个狮子族中心村落就叫做“嗷嗷村”。 木筏缓缓靠到湖边,从始至终不需要任何人来划动。西亚夫带着他们上了岸,人群分开,一个强壮的胖老太太手持木杖出现在眼前。西亚夫扑过去热烈和她拥抱,喊了声“妈妈”,表情非常亲昵。 年特从来没有看见过彪形巨汉在妈妈怀里撒娇,妈***体形非常“完美”,近乎“无缺”,想必在狮子族里是个大美‘女’。不过,老太太对儿子似乎不感兴趣,一把将他推到一边,上下打量年特,回头说了几句话。 西亚夫解释说:“我们普及人类语言不到十年,妈妈不懂人类的话,不过说很欢迎你这个柴‘鸡’一样的家伙。” 年特习惯‘性’按照贵族的礼仪优雅地鞠躬,彬彬有礼回答:“真是我的荣幸!如果你们有其他柴‘鸡’一样的姑娘类似这样,”指指黑眼,“我愿意统统带走。” 虽然语言经过翻译不一定意思准确,声音的腔调和感觉还是可以传递的,西亚夫的妈妈听了翻译后看上去很高兴,对西亚夫说了几句,西亚夫弯腰,妈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就转身离去了,很多胖‘女’人众星捧月——不,是汤圆簇拥着元宵在月光下离去。 西亚夫说:“妈妈好意,说怎么能亏待你这么有心的贵宾,一定把最好的小鸽子介绍给你。” “小鸽子……”年特五雷轰顶,面如土‘色’。 西亚夫大笑:“不要这样,我明白,我明白,我用大批柴‘鸡’和你换。” “谢谢,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年特当真感‘激’涕零,“有空去我们玫瑰郡,我们家的厨娘通体圆润,有机会介绍给你。” “信任你!”西亚夫拍着他的肩膀,“不过赶不上做我的王后了。” 年特心想:“厨娘大婶就算是来到这里做了王后也一定不肯跳湖。” 热热闹闹地走在大道上,村里到处是图腾柱子,雕刻着古朴的图案。柱子顶端就是胖‘女’人的雕像,一定就是西亚夫的‘奶’‘奶’了。 年特猜想这图腾柱子定是经常更换,因为每次有一个王后跳河,河湖的名字都要更换,崇拜的对象也改为新的替死鬼‘女’王,这些图腾柱子的需求量不知道有多大呢,那雕刻师父定是过得很不错。不过,他们的美工毕竟不如人类‘精’致,如果把他们的雕刻带回去当希罕物卖给人类,再把美莲的雕塑和画像卖给他们,定是一笔两边赚钱的好买卖。 他们来到部落的王殿,那是一栋很大的木屋,屋前的场地上有营火和舞娘犒劳归来的战士,人人都是乐陶陶的。狮子族和狐狼部落截然不同,大概是天‘性’就是如此吧,在这里找不到半点儿‘阴’森,难怪很容易向人类社会靠拢。 只不过——他们人人脸上涂着油彩,年特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奇幻的舞台上,有一点儿不真实的感觉,认人也有些难过——第二天早上油彩变了怎么办? 西亚夫的父亲似乎退位后就不管什么事情了,一副乐天知命的行乐表现,简单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年特猜想他是因为“丹马”这个名字压力很大,毕竟人人都在向他的妈妈顶礼膜拜。 这一天十分疲劳,年特加入他们看‘肥’婆跳肚皮舞,要求吃些熟‘肉’。有人帮他在营火中间搭起烤‘肉’架,竟然还有不少佐味品,像是胡椒粉。年特一面烤‘肉’一面看着黑眼和西亚夫吃东西,她们也往生‘肉’上面撒些粉末,似乎吃得很享受。也许吃惯了生‘肉’会很难接受熟食吧?年特没有什么办法,不过烤‘肉’的香气也有不少人很感兴趣,要求分一些尝尝。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但是年特想这是件好事,狮子部落越来越能够理解人类,正在向文明的正途靠拢。 ※※※ 米蕾尼娅和光辉四天王站到了圣殿的中心,教皇和最高祭祀站在一旁,超过四百名‘女’祭祀‘蒙’着面纱低头咏念咒文,呢喃声彼此共鸣,仿佛从灵魂深处要剔除所有的杂念一般专注。 穿着金甲的圣殿骑士布满了圣殿外的街道和广场,大斧和长剑静悄悄地反‘射’着月亮银‘色’的光辉,汗水从骑士藏在头盔里的额头上流下来,骑士就像是雕像般不敢移动丝毫。 教皇伸开双臂仰望天空,高声梵唱:“万能的光神普休斯啊!与我相争的,求你与他们相争!与我相斗的,求你与他们相斗!我必高声赞美您,伟大的光神普休斯,你所铸造的国度就在我的头顶,请您为我敞开大‘门’!让您的信徒来为您拭去宝座上的尘埃!” 于是一道圣光从空中强烈地照下来,将米蕾尼娅和四天王笼罩在其中。‘女’祭祀们加紧咏念咒文,很多人身体在微微发抖。天空中传来隆隆的声音,仿佛有雷在滚动,屋外下起倾盆大雨,一道闪电直劈在圣堂屋顶的神像上。 米蕾尼娅双手扣在‘胸’前,一股浓烈的魔法气息弥漫在那撒下的光芒中,让她感觉呼吸困难。她望着教皇左首的空位,十分忧伤。那本来是大神官的位置,自从大神官在神诞圣堂遇害后就一直空着。四天王单膝跪在她的周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魔法的光辉一闪,他们消失了。如释重负,‘女’祭祀们纷纷软倒在原地,光芒尽散,光暗的反差使人觉得屋内的火光十分昏暗。 “每一次都受不了!”最高祭祀伸出手指,一只火把突然光芒暴涨,将屋里的光线柔和地缓和下来,“那四个人就是圣堂学院的光辉四天王?果然与众不同。” “嗯,汉森校长对他们期望很高,他们并不是一起到圣堂的,汉森特意用了八年的时间把他们聚到一起。他们的力量惊人,经过了非常特别的训练,汉森‘花’了好多年用各种方式关注他们的道德,从目前的表现来看,都是非常完美的。” “命运之轮中传闻的勇者会在他们当中吗?” 教皇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以前也这么猜想,但是现在……”教皇转身往他的房间走去,“不要让人来烦我,我要做些事情。” ※※※ 年特睡得很香,但是并不舒服。黑眼坚持要睡在‘床’尾,垫着皮子闻着年特的脚缩成一团——狮子族的单人‘床’足够他们用任何方式来睡。年特的问题并不是黑眼,白天藏在心底的东西晚上会自己跑出来,才是让人痛苦的原因。 年特的梦中都是火光、呼喊声,米蕾尼娅的耳光、眼泪,白牙凶恶的声音,拜里安格手中扭动的血‘色’火焰…… “呼……呃……不……”年特不停说着梦话,痛苦地扭动身体,还踹了黑眼一脚。 黑眼‘揉’‘揉’眼睛,耳朵翘了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一天刺‘激’太大,似乎神经都会承受不了,疲劳使她推了推年特的脚,继续蜷成一团睡眠。 午夜,年特“腾”地坐起来,这是从蔻蔻离去后偶尔会复发的‘毛’病。年特喘着气,觉得噩梦给他压力很大,“***,拜里安格,梦里都追着我!不知道蔻蔻在干什么,说不定他们是一头的。”年特打个呵欠,翻个身,几秒钟就再次睡着了。 “这一次的梦似乎好些……我要米蕾尼娅,米蕾尼娅……”年特的眼前出现美丽的海滩,阳光明媚,美‘女’们穿着白纱裙子,美莲的大‘腿’又白又直,正在专心画画。米蕾尼娅拎着‘裤’脚走在海里,欢快地跳跃。‘波’光粼粼,五颜六‘色’的贝壳点缀着白沙的海滩,米蕾尼娅宛如快乐的‘精’灵。 “出现了!米蕾尼娅……”年特‘激’动得要命,“米蕾尼娅,原谅我!听我解释!我对你的心……” 米蕾尼娅回过头,长着雪白的胡子,目光犀利,是教皇的面孔,突然整个变成了穿着圣袍的教皇,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你来了……” “啊……”年特惨叫着跌入无底的黑暗中,喘着气趴在不知名的地方,“还是噩梦!好过分的噩梦!” 教皇威严的声音传来:“这不是梦!是你我的意识在这个空间里相见。” “我靠!还说些听不懂的东西!”年特对自己会做出这种超缺乏品味的梦感到气愤不已,“我要放松神经。我需要美梦,美梦!”年特伸手去掐教皇的脖子,“给我变回来!你这窃贼! 我要制定偷梦法,判处偷梦的人死刑!“ “安静!”教皇挥袖之间,年特突然感到一阵暗风拂体,猛地飞出八丈远,跌得七昏八素。 “过分,我要醒来重做。”年特发觉自己还没有醒,他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撞醒,但是四周一片黑暗,只是他们两个人。年特下意识地掐了自己的脸一下,不疼。 教皇叹了口气:“我是透过意识来搜寻梦境,找到了你的位置。在意识上这一点和梦一样,你就当自己在做梦好了。” 年特大叫:“你到底要怎样?我要休息!我和拜里安格打了一天,我要积蓄力量!” 教皇说:“你的力量还不足以战胜拜里安格,他几乎是不死的,拜德不死,他就会无限复活,想要击败他,需要和死亡相对的生的力量,就是神圣的创造之力。” “就是说你们教会才有这种力量嘛,那倒是快点儿把他‘弄’死啊!”年特愤怒地大叫,“你们只会把罪名加在我的头上,告诉你,我一点儿也不希罕你们的魔法,我会打倒他的!我要亲手宰了他!” 教皇面沉似水,年特从一开始就对他很不友好,他已经知道年特是玫瑰郡的领主继承人,和玫瑰郡的恶劣关系也许是原因之一吧,但是两个问题却是可以一并解决的。 “不要口出狂言!”教皇震怒,“不虔诚的人!你的了解不足以使你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啊?是吗?我根本不想见到你的脸!米蕾尼娅呢?让她和我说话!”年特对教皇烧了母亲画像的事情耿耿于怀,丝毫也不客气。 教皇的声音渗透着威严的气势:“米蕾尼娅已经去履行她的义务了,她远比你懂事,你这个下贱的人配不上她!” “那要她说了才算数!”年特暴跳如雷,“你凭什么决定她的一切!她在哪里?我要把她救出来!” “我当然可以为她做主!”教皇缓缓提高了声调,炫耀一般回答,“她的母亲米尼亚是我的亲生‘女’儿!你以为我愿意自己的外孙‘女’受苦吗?” “呃……”年特发觉自己完全想错了,立刻气焰矮小了几分,“那,姥爷,米蕾尼娅的事情也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那不是你能随便‘乱’加的称谓,你知道什么,愚昧的不成熟者!米蕾尼娅背负着的命运是你所无法想象,她已经长大了,知道要为保护这个世界而贡献力量。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应该朝着神圣的方向努力,而不是在这里给她增加负担。”教皇当然无法体会米蕾尼娅那种恋爱的感觉,对年特的表现相当不满,并不急着认这‘门’关系,但他还是记得问了,“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来为我服务,却选择向哈马斯效忠?难道你看不出来你们的路正在背离神的忠诚?” “既然你是米蕾尼娅的姥爷,我们的‘私’人恩怨就算了。”年特整理了一下头绪,回答说,“我们是在背离神的道路上努力着,但不是在背离对神的忠诚。我们不祈祷,但并不是不爱神。我们只是没有很多事情要求神来替我们解决,你也说过,不应该增加米蕾尼娅的负担,难道就应该增加神的负担?我从四岁起就会帮妈妈办事了,我记得妈妈幸福的微笑。是光神大人以无比的恩惠创造了我们,难道我们不该有所回报?也许光神大人没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但我们至少可以不去烦他。祈祷?祈祷的格式是在赞美后面加上一句请求的,我说的没错吧?” 教皇哑口无言,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自从他在教会出生,就一直被恐怖的事实和恶魔复苏的威胁***着,几乎无法呼吸。对***而言,抱着神的‘腿’是很正常的想法,但是听到年特的话,却仿佛见到因为圣徒们而烦恼的神明。 “难道?不能求得次级神明帮助的原因……”教皇镇定下来,“不会的,米蕾尼娅会安全回来的,她是月光‘女’神选中的,一定可以完成使命!” “喂!我很怀疑你们离开神是不是连吃饭也成问题。”年特说,“醒醒啊……您没事吧? 我说说而已,不要生气啊。“ 教皇缓缓地抬起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们的分歧无法确定了,就如人心不可揣摩,神的心思也是一样。这个问题就留给见到神的人去了解,很遗憾,我虽然身为教皇,却并不知悉那属于神魔间的秘密。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愿不愿意放弃米蕾尼娅?” “当然不。”年特坚决地说,“我随时会死,至少让我口头上坚强点儿吧?过几天拜里安格来找我们算账,说不定他能替你解决我这个烦恼。我再说一遍,我和米蕾尼娅也许有些误会,但是我敢确定我们真心相爱,为了她我可以不要命,但我不会放弃我的立场和信念。我对教会也并非有什么太大的仇恨,您的心里也应该有数。如果我活着,而您有机会到玫瑰郡去,我必定看在今晚‘交’谈的份上给您看一些东西,也许会让您吃惊。” “是的,如果你不死,那么很多问题都有答案了。”教皇回答,“我真不喜欢你,但是也许我们双方都缺乏了解。我告诉你哪里可以找到答案,在天空的圣殿,米蕾尼娅在那里,很多的真像也在,那些秘密就是我这个教皇也丝毫不知。你要去吗?” “真的?我要去!”年特喜不自禁,但是随即又沮丧了,“我没有时间去那里,也许永远没有时间了。我要留下来帮助我的朋友们,即使死在这里都不孤独!” 教皇的声音悠远地传过来:“这个你不用担心,如果你通过试炼,你就会得到可以和拜里安格相抗衡的力量。在那里,时间是永恒的,也许你会死在里面,但是当你醒来,只不过是今晚的一个梦而已。你听好,你的路和米蕾尼娅是不同的,因你不被圣光所容纳,你必须从另一个地方进入神殿,那是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看‘门’的人会拦住你,你要先获得他的认可。 近万年以来,没有几个人能过去,如果你想配得上米蕾尼娅,你就必须过去,如果你做到了,其他的一切我将不再计较。“ 年特问道:“您能不能说得明白些?那条路的入口离这里很近吗?” “那是心的入口,行走的是你的灵魂。也许你从来不曾祈祷过,但是现在祈祷也来得及。 记住,那名看‘门’的人叫米伦勒斯,只要你让他听到你的祈祷,他就会来找你,但是不一定把路指给你……“ 教皇说完就渐渐消失了,留下年特在那个漆黑的空间里。 “喂!喂!”年特蹦着高想要留住教皇,为什么要蹦高他也不明白,就好像潜意识里认定那里就是离去的方向。突然间脚下一空有一种坠落感,“啊……”年特挥舞着双臂醒来,汗水涔涔地往下流,“是梦?不是梦?是梦?” “嗯哼哼哼……”黑眼再次被吵醒了,发出腻人的声音吊在他的脖子上,似乎在抗议他为什么不好好睡觉。 年特伸出双臂望着天‘花’板:“米伦勒斯……” 几秒钟之后,年特觉得自己像傻瓜,搂着黑眼躺下:“还是睡觉吧。”黑眼发出轻微的嘟囔声,似乎对此感到满意。年特开始找回困倦的情绪:“继续刚才的梦好了。要有海滩,要有美莲的大‘腿’,要有米蕾尼娅……对!米蕾尼娅扭头……啊……”年特从‘床’上跳起来大骂:“教皇!就算这梦是真的你也太过分了!” “嗯?嗯?呜……”黑眼拉起白狼皮下‘床’打地铺去了。 年特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反正睡不着了,便一直想着教皇的话。 “能够打倒拜里安格的力量吗?是创造啊。但是难道只有神的创造之力才算创造吗?难道人类的创造力永远也赶不上神吗?”年特想到那个名字——米伦勒斯,那名字牢牢地印在他的脑海当中,竟然忘也忘不掉了,“搞什么啊!我哪里还有时间去找这个米伦勒斯。” 年特翻过来掉过去,突然间发现天已经亮了。屋子外面想起一声狮吼,似乎是代替公‘鸡’打鸣,顷刻间全村都热闹起来了。年特猜想这村里一定没有公‘鸡’,如果有也会失业,也会被吵死。 西亚夫破‘门’而入:“起来,今天要举行盛大的***仪式,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什么***仪式?是你的生日吗?”年特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东西,却听见外面的大鼓咚咚地敲起来了。狮子族的似乎总是热热闹闹的,年特很喜欢这种气氛。 从‘门’口望出去,彪悍的狮子族青年整齐地汇集在湖边——刷牙,高头大马从村子的各个方向汇集而来,不同的化妆基调显示他们来自草原的各个地方。他们的旗手在队首打着和幼狮学院有些相似的狮子旗帜,手工很差,不过旗杆上零碎很多,可以弥补这一点。旗手后面的似乎是各个部分的青年领袖,他们背着各自村落带来的西亚夫***图腾,英姿勃发,挥爪遥相呼应。 第四十三章 巴斯廷的雪 米蕾尼娅的眼前是巍峨的山,他们站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了,三头龙在那里嘶叫着盘旋,太阳的光芒从地平面微弱地透过来,不知道是在什么遥远的地方,但是反正不在头顶。没有星辰,天空灰蒙蒙笼罩在雾中。也许是魔法力量浓厚地渗透在空气中有些不习惯的缘故,这里让人精神非常紧张,呼吸也有些沉重感。 “没有人来接我们吗?”米蕾尼娅有些无所适从,一种不安的感觉使她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年特要是在身边就好了。” 四天王始终半跪在她的四周,风之将军多格,雷之先锋菲舍,圣光门徒达奇芬格斯,黑暗守卫大流伊,他们就像是忠诚的骑士在守护他们的公主,而失神的米蕾尼娅安之若素。 “米蕾尼娅小姐,”多格抬起头来,“我们奉命保护您去任何地方,教皇大人特别交代,一切以小姐的安全为主。现在这种情况,请交给我们来处理。” “啊,真是委屈你们了。”米蕾尼娅转头望着四天王,十分过意不去,“对不起,请赶紧站起来吧。” 四天王站起来相互对视了一下,似乎心有灵犀般点头。多格向前走了几步,扬起手来,厉喝道:“风!我手中的风是神的袍袖!去!”立刻,他的掌中凝聚起气流,突然激射而出,破空盘旋着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竟然给人像闪电一样视觉效应。 多格闭着眼睛,微微昂首,似乎在感受着空气的动向,然后他伸手抓来一把空气,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睁眼望向右侧。 “有人来接我们了。”多格一指相反的方向,视线却始终对着右侧,“不过,有个小麻烦,似乎有些家伙对我的法术很感兴趣,它们来得比较快。” 随着多格的话音落下,一群奇怪的猴子从空中张着鼯鼠一样的肉膜翅膀逆风而来,张开嘴吼叫着,通红的眼睛里表露出十分凶恶的神情。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不是神圣的世界吗?”米蕾尼娅皱起眉头,扬手间几个人全部都被圣光盾所笼罩。 菲舍连忙走了出去:“让我们来就好了。”他号称雷先锋,怒喝着:“玷污!”伸手便是连环闪电,那群风猴子凄厉地叫起来,转眼间就成了焦炭,随风化作尘埃。 “相传普休斯大人创世的时候也曾经做过一些试验。”圣光门徒达奇芬格斯是个非常博学的人,对经典倒背如流,说起创世之初的一些事情来,“很多的物种在人类之前产生,但是由于对大陆的生态平衡影响不佳,被勒令迁移到这里了,就是圣诗所说的自生自灭于巴斯廷圣山的山麓之下。巴斯廷山麓不知道有多么宽广,就连天使也不曾从山的一边飞到另一边,而圣殿就在山顶。” “哈,爱卖弄的家伙。”大流伊望向天边,“什么东西来了?不是说有人来接我们了吗?怎么还是飞行物?” 强大的气息传来,天边出现一片乌云,越是接近便越发现还镶着银边,圣骑士手持宝剑列队在天空中飞行,整齐的铠甲发着淡淡的银光,破空的风声就连三头龙也吓跑了。那飞行的样子虽然笨重,却体现出了一种雄浑的气魄,那整齐的编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说起来,人类在这里是新来的生物,那些怪物才是主人,可是短短的几十年里,很明显已经喧宾夺主。人类在月光女神的指引下占领了神殿山的山脚,虽不被诸多的天使和次级神明所接纳,却至少在光神界的蛮荒里盖起了屋舍。 “哇咧,壮观!”大流伊有些随意,手搭凉棚观赏,实际上一点儿也没有使用那个姿势的必要。 米蕾尼娅被四天王小心地保护在中间,庄重地望着这些从天而降的圣骑士,或者说,是个兵团更加合适。凌驾于圣堂骑士之上,教会花了无数心血和时间培养出来的最强兵团——圣殿军。 “远道而来辛苦了。”卸去飞行术后轻松写意地落到他们面前,为首的骑士队长上前跪下来吻米蕾尼娅的手掌,“我是圣殿重兵队的队长沙法,今后由我来负责您的安全。” 他的姿势还算潇洒,却不符合环境和他的身份,似乎在故意忽略礼仪的细节,以拉近和米蕾尼娅的距离。 “你们来得太慢了,”多格对此逾越很反感,伸手将他和米蕾尼娅隔开,“按照教皇大人的命令,我们负责小姐的安全,你们只负责协助和提供一些需要。” “你是谁?”对方显然有些瞧不起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对这里还一点儿都不了解。” “所以也不了解你。”多格眼神锐利地盯着他,突然风从他体内狂暴地涌出来将眼前的人掀离地面,同时连环闪电从菲舍手中发出来,在人群中跳跃。 如果人离开地面,铠甲就要完全承受雷电的所有能量。深深地熟悉雷和风威力的秘密,这种配合多格和菲舍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只是一瞬间眼前的所有人便都受到了袭击。虽然没有人受伤,但是震撼力仍是存在的,直到他们面色难堪地落到地上,还不停地有静电从铠甲上打出来,使他们的头发和斗篷叭叭作响。。 圣殿军团训练有素,并没有表现出慌张,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列队,但是处境已经有些尴尬。他们风光地来接人,接他们心目中的领导者,米蕾尼娅的画像就挂在大厅里最显眼的地方,他们与世隔绝,对米蕾尼娅的期盼和崇拜与日俱增。也许有些兴奋过度,但是眼下的情形确实很尴尬。 多格用冷酷的声音说:“这只是个小小警告,不要以为你们的魔法盾可以挡得住。如果你们妄自尊大,违背了教皇大人的命令,就不用回到地面去了。” 米蕾尼娅一直默不做声,四天王体现出来的实力是比武大会时所无法相比的,他们一定不曾拿出过真正实力,才会输给幼狮骑士。现在,充满魔力的空气使他们更加强大,难怪圣堂学院的汉森校长会对他们倾注了无疑伦比的信心。 沙法似乎有些愤怒,但是在米蕾尼娅想来,教会对这支外放精兵的管理确实是太放松了,教皇不知道多少年都不来这里一次,完全隔离的秘密训练也带来了相当的副作用,不知道这里的负责人是否注意到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米蕾尼娅挥挥手,多格退开了,米蕾尼娅直接面对着沙法,那高傲的家伙立刻低下来头来。有谁能直视圣女米蕾尼娅的目光?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任何男子都会在她的秀丽容颜前低头。 米蕾尼娅散发出凌人的成熟气质,一种气氛便宛如湖莲开放的时候从水面渐渐绽放开来。她不用说什么,所有的人都知道该去办些正事。那是心灵的力量,是她的潜在气质,是她所不愿意接受的另一面,但是现在开始,她必须向以前自由自在的米蕾尼娅说再见了。 “年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那么快活地笑了,对不起,这次不是命运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命运。” 米蕾尼娅冷漠地望着眼前的人,所有的人接触她的视线都不敢抬头。那似乎是一种神格而不是人格,是超越了人类的私情而独立存在的气魄,既神圣又落寞。难道神都是孤寂的吗?否则为何落寞才可以与神的境界相通? 沙法一改几秒钟前的骄傲,小心地说:“失礼了!请跟我来!圣堂的基地就在三十里外的山脚,这里环境和地面不同,也许您还不习惯飞行术?啊,请跟上我们。”沙法双手持剑,剑身平直向上宛如一尊雕像,就那样一动不动飞起来。其他的人也是一样,他们换了一种队形,散开到四面,似乎为了方便保护他们。 这种属于漂浮术的技术很新颖,但是也不成熟。就列队飞行来说气势确实不凡,用于迎宾礼仪非常合适,但是纯靠念力移动会影响四肢的动作,在地面上不提倡这么使用,不同的属性侧重者有各自不同的方法飞行。 多格的衣衫剧烈飘摆,风缠绕着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件新的铠甲,保护他的同时将他带到了空中; 菲舍比较眩目,他纯粹靠电离空气就可以靠静电摩擦进行悬浮。他用手指灵活地控制着湛蓝的高压反应,就像鱼在水中一样灵活,但是谁碰到他无疑都会很痛苦; 圣光门徒达奇芬格斯的后背出现光翼,就像天使的翅膀; 而大流伊的手一挥,面前出现一道黑色的门,他走进去就不见了; 米蕾尼娅闭着眼睛,突然平行挥舞手杖,脚下大地颤动,一只土龙出现在她脚下,巨大如同山丘,米蕾尼娅就那样稳稳站在龙的背上冲天而起。土龙咆哮着闪动翅膀将挡在前面的人冲得七零八落,四天王紧随其后,反倒是圣殿团狼狈地跟在后面了。 “不可能!”所有的人都为他们的力量所折服,那是可以媲美天使的力量,不,他们在心地呐喊着,告诉自己,那是比天使更伟大的力量。一种兴奋感带动他们追随而去,第一次有了一种希望和觊觎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 狮子族的青年人在战争前一定要举行成人仪式,作为划分儿童和成年的标志。获得成人资格的男子将有更高的地位,获得更多的发言权,被其他的人所承认。由于狮子族发育早,五岁就已经可以参加成人仪式,但是,相对来说,也有人五十岁仍被当作儿童看待。说是仪式,其实就是考试。 这种仪式一般分为三次,一次比一次严格,也是确立社会地位的标志。 第一次叫做换牙成人仪式,因为五岁刚刚换完牙,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五岁参加第一次; 第二次叫做束腰成人仪式,通过之后就可以用皮毛腰带进行装饰,表示脱离少年阶层成为大家承认的青年,可以承担一些手艺分工; 第三次就是图腾成人仪式,通过者就是战士了,享有最高的社会地位,可以用油彩来装饰自己的面部和皮肤,表示自己拥有守护神的力量。此外,这样的习俗还有一点最实质的问题——寻找自己的内心世界。 前两种成人仪式经常更换考核的方式,各个地方的村落里的长老可以决定各自的方式,但是第三次不同,换脸成人仪式,一定要在狮子族神圣的湖边举行。考核的方法——晕倒。 一定要晕倒,不择手段地晕倒,而且不能让别人帮忙。晕倒之后,就会出现幻觉,他们将和自己的灵魂交流,寻找远古的血脉留给自己的印记。 如果哈比见到一只鹿,他就会努力形容:“我是头上生巨角的雄鹿哈比,我的速度像风,谁也追不上。”然后,哈比就会真的跑得非常快,似乎得到了一种灵魂潜在的力量一般。如果他立了功,他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图腾,他可以在图腾柱子上雕刻一只雄鹿或是别的什么,但是柱子的顶端必须是——目前是西亚夫的奶奶。 “只要昏倒就一定会梦到一样生灵吗?”年特对此半信半疑,但是西亚夫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一定会的!这就是圣湖给大家的礼物,祖先一定会把灵魂的深处指给你看。” 那么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什么生物是一无是处的了,因为所有的人都一定会找到可以自豪的闪光点。在年特的眼中,狮子族都是自豪又骄傲的人,叫他们垂头丧气不如叫他们去死。 西亚夫妈妈在湖心的木筏上唱歌,做出模仿跳湖姿势的舞蹈,一群胖妹穿得花花绿绿围成半圈挥舞手臂做蝴蝶状缓缓站起,增加了不少神秘的气氛。 年特开始相信这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他皱着眉头尽量欣赏这种异国风情,有人给他拿来一些仙人掌肉做成的食品,十分爽口通气,他才没有因为美女们的舞姿而倾倒。 “年特,我要参加。”黑眼突然这样说,她本可以用眼神来表达,但是她特别说出口,年特便知道她是非常认真的了。黑眼曾经化身为白狼王,年特知道她一定想要找出她的灵魂深处所潜藏的力量,也许,是因为被自己的生父当作是一种附属的糟粕,大大刺激了她的自尊。 “嗯,那么我也参加吧。”年特突然这样想,“如果我也有什么东西可以藏在灵魂深处的话,现在真是该取出来的时候了。” 西亚夫听了他们的要求后有些愕然,但是作为族长他完全可以对此做主:“你们想好啊,仪式是很痛苦的。你们不是我们狮子族的人,说不定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白白受苦。” 年特问:“你的全称怎么说?” 西亚夫回答:“我是金黄色的年迈狮子,智慧的眼睛是我的力量,我天生是狮子王中王。” 年特道:“嗯,气派的名字……我醒来也要取个这样的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西亚夫便不担心了,哈哈大笑:“从来没有外族人参加过,那么你选择那种和灵魂沟通的方法?” “和灵魂沟通的方法?”年特随即领悟到是指“昏倒”的方法,“有什么选择吗?” “我就知道你属于需要辅助的那一种。”西亚夫神气地说,“我可是自己晕倒的。” “这也值得骄傲吗?”年特这么想着,当然没有说出口,他和黑眼认真听着,西亚夫已经开始介绍。 “这种仪式的历史超过一千年,至今衍变出了三种集体帮助方式,但都是仍以自己晕倒为最上乘。第一种,洗头法,和守护神最接近的方法,就是将头倒着伸进湖水里,直到窒息。会有人帮你看着,直到你昏倒才将你拖出来。你也可以往自己的脖子上挂上石头将手绑在背后……” 年特一扭头,已经有人一拨人在这么做,西亚夫妈妈唱着很高调的歌,湖水开始沸腾,守护神的灵魂似乎在高兴地跳舞一般搅动浪花,狮子族的青年们在长老的指挥下跪在湖边,像是一个壮观的行刑队伍。有的人脖子上吊着老大的一个磨盘,在长老的梵唱中“咕咚”一声丢进湖里,随即把头没进水里。 西亚夫:“怎么样?加入他们吗?我会让奶奶优待你的。” “这玩意儿也可以走后门吗?”年特胆战心惊地看着许多人开始痛苦地扑腾,有的人是脖子上有磨盘抬不起来,有的人是当真闷着劲硬要把自己憋晕。几分钟之后,至少有一半的人拼命挣扎,终于忍不住了,狼狈地倒在地上咳嗽,拼命挣扎的力量连磨盘也压不住,鼻子里和嘴里呛的水不停往外冒。 “好像……非常痛苦啊。”年特亲眼看见其他头还在水里的人两脚已经开始抽筋,有的人终于不动了。 “不会出人命吧?” “从来没有过。”西亚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老大一个磨盘来,“怎么样?这个对你够用了。” 年特听见不远处有人在高喊:“出租磨盘!现在还来得及!”又好气又好笑,不禁心里暗骂:“刚和人类接触了几年就有奸商了。”西亚夫眼巴巴地等着,他只好摇摇头,“有没有别的方法?” 西亚夫:“第二种比较……” 这时候湖的一边突然传出了惊呼声,不少人又是鼓掌又是喊叫,年特和西亚夫扭头一看,黑眼已经倒背双手把整个肩膀扎了进去,一个胖妹妹正在扶着她的脚。黑眼就好像是一心求死一样,丝毫也不挣扎。 “哦……”年特和西亚夫都吃了一惊,一起叫起来。西亚夫指着她们,手指发颤,却不是为了黑眼,而是为了扶住黑眼的那位少女:“那位妹妹是谁?” 年特气得几乎要翻白眼,不过想起来,狮子族在这方面多少有些没心没肺。转看那胖妹妹皮肤白嫩,犹如一颗真正的珍珠一般圆润,就不难理解西亚夫的心情。她的服饰华贵,穿着雪白的绵羊皮草,腰上的腰带也不知道用了几只豹子的尾巴,头发英气地绑起来更显得双下巴很明显,居然有一双丹凤眼。 有人向西亚夫报告:“那是西部蜢动部落的酋长哈赛之女,就是著名的西部鸽子卵啊!这次随哈赛来参加紧急成人仪式的,哈赛的意思就是介绍给您……” “鸽子卵……”年特猜想他们离海很遥远,从来也没有见过珍珠,总之,看西亚夫这样子,估计他的妈妈被迫跳河的日子不远了。年特担心地望着黑眼,黑眼的手紧紧攥成一团,似乎十分痛苦。那个胖妹妹温柔地按着她的腿,就像是一朵云压在上面。突然间,黑眼放松下来,不再挣动了,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嗷嗷的叫声震得耳朵都发疼。 西亚夫说着:“我去和她打声招呼。” 年特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揪住:“先说第二种和第三种方式给我。” “你看那边就好啦,想参加就自己过去。奶奶与你同在……”西亚夫如同一阵风般跑掉了。 年特看着黑眼那边,湖水突然退潮了,所有刚才将头探进去的人都亮了出来。这果然是和守护神最贴近的方法,西亚夫的奶奶湖贯穿着西亚夫家族祖先的意志,就像是活的一般善解人意。西亚夫的妈妈坐在湖心的木筏上放声高歌,嗓音十分嘹亮。 长老和守护者将成功晕倒的各位拖到岸上,整齐地码成一排,足有好几百人,蔚为壮观。接下来,更多的人忙着清场,往湖边的树干上包裹兽皮,就好像大树要过寒冬一般。众人排成几队,一声令下—— 有的人一头撞在树干上昏死过去,在欢呼中被抬去和先前晕倒的人并列在一起,信心不足的人捂着头蹲在地上发蒙,遭众人耻笑。 “这样看来的话,狮子族战士确实少有怕死的,经过这种仪式……”年特再看最下乘的第三种,很多人两人一组用不良的眼神相互看着,给狼牙棒上裹皮子……年特不用看也明白了,直冒汗,“真是干脆的一族人。其实晕倒的方法有很多嘛,何必非得这么痛苦……” 年特想过被烟熏,被枕头捂,被饿上一个星期,不过眼下看来,在湖边晕倒的最好方法还真是—— “啊……” 狮子族的长老和众人眼睁睁看着贵宾从几十米外的侧面跑来一头撞在树上,昏迷不醒。有人说:“啊!插队……” ※※※ 黑暗。 湖水像是黑色的镜子,却可以清晰地看清每一个涟漪。一滴水滴在湖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感知像是触手无限延伸。那是没有光的世界,年特艰难地抬起头,口中渴得要命。 “我的头!”年特趴在湖边喝了几口水,脑子清晰起来。他站起身,发现自己就站在湖面上。“这是哪里?”年特想起来了,“我是来自己的灵魂深处找自己的守护神。也许狮子族的祖先识破我是外族人而不肯帮助呢。是谁?” 一个带翼的天使像镜花浮影一般悄无声息地悬在空中,那些水滴就是从他的衣衫下摆滴下来的。他抱着双臂,翅膀紧紧夹着身体,使他的整体连袍子像是一个纺锤型。他的身体暗无光泽,胸口却清清楚楚带着光神普休斯的光芒万丈印记。 “那么这是一个光神的守护天使,但是为什么他的身体黯淡无光?”年特被那死寂和静态迷惑了,时间和空间在那涟漪的扩散中交融,年特望着高大却又宛如婴儿一般的天使,那感觉,就好像他刚刚来到人间。疑惑中,天使抬头了,那表情不知道已经麻木了多少年,不是冷漠,只是没有情感。 “你是谁?”年特问道,“这是哪里?” 那天使缓缓答道:“这里是魂的世界,是人与神之间的地方。而我,不是你呼唤我前来的吗?” “我呼唤你前来?”年特有些迷惑,“我不明白啊!你是我灵魂深处的守护神吗?” 天使缓缓答道:“不是,我是米伦勒斯。天空之门的守门人。你的潜意识在呼唤着我,湖神的力量使这声音呈现出来,所以我来看看,是什么人惊醒了我的安眠。” “你就是米伦勒斯?你说安眠?”年特有些惊异,“你不是已经死去了吗?我确实想要找你!” “是的,我已经死去很久了。”米伦勒斯说,“至高无上的普休斯让我的灵魂在死后继续承担着责任。那么人类,你呼唤我到底为了什么?” 年特迫切地说:“你听好,米伦勒斯,光明的危机已经来临,黑暗在大陆上复活了。我要和拜德的先锋官——恶魔拜里安格决一死战,但是我不是他的对手,请让我通过天空之门吧。我的同伴正在神殿请求诸神的帮助,神的世界也不该置身事外。” 米伦勒斯面无表情:“万年的约定已经到了尽头,达克尼斯即将回到地面,黑暗也将君临大地,这一切都是约定好的,谁也没有办法。至于天空之门,我不能让你过去。”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年特愤怒地大叫,“你能代表光神普休斯的意志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给我试炼!我会通过的!那样你就无话可说!” 米勒伦斯的瞳孔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眼睛开合之间便如同星光闪烁。什么是光?什么是暗?难道是先有这无尽的黑暗,才有这星光么?米伦勒斯缓缓地说:“人类,不要激动。也许事实的真相不如你所想,也许你所依仗的一切都将在门的另一边土崩瓦解,信心也随之崩溃。我本不该多问,但即使是这样你仍然坚持要去吗?” 年特说:“人生下来就哭,有人说是因为困惑。困惑比什么都可怕,在困惑中,人类无法安息,就算大陆注定要沉沦于黑暗,我也必将问个明白,然后找出解决的方法。所以,你明白了吗?” “困惑吗?”米伦勒斯的声音充满了迷茫,那不该是天使应有的姿态,因此他的身体才黯淡无光。他说:“你的困惑终将解除,但是我的困惑又有谁能解开?你听好,这个世界上的困惑已经太多了!” ※※※ 圣山巴斯廷。被雪覆盖的巴斯廷。 为什么它要被积雪覆盖,终年不改冰冷的容颜? 是忧伤吗?神诞生的地方有什么忧伤要让它将情感深深地埋藏? 圣山巴斯廷,以冷漠的姿态矗立在混沌中,它的山脚是黑暗的深渊,山顶是高不可攀的峭壁,不论是飞禽走兽还是天使,都从来没有人爬到过山顶,只有人坠入深渊。据说,那是连接恶魔世界和光神世界的惟一纽带,也是神都无法动摇的存在。 年特艰难地在山腰行走,要走多久他不太清楚,但是他和米伦勒斯一样充满了疑问。那困惑是他固执的原因,如果一个困惑能够使天使暗淡无光,就必然蕴藏着真理,值得追求的真理。 “你知道地狱的火焰吗?”米伦勒斯这样对他说。 “在地狱的深渊也有光亮,那是地狱的火焰在发光,在黑暗的沉沦处,有无数的魂灵在仰望着。他们无法从山脚爬上山顶,是因为那神圣的光芒和极地严寒。奇怪吗?离太阳越近,就越寒冷。黑暗的地方孕育出火热的红色生物,而神圣的光芒中天使面无血色。没有阳光的世界中心是那么炎热,而光神的世界是一片严寒。”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他接近山顶一分,就寒冷一分,圣光无形中穿透他的躯体,给他造成痛苦难耐的伤害。他是肮脏的黑暗最深处诞生的恶魔,在黑暗的世界里他可以称王称霸,在人间他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他选择来到这里。他火热的躯体无法融化巴斯廷的雪,他最终倒在圣山的山腰,冻僵成一座坚硬的丰碑,连灵魂也一起禁锢在这个冰天雪地。我就是不明白,他来寻找什么?他来追求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食物,没有出路,对恶魔而言,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米伦勒斯的声音在年特的脑海里回荡,他也想看看那冻僵的躯体,感受一下他的迷惑。是迷路了吗?是失去理智了吗?黑暗的生物为什么也会执着? 休说鸟雀已绝迹了,就连怪兽也见不到半只。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连苔藓也吝于在这里扎根。 有的只有白蔼蔼的雪和刺骨的风。 米伦勒斯将他送到了巴斯廷山脉的半山腰,告诉了他寻找的方向,但是那方向也太笼统。 “往上。” 年特便望着巴斯廷山脉的最高峰不断挺进,在这白色的世界里,能够分辨方向已经很不错,搞不好时间久了连上下都要颠倒,因为寒冷让人无法思考。 “如果不是以灵魂的方式在这里出现,我也已经倒下了吧?”年特仍然会感到寒冷,那是一种刺痛灵魂的寒冷,就连灵魂也会难以忍耐。只有天使能从那圣光中得到温暖,对人类和恶魔而言,这里是死的世界,一切都将被禁锢。 听说白色也有一百万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巴斯廷山脉真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存在,年特目前还无法用知识来解释这座山到底和人类的陆地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从来没有人说起这座无疑伦比的巨大山脉在大陆的什么地方,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它却贯穿着天堂和地狱,那么,又为什么看不见呢? 巴斯廷,终年冰冻的巴斯廷,永远冷漠的巴斯廷。 也许它的唯一规则就是禁锢吧,它就像是一座称职的监狱,会把无知侵入的一切努力留下,不让闪光的往下走,不让黑暗的往上走。往下走的天使会被地域的黑暗吞没,最终被地域的火焰所焚烧;往上走的恶魔会被圣光侵蚀,最终被雷电撕裂。而作为弱小的人类,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到能够有地域的火焰和天堂的雷电那样的地带,只能在山腰上打几个滚,留不下痕迹。 “好冷!我也要不行了吗?若没有走过沙漠,我也许都来不了这里。”当灵魂的活力逐渐减退,年特踌躇了,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他当时也是这种感觉吧?有没有和我一样后悔?” “多么吝啬的风雪呀。”年特看到有些雪在他的身上附着起来,在他还是个灵魂的身体上附着起来。他知道他的灵魂开始凝固了,继续往前走会更严重,那将不是一个人类应该出现的地方。但是他不想回头。 “我的脑袋冻僵了吧?哼,不想回头。”年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他并不需要太多的忍耐,因为忍耐再忍耐,一切的意志就已经麻木得不需要再选择。 当他在冰天雪地中挣扎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座丰碑,听到飕飕的风声,想起了米伦勒斯的描述。 “那残翼揽着风雪,破洞像是被人遗弃的风筝,发出凄厉的鸣动声。他的双足坚实地踏在大地上,几千年来都不曾有所动摇。他的身躯那么巨大,就连龙也不能和他的力量相比,然而他也不能抵抗那冰天雪地,特别是他是一个火魔神。他火红色的皮肤是这冰天雪地中惟一的色彩,但也冻得变了颜色。他的眼珠变成了冰,那一定很痛苦。他张着嘴,任凭风雪无情地灌进来,那一定是最后的一刻,他努力伸着手,迎向逆雪中不可见的山顶,也许在嘶喊……” 年特听到了,他在嘶喊,那风声就像是他在嘶喊,几千年来不曾停息。那巨大的身躯挡住了寒风,让年特感到一丝温柔。他加紧步伐来到跟前,仰望着,感慨万千。 最终,年特大声喊:“你是谁?你为什么来这里?也许你不愿意理睬一个天使,那就和我说吧!” 那用尽全力的呼喊声很快就湮没在无穷无尽的风雪中,天地间似乎从来都没有过第二种声音。年特瞪着眼等了几秒钟,那连灵魂也不放过的风雪竟然一会儿就在他身上堆了厚厚一层。年特抖了抖,跑到恶魔的脚后躲藏,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小心!不要踩到我的花。” 恶魔的罂粟花。 年特惊异地看到,在厚厚的积雪中,在恶魔的脚后跟,有一朵罂粟花,小小的,娇艳欲滴的罂粟花,含苞待放的花苞。 那声音缓缓地说:“几千年了,我只培育出一朵花。我一直在等待一个像你这样中立的人到来,你能帮助我吗?” 年特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回答道:“当然可以,你要我干什么?不过,首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是索斯,恶魔索斯。看在我替你遮挡风雪的份上,我要你为我的花用体温融化一些冰雪。它本来应该生长在温暖潮湿的地方,可是现在我连一滴水也没有办法给它。” “我也只有一丝灵魂的热度了呢。”年特回答着,缓缓地蹲下来,用手抚摸在四周的雪地上,用灵魂仅存的热度融化冰雪。若是还有一丝体温的人都该这样做,年特微笑,在这冰天雪地中,若恶魔缔造了第一个奇迹,他就该缔造第二个。 “真糟糕!我的手掌快冻住了。”年特发现自己真是小看了巴斯廷的雪,那是连灵魂也能冻结的雪,若用力拉扯,说不定手掌就会掉下来。年特苦笑:“好冷,搞不好我要和你做伴了。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是个火魔神吗?” 索斯回答:“是的。巴斯廷的雪让火魔神的火也熄灭了,我很惊讶,你是一个人类,却和我走得一样远。” 年特说:“我不是从山底下爬上来,我一开始就在半山腰了。我从守护天使口中得到你的故事,就想来看一看。” 索斯说:“那你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我的困惑成了你的困惑吗?” 年特苦笑:“我不是个聪明人,现在告诉我你的困惑吧。原来你是因为困惑到这里来的。” “是的。困惑的答案还是困惑,这是个神也不能解开的结。”索斯回答,“不过我的困惑就要解开了,它的答案现在就在你手中。” 年特看着那朵在冰雪中含苞待放的小小罂粟花,惊讶地问:“你的困惑是这罂粟花?” “嗯,你对罂粟花了解多少?” 年特想了想,回答道:“传闻罂粟花是恶魔的花,每死一个邪恶的灵魂,就盛开一朵罂粟花。” 索斯回答:“是的。在我们那里也这么说。但是,你知道吗?我们恶魔从来没有人见过那花。” “啊?为什么?” 年特开始意识到,巨大的困惑后面,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困惑。但是,困惑有大小之分吗?望着巨大的恶魔,年特还没有听到答案,就已经被那执着打动。 第四十四章 恶魔的罂粟 恶魔的罂粟花,是罪恶的花。 传说每死一个肮脏的灵魂,地面上就开一朵恶魔的罂粟花,但是它竟然必须在有光有水的地方发芽,而几乎所有的恶魔都无法在阳光下现身,所以因恶魔而开放的罂粟花,竟然没有恶魔见过。或者说,见过的恶魔都没有活着回去。所以,在黑暗中流传着罂粟花的传说,传说罂粟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有多少欲望,就有多少罂粟花。 又有传说,如果恶魔找到自己的罂粟花,就会发生一个奇迹。 索斯说:“那简直是一个混账的传说,如果已经死掉了,又哪里有机会再寻找自己的罂粟。也许有躯体的时候还能抵抗阳光,但是只有灵魂的话绝对无法在一夜之内达成这个愿望的。我听说在神魔战争中有无数的恶魔死在天空神殿,所以想去看看。很单纯吧?但是没有想到,当我死去的时候,我发现奇迹离我越来越近了。” 那是一首歌谣,他深情的声音在风中回荡,如果不看他的样子,谁都会以为他是天使。 “罂粟你为什么开?为什么在我的尸体上盛开?你的容颜那么娇艳,就像是我心高气傲地死去……” “嗯。”年特的手掌麻木了,但是他可以感受到索斯的骄傲。曾经强大得连天使也不放在眼里的火魔神,遵循着恶魔之王拜德的足迹妄图爬上山顶,去看看远古的战场,其实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好自豪的,但是索斯很自豪。也许恶魔天生比天使更加骄傲吧? 年特突然这样想,他的手掌麻木了,被他的体温融化的雪水很快就结成了冰,将他的手掌和那株罂粟花冻在了一起。年特忍耐着,不以为意:“索斯,几千年的等待有回报呢。这一定就是你的罂粟花,虽然你没有看到天空神殿的罂粟花,但是却看到了自己的罂粟花。” 索斯的声音在风中回荡着:“但是一直都没有开。几千年了,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有花苞而已。” 年特一呆,随即想到:“对哦,怪不得他的灵魂一直不甘心离开。” 索斯的声音充满了期待:“我的灵魂没有温度,所以我真的好盼望有一个你这样的人类前来。也许有温度,它就会盛开。开吧,我的罂粟花。让我看看你盛开的样子,一切的迷惑都将烟消云散,来,让我看看你!” “这种事当然不好意思求天使啊。”年特算是明白了,哭笑不得,在恶魔的脚跟后,柔软的雪中悄悄盛开的罂粟花在等待,等待一个不虔诚的人类到来。安排这一切的是神还是恶魔?这都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在执着面前,天使和恶魔都越发接近人类。 “还不行吗?我会很感激你,如果有一天你堕入黑暗,我会保护你。”索斯已经非常兴奋,几千年的期待就要来到尽头,一团黑色的雾影从冻僵的躯体中游离出来,在年特周围忽远忽尽近。 年特的笑容僵硬了:“我的手,冻住了!” “什么?”索斯巨大的头颅靠近了仔细观看,那花苞非但没有绽开的意思,反而有些蔫了。年特的体温不足以维持所需的温度,反而使蓬松的雪结成了冰。索斯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可笑的错误,惊慌失措地拉住年特的胳膊,“快把手放开!” “慢着!不……”年特说晚了,他的手被索斯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连着一块冰,罂粟花被连根拔起,暴露在风雪之中。 “不……”索斯凄厉的吼叫声连山风也为之颤抖,他不想再看那景象,他迎着风雪咆哮,暴风雪也要在他面前分开。 “索斯!你看着!”年特小心地捧着那颗也露在外面的罂粟花,冰块终于开始融化。他小心地摩擦着,手掌也渐渐有了些知觉的时候,罂粟花昂起了头。 “啊!”索斯的灵魂如同黑烟一般的手掌和年特捧在一起,共同呵护那朵花蕾,他的手掌没有温度,但是至少挡住了寒风。 融化的水从指缝里一滴一滴地渗了出来,变成珍珠一般的冰晶洒落在雪地上。飘落的雪花因为两个火热的灵魂而融化,落在罂粟花瓣上,应了那句话,娇艳欲滴。渐渐地,花苞动了,绽放了。那殷红的花瓣挂着泪水,就好像一个姑娘深情的喜极而泣。 “索斯!你看!”年特忍不住发出喜悦的呼喊,“开了,那么美丽!”去他妈的,管他是不是什么恶魔的花,年特想,美丽就是美丽。 一团光在索斯胸膛中炸开,索斯喜悦地发出吼叫。那是黑色的光,在那光芒中,就连巴斯廷的风雪也不再寒冷。 “啊……”年特下意识地挡住自己的眼睛,黑色会晃眼?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当他慢慢睁开眼睛时,索斯不见了,身边响起簌簌的声音。年特扭过头,那火魔神冻僵的躯体正在抖动。他全身包裹在黑色的光幕中,就像是黑色的空洞,风雪也被吸引着灌了进去。 突然间,索斯发出咆哮,一对翅膀从那里探了出来,抖动着,不是蝠翼,是羽翼。接着又是一对,又是一对,一共有三对黑色的羽翼在拍打着,驱散黑幕,现出索斯全新的姿态来。黑色的光华流转,索斯抱着双臂,暗红的肤色不像过去那么夺目,却有黑色的火焰在瞳孔中燃烧。 ※※※ 如果说迷惑会让天使堕落,那么执着就足以让恶魔成为天使。 “啊!”年特突然醒悟了,被黑色的雾所包裹着,他感到暖和多了,额头便流下汗来。 “我在干什么?我要打倒拜里安格,却复活了另一个恶魔!不,是造就了一个更可怕的堕天使!” “你为什么感到不安?人类。”索斯的声音依旧,让年特镇定了许多。 索斯说道:“恶魔的诺言和神的诺言一样有效。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更感谢你能够抛弃成见。你不是个好的圣徒,但是一个能让恶魔也欣赏的男人。我保证你死后你的灵魂将在黑暗中得到庇护,但是你还活着,所以我将给你更多的承诺。说吧,你想要什么?力量?更长的生命?” 年特咽了一口唾沫,冷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说道:“你在这里太久了,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索斯想了一下,回答说:“太久了,大概有五千年?难道……” 年特点点头:“是的,不瞒你说,你们的恶魔之王拜德就快复活了。黑暗想要君临大地,但是,作为人类,我必须反抗。我和拜里安格有解不开的仇恨,我要和他决斗,为了寻找力量来到这里,想不到造就了你的存在。” 索斯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人类。难道你以为黑暗的生物就没有自尊?你错了!你怕我许下不能承担的诺言?你是个愚昧的人,但不是因为你的诚实和骄傲。让我说给你听,信不信就由你了。” ※※※ 有否见过空中飘浮的楼阁和倒流的泉水支撑的花园? 巨大的神话中的城堡像是陀螺一样缓缓转动在紫色的树海上空,上百头巨龙在周围盘踞飞舞。骑着龙的圣殿骑士从伸出外墙的盘龙桩上起飞,把长枪大旗挥舞在凛冽的风中,驱赶偶尔犯境的小精灵。用紫罗兰装点的宫殿即使是最高大的神诋也不会觉得狭窄,光芒万丈的旗帜从每个跺口伸出来,向着神殿山的山顶耀武扬威。 米蕾尼娅站在祭坛上,数万的精锐部队尽在眼底。圣骑士、大魔法师、祭祀、圣弩手、魔法工兵、重甲圣剑士,还有龙骑士。 这是真正的魔法部队,将魔法有效地融入了战技当中,不论是个人还是团队的技术都已经发展到了极致,魔法部队像是正规军队一样衍生出了兵种和战术,甚至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实现了龙骑士这一梦想。当铠甲华贵的花纹在随风飘摆的布衬下若隐若现的时候,米蕾尼娅迟疑了。 “这样的一支军队打一次仗要消耗多少魔力?如果一个大型创造魔法代表一块一亩左右的土地一年的生机,那么连弓弩都已经魔法化的部队一年的练习要消耗多少生机?如果把他们带去地面……”米蕾尼娅面沉似水,如果得不到新的魔法源泉,把他们带到地面,也许比恶魔的军队对自然环境的破坏性更大。而现在,这支军队正在向她效忠。 “米蕾尼娅小姐万岁!” “万岁!” 那声音此起彼伏,米蕾尼娅的名声在这与世隔绝的领域里是神圣毫无玷污的,人人都在期待着她的到来。而与这风光的场面相反,他们所取得的成就十分有限。 在这里已经领导了二十年的老神官自豪地向她介绍:“我们已经有了三百圣龙骑士,可以顶得上三万精骑。这里没有马,我们的骑士从来也不需要马匹,您会看到,祭祀和骑士们的合作那么亲密无间,就连天使也没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我敢夸口,万年以前的神魔战争,人类就是以这样雄伟的姿态追随光神大人出现在神殿的大门外,将恶魔的军队……” 米蕾尼娅一点儿也不高兴,她只是冷冷地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动,除非教皇大人告急,否则不许离开岗位。这几天随时做好下界出征的准备,但是不要再浪费魔法了。” “是。”老神官恭顺地说,“我们考虑到地面魔法稀薄的因素,准备了魔力的储存装置,可以保证至少三天的全战斗力。” “那种装置已经开发了?”米蕾尼娅曾经有所耳闻,那只能让消耗的程度加剧而已,而且存在潜在的隐患。她曾经见过一个原型,是用巨大的屏蔽所形成的能量空间,但是一旦失控爆发,那后果…… “是,现在安全了。”老神官回答,“如果失控,会自动倾注于外空间,不会波及到控制者自身。” 米蕾尼娅不是很感兴趣,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不是她前来的目的。她望着这宏伟的圣堂,真正的圣堂,竟然全是用魔法凝结而成,比起天空神殿也不逊色。人类是不是本来就不能甘于清苦?若是以往,她会很高兴地看到这景色,但是现在,她只担心魔力的源泉突然枯竭的时候,那圣堂突然倒掉该怎么办。 “准备一下,我们要沐浴更衣,立刻去觐见月光女神。”米蕾尼娅觉得不能再耽搁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月光女神,但如果见不到的话,她觉得教会的法典也一样适用。 “神啊,既然我们法雷塔家世代承受着这命运,是眷顾也好,是惩罚也好,都该结束了,您必须让我见您。” ※※※ 为什么会有光?是因为有暗。当黑暗的世界里那些龌龊的生物仰望着光的方向无尽叹息,天使也在望着黑暗中迷惑。终于,黑暗的王想要用黑暗去理解光明,而光明的主想要用光去照亮黑暗。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黑暗的世界捐献出了地和火,光明的世界捐献出了风和雷,当这四种元素遇到一起的时候就产生了水,于是,大陆诞生了,没有太多的光,也没有太多的暗,日月交替着,白昼和黑夜交替着,那是理想的中土世界,是黑暗和光明的世界都向往不已的地方。 问题产生了,善于创造的光神比善于毁灭的恶魔之王更适合管理这个世界。那一天,普休斯高兴地说:“世界应该这样……”万物就产生了,人类成了中土世界的主宰,他们因此崇拜光神,唾弃黑暗。 恶魔之王拜德愤怒地说:“怎么会这样!”恶魔们不甘心,他们想要回属于他们的一部分中土世界,按自己的意愿进行通知和教导,当然人类本身都已经不肯接受。从那时起,恶魔更加痛恨天使,战争从未停止。 人类虽然是光神所创造,却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们的身体完全由“地水火风雷”五种元素构成,如果死了,五种元素就要回归于本土沉沦。有的人地和火元素较多,整体就呈现出黑暗的倾向,死后应当下地狱。有的人风和雷元素较多,就成了天生的圣徒,他们秉承着光神的教导,引导更多的人通过虔诚的信仰改变后天元素的比例,进一步壮大了光明的力量。几乎水元素居多的人类全部都被教育成了圣徒,对于这种潜在的流失,恶魔世界更加愤怒不已。 终于,神魔战争爆发了,人类站在光神一边,使黑暗的军队遭到了惨败。但是,在那场战争的背后,实际上并没有一个赢家,因为在宫殿的大门内,普休斯和拜德的战争到底带来了什么,那是太多的秘密,都隐藏在那扇门的背后。 ※※※ 索斯说:“不管人类能不能接受,没有黑暗就没有光明。单纯执着于光明或者黑暗的一方终将自食其果。有光明的时代就必然要有黑暗的时代,这是命运之轮所规定的不变的道理,神和魔都不能违背。” “又是命运之轮?”年特敏感地问,“那到底是什么?” 索斯回答:“是轨迹,是命和理运转的轨迹,也许神能看到,但是神也没有办法改变。” 年特说:“虽然我相信你所说的,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中土世界被黑暗所控制,人死后是死后的事,灵魂的归宿也许倾向光或者暗,但是对活着的人来说,那都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在独立的意志下存在着。说真的,不管是被神或是魔统治,我们都不愿意,至少我不愿意。” 索斯点点头:“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我愿意帮助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光明的仆人,我也将会成为你的敌人。” “好的,索斯。”年特高兴地说,“遇到你让我看到了中土世界的未来,就像是光明和黑暗是一对一样,抗争和迷惑也是一对。我答应你,不论人类如何,我的意志永远中立,就如同黑暗中的人仰望光明,光明中的人俯视黑暗,那中立是众望所归。” 索斯说:“拜里安格在红魔族中是最强大的,他现在的力量应该还不完善,因为相传三大魔使的灵魂和我王拜德是相连的,在封印尚未打开之前,他们至少有一半的力量无法发挥。你还是有机会击败他的。拿好那罂粟的果实。” 年特低头看看手中,那罂粟在索斯复活后不知何时枯萎了,留下一些圆形的黑色果实。“真是恶魔的花呢!”年特听说过,罂粟的果实吃了会让人上瘾不能自拔,是很可怕的兴奋剂。年特表示怀疑:“这个能用来干什么呢?” 索斯回答:“我的罂粟果实很特别,你知道,它是在这冰天雪地里长了五千年才能开花结果,更特别的是,它是在这圣光充斥的地方,惟一的恶魔的脚后阴影里发芽,所以充满了光和暗的精华。拜里安格的血魔爪你尝过了吗?当他的力量完全的时候,你就算接近他,灵魂也会被黑暗所吞噬,更不要说和他面对面地决斗了。” 年特想起来拜里安格最初现身时候的感觉,不禁有些颤抖。他曾经清楚地看见他踩过的地面绿草都枯死了,森林之神已经明显不是他的对手,全靠湖神异常强大的力量才保了他们一命。其实,认真地说,不是因为拜里安格打不过,很可能只是因为血魔天生讨厌冰水的缘故,更何况那是他不到一半的力量。 索斯继续说:“大概你也明白了,人类讨厌黑暗生物,是因为和死亡太接近,低级的黑暗生物思维和习性都太龌龊,其实次等的光明生物还不是一样固执得让人受不了。日后接触多了你的感觉会更加明显,越是高等就会越接近于人类,力求光和暗的平衡,那焦点就是人类。幸福吧?也许,战争的根本仅仅是因为妒忌呢!” 年特有些惊讶:“你是说,就连光神其实也是在羡慕着我们?” 索斯点点头:“是的,所以他才会甘心把一切就交给你们。很快你会明白。我们说回来,这些罂粟的果实就像我们所说的让人羡慕的平衡体,吃掉它,你就再也不用惧怕拜里安格的黑暗气息和血魔爪了,那时,你就可以平等地和他交手。 不过,有两个问题我必须提醒你,第一,拜里安格是不死的存在,只要我王拜德要他活着,他就会不停地复活;第二,你必须克服罂粟对你的诱惑,这是获得力量所必须的考验,但你完全不必担心,这冰雪会帮助你保持理智,而你为它贡献过的灵魂的热会保护你。” 年特点点头:“谢谢你!战争就要爆发了,你要怎么办呢?” 索斯回答:“黑暗的种族对背叛有更深刻的定义,我必须去追随我王拜德,但是对于你,只要不违背我们的约定,我就会永远保护你,但是只限你一个人。也许我可以避开这种奇怪的冲突,但是对于命运之轮的安排,你我一样无能为力。快把果实吃掉吧,天使就要来了,我要回到黑暗中去,暂时告别了。” 年特和他挥手告别,索斯纵身跃到空中,怒吼着,他已经不再为圣光的侵蚀而烦恼,就那样拍打着六翼,坠入黑暗的山渊去了,眨眼间便已经不见。年特看了看那些果实,觉得这种邂逅很不可思议,那些恐怖故事曾经让年幼的他啼哭,但是现在真的遇到恶魔,居然有些温馨。 “如果说大家都是在为自己的信念奋斗着,就不太难理解呢。偶尔也会有很善良的骗子,很有品格的恶魔,很笨的圣女……”年特一把将罂粟的果实吞了进去,风雪不再寒冷。渐渐地,年特眼前出现了幻觉。 “米蕾尼娅?”他拔腿在风雪中狂奔,渐渐迷失了。 “神是我们的避难所,是我们的力量,所以地虽改变,山虽摇动到海心,其中的水平复翻腾,山因海涨而颤抖,我们也不害怕……” 队伍咏念祈祷词行进在石阶上,荒芜的断壁残垣万年依旧,祭祀们穿着整洁的圣袍,将米蕾尼娅送到了神殿的入口处。那是传说中被柔和的光芒所包裹着的圣殿,如今看上去却有些没落。有人传说神的新宫殿重建在更加伟大的地方,恶魔再也不能靠近,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但是米蕾尼娅知道,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新宫殿。她仰望着辉煌的宫门,那苍穹下连绵不断的长廊维系着堪称光辉的殿堂。太阳在哪里?太阳本该从这里出发,那传说中的天马金车呢?米蕾尼娅一阵心酸。 霹雳击落在石阶上,两名高大强壮的天使突然出现在宫门,手中挥舞着风和雷的宝剑站在面前,声音像钟声一样洪亮:“站住!你们只能走到这里了。今年圣徒觐见的时间还没有到,你们回去吧!” “这……”老神官悄悄对米蕾尼娅解释说,“近年来允许觐见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不要说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光神大人,就连月神都很久没有见到了。” 米蕾尼娅点了点头,对他们说:“大家都回去吧,剩下就是我的事情了。” 年迈的神官踌躇地问讯:“小姐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我们还是再等一下吧。” 那天使却已经非常不耐烦:“你们这些有罪的人类,不要再玷污神圣的殿堂!虽然月神对你们宠爱有加,但她本人亦是人类,不能代表神圣的光芒。圣殿不需要你们再来打扫,你们今后都不要再来了!” 米蕾尼娅站了出去,四天王想要挡在她的面前,但是米蕾尼娅制止了。米蕾尼娅望了望那个发言的天使,毫无惧色。她又转头望着另一个天使,问道:“你也是一样的意思吗?” 另一个天使点了点头,所有的人都为米蕾尼娅的无礼和傲慢感到吃惊,很多人张大了嘴合不拢,额头上汗水直流。 米蕾尼娅厉声问道:“那么你们能代表全部天使和主神的意愿吗?” “放肆!”天使的眼中燃起熊熊的火光,手中的宝剑挥舞,狂澜席卷大地亦不能形容他的愤怒,“你身上没有圣洁的光,你甚至不是一个圣洁的信徒,快点儿离开,否则神的雷会将你们全部杀死!” 话音落下的时候,“轰”的一声,一个巨大雷鸣动着从天而降,如同瀑布一般浇落在天使的头顶。那天使凄厉地叫喊着,转眼间成了灰烬,连同残余的几片羽翎一起在风中飘飞。 米蕾尼娅右手高举,手掌向外,左手持着教典,面无表情地说:“神的雷?按照教典对圣女无礼者,五雷轰顶。”她扭头望着另一个天使,那天使已经惊呆了。米蕾尼娅大声说:“若不是人类守护着圣殿,万年前这里就被移平了,一个低级天使,凭什么敢对我无礼?立刻去通报!我要见月神!提醒你一下,我不需要带路!” “你……”那天使紧咬着牙齿,眼中凶光闪烁,翅膀边缘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却不敢再造次,“哼”了一声,正要离去,一道柔和的光从天幕中照了下来,和这世界里本来有些发紫的基调相混合,在翡绿的草叶上竟然映出了眩目的彩虹。一张恬静的面孔出现在那光芒中,那是月亮皎洁的光,在那光芒前,所有的人都拜倒在地。 “是米蕾尼娅吗?”月神的额头上有光芒的印记,那是她的丈夫光神普休斯的吻痕,作为人类的第一代圣少女,月神蓝铃就是人类利益在诸神中的代表。 米蕾尼娅失神地凝望着,忘记了礼节。曾经用洁白的歌声召唤勇者的少女,赢得了普休斯的爱情,却没有赢得诸神的尊敬。她的眼中满是忧伤,怪不得月亮总是那么凄美绝伦。她的眉头紧缩,怪不得人们凝望月亮就会平添几分惆怅。那是一种对命运和责任的无可奈何,是那样的相似,透过那细长美丽的眸子,米蕾尼娅感到一种缘分的共鸣。 “愤怒吗?米蕾尼娅?”月神的声音那么温柔,“你的委屈,你的哀愁,我都知道。来吧,我们到那温情的地方去谈。” 难道在这光的世界里,竟然没有温情吗?米蕾尼娅向前走了几步,月神从光幕中伸出手携着她,就那样消失了。 “啊……”神官和祭祀们从地上抬起头,骑士们张着难以置信的嘴巴,一种难以言语的兴奋鼓舞着他们。难道人类也可以指责天使吗?难道人类也可以和神这样亲密吗? “哼……你们立刻离开!”那天使的愤怒无处发泄,手中的雷火将几株无辜的杂草焚烧,而人类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大流伊冷漠地望着他,抬手间一个巨大的石柱已经消失在时空的裂缝里:“住口!你想在异次元漂流吗?”旁边三个人在窃窃私语:“找他去看学校大门应该很威风……” 那天使色厉内荏地跺着脚,飞起来消失在天际。四天王一点儿都不奇怪,天使没有自己的力量,如今最大的主神光神已经死去,精华散落在大地上,天使只是一个虚弱的名字,如果不是还有其他的次级神明在支撑着这里,他们甚至没有存在的资格。 然而,天使的态度和话语所体现出的立场让他们心惊。难道在这光的世界里,竟然没有和睦?难道这里如今的最高神——月神蓝铃,竟然在受着歧视而无法主持大局? 人们一面在为自己的强大沾沾自喜,一面在暗自担心。是人类太强大还是天使太虚弱?无论如何,指望现存天使的力量似乎已经不太可能…… 第四十五章 失落的钥匙 所有的神效忠于太阳, 那是光的典礼。 养育光芒,也不要遮住人形的月亮, 却裸露他全身十二层缠绕的骨髓。 哦,是谁在地图上光芒四射? 荒废君王的土地, 祭祀们用骑士的肋骨围拢心性的星球。 ※※※ “米蕾尼娅!”年特从幻觉中醒来,周身都是白茫茫的雪花。巴斯廷的风雪从太古时代就从未停息,停息的是生命的脚步。他躺在厚厚的雪地里茫然望着四周,依稀记得米蕾尼娅举着教典劈死了一个天使,然后和月神一起离开了。 “那倒像是她干的。难道不是幻觉?”年特努力让自己恢复思考力,那罂粟果实的神秘力量把他带到了奇怪的地方,那幻觉,又像是真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喊叫,他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在天使的愤怒下挡在米蕾尼娅面前,没有人看见。也许这只是罂粟的幻觉吧,因为他想到了米蕾尼娅,米蕾尼娅就出现在眼前。 “哎,是个梦中的梦境呢。”年特爬起来,巴斯廷的风雪似乎不是那么寒冷了。 耳中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脚步声踩在新积的雪上,在雪地里留下瞬间的足迹。年特扭过头,米伦勒斯的翅膀就好像是扭断了一般拖在背后,一步一步努力地走过来,就像个凡人,无休止的迷惘使他沮丧。 他望着已经变得空旷的雪地,喃喃地问:“他走了吗?他已经找到他要的东西了吗?不可能!不可能!这里会有什么?他已经死了,连灵魂都被禁锢!”他望着年特,期待地问:“他说了什么?他到底在寻找什么?有什么值得让他这样?我应该彻底毁了他的,我应该彻底毁了他的!” “起初是一朵花,最终是奇迹。”年特努力向他解释,天使落到这个份上实在是让人担心。“是执着。有了执着,奇迹不分天使还是恶魔。” “是这样?是这样么?”米伦勒斯似乎更加迷惘了,他已经陷入情绪当中,说着没有意义的话无法自拔,而这,也正是他接近人类的地方。 年特看他这样子真有点儿不忍心,但同时也有点儿受不了。也许天使的思想过于单纯,才像索斯说得那样——固执而容易钻牛角尖? “就是这么简单,没别的了。对你来说不值,对他来说很值。他死得其所,成了堕天使之后离开了。他看到他的花,恶魔的罂粟花。来,来!你也站在这里。”年特拉着颓废的天使,“就站这儿,站上五千年!” 米伦勒斯愣了一会儿:“我为什么要站上五千年?” 年特:“你冻死之后有没有花可开?” 米伦勒斯:“没听说啊……” 年特一脚把他踹开:“那就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站在这里也没有用!对别人来说值不值你也无法理解,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米伦勒斯呆呆听着年特吼叫,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似乎牛角尖里堆了些东西把他往外挤,堵住了路,一时都回不过身来。突然间,他的身体爆发出一片光芒,年特再次晃得睁不开眼。 “噢……该死的!这些家伙一旦想通了就要发光,想通了说一声就好,也不用这么嚣张嘛。”年特捂着眼睛,那白炽的光芒几乎要穿透他的手掌。他眯着眼,指缝和手掌边缘一片通红。好不容易,那光芒才消散了,雪地反射着飞屑般流窜的银光,一个声音高昂地响了起来。 “让你久等了,人类的骑士!我是炽天使米伦勒斯,谢谢你解除了困缚在我身上长达几千年的迷惘。” “有没有搞错!又一个变身的!”年特小心地放下手掌,便看见一个全身被爽朗而明亮的光芒包裹着的天使,那天使上半身都裹在圆月般的光芒中,白羽开合之际,竟然也是三对翅膀。 米伦勒斯说:“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但是岁月让我改变了姿态。因为迷惘,我的力量沉睡了,直到今天,我才恢复了本色。” “唔,这么说五千年前你就是这副样子。”年特可以感到强大的力量从米伦勒斯的身上散发出来,那威力足以代表神的威严,让他很难相信自己踢过对方的屁股,“炽天使就是炽天使呀!和刚才幻境中看到的肉脚天使完全不同。嗯,是米伦勒斯级别太高,还是五千年前的天使比现在厉害?” 年特心不在焉地想着,米伦勒斯却还记得他来这里的本意:“圣骑士年特,我以大天使长的名义赐封你为圣骑士,你愿意吗?” “啊?我这种被公会开除的也可以做圣骑士?”年特惊得喘不过气来,突然想起刚才和索斯说好的约定,渐渐镇定下来,回答:“我不愿意!” “呃?”米伦勒斯的手中有一把光芒四射的宝剑,正打算用来进行赐封仪式,没有想到会被拒绝,登时愣住。 “糟!糟!不要胡思乱想!”年特生怕他又黯淡回去,及时大喊一声,随即不好意思地说,“我的行为被教会定为恶劣,也不是个圣徒。虽然我誓言保护中土世界不被黑暗所吞噬,但也不讨厌刚才的恶魔。我不想为神的利益服务,我喜欢中立的立场,属于人类的立场。就好像无家可归的人站在荒野里过夜,兔子洞和老鹰的树杈都很好,可我偏偏不喜欢。” 他说完了,不安地等着炽天使发怒,但是炽天使没有,而且笑了。 “很久以前,光神普休斯和恶魔拜德是兄弟。” 米伦勒斯这样说的时候,相信所有的人都会大吃一惊。米伦勒斯在光芒中微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光和暗是混沌的双生子。那个时候巴斯廷山脉四季常青,他们一起住在半山腰,突然之间都闹翻了。普休斯往山顶走,拜德望山下走,从此巴斯廷山脉终年风雪。其实这世界上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理由,战争也许只是因为一个理所当然。” 年特觉得米伦勒斯的话很对,不管怎么说,他不生气就好。不过,一般这种语气开头都会有下文的。年特便接口说:“但是?” 米伦勒斯:“但是大家明明知道也不能和平共处,厌恶本身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就像光明和黑暗本来就是不同的。正是由于这样,才有人类,才有人类被创造的理由。你的选择是对的,人类不该偏向于黑暗,但也不该偏袒光明。你们的责任就是维系这个世界的力量平衡,只可惜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是神魔战争之后千年了。” 年特好奇地问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米伦勒斯说:“你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本来你不是就要过去吗?不过,在去那里之前你必须拿到一样东西。” 年特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不能直接过去吗?” “你不是圣徒,也不愿意接受我的赐封成为圣骑士,所以只能这样了。不过到了那里之后,也许你的想法又会改变。”米伦勒斯拍动着翅膀,指着山顶说,“没有人可以爬过去,我也不能,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将你送上去。” 米伦勒斯带着年特飞起来,年特的耳中都是风声。这一飞竟然飞了很久,米伦勒斯降落在一个遥远的神庙遗迹,那里远离风雪,是巴斯廷山脉的山腰上一处被黄绿的藤蔓所覆盖的地方。年特跟着米伦勒斯走进去,来到神庙前的一个小小广场上。 “这里是?”年特望着四周,这是一个隐蔽的角落,或者说被什么东西保护着。那些藤蔓也不知道在这里多少年了,经历着这里的风风雨雨,似乎从来也没有什么东西惊扰过这里。 米伦勒斯来到中央的花坛,拉掉盖在上面的植物,用风轻轻地吹去杂尘,现出了花坛的本貌。那是一个古老的祭坛,但也确实是个花坛。年特想,也许供奉的是一株植物? 米伦勒斯小心地检查花坛里的土壤,最后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是个遗弃很久的神庙的样子……”年特实在想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特别是连一丝人气都没有的地方。 然而回答却令他大大地吃了一惊,米伦勒斯郑重地说:“这里是万年前神魔战争时人类援军进入光神界的入口,也是惟一的能够让你迅速到达山顶的捷径。” 年特不禁喊出了声音来:“这里是十二圣骑士走过的路?就是这里?” “嗯。”米伦勒斯似乎十分怀念,“一万年以前,除了骑鹤的信风骑士,其他的人和圣女蓝铃,还有三百万人类士兵都是从这里到达天空神殿的殿门。” “天空神殿!这里能直通天空神殿的殿门?”年特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哈哈,为什么是这样的地方?就连圣诗也没有记载,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那是为了保护一个秘密。”米伦勒斯说,“战后,人和神规定,除了教皇之外谁都不知道这件事,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直到守门人再次开启大门。” “啊?你不是守门人吗?” 米伦勒斯回答:“我只是光神界的代表。这条路有两把钥匙,一把是这里的通道钥匙,一把是天空神殿的殿门钥匙,也就是力之源的核心钥匙。但是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意外,使我们光神界不得不派人,也就是我来这里把守。这件事教皇也不知道,只有月神、我和通道钥匙的保管人知道。” 年特说:“听起来,那个通道钥匙的保管人是……人类?” 米伦勒斯点头:“是的。而且,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年特愕然:“难道你说的意外就是这个?” “不是。”米伦勒斯叹了口气,“大概你也听说了,光神大人在人间行走之初,什么也没带,除了力之源的核心钥匙,那是一颗宝石。当他终于找到圣女蓝铃的时候,蓝铃送给他四叶的幸运草,而得到的定情信物就是……” “那颗宝石?” 米伦勒斯点头:“没错。问题是——宝石丢了。” “什么?”年特暗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会丢东西,原来神也……”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年特隐隐发觉这个秘密实在是太大,不禁全神贯注起来,听着米伦勒斯的下文。 米伦勒斯神色黯然:“魔神战争到了最后,双方都是死伤无数,但是最终还是光明在本土占据了上风。恶魔死的死,逃的逃,人类将恶魔拜德困在天空神殿内,但也没有办法进去。拜德一直想得到力之源的能力,但是他没有钥匙,始终也没有想出开启的办法。最后他发现,那钥匙挂在圣女蓝铃的脖子上!” 年特想起来了,圣诗记载,神魔战争最后,蓝铃用歌声诱惑恶魔打开了殿门,拜德战败,坠入地狱前杀死了圣女蓝铃,是蓝铃成为月神的开端。 米伦勒斯证实了他的想法:“事实上,拜德落败的原因就是身为圣女的蓝铃用钥匙分他的心,那宝石可以发出很亮的光,她用那光晃照恶魔的眼睛,使普休斯大人终于有机会发出致命一击。但是拜德拼死一把揪住了钥匙,在杀死蓝铃的同时把宝石钥匙抢走了。” “什么?!” “不要紧张。”米伦勒斯连忙加紧叙述,“但是钥匙没有落到恶魔手里,光芒的力量让宝石突然变得威力无穷,烧伤了拜德的手掌,宝石从时空的夹缝里掉了下去,落在人间了。” “还好。还好。”年特松了口气,“那宝石找到了吗?对了,一定是没有找到。那很严重吗?” 米伦勒斯回答:“就是很严重,再也没有更严重的事情了。那宝石是活的,它自己很虚荣,就那样跑了,神也找不到。结果,光神大人没有办法,就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力之源没有钥匙就很快干涸了,太阳也即将燃烧殆尽。普休斯大人为了报答帮助他的人类,自己化身为太阳,将灵魂的力量散落于大地以保持大地的生机。” “光神死了?”年特惊得几乎跳了起来,“一万年前就死了?” “不是死了,他和这他所挚爱的大地融为了一体,万物只要有魔力就有他的力量存在于其中。”米伦勒斯有些忧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不这样,黑暗的力量就会盖过光,失去平衡,中土世界就会崩溃。” “还不是一样!”年特这么说是因为吃惊过度,如果失去源泉,就是神也一样要耗干。难道说使用魔法的时候同时也是在消耗光神的灵魂?用一己之身维系整个大地的消耗,那需要多么大的力量?年特深深地叹服了,同时袭来的是恐惧。如果拜德有这样的力量,人类应该如何是好? 米伦勒斯说:“恶魔复活在即,大概只有不到十年了,封印的力量已经很弱……” “胡说!”年特大喊,“你根本不知道,看拜里安格的样子只有几天而已,封印的一脚已经打开了。要不我这么紧张干吗?” “不要慌张!”米伦勒斯说,“那不是真正的复活,他们是在试图提前打开封印,但是那并没有什么好处,就算拜德冲出来,他的力量也要受到封印限制。我们可以把他打回去,按照神在万年前留给我的暗示,宝石也该回来了。那是命运之轮的暗示,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宝石的持有者也该到天空神殿去了。该不会就戴在你身上吧?” 年特一呆:“我现在是魂体状态,而且我根本一颗宝石都没有。那宝石什么样?” “是一颗菱形的紫色宝石晶体,里面有银光。它很狡猾,自己会改变的……” “是月亮宝石?”年特脱口而出。米伦勒斯想了想,说了一件让他诧异的事情。 “自从宝石丢了,月神大人就十分伤心,她不停地呼唤着宝石,随着宝石的光芒规律变化月亮的光芒,希望宝石看到就回心转意。也许你说得对,那宝石现在就叫月亮宝石了吧?” “原来是月亮跟着宝石变,不是宝石跟着月亮变。”年特莞尔一笑,给了天使一个暗示。 米伦勒斯的眼睛一亮:“你见过宝石?” “没错。”年特哈哈大笑,“我花了三百万金币,送给现在的圣女米蕾尼娅了,不过我们在吵架,她现在已经在天空神殿了。”他心中暗想,怪不得突然买到那么宝贵的东西,原来是宝石自己跑来找人的,“妈的,混蛋宝石,还用了我三百万金币!” 米伦勒斯精神大振,身上的光芒又强了几分,像是蒸汽一般熊熊地散发着,不禁有些刺眼。 “预言真的实现了!那神圣的时刻即将来到!” 年特问:“预言还说了什么?” 米伦勒斯回答:“我的责任也即将终结,通道钥匙的持有人也即将出现。现在看好这里,有没有见过和这个类似的植物?” 年特望着他指的藤蔓,其实这里的主人就是这些藤蔓。他确实觉得这些藤蔓的样子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 “不是很普通的藤蔓吗?”他奇怪地问,“这些藤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米伦勒斯说:“那通道钥匙其实也是通道本身。” “钥匙就是通道本身?”年特糊涂了,“说清楚些。” “自从魔神战争后,人王和神签订了契约,由远古的人王后裔保管钥匙,那其实是一枚种子,是能够瞬间长到天上的巨大藤蔓。那藤蔓就是通道,是光神赐给人类的宝物,它认得回到天空神殿的路,会追随圣光而生长。时间改变了一切,人王的后裔带着种子隐藏在茫茫的人海中,世代守护着这个秘密。” “那可是珍贵的植物了。”年特苦笑,“我对植物可没有研究,它们看起来都差不多。一个带着种子的人,怎么找啊!说不定和豆子混在一起,已经被吃掉了。” 米伦勒斯摇摇头:“不会的,那藤蔓有强大的力量,是天地间永恒的存在之一。我有感觉,你的出现决非偶然,你再好好想想。” “怎么想啊?”年特对宿命这种事很感冒,哭笑不得,“走条路怎么这么难!一万年了,当初的人王有没有后代都还是个未知数。” “不会的,为了这个约定,他们世代不改变姓氏。那人王就是十二骑士中的圣盔骑士,姓霍华德。” “姓霍华德的不认识,叫霍华德的倒是有一个……”年特眼前一亮,大叫起来,“霍华德的盆栽!是的!是霍华德的盆栽!怪不得他和盆栽寸步不离,他是圣盔骑士的后代。那种子发芽了!” “他在哪里?”米伦勒斯迫不及待地煽动着翅膀,“我们立刻去找他,找到他之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到神殿去,通道将再次打开。预言说,黑暗降临之际,援军将沿着那路从天空回到地面。” “是的,这次该你们来帮助我们了。”年特喜形于色,此行的目的已经有了全新的开展。年特来回走着,绞尽脑汁思索,“对了!他是跟斯芬克一路,往中北路去了,现在说不定……”年特抬起头来望着米伦勒斯,“米伦勒斯,你能不能看到人类和野蛮人的战场?在边境,边境的情况怎么样?我们应该和野蛮人在打仗。” “愚蠢的野蛮人,他们虽然是中立的强大力量,却总是轻易受到黑暗的诱惑。”米伦勒斯说着,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用神力搜寻着广阔的大地。 良久之后,他睁开了眼睛,回答说:“野蛮人的王带领一百多万军队在巨马城外,战争十分残酷,巨马城的压力最大,似乎要守不住了。我看到另两处都还可以,兵力相若,只是被牵制住了,但是巨马城已经不能指望援军,大部队离他们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路程。” “什么?你能帮助我们吗?”年特急了,“霍华德一定在那里!如果城破了,周围六城都会危急,他们死也不肯撤退的!” “我不能。不要以为我是个固执的家伙,人类。”米伦勒斯说,“我如果出现了,就会把恶魔引出来,他们会在我们的力量准备好之前毁灭一切,我不能打草惊蛇。正因为你说的是对的,拜里安格似乎打算先征服大陆北端的野蛮人领地,他已经觉察到我在窥视着他,他会抓紧行动,不断增加尸体的数量。” “什么?”年特追问道,“他在哪里?森林?草原?” “在更背面的荒原,那里是黑暗领地的边缘,他在召集黑暗的臣民,让他们复活过来。那是些用怨魂铸造的土石巨人,恶魔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土壤的威力。” “那么他要对付狮子族的圣河了!”年特早就知道拜里安格一定会很快杀来,只是想不到他的速度这么快。 “怎么办?我还没有把握战胜他。就算我能对付他也保不住那湖,狮子族会被黑暗的力量所吞没。米伦勒斯,你真的不能帮助我们吗?狮子族可是惟一愿意和人类结盟的部落啊!” “让他们一起离开才是上策。我还不能出现,因为我还不知道其他的恶魔动向以及天使们的意见,我的行为将会代表全体光神界,不能任意而为。但是我可以把力量给你,人类,有的时候你们人类更加固执。你的身上已经有了堕天使索斯的力量,我也将力量送一部分给你,让光和暗在你的身上达到平衡。至于称号,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 米伦勒斯的手中再次抽出那支光芒四射的宝剑,伸向年特的肩头:“联盟的力量将开始再次凝结,一切由我来安排,这不足以使你成为一个圣徒,但是可以让你坚强……” ※※※ “啊……”年特从昏迷中醒来,一下撞到西亚夫的鼻子尖,两个人都疼得大叫。年特抱着头,睁眼打量四周。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依然是那个湖畔,他躺在湖畔的小茅草屋里。狮子族的勇士们已经换上了战斗的服饰,彼此憨憨地笑着,脸上的油彩下是荣耀的光芒。 年特站起来,一切都是那么鲜明:“是梦?不是!过了多久?” 西亚夫捂着鼻子:“一天而已!你和黑眼都没有醒来,我正在着急。你梦见了什么?得到新的力量吗?” “只有一天?时间的差异这么大啊。”年特还有点儿犹疑,但是最终点点头说道,“很不一般,我见到了冰雪中的罂粟花。” “罂粟花?”西亚夫愣住了,“那是什么?没听说有梦到植物的。有什么特别?” 年特还未答话,突然一个人急慌慌跑过来:“醒啦!”随之便是一声巨大的狼嗥。 年特和西亚夫连忙从屋里跑出来,眼前一只巨大的白狼正站在湖畔的大石上朝着远方咆哮,几朵雪花从天空中飘下来,湖水荡漾,狮子族的战士们围成一团指手画脚地看热闹。年特不禁叫出声来:“黑眼?” 巨大的白狼听见声音,便扭过头来看着,突然缩小了。 狮子族的人墙挡着,“喔喔”乱叫,然后说着“没看头了”之类的散掉了。 黑眼将白狼皮在胸腹间裹着,跳起来愉快地喊着:“年特,我找到我的守护神啦,是真的!它说我就是德鲁依的后代。” “太棒了!”年特大喜,跑过去和她拥抱,举起她了狠狠转了几圈。 黑眼快活地只是笑,似乎艳阳暖暖地照着便只是为了她,她娇笑着说:“今后我可以随时召唤白狼神变身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西亚夫和一个胖姑娘一直开心地抱在一起,年特猜想就是那个让他心仪不已的蜢动部落美女。他对这类美女可不会有太多记性,因为很难强迫自己去仔细观看。不过,那个姑娘真的很善良,原来一直拿着衣服站在一边等着黑眼醒来。因为这个原因,在她给黑眼送上新衣服的时候,年特就勉为其难看了两眼,免得混入元宵堆里又分不出了。 “怎么样?美丽吧?”西亚夫很陶醉,“她叫蒙蒙,我还没有想好送她什么礼物。” “回头我给你些圆圆的珍珠,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合适了。”年特也在忙着整理铠甲,“我要走了。有没有办法迅速赶到巨马城?” “呃?”西亚夫觉得挺突然,“我们正准备攻打山洞族的老巢,你说的,现在造反正合适。”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们的疆域这么大啊。”年特苦笑,“而且你们的山洞之王就在巨马城呢!最重要有件事已经不同了,恶魔复活后势必先要控制森林和草原,你就算当了野蛮人之王也保不住部落啊!你想想拜里安格会干吗?我已经得到天使的暗示,他正带着土系生物向这里杀来,你们的湖会被填平的。” “呃?这真是……”西亚夫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界,开始挠头发,“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我们得做点儿什么啊……湖是我们的一切,要不我们就留在这里好了。奶奶和妈妈会保护我们的。” 年特暗骂一声“没出息”,不过狮子族既然有这种优良传统,想离开确实有些为难,但是他还是把意思说出来了:“西亚夫,不能总是依靠祖先保护的,拜里安格会有办法,土是水的克星,要想族人安全最好是暂时离开这里,等到黑暗势力溃败了再回来。战士的尊严只要活着就能保住,如果堕入黑暗就什么都没有了。” 西亚夫暴跳如雷:“免谈!我们不离开奶奶河!”情急之下,西亚夫也受了年特的影响,把河的名字都叫错了。但是他的喊叫声显然被湖神所关注着,湖水突然冒起泡来,黑眼最先听到,“咦”了一声,跑到湖边上去看。 西亚夫的妈妈突然披头散发从远处光着脚大声喊着土话跑过来,神情激动如同疯癫。 “祖先显灵了!我们要召开一次会议,在祖先的图腾面前做出决定。”西亚夫整理了一下衣着,摆出族长的派头,一声大吼,在众人的拥护下朝着村子深处走去了。 年特和黑眼相视一眼,均想跟过去看个究竟。那湖面不停冒出大量的气泡,突然集中起来,向着相同方向的河道移动而去。年特更加相信这次会议是有祖先的灵魂参与,一定是影响狮子族全族的大事情,不再犹豫,和黑眼一起朝那边走了过去。村子里敲锣打鼓,热闹非凡,有地位的人几乎全都朝那边去了。 年特赶上西亚夫,这次的议事地点原来就在湖边一处修葺得十分整齐的场地,并不是什么屋子里。这里到处图腾林立,就好像是一个光秃秃的树林。年特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里和别的地方不同,每一个图腾几乎都不同,分成一片一片,每一片图腾柱顶都是不同的胖女人像。 “原来每一代湖神的图腾都陈列在这里,那真是和祖先同在的会议了。”年特看到一排最显眼的图腾柱子就整齐地插在湖边的浅水处,下面水泡“嘟嘟”乱冒,那些祖先的灵魂竟然真的顺着河道来这里和他们一起参加会议。年特猜想每个祖先都在自己的图腾柱子下面,就好像人们对号入座,“这么多代祖先的力量凝聚在一起,难怪湖神的力量如此强大!” 西亚夫的妈妈和长老们在图腾柱子前面激情地摆动着腰肢,口中念念有词,都是些听不懂的语言。西亚夫拜倒在图腾柱子前面,一片肃静。狮子族很少这么安静,年特知道他们在进行**的祭拜,不敢打搅。他们随后开始不停用土话交谈,西亚夫的妈妈闭目沉思,偶尔会大声说上几句,似乎在替祖先发言。 年特瞧他们的样子,似乎是要谈很久,反正也插不上话,就悄悄退了出来。黑眼向他使了一个很细腻的眼神,年特小声说:“这里没有我们发言的余地,等待结果吧。”于是黑眼拉住他的衣角,跟着他一起到村子里走动。 狮子族的村落到处是木雕塑和骨头制品,不过不是很阴森,而是很有色彩的感觉。他们真的很喜欢用油彩装扮生活,虽然生产和农耕都非常落后,但是在艺术上却是一丝不苟的。天性开朗热情,他们更把色彩用来装扮房屋和工艺品。一个骷髅或是牛头骨到了他们的手里,就可以变成五颜六色的生动彩画素材。 在年特的睡房里就放置了一些很漂亮的牛头彩饰,那种勾勒的画法似乎能够揭示生和死的神秘关联,散发着古朴原野的美丽。他们走了不远,就见到专门以此为生的狮子族艺术家,正在对着处理好的干净骨头小心地描画。年特看得挺入神,黑眼也十分喜爱。 年特对黑眼说:“等他们的会议结束我们就走,我要立刻赶到巨马城去,你可不可以把你们部落的人都叫回森林去?” 黑眼点点头,现在局势不同了,最大的敌人是黑暗势力,不管野蛮人之王怎么说,狐狼一族都不该再被拜里安格所利用。他们应该和狐狼的森林一起战斗或是隐藏起来,如果死了就会不断壮大拜里安格的力量。 年特猜想,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拜里安格就有了一支几十万的僵尸和死灵大军,那时野蛮人的部队就会轻易地被他控制,草原和森林都将不再是安身的地方,而这正是送给恶魔之王拜德的复活礼品。 “这个米伦勒斯,怎么就不能直接把我送到战场吗?”年特正窝心的时候,不远处有些狮子族的姑娘和小伙子们向他敲打着胸膛。他们龇着牙,似乎是想尽量表现得友好诚恳,敲打胸口的姿势也格外细腻。 “喂,骑士客人,和我们聊聊吧。” “啊?”年特本来想朝他们挥手,胳膊伸到半空,想了想也像他们一样敲打着胸膛。果然,铁拳在胸甲上发出“崩锵”的声音,他们就特别高兴。 “原来这样是问好啊!”年特想起在狐狼族挥手的反应,“不知道在这里挥手会不会挨打。” 那都是些青年人,人类的话说得非常流利。狮子族发育很早,青年期特别长,按照年特的经验,这些人很可能都只有七八岁,却比人类二十几岁看上去还要强壮老成。 一个青年兴高采烈地说:“我是七岁的黑豹子杰夫,跑得很快,动作像风。我听说您也通过了战士试炼,那么现在该怎么称呼您呢?” “嗯,我想想。”年特知道这些家伙都是刚刚获得资格,所以形容词很生涩,自己作为人类可不能丢脸。黑眼也在眼巴巴望着他,年特自尊心作祟,拼命搜罗词汇,突然间有了灵感,便说道:“我是盛开五千年的罂粟花年特,一路苦涩的芬芳是我的骄傲。我盛开,仇恨便要在我的剑下结果。” “咦?厉害!好特别!正宗说人话的果然不同!”众人一起哇哇大叫。 杰夫崇拜地低头望着他(七岁的杰夫至少比他高一头):“伟大的年特大哥,我早就听哈比他们说起您的英勇,对您的敬仰犹如高山流水……(大约两百字)给我也设计一下称呼吧。” “狮子族的嘴可真够甜的。”年特直冒汗,“黑豹子、黑豹子……喔,有了,黑豹子杰夫,人称黑色的闪电就是我,撕裂敌人的身体就像闪电分开天空。” “好!我是黑豹子杰夫,人称黑色的闪电……”杰夫兴高采烈地到一边背诵去了,其他的人继续把年特围住,重复那两百多字:“早就听说您的大名,对您的敬仰犹如高山流水……”一字不变,似乎是某种规范教程的结果,念得齐刷刷的,就像是在祈祷。好像西亚夫提过普及语言的实用性问题,莫非他们就学点儿这个——果然是以实用为本。 年特瞬间有一种做了教主的感觉,不过靠着理智醒悟了:“啊,改日吧,有机会的,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考虑……” 突然有人提议说:“我们帮他打扮吧?” 众少女:“没错,化化妆会帅得多!” “呃?”年特还没有说话,已经有无数人像变戏法一样拿出化妆水粉来,拉着他的身体在铠甲外面一阵涂抹。 年特大叫:“喂!不要乱来!” “安静,交给我们吧。”众人不听,有人扶住年特的头盔,把面甲也拉下来,用手指沾着油彩熟练地勾画。年特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变成了工艺品。 后面一阵嗷嗷乱叫,有人想在黑眼的白狼皮上发挥一番,被黑眼咬了手,吓得纷纷闪开了。黑眼兀自张牙舞爪发出威胁的声音,年特头一回很是羡慕:“我也想咬人……” 他们不是专业的造型师,画的比西亚夫还差,何况是群体作画。片刻之后,众狮子族青年对集体大作满意地频频点头,留下年特在那里糟心,到湖边洗手去了。 黑眼伸着脖子瞪着眼,想必是色彩十分震撼。年特哭笑不得,拿下头盔捧着一看,上面是一个非常象征性的花朵图形,倒也不难看,只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含义没有。黑眼呐呐地指着湖那边,年特耸耸肩:“也好去那边照照看,要是太刺激就洗掉好了。” 他们走到湖边,黑眼本来想洗脸,但是众青年洗完手后彩色的水流还没有消散。年特插着腰摆了个威武的姿势,突然湖水沸腾了,一道水柱在众人惊呼中冲起数丈高,溅在湖心拍散成无数的水花飞溅,年特身上的油彩没干,顿时变成了乱七八糟的花色从头顶流下来。 年特还没看清自己什么样子,这一下比较突然,便好像一盆水浇在头上。年特自嘲地说:“我就知道不好看,瞧瞧,连他们的祖先都看不过去了。” “不是啊!祖先发怒啦!”杰夫抱着头,脸上也是一团糟。 “对啊,他们不是都去开会了?还有人值班?”年特正在纳闷,突然看见一具尸体从上游抱着树干飘到湖心来,“什么东西?” 年特正看着,那尸体突然动了起来,扭过头,用腐烂的脸庞对着岸上的人们咆哮,露出森森的白骨和一只空洞的眼窝。突然湖水在他下面爆开,一道泉水喷起来像吐痰一样将那僵尸连同树干和被污染的水高高抛起十几丈,在岸边的石头上砸得粉碎。那污水流过青草地,青草地竟然在一片和谐的青翠中形成了一点刺眼的枯黄。 西亚夫远远地跑来,大力挥舞着双臂:“拜里安格杀来了!他在用石头填河道!” 年特:“祖先拜托,天大的事情先帮我洗干净……” ※※※ 湖水在愤怒中卷起旋涡,怒吼声中,一个巨大的透明身躯从湖的中心站了起来。四周的水流不断填补着空白,汇入他的双腿之中。河床在瞬间下落了半尺,那水巨人头顶蓝天,脚踏大地,怒吼着,从河床里走出来,一脚踩在岸边的茅草屋上,接着向村外的小山丘爬去。 妇女抱着孩子大声叫嚷,战士们抄起武器喊着自己马匹的名字。西亚夫站在中央一声大吼,震得年特耳根生疼,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西亚夫大声说:“安静!这是我们和黑暗恶魔的第一仗,但不是最后一仗,我们要誓死保护我们的圣河!” “吼……!” 秩序形成了,狮子族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部落。当各部的首领得以整理自己的军队,战马成群从树林里带出来了,狼牙棒挥舞在半空,战士们保护着长老和西亚夫妈妈跟随在水巨人后面涌向山头。 西亚夫妈妈被人抬着,站立在一块巨大的木板上,挥舞着法杖念出奇怪的咒语。湖水翻腾,一个个浪头从水面昂起头来,像士兵一样挺胸抬头排成排,沿着河道向上游逆行。 年特站在小山丘的顶端,平原一望无际的绿色不知何时已经被黑色所掩盖,到底有多少僵尸数也数不清。他们手里搬着石头,面无表情,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一些巨大的石头巨人正在缓缓地移动,有的身上竟然背满了大树,像豪猪的刺一样拖在背后。水巨人的轰天巨吼中,僵尸粉碎横飞,却阻止不了大队伍前进的步伐。 “可恶!”年特恨恨地骂着,从这里望过去,河流的上游已经被僵尸们占据了。他们将石头丢进河道里,就“吼吼”地伸着胳膊向这边涌来。 一个石头巨人终于接近河道,发出木讷的喘息声趴了进去,立刻成了一座水坝。他背上的树木就好像本来就长在河道里,河水轰鸣着拍打在那里,竟然无济于事,水开始从上游缓缓地溢出来,泻向平原,失去了灵性。 “拜里安格!”年特拔出宝剑仰天吼叫,“你出来!我们决一死战!” 第四十六章 诱惑的终结 天边升起彤云,拜里安格哈哈大笑,他站在一个巨大的土巨人肩头,展翅飞上高空。 “愚蠢的生物啊……”他喜欢他的声音像神一般威严,姿态高不可攀,“这就是蔑视我的下场,很快,狮子族将不复存在!庇护你们的湖水也将成为平地!” 他说话的时候,更多的石头被投入了河道。僵尸们发出可怖的声音,带着对生者的怨恨走向战场。 西亚夫手里拿着一把都是三楞大钉的***‘棒’,一把扯掉‘胸’口的绶带,怒吼起来。骑着马匹的战士们抢在他前面冲过过去,人人都是悍不畏死的神情。他们人高马大,排成队冲起来很有人类重骑兵的气势。僵尸群就像枯叶一样被他们扫开,***‘棒’将枯朽的半身挑起来砸倒一片,撕裂,粉碎,直到他们无法再动为止。 西亚夫的妈妈不住挥动双臂,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那些‘浪’‘花’凝成的小湖人便勇敢地一排排冲上岸边,突然“唰”的一声亮出双臂,在河水溢出河道形成的浅滩上和僵尸战成一团。水‘花’飞溅的时候,黑‘色’的水和蓝‘色’的水在往昔青翠无垠的草地上搅动起泥浆。光和暗的争斗在那里用很直观的方式表现出来,人的世界是黑‘色’的‘潮’,水的世界是蓝‘色’的‘潮’。 那巨大的水巨人怒吼着,挥手间僵尸横飞。弯下腰从口中喷出水柱清扫大地,它相中了眼前最高大的石头巨人,迈步的时候却发现有些吃力。它低下头,才发现僵尸们用手中的石头将它的脚面覆盖了。水巨人用力抬脚,水流从石头堆的缝隙里涓涓流出来,又汇到一起凝聚在水巨人脚下,竟然已经有些浑浊。 两个巨人伸开双臂怒吼为自己助威,惊天动地奔跑着撞在一起,人就像是蚂蚁一样卑微。 年特剑尖指着蓝天,目光从头盔窄小的缝隙里冷冷地‘射’出来,盯着拜里安格。他的盾牌稳稳护着身体一侧,双足稳稳站在大地上,散发出雄浑的战意。 拜里安格不笑了,他感到一种以前所没有的***感在***着他的呼吸,虽然不是很强烈,但是连续不断地在他身体周围凝结着,像冰雪一样冷酷,又像火一样燃烧,那是杀意,让他不能忽视。 “拜里安格,”年特大声宣布,“我是盛开五千年的罂粟‘花’年特,一路苦涩的芬芳是我的骄傲,我盛开,仇恨便要在我剑下结果!拜里安格,你的末日到了!” 他说话的时候,周身散发出一种湛蓝的光,几个僵尸靠近他,吼叫声突然变成畏惧,继而发出凄厉的声音灼烧起来,在人群里相互撞击着。靠得太近的僵尸身上全是绿‘色’的火焰,倒在地上,渐渐化为尘埃。 拜里安格吃了一惊,他凝望着那燃烧于年特周围的光,有些‘迷’‘惑’:“这是什么?天使的圣光不是这样的,那燃烧的姿态像是我们红魔族,但是又不该是这样的。” “你怕了?”年特冷冷地望着他,极大地伤害了拜里安格的自尊心。 拜里安格狠狠地“哼”了一声,梵唱道:“夜,倦怠吧!静止在暗影中的蛾,让信仰粉碎吧……睡吧……睡吧……” 他的声音由高昂愤恨变得缓和,说到最后的时候逐渐成为耳语。他的翅膀有规律地一张一合,内侧的暗灰和外侧的鲜红‘交’替着,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年特感到一阵困意袭来,那声音在他的耳中呢喃,越过‘混’‘乱’的战场直钻到他的脑海当中。他的剑晃了一晃,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战意也有所下降。当剑垂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半开半合了。 “死吧!”拜里安格咆哮着俯冲下来,血魔爪带起狂澜拦腰袭来。 一瞬间,年特的眼睛睁开了,面甲的缝隙里‘射’出寒光。拜里安格看不到他面甲中的笑意,只看到长剑的光芒划出一道匹链。 “你……”拜里安格及时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一面盾牌撞到他的肩头,让他的身体‘激’‘荡’着倒飞起来。拜里安格努力维持平衡,终于摆脱开这惯‘性’的漩涡,像滑翔的燕子一样再次回到空中。他咬紧牙齿,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敌人,无法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你以为你的耳语就能让我睡着?你是个拙劣的保姆。”年特扬起长剑,大声说道,“也许你以为人的心灵可以随意践踏?我告诉你,那要付出代价!” “等你的喉咙断掉吧!”拜里安格疯狂地扑了下来,手中的血魔爪幻化出长鞭敲击下来。 年特盾牌上扬,目光紧紧锁死了拜里安格红彤彤的魅影,剑气暴涨的时候,血魔的火焰在盾牌上飞散,在空气中溅‘射’出纷‘乱’的星屑。那地狱和血凝成的火焰不在让人痛苦难耐,年特的铠甲变得通红,如同火焰。他奋力呐喊,斩向恶魔的头颅。 恶魔也不甘示弱,他已经不惊奇有人不被他的黑暗气息所影响,他知道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奋战。铁爪顶住骑士的利剑,大手捏住恶魔的喉咙,铠甲和翅膀在僵尸堆里翻滚。两种截然不同的气焰在翻滚中高涨,然后爆开来,僵尸们带着痛苦的折磨四散奔逃,冒着火焰倒在地上。 年特终于骑在拜里安格身上,扬起握着剑柄的铁拳:“为了孩子们!”他狠狠砸在凶徒的脸上,打算砸掉对方的牙齿。但是拜里安格的牙‘床’出奇的结实,他狠狠一拳又是一拳,口中快意地大喊着:“为了被你玷污的节日,为了倒塌的圣堂,”轻轻一个巴掌,“为了大神官,”然后他将剑尖对准了拜里安格的面孔,“为了我所有的冤屈!” 拜里安格脸上连挨了几拳,眼中凶光闪动,拼命的时刻一把托住年特的手肘,另一只爪子抓向年特的脖子。年特用盾牌挡住了,拜里安格身躯剧烈抖动,将他弹起来,游鱼一样回转,一脚踢在年特的肚子上。年特在地上翻滚,突然旋身一剑劈倒最近的僵尸,一把抓起那半截身体抛了过去。 拜里安格挥动血魔爪,僵尸的上半身兀自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叫着,浑身是火弹落在地上,两个人都有些喘息。 “倒霉,为什么为了我自己就落空。”年特有些后悔,他一跃而起带起猛烈的剑气,拜里安格视线中顷刻间便只有从天而降的利刃。他呼喊着侧身躲避,那剑气在他的翅膀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几乎将一只翅膀整个砍掉。拜里安格剧痛中回身一抓,年特的头盔飞上半空,脖子上被血魔爪一带,留下一道深深的爪痕。 拜里安格“咕嗷”一声,一抓向年特腹部刺来。年特对利爪熟视无睹,大喊一声朝对方撞过去。这一下硬碰硬,拜里安格竟然落了下风。年特贯穿着力量的铠甲和盾牌使得威力无比的血魔爪变得毫无用处,火‘花’失控地飞溅的时候,拜里安格旋转着倒退。年特的剑如影随形跟着他,却突然失去了踪影,一团红‘色’的‘迷’雾弥漫开来,遮蔽了骑士的视线。 “拜里安格你这懦夫!”年特大叫着试图用剑气吹散那团红雾,却发现雾气被吸引一般在剑上凝聚起来,变成血‘露’沿着剑身往下流。原来那雾竟然是用血蒸腾出来的,此刻遇到冰冷的剑锋便凝聚了。年特用力甩了甩,发觉那些血甩不掉,心中暗道不好,不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下意识地想把它抹去。 年特看了看四周,找不到拜里安格的踪影。血雾越发浓郁,弥漫开来,几米之外都看不清除了。年特犹豫了一下,发现那些血沾在剑身上似乎越来越稠,连一点儿剑光都看不见了,便把剑用力‘插’进地里又拔出来。突然什么东西在地下把剑咬住了,剑身只‘抽’出来一半。年特一呆,用力一扯,剑身离开地面的时候突然一股血泉从地里喷出来,沿着剑身喷得年特满身都是。 “啊……”年特的眼睛被血所‘迷’,那些血突如其来地溅在脸上,灼烧着皮肤。年特觉得眼睛火辣辣地疼,却不敢用手去‘揉’。 他尽力睁开眼睛,眼前尽是红‘蒙’‘蒙’一片,一道飞影一闪,年特用剑去砍,“铛”的一声,剑折了。年特一呆,突然发现皮手套上镶的铁关节也有变形了,顿时明白那些血雾可以腐蚀一般的金属。 视线朦朦胧胧的时候,年特听到不远处传来西亚夫凄厉地大叫:“哈多!哈多!你再撑一下!啊……我和你们拼啦!” “西亚夫?”年特叫着往那边走了几步,突然一个僵尸出现在眼前,吼叫着,牙齿已经到了眼前。 “啊……”年特本能地一把将他的脖子扭断,让他的牙齿朝后。僵尸的手臂拉住他的胳膊不放,年特一咬牙,捏住僵尸的下巴收紧胳膊,和僵尸来了一个变态的拥抱。一股霉烂的气味让他想吐,他尽量不去闻,只是用力把僵尸的脊椎折断,然后用力掼倒在地上。 突然一个白‘色’的影子闪过,年特觉得像黑眼化身的白狼,便喊起来:“黑眼!黑眼!”那个白影停下了,似乎受到血雾的影响闻不到气味。 年特大喊:“快去帮西亚夫!”那白影犹豫了一下,跑开了。 血雾中传来拜里安格的哈哈大笑,年特环顾四周也找不到人影,只听见说话的声音从四周各个方向传来。 “还有空替别人着急?”拜里安格恶狠狠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比前几天强很多,可以不惧怕我的血魔爪,但是可以肯定今天你死定了!若非我王拜德还未复活,我也不会被你‘逼’到这个份上。实话告诉你,三天之后,我的力量就会完整了。那个时候,我要杀光以诺所有的人来洗清我所遭受的耻辱。哈哈哈……那个时候,所有的军队都在边境,谁也不能阻止。” “我会阻止你,青头崽。”年特面无惧‘色’,大声说,“我会在你的头上打出包来,也是今天!” 拜里安格大怒:“地狱的血已经将你湮没,很快,你就会在那血雾中湮没,用不着我出手。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化为白骨。当你的灵魂被禁锢,我会亲手将你送入地狱的火焰中。” 随着它的话语,年特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在一个血池之中。一些‘毛’骨悚然的白骨从里面伸出手来,想要拉住他。 “滚开!”他不敢和他们纠缠,奋力在血池中“哗啦哗啦”地趟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似乎已经不在原先那个打个滚就会撞到人的战场上,厮杀声远去了,只有空‘洞’和寂静,无声的恐怖伴随着那些血池中的手掌探出来。 “拜里安格!你这小人!”年特怒吼着,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越陷越深。一只手掌拉住他的肩膀,接着是另一只。年特将一只臂骨捏断了,但是立刻有另一只拉住他,摇摇晃晃地吊着他的身体往下拉。年特的剑没有了,脚下软软地使不上力气,手里越挣动身体就陷得越深。 他用力拉住一只手臂掀开,一个骷髅被他掀出了血面。他惊异地发现那些白骨后背是有翅膀的,那些骨架虽然残破不全,但是却依然笨拙地习惯‘性’拍动着。年特大骇,将那骷髅推开,望着它那邪恶的目光渐渐没入血池中。因为这次用力,年特陷得更深了,那血池就像是个无底的沼泽,连天使都要沉沦的地方,他又怎能逃脱? 拜里安格的狂笑声渐渐远去了,那些手臂拖住了年特的身体,年特不甘地吼叫着,想要凝望大地,却不知道应该望向何方。一股燥热的感觉在他的身体里彭湃,他感到眼前的景‘色’闪动着红芒,一切都是红‘色’的,那红‘色’刺‘激’着他的大脑,还有那血腥味,求生的***让他的潜力在瞬间爆发了。 “嗷……”年特的身体爆出一道道气流,强大的气压从铠甲的缝隙里像气刃一样喷出来,在血池里带起血雨,粉碎了拉住他的骷髅。一只胳膊及时拉住了他的身体,将他从那血污的深渊里拖了出来。 血从年特的身体上淅淅沥沥地流下来,不再纠缠。黑暗的气息在年特的‘毛’孔和口鼻里穿梭,他感到一丝宁静,缓缓抬起头来的时候,视野清晰了。 “索斯?”年特发现自己在索斯的怀中,索斯夹着他的双臂,拍动六翼在血海上飞翔。四周都是红‘色’,一望无际的红‘色’,竟然是一望无际的血的海洋。 一阵轰鸣使血海微微‘荡’漾,像‘花’朵一样点缀在表面挥舞的白骨受到惊动,纷纷缩了进去。一座火山在远处喷发,暗红‘色’的岩浆和明亮的火光使红和暗的世界里添了一丝橙黄。 “这里是我们的世界,”索斯说,“是我们红魔神一族出生的地方,我们就从这血海里诞生出来。我,拜里安格都是一样。”他不想和拜里安格产生敌视,所以等到拜里安格走了才出现在年特面前。 索斯找到一块岩浆凝成的陆地,将年特放下了。他说:“你总该明白了,光的世界有光的平衡,暗的世界也要有暗的平衡。人类是一个光和暗的平衡体,当环境改变的时候,你的身体能不能像往常一样保持平衡。在这里,原有的元素平衡被打破了,人类失去这种平衡,就会崩溃而死,灵魂堕入黑暗成为死灵或者僵尸,或者永远消散。” 年特点点头:“真是谢谢你,我领悟到了。”地狱里散发出的黑暗气氛‘诱’发了他体内的暗黑力量,和周围的环境呼应着,形成了新的平衡。光明暂时潜藏起来了,但是年特找到了让它们此消彼长的平衡点。年特知道只要回到地面上它们就会再次达到平衡,那是一种力量相互桎梏的自由,年特知道自己已经更加强大。 索斯说:“你还不太清楚怎样掌握你的力量,因为你还很年轻,很多事情没有好好地观察过。我告诉你,力量不在于手里的武器,不在于‘肉’体,而在于你的内心,你的意志。天使或是拜里安格的强大,都在于信仰。你也有信仰,即使是仇恨的时候,也不要忘记信仰。有那种意志的时候,就用它来收服你的力量,不要让它散‘乱’。” 年特把手凝成拳头,默默地望着。那拳头开始冒出熊熊的火焰,年特大喝一声,拳风带起雷霆在血池中‘激’起滔天的‘浪’‘潮’,勾起一道血墙。 索斯点了点头,说道:“我送你上去吧,拜里安格的力量仍被封印,现在你的能力应该够打倒他了。虽然杀不死他,但是也许可以把他暂时封印起来。我看到米伦勒斯在天空中悄悄地望着你,时机合适的时候,他一定会帮你的。” “是这样?”年特想起米伦勒斯说过的话,“那么他在等待什么样的机会出现呢?”虽然米伦勒斯说过他会安排一切,但是却没有见到他有任何举动。也许他的处境真的很尴尬吧?索斯的处境也一样尴尬,为什么属于不同世界的关系统统都会这么尴尬?年特有点儿无可奈何。 索斯的翅膀伸开,拍动中闪现出一个六芒星的轮廓。渐渐地,里面有自然的光闪现。索斯说:“你去吧,我在这里就能看到你。拿着这个……”索斯递给他一把跃动着光芒的宝剑,“我的收藏品,在血池里捡的,是天使的东西。神魔战争的时候,很多天使被拉入这血海中沾湿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 年特谢过他,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再掉进来了。” 他握紧宝剑跳进那光芒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他,但他仍能控制自己的方向。他朝着有光的地方前进,就像是走过一条漫长的隧道。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走过这条路,也许刚才他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只是被血雾‘蒙’蔽了视线。 光明的力量随之回到了平衡点,年特感到全身都充满了力量。转眼见,脚下又是战场上坚实的土地,他看到不计其数的僵尸们在啃咬着尸体,有狮子族的尸体,也有僵尸碎裂的血‘肉’。狮子族的战线退缩到了丘顶,但是依然稳固。***‘棒’把僵尸的头打飞,打进它们‘胸’膛里,但是阻止不了它们前进的脚步。 水巨人不见了,石头巨人也不见了,河‘床’大段地区已经被填平,石头巨人们背上的树木就像本来就长在河‘床’上。湖水宛如死去了,老老实实地流淌着,被黑‘色’或者红‘色’的血玷污。 拜里安格得意的笑声在空中‘荡’漾,一般有把握获胜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默默地欣赏。然而他的笑容僵硬了,因为他看到一团光芒在僵尸群中间爆开了,一个人带着满身的光华站在那里,手中的宝剑光芒四‘射’。 “啊……”那光芒刺痛了拜里安格的眼睛,他用爪子遮着小心地看,“那是什么?是天使的东西!难道……他在血池里捡到这种东西?可恶!”恶魔气急败坏地吼叫,吸引了年特的注意力。 “找到你了。”年特挥舞宝剑,周围的僵尸纷纷断为两截,凄厉地叫喊着燃烧,化为尘埃。 拜里安格的爪尖闪动起火焰,他咆哮着,俯冲了下来。年特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剑突然直指拜里安格冲来的天空,带着年特的身体飞了起来。空间扭曲了,天空不再清澄,光和暗冲击着,像是一个旋涡搅动着、吞噬着,似乎要把整个空间里所有的东西都粉碎。 年特睁开眼睛,在空中伴随着凌厉的眼神挽了一个剑‘花’,突然一切又都风平‘浪’静了。他像一个称职的猎手收敛了气息,狙击眼前已经陷入了‘混’‘乱’的恶魔。那柄剑直对着拜里安格刺了过去,没有声息,没有雷霆,时间也在注视着,一切都那么缓慢。 拜里安格突然有一种失控的感觉,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默默地滋生,那是他所惧怕的创造的力量,是光明的力量。“是什么?”拜里安格找到了,在那剑尖上若有若无的一丝剑气,在这瞬间无限地膨胀了。 “啊……”拜里安格凄厉地叫着,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坠落。他努力挣扎,从那狂澜中摆脱出来,骑士的剑光晃着他的眼睛,在他的身体上留下深深的伤痕。 “摔死你!”拜里安格拼死飞往高空,用血魔爪抵挡劈头盖脸袭来的宝剑。年特左手紧紧拉住他的‘胸’襟,右手的宝剑一刻不停地进攻。 他们翻滚在一起,在空中划出惊险的弧线。年特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牢固,拜里安格无论如何翻滚也甩不落。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天地旋转着让人眼‘花’缭‘乱’。拜里安格渐渐‘精’疲力竭,翻滚当中,骑士一剑再次砍破了他的翅膀,拜里安格再也不能保持平衡,他带着他的敌人一起坠落在地面上。 “嗯……”年特落地的时候压在恶魔身上,又在地上狠狠弹起来,给地面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爬起来的时候,吐出一口鲜血,发现已经不在原来的战场上,但是也不是落进了地狱。这是一个光明的世界,放眼望去,都是些断壁残桓。荒凉的土地杂草丛生,墙镥已经灰飞烟灭,只留下昔日曾经存在过战争的痕迹。 “怎么搞的?已经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了?”年特觉得有点儿奇怪,但是他觉得很舒服,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风让他舒服。年特忍着身体的疼痛,拎起了长剑,走向他的敌人,“拜里安格,你准备偿还罪孽吧!” 拜里安格不能再飞了,他抱着受伤的胳膊挣扎着坐起来,哈哈大笑。“想杀我?你真不幸,落到这里来。”拜里安格伸开双臂,大声呼喊:“来!黑暗的骑士从‘混’沌中出来跟着我!远古的怨恨不能消弭,神圣远离,化作黑暗的力量跟着我!” 年特愣愣地看着他,四周静悄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拜里安格也似乎呆住了,他再次大声呼喝,念着那他赖以反败为胜的召唤咒语。 年特望着他又惊又急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他哈哈大笑,终于轮到他哈哈大笑。他走过去,一拳狠狠打在拜里安格的鼻梁上。拜里安格翻滚着倒在地上,口鼻中都流出血来,兀自有些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大叫着:“起来!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混’蛋!遵照远古的约定!” 年特举起了长剑,轻蔑地说出了拜里安格的疑‘惑’。 “不要把废墟当成墓地。” 长剑挥过,黑‘色’的血液从拜里安格的喉咙狂喷而出,身体扑通倒地。他狞笑着,恶狠狠地瞪着年特。 年特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是想说只要黑暗存在你就总会复活对不对?” 拜里安格捂着自己的喉咙,“喔喔”叫了两声,眼中突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米伦勒斯手持长枪从天而降,威严地说:“拜里安格,没想到吧?总是‘诱’导别人落入地狱的你,也会有走错路的时候。这里没有一个可以***的灵魂,你就在这神圣的净土永远地被封印吧,恶魔之王的力量也到不了这里。” 拜里安格的眼中‘露’出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比刚才召唤不出黑暗骑士还要难以置信的样子。年特喝道:“看什么?上当的感觉很好吧?” 在他们搏斗的时候,米伦勒斯一直等待着机会。米伦勒斯恨透了拜里安格在万年前使大批天使中计陷入血池,惨死在地狱里。就像拜里安格用血的‘迷’雾‘迷’‘惑’了年特一样,米伦勒斯借着光的‘迷’雾‘迷’‘惑’了拜里安格,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神圣的遗迹。在这里,只有圣洁的灵魂,光芒笼罩下没有一丝‘阴’影。 米伦勒斯扬起长枪,对准了拜里安格的心口:“没有恶魔可以到这里来救你了,谁也不会知道你在这里,你的仆人们再也找不到你。以光芒的名义,照耀世界的真理,正义,命运,封印恶魔!”米伦勒斯的枪就要刺下去,突然发现拜里安格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不禁缓了一缓。 一道‘阴’影从那躯体中飞了出来,往废墟的断壁‘阴’影后逃逸。米伦勒斯大喝一声,长枪脱手而出,瞬间将那黑影钉在地上。一阵凄厉的叫声传来,恶魔的灵魂在枪下痛苦地挣扎。光芒在这里无处不在,永远是白昼,沐浴着圣辉。米伦勒斯将枪又刺得更加稳固些,仔细地检查周围的环境,默默咏念封印的咒文。 恶魔挣扎着,拼命嘶喊,他得意地说:“你们以为这里就没有黑暗?只要有光就有影子,我一定会,一定会……”一些绿‘色’的藤从地里长出来,似乎被黑暗的气息所吸引,蛇一般紧紧把恶魔缠住,恶魔渐渐无法再猛烈地扭动挣扎,只是因为痛苦而微微‘抽’搐着。 米伦勒斯一抬手,两个天使从天空中飞过来,默默地站在恶魔两旁。“看好他!”米伦勒斯朝年特点点头,示意封印已经万全。年特松了口气,感慨万分的时候,望向地上拜里安格的尸体,却突然发现尸体不见了。 “再见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当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年特的心中无法压抑惊诧和愤怒。恶魔没有了,白牙站在远远的地方,恨恨地望着这边。他本来就已经是死灵法师,拜里安格的力量和灵魂被封印的时候,却留下了他的人格,也许就是一个简单的分头逃走的策略,而这策略竟然在炽天使的眼皮底下成功了。 “不!”年特大叫着挥舞长剑扑了过去,白牙却消失了,魔法的‘门’刚刚关闭,他已经逃得无影无踪,“去哪里了?去哪里了?”年特疯狂地吼叫,终于无可奈何地平静下来。 “他把逃走的痕迹都抹去了。”米伦勒斯吃惊地看着那里,“不过不用担心,他的存在对我们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他只是一个力量微弱的死灵法师了,用这个法术逃走已经很勉强。他早已‘迷’失在黑暗中,早晚会自行毁灭。” 年特痛苦地说:“他会再次害人,杀死善良而没有抵抗力能力的人作为报复。而我再次无法阻止。” “不要这样,人类!”米伦勒斯一点儿也不担心,“我说过,他目前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也许有更残酷的事情在等着他,这也是命运之轮的暗示……” ※※※ 几千里外,利库岛,远离大陆达四百里,面积广阔,渺无人烟——直到一个月前。 “我们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如今的利库岛,每一块空旷地都有帐篷,士兵跟着骑士终日无休止地在丛林里穿梭。如果从天空往下去,岛上到处都是金属的光芒在闪烁。 阿滋大叫:“没可能!我算得向来‘精’细,那个‘混’蛋一定会在这里被我们抓到的。” 众人眯着眼:“是不是十几年后啊?” 他们这支幼狮骑士小队本来就已经有一千多人,上了岛后隔天炎龙骑士团的大军就奉哈马斯的命令跟来了,足有五万多人,沿岸所有的渔船都被他们征用,足有一千条船停在海滩上。 这岛上能扎营的地方不多,如今营帐密密麻麻,到了开饭的时候炊烟袅袅,巡逻队就像例行执勤一样喊着口号排队从各个方向回到这里来,就像是一次野外集训。 魔法师从神圣的冥思中苏醒过来,叹了口气向炎龙第一军团长铁诺报告:“还是没有任何黑暗的气息。” 铁诺的信心动摇了,一个月来,他们几乎把这里踏平,这岛虽然‘挺’大,但是五万多人日夜不停地巡逻,也没有什么天险或是‘洞’‘穴’之类的地方,惟一的淡水河有专人沿岸监视,看到的最危险的动物是一只刺猬。 开饭的时间到了,骑士们济济一堂,在海滩的营地围着大锅。伍德今天巡逻时用开山大斧砍死了几条蛇,摔了一跤,心情不佳,不禁问道:“阿滋,我们要待到什么时候啊!这岛上什么也没有。” 阿滋尖叫:“要有耐心,你们这些臭男人有点儿耐心好不好!” 突然有人喊起来:“喂……团长,信使来了。” 铁诺放下饭盆:“喔,该不会是别人已经抓住了吧?” 一个信使气喘吁吁跑来:“这里还真难找……大人!哈马斯陛下紧急增援令!” 铁诺拿过书信,悚然动容:“什么?野蛮人全线进攻?各位,打仗了,我们去西线嘉鳞关。快吃,吃完拔营,最后遛一遍马。” “不,”阿滋很固执,“那你们走吧!我一个人留下来等着,野蛮人跑了你们再来接我……” “别闹了!”伍德举起大斧,指着天空,“这里连只野兽都没有,你以为凶手会从天而降?嗯?我们对你的占卜早就失去信心了!” 在一旁享用午饭的胖胖祭祀端着饭盆,‘抽’了‘抽’鼻子:“似乎有邪恶的气氛……” 突然“咚”的一声锅翻了,众人惊惶中退后,躲过四溅的开水围成一圈,吃惊地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魔法阵霹雳啪啦响了几声,暗雾弥漫开来,一个身影喘息着出现在中间,趴在地上扭动着。 “这里已经远离大陆了……”白牙累得爬不起来,“我一定会,一定会……”他突然发现自己趴在一地杂碎汤上,身体没有感觉,但是杂碎汤还在冒着热气。 “啊?”白牙抬起头,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影,都是骑士,一个个冷笑着用仇恨的眼神望着他,决不是因为砸翻了饭锅这么简单。旗帜飘扬,自己正趴在营地的中央,周围人‘腿’‘交’错,视野渐渐黑了,周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有的惊讶地拿着通缉令不住和他比较,有的已经‘抽’出长剑。 为首的军团长沉声说:“留下人头,其余跺成‘肉’泥。” 还来不及感受惊惧,一柄大斧带着寒光呼啸劈向脖颈…… ※※※ “不行了!大王!” 当有人这样对西亚夫说的时候,西亚夫坐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的伤喘气,无力反驳。僵尸们使天空不再湛蓝了,西亚夫最恨的就是这一点。河水无力地从河‘床’里淌出来,不再清澈。白狼在周围嘶吼着将‘逼’近的僵尸扯成碎片,却也已经伤痕累累。狮子族的战士们居高临下在小丘上倔强地抵抗,背后是他们的母亲湖。 “妈妈!不行了吗?”西亚夫低声问着他的母亲,“祖先的力量也已经无法保护自己了吗?” 河神的祭祀疲劳地喘息着,无力回答儿子的问题。她黯然的神情就是回答,西亚夫深深地叹息,无助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而那天空奇迹般地裂开了一道缝隙,金‘色’的圣光冲破‘阴’云照在大地上。 “***……”骑士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大地上,圣光笼罩着他,他的剑抖动,星屑便四下溅落。接近他的僵尸纷纷凄厉地被绿‘色’的火焰所燃烧,剑风扫平了大地,干枯的肢体碎落在半空中,洒下乌黑发臭的血滴。 僵尸们开始陷入一种懵懂的状态,似乎失去了秩序,它们只是本能地行走着,带着对生者的妒忌和怨恨。 “拜里安格死了?”西亚夫欣喜地望着母亲,“妈妈,我们的圣河还有力量吗?” 西亚夫妈***脸上洋溢起红润的微笑:“还有,我的孩子,我听到炽天使和祖先共同的声音,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是时候了,孩子,今后你就跟着圣河的水走吧!” “妈妈!”西亚夫最后亲‘吻’了母亲的脸庞,有棱有角的面孔上也不禁流下泪水。他转身对长老说:“把‘蒙’‘蒙’带来,我要结婚了!” 第四十七章 国王骑士们 年特见到盛装打扮的西亚夫和他的未婚妻时着实吃了一惊,老实说,作为一件隆重的事情,他们的打扮和准备工作都有些仓促。他们只不过是刚刚才认识而已,虽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但是起码应该挑个风景比较好的时候。不过西亚夫说:“我赶时间。”僵尸在后面浑浑噩噩地乱走,年特就没有什么好说了。 “西亚夫,祝你们幸福!”年特一面祝辞一面把靠近的僵尸劈成两半,一面在心里暗骂:“死崽!别人拼命他结婚!”僵尸们不能近他的身,怪叫着后退。年特在那里赶出一块空旷的地带,保证结婚典礼的进行。 黑眼在地上趴下来,累得不停喘气,终于得到机会休息。 西亚夫的妈妈将手里的手杖交给新任的王后蒙蒙,典礼就算是完成了,其实真是很简单的仪式,尤其是在这么煞风景的山坡上。西亚夫的妈妈拥抱年轻美丽的儿媳妇的时候,长老们才在周围聚齐。他们依次和西亚夫的妈妈握手,神情十分庄重。 “搞什么啊?”年特回过头望着,突然觉得有什么比婚礼更**的事情要发生了。西亚夫妈妈伸开双臂,有人为她披上一条长长的白纱。年特起初以为他们把新娘搞错了,继而心中一动:“难道,难道西亚夫妈妈要跳河了?” 西亚夫的妈妈朝依旧在战场上厮杀的狮子族战士们望了一眼,大声呐喊为自己助威,人群默默地让出一条通道通向身后的圣湖。西亚夫妈妈向山丘下飞速奔跑,白色的纱长长飘摆在身后,年特刚刚感受那轻纱的飘逸,那珍珠般的身躯便已经一头扎进湖水里。湖水激荡着,似乎欢迎珍珠回到怀抱。 年特不再觉得可笑了,那一瞬间,他突然感到了一种母亲对儿子的爱。不管是人还是野蛮人,美丽的母亲或是丑陋的母亲,都会为爱而生存吧?那一瞬间,年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绝世的容颜,那临终前不舍的目光,合上眼时从眼角滑落的那滴眼泪。就像在眼前,那眼泪流淌在年特的心里,圣光眷顾在他的身上,年特仰起头,一滴眼泪,至今才回报似的从眼角流出来。 轰天巨响,巨大的水柱从山丘后面的湖里冲起来,新的河神诞生了。那新生的力量摧枯拉朽一般冲倒了河岸,冲到了土巨人凝成的堤坝,变成漫天的浪潮席卷大地。 潮头凝聚成一个持剑的六翼天使,剑指向哪里,洪水就吞没哪里。河道是不是被堵塞都已经无所谓了,河水肆无忌惮地冲出了河床,汹涌地冲向僵尸的大军。一种神圣的力量在那波涛中蕴含着,使浪花闪动着金色的光辉。 “原来米伦勒斯和狮子族的祖先们达成了协议。”年特明白了,米伦勒斯不方便自己出面,所以诱惑拜里安格到圣地的废墟去,再通过河神的力量将圣光带到大地上。 洪水有生命地吞噬着黑暗,将邪恶滤去。那些石头巨人吼叫着从河道里站起来,背上的树木随着泥土脱落了。当浪涛将他们湮没的时候,他们就像泥土一样土崩瓦解了。或许只不过是黑暗的力量维系着他们在阳光下活动?当乌云散开,那些力量被圣光中和的时候,他们就崩溃了。 年特望着银龙一般呼啸翻滚的潮头,那景象蔚为壮观。洪水漫过山丘,留下活着的人,带走死去的人,一瞬间,草原变成了阳光映照下金色的海洋。当死去的人可以长眠的时候,黑暗的终结也有了意义。 狮子族的木筏又飘起来了,西亚夫向年特招手:“走啊!” 年特有些迟钝:“去哪里?” 西亚夫远远地大喊着:“送你到巨马城去啊,这是祖先们和天使的约定,也是我和妈妈的约定,天使赐给圣河迁徙的力量,我要带着族人跟着圣河走。” 年特脑门冒汗:“圣河会走?对哦,现在不是圣河就在走!”年特开怀大笑,朝着河水里跳过去,一个浪头托起他,轻轻抛到了木筏上。黑眼也在,新的河神祭祀蒙蒙也在,狮子族的战士们敲起战鼓,木筏连成片,跟着圣河流向南方。当洪水流过昔日的家园,那些图腾柱子漂了起来,随着木筏一起流淌。 “前进!”西亚夫立起一面大旗,“现在是西亚夫的母亲河了,我们等黑暗溃败再回来。” 蒙蒙拉拉他的衣角:“还要转上一圈,把所有的族人都带走。” “啊……对对!”西亚夫嘻嘻笑着,“先得把所有的村子都转一下。大迁徙喽……”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年特摇摇头,这么彪悍的人,偶尔也会和小孩子一样天真,也许这就是野蛮人纯真的地方吧?年特焦急地望着前方,景物在飞速地倒退,西亚夫的母亲河发挥了它的神奇力量,筏子像骏马一样在草原上驰骋,而年特的心比筏子更快,早已飞到巨马城的伙伴身边。 如果一个湖想去沙漠散步,那会怎么样? 两个月前,年特是大骂“骗人”,因为他掉进了突然出现的湖里,而西亚夫说那湖是会移动的。他们没有和那湖打过招呼,那湖也没有说过认识他们。 如果一个湖灵想去沙漠散步,那会怎么样? 现在容易理解多了,年特亲眼看见那个曾经掉进去的湖从沙漠里飞快地乘着风移动过来和他们汇合在一起。 西亚夫挠着头:“嗯,前几代的祖先是有一个特别喜欢沙漠旅游,还到处去种仙人掌留给后代路过的人……” “那可是够绝情的。”年特说,“那天晚上差点儿把我们淹死,而且也不说护送我们一段,后来好缺水啊。” 西亚夫的新娘蒙蒙睁开眼睛,笑着解释说:“祖先说当时很困,睡着时被你们吵醒,不想打招呼,而且还想旅行……” “啊?”西亚夫说,“真的很绝情啊。” 木筏的大队浩浩荡荡乘着圣河的水在陆地上驰骋,在沙漠里差点儿淹死一队骆驼。当西亚夫大喊“让道”的时候,狗族的野蛮商人们怪叫着被冲倒在一边,难以置信地吐出水来。年特和西亚夫哈哈大笑着朝他们招手,那些狗族商人恍如在梦中,骆驼也露出要疯的表情。一条大河犹如白驹过隙,背着无数木筏,狮子族男女老幼向他们敲打胸膛…… 年特抓着木筏的前端,他们日夜不停地赶路,年特已经习惯了这种飞一样的速度,有时不免担心。 “以后我骑马的时候会不会嫌马慢?组织一个木筏骑兵团吧?谁敢笑话我就撞死他!” 不知不觉中,沙漠的沙坚实了…… ※※※ 巨马城外,尸体已经在城墙下堆成了阶梯。 残阳如血,鲜血染黄土,白骨成丘山。 旌旗残破,战马嘶欲尽,离离长青草。 那时候到了,主帅列诺得力笑了。 “举手吧!”他说,“我要三千敢死队,都要是优秀的国王骑士。你们当中一半人要站出来,一些人会死,活下来的做英雄!” 沉默。 有人问:“死了灵魂也能伴随着骑士星座吗?” 众人哄笑:“不是圣徒的家伙现在问这个不晚吗?” 又沉默了。 有人站起来,接着又是一个。魁梧的骑士们孩子气地相互搭着肩膀,向着伙伴们做鬼脸。 突然有人说:“我们在干什么?不如让不去的人留下就好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列诺得力平静地说:“安静、安静……三十五岁以上的人都跟我走,我们弃城。” 弃城。 多么辛酸的一句话。 老百姓扶老携幼,在士兵们的帮助下向境内迁徙。城内的深巷里在夜晚传来野狗的叫声,很快,它们也要走了。厨房里所有的油都被带到了墙头,灯油、食用油,堆满了角落。马匹停在院子里,有的已经注定要死在黎明。 利诺得力在半个小时里部署了一切:“这里城堡战线太长,但是巨马城只有前墙,没有后墙。城墙的豁口会帮我们放慢敌人的进城速度,使他们的军队稀疏,我们尽力厮杀,然后就在境内拉开战线形成包围。从明天开始,改为我们开始攻巨马城——没有城墙的巨马城。现在就把投石车和火炮全都从城头搬走,挪到合适的地方去。” 列诺得力指示了结营和搭建拒马栏的地点,工程部队就出发了,他们要在一夜之间把地形准备好,形成新的守备点。 列诺得力又发了第二道令:“守备部队不可以松懈,尸体堆在城下已经形成了垫脚梯,野蛮人越来越容易爬高。不过尸体已经被风吹干了,明天撤退的时候,把油全浇下去,烧死他们!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从容撤退。” 命令一道道发下去了,留下了年轻的敢死队员。列诺得力凝望着他们每一人,然后掏出了野蛮人的小铁盒子,指着地图对他们说:“等到全线进入撤退阶段,你们就要在突袭传送点集结,法师们会帮你到达这个地方……” 列诺得力指了一下地图上城外某处,面色凝重:“按照观察,野蛮人之王的营帐在那里,你们离那里还有很远,但是这个气味可以帮助你们。为了收集足够的这个,我们才等到今天。你们临出发前把它涂在铠甲上,不要涂得太早,不要不涂。” 老将列诺得力不知何时变得有点儿婆婆妈妈,不停地嘱咐着每一个细节:“不到最后你们不能使用魔法护盾,那会使气味无法发挥作用,所以我才指望你们而不指望圣殿骑士。野蛮人会被气味所迷惑,他们会因为敬畏而不敢动手,继而失去统帅军队的效率,形成意外的混乱,对你们和大部队都很有利。” “最后,”列诺得力哽咽了,“国王骑士们,祝你们成功!” ※※※ 用刷子梳理爱马的鬃毛,为它盖上御寒的毯子,也许是最后一夜了。天亮的时候,最残酷的一天就要来临,也许年轻的将官们一去不回,陪着他们的还是胯下的战马。 斯芬克和罗杰在马厩里望着费隆悉心地照料自己的马匹,很难想象这脾气暴躁的硬汉也有这样一面。 罗杰说:“嘿,活着回去我要告诉别人。” 费隆哼了一声:“我有世界上最坚固的铠甲,和我的奔雷驹所向无敌。我肯定会活着回来做英雄的,不过你们就不一定了。” 罗杰大叫:“不用咒我们吧!我会神不知鬼不觉接近,说不定我会最先拿下野蛮人之王的脑袋!” 斯芬克把玩着收集的钱袋,叹了口气,突然拿过火把来把钱袋放进铁盆里烧,一个接一个,口中喃喃说着:“我怎么忍心让你们落入野蛮人之手,说不定他们用你们来装脏东西……” 罗杰也扭头看看他,觉得这两个人都有些紧张过度:“去,死就死了,想这么多干吗?” 也有人连夜整理马甲装备,罗杰一开始觉得这才是战士所为,但是看了几分钟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人拿着一个盆栽放进马右面的兜囊里,想一想不好又放进左边,骑上去伸手比了比盾牌的姿势,又拿出来放在马鞍上用腿夹着。然后他找到一个箭袋将盆栽放进去,比比后腰,比比胸口…… “霍华德!你干什么?”罗杰忍不住了,“那个盆栽你就舍了吧。” 霍华德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斯芬克解释说:“霍华德从来不离开盆栽的,听说那个盆栽随他出世时一起发芽的。你说什么也没有用,就是骑士升级考试他也一样带着的。很多人还不是一样打不过他。” 罗杰大叫:“但是明天不同,不是考跑步和举重,是要玩命!活着最重要!” 斯芬克说:“你不如学我,把盆栽好好擦擦,然后找个地方栽在大地上吧,让它愉快地成长。” 霍华德坚决地回答:“不!这是我的兄弟,我不能舍弃它,你们别管我!” 突然有人递给霍华德一面下端超长的盾牌,费隆对罗杰和斯芬克两个人吼道:“你们管人家干什么!”他示意霍华德比比盾牌的长度,说:“来,放在髋部,盾牌护得很严的。” “咦?”罗杰大叫,“不可能!小心,这么温柔,他变态了,很可能是同性恋……呃!”费隆冲过来一脚将他踹倒。 罗杰倒在地上嗤嗤地笑,眼睛倒着从马厩门口望出去,看见米尔西在磨刀,磨了一把又是一把。很多骑士坐在一边的墙角聊天,把刀剑插在地上,等着让他磨。 “有怪僻的人们到死也不肯放弃吧?所以才会称为是怪癖……” ※※※ 天亮了。 血色的清晨,似乎连朝霞也知道今天的残酷,那么早就红艳艳地挂在天空。鼓槌在战鼓上敲响了第一下,接着又是一下,渐渐把人的心也拉紧了。接着,弓箭毫不吝惜地洒向天空,野蛮人的军队也呐喊着潮水一般涌来…… 三千重甲骑兵整整齐齐地站在紧急突袭的传送魔法阵上,那是城里惟一的广场,建设的时候就已经富有深意。它的砖用不同花色巧妙地堆砌成了光神普休斯光芒万丈的图案,使魔法师的消耗可以降低很多。在城外三里有一个和它完全相同的传送阵,深深埋在土里,在这之前除了城主没有人知道位置。 在超乎预料的敌军兵力面前,传送阵失去了奇袭的意义——正好在战场中央,被敌人的营地包围着。那就意味着他们必须杀出大概五里路才能到达野蛮人之王的营帐,那是一个凶多吉少的任务,但是国王骑士们说:“我们的马好,我们的剑利!”他们的铠甲五颜六色,因为他们来自不同的很多阵营,所以他们用红色的丝巾绑在左臂上作为敢死队战友的标志。 若能生还,那标志将飘扬在故乡的大街小巷,每一块价值千金…… “敬礼!”一队圣殿骑士走了过来,向他们致意。 “很遗憾我们没有机会参加这次任务,我们负责断后,但是生还的可能性还是比你们高一些。” 祭祀们也频频点头:“别管是不是什么圣徒了,如果你们死了,我们一定会隆重祈祷的。” “没错!”圣殿骑士们补充说,“若一起死了,记得抱住我们的灵魂,我们拉也要把你们拉上去。” “谢啦!能不能说点儿吉利话?”罗杰哭笑不得,这么真挚的话语也始终让人无法高兴,“走吧,不然我要拥抱你们,身上沾了大便,你们的圣洁程度就要打折扣了。” 渐渐地,撤退的撤退,断后的断后,除了发动传送魔法阵的几个魔法师之外,从广场上看不到什么人来往了。 前线的厮杀声震耳欲聋地传过来,战鼓也停了,大概敲鼓的人在用锤子敲爬上来的野蛮人的头吧?罗杰似乎看见一个野蛮人用力扒着墙垛,单手一挥拎住鼓手的衣襟扔下城去,鼓手大叔惨叫着坠落,下面是无数的血盆大口…… “我就不能想点别的?鼓手大叔和我又没有仇!”罗杰添了舔嘴唇,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快点儿开始吧,等待才让人发疯!”一边的魔法师似乎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向他微笑,罗杰白人家一眼,心道:“看什么,反正不是你去死。” 渐渐地,战场的厮杀声不再刺耳,只有寂静,远离战场的寂静,会让人焦急得发狂的寂静。很多人闭上了眼睛养神,嘴唇微微抖动,似乎在试着从未做过的祈祷。 突然,喧闹起来了,焦糊的气味随风飘来,弓箭手们带着被火烤的气息和空空如也的箭壶,提着长弓排队跑过,接着是祭祀和魔法师。一个军官向这边打了手势,人人的心肝都在紧张地乱跳。 魔法师们念些什么没有人去注意,骑士们戴好头盔,拉紧带子,拿好武器,等待着眼前的景物变成可以砍杀的目标。他们一再叮嘱自己:“往前冲!千万不要停!”他们看看自己的手心是不是会有汗水影响握紧武器,因此紧张地最后一次在衣服上最后擦抹,有皮手套的则摩擦剑柄顺便活动着关节,生怕晨露也会使铁关节生锈。 魔法阵亮起来了,他们合上面甲,举起手中的武器,只剩下一件事可做了——杀! ※※※ ※※※ 列诺得力并没有急于离开,他站在城堡的顶楼望着远方,城墙下面冲天的火光偶尔会影响他的视线,但他只是凝望着,直到那遥远的传送地亮起魔法的光辉,一阵骚动如同波浪般在野蛮人密密麻麻的部队中间传开。 他的护卫们再次提醒他:“大人,必须得走了。” 利诺得力点点头,最后凝望了一眼国王的骑士们。他看不见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的一生,经历了无数的大小战斗,得到无数的荣耀,但是意外地,他很想亲眼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只可惜这样想的时候,他已经老了。 “我相信你们!国王的骑士们!” 利诺得力披上斗篷,走下了楼梯。城墙下的干尸和油料比什么魔法都管用,那火墙会一直燃烧到他们从容撤退。城门就要被攻破了,野蛮人会从那里鱼贯而入,圣殿骑士和断后的士兵们在等着他们。他们会进行整天的巷战,直到人类失去优势。然后,人类就剩下最后的防线反扑…… 最好不要那样!列诺得力希望敢死队的骑士们能够创造他默默许下的奇迹,那个他一厢情愿的奇迹。 会有奇迹吗? 野蛮人疯狂了。他们不习惯过分依赖视力,但是他们仍然很强壮。他们确实为那四溢的领导人气味所困惑,但是当利刃划破他们的胸膛肚腹,他们仍然会吼叫着杀过来。 “不要被冲散!” 费隆一马当先,他是整个重甲骑士编队的冲锋头,他的特制铠甲是世界上最坚固的辟水勾陈甲,连同奔雷驹在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他挥舞着开山大斧,怒吼着把所有挡路的人劈倒。一个高大巨人拎着大棒出现在眼前,奔雷驹雷霆般横冲直撞,嘶叫着人立而起。费隆的大斧劈在巨人脑门上,奔雷驹踏倒尸体继续前进。 杀,杀,标枪迎面飞来,在盾牌和胸铠上叮当作响。那不过是一场雨——血雨、箭雨,和普通的雨都没有什么分别。一声闷哼,标枪插进面甲,一个骑士倒下了。马失前蹄的时候,另一个骑士倒下了。那都无所谓,骑士敢死队仍然在前进着,他们催动马匹,拼命控制着前进和挥舞长剑的频率。若那频率失去控制,落单的骑士脱离了大队,便是生命终结的时刻了。 有没有听说过盯着血看时间太长眼睛会发红?有没有听说没有脑袋的骑士仍会拎着宝剑骑马向前?当战马悲鸣着倒在地上的时候,骑士只能眼望着队伍离自己远去。他仍然要厮杀,直到生命终结,不过在此之前,他抽空刺穿了爱马的心脏,然后他大吼,任凭武器在铠甲上折断,跑过去和敌人抱在一起…… “我们已经死了多少人?”罗杰没有时间看,因为他似乎永远没有机会回头,他抽出一支箭,从他前面的战友肩膀上射出去,射进五十步外一个野蛮人巫祭刚刚张开的嘴里。他连发五箭,就有五个巫祭倒下。他不敢低头,只能用手摸摸箭壶里剩下的箭支。他带了十个箭壶,但是他不知道够不够用,所以他还带了一把短刀,但是他希望别落到那份上。 一队高大的野蛮人骆驼骑兵一字排开拦在前面,他们迎头冲来了!费隆知道自己是关键,他咬牙猛冲过去,他是刀锋,如果他的马停了,整个队形就乱了。他要拼着硬挨一记!罗杰的箭帮他干扰了对手的攻势,他嘴上不说,但是心存感激。他任凭对手的大锤砸在自己的肩膀上,大吼着一斧把对方劈落。 那一击在他的肩上弹起来,费隆觉得肩窝疼得要命。要不是这副铠甲异常坚固,巨大的反弹力使对手失去平衡,他很难顺利将对手劈倒。他身边的骑士们帮他将豁口顶住,费隆恢复了速度,带领队伍冲破了封锁。但是眼前除了敌人还是敌人,费隆已经麻木了,他不再去想什么时候能结束,只知道挥动他的大斧。 斯芬克头一回忘记了钱袋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落单了。当这个不妙的念头刚刚在心底升起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一个帐篷拦在面前,斯芬克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策马狂奔,大叫着用长剑划过敌人的眼睛,他的马被人拉住后腿生生拽倒,而他的身体已经滚入营帐。 帐篷突然倒了,几个人在里面扭动着,然后只剩下一副铠甲留在那里。野蛮人相互抱怨着帮助自己的首领从那里爬出来,看看是不是有人还躲在下面,没有注意到一位穿着紧身装束的矮小的首领急匆匆地走了。 脱得快就是逃命的关键。斯芬克有一个化妆易容的绝技,他早就注意到有的野蛮人和他身材差不多,爱穿简单的紧身装束,脸上涂抹竖纹油彩。在穿铠甲之前,他就已经化好妆,帮自己找了两颗大牙塞在嘴唇下含着,穿了和野蛮人相近的贴身衣服,为自己做了最坏的准备。 “嗯嗯,还好我先天条件好,皮肤黑,体毛丰富……” 斯芬克趁着混乱朝着大队的方向拼命追赶,还捡了一匹马。他涂在腋下的山洞之王粪便发出了让野蛮人信任的气味,一路之上通行无阻。他又不敢太过嚣张,暗自苦笑:“不会追上大队的时候被自己人一刀砍死吧?”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底升起,“也许我有机会……” 罗杰犹豫了,他长这么大很少犹豫,但是现在犹豫了。他已经扔掉了九个箭壶,如果再将这一壶射完的话……突然间,他看见一排野蛮人巫祭一起举起手杖,他没办法多想,狂叫着将一把箭连珠撒出,依旧晚了一步。 几个冲到他们面前的野蛮人的身体突然爆开了,血肉夹带着一股腥臭扑鼻而来。费隆首当其冲,一声惨叫捂着眼睛跌落马下。他的一只眼睛疼痛难忍,刚刚站起来就被后面的马匹撞倒,十几个人和他同时落马,一起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费隆抬起头,看见自己的马匹已经疯了,那股腥臭让他眩晕,但是疼痛瞬间便已经变成麻木。他摊开捂着眼睛的手掌,发现自己的眼珠腐烂得掉了出来,那种恐惧让他发狂。他捡起大斧疯狂地挥舞了一阵,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营帐似乎与众不同。那高大的营房统统都在五米以上,一座红色的主营巨大如同宫殿,镶满了图腾雕塑和兽皮装饰。 “到了!”费隆知道他们已经来到目的地了,那种欣喜让他从狂乱中恢复了理智,“没错,就是这里,带着铁盒子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家伙的样子,野蛮人的王就在这里!” 他恶狠狠地瞪着一只眼睛一步步朝前走去。他的战友们已经失去了阵形,和高大的山洞巨人们僵持在前面苦战着。费隆看见侧面有一个较小的辕门,他摇晃着,向那边走去。 “那些混蛋的首领会是什么样子?戴着王冠吗?不长头发的种族戴着也不好看。”费隆正想着,一个巨大的绿色巨人挡在了眼前,山洞族就是这副丑样子,狼牙棒也这么难看。费隆很奇怪自己不去砍人家却在品头论足,或许根本就来不及。那简陋如同钉头锤的巨大树干将他拦腰打得飞了出去,撞倒了很多追在后面的野蛮人。 “我不想死在这里。”费隆看到因为气味而困惑的敌人围着他欲斩又停,不禁好笑。他想趁机再杀一个,但是大斧已经脱手不见了。他惋惜地伸开四肢,等待被杀。或许会有人接近他,给他杀死的机会。 来了,真的有一个带着獠牙的野蛮人扑上来,掐他的脖子,象征性地敲他的头。他想把对方掐死,但是突然发现那张脸在对他挤眼睛。 “斯芬克?”费隆怀疑自己眼花,但是他决定装死。他再次摊开四肢,舒舒服服闭上了眼。有人拖着他的一条腿把他往前拉,停了停,又继续移动。他闭着眼睛想些惨痛的事情,免得因为斯芬克的样子笑出声音来。“喔,斯芬克个子一般,力气却不小啊!” 斯芬克相中了和费隆相同的那条路,费隆很奇怪他能通行无阻地拉着自己往前走,突然一只巨大的脚踩在他身上,然后又移开了。费隆悄悄眯起眼睛,发现斯芬克拿着那个小铁盒和巨大的山洞巨人对视,那巨人“哇哇”几声,斯芬克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对方突然就安静了,任由他们通过,隐约之间似乎在发呆。 “原来他不但会易容,还会催眠?哪儿学来的?怪不得他偷钱包从来没有被抓过。”费隆觉得这样很神奇,他什么都不用做,斯芬克拖着他从侧面进了敌人的营区,周围人慌马乱,竟然没有人理他们,都急着拦阻大队的骑士们去了。 突然一个躯体被人打得横飞,落在他旁边,脊椎也折了。那头盔掉落的时候,一双眼睛正好和费隆对在一起,是他同班的同学。 费隆小心地向他传递眼神,那骑士兄弟笑容僵在嘴角便咽气了。费隆闭上眼睛,害怕自己的愤怒会从心里冒出来挂在脸上。拖着他的斯芬克在微微颤抖,费隆脚掌轻轻拂动提醒他,他便继续往前拉了。费隆的脸在地上感受着冰冷的地面,过度的愤怒反而会使人冷静。终于,他的脸碰到了柔软的兽皮。他知道,那时候到了。 斯芬克望着拦在眼前的四个巨人们,心脏怦怦地跳动。他放下费隆的腿,拿出小铁盒子,微笑着给他们看,当对方的视线全都集中过来的时候,就是他的催眠术发挥威力的时候。靠着这技术,他行窃从未被抓。他的眼睛迎着他们的视线,要一次迷惑四个人有些困难。 那四个人穿着与众不同的华贵虎皮背心,高大的巨型身躯不知道要牺牲多少狮虎的性命。斯芬克的出现使他们有些警觉,但是随即迎上斯芬克的视线便松懈了。他们的目光渐渐柔和,斯芬克紧张得浑身是汗。突然,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抽动着鼻子,恶狠狠地握紧了狼牙棒。斯芬克知道是汗水使人类的气味浓郁起来,再也不能犹豫,他大喊一声“动手!” 费隆突然在地上一滚抱住了身边巨人的双脚用力拉扯,斯芬克拔出长剑抢先砍向反映较慢还没有防备的另几个人。 一个山洞巨人青绿色的喉咙鲜血飞溅,“咕嗷”一声向后栽倒,狼牙棒已经伴随着吼叫声砸了下来。斯芬克侧身一躲,一剑砍在一个巨人的脚后大筋上,随后向上疾刺,在对方吃痛弯腰的瞬间刺进了喉咙下方。山洞巨人太高,若不如此想刺中要害都不太容易。 费隆和被他扳倒的人扭在一起,他已经是少见的高大壮汉,但是在山洞巨人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孩。那巨人愕然地坐起身来,费隆拔出短剑疾刺对方的咽喉。突然有人拎住他的脖子,费隆被人生生拽开,竟然没有反抗之力。他冷静地忍耐着那加在脖子上的巨大压力,一只眼睛看不太清楚背后敌人的位置。突然间用尽力气向后猛踹,脚后跟正踹在对方的喉头。 一只大棒劈头打来,费隆还没有来得及站起。他用盾牌硬挡,被生生砸趴下去。但是他向前扑入倒地那人怀中,用剑刺进对方的心脏。那巨人狂呼着,将他狠狠抡起来,费隆眼前天旋地转,破墙而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那一心想要进入的营帐里。他摔在柔软的兽皮上弹起来,一只大脚将他像皮球一般踏住,将坚固的钢甲踏得吱吱作响。 费隆看见巨大的象牙做成的王冠,兽牙项链,兽牙手镯,那彪悍凶恶的面孔顶着天花板,低头看着他的时候,表情就像是正要踩死一只甲虫时的样子。最特别的是——其他的山洞族都是秃子,而他却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来配合那洁白的象牙王冠。后面几个头上顶着狐狸皮的巫师弯着腰嘿嘿冷笑,长长的爪子在空气中拨动,就好像在遥遥用指甲捏着他的脸。 费隆望着山洞之王,用双臂紧紧抱住那只秀气的脚,说:“老子想你想得紧呢!” 第四十八章 愤怒的盆栽 国王的骑士们在山洞族大营外结了一个圆形阵,带动马匹逆时针流动着,用战术弥补恶劣的局面。但是当巨人的大棒挥舞,局面便越发岌岌可危了。用兽皮装饰胸毛的野蛮人将军凶狠地从四面八方攻来,每一个对手都势均力敌。 “顶住!胜利就在眼前!” 罗杰的箭射入巨人的眼睛,三把长剑一起刺入巨人的腹部,巨人倒下来,垂死中却拉倒了一个骑士的马匹,只是一个疏忽便又有人送命。一群狩猎者拿着长长的标枪不时投向他们中间,在铠甲上留下一块块白色的坑点。不过,这也是骑士们高兴的事情,有人把长矛不断捡起来交给前排的人,虽然容易折断,但是总算有个能够到巨人要害的武器。 “我们的人……都快死光了。”罗杰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声音来。他们还有一百多人,三千多人死得只剩这些,而且一小半都是有伤的。由于偶然的混乱场面,以及山洞族可笑的自尊心,使他们暂时还没有被人前后夹击,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在过于高大的山洞族面前,他们没有迅速突破的能力,何况还有和山洞巨人号称绝配的狐狼族猎头者在投掷标枪。 山洞巨人很注意保护自己的下半身,而他们的脖子用宝剑的话,一般的姿势是无论如何也够不着的。罗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找一个不至于全军覆没的办法,突然有一个跌落马下的家伙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拉着他的腿说:“早操第三节啊……” “赛伦?你不是文科见长?”罗杰很不容易想起他,因为他的手里没有拿着书,而是拿着盾牌和长剑。“是了,早操第三节,有盾牌和长枪的人往前,”罗杰大喊起来,“快,幼狮早操第三节,听我指挥!” 前面混乱了一下,骑士们用马术躲避大棒,重新聚拢列队,人人心中都是雪亮,很少有国王骑士没有做过幼狮早操第三节——攻城操。 山洞巨人们奇怪地望着他们士气大震,一声大喝一起将巨大的塔盾挡在头顶,巨大的塔盾拼在一起,在他们头顶形成了一条钢铁大道,又是一声大喝,十个人跳了上来在钢铁大道上飞奔。狐狼族的标枪无法突破他们的盾牌阵,山洞巨人们扬起大棒,狞笑着,在他们的神力下,人马都要变成肉泥。 突然又是一声大喝,长刺枪开始从盾牌间刺出来,山洞巨人的作战间距很大,而人类现在相对密集。一个山洞巨人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大棒的攻击范围就同时被几杆枪刺中,惊天动地扭曲着倒下。其他的人忙着用棒子保护自己,却看到长剑劈向自己的头顶。 为首的是三个年轻的骑士,他们穿着幼狮中级铠甲,分别手持长剑,链子锤和斧头。“我们本城三霸向来是围欧别人,今天也是一样。”他们有人习惯性地发表了宣言,并不急着进攻,直到他们相中的山洞巨人用大棒抵挡长枪的瞬间,他们齐声大吼,一起跃起,攻向巨人的头部和颈部。 人类站在骑马持盾的高大伙伴头顶,高度超过了四米,他们吼叫着用武器攻击,有的人拼死寻找机会跳过去砍到对方的脖子。山洞巨人不再具有优势,他们的上半身裸露程度太高,不习惯和人平行交战。在攻城阵前,刺枪盾牌夹杂着乱箭标枪,头顶还有攻击接踵而来,同样的上下交击下,十几个山洞巨人一起倒地。 “至少要送几个人进去!”一位成年骑士大吼,“我们死就死了,不能白死!” “知道!”站在顶端的骑士们两个人将手互抓,搭成“井”字形,一个骑士踏上去去借着冲力高高跃起,大叫着越过外围的骑士们头顶,一剑砍倒一个错愕中的巨人。但是随即被乱棒砸倒,挣扎着将剑捅进一个野蛮人将军肚子里便再也没有动。 “不行!冲不过去!多几个人一起来!” 罗杰摸摸箭壶,只有七支箭了,不禁苦笑。当一股豪气在胸中升起的时候,他心中已有了觉悟。“不要乱来!”罗杰审时度势,发出了动员,“身材比较轻的跟我来,米尔西过来,大家跟我的箭走!” 罗杰一次搭上四支箭,大喊一声:“兄弟们配合我!” 箭连珠撒出,罗杰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也从来没有用这么高的标准要求过自己的箭术。 在他的一生中,他以为自己最光辉的时候是躲在树后面偷袭魔法师,却想不到是现在在乱军之中对付皮肤坚硬的巨人。 “要中!”罗杰这样要求自己,他站在钢铁大道的前端,在剧烈的震动中搭弓射箭,那四支箭用了四种不同的手法,从空隙中穿过,在风中划出弧线,飞向四个巨人的左眼。 “我的箭说射左眼,决不中右眼!不过这一次,偏也请偏到右眼里去……” 那漫长的瞬间里,前排的骑士们不要命,用剑和长矛插向巨人的胸腹咽喉,任凭大棒砸向他们的脖颈。或许是这份诚意感动了风,感动了空气,鲜血飞溅的时候,四个巨人一起惨叫着倒下,大棒让头盔飞到了不知名的地方,骑士们的脑袋都还在。 “冲!”借着这时机,罗杰回身踏上搭手,五个人一起跃入了野蛮人的空当,但是落地的时候便已经变成了四个人。野蛮人眼花的时候,一把短剑刺进了将军的喉咙,瞬间便又不见。 “有希望了!罗杰是有名的变色龙!”杀进去的几个人狂喜中和迅速赶来的野蛮人杀到一起,人数悬殊,被包围了。“不行!我们在这里耗着会死光!” 那是一群身材瘦小的狐狼族,和山洞族正是完美的互补,他们敏捷嗜血,擅长近身格斗。 一个骑士被人骑在肩头,还来不及抬起胳膊便已经被短刃刺入面甲。不甘的手来不及抓紧敌人的脖颈,仇恨便已经随着鲜血洒在大地上。 “去死!”另一个骑士愤怒地挥动着长剑,却砍不到敏捷的敌人。突然一个头盔丢在对手头上,其准无比地将狐狼族人打倒。那骑士来不及多想,趁机一剑将对方砍死。接着又是一只小铁护臂,其准无比地打在敌人鼻子上,骑士借机又砍倒一个。正在纳闷,另一只铁护臂也飞过来,然后是大护膝、大护腿、护肩、上护臂…… 骑士转眼间砍死十来个人,始终没有时间回头看看。突然剑光像匹链一样连斩在前,剑气发出短促有力的破空声,一瞬间便有十个敌人喉管破裂,倒在地上。那骑士终于有空看上一眼,发现磨刀米尔西已经轻装上阵,只剩下紧身衣,手紧紧搭在剑柄上做着拔剑的姿势,而那剑竟然还在壳中。骑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暗器高手!” ※※※ 对山洞之王而言,今天是个挺烦恼的日子。拉不出大便已经很糟,竟然还有敌人带着自己的粪便味儿一直冲到自己脚下。他注意到那铠甲异常坚固,竟然踩不碎,倒是地面先塌下去了,不禁更加恼怒。似乎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一支敌人的小队杀过联营,竟然到这里还没有死光。一个虎牙族头领大叫着跑进来,声音有些怪异,突然一剑刺向他的肚子。 山洞之王愤怒地大吼,一掌将对方从半空里拍倒,想要补上一脚的时候,却发现迈不动步。 脚下的骑士死命拖着他的脚,力气竟然很大。 斯芬克发现事情不像他想得那么容易,突袭失败了,山洞之王的大手将他拍得从半空里直贴在地上。他嘴角流血,微笑着和费隆对眼,努力在地上爬着,突然从怀里拉出一张纸递给费隆,大叫:“贴上去!” 费隆还在和山洞之王死命拖在一起,腾出一只手接过来顺手狠狠拍在山洞之王小腿上。 顷刻间,一团火从那纸符中冒出来,汹涌地往上蔓延。 斯芬克手捏火字诀,大声念咏:“丁火朱雀起!疾!”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那火焰已经如同浇了油一样将山洞之王整条右腿裹了起来,几秒钟之后,整个巨大的身躯便在火焰之中发出焦臭的气味了。 “啊……”费隆仍然在山洞之王脚下,那只脚是山洞之王惟一没有着火的器官。山洞之王在火中没有移动,也没有惨叫,只是纳闷地用手扑打着。一旁的巫师们发出桀桀的笑声,一点儿也不紧张。费隆的头发发焦,那只脚依然踏在他胸口。 费隆大叫着用力推山洞之王的脚掌:“不行!这个家伙似乎是天生抗魔法的!快收掉! 我要熟了!“ “再忍一下。”斯芬克冷静地望着,帐篷开始熊熊地燃烧,露出了一角湛蓝的天空。 山洞之王突然一声怪叫,用手捂着眼睛,然后疯狂地拍打着,四处乱撞。旁边的两个巫师大惊失色,咬破舌头一喷,便有血雨落在山洞之王身上。谁知“呼”的一声,不但没有破掉咒语,反而助长了火焰。 费隆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一把长矛,及时投过去,一下将一个巫师钉在墙上。另一个巫师便来不及施展巫术帮助他们的王,他恶狠狠地举起权杖,突然一把剑脱手飞来,劈中了他的胳膊。费隆大吼一声冲过去,扭断了他的脖子。 突然山洞之王带着浑身的火焰弯腰一扫,将他和斯芬克一起打得横飞。那火焰沾在他们身上,自己便熄灭了。山洞之王却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把整个大帐都点燃,火光熊熊冲上高空,少许黑烟便产生了巨大的混乱。山洞之王的嚎叫声撕心裂腑,抱着头,似乎已经看不见了。他们躲在角落里,躲避山洞之王发狂的攻击。 费隆想起比武大会上年特用过的火焰术,顿时明白那不是普通的火焰。当时魔法师都没有办法熄灭的火焰,现在正在山洞之王身上燃烧。 斯芬克在旁边爬起来,已经站不直了。“那是三昧真火,是从幼狮别院的炼丹炉子里带回来的。”他没有穿铠甲,幸好周围的帐墙是软的,否则早就没命了。 大帐后面被人扒开,那火焰和叫声引来了其他的人,费隆和斯芬克相视一笑,只觉得逃不掉了。费隆只剩一只眼,两个人都没有武器,兼浑身是伤。那山洞之王只是挣扎,却不肯被烧死,让他们感到万分遗憾。 野蛮人的大斧已经悬在头顶,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突然“嗖嗖”两声,两支箭插在敌人后脑。接着山洞之王的嘴里血光一闪,一支箭的羽翎在火中燃烧,箭头却深深没入了山洞之王的上咽。 “是罗杰!”两人欣喜,把压在身上的尸体推开站了起来,“大队杀进来了?” “还没有啊!”罗杰的声音在身边传来,仍在隐身状态,“怎么还不死啊?” 山洞之王疯狂地在地上扭动,将本来要抓住他们的野蛮人都撞倒了,反而救了他们。野蛮人被自己的大王误伤,身材矮小的纷纷逃走,免得无辜送命。 帐篷的火势增加了野蛮人的恐慌,他们的气势大减,无心恋战,开始向起火的主营靠拢。 他们看到一个着火的山洞巨人矗立在大地上,疯狂地吼叫,其他的巨人拿着帐篷布不停为他拍打,却只是点燃了更多的火焰,当下更加混乱,仅存的人类已经冲破封锁杀到了近前。 “机会来了。”不用命令,每个人都是一样想法,拼着回不去也要确认山洞之王死掉。 马队冲破了野蛮人混乱的防线,骑士们拼命向目标靠近,将长剑往每一张靠近的丑脸上招呼。 野蛮人是单纯的勇悍生物,一旦失去了控制,信心很容易崩溃。那恐慌一旦产生,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战场上蔓延。终于,越过广阔的战场,野蛮人的前线也松动了,他们的将领开始犹豫,没有上级传达任何命令,那不知所措的态度甚至写在脸上,又传递给了人类的指挥官。 巨马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在火焰中燃烧,但是人类的军队正以最有利的包围面挡在城外,用最猛烈的攻击消灭敌人。当希冀带来了全新的士气,握着战斧和弓箭的手都重新紧起来了,野蛮人已经开始后撤。 ※※※ 那一天,对山洞之王而言真是个非常烦恼的日子。他还未来得及梳头,实际上,以后再也不用了。山洞族本来就毛发稀少,而他最大的骄傲就是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现在连雄壮的胸毛都已经变成灰烬了。他更不明白的是——那些火焰为什么可以在他的身上燃烧,他们一族是骄傲的战士,没有人比他们更强壮,而他们天生是对魔法免疫的。 骑士们杀死了他周围的族人,在他的身上插满了标枪和长剑,试图为他扑灭火焰的一切行为全都宣告无效,当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眼睛也已经看不见东西的时候,他知道他完了。 他仰天嚎叫,质问赐给他与王者相配的毛发的图腾:“嗷……伟大的主人,为什么会这样? 您答应过我的!给我力量!给我力量!“ 骑士们聚在一起,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长矛和斧头,血红的眼睛和露在外面呼哧带喘的牙齿,那些牙齿有的雪白、有的发黄,但是都和武器一样危险。那时候,他们想:“回不去了吧!”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野蛮人围着他们,即不杀,也不去救火,他们只是呆呆望着,似乎有什么对他们来说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罗杰望着倒在地上被马踩断的一根图腾柱子,突然发现,那柱子的顶端,是一只恶魔。 恶魔之王拜德。 “呜嗷……” 野蛮人开始四散奔逃,他们的王死了,而实际上,他们并不打算落到黑暗的恶魔手中。 祖先的训示告诉他们要严防黑暗的诱惑,但是他们的智慧实在有限。他们不知道界定利用黑暗的力量和被黑暗反过来利用的界限,但是眼前的景象可以让他们在瞬间搞清楚应该逃走的时刻。 三昧真火熄灭了,随着烧焦的血肉脱落而熄灭了。一副巨大的白色骷髅骨架矗立在大地上,昂首挺胸,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因为血肉刚刚脱落,那骨架上有的地方还透着一丝粉红色,而当这新生的骷髅王冰冷的眼神从巨大的眼洞中射出来的时候,死亡的气息开始在大地上弥漫。 几个没有跑的山洞巨人突然“咕嗷”一声跪倒在地上,他们青色的皮肤裂开,血肉整块地从骨架上脱落了下来。在人们惊恐莫名的注目中,附近的尸体摇摆着,骷髅们就像是脱下衣服一般从自己肋骨上摘下不干脆的血肉,从大地上站了起来。 “好冷……”一个骑士突然开始抱着双臂颤抖,他的视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束缚了,他直勾勾望着那骷髅王的眼睛,浑身发抖。人人都是同感,那冰冷的目光不是要冻结人的身体,是要冻结人的灵魂。 “冷静!不要被他迷惑!”罗杰大叫,“我们是人类!要保住心底的光明!不要恐惧!恐惧会使我们的心偏向黑暗!” “我们怎么办?”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嗓音发尖,脸色因为寒冷苍白到了极限。人人都有和黑暗决一死战的立场,但是当黑暗突然来到眼前,却又还没有丝毫心里准备。 费隆说道:“还用问,杀死他们!”突然连他自己也发现自己说了句废话,死人怎可杀死,他决定用大棒将他们粉碎,但是他只是站直了肋骨都疼。 “火!”斯芬克大叫,“用火!去捡火把!” 众人如梦方醒,刚才营帐的火焰还没有熄灭,他们捡起一些带着火的木棍,有温暖的光在眼前晃动的时候,那灵魂的深处似乎也暖和起来了。 然而那只是瞬间的欣慰,风雪从骷髅王的大口中吹出来,瞬间暴风雪席卷大地,将火把都熄灭了。绝望和冰凌一起出现在骑士们的金属铠甲上,那冰冷已经随着风暴吹到了人的灵魂深处,不断有人脸色发青倒在地上。 斯芬克用力往前走了两步,他的双臂被冻僵了,那袭击的真正目标就是他。骷髅王扣着自己的踝子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小骷髅们找到了他遗落的象牙王冠,相互蹬着肋骨摞起来为他戴在头顶,而他为王冠稍微大了一号表示异常烦恼。 斯芬克望着这景象,努力想把手捏成诀,却丝毫动弹不得。“要是再有一张火符……” 他和别人一样跌倒在地上,那是死亡之地里散发出的寒气,他的眼泪在眼角和脸上凝结,他回头望去,罗杰不甘地敲打着地面,费隆和其他的人都已经动不了。实际上,就是再有一张火符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不愿意。” 人人都在心里重复着这样一句话。死就死了,但是不要那样死,不要落到他的手里。 骷髅王终于满意地改造了王冠的尺寸,他站了起来,白色的象牙,白色的头骨,果然是相得益彰。他的眼中有磷火在闪动,他似乎并不是太着急,但是现在是制裁的时候了,他再次咆哮了起来,周围战场上的野蛮人尸体不断变成骷髅站了起来。放眼方圆半里内,嗅觉灵敏的野蛮人竟然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似乎他们比人类更加惧怕落入邪恶之手。 巨马城的另一边,野蛮人突然慌乱地寻找自己的部落,完全无心恋战。骑士们奋力砍杀,却突然发现敌人逃走的速度追也追不上。他们甚至堵在城门,彼此大打出手。他们从城墙上跳下去,用最快的速度左右分开,努力绕开中间的战场。最终,他们急着回家,百万大军丢盔弃甲地逃逸,在野外黑压压地渐渐远离。 胜利来得莫名其妙,人们不敢追击,忘记了欢呼。 ※※※ 王都以诺。 猫突然在几分钟里全死了,老鼠从阴沟里钻出来,成群结队地到处乱跑,乌鸦落满了枝头,天色昏暗了,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踪影。 教皇焦急地站在祭坛面前,女祭祀们祈祷着,突然陆续有人昏倒。阴影在墙上呈现出奇怪的形状,似乎在偷偷地笑着探头探脑。 “神啊!发生了什么?”惊惶的人们挤满了圣城的台阶,骑士们用长剑和火把来对付老鼠,神官的手杖也被啃坏了。 “路,断了……” 教皇不能相信所发生的一切,那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但是和天空圣堂的联系就这样随着光明的消失一起中断了,祭祀们再也没有力量打开前往天空神殿的通路,而教会所依仗的精兵,几十年的辛苦经营,所等待的新生力量,全都被隔断在不同的世界里。若不是他日夜都在承担着精神的压迫,他一定会发疯,饶是如此,他也想要发疯。 他躲进燃满蜡烛的房间,无助地叹息:“米蕾尼娅,全靠你了……” 一个骑士从白玉圣城悄悄地返回了,他直奔王宫,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哈马斯。哈马斯的脸色在烛火下阴晴不定,似乎难以下决心。 “陛下。”一个靠在墙上的微胖身影半身隐藏在阴暗中,金色的皮带扣在腰上反射着烛火的光芒,“终于还是来了。” “嗯,”哈马斯点点头,艰难地对身后的骑士说,“贴出布告,疏散市民。玛丝塔……” 玛丝塔走过来,拄着剑跪倒在地。他的肚腩让他没有办法再挤进昔日的铠甲,但是他的神情还是很镇定。他仰着头应道:“陛下?” “把第七军械库打开吧。” 哈马斯答应了,领命而去。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外,近卫军的首领不禁着急地说道:“陛下!我们没有第七军械库!” “啊,有的。”哈马斯松了口气,“在幼狮学院,和雷欧骑士团在一起……” 那骑士干瞪眼,把一句话生咽了回去:“我们也没有雷欧骑士团……” ※※※ 原山洞之王的烦恼还在继续。 成百上千的骷髅从地里站起来,骑士们已经动弹不得。很快,整个战场上超过十万的骷髅都将成他的部下,他正要丰收胜利的果实,显示他在生灵界带来的恐怖。然而他又郁闷了,最郁闷的是,他都已经郁闷死了,竟然还要继续郁闷。 一阵欢快的鼓声吵闹地从北方传来,似乎有一个白点在逐渐变大,不过没有什么尘烟。 他记得是狮子族才会把战鼓当作花鼓敲得吵吵闹闹,隐约还有像是尿尿的流水声。他是无法享受那种快乐啦,他也很讨厌那种鼓的节奏,在其他的野蛮人都拼命逃走的时候,不请自来的狮子族竟然还敲着花鼓。最可气的是——一条河竟然突然出现在眼前,将他的孩儿们冲得七零八落。 骷髅王愤怒了,一只钓鱼杆突然从河上面横着伸出来打掉了他的象牙王冠,怎么会有木筏?木筏上怎么会伸出钓鱼杆?眼前的河肆无忌惮地从他眼前经过,转眼间只有一条鱼在地上乱蹦。突然一个水坑跑回来,把鱼也带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还多了一人。 一个骑着巨大白狼,穿着红色铠甲的年轻骑士。 斯芬克的心脏就要停止跳动了,所有的人都傻了,他们只会看着,智力倒退到一岁一下,连说话都不会。他们呀呀学语,突然一起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又回来了啊!” 骷髅王想要吼叫,突然浪潮声四起,一个木筏撞到他的头,然后一整条河从他背后轧了过去。他跌倒在地上,碎成一节一节,他看到自己的腔骨里面筛满了鱼,知道自己被撞散了。 他急着将自己组合起来,他的头暂时不管了,他的手还差一点儿就够到自己的骨架,突然一个水坑跑回来将手骨和腔骨一起包住了,鱼纷纷回到水里,然后“噗噗”两声,手骨被吐在东边,腔骨被吐在西边,水坑带着自己的鱼飞速追赶大河。 “慢走啊……回头我到修拉去找你们,不行的话到我们玫瑰郡去。”年特和狮子族的伙伴们遥遥挥手,西亚夫和大伙儿在木筏上也向他挥手,大河折了个弯,改道向西,带着狮子族朝梦寐已久的果脯乐园去了。年特在这里下河,狮子族和天使的约定就算完成了。他们的战争已经完成,接下来,是为新的生活作打算的时候了。 年特回过身,喃喃自语:“他们的战争结束了,而我的战争刚刚开始。”他从白狼背上跳下来,望向骑士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野蛮人怎么都跑了?斯芬克?罗杰?你们的脸好白啊。” “后……后面!”罗杰拼死说出话来,“骷髅!” 年特吓了一跳,刚才速度太快,他什么也没有看见。望着好不容易把自己组合起来的骷髅王,年特揉了揉眼睛,还有一大群骷髅正在站起来,不过有的已经不太完整。 “这……”年特不用问也知道野蛮人为什么逃走了。 罗杰大叫:“你刚才没有看见?” “嗯,太快了。”年特望着眼前的骷髅们,是很吃惊,但是一点儿也不害怕。他刚从僵尸堆儿里爬出来,这么几只骷髅还算不了什么,“拜里安格已经不可能再有力量召集这些东西出来了,难道是另外的魔使在这里?还是……” 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米伦勒斯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恶魔之王拜德苏醒了,以诺的封印正在晃动,我们没有时间了,要快!” “对!”年特拔出长剑,“不过得先把这里打扫干净!” 人们惊诧地看到圣洁的光照耀着圣骑士,天使的影子光芒四射地悬在他的头顶。 “没错!这是传说中真正的圣骑士的姿态!”人们攥紧手掌,激动的话语在心底跳跃。 年特的身体散发出雄浑的战气,那气魄用奇怪的方式燃烧着。他呐喊,长剑变亮了,一道剑光在大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骷髅们在剑风中七零八碎。 骷髅王发出凄厉地喊叫,风雪从他的口中倾泻而出,就好像地狱开了口。但是就好像冰雪在春天的阳光下消融一般,圣光从天使的影子散发出来,寒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骷髅王从地上拎起一支大棒,凶恶地向年特逼近。年特将剑双手握紧,侧着身体背在肩头,用足力气,大喊一声:“回光斩!” 斯芬克和米尔西吃惊地看到,剑法完全变了,光的威力夹杂在剑风中。当光随着剑气一起扭曲的时候,一个光的旋涡形成了。起初是一滴水滴入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随后时空也随着向那光芒漩涡中扭曲。在那光芒中,骷髅王巨大的身体摧枯拉朽一般粉碎,最终化为灰烬。 那剑气的余辉散开,周围的骷髅纷纷燃烧起来,圣光照耀,金色的影子宛如驱赶着云朵一般在大地上移动。 “厉害!”国王的骑士们渐渐恢复了行动力,他们死里逃生,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彩。 “老大!太棒了……” 年特一把推开扑来的众人,焦急地问:“霍华德呢?他和他的盆栽哪儿去了?” “嗯?霍华德?”人们左顾右盼,最终神色黯然。斯芬克低下了头:“他最初是和我们在一起的,但是中途就不见了,估计是被冲散了。” “被冲散了?”年特听到的时候宛如晴天霹雳。 罗杰解释说:“我们来的时候有三千人,都死了,只剩下这一百多号了。我们是敢死队,刺杀山洞之王,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冲散了必死无疑……” “怎、怎么可能?!”年特眼前发黑,大叫起来,“快找!他和他的盆栽!” 米伦勒斯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在那里……”因为他的话如此短暂,年特疯狂地朝着他所指示的那个方向走去,人群乱哄哄地跟着跑去,但是几乎人人都有伤,根本跑不动。 眼看着年特跳上那巨大的白狼,抓着背毛飞快地朝着战场中央跑去。 斯芬克扶着费隆,费隆太高大,所以另一个高大的骑士过来帮手。他们望着战场上遍地的血肉,这一路上有好几万具尸体,各色各样的野蛮人和自己的战友都躺在这里,当看到熟人的时候,就悲从中来,忍不住想把尸体带走。 胜利的喜悦呢?竟然感觉不到。 斯芬克和米尔西相视一眼:“老大和霍华德特别好吗?”米尔西木讷地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清楚还是说他们根本就不好。 年特狂奔,他看到一个幼狮骑士的铠甲栽倒在旷野里,停下来翻过尸体一看,发觉是高年级的一个同学,心中一阵辛酸。他顾不上多想,弃下尸体继续寻找。幼狮学院的铠甲不断出现,一个高级骑士曾经在比武大会时一起聊了好久,他被标枪撑在地上,怒视着前方。年特感到一阵眩晕,他把友人放倒,帮他合上双眼。 举目望去,到底有多少同学或是朋友倒在这条路上?而杀死他们的野蛮人正在远远地逃走,报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年特缓缓走了几步,便又看到一副幼狮铠甲。他已经找到一个又一个认识的同学的尸体,他的神经快要崩溃了,但是他还要找下去。当翻开下一具尸体的时候,他发觉他已经麻木。 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里,年特终于找到了霍华德。他的马死在不远的地方,浑身插满了长矛。他的头靠在一个野蛮人的身上,手里的剑还在对方肚子里。头盔掉了,一支长矛穿透了他的护喉甲,从脖子后面穿了出去,血已经流干了。 “霍华德!”年特非常难过,霍华德和他说过的话不多,他只是喜欢他的盆栽。现在,这种陌生的回忆也变得非常宝贵了,年特不忍心再看。他在霍华德超长的盾牌下面找到了一个兜囊,打开兜囊,便看到了那棵盆栽,完好无损的盆栽。 那是株什么样的盆栽啊! 年特把花盆放在霍华德身边,哭着伏在地上:“对不起,霍华德,我不知道你背负着那样的使命,我还以为你很孤僻……” 他抬起头,擦干眼泪,突然看到那株本来是矮矮的藤蔓长起来了,就像是活的一般,那藤蔓像是一只手,一直爬到霍华德身上,藤蔓的蔓梢像所有豆类植物一样卷曲成好看的螺旋型,就像是一只手指在轻轻抚摸霍华德的嘴唇。当它意识到霍华德已经死了的时候,它沉默了,那纤细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小孩子般不知所措。 突然,尖锐的呼啸声响了起来,就像是悲伤的声音,花盆破了,藤蔓开始疯狂地成长,根茎扎进大地,以神话的速度迅速变粗。那茎干螺旋状扭在一起,在大地上蔓延开来。 骑士们被那尖锐的声音所惊,拼命赶了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疯狂生长的情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脚下剧烈震动,藤蔓的根系露了出来,就好像是千年巨树的老根破土而出,而这不过是一棵豆茎。 “不可能!发生了什么?那是霍华德!”骑士们坐倒在地,“植物怎么会叫?还这么响?” “是悲伤。”年特缓缓回过头,“如果我是豆茎我也要疯狂地叫,这样才对得起悉心呵护它的霍华德。你们记住我的话,立刻带领军队赶往以诺,越快越好,但是,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老大,那你呢?” 年特沉默。 这时候,豆茎“啪”的一声脆响,像鞭子一样甩动梢头。那藤蔓立了起来,直指蓝天,开始向上无休止地生长。年特跳上去抓紧一个叶片,那叶片已经像是桌子一样宽阔。大地剧烈震动,藤蔓不知道要长多粗,几分钟根部就已经有三米多的直径,扭曲盘旋着,一直向上。 年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随着豆茎变成了黑点。 “哇……”众人都觉得很危险,“这是什么东西啊,要是倒了估计会直接砸到白玉圣城。” “就快可以跑马了,说出去谁信啊。” “一直地震,我们快离开。好可怕的东西!” 年特听到了,是风声,还是豆茎在愤怒地哭泣?豆茎不顾一切地往上长着,似乎在拼命追逐。它在追逐什么?年特再也不认为植物不会说话,他大声喊叫:“你要干什么?” 豆茎不回答,它弯了一下梢头,生长也停了一停,就好像是小孩子在擦眼泪。然后它挺直了腰杆,继续飞速插向蓝天。 四周冷起来了,年特紧紧攀着豆茎,云朵在他周围缭绕,钻进鼻孔里,让他打了几个喷嚏。“云上便是天空神殿吗?”年特不太明白那两个世界间的连接方式,但是穿过云层的时候,巴斯廷山脉便倾斜着出现在眼前了。 “怎么会这样?”年特低下头,想知道豆茎是不是什么时候拐了个弯,如果是像彩虹一样跨过去他就可以理解,但是脚下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见,他也没有重心偏离的感觉。巴斯廷山脉的峰顶和豆茎成四十五度夹角,使得它的山坡看起来像是一侧水平而另一侧垂直地面。他也曾经爬过山,所以他无法理解到底哪一边是歪着的世界。 年特决定不向下看了,他抬头努力往上看,发现巴斯廷山脉的顶端并不是被雪覆盖,雪只能覆盖到整座山的脖颈处,而顶端是被紫色的雾所包围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里应该不冷,说不定非常热。就好像地狱的外围异常冰冷,而他到达的地狱的核心却是一片火海一样,向上的世界仿佛镜子一般相似,先是冷得要命,然后渐渐热起来。 “真是奇妙宏伟。”年特不禁赞叹,神的世界远远超过人类的理解能力。恶魔和光神都是在这山上诞生的吗?年特从内心崇拜这座山。而他的感觉被证实了,从紫色的雾中隐隐冒出火光——那是火山! “喂喂!”年特吃了一惊,看那方向是要进入火山口里。豆茎丝毫不理会他的叫喊,年特只好硬着头皮跟随,反正好过松手跳下去。穿过那紫色的雾团时,似乎有火焰当头喷来。 灼热使年特浑身冒汗,但是只是一瞬间,空气突然清爽了,年特睁开眼,发现头顶是一块陆地,无限宽广的陆地。 “怎么会这样?”年特被方向完全搞晕了,果然豆茎是认得路的,如果去爬山,就是累死一百次也爬不到这里来。 眼前有什么东西在飞翔着,似乎目的地都是一样的。起初是模糊的,但是逐渐清晰起来了。 “是……是灵魂!”年特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同学们,还有圣堂骑士、魔法师、天蓝骑士。他们还穿着铠甲、骑着马。那铠甲上不同的纹章交相辉映,马匹四蹄交错。勇士们的面孔统统望着前方,头也不回地向着光的大陆默默飞去。 “他们死了……”年特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他的鼻子发酸,视线也有些模糊了,“都是在这次和野蛮人的战争中死去的吗?圣徒和非信徒都在,但是没有野蛮人,他们另有去处吗?原来神并不嫌弃不虔诚的人……” 这种思路突然被莫名的悲伤气氛打断了,年特直对着那些勇者的灵魂大声叫喊:“你们……你们要到哪里去?不要去啊!快回来!回来啊!” 第四十九章 万年的期待 米蕾尼娅再次出现在神殿前的阶梯上,谁也不知道月神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忧伤,但是力量就像是空洞的心灵一样深不可测。 神官们已经在那里等了几天几夜,他们焦急得就要发狂,而米蕾尼娅出现得正是时候。 “米蕾尼娅小姐。”他们匍匐在米蕾尼娅脚下,带着哭腔,“通路被黑暗的力量隔断了!” 米蕾尼娅面无表情,像四天王招了招手,转身向神殿里走去。但她后来还是回过身来,交待了几句:“慌什么,人类的未来在我们手中。” 神官们匍匐着倒退,恭送米蕾尼娅离开。他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知道眼前的米蕾尼娅神圣不可侵犯。老神官的额头冒汗,掩不住脸上的惊讶之情:“我曾经听说米蕾尼娅小姐能歌善舞,天性开朗,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威慑力?在她面前,就好像是圣徒们本能地崇拜着一样……” 那是架在天空中的长廊,四天王跟随米蕾尼娅漫步在其中,再也没有天使前来阻拦。万年前的伤害仍然停留在眼前,布满箭痕的门廊,插在柱子上的剑,倒塌的墙壁,没有任何灰尘,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就好像从那次惊天动地的战争之后,时间就停滞了。 大流伊停下脚步,其他的人回过头吃惊地望着他,但是大流伊死死盯着米蕾尼娅,缓缓说道:“你不是米蕾尼娅,你是谁?” “不要怀疑。”米蕾尼娅的声音和口气有些许威严,但是没有丝毫慌张的表情。她回答说,“我是米蕾尼娅,就如同你是大流伊,他们是多格、菲舍和达奇芬格斯;但是你说得也没错,我不是米蕾尼娅,就如同你不是大流伊,他们也不是多格、菲舍和达奇芬格斯。” 这怪诞的回答蕴含着一些难以理解的可能性,四天王向四周分别后退了一步,一种迷惑的感觉涌上心头,心底有什么东西前所未有的动摇了。那话语中含有一种让他们不能不相信的力量,以至于他们甚至怀疑起自己来。 “我难道不是自己么?” 当一层朦胧的光由暗到明,那心底的迷惑也豁然开朗了。他们喃喃自语:“没错,我不是……”然后他们相互指着对方,一起说:“你是……?” 他们一起哈哈大笑,似乎刚从一个荒唐的梦中醒来。他们重新跪下来,跪倒在米蕾尼娅脚下,亲吻她脚下的地面。 “别闹了,”米蕾尼娅转身继续往前走去,“就那样丢下我一个人跑了,你们还好意思回来……” “是。还好正是时候……”四天王从地上站起来,他们恢复了先前的秩序,两前两后,簇拥着米蕾尼娅,往长廊的深处走去。在那长廊的尽头,是宇宙的至高点,普休斯统领的神殿,是光明诸神的国度,也是力量的源泉所在的地方…… ※※※ “不要去……” 年特的嗓音嘶哑了,他似乎能感受到豆茎的心意,在那无数的灵魂队伍中,必有霍华德在内。豆茎藤蔓是在追逐着霍华德的灵魂,霍华德前往的地方,就是豆茎生长的方向。到底是豆茎在追寻着霍华德,还是霍华德在指引着豆茎? 年特望着那飘往灵魂之所的庞大队伍,内心痛苦无比。那战马雄壮的姿势,骑士们的音容笑貌,一望无际地展现在他的眼前,就像是在代替神检阅这支队伍,而这支队伍为什么会如此雄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死去? “你们回来!别去……” 年特不再喊叫了,他垂下了头。为什么人会死?为什么霍华德会死?是偶然的么?是什么力量让一颗种子长成参天的世界树?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年特抬起头,他知道人一定有什么理由存在于世界上。“而我,我的使命就是不让这种队伍每天从这里走过。岂有此理,”年特抬起头,“要走,也该是我走在队伍前面。” “年特……”突然有喊叫声从下面传过来,年特低下头,发现白色的狼皮摇摆,黑眼牢牢抓在下面十几米的地方,似乎不太容易爬上来。 “哇咧,下面不知道已经长到多粗了,说不定真的能跑马。”年特对于黑眼能跟上来很高兴,刚才一下子把她忘了,还怕她会就此迷路,被人抓起来,那可真是不太容易说清楚的经过。 “坚持啊,快到了!”年特朝下喊着,藤蔓梢头比较细,越往上越难爬。他扶着茎干坐在叶梗上,随着骑士们的灵魂一同前往,进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一个高大的石栏似乎在旁边闪过,豆茎逐渐慢下来了,缓缓拐了个弯,似乎爬上了一个坡。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脚下闪过,年特发现是地面,随即重心渐渐偏移了,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来到了一块漆黑的大地上。 “到了吗?”豆茎停止了生长的时候,年特和黑眼小心地踏在那崭新的大陆上,四周一片漆黑,但是什么都看得见,或者应该说,视觉在这里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延伸着。那成群结队的骑士们的灵魂浑身散发出银色的微光,消失在前方。 “难道光的尽头就是黑暗?真是物极必反的循环啊。”年特这样想着,沿着豆茎往前走,景物渐渐明亮起来,微弱的光从前方照过来,隐约有一个小小的山岗树林。豆茎一直延伸到树林外面的一块石碑,就那样攀在上面,和普通的藤蔓一样不动了。 “这里是……”年特小心地走过去,树林里面黑洞洞的,和外面的漆黑还不一样,是真的什么也看不见。年特蹲下来仔细观看石碑,发现上面都是灰尘。 “怎么会这样呢?”年特看看别的地方,发现都很干净,只有这块石碑落了厚厚的灰尘。 他犹豫着,用力吸了一口气,刚要吹过去,突然一个男声在背后想起。 “那样对死者很不敬。” “咳!”年特一口气岔了,石碑上的灰尘扑簌簌落下来,有些被他吸了进去,呛到了气管,他向后跌坐,不断咳嗽。黑眼也吓得跳到一边,警惕地望过来。 那是一个浑身黯淡的骑士,黑色的铠甲镂刻着精美的花纹。他的年纪很大了,花白的胡子和突出的颧骨随着说话的声音颤动着,披风在风中微微拂动,露出了搭着剑柄的有力手掌。 “那碑上写着灵魂安息之所,生灵禁入。”他说这话的时候用双手合在一起,闭上眼睛点头向石碑致意,随即回身望望一直延伸向后的豆茎,“哎呀呀,要不是这豆茎长过来,立这块碑完全没有用嘛。” 年特好不容易才问出来:“你是谁?”这个地方不应该有没有光芒的灵魂,因为这里是圣灵的世界,是圣徒和勇士的安息所。 “我?”那有些怪异的骑士回答道,“我叫奥马,你就这样叫我好了……” “奥马?”年特吃惊得大叫起来,“不可能!奥马不是真理骑士的名字吗?难道你就是勇者之剑的第一主人?” 自从圣诗立了教义,人类最伟大的名字竞相传颂,不可能有人敢用和十二圣骑士同样的名字,否则会被教徒唾骂,住旅馆都没有办法登记。他仔细看上去,那确实是一个灵魂,只是有些暗淡,所以才看上去和别的灵魂不同。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圣洁,所以不像?”奥马是一个很直接的老人,他笑起来,“没办法,我们十二个人,我是死得最老、最难看的,上厕所的时候推开门就死了,连裤子都没有提起来。” “怎么会……”年特不好意思地讪笑。 作为圣灵的佼佼者,这老人也太直接了一些。但是如果他就是万年前的伟大骑士,他的头像在教廷的审判席前被人供奉,那他毫无疑问会被骑士星座所包容,而骑士星座的十二颗星里就有一颗是奥马真理星,虽然不怎么显眼,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样黯淡且无所事事?年特想起米伦勒斯的黯淡,便怀疑他也是一个在困惑的灵魂。 想不到这想法又被看穿了,奥马扭头望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困扰,所以在这里流连?” 年特有些发窘:“不是……” 奥马直盯着他的眼睛,那种行为像个老小孩,最后问道:“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 “啊,对了!”年特想起自己很急,“恶魔拜德开始复活了,我来寻找圣女米蕾尼娅,还希望获得击败恶魔的方法。” “击败恶魔?!”奥马的眼中闪现出光彩,激动得挥舞双拳,“狠狠地打!扯他们的翅膀! 用脚踢他们的屁股!“ 年特看他这么激动,连忙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啊!打断一下……您知不知道去天空神殿的路?”年特望向四周,除了眼前这块地方一点儿也看不清,神的世界实在是不怎么样。 奥马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说道:“去那里?那里找不到一个有良心的神,人类的事情就要靠自己!听我说,小伙子……你叫什么?” “呃?年特,叫我年特。”年特被人拍着肩膀说话,而对方是万年前的伟大灵魂,就是教皇也没有这种机会,想起来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年特啊!世界已经很糟了。”奥马说,“我从一万年前就不愿意老老实实住到那片树林里去,宁愿在这里徘徊。一万年以来,你是第二个来到这里的人类。” 年特忍不住问:“那第一个是谁?” 奥马回答:“第一个?其实也好巧,那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是一个国王,他的灵魂在战争中死掉来到这里,但是因为和我一样想不开又回去了。那可是一个厉害的家伙啊,我总是想,他是不是故意死掉来这里的……” “国王?”年特突然想起哈马斯曾经有些秘密,咬牙切齿说要告诉他的事情,那些秘密似乎和神有关,难道就是哈马斯陛下来过这里?年特连忙问道,“是叫哈马斯吗?” “喔,对,就是他。”奥马说,“你们认识?啊,对呀,他是国王,名气应该很大。” 年特出于尊敬立正了回答:“哈马斯陛下英明果断,深得军心。” 奥马说:“我想他也会那样的。哈哈……跟我来,小姐也来吧。”奥马带着年特和黑眼绕过树林,边走边聊,“这树林里是战士灵魂的安息所,但是说得直接一点儿,其实就是糟糕的工房……” “工房?”年特翻白眼,“和圣诗里说的差好远耶!不是骑士的圣殿,金碧辉煌的台阶,光芒的神普休斯穿着长袍和大家坐在泉水前……” “别闹了,谁说的?”奥马指指自己,“知道光辉哪里去了?战士捍卫光明,用生命换来的光,那些光,你猜都哪儿去了?” 年特不敢乱说,只好附和说:“都哪儿去了?” 奥马气愤:“都用来转化魔法元素,为太阳提供能量,照耀大地了!” “什么?!”一声怒吼传来,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条,包括年特在内,因为那声怒吼比他还快。 一道光从年特体内升起,米伦勒斯出现在光辉中,六翼奋力展开,面容怒不可遏:“我就知道有问题。奥马,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神的大能呢?天使呢?” “哎呀呀……”奥马现在是老年人,有点儿慢吞吞的,“米伦勒斯啊,好久不见。上次分别的时候我还是个棒小伙子……啊,啊,天使们没有人控制,他们拒绝帮助我们,所以,我们人类奉献出灵魂的光帮助普休斯大人。” “为什么?”米伦勒斯难以想象,“月神圣女蓝铃大人呢?” 奥马说:“您走得太久啦……自从力量之匙丢失之后,情况就越来越不好。失去了普休斯大人的约束,那些次级天使和一些神明都不愿意庇护人类,他们歧视我们,说我们是有黑暗元素的低级物种,更不肯听从月光女神的命令,说她也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我不知道他们的大脑是不是进了水,不过目前是我们这些死去的人在为光神大人尽着义务……” “这不可能!这是背叛!”米伦勒斯大叫起来,“我先去看看!”米伦勒斯一下子就飞得无影无踪,巨大的光芒闪烁,年特、黑眼和奥马都趴在地上头晕目眩。 “咳咳……”奥马说,“在这里呆久了,真是受不了强光。” 年特“喂喂”喊着,发现米伦勒斯已经无影无踪了,只好无奈地对奥马耸耸肩:“不是您的问题,我也受不了。炽天使嘛,就是这个样子了。我说,这里到底有没有主事的人?” 奥马挠挠头:“目前应该是神龙王吧?” 年特听从没有听说过:“那是谁啊?” 奥马:“或者是风神王?” 年特明白了,大概是没有能够主事的人。不过,反正他也不指望那些倒霉的次级神明,他只要找到月神,应该就可以找到米蕾尼娅。不管怎么说,月神蓝铃一定会关心自己的族人。 作为人类在天界的代表,光神普休斯的妻子,她本应拥有最强的力量。但是现在看来,就连她也处在十分糟糕的境况中。 年特问道:“月神的宫殿在哪里?她现在的情况您清楚吗?” 奥马说起这点倒是很自豪:“当然,我是和她最熟的人之一,我们并肩作战,之后死了又在一起……” 年特知道老年人一般用这种话题都可以消磨很长的时间,而奥马无疑是此道的高手,连忙催了一句:“我们还是快点儿去找米伦勒斯,在这里的时候地上可能已经被黑暗笼罩了。” “喔喔,好……”奥马带着年特直接穿越树林,“打搅他们一下其实问题也不大,只要放轻脚步……” 他们进入树林不远,景物突然变了,一座宫殿出现在眼前,但是先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见。灵魂开始密集地出现,闪动着光芒在树林和地面穿梭。宫殿已经残破不堪,年特怀疑它会很容易倒下来,就更别提什么金碧辉煌了。古往今来,勇士们向往的地方就是这副样子,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一些骑着马的灵魂散发着凌人的气焰从地下静静升起,巨大而缥缈,但是仍然带着让生者敬畏的力量。那是他们的意志坚定不移,所以死亡也无法使他们安息,他们拦住了去路,大声质问:“是谁来这里踏破我们的安眠?” “真不觉得你们安眠过。”年特看看那座破宫殿,心想,要是自己肯定死不瞑目,但是还是要彬彬有礼地道歉,因为死者的强大是来自生前让人敬仰的荣耀。他连忙摘下自己的头盔说道:“各位大人,真是对不起,是因为……” “不是说你!”一个骑士的灵魂带着惨白的光突然飘到他的身后,用一把长枪指着黑眼,“是她!黑暗的子民竟敢在这里现身?” 黑眼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朦朦绿光,这时恼怒地望着对方,发出威胁的低吼声,白狼的皮毛像针一样立了起来。年特恍然大悟,连忙解释道:“不!她也是人类!只不过有些混血,她和我们一样会为了保护人类的立场而战。” 奥马把那骑士的枪推开,打着圆场:“好啦,好啦……那小姑娘身上的白狼皮也算是圣物,你们不要那么紧张。什么时候变得和那些不同情理的家伙一样固执啦。” “这样的话就算了。”骑士们的灵魂收起了枪,像是活着的人一样遵循礼节,他们说:“和黑暗的子民相比,我们现在更讨厌光明的子民,他们就像是自大狂一样从不睡觉。” 说话间,突然一团强光在树林上方亮起,带着尖锐的呼啸朝着那座近乎废墟的宫殿飞去。 骑士们大怒,立刻成群结队地追了过去,把年特他们丢在那里不管了。眨眼之间,无数骑士的灵魂骑着马,呐喊着,挥舞着宝剑和长枪,带动缰绳,马蹄踏上长空。 那光原来是一个捣乱的天使,带着太阳一般的辉轮照亮了原本黑暗的树林,这时怪笑着四处逃逸,朝着树林另一边去了。 “快!”奥马似乎很喜欢看热闹,带着他们飞奔,突然觉得很慢,他把双手小指伸进嘴唇吹了个哨,到处都是嫌吵的骂声传来,但是也有一匹马在眼前出现。奥马骑上马,圣灵圣马飞速飘起来。奥马的声音远远传来:“先走了……” “这……”年特觉得被人耍了,刚才还是安静得没有丝毫声息的世界,现在到处是灵魂带着光芒乱走,有些黯淡,有些明亮,没有品德地叫骂着,吵成一片,看样子要安静下来不是容易的事。 “我们还是快追吧。”年特把黑眼推在前面,像包袱一样硬压在人家身上,“快、快!” 黑眼不满意地叫了两声,似乎说着“对我好差!”,然后化作白狼驮起他追去。 他们风一样越过树林,跑了好一阵,来到了一块空旷的地方。骑士们的灵魂追逐着那前来骚扰的天使,长枪结成枪阵像是银龙一样滚动,那天使已经无路可逃,尖锐地叫着在天空中飞速滚动,照亮了整片天空,似乎想把包围他的骑士们驱散一样。 突然一道雷霆划过,炽天使的宝剑分开了人群。米伦勒斯站在他们中间,怒火使他的剑冒出炽热的熊熊烈焰,他的眼中都是闪电,让那天使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米伦勒斯拎起那天使的翅膀,就像是拎着小鸡一样飞走了。 骑士们窃窃私语:“喔,米伦勒斯回来了。这下可好,很快就会没有人敢来骚扰了。” “不会吧?”对方的回答是:“不要,那我们的生活会好无聊……” “喔,你来了。原来小姑娘是德鲁依的后代啊……”奥马从骑士队伍中脱离出来,嘻嘻笑着,一点儿也不像是死了的人,“我们走吧,去看看米伦勒斯怎么处置那个家伙。” 年特问道:“为什么天使会和我们人类作对呢?” 奥马回答:“唉,种族歧视啊……月光女神作为人类并没有足够的力量让次级神明和天使臣服,偏偏普休斯大人留给她的高级天使们都跑了……嗯,其实也不是跑了,米伦勒斯看门去了,掌雷天使和掌风天使出去找力之源的钥匙去了,然后过了五千年之后,看守光神殿的掌光天使和看守这片灵魂之所的掌暗天使去找他们了,都没有回来,月光女神身边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亡魂了。” “天啊!”年特一声怪叫,可以想象,如果没有月光女神在这里,人类在种族歧视之下想不当奴隶都很难,天堂和地狱也没有多大区别了。月光女神孤掌难鸣,在这里为了人类的利益苦撑,难怪就连光神普休斯许下的勇者灵魂之所也变成了这副样子。 年特内心升起崇敬之情:“月光女神常来这里吗?” 奥马说:“啊,常来,主要是来看光神大人。” “光神普休斯?”年特的心底升起希望,他激动地指着前方问,“就在那一边?” 奥马点点头,迷雾中突然隐约有歌声传来,是女祭祀们圣洁的歌声,忧伤而且深情,从前方远远地穿越时空而来。年特紧跑几步,冲散了挡在眼前的迷雾,一道柔和的光芒包容着彤色的球体出现在眼前,歌声和灵魂的光芒就如同慈母抚慰婴儿一般水**融,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里就是圣山巴斯廷真正的顶峰,年特呆呆地望着那倚靠在山壁上高大如同山岳的骨架,圣坛的篝火照耀着的巨大骸骨,那是神的骨骼,而太阳就在那骨骼的胸腔中安详地休息。 在这巴斯廷山脉的至高点,灵魂的力量是银白的光芒,那光芒从圣徒栖身的地面缓缓蒸腾出来,化作光的迷雾,乳汁一般哺育着疲倦的太阳。女祭祀们的歌声就好像是在白玉圣城的大殿上一般无二,眼前的景象却是触目惊心。 “原来是这样!”年特垂下头,从灵魂的深处流下了一滴眼泪。原来这一万年以来,是光神将光的力量撒下大地,孕育万物,然后由圣徒们回收,再返回天空神殿哺育光神化身的太阳。这才是教会成立的原因,是教会存在的真正意义。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将黑暗的元素分离,将光积攒起来,然后用灵魂在死后带回来…… 怪不得哈马斯会愤怒。教会每使用一个魔法,就消耗一份本该献给神的力量,那是勇者们的灵魂,也是普休斯赖以存在的依靠。当他们打出火球的时候,燃烧的是骑士的灵魂,是神的生命! “好过分!”年特流泪了,死后也不能安息吗?还要承担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吗? 奥马拍拍自己的胸脯:“不要那么难过,知道我的光芒到哪里去了吧?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是还是很好。”奥马非常自豪,“我们把光神大人照顾得很好。” 米伦勒斯就在普休斯的骸骨脚下,他威严地举起剑,那犯罪的天使在神的面前瑟瑟发抖。 米伦勒斯的剑斩下,天使凄厉地叫了一声,双翼被砍落的时候,光芒冲天而起,融入光的浓雾中归还给神,而他的身体顿时黯淡无光,变成了和年特一样的人类,毛发眼睛都是一般无二。米伦勒斯将他一脚踢倒,他挣扎着,落入了圣坛前面出现的深渊。 年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米伦勒斯身边,看着地面,发现本来就没有什么深渊,地面平整,直通往普休斯的尸骸,不禁有些疑惑。 米伦勒斯望着他踮起脚尖在前面探了探,知道他想什么,便问道:“想到神的身边去吗?” 年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算了。我在这里看看就好。这就是你说的隐藏在通路后面的秘密吗?确实让人沮丧啊!” 女祭祀们的歌声突然停止了,光芒从普休斯的胸膛中亮了起来,一股暖意在大地上蔓延。 透过那金色的光芒,年特见到了真实的景象。那是金光闪闪的广场,女祭祀们靠着白玉石栏,恬静的容颜上是放松下来的笑意,四弦琴的金弦在她们可爱的手指间反射着光芒。骑士们站在广场中央,相互拍着手,也有人向他们眨眼俏皮地笑。 “霍华德?”年特叫出声来,这算是来报到么?霍华德抱着胳膊,随着收工的骑士们一起微笑着没入地下。他们的身体黯淡了,但是在年特眼中,在普休斯的阳光下,那瞬间是无与伦比的金光闪闪。也许是因为近期死了太多的骑士让这里暂时摆脱了窘境,女祭祀们惨淡的脸上也红润起来了。 “米伦勒斯……你回来了……”在跃动的阳光中现出了蓬勃的容颜,那是神的面孔,神的声音。米伦勒斯惶恐地拜倒在脚下,神的声音无力,仿佛在喘息,“命运应验了吗?” “是的。”米伦勒斯抬起头,“我回来了,当年的路又重新开启,力量之匙也应该已经回到月光女神手中了。” “感谢你……年轻的勇者……”普休斯的目光柔和地落在年特的身上,一股力量便从年特的心底油然而生。恶魔纵然再不甘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有这温暖,谁也会倾向光明之神普休斯。普休斯说:“你长得很像大地上诞生的第一个人类。” 年特觉得很惭愧:“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花了几百万块钱而已。但是……”年特勇敢地抬起头,“既然您的精神尚存,请您告诉我,如何才能击败恶魔吧。” “为什么问我?”普休斯的回答出乎意料,“一万年前人类不懂魔法,我也打不过恶魔之王的时候,是人类帮助我击败了恶魔的大军。现在的我更加衰弱,恶魔之王的力量也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惟一壮大的只有人类。人类啊!惟一需要担忧的是人的心灵,那心灵要坚强,不要让恶魔有机可乘。” “虽然您这样说,但是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吗?”年特焦急地说,“人类的文明发展至今,和您的影响密不可分。难道您要人类血流成河,用尸骨来堆砌胜利?” “不要惧怕!人类。”普休斯的声音十分镇定,“任何胜利都是有代价的,而代价的大小就决定于勇者,这是骑士们存在的意义。只要天平没有倾覆,人类就能生存下去。我知道你的恐惧是因为现今人类所处的不良局面,拜里安格的阴谋我在天上已经看见,但是教皇和国王都还有足够的力量,只要他们倾力合作,就能渡过难关。” 年特叫了起来:“他们倾力合作?那不可能!不论如何,没有人能打得过恶魔之王,就连三大魔使我们也没有人打得过。”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拜里安格的力量不完整,他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就算是炽天使米伦勒斯直接和拜里安格交手,也是胜负难料,何况光神普休斯已经衰弱至此。军队远离以诺,两个月都赶不回去,如果黑暗军队倾巢而出,以诺将在瞬间化为灰烬,不知道多少人将会变成僵尸,就连死人也不能幸免遇难。 “人类的力量本来就在于智慧和团结,如果背弃了,就要灭亡。”普休斯说道,“我不会抛弃你们,就如同你们从来也没有抛弃过我一样。我的力量已经融入大地,人们需求的魔力已经远远超过大地所能重新诞生的。当人们渐渐不需要依赖魔法的时候,我才能随着大地一起复苏。在这之前,要靠人类自己想办法,你,或是蓝铃,都是一样……” 年特还想说什么,但是普休斯的面容静默了,或者说是光芒强盛起来。黎明的时刻到了了,太阳缓缓脱离了骸骨的胸膛,激射而出。在光芒所经过的地方,秀丽的景色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昙花一现,继而随着光芒的远离再次没入黑暗。但是年特知道那是这里本该拥有的真实,只是因为光神的衰弱改变了模样。 或许有一天,大地再次充满无穷的魔力,光神也会复活,灵魂们和天上的宫殿也会光芒万丈。年特觉得神说得对,个别人类的力量也许没有恶魔或是天使伟大,但是人类可以团结,人类有无穷的智慧。这使人类可以作为中立的力量而存在,可以不偏向于光明或是黑暗的筹码,是惟一属于自己的力量。 但是眼前嘛…… 年特冒汗的时候,一队毫无光泽的骑士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走了过来。年特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是年特知道他们是了不起的战士。他们的铠甲穿得整整齐齐,高举长枪。枪杆林立,上面包裹的旗帜在天空的风中飘扬,他们的战马久经沙场,踩着整齐划一的小步,马头也神气地高高扬起。 领头的骑士盔顶有火红的天鹅绒,魁梧而威严。他的面孔因为黯淡而看不清楚,但是他的声音洪亮正如他是一个领军之才。那声音铿锵有力:“立正,敬礼!”骑士们将长枪整齐地平举了一下,铠甲和盾牌晃动,发出一致的碰击声,马匹也抬起一条前腿,炫耀着骑士们精湛的骑术。 “勇敢的人,我们和你一起走。”领头的骑士举起长剑,“为了保卫人类的家园,我们不能安息。” 顿时所有的战马欢腾,骑士们高声呐喊:“杀死恶魔!杀死恶魔!” “别闹啦!你们已经死啦!”奥马的大叫声让骑士们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他。奥马再次重复,“你们已经死啦!连那么点儿灵魂的光都没有啦!还想干什么?” 领头的骑士大怒:“平时不是你最不肯安息!天天在外面徘徊,这个时候说这种话!难道只有你才能热爱家乡么?” 年特因为震撼而热泪盈眶,骑士们圣洁的灵魂排成长长的队伍,从树林里走出来,战鼓的声音划破了安息之所寂静的夜空。他们已经失去了灵魂的光而黯淡如同黑暗堕落的死灵,但是他们仍然具有每一个圣灵最感人的力量。 第五十章 最漫长的夜 王都以诺。 美莲今天起得很晚,差点儿就不想起床了。对画家而言,黑夜和乌鸦可不是什么永恒的主题。她望望窗外,竟然又是阴天,而且阴得可怕,说实话,和晚上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她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腰肢,当然,这种景色绝对没有男人可以看见。然后,她迷迷糊糊下了床,穿着拖鞋走到了脸盆前面。 “嗯?”她眯着眼睛,“什么时候把亚修的画像挂在这里了?” 突然间,美莲吓醒了,跌倒在地,打翻了画架。因为那不是画,是她的穿衣镜子。 亚修的面孔就在镜子里面,正在对她大声喊叫:“美莲!快跑!快跑!”突然,喊叫声停止了,就好像是什么人用力掐住了亚修的脖子,亚修的面孔扭曲了,然后,血从镜子上流了下来,流到雪白的墙壁上,还有一丝流进她搭在墙边的脸盆里。 “呀……”美莲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还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怎么搞的?做这种倒霉的梦。亚修……” 美莲有些伤感,近来都没有时间去给他扫墓。美莲望望窗外,阴得可怕,和梦到的一般无二。“该死!”美莲咒骂着,“不要以为淑女就不会骂人,该死!”但是美莲还是下意识地望了一下穿衣镜子,那镜子明亮照人,在黑乎乎的屋里还能反射出一丝亮光。 “搞什么啊,抽空给你带把花。真是的……” 美莲穿上拖鞋,理了一下长长的头发,点了灯来到脸盆前洗脸。她往脸上撩了一把水,清凉的水让她舒服很多。她舒服地轻轻“嗯”了一声,突然发现脸盆里的水泛起一丝红色。 她抬起头,镜子上不知何时开始流血,整面镜子都被血覆盖了。血像瀑布一样在镜面流动,像瀑布遇到石头一样分开水帘,露出了一张惨白的面孔,带着尖锐牙齿的面孔。 “呀……” 屋外的巡逻队听到了,这里毕竟是幼狮军事学院的公寓,日夜有人巡逻。 “什么声音?不好,像是美莲学姐!美莲学姐?难道有色魔?”巡逻队长大叫三声,没有回音,顿时急了,拔出长剑一脚将院子的大门踹开,示意大家把周围包围,带着两个人朝屋里涌去,“你们两个敲门,你们两个跟我爬二楼窗户。” 当他们敏捷地翻上阳台的时候,突然窗子被撞开了,一大群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迎头在钢制铠甲上撞得当当响。 “哎哟!”巡逻队长用手驱赶着,一下子从二楼摔到地上,疼得要命。队员们大叫着挥舞火把:“是蝙蝠!蝙蝠!” “不是蝙蝠这么简单,是吸血鬼!射死他们!用火箭!”巡逻队长摸了摸脖子,要不是幼狮所有的骑士甲都有护喉甲,他恐怕就没有命了。当牙齿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他拼命将吸血鬼赶开了,所以才从楼上掉了下来。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他怒火中烧,他拿起火把点燃了一支火箭头,却突然看见一个人被蝙蝠抓着悬挂在空中。“岂有此理!” 他们乱箭齐发,但是没有什么效果。蝙蝠带着昏迷的美莲飞上了高空,他们害怕伤了美莲,只能干瞪眼。四周喧闹起来,没有离开的骑士们拎着武器,大多数都穿着睡衣。这鬼天气让人不想起床,似乎所有的人都在闹情绪。 “发生了什么?”罗德罗带着一些比较高级的骑士迅速赶来,而巡逻队长沮丧地回答:“吸血鬼不知道为什么把美莲学姐抓走了,我们没有办法……” “吸血鬼?”搭腔的是一个穿着奇怪铠甲的骑士,上面的徽章罗德罗从来没有见过,是一个红色的狮子头侧面,露出尖利的牙齿。 “怎么会是红色的?血狮子?”罗德罗在幼狮学院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徽章。那徽章不止是一个人拥有,一大队穿着相同铠甲的骑士就在那个为首的人身后,他们大都只用小型的护臂盾牌,胸口和头盔前额都有这种标记。 罗德罗身为守备队长,竟然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他心中一惊,和手下的骑士们迅速拉开距离,拔出剑来。 对方却发火了:“怎么搞的?罗德罗?你连我也不认识了?” 罗德罗张大了嘴和不上:“莎士比老师?您不是教文科的?” “谁告诉你我是教文科的?”莎士比老师穿着铠甲语气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举起一个奇怪的武器,是一只粗铁管子,对着罗德罗习惯性挡在胸口的特大塔盾——一声巨响,罗德罗看到火蛇一闪,然后就飞出去跌倒在地。 ※※※ 面对固执的不肯安息的圣灵骑士们,年特不知所措。“各位……”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资格领导你们,我没有让你们大家在大地上驰骋的力量。” 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骑士们乱糟糟地相互讨论起来。 有人说:“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恶魔肆虐!” 有人说:“我们至少可以抵抗恶灵的侵蚀,但是结界是个问题。” 他们慷慨激昂,最后无奈地得出了结论:“如果没有守卫天使就没有办法在地面上发挥力量。” 年特忍不住向米伦勒斯问道:“守卫天使是谁?” 米伦勒斯说:“就是拥有次元结界力量的掌暗天使,也就是……” “也就是我!” 一个声音从天空中从远至近,到了跟前的时候,一个明亮的光洞像门一样打开了,一个背生双翼的天使从里面走了出来,向着他们频频点头:“米伦勒斯,年特,好久不见了。” “大流伊?”年特从那光门打开的方式便联想到他,而守护天使的容貌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但是这个事实还是太让人惊讶,年特瞪着大流伊的身体,想看看他是不是死了。 守卫天使的微笑一如往昔的玩世不恭:“我没死,你不是也没死就站在这里了?” 年特忍不住说道:“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守卫天使回答:“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出去寻找同伴和钥匙,就再也没有回来。也许很难解释,但是人间太好了,渐渐地,我们迷失了,因为时间,也因为生活。直到命运之轮将我们再次聚到一起,知道吗,命运真是公正无私,不过,很庆幸,在这时刻,她向着我们。” 年特端详着那熟悉的面孔,心里非常好奇:“那么你现在究竟是谁?大流伊还是天使? 如果你是掌暗天使,那么大流伊去哪里了?“ 掌暗天使回答:“我是天使,天使在人间就是大流伊。时间是真正的强者,但是命运更加不可违抗,因为你的意愿也是命运之轮运行的动力源泉。我们贪恋人间的情感,就被那情感所羁绊,直到力量之匙再次回到女神手中,我们的意志也再次苏醒。” “你说月光宝石?”年特焦急地问道,“那么米蕾尼娅刚才和你们在一起,是不是?她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掌暗天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想起恋人就忘了世界,你还真是和圣徒不沾边。” “什么话!”年特回答,“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么圣灵骑士的队伍就应该由你负责,你该不会是来度假的吧?” “我们一起去圣殿,但是在这之前我要请求你一件事。”掌暗天使突然变得十分认真,“人类,请你认真地回答我,如果战争不可避免,而战争双方任何一方都没有绝对正义的时候,你会怎样抉择?” 年特被这个问题问呆了,他知道是因为光和暗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理由,到目前为止,他从天使和恶魔的口中得知了许多真实,但是他要如何选择?如果战士没有坚定的信念,又怎么能战斗到最后?在这一点上,不管是国王骑士还是教会骑士都是一样。在困惑了短暂的几秒之后,年特无奈地说出了答案。 “哪儿有那么多好想的!” 掌暗天使问道:“你凭什么战斗呢?” 年特说:“我坚信自己,坚信人类的未来。我战斗是为了踏出路来,不为了抉择什么,不为了证明什么。我想所有的骑士和国王都这样想过,有没有什么伟大的理由,人们在爱情和真理、正义以及很多事情面前这样问,只为了一个答案。” 掌暗天使微笑:“那答案只有神知道么?” 年特摇头:“我见过神了,也渐渐了解了命运之轮,但是不管是神、恶魔,还是命运之轮都不会有太好的解释。我一生当中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沙漠里沙丘后面的灌木丛,你在灌木丛里摘过野果子吗?十个果子里有九个是酸的,也许你吃了觉得酸,也许你吃了觉得甜。 因人而异还是因果子而异,都不重要,命运之轮怎么说也不重要,对我而言,我只知道两件事情最重要。“ “第一,我饿了。” “第二,如果我觉得好吃就对味了。” 年特望着天使:“你们到底还要知道什么呢?” “哈哈!”米伦勒斯笑了,“我终于知道了光神大人为何如此相信人类。” 掌暗天使掀起时空的黑幕,让光芒四射,世界就变了,年特看到那曾经昙花一现的风景替代了黑暗,乳白的光芒从那打开的门里像泉水一样蒸腾,融入大地,融入每一个黯淡的灵魂身体中。圣灵骑士们的身体上涌出了淡淡的银光,他们惊喜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那风景他们已经盼望了一万年。 掌暗天使大声宣布:“力之源泉已经开始流淌,风和雷的精华将再次充满天空,诞生光芒的力量。普休斯感谢不朽的灵魂们做的一切。但是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代表我主普休斯的意愿说这句话,你们愿意缔结新的盟约么?人类和光明的盟约,我们将比万年以前做得更多,这是为了感谢人类所应得的。” 圣灵们窃窃私语,奥马作为年长者和他们议论良久。年特和黑眼耐心地等待着,一些问题不禁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人类需要什么?神许诺的会是人们希望的吗?然而最迫切的问题是——谁又有资格代表全人类的意愿?” 米伦勒斯的声音打破了人们的议论,他的话十分有理:“人类啊,你们没有必要如此紧张。你们的意志有蓝铃女神为你们做主,我主允诺,在他的力量复苏的千年以内,由人类的庇护神月光女神继续掌握天使和光明诸神的领导权,你们的权利和天使已经没有太大分别,你们的路在自己脚下,因为力量之源的钥匙也在你们手中,天空神殿的阶梯也将在你们脚下。” 年特听出了那话中包含的意义,连忙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月光女神能够得到这里的领导权,人们就可以不被神的意志所左右?” 掌暗天使点头说道:“是的,但是这需要我们的共同努力。长久以来,天使和诸神的叛乱以成事实,如同一盘散沙。月光女神已经前往圣殿,一场让叛乱者臣服的战争在等着她。 能不能取得光明世界的权利对你我都至关重要,我们要夺回我主普休斯的威严,而你们将重新掌握自己的权利。“ “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奥马从圣灵骑士们当中站了出来,推了推年特,“活着的人比死了的有权利,去吧!” 掌暗天使微笑着伸出手掌,那上面有光神普休斯的印记在闪闪发光。年特犹疑着,伸出了手和那掌心对在一起。当一股跃动的光没入他的掌心,年特在自己的掌中看到了光的印记,新的盟约就这样成立了。 当那印记在他的掌心转动的时候,一道金色光芒从天上撒下来,照亮了前往神殿的通路。 ※※※ 哈马斯听说了美莲被吸血鬼带走的消息,然后把把牛排狠狠塞进了嘴里。 “陛下,这种消息总是在吃饭的时候传来是有些……”玛丝塔校长十分不安地搓着手,“但是这一定是有原因的,黑暗势力为什么会首先相中了一个画家,不惜潜入骑士云集的我校,我认为不是因为美莲小姐是出名的美女这么简单。” 哈马斯确实恼火,他狠狠喝了一口葡萄酒,对近卫队长吩咐道:“去看看公主在不在屋里,不许她出门,出门就把她关进牢房。” 安卓美突然从窗帘后面蹦了出来:“谁要出门啊!外面黑得这么难看!你让我出去我也不出去!”说完之后气哼哼地走了。 一大群卫兵跟着她一起回房间,她的心情紧张,情绪十分不好,突然回身踢护卫队长的肚子,把对方踹倒之后还狠狠地踩。护卫队长穿着沉重的铠甲,从小看着她长大,也没有什么脾气,只好让她踩个够。 “哎,怎么这样。”哈马斯示意女佣给她带些食品回去,好不容易把话题回到吸血鬼的问题上来,“那么各位,你们的意见如何?” 一位陪坐的宫廷大臣站起来说:“陛下,众所周知,吸血鬼在古代是听从恶魔使者路西笛的命令行事,从目前的嚣张举动来看,路西笛恐怕是在我们这里复活了。否则吸血鬼也没有胆量远离根据地在这里出现,还有异常的天气情况,恐怕……” 传说中,恶魔之王拜德的三大魔使,分别是拜里安格、蔻蔻玛莲和路西笛,而其中最为怪异的,无疑是恐惧之王路西笛。传说他喜欢用音乐来传递恐惧的气氛,年代太久了,至于详细的情形谁也不太清楚。 当年,是圣少女蓝铃用歌声镇压了他的魔力,才使得他受到了飓风骑士的致命一击而逃入地下。现在,难道是他卷土重来? 突然有个侍卫官匆匆来报告,在国务大臣的耳边耳语了一番走掉了。国务大臣苦笑:“陛下,刚刚有个有关的小消息被证实了,美术馆丢了一幅画,是美莲小姐的作品。” 哈马斯问道:“嗯?画的什么?” 国务大臣:“就是圣诗经典,万年前飓风骑士用银骑士枪刺死了路西笛。看来这是报复呢……” 哈马斯推开桌子站起来,擦了擦嘴:“立刻在全城贴上布告,每个人都要自己准备耳塞,随身携带。玛丝塔,这件事就交给雷欧骑士团去处理,但是要小心一些。准备马车,我要去见教皇,虽然不想看见他,但是该谈的事情总是要谈了。” “陛下英明。”玛丝塔施礼之后就急匆匆离开了这里。天色更加昏暗了,对他而言,时间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重要。他要在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完成好几件事情,也许可以拯救这个世界。如果教皇和国王都可以坐到一张桌子上去的话,那么他也可以去做一件他很不情愿的事。 ※※※ “对不起啊!” 面对弯腰认错的玛丝塔,圣堂学院校长汉森愕然:“虽然你丝毫也不虔诚,小气贪财,教坏我的儿子,抢过我的荣誉戴在自己头上,缺德拿走最后一张卫生纸,但是都不用这么道歉的……” “不,”玛丝塔非常认真,“实际上……” 汉森:“实际上?” “实际上是我让学生和你们学校过不去,散步有损你们学校声誉的谣言,破坏田地和水闸。” 汉森微笑:“这也不是新鲜事了,我要打你就趁早了,我们信念不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还有什么一起说出来吧。” “实际上……” “实际上?” “实际上罗杰是我的儿子。” 汉森登时笑容僵硬在脸上,玛丝塔连忙解释:“但是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我是依塔的未婚夫,打仗出发之前我们就有过关系,她以为我死了,才会嫁给你的。后来她发现你没有能力让她怀孕,她想要孩子,所以……” 汉森青着脸,说道:“依塔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这些都无所谓了。原来你就是她的前夫…… 你来和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玛丝塔说:“你是个老实人,也许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从来也没有告诉过罗杰,也没有再要孩子。但是请你放心,依塔是真心爱你的,罗杰永远都是你的孩子,虽然你们那么不同,但是他始终都很尊敬你,从来都是把你当成父亲。” “那又怎么样?” 玛丝塔松了口气:“我一直都很妒忌你。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还来和你说这些,有些不知羞耻。但是,我就要去做一件事,一定会死,所以我要告诉你这些,希望你能原谅我欺骗你这么多年。你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和我不一样,所以我请求你原谅我,我死了之后,罗杰也许会成为新校长,我们两所学校,就不要再培养相互敌视的学生了,他们是人类的未来,不该分裂啊!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汉森转身望着窗外,黑乎乎的天气让人沮丧,这些话也是。其实这种局面的形成决非偶然,没法责怪某一个人,大家都是人,人啊!汉森从架子上抄起魔法杖,微笑着说:“我知道的事情也许你不知道,我们一起去吧。你还得活下去,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不要都留给罗杰。” ※※※ 在城市下水道的深处,传说经常会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有人说是风的声音,但是也有人说那是恶魔的吼叫。人们不敢进去,因为那里是老鼠的世界,是黑暗的领地。那里确实是人类建造的,但是由老鼠来享受。没有知道那里有多深,也没有知道为什么会建造那么深。 但是现在,人们决定一探究竟。 河道工人的尸体就摆在地面上,心脏插着木桩,周围是几个**崩裂的市民。当有人靠近的时候,河道工人突然睁开了眼,用力吼叫着,露出尖锐的牙齿。但是一根枪管伸进了他的嘴里,“砰”的一声将他的头打爆了。 汉森捂着鼻子:“还不如让我们来,这也太恶心了!” 玛丝塔看了看那正在萎缩的尸体,回答道:“省着力气吧,恶心的还在后面。我们走。” 这是一支由幼狮骑士团和圣堂骑士团共同组成的队伍,只有一百人左右,但都是精英。 对于玛丝塔带来的新玩意儿,汉森表示惊异,不知道能够有多大的威力,而神秘的雷欧骑士团,原来竟然是由幼狮学院的教工所组成的,从食堂大师傅到扫垃圾的竟然都是骑士,保密工作可谓非常惊人。 用玛丝塔的话说:“他们是幼狮学院的一切。”如果他们死光了,那就真的连厕所都没有人扫了。要不是中级以上的学生骑士全都去边境打仗了,他真是死也不愿意拉出这支队伍。 不过,他对这支队伍的力量有充分的信心,因为这支队伍是全大陆最强的队伍。几乎所有的国王骑士,都是这支队伍教出来的。 他们在宽阔的下水道举着火把穿行,玛丝塔和汉森坐着河道工人的小船,莎士比拿着火枪,斯塔瑞斯举着盾牌,圣堂的祭祀们举着法杖跟在后面。 河道始终是那么开阔,因为从建造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肮脏的水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缓缓地流动着,两旁的石壁生满了厌光的苔藓,滑腻腻的,让人不想碰触。 汉森拿着半张地图,而玛丝塔拿着另外半张,他们已经从王城走到了白玉圣城的地下,从下水道的气味来看,哪一边都没有什么分别。他们要走到地图上暗线所标识的终点,而那里,就是白玉圣城和以诺王城建筑的交汇点,是封印恶魔的结界边缘。 “嘿嘿……”玛丝塔戏謔地说,“好像还是圣徒的大便比较臭啊。” 汉森头也不抬地看着地图:“我怎么觉得空气一下子清新多了。”他用手循着图上的一道暗线,目光停留在前方的涵洞,“那里应该有个暗道。小心,是落差点。” 他们小心地步行接近,汉森向下掷了一个小火球,照亮了高大的台阶下面。潺潺的水流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那里并不是很危险,但是想必非常滑腻。 斯塔瑞斯首先跳了下去,小心地用火把探照周围,然后对他们说:“在水帘后面有一个暗道。” 玛丝塔说着:“老弟,接我一把。”斯塔瑞斯应着,举起胳膊去接他伸下来的脚。 突然间,吱吱的声音响了起来,老鼠突然潮水一般从暗道里涌了出来,冲到了斯塔瑞斯身上,众人都是大叫。 斯塔瑞斯临危不乱,巍然不动,用一只手挡着面甲的缝隙,另一只手平举盾牌,突然间浑身一抖,老鼠便从他身上弹起来,猛烈地撞到墙壁上变成了肉泥。斯塔瑞斯大吼一声,原地旋风般一转,地上的水就和龙卷风一般带起鼠群撞到下水道的顶端。 “快上来!”骑士们拉成一串向下面伸出手,斯塔瑞斯冷哼一声蹬在墙壁上跃起,一把抓住同伴的手,回到了水道上方。 光辉骑士念起咒语,怒喝声中圣光弹在甬道中爆起强烈的光芒。老鼠们惊叫着汇成灰黑色的洪流沿着水道向下面逃窜,竟然许久都跑不完。 斯塔瑞斯伸手从头顶摘下一只小耗子,扔到地上。那耗子方才正在旋转中心,竟然没有被他的惊天一击甩掉,此刻晕头转向,在地上歪歪斜斜地走。 莎士比哼了一声,一脚将小耗子踢了下去。他将火枪耍了一下扛在肩头,说道:“我们得想办法开道啊。” “不能使用太强的魔法。”汉森端详着地图,“到处是弯道,如果把墙壁轰塌了,我们会被埋起来。只能小心一些了。” “那么跟在我后面好了。”一个冷漠的声音从瘦削的雷欧骑士口中传出,他穿着紧身的剑士皮甲,抽出一把冰寒的长剑,纵身跳了下去。 “卡本老师,小心一些啊。”大家相继跳了下去,举好火把进入了暗道。一股阴风从里面吹出来,火把摇曳不定,被水滴到的时候发出陆续的“滋滋”声,但是燃烧很旺盛,不用担心空气的问题。 卡本老师独自走在前面,似乎不用依赖光亮。他斜斜地拖着剑,临近拐弯处突然小跑了起来,一声爆喝,水幕随着剑光激飞,脚下的水花被他踏起,波纹带着强劲的气魄向四周扩散。千百凄厉的叫声汇成一片,卡本老师已经跑进了弯道的内侧。众人连忙跑起来跟上,才看到老鼠的尸体泡在水里,到处都是,水域已经变得污浊不堪。 “妈的,这么大。”有人捡起半截老鼠看了看,“简直是小猪,和兔子差不多大了。” “没有粮食的时候来打老鼠好了,我们快走吧。” 他们说话的时候,卡本老师已经到了下一个弯道,将大队人马远远甩在了后面。只听见脚步踏起水花的声音和老鼠的叫声。突然,一阵喇叭的声音响了起来,还夹杂着卡本的怒喝,然后就平静了。等到他们赶过去,一切都平静了,地上是卡本的紧身铠甲和长剑,而人已经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见到的人很多都忍不住慌张起来,卡本老师那样的剑术高手,可以说一对一几乎天下无敌的高手,竟然一转眼就凭空消失了。地上没有血迹,铠甲完好无损,连卡本老师的内衣也在里面,只有肉体不见了。 “带上耳塞。”玛丝塔首先把耳塞掏出来带上了,“是路西笛,他应该就在附近。” “路西笛?”这个时候说什么也已经晚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已经带上了耳塞,什么也听不见了。汉森特地给所有的耳塞施了神圣魔法,彻底过滤黑暗声波的影响。一种不习惯和恐惧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但是他们还要往前走,因为回头也许更糟。 骑士们在甬道里小心地走着,按照地图,前面将有一个宽阔一些的地方,让水流汇集。 人人都握紧了武器,谁都知道前面很可能危机四伏。听力受到影响的浮躁过后,眼神更加敏锐。这时候,一丝血腥味传来,大家才知道嗅觉突然变得灵敏也是一件挺恐怖的事情。老鼠的浮尸和水流一起跟着他们前进,人人都变得小心翼翼。 突然,走在前面的人僵住了,他们飞快地跑过去,一面奔跑一面向后挥手。玛丝塔和汉森已经气喘吁吁,但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从紧张地呼吸中硬是挤出了一口倒吸的凉气。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在哭叫,但是因为他们带着耳塞听不到。他还活着,他拼命挥手,他的腿被人用一根铁棍穿在一起钉在干燥的地上,血从台阶流进了水中,而这才是血腥味的来源。 “神也不能宽恕这样的时刻!”最好脾气的祭祀也愤怒了,用最快的速度帮男孩止血,男孩很倔强,咬紧牙根没有再喊叫。他的伤口在圣光下很快愈合,幸运的是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当企图站起来的时候,他失败了。 “你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汉森这样问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傻,耳朵被塞住了,人家回答他也听不见。 他的手放在耳塞上,却被玛丝塔拦住了,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圈套。如果他把耳塞摘掉了,那么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就是他。因为这个原因,骑士们紧张地分散开距离环顾着四周,而玛丝塔把风神剑架到了男孩的脖子上。 他本来怀疑男孩就是怀疑的对象,但是突然之间,火把明亮地照到了男孩的脸,他觉得有点儿面熟。“妈的!”玛丝塔咒骂起来,他因为惊讶几乎跌在在地,“你是卡本!” 那是卡本老师没错,现在是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了,怪不得只留下衣服,因为很容易就掉了。卡本揉着眼睛,但是仍能保持理智,他张着嘴说着什么,挥舞双手让大家不要摘掉耳塞。 斯塔瑞斯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将他的剑还给他,可是他几乎拿不动。现在必须有一个人抱着他了,卡本骑在一个骑士肩膀上,神情十分沮丧,还有些想哭鼻子的酸酸的感觉。 “路西笛!滚出来!”莎士比面无惧色地大声喊叫,“我们知道你在这里,你的恐怖散布得并不高明。” 没有回答,或者说,就算有回答也听不见。这种尴尬的场面使人再次有了摘掉耳塞的念头,那念头在人脑子里痒痒的,憋得人发疯。四面八方的水流都在这里汇集,然后向东流下去。突然一大群蝙蝠从黑洞洞的地方飞出来,瞪着红通通的眼睛袭向众人,每个人头上都是一群锐利的牙齿。 “卧倒!”汉森的法杖已经亮起光芒,蝙蝠不敢近他的身,但是大家的耳朵听不见他的喊叫,汉森满头是汗,只好将法杖尽量伸高。玛丝塔瞧出了他的意思,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增加了几尺的高度。汉森大声梵唱:“血与血不同源,光与暗不并存!呵理哈埃得……” 那法杖的顶端越来越亮,终于爆发出比白昼更加耀眼的光芒。骑士们蹲下来拉扯咬住不放的硕大蝙蝠,蝙蝠们在光芒中发出耳塞也拦不住的超声波,汇集在一起,渐渐变成了类似喇叭的声音,冲入人的耳内。然后这声音渐渐远了,蝙蝠们被光所驱逐,慌乱地碰撞着消失在甬道深处。 “不好!”汉森一瞬间警觉了,但是已经太晚。 当光芒消散的时候,十几个小孩子在铠甲里面敲打着,有的甚至能从脖子的洞里钻出来。 大家面面相觑,在恶魔的洞窟中不知所措。突然一声喇叭响在他们中间,确切地说,就响在玛丝塔耳边。玛丝塔大叫一声,叫声到了后半声却变成了男孩的啼哭,高大的铠甲沉重地倒在地上,头盔滚落的时候,就好像是骑士断了头。 汉森面无表情,缓缓将耳塞摘下来,扔到了地上。所有的人都已经明白,耳塞阻止不了路西笛的魔法。 “嘿嘿嘿……哈哈哈……”一阵怪笑在头顶响起,从透明渐渐变成实体,一个奇异的小丑手里拿着一支喇叭飘浮在空中,他上下翻覆过分瘦长的身体,蜷曲着腿就好像是在床上一样自在。他的头发谢顶很难看,却将残余的部分染成了金黄色。他把玩着喇叭,似乎乐在其中:“早这样不就好了,乖乖地让我变成小孩吧。” 望着眼前肆无忌惮的小丑恶魔,汉森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路西笛。” 听到汉森的话,那恶魔小丑不禁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好眼力!你怎么知道?” 汉森沉着地说:“你的本体也不在这里,你只是一个拿着路西笛的魔笛的小角色罢了,没有笛子的话,你只是一个差劲可笑的家伙,甚至不躲起来就不敢和别人交手。你的力量和真正的路西笛相差得太远了。” “没错!”小丑恶魔回答,“我只是路西笛大人手下四魔神将之一,不过你们人类反正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告诉你们也没有用。你们就稀里糊涂去死吧。” “有什么不知道!”汉森回答,“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就是鼠辈,鼠辈,我说的没错吧?” “哈哈……”小丑恶魔捧着肚子在空中癫狂地大笑,突然一本正经地站直了说道,“你很聪明,那又怎么样?你们仍然不是我的对手,我从前都不知道,原来你们所谓神圣魔法的力量已经如此微弱。来变小吧。”小丑恶魔把笛子放到了嘴边,然而那瞬间,他得意的笑容却蓦地变成了惊惶。 变成孩子的骑士们合力端起一支火枪,对着一只在墙角鬼鬼祟祟的老鼠用童音大喊:“你去死吧!” “轰”的一声,老鼠变成了肉泥,小丑恶魔的身体又渐渐变得透明。他恶狠狠地说:“这次是我大意,你们等着!路西笛大人就要复活了。那个时候,让你们全部……” 第五十一章 似曾不相识 在骨头上寻找‘肉’的痕迹,反抗束缚一切的黑暗,为此头顶着盔樱走进狭窄的水道。 邪恶之海的权术是恶魔的***,-血液的语言,狡猾的嘴‘唇’,让脸在镜中憔悴了。 哦,太阳的末日,在死去之前,请在旧衣衫的领口别上玫瑰。 ※※※ 水潺潺地流着,小丑恶魔消失了,但是人人都已经垂头丧气。人人都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走到地图的尽头,就算走到了,也不知道那里已经变成什么样子,究竟还有没有能力将封印补全。望着地上一群哭哭啼啼的小朋友,骑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只好回去了。”汉森叹了口气,他心里明白,这些人很难被救,除非小丑恶魔死掉。 这也是路西笛的魔法器厉害的地方,如果不是用同样的频率来施展破解魔法,就没有办法解除诅咒。 他回过头苦笑:“很少有人有返老还童的经历,你们就高高兴兴享受童年好了!玛丝塔?” 他原想安慰玛丝塔几句,或者说挖苦他几句的,却发现变成小孩的玛丝塔已经不见了。 大家相互望着,随后汉森发觉地图也不见了。他脸‘色’发青,一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底缓缓升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询问:“还少了什么?” 有人说:“他带走了自己的头盔,还有……新研究出来的炸‘药’包。” “玛丝塔?你想死吗?”汉森望着眼前的七八个涵‘洞’,不知道应该往哪一个方向去。他站在中间,来回望着,大叫起来:“玛丝塔……” 玛丝塔悄悄地最后望了一眼涵‘洞’口的火光,无言地告别了战友。他在甬道里飞奔,他的‘裤’衩穿得几近艺术,带子系到了肩膀上。他把头盔背在背后,一面走一面咒骂:“以前系在脖子上,现在竟然可以挎着了!***,陛下说得对,我的肚子实在是太大了。” 他知道地图上标识的甬道大黑柱就有一根在那里,他知道他可以把那里炸塌埋起来,这至少可以给人类争取三天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他希望雷欧骑士团的领导人能够穿着铠甲发号施令,而不是开裆‘裤’建立功勋。那是他们共同的骄傲,他们一起期待着学生们合不拢嘴的瞬间。玛丝塔幻想着,嘴角泛起微笑。不知不觉中,他的周围都是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玛丝塔一点儿也不害怕:“我来了!带我去见你们的主人,我有世界上惟一的地图和他做‘交’易,还有很多秘密,可以让你们老大在路西笛大人醒来前立下大功,地位像旗杆子一样往上升。我知道你们听得懂,只要让我变回去我什么都干,当个恶魔也不错。”他跳起来用童音大吼,“去呀!白痴!带路!别让你们老大久等!” 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传来,一群巨大的蝙蝠抓起了他的连衣‘裤’衩,带着他往黑暗深处飞去。 玛丝塔大声呼哨:“哟,有一套!”地上、天‘花’板、墙壁,不知道有多少红‘色’的眼睛在窥视着,密密麻麻,让人恶心。但是玛丝塔不怕,他抓紧了塞满炸‘药’的钢盔,幼小的孩童体内,不变的是一颗狮子的心。 ※※※ 汉森和骑士们用魔法阵回到了圣堂学院的魔法‘门’,去的时候都是大人,回来的时候有大人有小孩。他们走得还算及时,爆炸声从地下传来,巨大的塌陷让王城和白‘玉’圣城的中间塌陷出了一个十几米深的大坑。随着那爆炸,白‘玉’圣城发出了隆隆的鸣动声,人人都看到圣城的天空亮起了缤纷的光辉,然后渐渐消散了。 汉森呆呆地望着天空,内心不断呐喊:“玛丝塔,你在干什么呀?你在干什么呀?” 身后传来人们的惊叫声,如释重负的喘息声中,幼童们又变成了魁梧的骑士,坐在地上用头盔和斗篷挡着***,浑浑噩噩地相互看着。 汉森的一滴眼泪从老脸上滑落,几十年的恩恩怨怨,从少年到老年的缘分,战友,敌人……战友,敌人……汉森心情复杂,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侵蚀着他,他望着绯红的天空咒骂:“果然还是小时候的你比较可以信赖……” ※※※ “呀……” 美莲被轰鸣声惊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不过这次她可以肯定不是梦,因为那房间布置得十分豪华,却不是自己的房间。 美莲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在地上竟然找到了自己的高根皮鞋。她一面穿鞋一面理清自己的思路:“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啊?”她感觉很好,没有被人欺负或是被蝙蝠咬伤的痕迹,但是直觉告诉她,她已经落入了魔掌中。 “哎呀……我们的大美人醒了。”一只蝙蝠和一只猫头鹰飞了进来,突然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面‘色’白皙英俊的年轻爵士,一个是年老臃肿的打扮不合礼仪的贵族胖老头。说话的是那个年轻爵士,但是美莲知道他一定是吸血鬼。她下意识地看了看他们的身后,果然,那个爵士的身后是没有影子的。 美莲皱起眉头:“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有何贵干?该不会是想吃我吧?” 那吸血鬼伯爵搓着手,开口就是大赞:“哦呀,真是无以伦比的美貌,无以伦比的气质。 您就像是一朵骄傲的湖莲哪……“ 美莲青着脸:“废话少说,我用很多化妆品,咬我保你会中毒。” “怎么敢,怎么敢……”吸血鬼忙不迭地巴结奉承,表现让美莲非常奇怪。 美莲瞪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说:“没事我要走了。” “啊?怎么这样,刚来就走……”吸血鬼连忙阻拦,“不是我不让您走,外面被人炸塌了。我们暂时也出不去了,是吧?” 那个老猫头鹰用难听的声音笑着:“没错,没错!不但帮忙炸开了封印,还把我们的耗子小弟炸死了呢。” 吸血鬼几乎哈着腰:“小姐的骑士们真是英勇!我也帮了一把,送那个带着炸‘药’的大哥到耗子那里去,耗子吓得脸都白了……” 猫头鹰接口道:“所以他是一只白耗子。哈哈……” 两个人像说相声的一样捧腹大笑,美莲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她冷峻的神‘色’让两个家伙渐渐觉得尴尬起来,然后她问:“有什么好笑?” “咳!是没有什么好笑。”吸血鬼只好正经起来,“我把您接来是怕您受到伤害,很快,我们的军队就要开上地面了,如果您受到伤害,路西笛主人会很没有面子。” “他会没有面子?”美莲气得七窍生烟,“我和恶魔有什么关系?” “不、不,您为主人画的像主人非常欣赏。”吸血鬼彬彬有礼,“请跟我来。” 美莲心中带着疑问,跟随吸血鬼来到灯火通明的宫殿。“什么世道,恶魔也点灯……” 美莲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按照方才的对话,这里应该是在地下,但是竟然会布置的如此豪华。美莲感觉自己置身在王宫之中,而且哈马斯的宫殿确实和这里很像,只是恐怖的气氛下烛火也仿佛要逃走般拉长闪烁不定。衣着华贵的美丽恶魔少‘女’捧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悠闲地迎面走了过去,用感‘性’的目光对她上下打量。 吸血鬼伯爵不住盯着每一件紧身裙子,向她们挥手示意:“哟,各位高贵的小姐们,你们今天真是无疑伦比,暗夜中婆娑的树影……” “罗嗦!”小姐们不甩他,自顾自地走了,倒是和美莲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是恶毒的‘女’人们之间心有灵犀的一瞥。美莲看到她们背后都有小小的翅膀。她们其中有几位的眉‘毛’非常特别,所以美莲猜想她们都是吸血鬼或者猫头鹰。 他们走到甬道尽头的大殿‘门’口,一群年轻男‘女’正在手忙脚‘乱’地在将几副铠甲立在地毯两侧当装饰,见到美莲和吸血鬼伯爵突然咧着嘴‘露’出尖牙行了礼,然后变成蝙蝠飞走了。 “哈哈,小的们让您见笑了。”吸血伯爵掏出一块手帕,似乎非常紧张地擦擦汗。 美莲回复以轻蔑:“带路。”她已经死过一回,倒是不在乎再死一回,刺杀过拜里安格之后,似乎养成了一种新的嗜好,胆子也大很多。反正她也没有别的退路,嚣张是死,不嚣张也是死,所以美莲把高跟鞋踩得“哒哒”响,就像是走在王宫的红地毯上。经过那些铠甲装饰的时候,她觉得心情好些,因为里面没有幼狮的制式铠甲。 “也许真的是装饰品吧……”美莲想着,已经来到大殿尽头,那里被红‘色’的布幔隔开了,但是按照布局应该是王座。美莲轻哼:“哼!本来是地下墓‘穴’什么的走廊吧?硬把下水道装饰成宫殿大堂,你们懂不懂啊?这里要开阔,把铠甲摆到那边去!” “是,是!”吸血鬼伯爵不住点头,“我们这些半死不活的乡下伯爵怎么能和名流淑‘女’美莲小姐相比呢?布置得仓促,装饰材料不足……” 美莲抱着胳膊:“你讥讽我啊?到底让我看什么?” “啊?”吸血鬼伯爵脑‘门’冒汗,突然“倏”的一下瞬移到布幔的拉绳旁边,清了清喉咙,“主人的画像……” 美莲:“耍什么帅啊……别废话!” 吸血鬼伯爵觉得很没有面子,但是还得把帘子拉开。他的虎牙一直伸到嘴‘唇’外面,估计是恨得牙根都痒痒。美莲不急看画,倒是一直盯着吸血鬼伯爵的眼睛:“你很恨我是不是?” “哈哈……”突然有笑声从前面传来,“这才是我心仪的‘女’人。美莲小姐,自从见到你的画之后,我就已经爱上了你……” “啊?你们偷我的画……”美莲发现说话的正是她的一副代表作。那幅画里画得是圣诗的著名场景,飓风骑士路易德兰用银枪刺死了恶魔路西笛,而现在正在说话的就是画里的恶魔。那笑声带着一股强悍的霸气,只是听见就会让人感受到恐惧。美莲不禁有些发冷,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四下张望,用手摩擦着胳膊。 “这里很冷吗?”画中的路西笛倒是很体贴,“快,去把衣服拿来。” 立刻有一群猫头鹰和蝙蝠飞了过来,抓着很多质料很好的衣物给美莲挑选。这些衣服似乎都很名贵,美莲抓起一件外套披上,开始仔细打量自己的画。原先画的时候,可是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美莲盘算着,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路西笛也暗算了。她还戴着毒针戒指,但是在自己的画上扎个‘洞’的话显然是不会有用的。 她依稀记得亚修的梦,还有那镜子中恶魔的脸。“哼,”美莲说,“你用镜子吓不死我,就改成亲自出来吗?你的脸有够丑。” “谁敢吓你?谁敢吓你?”路西笛的声音近乎吼叫,美莲顺便一扭头,瞥着吸血伯爵:“他!” “啊?我和您有什么仇?”吸血伯爵的脸本来就很白,现在已经变成了死灰‘色’。突然被一股劲风击中,他惨叫着跌倒,变成一只大蝙蝠跑掉了。 老魔头鹰本来笨笨地走进来,发现有一个‘女’人比恶魔更恶毒,连忙也跑掉了,免得在路西笛面前变成牺牲品。他急匆匆穿过‘门’廊,厚厚的大‘门’自动打开又合上,发出沉闷冗长的声音,大堂里就只剩下美莲和路西笛了。 路西笛温柔的声音从画里传出来,那画中的嘴一张一合,紫蓝的脸膛也算容光焕发,眼睛也在发光,竟然完全是立体而且鲜活的。他说:“现在是不是气顺一些了?” 美莲觉得脑袋很疼,恶魔的温柔让他恶心,特别是竟然出自自己的画。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骂:“拜托你不要‘乱’动好不好?我的画好就好在你的造型,不然为什么飓风骑士只画了背面,整个大造型都留给你张牙舞爪?难得我画你的正脸,你以为你的正脸很帅吗?是我画的才这么有型!你以为你被捅死的姿势随便就能很有型啊?不要‘乱’动!” “喔!是,是……”路西笛似乎非常沉‘迷’美莲的样子,好像有严重的受虐倾向,“我就知道你画我的正脸富有深意,尤其是血从我的‘胸’膛里溅出来,真是太美了……” “不会吧?恶魔都是变态……”美莲不动声‘色’地想着,却被路西笛接下来的话惊呆了。 路西笛陶醉地说:“我就知道只有小姐你才是我的知音,众人都只看到那骑士的英姿,却没有看到我的血溅到他的身上。哈哈,圣骑士沾了恶魔的血,也就是他不再圣洁的时刻。 我说的对吧?美莲小姐?“ “没错。”美莲喃喃地说,“骑士为了正义杀人,却想不到被那血污所玷污了心灵……” 她心中很‘乱’,其实她画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么多,难道是她的内心潜在意识在这画中***吗?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她抬起头来问道:“难道飓风骑士真的堕落了?” “当然啊……”路西笛非常得意,“他最终还是落在我的手心里。” “那么我呢?”美莲怯生生地甩了一下头发,“我也落到你的手心里了吗?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难道恶魔也会去美术馆?” “这个么……是我的新信徒献给我的,他带来了你的临摹赝品,而我立刻就喜欢上了你。” 路西笛什么都对美莲说,“凯迪尔因为这个贡献将是我的宠儿,他将成为我们的黑暗骑士,踏平这块大地。而你将有幸成为我的王后。” “喔,你是什么王?不是恶魔拜德的使者吗?”美莲故意微笑着,似乎对“王后”的字眼非常感兴趣。 “我喜欢你的高傲,啊……那真是难以形容,你和我,我就知道你是个非同一般的‘女’子。” 路西笛魔王陶醉而自傲,“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给你强大的力量,我在魔界的领地大得让你难以想象。我是蓝魔神的王,人类的君王也没有一个有那样的领地,所有的黑暗灵魂都会拜倒在你的脚下。” “别闹了!我嫁给自己的画?”美莲一副鄙夷的样子,“把你的脸伸出来让我‘摸’一‘摸’,看看你是不是在发烧?” “好的。”路西笛的头从画中探了出来,“亲爱的,我头上的角你也可以‘摸’个够,不过我们是没有发烧这回事的。” 美莲的手‘摸’在他的脸上,问道:“竟然也有体温啊!这是你的本体?好奇怪啊。” 路西笛哈哈大笑:“我的本体和我的灵魂,世界上没有谁可以向我这样自由。”他迈步从画中走了出来,握着美莲的手,突然脖子上一疼,被针扎了一下,不禁愣住了。 美莲面无表情地挣脱他的手:“我搞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所以用我自己的方法试一试。” 她扬起手,毒针戒指的猫眼石闪闪发光。她并不知道拜里安格被他刺杀之后的情况,也不知道恶魔的血天生就是有毒的,她犯了很可怕的错误,她毕竟还是一个画家。 路西笛咆哮起来,突然变得面目非常可憎。他跺脚的时候大地剧烈地颤动,灯火都灭了,铠甲在风中倒地发出叮当‘乱’响。 美莲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黑‘色’,那黑‘色’在她的身上延伸,而自己的手指甲变得殷红,尖尖的就像是恶魔的手。她的意识模糊了,隐约看到自己穿着恶魔的衣裙。她‘摸’着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然后她呆滞了,她的灵魂沉睡,而身体的支配权已经全归恶魔所有。 路西笛咆哮完毕,满意地看着美莲的新形象,哈哈大笑:“从你穿上那衣服开始,你的灵魂就已经在我的手心里了。现在给我跳舞,给我唱歌吧,直到你累死,你的灵魂‘裸’‘露’出来,之后你的灵魂也会完全属于我……” ※※※ 年特沿着那打开的通路飞奔,光芒指引着他,离开了灵魂之所的领域奔向天空神殿。同样是天空圣地之内,巴斯廷山脉的顶峰就像是要自我保护一样被时间和空间的断流围绕着,光暗‘交’织的地方,极光连接着一道道‘门’,年特便在那极光上奔跑。他知道,如果没有那光的指引,一旦走错,他就会‘迷’失在不知名的次元里,再也无法回来。 光芒的尽头是极暗,便如同地狱的尽头有光一样。年特知道自己在往下走,他见到柔和的紫‘色’的光芒从‘门’里散发出来,一进去,便看到一只龙。那里已经是有自然光的世界,只是和他想象的光芒耀眼的世界还是不同。紫‘色’的光芒柔和的包容着世界,那龙看着他,吼叫之后飞入了高空,庞大的身躯在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渐渐显得有些渺小了。 年特想:“大概我们的世界才算是真正的光芒万丈吧?这里只能算是光的过渡地段,倒是很有趣,天空至高点是紫‘色’,地狱至低点是红‘色’,哇咧,难怪彩虹是那样排列,一定是因为光线的过度就是这样。” 年特望了望天空,无数的龙在空中翱翔,奇形怪状的生物到处都是,有的好一点儿,有的丑陋不堪,倒是真的应了索斯的话,普休斯在创造生物方面有些蹩脚。但是有着温暖,年特想,任何有感情的人类都会毫不犹豫地渴望光芒吧?年特还记得普休斯和他面对时那种温暖舒服的感觉,就好像在母亲的怀里。 掌暗天使要他一个人去天空神殿寻找月光‘女’神,似乎有什么特殊的用意。他看到巴斯廷山脉的斜坡上有一条路,阶梯远远地延伸下去,而许多宏伟的神殿就坐落在道路两侧。年特按照天使们给他的信息往阶梯的顶端看,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主殿,而两座的偏殿就在自己要经过的路上。 “穿过雷之圣堂和风之圣堂,就是主神殿了。”年特加把劲往最近的雷之圣堂跑去,然而突然有一群天使带着怪兽拦在了前面,他们从天而降,额头上带着雷元素的印记。 “站住,人类。”一个天使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是这里不是人类应该出现的地方。如果不想被雷电灼烧,连灵魂也痛苦不堪地焚毁,就赶紧离开,回到属于你们人类的灵魂之所去。”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看不起人类,”年特说,“但是你们不该背叛你们的主人普休斯。” “住口!人类。”天使回答,“是你们人类惹起了所有的事端,让我主受到人类‘女’子的***,使恶魔有可乘之机。现在我主‘蒙’难万年,你们人类又企图霸占光明界的统治权,代替我主。我们雷天使追随伟大的雷神王,决不允许此事的发生,直到我主复苏。你们人类的‘花’言巧语我们不相信!受死吧!” 随着天使的手势,一只肋生双翼的怪兽咆哮着扑来,口中雷光闪烁,一道闪电已经‘激’‘射’而出。年特躲闪的同时拔出长剑,脚下的‘花’草已经被雷电击成了一片焦黑,灰烬随着躲避带起的微风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年特一声大吼,一剑将那雷兽劈倒。 顿时四周哗然,奇形怪状的雷兽冲天飞起,翅膀间和口中闪烁着雷电凝聚起来的能量球。 天使们眼前的一切都被雷电灼烧,他们手持雷电,眼中电‘花’四溅,不断向年特攻击。 年特左闪右避,突然之间消失了,随即又出现在一个天使背后,一剑砍掉了对方的翅膀。 他像风一样掠过,普休斯的光芒在他体内,闪电击不中他。 天使们惊异地看到闪电不肯追上的他们的敌人,若是往日,闪电早已被目标所吸引,那强大的力量会让敌人麻痹,在电离的空气中和雷电靠拢。眼前的敌人却是个例外,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速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剑气就已经从背后袭来。但是他们并不担心,他们仍然有胜算,因为他们是雷,雷做成的生物是不会被物理攻击所杀死的。 年特清楚地看见雷兽的伤口里有电光闪烁,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雷兽便再次站了起来,朝他继续扑来。 “可恶,原来它们在这里是打不死的,他们的身体就是雷电元素,而这里是雷之圣堂的外面,雷元素最浓的地方,就好像他们在不停地补充生命。”年特高举宝剑,准备使用威力惊人的招数来把他们绞成元素的碎屑,“我就不信你们还能不灭。” 然而这个时候,年特的剑无端地发出了强烈的雷光,让人畏惧的高压在剑身上凝结,使雷电变成蓝‘色’的‘波’动跳跃在空气中。“怎么了?”年特一惊,但还是把剑狠狠挥了出了,一道霹雳便横扫在天地之间,比那些雷天使手中的闪电还要强横许多倍。天使和雷兽一起凄厉地大叫,竟然瞬间被焚成了焦炭。 “你还真是没有经验啊,其实雷的属‘性’也是不同的。” 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年特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天使从雷之圣堂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雷之先锋菲舍?”年特已经不奇怪了,四天王在比武大会时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而现在看来,那真是宿命的集合,不用问他也知道没有见过的两位大天使是谁了。 掌雷天使的身上散发着惊人的力量感,他的翅膀,他的每一根羽‘毛’都是雷电。他的肩窝有雷电的旋涡在聚集,当他‘挺’起‘胸’膛的时候,雷的风暴便从他的肩窝扫向天空,跑得慢的雷兽和雷天使都惨叫着化为灰烬。那一瞬间,年特看到他的面孔就是闪电。似乎他认为对离开岗位万年造成的局面负有责任,所有出手便毫不留情。 “你们忘记我的厉害了么?我会让你们记起来。”掌雷天使大声说,“雷神王已经被我击败,从今天起,我的命令雷系生物都要遵从。新的盟约已经确立,人类是我们的盟友,月光‘女’神代表双方利益主持大局,谁敢违抗,这些灰烬就是榜样。”雷天使们臣服于他那恐惧的力量之下,恭顺地跪倒在他的面前。 掌雷天使和年特微笑的时候,年特始终觉得他的嘴脸像雷电一样犀利,方才霹雳闪过的瞬间印象过于深刻,竟然都有些错觉出现。掌雷天使招呼他一起走进了雷之圣堂,让他看神殿里空‘荡’‘荡’的景象。 “其实本来不是这样的。”掌雷天使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那是他们用意识来感受的世界,是雷的根源,雷的‘精’‘穴’。 “这就是雷的世界,雷的奥秘都在这里。”掌雷天使说,“学习雷系法术的魔法师心目中的圣堂就是这里,我其实好希望能带着某个我的师弟、师妹来到这里,想不到是你。” 年特在雷电的海洋中游弋着,连意识也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但是当他开始了解这里,他发觉这里可以说是很空旷,就像是快要倒光的容器。 “连你也察觉得到这里雷元素已经近乎枯竭了?”掌雷天使大笑,“不要担心,很快,这里会慢慢充盈起来。” 年特问:“为什么会这样呢?” 掌雷天使回答:“因为圣光是用风元素和雷元素造成的,雷从这里流出,风从风之神殿流出,汇集到力量之源,无穷无尽的圣光就流动起来。这平衡对世界至关重要,如果平衡被打破了,中土世界就会因为黑暗元素过浓而光明元素过于稀薄而崩溃,你们的世界都是由这种平衡所诞生的,所以普休斯大人才会不惜燃烧自己,和圣徒们一起形成新的循环来代替。” “明白了。”年特说,“通过力量之源把黑暗的元素转化为圣光,再分解回溃给大地,又充实这里。幸好恶‘性’循环还有挽回的余地。” 掌雷天使点点头:“是的,人们过于偏向光明,对光元素的消耗反而导致了大地上光元素稀薄,黑暗强盛,命运是公正的,恶‘性’循环的根源不能责怪恶魔。不过,现在黑暗过于强盛,光明复苏的日子指日可待。” 他们离开了雷的‘精’‘穴’,年特苦涩地说:“世界瞬间的轮回,对于人类来说却是漫长的岁月啊。” 掌雷天使说:“是的,但是平衡仍然存在,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中土世界终将平稳地存在下去,至于黑暗的日子里,只要人们心中有光,就一定会过去的。因为有着这样的艰难时期,才有骑士们存在的价值。去吧,你已经明白雷的奥秘,顺着路就能到达风之神殿。” 年特谢了掌雷天使,分手的时候互拍着肩膀,拍得电火‘花’‘乱’冒。掌雷天使说:“送你一对雷的翅膀。”年特后肩胛被他引导着,雷电迸发出“啪啪”的声响凝结成片片羽翼,就好像‘花’朵在瞬间绽放。 那感觉非常奇妙,年特清晰地感觉到雷电的能量在自己的经络中行走,空气中的雷元素从他的‘毛’孔被吸入,又从后肩释放出来形成羽翼。 “走吧。”掌雷天使说,“我要守卫在这里,控制好雷之源。” 年特纵身一跃,那翅膀在空气中缓慢地挥动,在‘潮’湿的空气中偶尔会发出强烈的静电失控地爆‘射’。年特在低空中沿直线朝着风之神殿飞去,雷的羽翼声势非凡,一些怪模怪样的飞龙很感兴趣地凑过来看个究竟,但是随即一团雾在周围升起,那些龙就跑掉了。 “刚才还很晴朗。”年特本来以为这里不会有天气现象,一转眼的功夫竟然就起了浓雾,可见度已经非常差。年特按照刚才的感觉沿直线飞了一阵,觉得差不多已经到了,就降低高度看个究竟。雾越来越浓,竟然什么也看不清,年特便打算到地上去走走看。 “喂……这边。”突然有甜美的小姑娘的声音传过来,年特一怔,旁边似乎有很多小姑娘的样子,也许是风的天使吧。她们娇笑着在周围来回翻飞,被雾阻隔看不到身影,只是听到声音先后传来,“是啊,这边,这边……偏左了啦!向这边一点儿……” 年特按照她们的指引在雾中穿过,速度渐渐加快了,突然一根大柱子出现在眼前,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年特“啊”的一声结结实实撞在柱子上,又砸在宫殿地面,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滚了又滚。头昏脑胀的时候,雷的翅膀也摔散了,小姑娘们开心的笑声在周围咯咯响个不停,雾也散了。 一个只有一尺高矮的小小风‘精’灵拍动着蜻蜓一样透亮晶莹的翅膀飞到他的面前,是一个容颜秀丽的小小佳人。她一本正经地说:“正中目标!”然后飞快地跑掉了,天空中到处都是她们咯咯的欢快笑声。 年特爬起来,这一下摔得‘挺’疼,他冲着天空扬扬拳头,那些小‘精’灵们更加开心地大笑着在空中迅速穿梭,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可恶,恶作剧!”年特可没有时间和她们算账,‘揉’着后腰站直了往宫殿里走去。突然一股劲风冲破了宫殿的大‘门’,直撞到他的身上,年特措不及防,沉重的身体向后倒去,翻滚中已经卷入了一场‘激’斗。 两股龙卷风从大殿里冲出来,其中一个停下来,现身为手持利剑的风之将军多格,他的双臂和双‘腿’上都有小小的风翼,长发随风飘散,羽翼修长。如果说掌雷天使给人的感觉是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无与伦比的威严,那么掌风天使无疑在优雅上可以得个满分。年特倒不知道多格的头发原来有这么长,那些头发触动着风,又似乎是风在触动长发。 掌风天使的声音和风的呼啸‘交’织在一起,风在咆哮,所以他在怒吼:“风神王,风之神殿不是你的住所,立刻回到你的风神山去,把你的风‘精’灵们也都带走。” 也许是掌风天使的宽容助长了对方的气焰,年特听到风神王不服的声音从那风的旋涡中传了出来:“凭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一万年来我都住在这里吗?没有我的领导,风天使的利益早就被人类所侵吞。为什么你不能了解我们光明生物的高傲和自尊?肮脏的人类不配走过风的神殿!” 随着他的话音,风天使和风‘精’灵成群地聚集在他的身后。风神王更加得意:“你看到了。 我们会建立新的秩序,风的秩序。不是我们背叛了光神普休斯,他的大能无人可比,但是他背叛了我们,导致了如今风元素的衰落。如果你执意要夺回风之神殿,我就带着风天使们一起走,去建立我们的世界,只有风的世界。“ “难道风可以只传播‘花’的香气吗?”年特忍不住大声质问,“难道腐烂黑暗的气味不是你们带来的吗?风天使们,神创造你们的意义难道不是为了传播吗?如果没有可以传播的东西,只有风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五十二章 人类的战争 这话问得众人鸦雀无声,龙卷风默默地搅动长空,风天使们惭愧地低下了头。一群活泼的风精灵们绕着年特上下翻飞,她们是美丽的小仙子,她们对风神王说:“是耶,我们很喜欢作弄人类的,孤独的风是凄凉的,我们不要走吧。” 风神王默默地矗立在天地之间,孤傲的心受到了重创。还有谁比风更害怕寂寞呢?龙卷风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呼啸声,撞向掌风天使:“既然不想走,我们就把风之神殿夺回来吧!” “真是固执的神哪。”年特望着天空中风与风的对决,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龙卷风似乎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一般,带着惊天动地的声势不断壮大。掌风天使迅捷地游走在天地之间,和剧烈膨胀的龙卷风周旋着,在风中划出了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他的剑在天空中拖出了细细的白线,就像是一张网,又像是天空受的伤。他像一个艺术家一样在编织着,用和谐的感觉来融化暴虐。 突然间,那剑幕收紧了,风的气刃带着锐利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切入龙卷风内部,正如同风华圆舞,避无可避。风神王怒吼挣扎的声音从龙卷风内部传出来,龙卷风扭动着四处乱撞。花草连同地皮一起被掀起,龙卷风过处,巨大的石梁也在地上翻滚着失去稳重。风天使们在风暴中翻滚着逃逸,而娇小的风精灵们发出尖锐的叫声无助地在那漩涡中挣扎。 那一瞬间,龙卷风崩溃了,风神王的吼叫声随着风声渐渐消失。也许是因为风精灵们被卷入而心痛?也许是孤独使他万念俱灰?年特跌落在地上,看到一只小仙女带着残翼从天空中枯叶一般飘落。他摘下头盔奋力一跃,将小仙女接在头盔里,呆呆地望着天空。 风神王是什么样子?他本来就是龙卷风么?风也会受伤,风也会死吗?年特直盯着那消散的风,他看到了,是风信子,风信子从消散的龙卷风里飘了出来,结成白茫茫宏伟的一片,乘着微风不知道要飘到什么地方去。 年特还是不知道风会不会受伤,但是他知道风会伤心。 小仙女挣扎着爬起来,爬到年特的肩头,年特仔细地端详着她美丽娟秀的容颜,认得是曾经作弄过他的那个风精灵。她的翅膀残了,再也不能飞了。她在年特的脸上一吻,然后跳了下去,发出金色的光。转眼之间,她也变成了风信子,乘着风飘到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中,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 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的。 黑暗弥漫大地的那一天里,神诞圣堂的废墟发出了巨大的轰鸣,随着一个巨大的坑洞在那里塌陷出来,地狱的大门敞开了,黑暗好像是洪水决了口,令人憎恶的生物从那里无穷无尽地涌出来,日夜不停。 王都以诺变成了恶魔城,吸血鬼和巨大的爬虫在这里肆虐,门板挡不住利爪和尖牙,恶魔的耳语让人寝食难安。士兵孤单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中的洪流中,惨叫声使王城变成了凄凉的世界。死者松开了灌木丛生的下颌,从墓穴里摇曳着站起来,在青石板上腐败的血液放飞了成群的蚊蝇。 黑暗的世界派出了巡逻队,强大的魔使和腐败的军队。光明的信徒充当着守卫躲藏在蓟丛和没有生气的墙宇之间,他们看到尘埃落定,野蜗牛围着牵牛花爬得晕头转向,公鸡的粪堆上停着蝙蝠。猫头鹰宣布黎明从此是一片虚幻,亡灵住进了生者的宫殿,争着抢夺属于自己的绵羊放牧。 幼狮学院的外面全是骷髅,它们拿着武器,在外面呀呀叫个不停。一个骷髅头戴金冠,俨然是一位王者。他振臂高呼,数以万计的骷髅便往前冲,和学院城墙上的守军打在一起。突然一声巨响,火光中骷髅的王者成了炮下飞灰,其它则毫不在乎地前仆后继往前冲锋,和手持链锤大斧的青年人厮杀在以诺王城最后的宫墙。 罗德罗指挥着刚入学的小兄弟,他们的裤裆似乎不太争气,但是还没有使火药受潮。“再来一发,新火药简直是太带劲了!国王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骑士们的呼喊声连成一片,激荡在方圆十里,说明城防一切正常,士气也高涨起来。国王近卫队和他们在一起,所有的军队都在,幼狮学院兵强马壮,固若金汤。 那是最让人欣慰的声音了,来不及逃走的老百姓躲藏在骑士堂和临时搭建的营帐,最尊贵的爵爷和大人们也长吁短叹地和他们在一起准备逃亡。欣赏着这声音,国王带领着他最忠诚的亲卫队走在幼狮学院的鹅卵石大道上,沉默,而且凝重,肩负着压力最大的时刻。 哈马斯放弃了王宫,漫步在幼狮学院的大道上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喜欢他的格林风格园林艺术,他的花匠花了大概二十年才有现在的成就,而他已经习惯于在离花园最近的地方吃早饭——只要气候好。 现在的气候差极了,也许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么好了,但这不是哈马斯放弃花园的原因。 “妈的,现在说不定是哪个脸上没有肉的家伙在践踏我的花园。”哈马斯恨恨地拉开了面前的大门——第七军械库的大门,也是幼狮炼金技术的最高研究机构——幼狮高科的仓库。 一股硫磺和芒硝的气味扑鼻而来,但是此刻对哈马斯来说比花香更加沁人心脾。眼前是堆积如山的箱子,还有扛着火枪的雷欧骑士团。 那是前所未有的兵器——火枪,自从火炮的出现第一次抢了魔法的风头,哈马斯就想把这种火器做得小一些。要轻巧,一个人就能用,威力还要可以与快速魔法相比。有了这个,国王骑士的力量将不再受到远程上的局限,而且不需要多年训练,训练一个魔法师的时间和费用足够装备一千名最普通的士兵。 原想靠着这个和教皇一决雌雄的,可惜,哈马斯暗地里叹息过了,所以现在就不再叹息。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那是斩断犹豫的凶狠,是王者与生俱来的勇猛果断。他凝望着如今的雷欧骑士团长莎士比,沉稳地说:“玛丝塔,已经死了吗?” “是的,陛下。”莎士比单膝跪倒,献上用布层层包裹的布包,“玛丝塔校长留在校长室里的,还有给您的亲笔信。” 哈马斯接过信,却不拆封,塞进了口袋里。他永远也不打算拆开看,拿起那狭长的布包,他知道那是风神剑。交换风神剑的那一刻,就表示玛丝塔对他的学生们完全满意了,满意到可以让哈马斯来验证的地步。 “可恶,不原谅你!”哈马斯手掌用力,裹着剑的丝布就那样被搓碎了,哈马斯大骂着:“我还没有看到!你这个不受规矩的交货人!”不知不觉之间,眼眶也湿润了。哈马斯高举风神剑,咬着牙齿说:“开始了!” “欧!”雷欧骑士团立正了集体答应。 国王近卫队的首批人员开始配备火枪,每个人都是刚刚知晓必要的使用方法,在半个小时里,大陆历史上的第一个火枪营就诞生了。大批的车马开始装载物资,幼狮高科几乎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已经打了包装,然后他们放火烧了自己的炼金实验室,赶着马车,端起火枪。 他们约定不回头,国王走在前面,他们走在后面,这样就足够了。 “玛丝塔,你始终是喜欢冲在我的前面啊。”哈马斯径直走到两军阵前,那里是幼狮学院的正门,只有战争时期才会启用的钢铁大门。 “陛下!”一位骑士公爵焦急地对他说,“还是让大家先试一下比较好,毕竟以前谁也没有用过……” “就是来这里试,”哈马斯强硬地哈哈大笑,“打开大门,我担保你们会上瘾!预备,第一组上前,第二组准备。” 在这过分大胆的命令下,哈马斯的威严无人置疑。所有的人都凝视着,火枪和大炮对准了门口,大门开启的瞬间,白色的恐怖蜂拥而入,守备的军士们站在城墙上紧张地看着,那白色的潮涌向了以国王为首的阵营。国王举起了剑,骑士端起了枪,火炮的药捻冒出滋滋的火花,人人都是紧张得无法呼吸。 当伟大的热血之铁喷涌出火舌,没有景象更加神奇。金属的闪光在百丈之外刺穿阴魂,蒸烤骨头的十二级狂飙刮击白色的黑暗牧群。外表剥落,没有肉感的颅骨飞翔,呛人的烟雾中腔骨寸断。还有挤压细胞的兴奋,钢铁和无形的意象,集中落在国王高举的神剑上。 哈马斯恣意呐喊:“我的骑士们跟我走!不要留恋昔日的城池!我们的脚下才是我们的国土!” “追随国王!追随国王!” 那欢呼声此起彼伏,人马都是精神抖擞,肩负着责任的士兵们掩护着撤离的人群,有条不紊地集中向中央的跑马场。光芒亮起,魔法师成群的出现在布置整齐的传送阵口。他们已经聚集了足够的魔力,为了今天,人类历史上最可歌可泣的会师之一。国王和教皇已经达成共识,他们要全力守卫人类文明的象征,那白玉铸造的圣城。 圣城不倒,莱特尼斯不灭,人类的心灵不朽。 为了这个时刻,很多人都牺牲良多,成见,仇恨,地位,尊严,都是为了黎明再次回来。 魔法阵亮起又黯淡,魔法师梵唱再梵唱,直到黑暗的军团湮没了他们的视线,最后的军队拖拽武器和铠甲狂奔而来。他们一起跃入了有前途的空间,前往新的阵线,联合的阵线。他们最后仇视他们的敌人,消失在黑暗中的暮色中,前往希望。 在白玉圣城的台阶上,教皇和国王十几年来头一回当众握手,虽然他们的脸色有些勉强或是不习惯。国王的骑士们丝毫也不能停歇就要奔赴战场,在圣城的外围防线,教会的骑士们据说已经力不从心。他们赶上吸血鬼成群的骚扰和黑暗祭祀的诅咒,食尸鬼用利爪企图撕开城门的铁栅。 “放!”随着将官的命令和火枪的轰鸣,吸血鬼从高空坠落,银弹给他们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光辉骑士们用圣光和宝剑将他们彻底杀死。密集的枪弹迫使黑暗的祭祀们躲进了黑暗的迷雾,圣堂武士用魔法的盾牌抵御利齿冲杀在敌潮汹涌的地方。 世道变了,国王的骑士们手持银弓银剑挡在门口,魔法师和火枪手小心翼翼地驱赶着天空的暗影,国王和教皇也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只要圣城还在,恶魔之王就不能翻身。” 人们坚定地守卫着圣城,这里是他们的希望。铠甲和粮食乱七八糟地堆在圣堂里,魔法和火枪的轰鸣交织成坚固的防线。他们不需要太多的命令,靠着一腔热血他们可以自动自觉地拼搏,直到满足了自己的生存欲。 所有的人都去自己的岗位忙碌了,没有事情可做的人因为疼痛或是疲劳昏睡,打鼾或是**着,发出一如往常的梦呓。为数不多的烛火摇曳在光辉的殿堂,无法带来让人满意的光亮,却突出了黑暗的浓烈气息。宽阔的大殿上,只有国王和教皇两个人,他们很长时间相对无语。 终于,僵局还是打破了。 哈马斯面无表情:“你的圣女和圣殿骑士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老底就赶紧搬出来。” 教皇面无表情:“我从来不撒谎,倒是你的军队还能够支持多久?” 哈马斯“哼”了一声:“我有的是火药和武器,问题是银弹消耗太大了。搞不好我们都死光了你的圣殿骑士军团和圣女都还没有出现。” 教皇“哼”了一声:“心疼钱了?我说通力合作就一定会的,祭祀们可以让枪带上圣光,但是前提是你们不要有成见。” 哈马斯颓废:“我连王城都不要了,我的臣民不知道有多少连同周边的城镇落入黑暗,还有什么成见。我们的分歧今后再说吧。” 教皇叹息:“如果城没有了,我们还有什么好争执的……” 突然“砰”的一声,一个神官撞开门跑了过来,满脸都是欣喜若狂:“赢了!敢死队奇袭成功,野蛮人从巨马城撤退了!北方前线部队正在返回,还有,据说野蛮人之王变成了骷髅王,被突然出现的圣骑士杀死了……” ※※※ 年特终于还是来到了天空圣殿,他已经了解风的规律,了解雷的奥秘,他知道,他现在走的正是一个圣骑士应该走的历程,但是他心里想的更多的只是一个人。 “米蕾尼娅!” 当他走进神殿的大厅,他见到了米蕾尼娅,也见到了另一个守护天使,掌光天使,昔日的圣光门徒达奇芬格斯。对于年特的到来,达奇芬格斯微笑,米蕾尼娅却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便又集中精力观察大殿中央的喷泉。 “米蕾尼娅,你还生我的气?”年特不安地靠近,看看这里没有别的人,便和掌光天使大打手势。达奇芬格斯倒是非常识趣,轻轻地向外面走去,可是刚走了两步就被发现。 米蕾尼娅抬起头,威严地问道:“去哪里?” 那一瞬间,年特满心的欢喜仿佛被当头的冷水浇灭,他“噔噔”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脸色苍白地望着眼前的人。掌光天使无可奈何地向他做着手势,而米蕾尼娅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那眼光来自银色的瞳孔,清亮却又陌生,是毫无爱慕的凝望,是好奇和鉴别的理念,也许美丽圣洁,但是,那不是米蕾尼娅。 “米蕾尼娅,你别吓我……”年特一瞬间头脑乱成一团,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眼前的米蕾尼娅似乎完全不认得他,或者说,根本就已经是另外一个人。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米蕾尼娅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柔和了一些:“对不起,原来你是我的恋人,不过那些事情先放在一边吧,我们来看看这个……”之后就又陷入了沉思,她的全部主意力都在眼前干涸的喷泉上,她凝视着每一道花纹,还有镶嵌着宝石的泉眼——月光宝石。 掌光天使知道他的尴尬和震惊,微笑着悄悄做出手势,左手掌心有雷电,右手掌心有风。 掌光天使将小小的雷电和旋风和到一起,并上双掌,圣光便从掌缝里强烈地射了出来。 年特知道他暗示的是两种元素合成为光元素的过程,恍然大悟指着那喷泉:“这就是力量之源?”更让他害怕的是…… 年特指着米蕾尼娅:“你,你不是米蕾尼娅,你是月光女神?” 月光女神皱着眉头:“你好烦哪!这个样子怎么能把米蕾尼娅交给你?太不可靠了。” 年特喉头发出古怪的叫声,语气近乎哀求:“把米蕾尼娅还给我……” “做梦!”月光女神说话干脆得让人想哭,“你去把恶魔之王拜德杀了,我就把她还给你。” “你……”年特不敢对月光女神发火,只能哀求,他轻轻地喊着,“米蕾尼娅,你醒醒,是我,你看我一眼……” “白痴。”月光女神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看你了,你想怎么样?你该干什么赶紧去吧。” 见到年特不动,她便跺脚,咬着嘴唇,“去呀,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就是米蕾尼娅,也是月光女神,你想怎么样?”她伸出脸,“有胆你在这里亲一下,保证被太阳晒死。” 年特和掌光天使面面相觑,一起歪着头张着嘴,年特没见过米蕾尼娅这样,掌光天使没见过月光女神那样,那是一个崭新的人格,是女神和米蕾尼娅的人格相结合所产生的怪异脾气。 掌光天使对年特解释说:“嗯,女神生前好像就是这个样子,见到人类,情感复苏了吧……” “达奇?”月光女神亲昵地叫,“快来帮我看看,别理那个花痴了,我早晚甩了他。” “是,是……”掌光天使脑门冒汗,怀疑女神是不是已经急疯掉了。他们一起趴在喷泉边上看着,力量之源在圣诗中也有不同的说法,有人形容为光池,有人形容为源泉,不过看来真的是一个喷泉,年特不禁想起人们总是形容“力量如同泉涌”,而现在,这泉是干涸的。 女神和天使正在仔细研究那个喷泉的使用方法,似乎有什么地方和想象的不同。 年特记得天使给他的描述,一定是雷元素和风元素在这泉里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圣光,现在风之神殿和雷之神殿都已经在控制之中,而力量之源的钥匙也已经开启了整个装置。年特见到那枚月亮宝石已经被镶在喷泉的中央,在那里正好有一个形状相符的洞。但是年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肯定是有不对的地方的,否则泉眼不会还是干涸着。 月光女神突然抬起头,一挥手,大殿四周的门全都关闭了,将内外整个隔离开来。而敲门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可怖的声音如同雷鸣:“可恶的月光女神,开门!我们才有资格进去!” 类似的声音从前门响彻到每一个侧门和后门,年特知道那是不服的诸神和天使从各自的居所闻讯赶来,暗自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但是也说明月光女神还是希望自己前来的,否则就不会给他留下门户。年特这样分析,渐渐高兴起来,不论如何,米蕾尼娅的意志并没有完全置他于不顾。他站在这里,就有一万个可能性。 他望着镇定自若的两个人,掌光天使研究着自己的手指并用脚掌有节奏地拍打地面,月光女神朝外面吐舌头:“有本事自己进来,推开门进来,哈,我忘了,你们一万年前就做不到。”然后便抓紧时间研究自己的问题,不再理会外面的动静。 年特觉得十分好笑,按照圣诗的描述,当年是恶魔拜德把诸神和人类的军队关在外面,诸神毫无对策,是月神蓝铃用歌声打开了殿门;现在是当年打开门的月光女神把诸神关在外面,真是事事难料。 掌光天使肯定地说:“没有错啊,我记得就是这样的。” 月光女神一脸不信任:“喂,我可是没有进来过,不要骗我。你不会记错吧?” 掌光天使:“不会记错的……” “两位……”年特小心地插进来,“一万年了,如果是洗澡的喷头早就堵了,喷泉也会的。” 掌光天使和月光女神登时怔住。“言之有理……”于是月光女神一声厉喝:“去!”两道旋风凝聚起来穿入了管道口,一阵乱响之后,一群奇怪的虫子鸣叫着跑了出来,随即被风卷走,还有各种发光的苔藓…… 年特本来以为顶多是些灰尘,想不到有这么多东西。他望着发光的斑点停留在高大阴暗的天花板,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掌光天使回答:“是光的寄生虫。”他的身体泰然自若地发着相同的柔和光彩,似乎标榜自己是它们寄生虫当中的一员。在任何时候,寄生虫都是生命旺盛的,或大或小都是一样,所以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候,力量之源亮起来了,光像水流一样缓缓地流出来,渐渐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池,明亮又恬静。那景象非常美丽,大殿里突然亮起来了,四周的柱子、墙壁,都有纹理出现,随着光池的充盈而恢复了脉搏,整个宫殿就像是活了起来。 “哟,你真行……”月光女神立刻一改前态,一下子扑到年特怀里,在它脸上亲了一下,“赏你的……” 年特毫无心理准备,一下想起方才的威胁,连忙将她推开:“晒死啊……” 女神嘟囔着:“无胆鬼,你到底是不是想和我结婚啊?” “不是和你!”年特觉得自己幸好还分得清,趁这时赶紧表达清楚,“我要娶的是米蕾尼娅,不是你,赶紧把她还给我。” “说什么呢?”女神回答,“米蕾尼娅本来就是我在凡间的肉体,我终于又回到小女孩的感觉,啊,这一万年太辛苦了,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到底有多亲密?” “我一定会被晒死的……”年特突然有些想发抖,有老公的女神的青睐比威胁更可怕,以后站在太阳地里就会觉得危险。 心灵不寂寞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一片光幕在光池侧面的墙壁上亮了起来,闪现出了殿外的情况。大殿已经被团团包围,各种各样的神明和天使燃烧着、轰鸣着,以各种威严的姿态堵在外面,有的被电光或是浓雾所包围,提着光芒四射的宝剑,还能看得出是个人形;有的根本是一团火或是一道闪电,更多的是怪兽,吼叫着吐出硫磺的气息。 一个高大的半人半龙的神走了出来,他的下半身是人,上半身是三头龙,从气势上看,他的力量在众神中首屈一指。他的鳞片因为愤怒而一片一片立起来,三个头颅发出恐吓的声响分开众神拥挤的阵营,眼中冒出凌人的光。在地上行走的龙和在天上飞翔的龙跟着他,它们伸长脖颈露出尖利的牙齿,口中喷着雷电耀武扬威。 年特记起奥马曾经说过的话,猜想这便是龙神王。相传龙是在闪电中诞生的巨大生物,魔法对它们无计可施,而伴随着龙神王的身影,龙族的军队震撼了大地,遮蔽了天空。 “月光女神。”龙神王说话的时候空气仿佛被炸裂一般,大殿的门却纹丝不动,“你不过是一个人类,只有神族有资格使用力量之源,这里是我们共同建造的圣堂,普休斯的力量已经不足以称王了,就算他仍然在王座上,也轮不到你发号施令。把门打开,我知道你看得见。” 女神凝望着,突然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涌现出来,和方才判若两人。她举起皓腕,婀娜地走了两步,面对龙神王毫无惧色:“我也知道你能看得见。”女神轻轻抖动手腕,流光轻舞,玉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年特认得那是自己送给米蕾尼娅的玉镯,而那正是米蕾尼娅喜欢的动作。 月光女神说:“我的士兵缺少坐骑,既然你看不起我们,我也就不客气了。我将带领人类争夺自己的一席之地,看看是哪个族类更适合做这里的主人。” 这番话激怒了诸神,最愤怒的是龙神王。他们在殿外咆哮,用各种原始的方式显示自己的愤怒和威严,但是女神已经不想再看。她的手一挥,影像就消失了,女神望向光池,找寻着缺乏的耐心,缓缓地问向掌光的天使:“还需要多长时间?” 掌光天使回答:“元素衰竭,循环刚刚恢复,圣光与黑暗的中和,以及再分解为元素也需要时间,大概需要一整天才能得到我们所需要的压力。您可以放心,这里牢不可破。” 女神十分烦恼,像小女孩般嗔怪:“你们天使和原始神是不是都是傻的?我的那位也是一样,又笨又固执。围困这里不如去把风之神殿和雷之神殿攻占啊,力量之源自然会失去能源停转,我们也会被困死。你说他们想到这个要多久?” “女人真是千变万化啊。”年特算是习惯了,如果有信徒或是敌人,月光女神就威严无比,只剩下亲近的人,她就会恢复人类的本来性格。她是神,但是她也是人,那一万年寂寞的时光,想必是非常难挨吧。 年特还在想着,女神突然转过来一笑,张嘴就是:“亲爱的,你有没有办法?” “啊?”年特受宠若惊,连忙加速思考,“是要让泉水喷起来吗?真是复杂的装置啊,压力,压力……我也不是园艺工人啊!就算喷出来,循环速度不够,很快就会枯竭的。我还不知道这力量之源到底是用来干什么哪。” “喷出来就知道了,拜托你……”女神娇滴滴地合着手掌拜托,那样子有些米蕾尼娅的影子,让年特心神一荡。女神说:“喷得越快越好,其它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的。” “不!我不干!”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是月亮宝石,“加速循环我太辛苦了,你们是不用承受那些压力啊,光的泉可是透过我喷出来……” “你没有资格说话!”女神大叫,“再抱怨把你打碎,不要以为我不敢!” “好凶。”年特突然想到了,“那就用力吸啊,用风把上方排空,我记得龙卷风的吸力很大。” 掌光天使大吃一惊:“不行,会毁了……”然而话说了半截就被打断,女神拍着手掌,发出清脆的掌音:“还等什么?把他们都叫来,这种事让多格去做,做不到他就不用做掌风天使了。快!” “啊,是。”掌光天使遁入光芒中不见了。 女神似乎解决了大问题,心情也放松下来,于是便有了时间和心情,仔细端详着年特。 若没有那月亮的光辉笼罩着她,她就和人类少女没有什么不同。她似乎注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便微笑着问:“我变成这样了,痛心吗?” “嗯,很痛心。”年特说,“你终究不是她,不能和我一起看日出。” “那是挺危险的,我们在一起需要铸就高大的墙。”女神笑起来,“我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我打过你耳光是吗?” 年特点点头:“算了,我都不知道该向谁解释了。” 女神说:“不要担忧,这是临时的,我需要身体来攻打恶魔拜德。渡过了危机,我就会把米蕾尼娅还给你。” 年特似乎能体会到女神为了不让他受到太大的刺激而故意做出的亲昵,笑着说:“您不用特意对我好,就算不是为了米蕾尼娅,我也会去战斗。我也有信念,也许不是很虔诚,但是我也一样有战斗的理由和勇气。” “哈,你要是虔诚的信徒我就让你到下面去跪着了,这也是身为米蕾尼娅的我会喜欢你的原因。”女神说,“米蕾尼娅的选择我不知道,但是当信念和爱情相碰撞的时候,我知道她会怎样选择……”女神有些艰难地转过头,“我们一起迎来属于人类的战争。” 第五十三章 黑暗的遣返 大殿里亮起来了,几道幽暗的门被打开,掌暗天使带着圣灵的军队,掌风天使扯着风的旗帜,掌光天使接引着他们鱼贯而入。 掌风天使站在光池上方,轻轻地转了一个圈,掌暗天使为他的轮廓营造了一个结界,使得风力可以像漏斗一样严密地作用在喷口上。掌风天使留下一个旋风在里面,那旋风不停旋转,渐渐产生了低压带,在结界内形成了一个真空囊。 渐渐地,有什么声音响起来了,一瞬间,金色的泉水喷涌而出,起初是几滴,随着风力甩落在结界上,然后是整个力量之泉。人们一起兴奋地高呼,结界和风都撤掉了,力量之泉源源不断地流淌着,虽然微弱,但是已经在流淌。 力量之泉,传说中的无与伦比的力量,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年特见到,圣灵们在掌暗天使的指引下踏入了泉中,他们黯淡的身体重新又发出了光芒,不再是银色的光芒,是金色的光芒。突然水花四溅,一个天使从泉水中飞了起来,落到女神的面前,欣喜地抖动着自己新生的羽翼。 年特惊奇地看到圣灵们变了,生前是神官和祭祀的人变成了天使,骑士们连人带马沐浴在泉中,成了金光闪闪圣灵骑士。新生的天使们拍动着翅膀,唱起了圣歌,圣灵骑士的长枪和铠甲闪烁着太阳的光泽,那是普休斯对他们的感激之情,以报答他们万年来的奉献。 米伦勒斯来到年特的面前,黑眼也跟在后面,兴奋地观看着宏伟的场面。黑眼对于月光女神的容貌表示疑惑,不过直觉敏锐的她自己就清楚了。 米伦勒斯对年特说:“今后新生的天使会逐渐替代固执的旧天使,巩固人类在光明世界的利益,开创一个新的纪元,这也是盟约的一部分。” 年特点点头:“这样教会就有了新的存在意义,人们在生前注意道德就好,不用在力量上花那么多心思,而天使也更加值得信赖。” 黑眼对金色的泉水非常感兴趣,她把白狼的皮毛整个在里面沐浴了一遍,白狼皮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但是很快就黯淡下来,恢复了原样。黑眼很失望,对着年特做出很可怜的表情。年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表示这力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到。 月光女神把这景象看在了眼里,对黑眼招手:“过来吧,心地纯真的少女。”她用手抚摸着黑眼的额头,转问年特,“就是因为她而吵架?”年特点点头,女神怜爱地对黑眼说:“谁也没有错,你们的相逢也是必然。”随后女神在黑眼的额头上一吻,留下了一个吻痕,闪烁着渐渐消失了,“你就算是我的弟子,暂时跟着我吧,月光会永远照耀着你,驱散你的梦魇。” 年特默默地看着,性格开朗的女神在众人面前要表现得高贵威严,圣洁而温柔,那真的好难。也许一万年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瞬间,但是在自己来说可真是难以想象。所以和米蕾尼娅融为一体的时间,就让她随心所欲地享乐吧。 黑眼不会跪着,不过会蹲着,和月光女神十分亲昵,狼和月亮有一种说不清的缘分,也许远古就早已由血缘注定。 门外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蔑视人类的诸神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在攻击大门,但是普休斯神殿的坚固早已在神话中得到证明,谁也休想动摇它分毫。 月光女神高声说:“任何人都不能侮蔑我们的灵魂!让那些轻蔑的背叛者后悔吧,我们要名正言顺地登上宝座,为了活着的人,也为了死去的人,不朽的灵魂们,跟随我战斗吧! 打开殿门,让他们知道轻蔑的后果!“ 殿门缓缓打开了,龙神王带着磅礴的气势冲进了神殿,诸神和他们的天使怒气冲冲,但是他们惊讶地停住了脚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骑士的长枪耀武扬威,新生的天使手持光芒作为宝剑,那凭空出现的队伍不管是人数还是力量都超乎他们的想象。月光女神长发飘逸,挥手之间光芒化作风暴横扫大地。 “你们知道什么是力量么?”女神大声说,“你们的行为已经背弃了风和雷,背弃了光明,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人类的力量!” ※※※ “哇……”恶魔抱头大叫,“不要唱了!” 喜欢弹奏乐器的路西笛望着眼前的女子,有些无可奈何。美莲原来是个音痴,路西笛简直难以置信,这么高雅的女人唱出了连恶魔听了也要惨叫的歌声。她的舞蹈也实在难以恭维,高跟鞋狠狠踩了路西笛的脚面,独舞时踢翻了所有可以踢翻的东西,包括路西笛刚刚拿到手的酒杯。 路西笛发现让她做什么都会有损失,可以说她天生是要人伺候的,除了画画她什么也不会。精神被黑暗所侵蚀之后,画画也不会了,也说不出什么有性格的话。路西笛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原先的那个美莲,现在这个不但太听话,而且很笨。 吸血鬼伯爵突然急急忙忙飞了进来,落在地上说:“主人,路易德兰大人来了。” “路易德兰?”路西笛始终对于美莲画中的配角(他自己这样认为)有些忌惮,万年前路易德兰的一击将他的身体像纸一样刺穿,那痛苦至今还记忆犹新。现在路易德兰堕落了,成为黑暗公爵后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圣骑士,但是力量更加惊人,作为黑暗骑士的首领在魔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路西笛习惯性地回答:“不见!” 然而门带着寒气缓缓开了,可以看穿一切的红光从他眼部的凹洞里微弱地散发出来,那古老的铠甲上的纹理已经被岁月侵蚀得差不多了,但是他不用在意,因为现在黑暗是他新的战衣。他的身体似乎是透明的,但是谁也看不透他,因为他出现的任何地方都有黑暗像影子一样包裹着他,发出让人恐惧的死亡气氛。 与来自岩浆的红魔鬼不同,蓝魔鬼路西笛诞生的地方环境相当不错,是地狱里不冷也不热的难得宝地,所以他忍不住被黑暗公爵路易德兰散发出的寒气逼得打了个喷嚏,感觉相当尴尬。 路易德兰也不喜欢他,所以就直截了当地发表意见。他指着美莲:“我要把她带走。” “为什么?”路西笛忍不住叫了起来,虽然美莲唱歌难听,但毕竟是他喜欢的玩偶,他花了很多心思才弄到手,刚刚还在想送她去学习,学学唱歌跳舞,学学捏脚捶背,他刚刚才摆脱封印的万年压迫,很需要一个聪明的女人做伴。 路易德兰地回答很简单:“我不知道,我听蔻蔻玛莲大人的命令行事。其他的不问。” “但是……喂……”路西笛觉得很没有面子,路易德兰一把拉起美莲就带走了。显然蔻蔻玛莲派来了非常合适的人选办这件事,路西笛并不是力量不如路易德兰,只是有一种长期的心理障碍摆脱不掉。路易德兰大摇大摆消失在门外,最后路西笛只好惋惜地叹气,“蔻蔻玛莲为什么一复活就要抢我的女人呢?我没惹过她啊?” 疑心渐渐重了,路西笛叫来了吸血鬼,问道:“蔻蔻玛莲在做什么?” 吸血鬼伯爵回答:“刚刚派出黑暗骑士攻打圣堂学院,而之所以这么感兴趣,是因为新成为黑暗骑士的凯迪尔的提议,他和那里有些私仇。” “那为什么黑暗公爵路易德兰在这个时候被派来这里呢?”路西笛阴沉地笑起来了:“这个凯迪尔倒是很吃得开,是拜里安格领他来见我,现在又在蔻蔻玛莲手下做事。” 吸血鬼伯爵咬着尖尖的牙齿阴森地说道:“传播腐烂的蛆虫,只有他知道主人喜欢美莲小姐的事情,画也是他带来的,现在路易德兰来要人,想必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那么说,切开肉才能畅饮鲜血了……”路西笛一摆手:“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吸血鬼伯爵答应着,化作蝙蝠扑簌簌飞走了。路西笛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拿过一把竖琴,自顾自地拨弄起来,刚刚感觉好一点儿,琴弦却突然“嘣”的一声断了,路西笛不由得郁闷地大叫,拿起一把笛子冲天飞起,无数的黑暗生物跟着他穿过深深的甬道飞上了夜空。 短短几天,以诺再也不是人类灯火通明的文明摇篮,无尽的黑夜把这里变成了绝望的深渊。 ※※※ 一辆马车从黑暗骑士的队伍中分离出来,疾驰在王城的大道上,赶车的人黑色的斗篷下面是森森的白骨。当鞭子“啪啪”地响了两声之后,冥界的风从车轮之间恋恋不舍地消散了,车厢的门打开,利诺老爹又看见了自己的店铺。 那车夫掀开帽子,森森地说:“这是蔻蔻玛莲给您的特别恩典,要进去看看吗?” 利诺老爹只是看了几眼,没有下车,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我只担心我的家人。” 车夫歪着头:“但是这也是属于您的财产……”他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个骷髅,挂在栅栏上面,然后厌恶地朝屋顶上的猫头鹰挥了挥手,“去去……这样就没有人敢破坏您的财务了。嘿嘿……”那虽然是笑声,却散发出一股让人打心眼里生出的恐惧,那是生者天生对死亡的恐惧,让利诺老爹感到呼吸困难。 马车关上门,马匹在鞭打下喷出死亡的气息,车轮碾过枯萎的幼草,朝着白玉圣城去了。 那车夫扬起鞭子,有意无意地甩了一记响鞭,半空里尾随在马车后面的猫头鹰突然栽了一个筋斗,掉落两根羽毛慌慌张张逃走了。那车夫发出桀桀怪笑,马车的车轮微微离开了地面,那些亡灵马匹在死后也仍然被奴役着,发出悲鸣,带起一股旋风久久不能消散。 汉森还留在圣堂学院里,圣堂学院有的是顽强的骑士和粮草,他们和圣城的主殿互为犄角,灵活地作战。魔法使他们更加具有机动性,他们在围墙和道路上设下精巧的魔法陷阱,用鸽子的眼睛来刺探敌情。 然而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恶劣,鸽子在夜晚迷航了,猫头鹰抓住了它们,随即,一支黑暗的军团将铁蹄踏在了学院的大门外。 围墙无声无息倒塌下来,就好像是腐烂了。汉森和弟子们从窗口小心地望到了这一切,都知道空前强大的敌人已经来到了面前,那整齐的黑色连同包裹着他们的黑暗一气贯通,而闪动着的红芒成了黑龙身上从头至尾镶的一条血线。 一匹马从中间走了出来,马蹄在石子路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而马上的人穿着光辉骑士的铠甲。他身上甚至有光辉骑士招牌式的魔法盾,只是已经和光辉没有半点儿关系。那是黑暗的力量凝结的盾,发出暗绿的颜色流转,谁都知道碰一下就会很危险。 他径直来到圣堂学院的雾钟前,那是召集光明的徒众和控制休息的圣物,在这里已经存在了上千年。当那手狠狠地拉住撞钟锤敲了两声,木头架子腐烂了,大钟发出嗡嗡的鸣动声倒在地上,声音戛然而止,就好像是正在叫喊的人被人掐断了喉咙。 “凯迪尔?”当大钟在地上断头般滚动,汉森的心咯噔一下,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难挨的一天。 ※※※ “校长啊,我回来看看您。”凯迪尔看上去面色很不好,但是语气又很开心,所以便让人觉得他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危险者,而他本人似乎酷爱这种感觉,“不要说我是个没有心肝的人,我有,它们都硬了。”凯迪尔拍着自己的胸膛,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当我听说确实有勇者之剑的时候,我就决定来看您,您一定知道它的下落,把它给我。” 没有人搭腔。当然,谁要是出去理他才是傻瓜。凯迪尔于是阴沉地笑道:“那我就要把这里踏平了,神诞圣堂的悲剧会在这里重演,圣堂学院几百年的传统也将化为瓦砾。” “慢着!”听到这话,汉森校长突然决定手持魔法杖缓缓地从楼道里走出来,他远远地站定了,和凯迪尔遥遥相对,“难道拿到勇者之剑你就会撤退吗?你以为可以抓到我们任何人?告诉我,凯迪尔,你仰仗的是什么?” 凯迪尔哈哈大笑:“我刚刚发现作为强者是多么愉快!你一定想不到我离开学校后遇到了谁,伟大的魔使拜里安格,他立刻就发现了我的才能,帮我获悉了黑暗的意义。我的贡献使我获得赏识,恶魔之王赐给我力量,他远比我们的光神懂得仁慈。不想死得痛苦的话,各位学弟就跟我走吧,离开虚伪的光芒,黑暗是你们最终的归宿。” “难道是你?叛徒!”汉森气得浑身发抖,眼前的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堕落无耻。 凯迪尔点点头:“当然,虚伪的老头,我在圣堂两年,你并没有交给我什么正经的东西,每次看到达奇芬格斯恐怖的光之素颜我都这么想,不过还是要感激你日夜让我念咏的圣诗,我对圣诗的熟悉使我可以帮助拜里安格大人设计出那完美的魔法,真是威力无比的瞬间,而我藉此获得的力量更是你所无法想象的。黑暗之力远远胜过光!” 凯迪尔说到最后大吼起来,乌云在他头顶聚集,他拔出长剑一挥,一股狂澜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坑壕,击破了被魔法保护着的学院主楼的大门。大门四分五裂的时候,汉森院长也被这一剑所附带的风暴吹得站立不稳。凯迪尔得意忘形:“哈哈,我朝思暮想看到的就是这一天!” “你以为你很强大?用灵魂换来的力量值得吗?”汉森院长拄着拐杖,巍巍站在那里,眼中射出了寒芒,先前对堕落者的一丝怜悯已经荡然无存。 凯迪尔嘲弄地说:“你以为你那点儿力量够干什么?老头,赶紧把勇者之剑交给我,不要以为你的闪电可以伤害我的身体,我会轻而易举地撕裂你们任何人。” 汉森转身对着主楼,他的学生们都埋伏在那里面,他知道他们在望着他,他也知道今天在黑暗骑士面前无法取胜,但是作为一个教育家,他坚持要完成自己的责任。他大声说:“孩子们!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过了今天,你们就是合格的圣堂毕业生,不要忘记光辉骑士的传统。” 汉森的手紧紧握住魔法杖的杖头,那是一颗蓝色的巨大宝石镶嵌的飞翼。他用力一抽,光芒四射,一把宝剑从杖身脱离出来,发出金属的鸣动声。汉森高举宝剑,怡然不惧,缓缓走向黑暗骑士无敌的阵营,那剑发出的光辉驱赶着黑雾,在黑暗中分开一道缝隙。 凯迪尔吃惊地微微护着眼睛:“这就是勇气之剑?把它给我。”他伸出手,但是汉森院长并没有再往前走。凯迪尔眼睁睁看着汉森院长把宝剑插进了地面,只留下一个剑柄。 “拔出来就是你的。”汉森院长微笑着,用蔑视的眼光望着凯迪尔。 这眼光让凯迪尔有些恼怒,宝剑插在石头上往出拔固然费力,插在地面松软的土壤里,这分明是看不起他。凯迪尔下了马,大踏步上前,走到汉森对面,狰狞地看着他。他早已抛弃清秀的英俊面孔,现在的脸色绝对可以说得上狰狞了。他用力握住剑柄往上提,但是宝剑纹丝不动。 凯迪尔愣住了,在他想来这绝不可能。他回头看看黑暗骑士们,他能够感觉到他们的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嘲笑和轻侮,毕竟他已经是他们的一份子。他双手握紧,咬牙用尽全身力气,直到怒吼咆哮,还是无济于事,就连剑下松软的土壤也那么坚实,他甚至无法在上面踏下脚印。他想再用力,但是一团圣光从剑柄发出来,刺痛了他的手腕。 “老头!你敢戏弄我?”望着汉森的微笑,凯迪尔怒不可遏,他放开剑柄,抽出长剑砍向汉森,他知道没有人会帮助他,在黑暗的世界里,力量就是一切,他必须用他的表现证明他有资格带领这支军队,那是他的一切。 汉森的法杖只剩下一个空壳了,但是实际上他并不需要它。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去了,他已经叮嘱好他的学生们应该做什么,他们必须保存实力,离开这里,他们恋恋不舍。汉森知道,他们一定在注视着他,用崇敬的眼光直到生命的尽头,因为这个,他的身体力充满了力量。被乌云笼罩了多日,神圣的力量已经衰退,但他坚信光明会到来,他念出了他最得意的咒文。 黑暗骑士的剑在他的双掌前停滞了,人人都听见那咒语,那是咒语,也是一首诗:“心灵若是脆弱,便不敢凝视美丽,因为美丽终将褪色,生命终将逝去;心灵若是强壮,便可以面对哀愁,因为哀愁终将淡远,被人纪念,咀嚼,成为大爱……” 威力巨大的咒语没有短小的,咒语若是太长,便很难念完,但是汉森念完了,那咒语流传自一个吟游诗人,由他自己完成,对黑暗的人是迷惑,对光明的人是指引。汉森看着黑暗骑士迷惑的眼神,顶着黑暗力量巨大的压迫,艰难地念出了最后一句:“光明终将来临,祈望无限幸福!” 但是突然间,悲伤的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那是他的学生们,他们喊着:“老师!回来吧……” 汉森颤动了,同时,一柄利剑带着腐败的气息穿透了他的胸膛,血从那里喷溅而出。他看到凯迪尔凶恶的面孔,听到他歇斯底里的声音:“你到地狱里去教育吧!”长剑抽出,汉森倒在地上,鲜血沾满了大地。 凯迪尔哈哈大笑:“那是什么咒语?我好不容易等你念了这么久。” 他看到汉森的血淌流在地上,沾满了勇者之剑周围的土壤,不停地渗了进去。一个念头在他心底升起,他欣喜若狂,再次用力握住了剑柄。巨大的黑暗力量在血腥中迸发出来,让周围的土壤腐烂起来。藉着血腥,蕴涵在土壤中的光明魔力衰退了,凯迪尔惊喜地看到剑柄已经摇动的时候,耳边却传来汉森垂死但骄傲的话语。 “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会用魔法玩花样,我的咒语早就完成了,这是为了孩子们回敬你的……”汉森的脸上都是得意的笑容,那笑容永远留在了他的脸上。 随着那笑容,光芒从抽出半截的勇者之剑上爆开了。神圣的能量在平地上毫无阻碍地驰骋,冲击着所有的黑暗,冲破了云层,露出了太阳。气浪升腾,在原地席卷着尘埃,放射出强烈的电光,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冲击波中化为齑粉。但是在圣堂的学生们心中,那威力不及那话语,那话语才是真正的魔法,让他们坚定勇敢地面对黑暗。 良久,大地平复了,尘埃荡漾之中,天空合拢,再次被乌云所遮蔽,一切都是死寂,圣堂学院已经不复存在。在那悬浮的尘埃凝成的迷雾中,有什么在闪闪发光。那里是圣堂学院的主楼昔日所在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只留下那惟一的凸起物在闪闪发光。 一个黑暗的灵魂从尘埃中狼狈地站了起来,他的力量和躯体都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这点儿虚幻的灵魂而已,因为曾经他也有过这么多良心,那些积攒在心底的良心救了他的命。 不过因为这次付出,他仅存的那点儿光明也消耗殆尽。他哈哈大笑:“我的灵魂早已献给伟大的恶魔之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杀死我!” 黑暗骑士已经湮灭的队伍又出现在迷雾当中,他们凌乱而沉默,损伤过半。光明衰退,他们离得又远,那力量不足以将他们完全消灭。他们默默地看着眼前已经失去了骑士形态的可怜灵魂,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也许他们天生属于黑暗,但是骄傲和执着的情操从来也不曾湮灭,那是他们的力量所在。 凯迪尔终于找到了那光芒的源头,那是真正的勇者之剑的剑柄在闪闪发光。封印终于被开启,当黑暗君临大地,勇者之剑也终于重见天日。它斜斜地插在大地上,当年圣骑士奥马把它插在这里,万年以来就不曾动摇。 “哈哈,哈哈……”那可怜的堕落灵魂用力想要握住剑柄,却被圣洁的力量所灼烧。他捂住手惨叫后退,惊恐地望着那沉默的剑柄,再次鼓起了勇气想要冲过去,但是一只手掌按住他的肩头,冰冷刺骨,让他牙齿打架。他意识到这力量将足以摧毁他仅有的一点儿灵魂,他恐惧地回过头,发现黑暗骑士干枯的手掌几乎要将他捏碎。 “你们要干什么?”凯迪尔惊恐地大叫,“你们要造反吗?我是你们的领导者!” “你不是,玷污了骑士尊严的家伙。”黑暗骑士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情感,“你不配,我们的主人是蔻蔻玛莲,你只是一个小丑。因为你的失败,我们将面临蔻蔻玛莲的愤怒,而这一切后果,都将由你承担。” “不,不是的……”凯迪尔还想争辩,但是从肩头的大手传来的刺骨冰寒使他的牙关打架,口齿不清,而一丝清晰的嗡鸣声从勇者之剑传来,吸引了所有在场者的注意力。 勇者之剑从地面缓缓升起,没有太多的光辉,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是缓缓地从那里鸣动着升起来了,没有什么人去拔它,它自己升起来了。它悬在半空中,鸣动着,谁也不知道它在为谁发出喜悦地呐喊,直到一个身影穿过尘埃的迷雾,一把将剑柄握在手中。那魁梧的身影将剑一挥,气浪便分开了迷雾,让空气清澄起来。 “啊?又是你……”凯迪尔不甘地大叫,然后恐惧地闭上了嘴。黑暗骑士的大手将他拖到后面,就像捏着小鸡一样捏着他的脖子,他暗自窃喜,恶魔之王会宽恕他,至少他得到了勇者之剑的下落,他的忠诚可以挽回他一命。他总有机会再次开始,看在他对蔻蔻玛莲日夜不停的殷勤上,蔻蔻玛莲总要给他一个机会。 然而黑暗骑士们略微施了一躬,这姿态让那可怜的堕落者大吃了一惊,为首的黑暗骑士站出来说:“是罗斯门德大人吗?” “是我。”年特望着自己手中的宝剑,力量在他身体中澎湃,他不怕黑暗,也不怕光明,勇者之剑在他的手中伏贴如同婴儿,那是奥马送给他的礼物。他望着四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赶来得太晚了,以诺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成了黑暗的俘虏。眼前就有一个,但是那可怜的家伙不是他拯救的对象。 他望着眼前的黑暗骑士们,略感诧异:“你们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黑暗骑士回答:“我们奉命不和您作对,这就回去了,但是这个灵魂我们要带走。” 年特看了看堕落者,漫不经心地说:“随你们的便。” 所以黑暗骑士们在瞬间骑上了马匹,拖着这次失败的责任者,整理队伍准备离去。凯迪尔剧烈地颤抖,有太多的头绪让他难以心安,他知道蔻蔻玛莲至少有一万种方法让一个死灵痛苦得甚至想活过来用千刀万剐的方式再死一回。 这个时候,一辆幽灵马车风驰电掣地驶来,停在了他们中间。利诺老爹激动地探出车窗挥舞着双臂:“喂!是我……”他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差一点儿摔倒在地,趔趄到年特身后,才觉得有一些安全感。那些阴冷的灵魂对生者来说始终是太恐怖、太冰冷了。 “那么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车夫摘下自己的脑袋代替帽子,做了一个告别的挥手,然后就不慌不忙地甩动鞭子拨转了马头。驾着马车离开的时候他还对着黑暗骑士们频频点头,“有没有哪位大人需要搭车?” “没事了,谢谢人家一声啊。”年特把利诺老爹拖出来。 利诺老爹颤颤巍巍喊着:“谢谢您哪……” 车夫的声音远远传来:“下次坐车再见……”夹杂着一声响鞭,和黑暗骑士的队伍一起远去了。 利诺老爹脸色相当难看:“别有下次了。” “啊,那可不一定,人总要死的。”年特倒是看得很透彻了,“您没死啊?怎么坐着——那辆车回来?” 他特意突出“那辆”,利诺老爹渐渐平静下来,死里逃生总要喘上一口气。他几乎难以启齿:“我回家拿东西,就被抓住了,但是他们没有伤害我,甚至很好地保管了我的财务,把我送到王宫,就又立刻用车送回来了。他们说我曾经保护过魔使蔻蔻玛莲,立有功劳,所以蔻蔻玛莲按照我的意愿放我回来了。” “果然啊……”年特神色黯然。 利诺老爹也是一样,沮丧地说:“是的,她是一直附在利茨身上的恶灵,所以利茨才不会说话。不过也因此饶了我的命” 年特仰望着天空密布的乌云,隐隐有雷声传来。大战的时刻近了,他不能再想太多,拍拍老爹的肩膀,朝着圣城的主殿走去。 “利茨和她母亲还好吧?我的马呢?” 他们交谈着,没有注意到一只小小的蝙蝠狼狈地从土里钻了出来,小心地飞走了。 ※※※ 当利诺老爹活着出现在圣城后门口的时候,人人像是看希罕物一样看着他。虽然吊桥早已放下,卫兵却起了疑心不肯放行。 “让我进去啊,我是活人!”利诺敲打着城门口的铁栅栏,“真的,我又健康又圣洁……” 士兵们从城墙上小心翼翼地往下看,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浑身红色铠甲的陌生骑士身上,他们已经被围困了很久,虽然援兵不断从传送口冒出来,但是黑暗的兵力也在增加。 从来没有人步行从包围圈外面步行回来,特别是黑暗骑士的势力范围。 他们刚刚从用魔法阵逃回来的光辉骑士口中得知,圣堂学院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院长的死讯让骑士们群情激愤,人人都怒吼着要血战到底,而这两个人的出现可以说有些匪夷所思。 值班的神官大声喊叫:“骑士!掀起你的面甲来。”出了凯迪尔这种叛徒,任何事情都变得可疑了。 骑士没有回答,突然十几只食尸鬼从地里钻出来,从背后喷着口水扑向他们。人人都惊呼出口,那些东西显然是从地下一点点盗洞钻过来的,事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剑光一闪,风乍停,血溅八方,骨肉分离的声音还没有消散,十几只食尸鬼一起在空中碎裂成块撒在地上。骑士长剑平指,大踏步走向黑暗的一方,大群的食尸鬼像潮水一样从迷雾中嘶吼着冲出来,成千上万的利爪和白牙无坚不摧,转眼间将骑士埋了起来,堆成一座高高的小丘。 “可恶啊!”守城的士兵们疯狂地将弓箭和魔法发出去,利诺在城墙下瑟缩着,浑身筛糠,铁栅栏升起一条缝隙,士兵们用手把他拖了进来,用惋惜的眼光望着外面。他们曾经亲眼目睹那利爪轻易地撕裂大树,掀开骑士的铁甲,将血肉扯得支离破碎。 然而,一道光从那食尸鬼堆起来的小丘中发出,是剑光,之后食尸鬼突然像衣服上的雨点一样被震落开来,碰撞着在地上翻滚,露出了骑士伟岸的身躯。一道惊天动地的霹雳从骑士的浑身上下发出,上百只食尸鬼在电光中化为了焦炭。骑士挥舞长剑,剑风带起风暴席卷大地。骑士怒吼着,身体亮起火焰一般明亮的气罩,靠近他的食尸鬼都惨叫着燃烧起来。 人们被那景象惊呆了,火枪手刚刚冲上跺口,却发现根本没有开枪的必要。魔法师和神官面面相觑,骑士们兴奋地冲着下面指指点点。“圣骑士,是圣骑士!”他们这样说,不管那骑士是谁,他们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为那骑士助威。一支骑兵队冲出闸门前去接应,但是他们害怕被卷进那屠杀中反而碍了手脚。 当食尸鬼们被风暴卷起绞碎在剑幕中,更多的食尸鬼涌了出来,然后再次成为地上的碎肉,食尸鬼退却了。它们不敢靠近,缓缓地退回了浓雾笼罩的黑暗当中。骑士的肩窝亮起闪电,像末日的审判一般轰击黑雾,黑暗在那威力下退却,人人都看到食尸鬼的尸体四下飞溅,慌慌张张地抱头鼠窜。 然后那骑士说:“咳,让我进去。” 第五十四章 黎明前的夜 年特不愿意透露姓名,只是自顾自地行事。他的心情沉重,本来以为不会再回到这里了,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们也许仍然不肯原谅他,所以他不愿意露出他的面孔。 他的铠甲没有人认识,人们也只能用尊敬的眼光望着他的面罩,相互诉说他的勇猛无敌。一堆骑士们围着他激动地想要结识他,但是幸亏警钟响了起来,他们又奔命一般跑到前门去了。 “请转告哈马斯陛下和教皇,再多支持一天,援兵就会从四面八方到来。”年特这样对前来邀请他的使者说,那使者就欢天喜地去了。 年特跟着利诺在白玉圣城临时搭建的难民营里穿行,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收拾行装准备撤离,见到年特便行了个礼,用崇敬的眼神吻他的手背。年特觉得非常内疚,如果她们知道自己便是那个犯了错的骑士,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 难民营里一团糟,大家都是急急忙忙地跑来跑去,几乎什么也没有。年特注意到帐篷正在拆除,有人告诉他人们正在通过魔法传送门逃出黑暗势力的封锁,到比较安全的城镇去。也正是因为大量魔法被用来转移难民的缘故,增兵量也受到了限制。 “不过还好是最后了,今天是最后一批,我也要走了,骑士大人保重啊。”那人嘟囔着,“想不到我们成了沉重的负担,就是神,也有无法兼顾的时候啊。” “啊,能到安全的地方就好。”年特突然觉得魔法也有些可取之处,虽然不该依赖,但是若没有这些魔法,应该会多死很多人吧。年特想着,就算是欠神一个人情好了。教皇似乎一开始就在忙着把难民一批一批送走,难道有弃城的打算吗?如果白玉圣城沦陷了,那无疑会严重影响到教会的根基。难道教皇已经有所觉悟吗? 年特不想再考虑这些了,危难面前,答案与其去想,不如去看。他抬起头,就看见利诺和利茨母女抱在一起,心中也高兴起来。 “利茨?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年特的声音一发出,利茨就跑过来了。她抱着一个小熊的布娃娃,羞涩地看着年特,用稚嫩的声音说:“我……不想走。” “乖,别的地方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哟。”年特摸着利茨的头,“听妈妈的话,很快就可以回来的。说不定你会玩得高兴,自己都不想回来呢。” 利茨眼圈红红的:“不是的,蔻蔻很孤独,我也是。”她突然把小熊递给年特,说道,“哥哥,拜托你把这个交给她好不好?” “把小熊给她你不会孤独吗?”年特望着利茨。 利茨的表情却很坚决,她摇摇头:“不会的,我有妈妈,但是蔻蔻什么都没有。” “好的。”年特接过小熊,微笑着说,“我保证,现在乖乖地跟着妈妈走吧。听话……” “不,”利茨大哭,“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花和叶也不相逢,它们凝望着,擦肩而过,”年特温柔地扶着利茨的肩膀,“但是它们等待落叶和凋谢的花都归根的时刻,那一刻会有胜利的果实,而它们就可以不分开。拿着这个……” 年特拿出一把银子一样闪亮的长剑,连同小牛皮的柔软剑鞘一起递给利茨。“这是天使之剑,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想你保证,我会去看你,或者你先来看我。” 神官在台阶上喊着:“大家抓紧时间,过了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赶紧集合啊,不要紧的东西不要带,算了,那些帐篷不要了……” 利茨的母亲拉走了利茨,华莎被牵过来,还有年特的特制长枪。在这种时期,利诺一家保管它们非常不容易,华莎见到年特,就兴奋地打着响鼻过来转个不停。 老爹和年特紧紧拥抱了一下,洒泪说着:“我们走了。”年特和他们依依惜别,眼望着难民涌到一起朝着广场的传送口去了。是血战到底,还是玉石俱焚?谁都知道决定性的时刻已经来临。利茨恋恋不舍地不住回头朝他望来,似乎有很多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年特一直微笑着,等待她消失在人群中。 一种感觉告诉他,正是因为有利茨在这里,蔻蔻玛莲的军队才迟迟没有破城。也许黑暗骑士们正是在等待着利茨的离去,最后的大战就要拉开序幕。黑暗中的人,对爱情和自由,忠诚和背叛都有着不同的含义吧,但是不能说她们没有这些情感。 天空的云像是赶集一样,一堆堆摞在一起。年特夹着小熊,觉得有点儿滑稽。很多人在看着抱小熊的圣骑士,他干脆找了根绳子,将小熊挂在腰带上。他的斗篷破破烂烂,反而看上去有些沧桑的美。小熊在斗篷下面盖着鼓鼓的,说不定别人会以为是什么利器。 他望着别人笑了笑,认真整理了一下马甲,心理有些愧疚。这么多日子不见,一回来就要骑着打仗,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给华莎梳理的机会了。恶魔之王的复苏在即,那黑暗的力量从脚下透过汉白玉地砖直渗过来。黑暗正是强盛的顶点,而光明刚刚开始复苏。 在天空发生的大战使得人类得到了光明的主控权,但是他知道那代价亦很大。他没有等到战斗完全结束,但是新生的天使依靠力量之源的威力逐渐占领了主动,胜利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月光女神将他直接送到了这里,那恶魔之王复苏的影响力就是在天空中也能感觉得清清楚楚。 “我只要拖延一天时间。”年特这样告诉自己,很快,教皇苦心经营的军队会在女神和天使的带领下穿过被诸神封锁的神殿,由豆茎打开的通道来到人间。他们有足够的力量将巨马城的大部队瞬间移动到这里,而从天空望下来,四十万玫瑰骑兵已经到了百里之外。野蛮人的溃退比拜里安格的预计要早得多,这大概是拜里安格最大的失误吧。 他骑在马上向着正门口奔去,那里战鼓震天响,似乎黑暗军队的进攻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一堆骑士迎面跑来,照了个正面。为首的骑士看到他的马就大叫:“老大?天啊……” 罗德罗如今是个重要人物,学校的老师对他非常信任,不过他对学校的老师就不是那么信任了。若不是罗德罗老实到从来都不说谎,年特还真是难以置信,虽然罗德罗说:“你才是让人难以置信哩。”他沮丧地向年特汇报了美莲被吸血鬼掳走的经过,一起来到了和黑暗作战的主前沿。 白玉圣城的前城墙因为和王城相接本来就不坚固,现在已经完全倒了,成了一块平坦的战场,人类的军队在这里苦苦支撑,白天望不到黑夜。成千上万的尸体在狭窄的通道堆砌成了掩体,魔法师和火枪手掩藏在同胞的骨肉后面等待着魔力和弹药都枯竭的瞬间。 年特亲眼见到掌勺的大师傅拿着一把火枪犀利地将食尸鬼一枪打死,然后抄起一把链子锤将近身的骷髅一锤砸烂。年特想起自己挨过油乎乎的一炒勺,不禁哑然失笑。 “雷诺骑士团吗?真的是像雷一样犀利的火器呀,有了这个,普通人也可以拥有像初级魔法师一样的攻击力了。” 年特见到莎士比的时候,才知道玛丝塔已经死了。莎士比再不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了,他犀利的眼神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人,一个年特想也没有想过的人。 “你应该高兴。”他指挥着祭祀们装填弹药,递给前排的枪手。他说:“一个人身边会有多少秘密啊,能在活着的时候知道不容易。” 年特见到那些枪弹经过神官和祭祀的手,枪管就闪烁着银光。莎士比一抬手就是一枪,正中心脏,一只吸血鬼叫着从天空坠落,跌在地上竟然就碎掉了。枪支加上了祭祀的祝福后,比什么银刀、银剑都管用。那是人类团结的力量,靠着这力量,白玉圣城才能屹立至今。 莎士比并不急着填装弹药,他举着空枪管对准从空中扑下来的敌人,气弹接连不断地发出破空声从枪口呼啸而出。吸血鬼的身上被气弹近距离冲击,竟然发出了骨裂的声音,在空中不停颤动,停留在莎士比头顶。莎士比抽出银刀一闪,吸血鬼便喷溅着鲜血坠在地上分成两半。年特看得目眩神迷,合不拢嘴。 突然之间,黑暗的军队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了,迷雾中不知道有多少血红的眼睛在嘶吼。骷髅兵提着长短兵器整齐地踏着步,从迷雾中走出来将那些白骨盾牌挡成一道骨墙。一些死灵法师站在巨大的蜘蛛头顶,新生的吸血鬼飞舞在空中张牙舞爪,呼啸声中,一只骨龙从吸血鬼中间挤了过去,从口中喷出寒冷的空气,击打在神官们苦心营造的防御结界上。 骑士们排列成纵队列在阵前,凡是有手的人都端起了火枪,那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莎士比作为前线指挥官沉着地等待着敌人进入射程,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正式进攻,人人心里都十分紧张。举目四望,到处都是黑色的迷雾,黑暗的军队乘雾而来,根本看不清后面有多少。人类全凭火枪的威力,才能在强大的攻势下支撑这么久。 年特也骑马挡在阵前,等待着敌人大军的靠近。敌人却不着急,只是排好阵势在原地待命,直到号角响起,骷髅兵才排着队伍顶着盾牌推进过来,食尸鬼和大量死灵夹杂在他们后方,等待短兵相接的时刻。那空洞的眼睛中流露着对生者的妒忌,干干净净的肋条让弓箭显得有些捉襟掣肘。 那些骨盾非常坚固,但是火枪的威力前所未有的强横。莎士比一直等到最佳的射程才发出号令,数万只火枪一起密集地喷出火舌,将骨盾和骷髅的脑袋打得稀烂。浓重的火药味儿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枪鸣发出浩大的声势,魔法师扔下火枪,捡起自己的法杖,将火球和闪电毫无保留地放了出去。 骷髅燃烧着倒下了,有的断为两截在地上爬,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人们捡起换装的火枪,立刻又是一轮密集的攻击。白骨在地上堆成了堆,人们将事先准备好的干柴和油瓶用绳子系好,抡起来在天空中划出了高高的弧线,丢进白骨堆中作为燃烧的媒介,顺便照亮前方的战场,得到更好的视野。 然而骷髅这种东西是不懂得痛苦和退却的,他们前仆后继地往上涌,乘着火枪装填弹药的瞬间向前推进。他们很容易被烧成灰,但是他们不在乎。他们对于存在没有丝毫的留恋,无畏地穿过火焰,飞速跳跃着、奔跑着扑向人类的前沿阵地,瞬间就已经杀到了眼前。 战鼓响了,骑士们齐声呐喊,跃马上前。他们用枪挑、用剑劈、用脚踹。马也为自己的性命相搏,用铁掌将倒在地上的骷髅头踏得粉碎。圣堂的骑士们身上带着坚固的魔法盾,闪耀着光辉宛如暗夜中的宝石,咬紧牙关让火焰在自己的剑身上燃烧。那些骷髅被他们逼到火堆中燃烧着相互碰撞,他们奋力地拼杀着。 不过使用魔法的人总是累得比较快,年特慢条斯理地将一个骷髅用长枪挑起来,扔进了燃烧旺盛的火堆,突然听见边上的光辉骑士新丁说道:“不行了,我支持不住了。”随即魔法罩的光辉暗淡下去,似乎魔力消耗已经过了极限。 “受不了你!才刚刚开始啊……”一个幼狮初级骑士抢到前面,掩护他退后。他们似乎合作过很久,算是取长补短吧。 年特暗笑,他渐渐已经冲到了前沿,正想杀个痛快,却听到了退兵号。骑士们开始缓缓地有秩序地后退,年特也只好一起退了回去。因为黑暗军队的强大,莎士比非常谨慎,不敢让骑士们冲得太远。他们仗着微弱的地利,配合火枪和魔法严密地把守战线。 火星乱飞,一只巨大的蜘蛛怪物冲散了阻碍在面前的火堆,黑暗的牧师呢喃着深入灵魂的咒文,地上的食尸鬼的尸体纷纷成了僵尸站了起来,呆滞地继续向前冲。 骨龙追逐着断后的骑士,用口中的冻气将他们冻僵。火球和火枪打在它的身上,似乎它有寒冷的保护,也并不是很在乎。突然圣光弹接连不断地打在它的身上,一小队神官们专门在等着它。骨龙受到了圣光的侵蚀,发出痛苦的嚎叫掉头逃走。人们无法再给它更深的伤害,按照经验,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像拧螺丝一样修好自己的伤口卷土重来。 望着负伤逃窜的骨龙和忙着为冻僵的骑士舒筋活血的祭祀,年特暗自心惊。黑暗军团有着太多的优势,人类稍有差池就会死伤惨重。 莎士比一声令下,集合了上百只火枪同时向进入射程的巨大蜘蛛射击。那蜘蛛发出吱吱的叫声,像明灯一样的八只眼睛一起熄灭。但是那射程和威力不足以对它造成致命伤,它发狂地急奔,胡乱喷出毒网,带着头顶上的黑暗牧师一头撞进人类战线。一瞬间好几把火枪轰击在它的头上,骑士枪刺穿了它的肚腹,乱刀将黑暗牧师砍成了肉泥。 巨蜘蛛和黑暗牧师的导致了黑暗军团的慌乱,一些跟在后面的食尸鬼从巨蜘蛛后面暴露出来,成了弓箭和火枪的目标。它们是黑暗中最卑微的存在,失去了领导者后他们怯懦地撤退。然而这在黑暗的世界里是不能容忍的行为,一团绿色的毒雾在空气中扩散开,几百只食尸鬼一起发出哀鸣倒在地上,化为血水。 那剧毒的雾气蔓延开来,或者说一个庞然巨物在慢慢朝着前面逼近。人们惊恐地望到数不清的巨大眼睛像是明灯一样在空中放射出冰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的声响渐渐凝聚成踏步。那是没有血肉的骷髅成千上万乘着雾气逼近,谁也不知道雾气里到底是什么样的阵势。 一个骑士用魔法保护自己,奉命冲入其中一看究竟。他的喊叫声从雾中传过来:“快开炮……”然后就是连肺都被挤破的闷哼,光明的力量无法保护骑士的生命,坚固的铠甲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毒雾。失去部下的神官激动得大叫起来,几十门大炮被推到跺口等待着敌人进入最佳射程。 空中传来呼啸声,半截骑士的身体连同没有头的马破空飞来,砸进了火枪手的阵营。那尸体就像被硫酸腐蚀一样发出刺鼻的气味,皮肤上都是水泡,变了颜色的血液横流,随即露出了红色的肉。只是转眼的功夫筋肉也都化成了血水,只剩下发黑的骨架地摆在那里。有人慌乱中朝着那明灯一样的眼睛放枪,有人难以控制地大叫,也有人发疯地往回跑。 “放!”莎士比沉着地望着前方,发出了开火的命令。还有力气的神官咬牙切齿掀起了风暴,企图把毒雾吹散。铁砂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撒向敌营,巨大的炮弹发出了和它的分量相符的吼叫声砸向那隐约中的庞然聚物。 有谁能责怪逃走的人呢?在恐惧面前,活着需要比死更大的勇气。 炮车的后座还在荡漾,迷雾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嘶叫声,一只十几丈长的巨大蜈蚣凌空跃起,扑向炮台。还来不及看清它冰冷的眼睛,蜈蚣口里喷出绿色的汁液,十几个人一起惨叫。魔法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化为枯骨,骑士捂着面罩在地上翻滚。几百个骷髅兵从蜈蚣的腿上跳下来,那蜈蚣就像是它们的战车。他们踩着蜈蚣的腿,就像是蹬着梯子攻城略地。 人们首尾不能相顾,毒雾被吹散的瞬间,防线被撕裂了,骷髅兵从地上站起来,怪叫着往前冲杀。他们已经懂得卧倒来躲避风暴和炮火,而且纪律严明。一个浑身赤红的恶魔扑打着翅膀手持利剑在后方督军,负责号令的骷髅把自己漆成显眼的黄色,用骨头敲起战鼓为亡灵的军团助威。 生死只是一瞬间,莎士比装上了一枚涂着红色的漆弹,他将浑身的气凝结在那小小的子弹上,神官们慌乱地伸出双手布置结界阻挡雾气的蔓延,这使他可以集中精神进行瞄准。那巨大的眼睛在盯着他了,他扣动了扳机,火石打出了一连串火花,静静地等待着,枪管里酝酿着爆炸的威力,他用枪管瞄准了那巨大的蜈蚣最中央的一颗眼睛。 沉闷。 那并没有太浩大的声势,那也不是寻常的子弹。 作为合作的诚意,教皇融化了在神殿供奉了一千年的十二圣骑士纯金雕像,铸造了一百二十颗金弹,在上面用给国王加冕的圣油涂抹,用红漆加上圣光封印。雷欧骑士团每人都得到了两颗,会如何,立刻就会知道了。 子弹在飞,挡在前面的一切都被穿透了,跳起来阻挡的骷髅的骨盾,毒雾,蜈蚣坚硬的皮肤…… 神官,骑士,闯进来的骷髅,都愣住了,巨蜈蚣仰起头,没有嘶叫。它就像一个天梯一样仰起半身,颤动着,似乎被什么卡住了喉咙。然后光芒从它的头部爆开了,它的身体似乎每一根血管都在爆裂,甲壳的接缝裂开,一截一截隆起来,爆炸,一直炸到腰部,剩下的半截犹在爬动。 莎士比松了一口气,望着骑士们冲过去堵截那些随着蜈蚣闯进来的骷髅。卡本的剑犹如电光闪过,十几个骷髅一起断头。那半截蜈蚣浑浑噩噩似乎不应该再有什么威胁,但是竟然一直疯狂地越过封锁朝着城里去了,背上还带着两个颠三倒四的骷髅兵。后脑响起风声,莎士比回手一枪,一个骷髅头应声而碎。 “原来它们已经杀到身后了。”莎士比直冒汗,**声传来,莎士比低头一看,食堂的大师傅手里拿着两根金色的肋骨倒在地上,一手一根,头顶上鲜血直流,竟然连同头盔被砍掉了一块头皮,想必是掰断了敌手肋骨的同时却痛失头皮。斯塔瑞斯和一个断了两根肋骨的金色骷髅打在一起,竟然一时难以取胜。 一个金色的骷髅从大概五丈外跃起,竟然越过十几位骑士的头顶,朝他直扑了过来,想必是刚才他的表现引起了敌人的注意。那骷髅落地的时候一个骑士用盾牌拍去,想不到盾牌一沉,非但没有把骷髅撞碎,那骷髅就用四肢像猴子一样紧紧抓住盾牌边缘,甩也甩不掉。突然骷髅口中喷出大批蚊蝇,骑士惨叫坠落马下,头盔滚落的瞬间被瞥见面目都浮肿起来了,爬起来走了几步,腿也软了。 莎士比看归看,手里却没有忘记装弹药。他趁隙一枪打去,那骷髅听到枪声,手向上抬,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竟然把银子弹瞬间捏在手指中间! “不可能!”莎士比的额头冒出大滴的汗水,那金色的骷髅手指骨是金子做的!他来不及装弹药,那金骷髅已经来到了跟前,一个神官刚要施放魔法,被从肩头连同魔法杖整个斜劈成两半。金骷髅扬起长剑,莎士比只觉得自己的手太少。他狂叫着用气弹接连不断轰击对方的颅骨,那骷髅却只是像被中指弹到一般仰起额头震动着,重新凝视他的时候目光更加凶狠。 万分危机的时刻,一支箭从远处射来,掠过的瞬间骷髅的头颅飞起,脱离了脖颈。莎士比看到闪电的余光,随即那骷髅头在空中炸裂了。因为身体被带得前倾,金骷髅的剑砍了一空,骑士们七手八脚将那骨架砸得寸断,才算结果了这个刺客。 “啊……”莎士比死里逃生,喘了口气,“谁救我?” 有人铁青着脸超前方努嘴,一个激动人心的场面就展现在眼前了。 一队金色的骷髅围住了红色的骑士,它们目露凶光,奔走如风。无数的白色骷髅在旁边呐喊助威,那骑士却镇定自若,马像游龙一般盘旋着,一杆骑士长枪在杀场中央划出了方圆两丈的一个圈,竟然没有一只骷髅可以靠近。他仍然单手挽着弓背,在整队金骷髅的围攻下游刃有余。 一个金骷髅从侧面袭向马腹,快如闪电,却撞在骑士枪的枪尖上。那枪就好像本来就摆在那里,不偏不斜挑进骷髅的肋骨之间,轻轻转动,骷髅的脊椎便被卸下了一截,上下分家倒在地上。还在爬动的时候,骑士带马将它的脑袋踏碎了,顺带将背后的袭来者像拍苍蝇一样拍倒在地,锁骨都砸碎了。 “不可能……”莎士比老师再次说了这句话,身边的骑士们犹在用钦佩至极的语气说着:“那强大简直不是人!刚才一瞬间我们至少死了几百人,多亏他才顶住了。” 莎士比知道年特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就保持缄默默默地观看战况。那些金色的骷髅似乎能够传播瘟疫,神官们拯救伤员的时候如临大敌,担心瘟疫蔓延开来,幸好金骷髅决定集中围攻年特,他们才有喘息的机会。大师傅的头也被包了起来,一位神官正在对他重点护理,他拿着破头盔不住叹息,想要摸摸自己的头顶,却又害怕触动伤口。 转向战场,战况已经白热化了。金骷髅们像是野兽般伺伏在四周,摆明了就要进行硬拼。他们的眼睛闪动着血红的光芒,似乎已经兴奋到了极点。他们的督军,那红色的恶魔已经很不耐烦,一声呼哨,它们齐声大吼,从口中喷出带着瘟疫的蚊蝇,然后有的跃上高的空,有的扑向马头,同一时刻无数的攻击一起递到,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年特等这个时刻已经等了很久,他突然不甘心停留在原地了。那一瞬间,他的骑士枪抡圆了挥舞,战马从他蹬踏的动作懂得他的心意,脱兔般向前跃进。金骷髅在他的枪下乱飞,他追逐着敌人,享受战斗的快乐。他的身体周围有风暴围绕,敌人陷入漩涡身不由己。他将它们搅乱如同浑水中的杂鱼,每一枪挥出,就有一个金骷髅被打成金色的寸金软骨。 一个顽强的家伙吼叫着抓住了他的枪头,只剩半身却不肯松手。它的同伴从头顶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年特的咽喉。只要抓上了,那力量可以生裂虎豹,将肉一块块从骨头上扯下来。 年特意气风发,毫不在意。他连同枪上的附着物一起抡起,就像是毫不费力地挥舞一面大旗。当两个骨架猛烈地撞到一起,雷电冲破了乌云落到他的枪尖上,又从他的身体周围猛烈地散射出来,方圆两丈之内的骷髅兵全都成了齑粉。 人群爆发出欢呼,不知何时黑暗军团的进攻停止了,它们退回了自己的阵营。两军对垒,生者和死灵各自望着场中央的主将。当年特的大枪指向恶魔,那督军按捺不住了。他嘶吼着飞落到年特面前,带起惊人的气势。 “你是什么人?”他自报了姓名,“我是波多兰,伟大的波多家族的长子,沼泽之底的主宰者,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年特跳下马背,华莎溜溜达达跑回自己的阵营了,有人捧着圣物一样拉着它。年特拔出了勇者之剑:“剑即吾名,不必多说。” 恶魔听罢仰天狂笑,笑声停时他纵身一跃如同飞燕回旋斩来。年特用盾牌向上一撩,一剑劈去,却砍了一空。波多兰拉住他的盾牌下缘,瞬间转到他的身后刺向他的后心。年特一记后空翻,剑气直向下劈来,对手却鱼跃游离了视野。 “好快的速度!”年特站定的时候,发觉波多兰已经到了几丈开外的空中,手指勾动,脚下土壤涌动,一枝比人还高的骨刺破土而出,几乎将他刺穿。年特凭着脚底的感觉左闪右避,骨刺始终扎不到他。他一直留心着波多兰的表情变化,那恶魔似乎并不太习惯于在兴奋时掩饰自己的表情。 当波多兰的五指攥成拳头往上提,年特轻轻跳起,站在刚才已经升出地面的骨刺尖端,伸开双手保持平衡,戏謔地望着恶魔。回头看时,原地已经被十几根骨刺大范围交叉成一座牢笼。 恶魔波多兰怒吼着俯冲劈来,那正是他的战斗方式,只要年特跌落地面,他就有把握取胜。除了天使,在天空中也没有谁可以赢过恶魔。然而他失望了,站在尖刺顶端摇摇欲坠的人类再次跳上了空中,却没有落下。雷从骑士的背后肩胛放射出来,竟然凝成了羽翼,拍打在空气中,发出电离的滋滋声。 波多兰因为那姿态愣了一下,这给他带来了厄运。年特的剑迅猛地劈下来,在对方的防御形成之前命中了恶魔的额头,在那里留下了一道伤痕。波多兰瞬间倒飞出十几丈外,捂着额头瞪着这个介于天使和人类之间的对手。恶魔很少有伤口,因为伤口总能愈合,但是现在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从自己的手掌看到了黑色的血,恶魔的血。 “勇者之剑?”波多兰觉悟了,他狂吼为自己助威,反正输了一样要死,倒不如战死了或许有机会重生。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要对手的性命。 拼命的家伙总是难以抵挡,年特感到恶魔的力量不可低估。一连几剑传来巨大力量,他在空中退了又退。雷的翅膀始终是不如恶魔天生的肉翼灵活,波多兰上下翻飞,穿梭在他的剑气之间,进攻是华丽的风车轮舞。他的身体飞旋,变成一道剑轮从正面冲击,锐不可当。纵使不使用魔法,恶魔本身的力量也相当恐怖,年特眼中都是剑光,那一击竟是平生中最让他胆战心惊的时刻。 躲开吗?年特还不想放弃拼搏的快乐,何况躲避就是被追击的开始。凭速度,他可不是恶魔的对手,唯有正面交锋比较有把握。恶魔的执念从剑风中传达过来了,凝聚着黑暗的力量,或许可以把人的缘分都斩断吧?年特大吼一声,也挥出了他的致命一剑。 “骄傲好斗的红魔族,也尝尝我的剑。”年特也在空中旋转,风在他身体四周围绕,或许可以让恶魔的攻击偏离,但更重要的是推动雷的翅膀。年特也旋转起来,勇者之剑划出银光流转的弧线,抖落星屑横切向恶魔的暗黑剑轮。 若剑技不相上下,便将胜负交给剑来决定好了。 雷电的翼卷入了暴风,化作雷暴撞击恶魔的剑风,但是恶魔毫不在意。一道剑风撕裂大地,一道剑风划破天空,黑暗的气息吞吐在天地之间,骑士跌落尘埃。生死茫茫的瞬间,两个世界的军队都鸦雀无声。 年特艰难地从地上站起,铠甲上竟然留下一道从肩头到腹下清晰的一道白痕。这是骑士的优势,是骑士的胜利,他拄着剑,抬头仰望天空,黑色的血顺着他的剑锋淌入地下,在入地前渐渐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恶魔呆滞地停留在空中,他的剑突然“砰”的一声碎成无数的小段坠落,白色的光芒渐渐从他的胸口亮起,是一道剑伤。波多兰悲伤地咆哮,那是最后的咆哮,他从空中坠落,血肉冒起青烟化为恶魔的枯骨,在地上跌得粉碎,激起尘埃,渐渐地散落在风中。 ※※※ 与此同时,一匹黑色的马出现在城南的后城门。那是令人恐惧的恶灵,黑暗骑士的最强大者。 路易德兰无视于神官的叫嚣,火枪和乱箭的鸣响,他骑着他的死马,径直走向城门。魔法的光芒不能驱散黑暗的氛围,箭矢和子弹泥牛入海一般落到他的脚下。他火红的眼睛望着城墙上的人,他们的信心就崩溃了。他的声音阴冷,没有丝毫情感。 “我要取这城门犹如探囊取物,打开城门,不要让我发怒。” “魔鬼!堕落的灵魂!”一个神官爬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喊,“我们会和你奋战到底,神圣的光芒会让你魂飞魄散……”他的手中亮起金色的光芒,口中念起祈祷的咒文。 “啧,啧,”路易德兰似乎有些赞赏,但他早已没有表情,他的手掌抬起,亮出一枝蔷薇花。那蔷薇花像匕首一般飞过去,在神官念完咒语之前就插进了他的心脏,沿途留下飞散的花瓣和腐朽的芬芳。 神官的尸体倒下,跌落在城门口。路易德兰微微地勾动手指,蔷薇便像疯了一般生长,将整个城门都爬满了,用尖刺驱逐穿长袍的人,用枝干卷起戴盔甲的人,而坚固的铁栅和城墙瞬间就崩溃了。蔷薇顺着神官流进砖缝的鲜血滋生,把根扎进土石深处,开出了血一样娇艳的花。 路易德兰在飘满蔷薇花瓣的风中缓缓挺进,马蹄声清晰可闻。大地在他的脚下永远平坦,一切的阻碍都将腐烂瓦解。路易德兰乘着蔷薇的芳香踏上了吊桥,那吊桥早已稳稳地落下来搭在护城河上。他的马蹄踏入大道第一片阴影中,就在人们惊恐的眼光下消失了,蔷薇也幻觉般收缩进土壤,只留下倒塌的城墙和几句惨白的尸体。 哈马斯独自坐在大殿内,如同雕像。进入苦战以来,他很少露面,因为他知道王者的鼓舞力最好是使用在极端重要的关头。但是他并不是不关心战事,他竟然流连在伤者之间,听听那些哀嚎,告诉他们希望的影子。那些影子在哪里?他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的手中把握有希望了,他在王座上搭着风神剑的把手静思,希望自己的心灵镇定一如往昔。 传说中圣骑士的出现让他有些兴奋,他曾经透过高塔的窗户用望远镜望下去,依稀见到那骑士活跃的身影。有人悄悄地向他汇报了那骑士的真实姓名,他感到无比欣慰,但是也为此忧愁。年特有意逼开公众,那是因为心理压力依然存在,以诺对他而言已经成为一个不太愉快的回忆,他要想办法改变这个状况,即使是国王也是有难度的。 “还不能让安卓美知道。”作为父亲,哈马斯也很为难,他沉浸在各种难以取舍的情绪中,时光便在这些情绪中流逝着。 清脆的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上响起来了,哈马斯警觉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剑。那不是钢靴或是软布鞋的声音,也不是熟悉的声音。风异样地从管风琴里溜走,发出了哭丧一样拖长的声音,灯火也仿佛要从罩子里逃逸出去般跳个不停。 路易德兰的冰冷在本来就空旷的大殿上蔓延开了,门口的守卫没有发出过半点声响。哈马斯凝望着这个黑暗骑士,既不害怕也不陌生。 “又见面了。”路易德兰欣赏着人类文明的精华,那白玉圣城内厅穹隆上的壁画,那其中也有他的英姿。艺术家毫不修饰地对他赞美,神官和小姐们也曾经对他歌唱,他似乎能从那壁画里感到辉煌。 “但是你还是不满足。”哈马斯一口道出了他的感受,他握着剑站起来,平静地对路易德兰说:“我知道你会来。”豪华的王者大氅十几年来从未脱离剑手的格调,为的就是这样一天。哈马斯和路易德兰一起分享了数分钟的宁静,直到厮杀的喧闹声从城外一直响起来,撕裂了那微妙的时刻。 路易德兰默默地说:“似乎打得很激烈。” “还会更激烈的。”哈马斯轻轻咳了一声,“那么,你来干什么?” “教皇呢?我来杀他。”路易德兰这样说着,就好像是在说着什么日常往事,轻松写意。“你知道,我有意放你一马,所以才没有带领部队踏破你的城墙。但是什么也不干我没有办法向蔻蔻玛莲交待,黑暗的民众比你的臣民更难信服呢。” “现在还不能让你杀死他。”哈马斯缓缓地摘掉了剑鞘,扔到地上,“他在哪里你很清楚,这白玉圣城的秘密只有你最清楚,现在你把它出卖给蔻蔻玛莲了吗?” 路易德兰不回答,似乎在欣赏一般沉思。然后他侧着头说:“啧,那么,要打吗?你的剑技是我教的呢。” “早就想问问你我学得好不好。”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对峙着,谁也不敢先动手。那时刻有些折磨,但是他们又似乎很珍惜。门外传来越来越大的喧闹声,枪声,骑士的吼叫,马嘶,似乎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砰”的一声半截巨大的蜈蚣撞破大门爬了进来,流着汤的巨大躯体填满了圣堂的走廊,而路易德兰就挡在它和哈马斯之间。 哈马斯的眼中爆出寒芒,风神剑在瞬间全力劈出,无数的光芒随着剑风开辟疆域。“呵啊——!”哈马斯狂叫,“风神斩——!” 究竟是先有风还是先有剑挥出?满殿的烛火争着流入那风中,那是时光的洪流,是载着烛火放航小船的童年回忆。那是斩断迷惘的剑,是王者的剑。 骑士们追逐着死而不僵的半截蜈蚣冲到宫门,却被迎头而来的剑风和蜈蚣的尸体撞得东倒西歪。用火枪也打不破的巨蜈蚣的甲壳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连接躯干的腿仍在抽搐着。 哈马斯拖着剑豹子一般蓄势站立在大殿中央,路易德兰不见了,但是他知道那与黑暗为伍的灵魂决不至于就此被击倒。灯火熄灭的大殿一片漆黑,他小心地环顾着大殿,留意着每一个角落,但是没有袭击出现。 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学得很不错,很有王者的气魄。”哈马斯浑身都颤了一下,但是随即脚步声似乎在远去,路易德兰似乎在惋惜:“我也受了伤,今天就算了……” 大批的骑士们从门口涌了进来,手里拿着火把乱糟糟地叫嚷:“陛下,有黑暗骑士混进来了!陛下没有受伤吧?陛下?” 哈马斯矗立在原地沉默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教皇在神官的拥簇下出现,哈马斯才回过神来。他用眼神向教皇征询着什么,教皇面色凝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一切就绪。” 哈马斯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望着骑士们拍响了手掌:“各位,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临,明天的这个时候,胜利将是我们的!” ※※※ 因为督军的战死,黑暗的军团暂时退却了,人们迎来了宝贵的休息时间。人人用钦佩的眼光望着他,但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谁。年特像所有渴望休息的人一样瑟缩在墙角,抱着长剑半梦半醒地休憩。没有人敢去打搅他,只是在背后兴奋地说着溢美之词。 那是黎明前的黑夜。其实,是不是黑夜谁都不知道,乌云遮住了阳光已经太久,人们等待的是阳光潇洒的一刻,为了那一刻,数以万计的骑士们把尸骨堆砌在白玉圣城的城墙根下。 第五十五章 骑士的沙丘 沉默。 黑暗中凝聚着爆发的力,不在沉默中爆发,便要在沉默中灭亡。 黑暗的军队空前地集结了,骨龙的咆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迷雾也稍微退去以示恫吓,露出阵前腐朽的大地和密密麻麻的亡灵军队。他们企图用僵硬的眼神绞杀扭动的躯体,声声呼唤饥肠辘辘的野兽,让恐怖尽可能地散落在风里。 醒着的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武器,刚刚醒来的冒着冷汗系紧腰带。骑士们把最后一口面包硬塞进面甲里咀嚼,魔法师迈着沉重的步伐寻找适合自己的岗位。火枪手和炮手寻找着值得毁灭的目标,没有马的士兵抓紧了盾牌保护自己的双腿。一股比火药味更浓的气氛弥漫开来,鼓点响起,人人都知道战斗迫在眉睫。 国王来了,教皇也来了,人们开始兴奋。哈马斯站在台阶上,高举着宝剑。教皇在他的旁边拿着权杖。他们一起开口了,那是一个一致的声音: “死亡统一不了天下!纵使信仰在他们手中粉碎,头颅碎裂直到太阳陨落,死亡也统一不了天下!” 那话语使人们兴奋,胜过任何魔法。黑暗的恐惧一扫而空,火炮齐鸣,投石车把最后的石料撒成雨零星乱的瞬间辉煌。人们疯狂地呐喊,黑暗的军队打开了闸口,生的人一心求死,而死的人渴求生的血肉。 他们交锋,再交锋,只要能动就站起来。骑士用意志律动钢铁的臂膀,骷髅把长枪刺进面甲。黑暗的牧师念着无人能懂的语言让僵尸从地上站起来,绊马索捆倒了蜘蛛的八条长腿。吸血鬼捏碎了火枪手的喉咙,死者的位置由狂叫着的活人来填补。 在疯狂中,时间像一座奔跑的坟墓。谁在吹动血红的羽毛?何种荣耀色彩斑斓? 每一次黑暗的冲击都更加猛烈,每一次都有无数的枯骨和英躯缠绕在一起倒下。在那潮水的激荡中,个人的力量乃至国王或是圣骑士的贡献,都变得微不足道了。房舍被无情地移平,人们不再需要掩体,战线无休止地拉长,但是黑暗的洪流没有能够冲破人类的防线。他们在那圣城的台阶上拉锯,让前线惊涛骇浪一般波动。 下一次的攻势就要开始了,黑暗的一方已经重新整理好编队,然而他们并没有立刻夺回阵地,而是放开了阵线。人们握紧了武器戒备,突然悠扬的笛声传来,让他们呆若木鸡。 天空中出现被蝙蝠和猫头鹰围绕的恶魔,他手持短笛吹奏出靡靡之音,听到的人目眩神迷,呆呆地站在那里。食尸鬼流着口水和骷髅们一起往前冲,在那笛音前人们已经没有抵抗之力。 “是路西笛!醒醒!快点儿啊……”被光明保护的神官们焦急地推着被迷惑的人们,几乎要急疯了,而那些人面带笑容闭着眼睛,仿佛陶醉在母亲的摇篮里。黑暗的洪流就要淹没这里,最前沿的步兵犹在好梦中。他们任凭头颅飞上高空,只管拎着盾牌晃晃悠悠倒下来。 突然有人醒悟了,捡起火枪来大叫:“放枪,我们放枪干扰他的笛声!”神官们七手八脚捡起火枪乱放,圣光凝聚在枪声中扩散在空气里,希望能够打乱笛声对人的影响。圣女学院的女祭祀们气喘吁吁跑来,连气都没有理顺就开始唱歌。 路西笛陶醉在自己的笛声中,每次他的笛声结束,战斗也将接近尾声。那是他的胜利,从来都是,只有一次例外……还有这次。 “什么声音?”路西笛吹了一个大走调,他想努力集中精力,但是做不到。如果说万年前那次失败要归咎于圣女蓝铃的歌声,那么这次失败就要归咎于女祭祀拼命合唱的力量。圣女蓝铃的歌声是无与伦比的让人陶醉,就连他的笛声也不敌的陶醉。女祭祀们的合唱是让人抓狂的呼哧带喘,连恶魔也要投降的呼哧带喘。 紧张和恐惧让小姑娘们的声音完全走了调,如果是一个人走调也就算了,上百个人都在走调,和都和不到一起,却仍然饱含着神圣。路西笛实在无法忽略她们的噪音,那声音远比枪声和喊杀声有穿透力。再次吹出了大走调后,路西笛气得停止了吹奏,看到前线并不像他期望的那样有所收获。 食尸鬼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往前走了,一个浑身红色铠甲的骑士骑着马卓然立在战场中央,杀气燃烧起来,在他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与众不同的魔法防御。食尸鬼们只走到他前面一丈而已,开始慢慢绕着走,似乎吃过很大的苦头。普通的骷髅兵冲到他的面前,还没有动手就燃烧起来了。他用枪挑起骷髅的肋条,轻轻松松抡圆了丢出几十米外。 “是他没错。”路西笛本以为自己用不着来到这么前沿的地方,他的督军阵亡的消息让他了解到人类也有力量异常强大的高手。那波多兰是红魔族的重要人物,在拜里安格下落不明的时刻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先锋官,除了天使,不该有人能够杀死他。路西笛不禁仔细观察起那个在两军对垒中获胜的敌方勇者来,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让他异常憋闷。 “岂有此理……”路西笛觉得那像是他们恶魔族的力量,但是显然那是个人类的骑士,“还有这种强手啊,不过一个人力量有限,叫你知道我路西笛军团的利害。” 路西笛看到很多骑士已经醒了,又是一阵乱枪乱箭,将好不容易逼近的战线再次拉开,不禁恼火起来。他本想一举拿下这个阵地,再次让他恐惧之王的绰号震惊魔界,而且还要有格调。“哼,”他用笛子当作指挥棒,大吼道:“路西笛交响乐团!” 随着他的命令,围绕在他周围的蝙蝠和猫头鹰都变成了袒胸露腹的恶魔小姑娘,小提琴到大提琴,单簧管到小号一应俱全。猫头鹰负责低音,蝙蝠负责高音,一首恶魔的组曲开始奏响了,那威力就是天使也在劫难逃。当那音波远远地在战场上蔓延开来,不要说骑士们,就连神官也举着火枪摇摇欲坠。 女祭祀们:“赞……美……”哆哆嗦嗦,声音弯弯曲曲。 “噗哧”一声,大号走音了,恶魔小姐们捧腹大笑,乐章就此中止。 路西笛气得脸色发青,用笛子上下挥舞:“认真一点!注意力集中,再来……”恶魔小姐们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声,顶住女祭祀们空前难听的合唱干扰,收敛心神重新演奏。才奏了几个调门,一个声音钻进耳朵来。 女祭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啊,好可怕,妈妈!我尿裤子……” “嗞啦”一声,小提琴走音了,恶魔小姐在天空中打着滚流出眼泪,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人类的骑士们都醒了,正好来得及和冲上来的黑暗军团打成一片。神官们擦掉脑门上的汗水,为祭祀小姐们鼓掌:“干得好,你们太棒了!谁尿裤子?记功……” 路西笛气得把笛子撅了,恶魔小姐们变回本体四下逃窜,免得被他抓住遭殃。突然一道闪电强烈地打在路西笛身上,路西笛一阵剧痛,遮挡身体的翅膀上竟然焦了一大块,冒出青烟来。 “难道是天使?不,是他……”路西笛张开翅膀往下望,尸体和白骨在地上堆成了一个老大的圆圈,那骑士就如同喉中的刺一般在那圆心望着他。“必须先除掉他,必须先除掉他!”路西笛咬牙把这句话在心底重复了好几遍。 人们为那骑士欢呼,若没有这骑士,前线早已在那瞬间落入黑暗之手。“神派来拯救我们的圣骑士!”人们胡乱叫着,实际上并没有谁告诉他们什么,他们只是这样猜想,就可以叫成一片。而在那面甲下,没有几个人知道骑士的名字,人们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是个曾经被骑士公会判了罪的人。 是不是武勇天下就可以算是伟大的圣骑士? 不论如何,那骑士无与伦比的威力震惊了内外,他已经成为英雄被人崇拜。 当骑士枪直指着路西笛的鼻子,路西笛愤怒了。他的爪子扭曲着收缩以显示他的愤怒,他问那骑士的名字:“你是什么人?” 年特默默地瞪着他,抑制着怒火。长枪在空气搅动出激烈的破锦声,他从那恶魔周围跟随的大量吸血鬼看出了蹊跷:“路西笛,把美莲还给我!” 路西笛真的吃惊了:“又是来要美莲的,那个女人的社交圈倒是出乎意料的广阔。”他从骑士的话语中听出了究竟,蓝魔鬼可不习惯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他狞笑道:“她在我手里,你想救她就来啊。”一个主意在他脑海中形成了,如果有了这个骑士的鲜血,恶魔之王一定可以立刻恢复元气。他大笑着飞向后方,他要那骑士在千军万马中耗尽体力,最后落到他的手里。 年特被他激怒了,同时一种希望感在心底升起。路西笛这样说,那就是美莲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有可能把她救出来。年特猜到路西笛的想法,但是他也不以为意。他有用不完的力量,月光女神是他的后盾,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召唤圣灵骑士为他助阵。他说着:“正和我意。”在众人的劝阻声中冲向黑暗军团最密集的地方。 黑暗的迷雾分开了,就仿佛潮头遇到了礁石。在怒吼声中,狂风闪电席卷大地,黑暗的士兵在枪尖下化为灰烬。任何的黑暗法术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剑光一闪,巨大的蜘蛛轰然倒地,头颅连同黑暗牧师一起分成两半。勇者之剑发出寒光,锐气无法阻挡。箭矢和火焰无法近他的身,诅咒在那宝剑的凛然正气前无计可施。 人们看到那英勇的骑士将敌人整齐的军队冲得七零八落,纷纷喝彩。他们压力大大减轻,黑暗军团想要重整需要一些时间,他们喘着气将所有可以利用的武器堆在合适的地方。火药就要用完了,不过据说黎明也快要来临。他们坚信,就算他们倒下了,大地也绝对不会沉沦。他们是抱着这个信念一直站在这里,握紧手中的武器。 年特追逐着路西笛,一直杀入黑暗的深处。路西笛的狞笑声一直在头顶盘旋不去,年特知道,他决不是只会吹吹笛子这么简单。马匹踏风奔驰,黑暗的迷雾越来越浓。年特不停地挥舞着长枪,免得和什么巨大的东西撞上。在风之神殿小精灵的恶作剧使他长了记性,他让雷电充斥在枪尖上,从镶嵌聚光红宝石里喷散出来,照亮了前方。 路西笛暗自吃惊,吸血鬼伯爵和老猫头鹰飞来了,他们带来了惊人的消息,关于蔻蔻玛莲和这个骑士的暧昧关系,还有勇者之剑。 “为什么会这样?”他眼瞧着一只巨大的骨龙被那骑士用可怖的雷电劈落。在那黑暗的迷雾中没有阳光,人类若是深入了,便如同灵魂来到黑暗的领地。眼前的骑士却毫不在意,包括他的笛声也对这骑士毫无影响。 路西笛躲在迷雾中悄悄地望着那偶尔被抽出来的宝剑,那就是勇者之剑。是这宝剑让骑士的灵魂得到保护吗?路西笛觉得不像,眼前的骑士并不像是一个圣洁的圣骑士,虽然他站在人类的阵营,但是路西笛知道,就是天使深入了这迷雾也要迷失,因为光明在这里荡然无存,神圣的力量全被阻隔。 必须除掉他!还有,蔻蔻玛莲,路西笛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讨厌蔻蔻玛莲。这个女人是恶魔之王拜德最亲信的部下,拜德对她言听计从,就算是路西笛和拜里安格一起说话,也比不上恶魔之王对她的信任。她掌管着大量的灵魂,整片地狱上层的阴暗世界都是她的领地。她是魔女和暗骑士的首领,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除了恶魔之王。 路西笛觉得机会来了,他暗自盘算着出手的机会,吸血鬼伯爵和老猫头鹰安静地等着他的决定,而他把眼光落到了他的第四个魔神将身上。而这个魔神将,一直都缠绕在他的胳膊上。路西笛笑了,他知道怎么能把这个谁也挡不住的骑士拿下,而他不用以性命相搏。 “去,”他狞笑着对老猫头鹰和吸血伯爵说,“你们一起去毁了他。”然后,他把一条绿色的小蛇从胳膊上摘了下来…… ※※※ 年特勒住了缰绳,让华莎停下来,拍了拍它的脖子作为安抚。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西笛不见了,年特小心地观察着路面,用长枪发出红色的闪电照亮了周围十几米的范围。一些拿着锤子的半羊人闪了一下就跑开了,它们既不高大也没有什么强大的法力,年特不把它们放在眼里。 “路西笛!胆小鬼,给我滚出来!”年特大吼了一声,冷静地用眼睛观察着四周。什么也没有,倒是一对似乎是野兽的红色眼睛闪了一下,就逃走了,年特看到那好像是一只地狱犬。四周静静地,他站在大街上,那里是昔日的王城,居民们生活的繁华地段,如今死气沉沉,只有柳条在惨风中无助地飘摆。 一只猫头鹰站在那柳树的树干上,不停地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是年特能够听到的惟一微弱的声响了。他突然觉得头皮有些发紧,一种异样的感觉使他抬起头注视着那猫头鹰,而那猫头鹰也在注视着他,依旧有节奏地叫着,就像是在数数。 年特突然想起老人们曾经讲过的故事,说是如果被一只猫头鹰数清楚有多少根眉毛,那个人就会立刻死去,灵魂成为猫头鹰的俘虏。年特觉得眼皮在不断跳动,那传说是真的,眼前的这个猫头鹰就在数着什么,甚至透过他的铠甲面罩直盯着他的眼睛。年特有一些眩晕,抽出勇者之剑一剑劈过去,大树瞬间碎裂在地上,猫头鹰却跑掉了。 年特顿时觉得舒畅很多,那猫头鹰一下子钻进乌云里找也找不到了,年特狠狠地将一个霹雳投进乌云里,暗自心悸。那恐怕是所有诅咒当中最危险的了,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一只老猫头鹰的诅咒。 老猫头鹰扑灭屁股上被闪电点燃的一缕烟,面对的是吸血鬼的嘲笑。老猫头鹰狼狈地说:“差一点儿就数完了。” “是差一点儿就被劈死了。”吸血伯爵一抖内侧鲜红的斗篷,“我去试一试。”他瞬间消失在漆黑的夜里,就像融化在风里,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骑士的背后。 年特正在四下寻找魔使路西笛的下落,骑在马上沿着街道缓缓地向前走。一群蝙蝠吱吱叫着从远处飞过来,年特的剑风卷起狂澜,轻而易举地将它们驱散了。它们实在是很弱小的一群,所以年特不禁起了疑心。身后传来微弱的风声,年特猛然回身,就看见吸血鬼血红的眼睛和尖利的牙齿,那有力的爪子正抓向他的喉咙。 “滚!”年特将盾牌抡在吸血鬼的脸上,吸血鬼的爪子刚刚碰到他的锁喉甲就被弹开。他稳稳坐在马上,连人带马就像是一座铁山。吸血鬼敏捷地一扑却没有丝毫效果,他不死心,瞬间捂着脸跑到了安全的距离,盘旋在年特的周围。这确实是件有难度的工作,骑士的重铠甲保护得太严了,力量又大得惊人。他的神力可以生裂一头牛,但是却拎不起来眼前的对手。 “哼。”吸血伯爵冷冷哼了一声,要是这样回去未免太没有面子,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注视着他,那目光让他的皮肤也感到不安。他像旋风一样绕着对手越转越快,眼中激射出红色的光。那是他们一族特有的力量,可以破坏猎物的神经中枢,使猎物瞬间失去抵抗的能力,只要那骑士的眼睛和光线对上就死定了。 “用这种速度从四面八方攻击,他不可能挡得住。”吸血伯爵的如意算盘是有道理的,骑士在马上不像在地上灵活,不能整圈转动,只能用腰部转动半圈。吸血伯爵对自己的飞行速度有绝对的自信,他甚至可以超过声音,当他飞到对手右边的时候,他的笑声甚至刚刚从对面传来,骑士一般都会用后脑勺对着他。 “什么东西?”年特的声音传来,吸血伯爵的爪子刚刚要抓到他的后脑勺,年特回过头来,眼睛和他对个正着。吸血伯爵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的盾牌无法抬起,目光相对的那一刻,破坏光线直射向年特的眼睛。 “你死吧!” 吸血伯爵看见红色的头盔毫无修饰的铁皮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撞在鼻子上。他眼中的景色都是血红色,不是因为破坏光线,而是因为鼻血溅得满脸都是。那是骑士的头盔,骑士用头盔将他的整张脸都撞花了。他捂着脸的一瞬间,剑光似乎贯穿了天地,一种神圣的力量让他痛苦地大叫。 吸血伯爵化作一大群蝙蝠仓惶逃窜,对手却未放过他,一个连环闪电直追过来,在蝙蝠群里穿梭。年特意犹未尽,大声骂着路西笛的名字,往前策马奔去。他记得这条大路直通向哈马斯的王宫,任何懂得享受的人都该喜欢那里,恶魔也是一样。吸血鬼与力量强大的恶魔相比只是小角色,他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 “哼,我是不死之身。”吸血伯爵从下水道里爬出来,庆幸着自己当机立断没有受重伤。突然发现周围都是身材性感的恶魔小姐。小姐们拎着各色乐器,他认得正是路西笛大人的恶魔交响乐团,那可都是有身份的贵族千金。而这时小姐们正在激烈地说着什么,见到他掀开井盖爬出来,不仅愣住了。 伯爵满脸通红,急中生智,一面若无其事地爬出来一面念叨着:“咳,这井盖可真难修啊……” ※※※ “救命啊……” 看不见远方的路,只有呼救的声音隐约传过来。年特的心中一紧,那是美莲的声音,他拨转马头,朝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赶去。那声音突然就停止了,年特沉着冷静地放慢了速度。如果那真是美莲的话,就说明路西笛和陷阱也在等着他。反正路西笛一定知道他来了,年特干脆大喊:“路西笛,你这个胆小鬼!出来……” 一阵凉风吹来,迷雾突然稀薄了。附近的景色清晰了起来,年特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也许路西笛喜欢故弄玄虚吧,他看到美莲被绑在一棵树上,不,下半身已经变成了一棵树。太远了,他看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美莲痛苦的声音让他心慌意乱。 “呵呵,你来得很快嘛。”路西笛已经不是那副悠闲的样子了,他穿着和美术馆的图画中一模一样的魔神铠,手中拎着一把钢叉。他的眼中迸射出怒火,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轻侮蓝魔神的威名。他发誓要让人类每天在噩梦中生活,作为今日损兵折将的报复。他刚刚得到报告,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骑士已经杀死了至少几千个他的部下。 若和拜里安格相比较,蓝魔鬼比红魔鬼更加狡猾,这使他们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声势却莫测高深,他们喜欢诱惑一个人更胜过杀死一个人。作为蓝魔鬼之王的路西笛,无疑是此道的佼佼者。即使非常想杀死眼前的骑士,他也会选择比较安全的方式。毕竟,他刚刚才复活,而他引以为傲的军队并没有能够全部带到这里来。这是一次突袭,是深入人类势力内部的突袭。 路西笛指着美莲,满脸都是邪恶的笑容:“如果没有搞错的话,罗斯门德骑士,你并不是一个圣骑士,却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现今的人类对你的态度并不公正。他们都有罪,为什么你还要为抛弃你的人们拼命啊?想获得宽恕?不,那不是你这样的强者应该采取的态度。你应该鞭打他们,让他们知道你的愤怒,那要快活得多……” 年特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把美莲放了。” “那就要看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伙伴了。”路西笛打了个响指,“把你的灵魂交给我,这个交易很简单。”美莲突然开始疯狂地扭动,发出惨叫,痛苦的声音撕心裂腑。她咳嗽着,突然从口鼻中都流出黑色的血来。 “骑士,你在犹豫什么?”路西笛大笑,“她的痛苦能够让你心软吗?” 年特心乱如麻,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从美莲的样子来看,她已经被折磨得麻木了。她呆滞的眼光没有半点儿光彩,甚至认不出他来。毫无疑问投降是不可取的,那只会白白丧失他的灵魂。心痛中,他只能愤怒地咒骂:“路西笛,你是我所见过的最低级的对手。我还以为你的身份可以让你使用一些不这么庸俗的手段。” “我是那么打算的。”路西笛毫不生气,“但是这种办法最有效。如果这样不行,别的办法也一样不行。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我们是一类生物,强大、聪明,你会知道你的选择值不值的。” 他指着美莲说:“这个女人非常好,腿长、皮肤好,是我最喜欢的玩偶。但是如果你以为她值得你去爱那就错了,女人其实用来当玩偶会更合适。加入我们,你很快就可以拥有不灭的灵魂,死亡只是开始。”他用指甲轻轻捏着美莲的下巴,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说:“醒醒,我的乳牛,我想尝尝你的味道。” 美莲突然醒了,她的眼中射出光彩,不是对着年特,是对着路西笛。她用哀求的声音说:“我的主人,我会全心全意为您服务,我的灵魂和身体都是……求您……嗯……”路西笛毫无顾忌地亲着美莲,而美莲就拼命地喘息着献出自己的热情。 “够了!”年特疯狂地大叫,“她不是美莲,你骗不了我!”雷电穿透乌云在他的剑上聚集,他却怀疑自己有没有勇气把这一剑挥出去。 “是吗?”路西笛得意地大笑,“你以为所有的人心灵都像你一样坚强?尤其是女人,你以为她在死亡面前还能够忠于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美莲就用无神的眼光望着年特,傻笑着,似乎一点儿羞耻之心都已经不复存在。 年特的眼睛就要喷出火来,他想劈死恶魔,但是恶魔始终不离开美莲。他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真正的美莲,也没有责怪她的理由。 路西笛似乎知道他所有的想法,他哈哈大笑:“激怒你对我没有什么好处,你好好想一想,对于你这样的强者,人类不值得你信任。至于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路西笛摸着美莲洁白的脖颈,用力一捏。美莲的头歪下来,眼中尤自带着对路西笛的巴望。路西笛振翅高飞,突然就不见了。 “不……”年特发出痛苦地呐喊声,将巨大的雷电抛向无尽的黑夜。他跳下马背,疯狂地跑过去,想要看看美莲的脸,他不能相信那是真的……因为那确实不是真的。 美莲被扭断的头突然抬了起来,眼中发出冰冷的绿色光芒,一双手揽住了年特的身体,吼叫声中,带着毒液的牙齿穿透了他的护喉甲,咬住了他的脖子。年特竟然挣脱不开,惊惶间,他知道自己上当了,巨大的力量将他拦腰缠住,似乎想要绞断他的每一根骨头,勒得钢甲发出破裂声。他看到原来下半身的树干颜色变了,变成了鳞片,那是一条蛇,美人蛇。 当毒液在血管里游走,年特渐渐失去了力气。他拼命挣扎,但是越用力身体就越冷。他不能呼吸,也无法叫喊了,毒液使他的血液凝固,让他感到无比痛苦的窒息。无比坚固的铠甲碎了,那长长的蛇身破土而出,在他的身上绕了一圈又是一圈。他想把握着宝剑的手伸出去,他拼命挣动着,本来水泄不通的蛇躯间被他挤出了一条胳膊宽的缝隙。 是小熊! 挂在腰上柔软的小熊给了他坚固的铠甲不能给他的伸缩空间。一瞬间,强烈的光芒从勇者之剑上散发出来,砍在蛇妖的七寸上。一股力量就像是火山一样爆发开来,将蛇妖缠绕的身体震开来。狂暴地将对手砍成八截,再也没有力量的时候,脑后响起了风声。 一把叉子柄狠狠敲在骑士的头上,结束了这场争斗,没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只有一个骑士倒下了。 ※※※ 终于,一个沉重的嘶吼声从地下传出来了。 大地在震动,不管是黑暗的军队还是圣城的守卫者都在那威力下四处逃窜。白玉圣城动摇了,人人都听到恶魔之王恐怖的声音从地下传来。悬挂了一千年的钟和钟楼一起塌了下来,在地面发出最后一声悲鸣。一道裂缝从台阶上出现,不知道要裂到哪里去。 国王和教皇相互凝望着。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 “走吧。”教皇缓缓地说,“接下来是我的事情了。” 哈马斯觉得有些难过,在这个时刻,他突然不希望教皇步上玛丝塔的后尘。他本来该高兴,但是他没有。最信任的玛丝塔死了,眼前这个对手也要去做同样的事,他们都是好固执的人,哈马斯没有什么话好说,也不想和对方拥抱。 他只能离去。 教皇目送着哈马斯的背影叹了口气,走向内侧的通道,缓慢,凝重。 逃生的传送魔法阵已经准备就绪,人们慌乱地挤在一起,乱成一团。神官被撞到在地,军官扯着嗓子大叫,却没有人理会。渐渐地,喊叫声平息下来了,人人都听见哈马斯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不要慌!”哈马斯大声斥责,“你们还算是骑士吗?我们都能离开,我最后一个走,这是早就计划好的转移。圣城要塌了,但是文明不会湮灭,以诺不会就此消失。黑暗使你们忘记了时间?我告诉你们,黎明就要到来,援兵也会随着阳光一起到来。现在我们离开这里,和已经来到外围的玫瑰骑士团汇合!” 军队的旗帜立起来了,人们开始寻找自己的队伍,有条不紊地进入魔法阵。魔法阵不能转移所有的人,身体状况依然良好的骑士们骑上马,朝着后门冲去。他们将结成坚固的阵形,用最后的力量杀出血路。玫瑰骑兵在那个方向已经开始进攻,国王的信使骑着白鹤带来了好消息,黑暗的势力在这个方向有迹象撤离,临近城镇的防线已经被援军巩固。 魔法师慌慌张张夹着书籍,祭祀们把圣器七手八脚堆在车里。旗手固执地揽着大旗,受伤的骑士扶着伙伴的身体,将破得不能用的铠甲扯下来扔掉。最紧急的时刻,人们仍然有些东西不能舍弃,有的是固执,有的是需要,有的是品格。当哈马斯随着最后的骑士消失在魔法阵的光芒中,被人们称颂了一千年的神像倒了下来,孤零零地摔断了胳膊。 那一天,人类文明的象征倒下来了,但是文明不会就此消失。 恶魔之王拜德复活了,万年的约定已经来临,随着古封印的彻底瓦解,恶魔之王带着怨恨和复仇的火焰即将回到大地上。他的神力可以动摇大地,他的吼叫声让人胆战心惊。在那剧烈的震动中,一座白玉铸成的城池就像是沙土一样倒塌下来,高高的城堡顶楼砸进地面,光辉的殿堂土崩瓦解,把灰尘一只扬到天上。 面对这伟大的力量,黑暗的子民在齐声呐喊,歌颂他们伟大的缔造者。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平息,直到烟尘散去,他们要迎接他们神圣的一刻。 渐渐地,大地平静了下来,黑暗的呼声也静下来,漫天的烟尘也终有散去的时候,宏伟的白玉圣城成了一座沙丘。 沙丘高高地屹立在那里,诉说着昔日的辉煌。风是它的低语,它依旧像是一座丰碑。 恶魔之王的吼叫声依旧让人恐惧地传过来,有一些不同,那是诧异、愤怒,还有挣扎。发生了什么?地面依然在微微晃动,但是很难察觉。一块石头从沙丘脚下滚了滚,那是昔日的大理石柱,它滚动是因为它的圆滑,但是光芒从它下面露了出来。那是封印的光芒,新的封印,巨大的封印随着白玉圣城的塌倒发动了。 第五十六章 恶魔的盛宴 人们有没有力量建造一个和神的力量相比的封印?答案是:能。人们建造了白玉圣城。当神的封印衰落的时候,新的封印在沙丘下面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亮起来了,在沙丘的边缘形成了漂亮的光的围墙。 路西笛愤怒地大叫:“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快,把沙丘挖开,把封印毁了!用血,血来玷污它!” 突然间,天上的乌云开了,金色的光芒撒了下来,照在骑士的沙丘上,无数的骑士把尸体留在这里,那沙丘就是他们的安息之地。他的灵魂在那金色的光芒中飞翔,迎向天空。云就开了,乌云散开了,光明普照大地。 天使拍打着翅膀出现在那里,沙丘的后面亮起传送魔法阵的光芒,突然间杀声四起,庞大的军队从沙丘的两边流出,冲向黑暗的军队。圣殿骑士双手捧着宝剑在空中飞舞,他们笨拙的宝剑不需要挥舞,因为圣光像是从天而降的密集炮火一样冲击着黑暗。在阳光的照耀下,人类面色红润,而黑暗的子民发出了被灼烧的惨嚎。 黑暗退却了,在阳光下随着乌云退却了,他们的溃退只是一瞬间就决定了。当圣女米蕾尼娅骑着白狼高举光的宝剑站立在沙丘上,大地就连最后一丝震动也消失了,恶魔之王的吼叫声也渐渐平息。人人都看见圣女米蕾尼娅在主天使的围绕下,屹立在曙光之中。她唱起洁白的歌,在那歌声中,青草和树木从那丘上冒了出来,转眼间便已经茂盛,春意盎然。 “是她。”路西笛咬牙切齿地放弃了吹奏乐曲的念头,那歌声曾经要了他一次命,他认得,那是月光女神的歌声,在那一刻,他知道获胜已经无望。“不会的!不甘心!”路西笛敲打着地面,希望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如果一万年的努力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一声巨大的嘶吼传来,还有拍动翅膀的声音。路西笛惊恐的抬起头,那是龙,骑士骑着龙从沙丘的后面铺天盖地地出现,腋下夹着长长的刺枪。龙的口中喷出滔天的火焰,骷髅兵在火焰中化为飞灰。吸血鬼四处逃窜,稍微慢了就会在龙吻中丧命。一只骨龙和巨大的三头黄金龙扭打在一起,转瞬间便被拆成了块块散落在地上。 失败了。 路西笛已经有所觉悟,他无法再坐视军队的溃退。他对月光女神远远地发出了咆哮,但是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那是再也熟悉不过的感觉,冰冷而有力。 路易德兰出现在他的身后,用发自肋骨深处的声音对他说:“想死么?大王叫你回去。” “哪个大王!”路西笛死也不愿意向蔻蔻玛莲投降,挣脱了路易德兰的手。但是他发现自己会错了意,他惊喜地望见巨大的黑龙从王城飞起来了,那是与恶魔之王缔结盟约的生物,魔界最强的一族。乌云没有散开,而是凝聚在被他们所控制的王城上空,越来越浓。一股力量在他的身上复苏,他感到封印的枷锁已经不复存在。 “难道……”路西笛的声音近乎颤抖,“大王终于摆脱封印了?对了,我们已经建立的死城撕开了封印的裂缝!”惊喜使他难以在镇定情绪领导战争,他一面喊叫一面往王城飞去:“撤退!全军撤退……” 黑暗的军队乘着乌云撤往死城,昔日的以诺王城如今成了恶魔的堡垒。乌云堆积起来,如同一个漆黑的恐怖龙卷风笼罩在王城周围,隐约有火光红彤彤地在里面闪烁。黑龙在烟雾中穿插飞舞,黑暗骑士庞大的军队在地面冲击驰骋。他们掩护着溃败的军队重新集结,进入到死城之中,用庞大的力量划分生与死的边界。 号角吹响了,人们放弃了盲目的追击,黑暗所控制的区域已经大大缩小,人们围绕在沙丘周围,享受着阳光,脸色因为兴奋而红润。经过了漫长的挣扎,多少人死去了,活下来的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胜利的感觉第一次清楚地从帽樱上的温暖传过来。他们可以看着雄壮的军队和从未见过的巨龙建立新的信心,确认文明尚存。 光芒中,天使走了,引导着勇者的灵魂,去他们崭新的天堂。神官和圣徒们跪倒在沙丘下,米蕾尼娅落寞地站在那里,扫视着黑压压的人群。那人数不断增加,但是她在寻找她派来的骑士,用她那智慧的神的眼睛,扫视着战场。国王带着漫山遍野的士兵从远处汇合过来,骑士们的高呼声震动山岳。 “恶魔拜德逃走了,但是新生的封印将使他在地面受到束缚。”哈马斯远远地向圣女致意,继续大声说,“虚弱的恶魔之王不是我们人类的对手,让他们滚回黑暗里去!以这骑士的沙丘为誓,打倒恶魔,夺回王城!” “夺回王城!夺回王城!”他们拥簇国王欢呼雀跃,玫瑰骑士和前线的士兵聚拢在一起,总兵力超过了一百万,很快,等到西线和东线的军队也调拨过来,也许可以超过三百万,再也不是以前苦苦挣扎被包围的小鱼了。全国各地的神官和著名骑士都在想方设法赶来,他们忙着会师,整编队伍,召开作战会议,还有补给线,他们初步制定了围剿计划,用火炮和投石车将以诺团团封锁。 白狼哀叫着,那个女神最关心的骑士在哪里? ※※※ 年特还活着,他虚弱地喘息着,躺在巨大的石桌上。 地狱的篝火在一边熊熊地燃烧,鲜血盛满了酒杯。 那是恶魔的盛宴,地狱的新贵们鱼贯而入,而他就是这次宴会的主菜。 他被洗得很干净,和一堆牛羊堆在一起,但是还是他最好看。他的脖子和四肢都被铁链拴住了,其实那真是多余,他虚弱得只有力气**。他会想起很多东西,当血流进碗里发出流水的声响时,他想起了米蕾尼娅,那干渴的沙漠旅途,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旅途。当路西笛出现的时候,他想起了美莲,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临死就算是能知道也好。 当刀在他的胸口上比划的时候,他想起了蔻蔻。他想起她的娇,她的蛮横和早熟,那是当然的,实际上她是魔使蔻蔻玛莲。她在哪里?年特突然想起那一天,她说,她要走了…… “诸位,我们已经成功地在人类文明的心脏,在中土世界的核心成功占领了一个城堡,接下来就是整个中土世界!”路西笛举起尖刀,神情庄重,蓝魔鬼一族和魔界交好的显贵们人人神情亢奋望着他。路西笛大声说:“就用这骑士的鲜血庆祝我王拜德获得自由!” 路西笛的刀就要刺入骑士**的胸膛,黑暗的牧师们等着抓住骑士的灵魂,凭着那灵魂,路西笛就要告发蔻蔻玛莲,坐上魔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那是最让他们期待的瞬间,他们准备好接住每一滴血,将骑士的心脏挖出来盛在碗里。他们期待着看到骑士扭曲的面孔,不管是为了恐惧还是痛苦,临死前的挣扎和惨叫,最好是还能求饶。 骑士喊起来了,不是求饶,他用尽力气大声喊:“蔻蔻!救命啊……” 一团黑色的空间扭曲在上方,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眯起的漂亮眼睛出现:“来了!”一只手一把推在路西笛头顶两角中间,路西笛举着刀仰天倒在地上,所有的恶魔都大吃了一惊。 有着性感无可挑剔的身材,像火一样红的头发和传说中谜一般的梦幻笑容,美丽的恶魔少女直扑进年特怀里,肆无忌惮地在满屋的恶魔显贵面前亲吻他的面庞。枷锁发出脆响自己脱落在地上,惹火的娇躯在怀里扭动,蔻蔻咯咯的笑声亦幻亦真:“有没有经常看看自己的影子啊?我就是想看看你还记不记得我。” “蔻蔻玛莲!”路西笛站起来恶狠狠大叫,“你还敢在这里出现?和人类的骑士私通就是你叛变的证据,跟我去见大王!” “你凶什么。”随着蔻蔻玛莲的手指一勾,大殿的门开了,黑暗骑士鱼贯而入,路易德兰发光的眼睛直盯着路西笛,而所有的蓝魔鬼都开始觉得有点儿冷。蔻蔻玛莲笑眯眯地望着众位目瞪口呆的大人:“人我又带走啦。” 路西笛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公开造反,我立刻去见大王,你就等死吧。” “那都随你呀,嘻……”蔻蔻玛莲毫不在意,抱起年特站起来,“唰”的一声就不见了,留下狼藉的餐桌和不欢而散的理由。 “你还想干什么?”路西笛发现黑暗骑士们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禁向路易德兰大声问。而路易德兰缓缓向他逼近,让他非常紧张。路易德兰拿起放在贡物架子上的勇者之剑,对他理都不理,转身离去,留下路西笛站在那里面色青白不定。 门关上了,蓝魔神宫殿里传来巨大的吼叫声:“气死我啦……” ※※※ “好些了吗?”蔻蔻玛莲从来都不曾这么温柔,魔女们用地狱的药草为他驱散了体内的毒素,走马灯一样忙碌个不停。蔻蔻玛莲修长的手指携着蜘蛛丝结成的雪白手帕,轻轻撷取他那苍白的面孔上不断渗出来的汗水。 年特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勇者之剑就在他的手边,铠甲也在。一道火墙从地缝里升起来熊熊地燃烧,弄得屋里暖洋洋的,一切都是那么舒适,只是取出毒素的影响让他大汗淋漓。他很忧心:“蔻蔻,没有关系吗?我们一起逃走吧。” “不用担心。”蔻蔻玛莲成熟的美丽面庞流露出熟悉的古灵精怪,“你什么时候比我聪明了?” “那倒是。”年特振奋精神坐了起来,蔻蔻玛莲便小心地扶着他。年特叹息着:“利茨向你问好,对不起,让我交给你的小熊娃娃被我搞丢了。” “你……总是这么稀里糊涂的!”蔻蔻玛莲敲了他一下,“什么时候能聪明点儿啊。”那动作有些熟悉,但是远比大棒温柔。 “我回头找一个给你送来。”年特说,“真的,我会送来给你,地狱我也送来,算我先欠着你。” 蔻蔻玛莲叹了口气:“你肯来我就高兴了。娃娃就算了,我可是大魔使,抱着娃娃有损威严。留作思念的对象,拔根头发就够了。”她从年特头上狠狠揪了一把,少说也捋下十几根,旁边的魔女立刻献上一个金盒子小心收起来。 “喂……”年特有些发毛,按照她的性格,“你该不会想做诅咒玩偶吧?” 蔻蔻玛莲:“当然,我做那个最拿手了,想你我就会敲上两下。” 年特苦笑:“我就知道命会被你捏在手里。” 他们忘形地沉浸在短暂的欢愉中,一个魔女前来禀报:“主人,大王要发动攻击了,要你前去助阵。” 蔻蔻玛莲叹了口气:“知道了,立刻去。” “你不能去!”年特急了,“和我走吧,就算只有黑夜也好,不要去送死。” 蔻蔻玛莲深情地望着他,声音深邃地回响:“年特,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们都有各自的立场,我在这里出生,就要遵循着黑暗的路走下去。那是我的路,我一定会想办法走下去。你也有你的路,我们的相遇是两条路相交的十字路口,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但是请你记住,你是我漫长的期待中最真实的爱情幻影,你走吧,带着我的爱走,也许,有一天在哪个幽暗的角落……” ※※※ 那是一场梦,年特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尸堆里,穿着铠甲握着剑,但确实有阳光暖暖照在脸上。他凝望着蓝色的天空,那是一个黎明的时刻,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一点儿也不奇怪。 耳中传来悠扬的歌声,那是普休斯的女祭祀们合唱晨祷的圣歌。至少有三千人在一起低声吟唱,汇合成柔和恬静的声音在大地上蔓延,让死者的灵魂籍此得到慰籍,驱散黑暗残留的影响。 大地微微有些晃动,年特搬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坐起来,看到以诺王城上空整个被密不透风的乌云所笼罩,而乌云现在正要散开来,布向自己的头顶。黑暗的军队正从城里列着队向这里走来,骷髅一言不发凶狠地拎着盾牌,恶魔手中拎着地狱犬,他们把脚步踏得地动山摇,驱赶更低级的僵尸走在前面。 乌云中飞出山一样巨大的黑龙,好像天空打开了门户。黑暗骑士在地面一字排开,拿着嗜血的巨大弯刀。魔女和黑暗牧师在他们的后面飘动,将面孔和手臂都藏在袍袖当中,脚下是湿漉漉的羞辱和摩擦在废墟上的音响。号角召集着不法的徒众,半羊人怯懦地跟在后面持着箭弩。 光明在那空间里被淹没了,恶魔之王巨大的吼叫声宣泄着复仇的意志,一个人在那千军万马之中只是可怜的沧海一粟。 年特震惊了,黑暗的势力倾巢而出,谁能阻挡恶魔之王?他望望天空,希望能够清楚地知道目前的状况。恶魔的鼓声让他心急如焚,然而他还是感到了神圣的力量,从地面,从白玉圣城的方向传过来。他回过身,看到了骑士的沙丘,和一眼望不到边的旗帜,还有熟悉的“哗哗”的铁链声。 “玫瑰骑士团?”年特喜出望外。 头戴金色战盔,身经百战,玫瑰骑士的战法天下闻名。那是玫瑰郡特有的阵容,最适合平原作战。从人到马都有最好的锻造技术铸造出连身铠甲,马和马之间用钩环和铁链相连,三十骑一排,两侧弓箭乱放,中间都是长枪,就是所谓的连环阵。最前排是重铠甲,胸甲特别结实,根本用不着盾牌。十排一伍,交叉编队,一旦遇到阻碍前方马队自然极成一团围攻,后排几乎不需要安排就可以向前补齐并且更替受阻部队。 训练有素的马队一旦跑起来,横冲直撞,惊天动地,不由你不向前冲。四十万精骑全方面作战,没有什么可以挡得住。为了铸造这些精骑的铠甲,发挥最大的威力,玫瑰郡最普通的轻骑兵的战斗武装可以和骑士相比,耗资三亿金币,每年的维护费用高达一千三百万金币,所以又称黄金骑兵团。 如今,这支部队已经分三面将战线布满了,胸铠闪动着光辉,刺枪向上好比冬日的密林。与疲惫破烂的王城守军相比,玫瑰骑士作为前锋部队理所当然。他们静静矗立在战场的另一端,等待冲锋的大鼓敲响的瞬间。 蓦然间,年特发现自己就在前所未有的战场中间,王城南方广阔的田地辽阔平坦,仇视的双方拥护自己的将军,高举着旗帜,在比暴风雨更加窒息的空间里接近了。 恶魔之王的吼叫是冲锋的号令,在黑暗的海洋中掀起了漩涡,巨大的蜘蛛和蜈蚣像战车一样载着亡灵士兵冲出迷雾,黑龙怒吼着俯冲盘旋。与此同时,一声炮响,冲锋的战鼓从四面八方敲响,玫瑰骑士齐声呐喊,马蹄随着鼓点敲击地面,渐渐变得如同雷雨一般密集。火枪手和魔法师跟在他们后面,飞龙骑士和圣殿军团呼啸着倾泻出十里。 “这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世界疯了吗?”年特的神经无法转动得更快,他曾经多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不同寻常的场和,但是没有一个场合比现在更加让人不知所措。蔻蔻玛莲不是不会穿衣服的小姑娘了,他的内衣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加舒适,持着勇者之剑,但他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世界在疯狂么?即使是几百年后,最伟大的诗人企图从群星的角度描述此刻一株因为马蹄深深陷进土壤的蒿草,亦要在那不计其数的真实面前鸦雀无声。他们要讲述的不仅是几天几夜的喧嚣,还有那蒿草对中土世界的忠诚,即使是一腔热血喷出来也已经太多,而他们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灵魂,被从原有的盒子里挤出来丢到另一个陌生的空间,诸如此类的事情,若感情搀杂得太多,便一样要发疯。 不要再哀求了!不要再哀求了!骑士们发自肺腑的呐喊也因为喘息像是哀求,杀戮也是人类原始痛苦的解脱方式。 拔剑,挥舞臂膀,让敌人的头颅飞出去! 黑龙口中喷出熔断山脉的火焰让整队骑士燃着火焰倒在骷髅的剑戟之下,闷雷一样的炮鸣让明日的魔族英雄碎裂在半空。比腿更多的长枪掀翻了蜈蚣绵长的身躯,露出雪白的肚皮。吸血鬼没有时间吮吸血液,只管扭断脖颈。但即使主人倒落马下,战马仍在链锁结成的钢铁长龙中纵队前进,像犁一样将黑暗的突起物踏倒在地。在那麻木的时刻,骑士的工作比农夫更简单,他们谨记,不倒下,就只管收割死人头。 当光明和黑暗交接的瞬间,金属的和鸣由铦燥渐渐变得和谐,美貌恬静的女祭祀也变成卑鄙的狂女人尖叫着袭击;当兵器相击发出的谐音盖过了她们的喧嚣,便在纯粹的毁灭中升起近乎完美的歌。 年特在黑色的海中游弋,听到了那完美的声音。他不禁呆了一呆,一只巨大的黑龙从天上扭曲着坠落,将数百的黑暗士兵砸得粉碎,巨大如同房屋的蜘蛛也一样要变成肉饼。三头的圣炎黄金龙背上有发号施令的骑士,手中施放巨大的闪电。 人类确实在占据着优势了,年特在黑龙的尸体开辟的空旷中寻找歌声的方向。从黑龙的背脊上望去,人类的世界一片金黄,那是光芒的祝福,是圣少女的祈祷。籍由这力量,人类的军队气势如虹,力量如同泉水源源不断。玫瑰骑士的纵队在冲击出越来越清晰的沟槽,魔法师的圣光弹和火枪一起击中百丈外的黑暗牧师,让他从任何地方坠落。 找到了!是那无疑伦比的少女,但是,年特沉默了,那是应该膜拜的月光女神还是应该亲吻的米蕾尼娅?一把恶魔的钢叉几乎要了他的命,路西笛从他的身边擦身而过,愤怒和惊讶交织着,巨大的黑暗力量使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雷电从龙骑士手中发出来,但是那对力量完全的路西笛来说只是一种痛痒。 作为示威,路西笛咆哮着像风一样穿梭,三头黄金龙的眼睛一起在风中崩鲜血光而癫狂,圣殿骑士的身体落地,心脏已经在恶魔的手中。路西笛将那仍在跳动的心脏捏得鲜血迸射,不再多说,钢叉滚动雷火怒涛,带着黑暗的呼啸声向宿敌击来。 年特感到了以前所无法相比的恐怖气势,那是路西笛的真正力量。他从黑龙的躯体上跳开,在空中乘着雷翼刺击天地。黑龙成了他们的牺牲品,当两股力量瞬间碰撞在一起,黑龙的骨架也变得七零八落。可怜的半羊人和骷髅在那风暴中翻滚,撞击着残破点燃的旗杆。 这骚动引起了前沿指挥官的注意,有人认出了年特的样貌,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骑士们。怒吼声中,对领主的忠诚和引以为傲使数万玫瑰骑士松脱了阵形疯狂地涌来。火枪和箭矢笼罩在目所能及的空间,玫瑰枝削成的箭杆刺破了恶魔的肌肤。那围攻使得强大的路西笛也要手忙脚乱,无数的飞龙骑士前来为同伴报仇,神官的目光也将他锁定。 一瞬间,路西笛已经是众矢之的。他不敢恋战,只能恨恨地向着对手投来恶毒的目光撤离。飞速脱离人类的攻击范围,路西笛冷静地审时度势。黑暗骑士的阵营在一边依然坚固,他的主要战力也还存在。只是因为人类的骑兵冲击过于凶悍,才造成临时的失利。作为最重要的全线指挥官和一个蓝魔鬼,路西笛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逃走。 “可恶,要是拜里安格在这里不会这样的!”路西笛不禁想起他能征惯战的伙伴,因为拜里安格的失踪,勇猛的红魔鬼无法得到有效的召集,真正强大的战力也无法在这里全部展现。但狡猾的他仍有办法,只要人类靠近笼罩王城的黑雾…… 路西笛笑了,不可能有谁能够抵挡恶魔之王的力量,虽然新生的封印使得恶魔之王无法在阳光下发挥威力,但是只要靠近死城,那新生封印的唯一裂口……路西笛想着,无意中看到了一个飘浮在人类阵营上空的奇怪物体。那就像是一个超大的水晶体,在阳光下闪耀出华丽的光彩,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路西笛尽量高飞,想找个合适的位置看看清楚,一堆圣殿骑士像炮弹一样飞过来,几乎将他刺穿。“你们也想和我斗!”路西笛旋风般挥舞钢叉,将干扰他的圣殿骑士们几下打落,正要做个人肉串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圣光弹打得他生疼,他遮着阳光望过去,那个巨大的晶体似乎是结界做成的,阳光下闪耀的是结界分光折射后形成的彩虹。 “人类不该有这么大的力量,光明之力已经衰落了!难道?”路西笛突然想到了,他眼睁睁看着人类魔法师的团体已经靠拢到战线前缘,施放出前所未有的恐怖雷电。那一瞬间,至少有数千的黑暗兵士化为飞灰,而才过了几分钟就又是一轮魔法攻击。 如同黑暗的魔法力在中土不如魔界一样,光明魔法也要有相当的衰竭,但眼前的情景却正相反。当那晶体的颜色有所淡化,路西笛明白了,那是一个魔法元素的蓄存装置。他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但是他不能眼瞧着战局继续一边倒下去。他掂了掂陪伴他万年的钢叉,凝聚了全身的魔力。 光线消失了,一团黑暗无端地出现在白昼,黑色的火焰凝聚在钢叉上,路西笛用他最威武的姿态发出了这一击,用他所有的力气。钢叉化作巨大的黑色流星,击向魔力水晶,任何结界都无法阻挡的!路西笛希望见到那东西在人类的头顶爆开,那么大的能量失控,就是灵魂也要被粉碎。 他看到他的惊天一击成功地进入了结界,但是没有发生爆炸,结界的破裂处竟然自动引导到了世界的异空间,像水一样安静地流走了。“不可能!”路西笛不敢相信人类有这样的魔法技术,那精巧的程度确实可以和神媲美。与此同时,一道光芒袭来,路西笛用胳膊和翅膀保护自己,那强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轧碎,但是最终他没有死,他浑身是伤,仍有一口气逃走。 “是她……”路西笛看到那被摧毁的能量水晶下,施放雷电的少女,再次记住了那皎洁的容颜。他跌落在地上,多亏忠心的老猫头鹰将他迅速带走。 在他不忍回头的瞬间,天空中传来了圣歌的声音,光的潮驾驭着金色的通道倾泻而下,天使的军团在大地上一闪而过,狂雷和飓风扫荡的一刹那,黑暗再无翻身之力。在光的羽翼下,枯骨化为尘埃,没有实体的亡灵散为青烟。强大的黑暗骑士亦在雷火动荡中抬不起头,黑龙也只有望风而逃。 路西笛的伤势使得他已经无力再控制局面,他被搀扶着一瘸一拐,望着军队没命地四处逃窜,相互踩踏着逃回眼前辛苦抢占的王城,既兴奋又沮丧。本来可以立下更好的功勋,反正在恶魔之王面前,任何的功勋都只是附属品。他渐渐变得兴奋,在掩护下摆脱天使的追杀躲进了死城的迷雾。 天使算什么,一切都要看恶魔之王的意志。 那时刻来临了,人类的铁蹄已经靠近了城墙的外围,追逐着走得慢的牺牲品。年特和玫瑰骑士一起仰望着龙卷风一样的黑暗云雾,他的身边是米蕾尼娅。国王哈马斯挥舞着风神剑在不远的地方,一群将军拉着他的袍袖阻止他向前,让他烦恼不堪。而年特的注意力都在米蕾尼娅的身上,那个问题无须说出口,若是相爱的人,只许意会就能明白。 在诸多的神官和祭祀拥促下,那少女有意走到近前。巨大的白狼挤开了人群使少女顺利地来到面前,但是只有年特知道黑眼的关键。在注目下,月亮的光辉流转,黑色的头发像缎子一样闪光,圣洁的面孔没有丝毫的个人情感。年特黯然低头,却看见女神的手腕习惯性地抖了一下,让手上的玉镯发出俏皮的脆响。 那是米蕾尼娅的习惯,年特猛然抬头,看到一个嗔怪的白眼一闪而过。在万千人群中,只有他看得到。 会心地笑了,年特觉得是谁都不重要。不管变成如何都好,他们永远都记得那赞美诗一样不用镜子梳头的温馨时刻,他们依然在并肩作战。 “圣骑士大人辛苦了,圣女米蕾尼娅小姐特地前来表示感激!”不知所以的神官依然按照礼仪宣布着,然后圣骑士的容貌让他们的笑容僵硬。至少几十人,包括骑士公会的主席一起诧异地喊起来。 巨大的吼叫声阻止了尴尬的场面,年特和米蕾尼娅都认为这是恶魔之王最可敬的瞬间。云雾被撩开了,恶魔之王巨大的躯体出现在人们面前,带着巨大的恨意。 战马嘶鸣着后退,骑士也忘了呵斥,黑暗的雾弥漫的瞬间,千军万马都脸色苍白地软倒。地狱的主散发着死亡的气焰推到城池,让城堡最高大的门楼如同玩具一般散落在人群当中。他跺脚的时候,大地裂开了,火山隆隆地从人类脚下升起来。当岩浆从那里喷射出来,一切就都结束了,以诺王城也将不复存在。谁也不能抵挡大地的愤怒,恶魔之王拜德的愤怒,就是大地的愤怒。 然而一个少女站上了火山的山顶,站在剧烈震动的火山口,她的骑士扶着她。他们在岩浆面前毫无惧色,圣洁的光让火和热绕道而行。大地渐渐平复了,恶魔之王的回忆也渐渐被唤醒。 “是你!”恶魔之王大吼,“我那怯懦的兄长呢?竟然让你成为光的继承者,一个人类女人!死吧!我要毁灭这个世界!” 黑色的光凝聚起来了,恶魔之王强大的力量使以诺的砖石犹如白蜡雕刻般融化。与此同时,火山剧烈地激荡起来了,不管是人类还是黑暗的军团都在恐惧中疯狂地逃窜。恶魔之王猛烈地呼出一口气,天使便在风暴中挣扎。那是无可比拟的创世神力,除了光神普休斯,谁也无法抵挡。 年特感到巨大的力量在脚底就要爆发,不禁慌乱起来。米蕾尼娅浑身凝结出白色的圣光,像乳汁一样脉脉柔和。她睁开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恶魔之王,一道光从她的眼中迸发出来,在地平线上激荡。她张开双臂,大声说:“生命逝去,唯有爱长存。让希望之光普照大地,死亡也统一不了天下!” 恶魔之王感到了危险,他的周身激荡着黑色的雷电,巨大的能量从他的体内放射出来,那是黑色的光,是来自黑暗世界的毁灭之光。他的眼中是来自死亡的蔑视,只是那眼神就足以让一个凡人魂飞魄散。他仇恨让他虚弱至极的万年封印,他要恣意报复这个世界,他全力施为,眼前的两个人是人类最后的防线,没有普休斯,就是光界也没有什么对手可以和他一搏。 出现了!是圣少女之怒! 一个月光女神的幻影出现在空中,巨大的太阳光芒从圣少女米蕾尼娅的胸口发出来,迎上恶魔之王的攻击,爆发出了横扫天地的气浪,如同漫天的星斗都坠落在大地上,人们叫喊着在两里之外翻滚,躲在滚动的尸体和岩石后。 究竟是谋划的黑暗北风得逞,还是腰间缠绕着太阳? 太阳映照在米蕾尼娅的身后,就像是一个美丽的饰品挂在腰上。用温暖的力量融化狂暴,那是一场冒险而漫长的战斗,但是光明与黑暗之争别无他途。 年特捂住眼睛停在半空中,那巨大的气浪瞬间就把他推到了百米之外的天空。他看到火山沸腾,恶魔之王的胜利即将由滚烫的岩浆来奠定。他急切地望着比拼中的米蕾尼娅和恶魔,那力量的争斗正在**,真让他不知如何是好。黑色的迷雾被吹散了,以诺王成已是一片废墟,但是还有一个突起——王城的钟楼。 时间到了,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刻,那王城中最宏伟的建筑物神秘地鸣响出洪亮的声音,仿佛在暗示着什么。年特转望四周,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天使们,四个天使长和他一样好不容易在旁边稳住身体。 “我们去搬那钟楼!”年特朝着他们大嚷,指指脚下的岩浆。天使会意,一种超声波蔓延开来,那是他们特有的心灵想通的语言。天使们从被吹散的各个角落聚集起来,绕过恶魔之王,勇敢地抬起了整座宫殿,连同方圆十丈的地皮。也只有天使才干得出来这种事,他们呼喝着,将巨大的建筑物填进了火山口。 那方法笨拙,但是及时生效了,在火山口喷发的瞬间,天使们用全部的力量镇压着钟楼,用圣洁的光企图抚平大地的愤怒。火山的顶端被光芒所包围,剧烈地晃动着。 无数的人惊恐地注视着这个决定性的场面,他们开始拼命地祈祷,发疯地祈祷,在他们想来,这是他们唯一可以贡献的力量。 恶魔之王的愤怒难以抑制,他的吼叫声再度响起,那黑暗的光不断向前推进,月光女神已经没有更多的力量。人们看见圣女米蕾尼娅摇摇欲坠,不仅焦急万分。天使们压在钟楼上惊恐万分的表情就好像是雕塑,难道光明的力量真的不敌恶魔?难道中土世界从此就要沦入黑暗? “哼。”国王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国务卿,抓起了光滑如镜的盾牌,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可以发生什么。 如果只有光神普休斯能够打倒恶魔之王,那么就恶魔在太阳的威严下毁灭吧!人们拿起盾牌,拿起长剑,拿起所有光亮的东西。正午十分的阳光照在盾牌上,又反射到恶魔拜德的身上。 一道光,两道光,三道光。 一道光是明媚的春天,两道光是明亮的世界,三道光是温暖的灵魂。 光亮起来了,从士兵手里,神官手里,从盾牌上,剑身上,护心镜上,几千道,几万道,几十万道。魔法阵亮起,没有人逃走,以诺最普通的老百姓跟随着气喘吁吁的神官,手里拿着镜子。有人躺倒,有人蹲下,只为了不遮挡阳光。骑士在马背上或坐或立,努力做着儿童时的游戏。 如果晨曦不再驻留,如果死亡的羽毛注定要飘下来击中绝望的身躯…… 还未绝望的! 卑微的村庄也不能任意焚毁,难道一片大陆还无法得到认可?光的伴侣映照出蓝蓝的天,白云也识趣地溜走了。太阳侍从们期待的目光比阳光更灼热,它们可以融化冰山,或是激励一片云,此刻,它们把太阳的旨意用最嘹亮的方法传达。 恶魔之王的表情痛苦了,他的眼睛眯起来,渐渐无法睁开了。他的身体冒出了蒸汽或是青烟,对某人来说是一个榜样。年特和天使们一样在米蕾尼娅身后压着钟楼,他们惊喜地看到恶魔之王退却了,在无比强大的太阳光芒面前,在神圣的力量面前。年特开始体会到光神的告诫,是的,人类的力量便该是团结,那是最神圣的力量里面最神圣的,是神也很羡慕的力量。 “呜……”恶魔之王发出痛苦的声音,他虚弱的身体已经用尽全力,但是比神更加强大的力量面前,他只有退却。他奋力跺脚,让大地摇了一摇,所有的人都东倒西歪。他奋力吼叫,将光像标枪一样抛上天空,然后用那比拼的力量分开了大地,巨大的身躯没入漆黑无底的缝隙当中,黑暗的军队也随之逃入他们来的地方。 在大地剧烈的抖动中,人们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火山的岩浆喷上了几千米的高空,连带那古老的钟楼一起抛上了云端。天使随着岩石坠落,人们惊叫着四散奔逃。神官用结界支撑疯狂涌出的熔岩,传送魔法阵用最快的速度提供逃生的通道,六条腿的不及凑这份热闹为了生命狂奔,将沉重的铠甲丢弃在荒野里。 良久,良久…… 原来胜利了吗?惊魂未定的人们聚集在不同的地方,拍着胸脯发现了这个问题。岩浆湮没了遗留在那里的一切,胜利者的尸体,失败者的尸体,铠甲,长矛,剑气在地上打出来的沟壑,沉重的火炮和更加笨拙的投石车,翻着肚皮的蜈蚣和缩成一团的蜘蛛,骷髅兵的骨灰和火山灰混在一起,一切的一切全都融化,再也分不出来了。 龙骑士在天空中巡逻归来,报告着火山很快就停止的好消息,地狱的大门也被岩浆填满,总之,那里又安静了,除了骑士的沙丘,一切都变成了平坦的岩浆地带。但是岩浆会冷却,火山灰也会开出花来,人们都不担心的,他们最想知道的是…… 一座巨大的城堡钟楼飞过小镇的上空,眼尖的人们开始尖叫欢呼,那钟楼斜斜地打了半个圈,朝着另一个城市去了。 米蕾尼娅骑着钟楼飞行,东倒西歪的四个主天使也在上面,年特坐在她的身后,紧紧地搂着她的腰。他们在温柔的阳光下迂回,钟楼的塔尖向着太阳,神秘的大钟死活不肯脱落,发出“当当”的响声。 曾经有漆黑的瞬间,月光女神温柔的光芒包容着他。女神捧着他的脸,在他的额头留下了吻痕。 “再见了,年特,我的骑士,我把米蕾尼娅还给你了,我在天空望着你,对于爱情,要有耐心……” 尾声 后来出了些大事。 事件一:圣‘女’学院新流行,骑着扫帚飞行,原型便是模仿米蕾尼娅幸福地骑着城堡钟楼的英姿,她们在扫帚上刻画钟楼的图案,在柄上悬挂一枚小铃铛代替大钟。而天使们拉着钟楼的瞬间也成了永恒,艺术家们只想用他们的才华再现那个画面…… 事件二:人们打算在火山的遗迹上重建一座城,以诺新城,不过没有白‘玉’圣城了,只有骑士的沙丘,就已经足够。失去了白‘玉’圣城,教会已经不再拥有行政权利,国王接管全部的法院和军事学院,魔法学院和军团也由全国统一管理,而平稳地做出这个决定并且决定光神教会的未来,除了圣‘女’米蕾尼娅的凝聚力外,还多亏了一个人死而复活,才使得达成共识水到渠成…… 事件三:教皇对国王哈马斯说:“我没死!谁说我死了!本来以为会被活埋,‘女’神救了我一命,听到我的祈祷声了……我们之间的想法不妨都说出来。” 于是魔法学院就暂时停止招生了,皇家法令规定:除了少数者和特许情况之外,不得任意使用战斗魔法,日常魔法也受到限制使用。目的是让魔法元素复苏,让光神普休斯重新恢复力量。凡是违反者都被视为异***,将遭到严厉的惩罚。 事件四:利诺一家因为***可归跑到玫瑰郡做客,年特给了他大房子。半夜的时候,有人敲‘门’,利诺老爹打开‘门’,看到一个骷髅手里拿着帽子行礼。 亡灵马车夫:“您好,又见面了。我带来客人还给您,好远的路哪……” 然后美莲小姐容光焕发就骑着年特的爱马华莎出现,说是蔻蔻玛莲给她调理了好长时间,因为年特刚出事时去利诺老爹家借马见过蔻蔻,所以认识。利诺老爹又见亡灵马车夫受惊过度,大病一场。 事件五:教皇穿着便服抱着酒瓶倒在路边的柳树下。 首先是一个洒着香水的神官,穿着‘毛’料子的衣衫,脖子上挂着圣像。他捏着鼻子绕了过去,口里嘟囔着:“死醉鬼!” 教皇很想跳起来破口大骂,革去他的教籍,但是年特远远向他打手势,所以他依旧保持原姿势不动。 一个胖子嘟囔着走过来:“‘肥’羊……破破烂烂的,不怎么‘肥’啊。不过没关系,羊过拔‘毛’,带你去泡个澡,睡一觉,只收你十块钱。你也不知道有没有十块钱……你怎么这么沉哪?我可不会魔法。***,你有没有见过天底下最好的人?我古古神官就是天下最好的人!” 事件六:地狱深处。 蔻蔻玛莲似乎被推上了审判席,穿着惹火的紧身皮衣,火红的头发梳成漂亮的发髻,两个魔‘女’即使在审判席也寸步不离地‘侍’奉着。在恶魔之王的面前,路西笛控诉着她的罪状:“在我们为大王浴血奋战的时候,这个‘女’人在哪里?她……” 恶魔之王拜德:“这个‘女’人在把我从新封印的底下拖出来,多亏蔻蔻玛莲发现了白‘玉’圣城下的新封印,及时助我逃脱。在地面杀几个骑士有什么用?还是蔻蔻最机警。” “啊?怎么……”路西笛大叫,“但是她没有丝毫尽到她的责任,她本来约定负责攻破南方‘门’户,她的兵力最强,但是她根本没有出兵,她根本就是和人类‘私’通!” 恶魔之王拜德:“那是什么作战啊,路西笛,你这蠢材,和拜里安格一样只有一点儿小聪明。打草惊蛇不说,还差点儿把‘精’锐部队葬送干净。你也看到了,深入人类内部的后果,人类的力量远比你们估计的强大,蔻蔻玛莲不把黑暗骑士全投进去是明智的。拜里安格已经失踪了,你还不知道提高警惕!” “什么?”路西笛快疯了,“她放走了我抓到的骑士,还‘交’还了勇者之剑。勇者之剑啊,大王!” 恶魔之王拜德已经非常恼火,怒吼声中地狱的火焰直窜上十几丈高,吓得路西笛浑身发抖。“住口!蔻蔻玛莲对我的忠诚比你们加起来都要可靠。一个小小的骑士,是我赏给她的权利。那骑士为了人类的利益而战,但是身上亦有我们黑暗的气息,他是个公平的判决者。但是关于勇气之剑……” 拜德的声音变得严厉:“蔻蔻玛莲,这超出了你的权利。你知道我对那把剑的重视,你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的!”路西笛顿时高兴起来,勇气之剑是个关键,事实摆在眼前,蔻蔻玛莲不可能推得干干净净。她不管怎么解释,都难逃酷刑。 蔻蔻玛莲毫无惧‘色’,昂首跪在恶魔之王的面前。在地狱所有的贵族公卿面前,她也不怕。她说道:“勇气之剑只是一把次一级的剑罢了。有一把王者之剑,和那相比,勇者之剑只能算是破烂而已。” 顿时一片哗然,恶魔之王对这番话也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有光明圣剑之称的勇者之剑只能算是破烂?世界上不可能有那样的武器。” 蔻蔻玛莲说:“有的。那把剑用巨马城做剑锷,以诺做剑柄,整个莱特尼斯是剑身,教会的虔诚为槽,骑士的意志做剑锋。横劈隔断山岳,竖砍无可阻挡,休说是一个人,就是一个国家也能一剑就能劈得粉碎。相比之下,勇者之剑根本不值一提。若您沉‘迷’于勇者之剑,便会错过王者之剑了,我们也可以铸造自己的王者之剑的。” 恶魔之王沉默了。 蔻蔻玛莲继续说:“大王,在您被禁锢的万年里,我们的种族失去了凝聚力,魔界广阔的地区能够完全服从我们意志的也只有地狱之内而已,而就在这之内,您也看见了,就已经有人想我死,根本就不能团结一致。我们需要休养生息,和光神不同,我们只要等着,就有堕落的灵魂自己送来,没有必要急着占领大陆。” 路西笛气急败坏:“狡辩,胡说……” “嗷……”拜德抡起爪子,路西笛一声惨叫飞到墙上重重地跌倒,拜德大吼:“蠢货,闭嘴!五年,我要用五年的时间来训练军队,让魔界其他的势力都重新回到我的支配下。人类终将知道我的恐怖,这样黑暗才有存在的意义。现在,有件事让你去做,拜里安格失踪了,去把他找回来。找不到,你就别回来了……” ※※※ 就这样,人类和恶魔都重新确认了自己的意志。他们都被命运玩‘弄’,沿着必然的轨迹留下脚印。 之后,山玫瑰漫山遍野地盛开了。 事件七:某日骑士的沙丘下,年特拉着米蕾尼娅的手,***小姐打着阳伞和新认识的黑眼小姐站在一起,安卓美公主带着两个使‘女’望着每一个人,突然急了,大声说:“我们的婚事可是已经昭告天下了!” 美莲用手帕擦着汗打圆场:“哈哈,哈哈,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呢!” 米蕾尼娅额头青筋爆起,一拳打在年特下巴上:“***……” (完) ps;想要知道圣骑士和圣‘女’之后的故事吗?敬请欣赏鄙人新作《安眠》,书号79676,故事已经全本,每天一章放出,敬请支持!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