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君》 楔 绯君 4,12,25 楔 这座建于海上行宫最显眼的就是面海宽广的巨大平台,足以容纳数百人站立于平台之上欣赏海景而不会因人数问题而被挤下无栏杆及任何保护措施的平台。 是个明媚的太阳天,海风也柔和宜人,蔚蓝的大海和蓝天融为一体,是个休闲放轻松的好日子。 但,当海之国国君号令百官聚集在平台上吟诗作乐时,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不知喜怒哀乐无常的海之君又要做出什么事来了。 众官庞大的聚会刚刚在平台上展开,海之君果然好心情的举起了手,要求安静,并且带笑的宣布要玩个好玩的游戏,立刻的,没有任何人敢再度喧哗,全部人都显示出惊慌的神色来。 因为海之君提出的游戏是杀人。 规则十分简单,一回合之内,被杀者成功没死成的话,就换下一个倒霉鬼出来用生命来娱乐众人。 第一个出场的是文官高巩大人,斩杀者是武将。众人都死白着脸认定高巩死定了。 可游戏一开始,高巩朝海之君恭敬行礼后,维持着双手交握隐藏在宽大的袖袍中,出人意料的脚步飞快的跑向平台的无人端,也就是朝着大海飞奔而去。 武将一愣之下追上,就在平台边缘的那一刹那出手。 惊呼一片,武将落空,高巩飞冲向蓝天,转个了圈安然落回地面,双手依旧藏于袖中,恭敬的朝海之君行礼,回到他的位置上去。 有了前例,第二个文官如法炮制顺利逃脱。 第三个站在平台中央的是名魁梧巨人武士,见他胸有成竹的环抱双手傲立姿势,大伙儿都松了口气,以为今天海之君心情也许真的是不错,所以游戏才真的仅只是游戏而已。 可当斩杀者缓慢的由行宫内步出,夺取了所有人的注目时,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瞬间瞪圆,脸色无一例外的全部惨白,额头争先恐后迸出豆大冷汗,只有一个意识闪过晴天碧空: 海之君当真是打算见血的! 只因为那抹鲜红战袍的人影是海之国第一战姬——绯君。 1 Ⅰ 一身鲜艳血红战袍的绯君身形娇小可人,有一头及大腿的长发,分别束于双耳后,乌黑色泽美丽无比。那张夺目娇颜引人注目,白里透红的小脸蛋,飞扬有神的细弯柳眉,水灵灵的漆黑大眼深沉若无光泽的纯洁黑水晶,直挺的小俏鼻,嫣红的樱桃小嘴,精美无比的五官组成了张可爱得不得了的娃娃脸。 但那张娃娃脸上的神情和可爱却粘不上半点关系,精美娃娃一样的小脸是严酷冷然的,整个人全身散发出让人几乎无法承受的可怕凛冽煞气,叫人根本不敢关注她的面孔有多可爱迷人,全部先被她的阴寒压抑气势吓得后躲。 全场寂静无声,无言的瞪着那道艳红身影的移动,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多余声响。 如果海之君的性格是反复无常而言,那么战姬只可以用冷酷残忍来形容。 通常她的出场只有一个动作:杀。 缓慢站定于距离场中武士身前十步处,绯君侧头向上座的海之君颌首行礼,这才慢慢抬眼冷漠的望向武士。比较于武士的庞大体型,娇小的她甚至才及他腰腹的像个小小孩童,但她全身弥散的惊人魄力,愣是让武士不由自主的紧张后退数步,摆出全力防备的战斗姿态。 死寂的平台在冷静了一段时间后又掀起一阵倒抽气作为背景音效。 武士惊恐的瞠目瞪着由两名壮实卫士合力抗来的巨大兵器,绝望出现在他的眼中。 那是海之国的镇国之宝——海月冥刀,曾封印在海洋最深幽黯然的无底黑寒冥海中,无人能及。却在数年前被年仅12岁的绯君轻易取出。在那一年解决掉无刀镇守的捣乱海妖后,绯君以年幼之姿承受海之国第一战姬之誉,统领海之国第一大军——赤焰军团,成为海之国历史上最年幼也最强悍的护国大将军,位于海之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此那柄比她还巨大的海月冥刀便成了她的兵器,也成为了她身份地位的象征。 冥刀一现,在海底蓄积了无数岁月的阴寒气息首先就叫人畏惧上数分,再加上绯君本身的寒酷戾气,敌人哪个不是退避三舍,谁敢轻易招惹找死。 如今战姬冥刀皆出,武士只有死路一条。 目不离猎物,绯君伸出纤细的右臂,接过冥刀。 那柄需要两名结实武人之力抬起的巨刀,在她手中竟如幼童玩具一般轻无一物,让人暗暗惊惧,到底战姬拥有多可怕的力量。 平台上很安静,安静到连稍微的呼吸声也没有,就连波澜的海面也感受到这可怕的压抑气氛而平静如镜。 令人窒息的气氛叫人无法忍受,武士一再倒退,再也承受不住绯君冰冷的视线,大吼一声向平台边缘狂奔而去,企图以逃逸的方式换取与先前两名文官同样的幸存。 持巨刀而立的绯君面无表情,一直到武士触及平台边缘的那一瞬间,娇小的身形蓦然一闪,以着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下一刹那高高飞跃至武士的后背上方,挥刀利落斩下,动作如行云流水,漂亮且残酷。 武士甚至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腾越至半空的身子先坠入大海,紧接着的是血都未来得及喷出的头颅,海面飞快的被浸成猩红一片,猛然跃出一群鲨鱼争食的场面让在场的文武百官硬生生捣住嘴,不敢当场呕吐出来。 平整的坚硬平台已被方才的刀气震坍塌了一大块。 傲然矗立于高空中的绯君面色冷然,垂眸注视着那群因食物而缠斗的鲨鱼,樱唇微启,清脆悦耳得若寒冬腊梅花梢的那粒晶莹冰珠爆裂,绝美却冷到心底的嗓音清楚传入在场每一个人之耳: “通敌叛国,死。” 世界由众多国家组成,而被称为世界的支柱的只有五个最繁荣昌盛的大国,分别居于世界五个不同位置,维持着整个世界的和平稳定局面,至少在表面上,五个大国互相约制,谁也无法一头倾倒的颠覆和平年代。 位于世界正中央是帝之国,世界之北是寒冰之国,之南是绿之国也就是传说的生命之国,之西是荒原之国,之东则是一望无际的海之国。 海之国,顾名思义,是个统域大海的王国。但由于海洋占世界面积过大,尽管边境的其他国家将邻海规划为他们的领域,海之国依旧广袤无垠,而且没有任何闲心去料理边境的纠纷。浅海不是他们的问题,深无见底的大洋才是海之国真正的地盘。 历代海之国的法师在以无数碎礁为基石的基础上,以强大的法力建立了海之国,让海之国的子民有安身之处,并且拥有巨大的守护结界来抵御狂猛的海啸和洋流的疯狂席卷。 海之国的子民除了居住在最大的陆地——海之国国都内,也落户于不同的大小岛屿上,以国都为中心,零星分布组成海之国,共同以海为家,共同抵御来自海洋变幻莫测的气候危险与海妖、海怪的侵袭。 对于海之国而言,最大的敌人并非陆地上的其他人类国家,而是大海风浪带来的损失与海洋深出无穷无尽的妖怪,除了这些,某些海域海岛上的特殊危险人物也是海之国的观察防备对象。但只要不危及朝政和对海之国人民带来财务与生命上的威胁,海之国的政策一向是戒备与纵容。 上一任海之君有个混乱的后宫。子女加起来一共七个,分别以梅兰竹菊芸绯荼命名,后缀是皇室子女才有的“君”字。所幸的是前任海之君的脑袋没有一如他的后宫,在选择继承人时,他的准则无论性别长幼,纯粹以个人实力而定,加上每人身边从出生起便跟随的夫子评价,他于三年前架崩前,将君位传予年纪最小的幺子——荼君,其他子嗣则传承他生前所赐于的爵位。 三年下来,荼君将海之国的大权牢牢在握,并未让父君的抉择有任何错误的可能,将海之国治理得至少没有动乱,大部分人的生活至少无忧,尽管性格喜怒无常得让朝廷百官日夜提心吊胆,却无可置否的成功坐稳了海之君的宝座。 步入行宫内,绯君将海月冥刀收纳入体内。自她成功驾御冥刀后,刀和人皆为一体,之前的命人抬刀只是海之君吩咐吓人的仪式。 华丽行宫内是除了海之君外的其他五个皇室兄妹,见到绯君入内,首先开口的是长公主梅君,“绯君,来。”她面相慈善成熟,是海之国高级守护法师之一。 无言的走到梅君示意的身边坐下,绯君垂下眼眸,精美的娃娃脸没有表情。 由于海之国的生活环境恶劣,海之国的人民各个男人巨大魁梧,女人高佻健美。可由于绯君的母亲是来自陆地上的绿之国,所以她与海之国所有人都不同,整个人不但身形格外娇小,而且加上一张粉嫩的娃娃面孔,怎么看怎么都像极了易碎又精美可爱的工艺娃娃。 足足高了她一个头的梅君满眼怜惜的看着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绯君身上累累功勋和她身上的寒冷气势往往让人忘了她其实还是个孩子,加上她又不爱说话,让一般人敬畏却疏离。就算身为长姐,也常常被她慎人的气魄给镇住。 可她毕竟年龄才18,应该有18岁女孩子的朝气和快乐,而非阴沉沉的奔走沙场,沦为朝政的工具。这让梅君对她又爱又怜,却无法为她做什么。 斜对面的竹君可没有那么细腻心思的直接爽朗笑道:“才数月不见,绯君,你的功夫又上一乘,哪天我们来比试一下可好?”皇族七名子女非骁勇善战即法力过人,或政治手腕一流,他是镇守东海域的将军。 “你还不是对手。”长子兰君柔和道,他心地善良比较内敛,是海之国的右相国。 竹君分毫不介意的哈哈大笑,目光在扫到另一头阴郁神情的菊君时,笑道:“生气啊?菊君,君上无非是不想让你与属下伤了和气罢了,才叫绯君出面砍了那个叛徒,你可别恼啊。” 一身金黄长袍的菊君冷哼一声,状似不经意的瞥了眼梅君身边的绯君,“我的部署出了叛徒,做什么叫别人来出面?”他是南海域的统帅,前些日子抓到有人私通绿之国,本该由他处理,偏偏让绯君垛了叛徒的头,这叫他的颜面往哪儿搁? “君上不是别人。”坐在梅君另一侧的芸君轻柔的开了口,她面容若水仙般娇弱美丽,水一样温柔的语调叫人打心底舒心,也让菊君偏开头外加闭嘴。 一言不发的坐着,乌黑的两束长发静静垂在胸前,绯君仿佛不是他们所讨论的对象似的,像个娇美的瓷器娃娃,神色木然没有其他多余表情。 和芸君交换个眼神,梅君无奈的轻叹。 其实大家都知道海之君的命令是因为绯君身为半个绿之国人的缘故。 海之国的人民清一色的蔚蓝眼睛,就算和其他族人混血,只要出生和成长在海之国,皆是蓝眼睛孩子。可绯君就是不同,她的母亲绿妃是绿之国的公主,被前任海之君强掳来海之国,生下的绯君竟然是漆黑眸色的孩子,让人无法不怀疑绯君的血缘来源,就算绯君身居战姬的高位,绿妃仍被视为背叛前任海之君,身囚深宫中,无法自由出入国都甚至是海之国。 有这样的母亲,又有着眼睛颜色不同,这一回的行刑,无非是再次测试绯君是否有任何背叛海之国的心思罢了。 门外走入的海之君让六人同时起身行礼。 随意挥手,海之君走到首位坐下,微笑着端起杯子喝一口,“方才的表演精彩极了,本君很满意。”不期待绯君会回答的继续道:“今日召集众兄长姐姐们来是想讨论一下华西岛。” 海之国越临近西北面大陆的近海,问题就越复杂。全海之国七个问题岛屿中就有五座岛屿处于西北海域。其中的华西岛是全海之国所有人最为远离和忌惮的岛屿,只因为那座岛上的人会使剧毒,方圆岛屿百里内皆为有毒海草或海蛇海妖,没人想接近玩命。 “西北海域都属于绯君管辖。”菊君不冷不热道。 “君上要绯君直接与华西岛对上么?”梅君不掩担忧问道。传言华西岛岛主是世界上最会使毒的人,在海之国同时与海之君并列为荼毒二君,光听名称就不是轻易好惹的对象。 “华西岛一直安分避世,君上为何突出此言?”兰君理智思索,“难道华西岛企图对君上不利?” 海之君只是笑,放下杯子,看向右手侧的安静人儿,“绯君的意见是什么?” 长而曲卷的睫毛下,漆黑无底的眼眸一动不动,清脆动人的嗓音若冰冷的玉石敲打在玉盘上,“没有理由出兵。”华西岛不惹事,她不会拿赤焰军团去冒险。 芸君柔声道:“都灵最近没有任何华西岛的动静。”都灵是她的新婚丈夫,身为七大问题岛屿之一,人称土匪都灵岛的岛主,距离华西岛最近。 竹君在一边兴致勃勃的搓着下巴:“有意思,君上若是不介意,我倒可以和我是青雷军团去玩玩。” 海之君笑着摇头,“本君又不是一开口就要打打杀杀,本君只是好奇那华西岛而已。”不动声色的瞟过六人的神色各异,“毕竟解毒不是我们海之国的长项,如果华西岛真有心闹出什么乱子来,本君也好防患于未然,事先有个对应的法子。” 全世界只有一个国家号称生命之国的拥有无数医药圣品,那是绿之国。 这回海之君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就无人猜得到了,依旧是在怀疑绯君的忠诚,还是在暗示被斩杀叛徒背后其实有可能有更大的阴谋? 冰冷语调不变,绯君淡然回答:“臣会加强对华西岛的警戒,尽一切可能防止任何事情发生。” 海之君扬了扬眉毛,若有所思的盯了绯君许久。“都下去吧,本君累了。”摆了摆手,海之君出乎意料的没有再说什么的合上双眼。 众人行礼退出行宫。 行宫外等候的是各路副将随从,分别对每位公主皇子恭敬行礼后跟随到自己主子身后。 绯君对其他人点了点头,直接上了属于她的战舰,“去国都。”毫无附加言辞,她走到舰首,默然背着双手看着她的兄长姐姐们各自上他们的船只离开。 绯君的贴身第一副将妃色紧跟在她身后,“主子,君上这回又有什么新主意?” 妃色身形高佻健美,比绯君要高上大半个头,一头及背心的红发似火,蔚蓝的眼睛里是满满为主子的不平,每一回见海之君,海之君都会下达些莫名其妙的任务让绯君奔走得毫无意义的费神费力。 “君上要华西岛的资料。”淡然回答,绯君盯着水天一色的湛蓝海景,精致的娃娃面孔没有任何表情。 “华西岛?”妃色皱上眉头。就算赤焰军团是全世界最精良的海战部队,也拥有着全世界最快的战船,恐怕也不会轻易招惹那个传说中的剧毒之岛。向来对于华西岛,只要不犯事,他们决然不会主动接近那片可怕的有毒海域。 “君上今天心情又不好?”只能归结为海之君又开始发神经,脑子不正常才会胡乱下命令。 绯君沉默。 妃色习以为常主子的不爱说话,径自思考着,“如果根本不可能靠近华西岛,我们怎么取得华西岛的资料?”那座岛屿和其他问题岛一样,封闭得不让人接近,自己也不主动接触外面的世界,就算偶尔有人进出,都也低调行事,从不惹是生非。 战舰飞速行驶,直到抵达海之国国都,绯君和妃色都没有再开口。 看着皇宫的港口张开迎接的标志和指挥入港的指示,绯君垂下漆黑的眼眸,动听的嗓音冰冷没有感情,“不用泊船了,待我回来立刻起程回赤焰岛。” “是。”妃色没有多说什么,知道绯君每有机会便会来国都探望被关押在皇宫深处的母亲绿妃,也知道每回会面结束,绯君会更加冰冷没有人气。无声叹一口气,平时的绯君已经不似个活人了,到底绿妃用什么伟大法子让唯一的女儿这么接近成仙的状态? 如果说世界上被称为生命之国的绿之国拥有取之不尽的珍贵救人性命医治百病的药材的话,那么华西岛绝对是全世界上唯一拥有取之不尽可让人死于上万种不明死因的剧毒毒药的岛屿。 这不是传说,因为全世界价钱最昂贵的毒药就是来自华西岛,相应的,更加昂贵而且稀少的对应解药也只来自华西岛。尽管所有人都好奇这神秘的华西岛,可却无人敢接近。 只因为华西岛周围方圆百里的的海域皆生长着茂盛的剧毒海草,还有冷不丁冒出的剧毒海妖海怪,加上时不时浮出海面展现浑身斑斓耀眼五彩色泽的剧毒海蛇,更别提其他七七八八的这个剧毒那个剧毒的海洋生物。就算是海之国本地人都对华西岛敬而远之,更别说陆地上的人类了。 所以华西岛的人生活得安逸又舒服,天然加后天人为培养的海洋资源让他们拥有富足的生活,刻意培养的各种剧毒类海产品同时还可以保护他们不受外来人的侵袭,加上他们岛主恰恰好有个远扬臭名的同时也拥有一身可以保护整个岛屿不受海啸侵犯的法力。 所以说,华西岛的人们生活得真的很安逸啊。 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华西岛岛主身边的首席管事——西狩,将手上的帐本丢到一边的几案上,伸展开肌肉累累的四肢,又是一个大呵欠,才泪眼惺忪道:“无聊死了,亲爱的岛主大人,请问你有什么好建议让我们不要浪费这难得的好天气啊?” 位于一侧采光最充足的窗边书案后的华西岛岛主似笑非笑的瞥一眼露台外阴雨迷蒙的天空,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待处理的帐册上,明显不想浪费时间嗑牙打屁。 大手托住下巴,西狩扯开衣领让自己能好好喘口气,“亲爱的岛主大人哪,你不觉得我们呆在这个鸟不生蛋的破岛也太久了点吗?什么时候出海去透透气如何?整天看着那些海蛇们晒肚皮,真的很无聊啊。” “无聊你个头。”门外传来娇斥,婀娜走入的是华西岛第二管事——粲然,端着另一叠厚厚的帐册,不客气的全部堆到西狩面前,“前个日子你才从陆地回来,有什么资格说无聊?”凶煞娇颜一转向华西岛岛主,立刻变为娇艳欲滴的讨好。 “亲爱的岛主大人那,西狩那臭小子都连续出岛两回了,下回该轮到奴家了吧?”快手将处理完的帐册收拾好,粲然眨巴着妩媚的双眸,好期待哦。 西狩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出岛是要事在身,你出去干吗?勾引男人吗?” 一番话说得粲然细眉倒竖,叉腰怒瞪向他,“要事?你打着为主上挑选新娘的牌子出岛去花天酒地,你以为没人知道?照你这臭男人的标准也只能捡些胸大无脑的女人回来污了主上的名声!” 西狩咧出个好难看的笑,故意将粲然从头仔细看到脚,“你指的是你这种类型?” 粲然嘴角抽搐,“肌肉男,对你奶奶的身材有意见?” 西狩猛然眯眼,撑起庞大的身躯,凶狠的逼上前,“你找死,粲然!” 高佻又曲线凹凸美艳的粲然不退反而上前一步,毫不客气的抬头瞪着高她一个半头的西狩,“来啊,当奶奶怕你!” 火花顿时在两人对瞪的焦灼视线中迸射,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眼见情势一触即发,凉凉一边忙着公事的老大终于不急不徐的开了口,低沉的嗓音圆润好听。 “我怎么不知道华西岛的岛主需要新娘了?” 西狩和粲然同时扭头,不可置信的盯住顶上的头子大人,“老大你反悔啊!”西狩铜锣般的大嗓门震天响,“明明是你自己当着你母亲的面同意尽快成亲,好如她老人家的心愿。你怎么可以欺骗老人家的感情?” 粲然的娇声同样尖锐嘹亮,“都灵岛的那个土匪岛主都娶了个皇室公主当老婆,主上你至少得娶个更高级别的回来杀杀他们的傲气!省得他们的鼻子都翘上了天,以为天底下就没别人的存在!” 华西岛岛主悠闲的合上批阅完的帐册,搁至一边,“对于我母亲,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西狩,你不用太热中于制造混乱的看好戏。”接着打开另一本,“粲然,你觉得比公主更高级别的女人,天底下有几个能适合华西岛?” 粲然怔了怔,咬咬丰润的下唇,“但,能配得上主上的女人至少得天下非凡才行。” 西狩同意的点头,“没错,长相不能太差。”摩挲着下巴,“想要当得了华西岛主母的女人,本事也不能小。”华西岛不比其他海之国的平凡岛屿,华西岛上的岛民各个擅毒善战,主上的女人可不能是什么都不会的大家闺秀,抱歉,华西岛不供奉无能的千金大小姐。 说到这里,粲然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卷卷轴,哗啦的摊开来,绘有数十名女人的画像在上头,“这是从西狩屋里翻出来的,主上要不要先过目归纳一下满意的范畴?” 西狩愣了愣,大吼出声:“你竟敢翻我的房间!” 粲然没什么大不了的挥挥手,“女人挑女人才是行家,我不先有个底怎么向主上交代?”瞄一眼那些纸上美女,“虽然我实在不觉得这些女人有哪点可以匹配主上。” “我就是觉得不好才没拿出来的。”西狩横她一眼,倒回座位上,翘起粗壮结实的长腿,“你有什么好目标?下回干脆我们一起出海去物色算了。”笑得好灿烂,让头子一个人蹲苦牢,他们大解放去。 粲然美目一亮,娇笑的立刻明白了西狩的意思,忙委身也坐下,“我倒是有个很不错的人选,值得好好观察后回来汇报主上。” “哦?谁?”西狩笑呵呵的问,最好是个能让他们观察很久很久,然后可以让主上花上更久的时间考虑考虑,这样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加看主上的好戏。 “战姬。”粲然得意的搬出心中的人物。“够不错吧,据说她长得好漂亮哦!”而且绝对不会轻易在短时间内被观察清楚。啊……华西岛外的花花世界,她就快要来了! 西狩的俊脸在听到头两个字时顿时僵硬,他没听错吧?偷偷瞄向主上,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可明显多了抹有趣的让他心底警铃大作。“这个……不太好吧?听说她不是海之国的人种啊。”慌忙使眼色给粲然,换人啊,战姬绝对不比主上好惹。 粲然没接收到任何暗示的美眸一横,“怎么,你种族歧视?管她是不是海之国的人,她可是堂堂战姬,身份听起来可比软趴趴的公主高级多了。” 这个时候不是吵架的好时机吧?西狩无力的干笑,“听说她根本没人性,冷血残忍又无情,杀人不眨眼,对主上不太合适吧?”他看到主上眼睛里的笑意了,完蛋了! 粲然依旧没有半分死到临头的觉悟,好得意的笑着摇晃手指头,“这才说明她够强悍啊,主上要不要考虑一下?”转向主上,以为会看到主上爱理不理的样子,可主上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叫她暗叫不好,似乎……她提错新娘人选了? 华西岛岛主双手交握,不知何时已停下了批阅的公事,微笑的看着两个最得力手下越来越僵硬的表情,缓慢温和的开口道:“既然战姬有这么好,那么就把她带来让我看看吧。” 西狩和粲然同时有晕倒的希望,不知道现在装死还来不来得及?把战姬“带”来华西岛?那估计只有两个下场,不是他们死就是华西岛的毁灭。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不是任何人乐见的吧…… 海之国最强悍的战姬…… 西狩和粲然对望一眼,无语望苍天,不晓得他们会不会还未接近半步就挂掉了?或者把战姬先给毒死了,带尸体来给主上看成不成?呜……为人属下命苦哦…… 有趣的看着西狩和粲然哭丧的脸,华西岛岛主忍住笑,重新埋首公事。 拜托,他们还真信他的随口说说啊?光是处理这座小岛的事,已够他忙不过来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与时间去思考传宗接代的婚姻问题。 至于战姬?那个遥远的人物,只要与华西岛没有直接冲突厉害关系,就让她继续遥远下去吧,与他无关。 赤焰岛是座可移动的特殊庞大岛屿,三个月为一个周期的缓慢在海之国西北海域重点战略位置上做圆周运动。岛上的居民由海之国最精良善战的赤焰军团组成,无论任何一个男人女人皆是海战高手,他们的任务是守卫住海之国西北海域,抵御一切西北面陆地有可能的任何攻击,以及处理西北海域上发生的所有大小事件。 迎接绯君的是留驻岛上,与妃色同级别的高级副将——炽殷,之前接到飞鸟的传书,已经准备好了现有有关华西岛所有资料,只等绯君回来一起研讨到底如何完成海之君这一回的任务。 “主子。” 炽殷等待绯君跃下战舰,恭敬道:“梅公主递信来,想请您抽空陪她到都灵岛与芸公主会面。”他身材高大适中,个性稳重,是绯君不在岛上时的第二指挥。 将火红战袍解下丢给追随的小厮,绯君接过轻便的雪白外衣穿上,系上腰带的同时,人已进入赤焰岛堡垒的大厅,直接向海域图走去。 “主子去见绿妃了。”妃色低声解释给炽殷,通常与绿妃联络过母女感情后的绯君绝对不会有主动开口谈话的欲望。 炽殷皱眉的扫了眼绯君娇小却气势十足的背影,点头表示明白,“我们没有任何关于华西岛的细节资料,只有这些年收集的关于那一带海域的情况。” 站在立体海域图前,绯君反剪着双手,仔细盯着由法术幻化出的海之国西北海域,黑水晶般的大眼没有任何神情波动,精美的娃娃小脸如冰霜,两束乌黑长发静静垂在胸前。 尽管知道主子已经清楚了解华西岛的地理情况,炽殷还是尽责的将华西岛海域图放大,重新详细无比的介绍了一番,就差没列出该岛周围有几根毒草几条毒蛇了,可关于岛的本身,空白。 “华西岛有自身的保护结界,我们的法师无法感知更近一步的情况。” 妃色倒了杯茶过来,“从补给的方面能不能探些消息?华西岛的剧毒药品可是抢手货。”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黑心肠的有钱人,华西岛这个便宜捡大了。 抬手拒绝了茶,绯君没有表情的观察的着华西岛每一面的地理状况,再投向距离华西岛最近的大型岛屿,也就是另一个问题岛——都灵岛,以及夹在其中的商贸作用小岛分布。 意识到绯君目光所在,炽殷谢绝了妃色的茶,“那些小岛因为夹在两座问题岛中,一向列为三不管地区,属下立刻吩咐几个机灵的去探消息。” 妃色捧着茶杯自己慢慢喝着,“既然是三不管地带,一旦出了任何事情都与赤焰岛无关。”赤焰岛要管辖的海域太大,轻重缓急的事不得不列得分明才处理得来这么多事,暂时没有精力去料理的对象除了防备和观察,他们不会主动出击。 炽殷皱皱浓眉,“君上到到底想要华西岛哪方面资料?” 或者说海之君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只是简单的想了解国土上岛屿情况,还是打算没事干玩窝里反,出兵攻占自己的领土体验一下什么是压倒性的大胜利? 妃色嘲讽一笑,“总之君上不会让主子好过就是。” 海之国皇室表面上向来不太注重血缘关系,而是凭借各自能力比拼。历史上多的是谋权篡位的例子,绯君拥有海之国最强大的兵权,自己又那么厉害,海之君不防着点怎么成。用着背叛前任海之君的理由来囚禁别人的娘当人质,的确满好使唤人家女儿的。 绯君突然掀起黑漆漆的大眼望向他们。“炽殷。”清脆悦耳的嗓音若最寂静冬夜里的天籁之声,冰冷美丽。 炽殷面色一整,“炽殷听令。” “回复梅公主,我陪她去都灵岛。” 啊?浓眉挑高,炽殷满肚子疑惑的听令退下去传令。 倒是妃色耸了耸肩,“联络一下亲人感情也好啊,虽然我怀疑君上会把梅公主看在眼里,但多一个靠山也是好的。”弯出个大大笑容,“对吧,主子。” 绯君没什么表情的看她一眼,在重新研究海域图前,难得的回答了一句:“我不依靠别人。” 冰一般优美的调子让妃色翻白眼。若非跟随了绯君这么些年,多少了解了她的个性,她还真会把这句事实给误认为她傲慢自大了。品着茶,看着两束长发垂落胸前,专心看海域图的绯君小小背影,妃色微微拧眉了。 她从绯君接任赤焰军团时就跟从在她身边作为第一助手,这么几年下来,她除了知道海之国皇室对绯君身份的怀疑和歧视外,实在是不明白绯君到底还独自承受着什么秘密,让她越来越封闭自我,越来越不像个活人? 说实在的,海之国所有人都是蓝色眼眸,就此来判断绯君黑色眼睛是她血缘上的不同,的确可以叫人怀疑,可就连前任海之君都因为她的强悍册封她为战姬,谁还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质疑和排挤她?尽管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可绯君除了海之君的召唤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赤焰岛上忙碌,他们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如果不是这一点,难道是她母亲绿妃的神秘独门功劳? 大门外忽然晃过什么的让妃色飞快回神,闪电般到门口,看清是谁后,摇摇头走回来,面对绯君的抬眼表示的疑问,解释道:“是艾草。” 艾草今年14岁,是海之君强制性安排上岛的个毫无潜质的小女孩,不用猜就知道是专门来监视加打小报告的。 绯君垂眸没有言语。 妃色端着杯子倒是意见很多,“赤焰岛上只有战士的孩子才能留下,艾草跟不上同龄人的训练,却总是仗着她是君上派来的人去破例捣乱,已经引起不满了。” “只要不违背军律就没关系。”回答的是转回来的炽殷,“虽然我也不赞成艾草留下,如果有严重的战事,还是找机会送她走比较好。”危险一旦降临,不够经验的人只会沦为负担。 “华西岛和都灵岛很像。”冷冷转开话题,绯君显然并不想讨论关于艾草的问题。 炽殷和妃色同时上前,在绯君将两座海岛图单独抽出来换了一个对立的方向摆置时,两人惊讶的低呼,“天哪,简直一模一样!”华西岛遍岛树木,都灵岛则山石居多,可扣除掉植被的覆盖,两座岛不但连体积大小相似,甚至连海面下的礁石都十分雷同。 “怪事,难道是法力造出来的?”炽殷不可置信的低道,“七座问题岛屿的孤僻独立,难道是假象?”调出其他岛屿,却不再有任何相似之处,“华西岛和都灵岛会有什么关系?” 妃色放下杯子,“只要海道相同,那么进攻就不是问题。一旦我们有解毒药,依照华西岛的大小,最多五天之内可以拿下。”微微一笑,“购置药品费用,应该由君上自掏腰包吧,否则我们就什么也不说。”当军人拿军饷可不是件容易事,她才不会浪费上头拨下的金子。 “没有解毒药。”绯君冷冰冰的回答。 是啊,谁会卖自家大门的钥匙。妃色摸摸鼻子,“那就叫海之君自己去送死,不干我们的事。” “不能说。”绯君冷淡道。 “为啥?这可是独一无二的资料——”妃色的话被绯君指向都领灵岛的手势给打断。双眸微睁,闪过了然。 如果华西岛和都灵岛一致的资料被海之君得知了,那都灵岛多少会受影响。绯君是不愿让才新婚的芸公主受什么委屈吧?可为什么是一直最受委屈的绯君来顾及所有人的不便?不公平啊! 炽殷不再看海域图,而是看着绯君,忽然道:“如果赤焰岛攻击皇宫,我们有多少胜算救出绿妃?” 妃色一怔,望向绯君。 黝黑无光泽的瞳孔蓦然瑟缩,流露出浓浓的些什么。“不能攻打皇宫。”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似的,绯君白皙的小脸显得苍白无比,“不能背叛海之君。”慢慢转过身去,“不能离开海之国。” 一道又一道无形的枷锁桎梏在绯君瘦小的肩膀上、身上,比冰还寒冷的阴寒开始弥散,强烈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默默看着绯君站的笔直的小小身影,炽殷和妃色对望一眼,皆无声叹息的垂下眼去。 2 Ⅱ 当得知绯君愿意一同上都灵岛时,梅君十分开心,就连绯君要求在都灵岛附近的小岛停下时,她也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带着长姐的疼爱目光,注视着娇小的绯君。 “买礼物,我自己去即可。”绯君垂眸淡淡道。她今天一身利落简单的红衣白袍,两束长发依旧垂落胸前,整个人娇美又小巧,像极了个精美的工艺瓷娃娃。 “我陪你可好?”梅君低头看着她精致却没有表情的娃娃脸,“你若嫌麻烦,就我们两个。” 绯君面对她几乎是讨好的口吻仅仅是偏开头,冷淡道:“带两个侍从。”她要去的小岛是三不管地带的商贸小岛,买礼物只是借口,实则是想探探关于华西岛的情况。 梅君笑了,知是她说不出口的体贴,“好。” 小船从梅君乘坐的豪华大船放下,行驶向小岛的港口,靠岸。在两名侍从的伴随下,梅君与绯君踏上小岛。 集市就在港口边上,方便商客做生意,也方便顾客买了就打包回船。算得上热闹,和海之国一般的商贸小岛似乎没什么区别,贩卖的也都是些普通物品。 抬眼望向岛内,石阶的山上隐约有另一个集市,绯君侧头淡道:“送梅公主回船,我一会儿就回来。”冰似的美丽嗓音却带着让人心底生寒的警告和无法抗拒的命令。 梅君惊讶低道:“你什么都还没买哪,绯君。” 两名侍从在绯君冷冷注视下已经开始抹冷汗,小声道:“请梅公主回船。” 这两个该是她的侍卫吧?梅君好气又好笑,“绯君——”话音在抬眼看到人群中的人影时,讶意极了,“咦?那不是你身边的小丫头么?” 绯君侧头,正看到艾草躲在一个小摊后对她笑。没料到艾草会违背规定私自出岛,绯君并未多想的走过去,示意她过来。 艾草咧嘴一笑,转头就想跑向另一边。 绯君单手飞快拎住她的衣领,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直接将她强制的拽到梅君这边来。 因为绯君的身形太过娇小,才14岁的艾草已经看起来体型和跟她一致,甚至骨架上还要大一些,却反而被绯君制住,奇异的情景开始引来一些人的好奇注目。 侍卫警戒起来,生怕梅君会有任何危险的让他们被绯君掐死。 梅君微笑的伸手拍了拍艾草的头,“小丫头怎么偷偷跑出来了?”今草她去接绯君一同前往都灵岛时还见艾草在赤焰岛,八成是偷偷摸摸溜上船,一路跟过来的。 艾草冲梅君张嘴哈的一笑。 梅君突然脸色全无的看向绯君。 立刻觉察到不对劲,绯君不动声色的揪着艾草后退一步,拉开她与梅君之间的距离。 梅君几乎是惊慌的摇头了,“绯君,小丫头中毒了。”就在方才艾草张嘴笑的时候,一条色泽斑斓的蛇身自艾草喉咙内滑过,可怕的情景叫梅君差点失声惊叫。 就当梅君开口的一刹那,艾草忽然整个人转身,疯狂的扑向绯君,张嘴就咬向绯君的手臂。 “别让她伤到你!”梅君慌乱大叫,顾不得周围人投来的奇特与好奇的目光,上前一步低声开始念咒,“制住她,我试着逼出毒蛇。” 毒蛇?就算有惊讶也没显露在面上,绯君一个反手利落直接的轻易将艾草压躺在地上,一手抓住她双手按在她头顶上方,一手掐住她的喉咙,单膝跪压住她腰腹,“蛇在哪里?”冰一样的语调没有任何情绪夹杂。 梅君满眼惶恐的快速念咒,“蛇在她体内。” 周遭的人为这场骚动而缓慢聚集过来。 两名侍卫紧紧保护着梅君,努力不让任何人再靠近。 艾草挣扎着,笑得格外开怀的同时,蓝色的眼睛开始变成红色。 体内?这小岛怎么会有毒蛇,这里最靠近华西岛和都灵岛,难道是华西岛的人?可为什么挑中艾草,她不认为有任何人知道艾草与赤焰岛的关系。如果是艾草自己不小心——一丝轻微得几尽可以忽略的痛自左手传来。 绯君垂下黑眸,正对上艾草得意的笑。 她用指甲抓破了钳制住她双手的绯君的左手皮肤。 几乎是下一瞬间,绯君发现她睁开的眼前迅速沉沦入黑暗,没有任何一丝光线自任何地方传来。 “绯君,我逼不出蛇,快带她到都灵岛上找大夫。”梅君焦急的声音在她面前上方传来,“千万别让她伤着你,我从未见过这种下毒的方式。” 闭眼定了定神,掀开眼帘外的世界依旧一片黑漆漆。 她中毒了。 “绯君,你没事吧?”梅君的声调很是慌乱,“你怎么了?” “我没事。”冷淡道,她直起身,强忍住刹那间的眩晕,开始凝神压制快速在体内弥散的毒素,展开探知法术代替失去的视觉。 “你的脸色好苍白。” 漆黑的世界里逐渐出现出红色的线条,勾勒出她面前红色的瘦高人体,骨骼脉络分明,还看得突突跳动的心脏。 眯一下眼,强迫自己尽快适应这个样子的情景。 眼外的一切除了黑色的基调就只有红色的线条,红色的透视人体,红色的地形勾勒,红色的房屋物体线条,就连天上的云也是黑色的底红色的边缘。 “绯君?”梅君的红色骷髅形体要靠近,头骨上下颌代表的嘴张合着。 反射性后退,看不见梅君的表情,但看得见她抬手掩住自己嘴的动作。“我没事。”周围红色的很多人体骨骼在靠近,代表着不必要发生的危险。“你先回梅岛,我带艾草直接上都灵。”说着揪起挣扎不休的艾草,单手划出一道守护结界保卫住梅君。 很是担心绯君异样的脸色,明明同样没有表情,可就是说不上来的有哪里不对劲。梅君扫一眼周围人的低议,知道应该遵循绯君的命令。“你要小心。”转身向港口小跑去。 扯着胡乱挣扎的艾草跟随,确定梅君的骨架人形上了红色线条的小船,绯君才闭上眼,单手揪着艾草,纵身飞上天空,向都灵岛的方向飞去。 当绯君带着艾草落到都灵岛上时,艾草估计已经昏迷的不再挣扎,而她则因为毒素的蔓延知道自己即将昏迷。 眼前的红红黑黑开始重叠混淆,这让绯君无法顾及为何没有人上来打招呼,拎起艾草,她按印象中都灵岛的分布向都灵岛主居住的宫殿奔去。 直到跨入半上腰的宫殿大门,绯君才喘了口气,对着黑暗世界里不住倒退的红色大小不一的人体骨架群冰冷道:“叫你们岛主出来。” 眩晕让她无法再有多余的力气站立,勉强着将艾草搁至一边的椅子上,她缓慢沿着墙壁瘫坐到地上,抱住头,想凝神试图再次抵御毒素的游走,可每随着她施展一次法力,眼前的视线就更加模糊。 “天哪!怎么会这样!”娇娆的女声断断续续的传入她耳内,直觉的以为是芸君来了。她仰起头,看着那靠近的一男一女的骨架,指向艾草。 “她中毒了,找大夫。”冰一般的声音是出乎她自己意料的虚弱无力,可就在下一刻,一道打量的视线绷紧了她的警觉。有人在看她,以着一种从未有人看过她的角度打量着她,是谁? 女人的骨骼人体靠近,并未理会艾草而是蹲到了她身边,“老天,你没事吧?” 甩头,企图甩掉纠缠不断的眩晕,她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看她,却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的昏迷了过去。 阳光很充足,四处很明亮,也让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躺在床上娃娃般的小人儿的脸有多苍白。 习惯了海之国男人的巨硕,女人的高健,就连孩子都很大只的事实,一时间他还真不习惯看到这么小个粉妆玉琢的女人。小小的身体总直觉的让他以为她还不到十岁,而且她相貌精美得让所有人惊叹,其中也包括了他。如果她的母亲长相和她类似,那么他一点也不怀疑前任海之君是以什么心态强虏了人家来海之国的。 太漂亮了,又娇小精致得几尽完美,若非确定她还有浅浅的呼吸,他会以为这是一尊手工精细的瓷娃娃,而非活生生的人。 他仔细看着她乌黑的丝锻长发,精美的眼眉,俏鼻和略失血色的小嘴,肌肤不是海之国惯有的日晒健康小麦色,而是白皙若玉就像海底最珍贵的珍珠,整个人上上下下哪个部位都是小小巧巧的,他甚至怀疑她的身高是否及他胸膛。 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娃娃,说出去海之国第一战姬,谁信? “主上。”怯生生的呼唤自门外传来。 他抬手止住门外西狩,多看了床上的娇美娃娃一眼,才直起昂藏的身躯,无声退出门。 “主上,战姬她还好吧?”一侧同样神色胆怯的粲然小心的指了指房门。 他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叫中毒的小丫头咬你一口,你再运气抗毒个三五时辰,就知道别人好不好了。”脚跟一抬,向书房走去。 西狩抬手往脖子上一抹,示意死定了。乖乖和粲然跟上。 看到两名最得力助手垂头忏悔的样子,他转回头面对露台外的波澜壮阔大海,温和道:“你们也真够能耐,还真给我把人带回来了啊。” 低哑醇厚的嗓音温柔得叫西狩和粲然立刻后退一步,好可怕啊! 粲然咽了口口水,小心陪笑道:“主上,我们原先只是想让战姬中毒而已,再借着战姬请医生的时候,趁机混上赤焰岛去观察她的,谁晓得她会自己跑到岛上来。”好委屈,不是他们把战姬“带”来的啊! “让战姬中毒?”他心平气和的重复,“粲然,你好象忘了华西岛的名产了啊。” 全天下只要有任何一种毒找不到解药,那绝对产于华西岛。战姬若是解不了毒,不会蠢到不怀疑到华西岛的头上,“你觉得我们会是赤焰军团的对手么?”一旦确定了下毒对象,战姬会饶过挑衅的华西岛才怪。 西狩斜一眼被训斥得哭丧下脸的粲然,抱着必死的侠义开口:“主上,我相信赤焰军团还没那个能耐靠得近华西岛。”光是华西岛周围海域的剧毒就足够毒死两三个赤焰军团了。 他侧过头,浅笑不变的凝视着西狩一直低下头去才不急不缓道:“灭了一个赤焰军团不是问题,那其他的海之国的军队呢?如果海之国所有的军团覆灭了,陆地的国家攻打过来,华西岛的毒毒得死全天下所有人么?换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赤焰军团不采取近战而动用法师的攻击法术,请问华西岛的毒拿来干吗?我们自尽的免费饮料?” 西狩给说得灰头土脸的,俊脸涨得通红,又不能辩解些什么。 华西岛的安逸并不能全归功于剧毒海域的地理条件,另一个主要原因则是因为赤焰军团的强悍守卫。一旦缺少了赤焰军团镇守西北海域,陆地的国家出兵攻击,华西岛安全不到哪儿去。 所以说,明白这一点的华西岛及其他问题岛屿才一直遵守本分,不闹大乱子来自找麻烦。既然赤焰军团明摆着给好了下台阶,为了彼此的和平相处,华西岛绝不会笨得主动招惹是非来显示自己有多了不起,然后被光明正大的歼灭。 粲然和西狩苦哈哈的对望,“那怎么办?主上,人都自己跑来了——等等,战姬中的剧毒是让双目肯定失明,外加身体其他器官机能严重退化,她怎么能来到岛上,还熟门熟路的直闯华西宫?”不可思议啊,把守门的卫士吓得一愣一愣的,就算中了毒也这般的厉害? 他没什么好气的扫了粲然一眼,“华西岛和都灵岛是复制双生岛。都灵才新娶了个公主,岛也开放给特殊人物进入,她会出现在华西宫一点也不奇怪。”至于误闯华西岛估计是失明和强制使用法术而一时不觉的降落错了岛屿,如果没猜错,她的目标应该是都灵岛才对。 “趁她昏迷快点送她出岛如何?”西狩抓抓下巴,拧眉沉思,“就干脆直接送去都灵岛。” 他微笑,“解药呢?你们两个谁出面向都灵解释他小姨子中了我们岛的毒?” 两人卡壳,为了图效率,他们用的是新也是药效最强烈的毒药,解药目前没有。华西岛和都灵岛向来敌对,无论哪条路都不通。 “那怎么办?”粲然没形象的哀号,“主上,这可是你的新娘候选人之一,别这么壁花挂得舒服,你忍心看着你最美丽的手下走投无路吗?” 他挑眉轻笑,心情忽然非常好。“还能如何?我忙岛上的事都忙不及,你们让我怎么帮你们收拾烂摊子?不睡觉了么?“ “当然要睡!”西狩好谄媚的搓着双手,“主上就好好放个假,这段时间我会和粲然处理岛上的一切事宜,主上不用分半点心神来理会我们!” 粲然笑得同样讨好无比,“是呀!以主上的英明睿智,一定可以轻松解决战姬这个大麻烦。我和西狩会做好全部后备工作,加紧研制解药,绝对不干扰主上,请主上千万个放心!” 他点点头,淡然而笑,“哦?” 两个手下捣头如蒜。 他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份假期大礼,“千万别为难,有任何疲倦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的。” 两人头摇得快断掉,“不会不会,主上您就好好休息并且解决战姬,一切我们担了!”说完怕他反悔似的,两人退到门口,摆着大大笑容,“我们这就去忙了!”顿时消失得迅速无比。 瞅着门口的空无一人,他捏拳凑到鼻下轻笑出声,这两个活宝手下,算是服了他们了。移目光向露台外灿烂的蓝天大海,他微笑的陷入沉思。 难得可以卸下岛主的沉重职责,接下来的日子,他要如何享受才能对得起自己呢? 真是困难的问题啊,也许去陆地上喝喝花酒如何? 不用睁开眼,她就知道屋内有其他人的存在,没有警觉的原因是因为觉察不到对方身上的任何敌意,只有平和的气息,若非不仔细感受,会以为对方软弱无力的是个平民之流。 撑起身,绯君微微掀开双眸,黑暗让她明白自己依旧身中剧毒。合上眼,用法术代替视觉,她看到红色的男人修长骨架形体靠立在窗边,正面对着她。 他的目光很平静,不似她所接受过的任何注目。他不畏惧,没有等级上的尊卑,不会是知晓她背景的鄙视或同情,他只是看着她,像看着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普通人。 不得不说这种视线让她觉得陌生,从未有过任何人将她当普通人看过。“艾草呢?”许久不见他开口,她直觉以为他在等她下命令。 他守了她一天一夜。 本以为什么事都不用做时,他可以彻底放松做任何他想做的事,结果茫然思考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发现自己想做什么。索性就任自己听从直觉来观察这个华西岛的贵客,事实上,她算是华西岛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外来者。 撇开误闯带来的新奇,光是她精致罕见的外貌和稀罕的娇小体形都让他觉得赏心悦目。不知不觉中,他居然守了她一天一夜。又是一个晴朗天,正当他琢磨以战姬的实力,这毒会让她昏迷多久时,她就醒了。 先不提华西岛的毒让一般人不死也得昏迷半个月,他并不急着赞叹她少有的抗毒体质,而是比较想看她的眼睛。会是如何的明亮蓝眸让这具完美的娃娃拥有活力,肯定漂亮又灵气惊人吧。 可惜她长长的睫毛遮掩掉她微启的双眼,接下来,她直接起身却没有再掀开眼。 他微笑,并不格外好奇也不感到失望,她总会有睁眼的时候,他不介意等待,沉默中,她轻启檀口,让他听到了天籁,似冰晶的珠粒坠入玉盘,美得让他略惊讶的挑起眉,有些赞叹上天造物的神奇。人儿精美,连声音都这般清脆动听。 细细品味了一会儿,他才浅笑道:“蛇已取出,她没事。”那个丫头只是媒介载体,并不算是中毒,他发现自己很欣赏战姬醒来询问的第一个是别人,“你觉得怎样?你中的毒暂时还无法解开。”她身上的毒可没这么简单,就算她是战姬,失明是免不了的,还该有其他器官的恶性不适才对。 她没回答他,动作利落的掀被下床,走到他身边,去看窗外景物的影子来判断是什么时辰。 老天,她娇小得才勉强及他胸口。他含着笑,低头看着她站在他旁边呼吸新鲜空气,并不觉得麻烦的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怎么样?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虽然看她的动作并无大碍,但她是一直闭着眼的——等等。 他难掩诧异的扬高的眉,他确定她肯定失去了视觉,可为什么她的行动和明眼人无异?她甚至直接走到窗边并停了步伐,没有任何瞎子摸索的动作? 她冷淡道:“我没事。”转身拎起椅子上的外袍穿上,径自往门外走去。 她让他惊讶,从来没有任何人如此出他意料之外,“你去哪儿?”微笑的发问,他看着她准确无误的打开房门,跨过门槛。如果不是对自己的毒药有信心,他会真以为她一点事也没有。 他的疑问让她停驻在门前。缓慢回头,她面无表情闭眸面对他,“你是谁?”这个世界上除了官宦和贵族,平民是不允许学习法术。而他则在极好的掩饰下有着强大的法力,加上他的口吻实在没有下级对上级的恭敬,是都灵岛上的怪异分之一么? 他站直精壮的身体,浅笑温和道:“我是上隳,你听说过我么?” 问题七岛上有不少怪异又有实力的人物,只要不惹是生非到惊动她的程度,她当然都不会认识。“都灵在哪里?”她的嗓音冰冷优美若幽谷深处坠落的第一滴晨露。 “和他老婆游山玩水了,目前这里由我负责。”他面不改色的展开谎言。见她毫无表情的面对着他,直觉的知道她不信。他浅笑补充,“在看到他老婆为你快哭瞎眼,他吃醋。” 这倒有可能,都灵的确是个霸道得不可一世的专横男人。她勉强接受这个理由,“待艾草恢复,送她回赤焰岛。”说完转身就走。 他淡笑了,迈开长腿跟上,“你呢?你去哪儿?按照你现在的情况,至少你得在这儿呆到毒解开才行。”老天,她的气势和果断绝对不输给都灵的专断霸气,这么个小人儿,到底打哪儿来的如此张狂姿态,皇族血统自以为是? 她不答,脚步也不停,可全身瞬间迸发出惊人恐怖的凛冽阴寒气魄。 他不由自主的被迫后退一步,好稳住身形,吃惊过后是极度的赞赏。他欣赏她的魄力,第一次有人让他见识到这般吓人的可怕的压抑气焰,简直让人无法喘息的压倒性的磅礴气旋。这叫他几乎要出口赞叹了。 定了定被震撼的心神,他跟上她的步伐。 沿路的人在见到他刚要行礼的同时,直接被她散发的冷戾气势给吓到,全部跌坐到地上,瞪圆了眼,说不出话来。 他好笑的看着手下人的腿软,很想叫西狩过来开开眼界,顺便请问他,面对这样一面倒的局势,他怎么和战姬宣战,一见面就跪倒的投降么? 穿过宫殿,来到一处面海的平台,她侧头分辨方向。 他在刹那间明白了她的举止,“你要飞回赤焰岛?”不太相信的微笑了,他举目向无尽的大海,“按照赤焰岛移动的周期,距离这里就算最快的舰艇也要半天,你现在的状态怎么回去?” “你不会给我船。”她淡然道出事实。 他一点也不否认这点,只是淡笑低头看着她在阳光下更加精致夺目的面孔。“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情况,万一飞到半路栽到海里被鲨鱼咬死了,可不是什么光荣事迹。” 她冷冷回应他开玩笑的口吻,“我不需要你的担心。” 他偏头而笑,好自然好自然道:“是人都会关心他人与被关心,我会担心你并不出于你需要或不需要,即使我们并不认识。” 她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测量风向与强度。 他垂下眼,看着她的动作,轻问:“你以为我有所图么?”她防备的姿态很明显,为什么?都灵岛算是她姐姐的岛屿,她需要防备什么?以她的实力,她又需要防什么? 微微侧首,她冷淡道:“你很强,但还不够。” 他双眸微瞠,猛然低笑出来,“天哪,我不是要找你当对手,只是单纯的……”思考一下用词,“单纯的想和你交个朋友罢了。”见她的不言不语,他吃吃低笑,“天知道,你是第一个让我想交朋友,也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到啰嗦地步的人。” 如玉的精美面容没有丝毫神情。 他柔了眼神,明知她看不见,也放柔了语调,“我很欣赏你,因为你的美貌,因为你的强势,因为你关心他人的心肠,因为你抉择的果断。”他微笑着低头看着她精细漂亮的侧脸,“你让我想交你这个朋友,无关性别地位强弱,只是单纯的朋友。” 她微掀双眸,再合上,淡然问道:“你会给我船么?” 她好顽固,他发现他也欣她这一点,浅笑道:“无论你承不承认,你身上的毒都不适合你劳累,我希望你能留下小住几天,好好调养,让我帮你解毒。” 他是大夫?她闭目转向他,“是华西岛的毒?”算是间接承认了中毒的事。 他欣赏她的敏锐与聪颖,“是,可能是你家小丫头好奇却不小心沾染上的。华西岛的毒药只卖不白送。”而且还卖得不一般的贵。 “你有解药。”她的心思飞快。 他再度失笑,“我没有,但我可以通过都灵岛与华西岛的特殊关系去争取。” “你们恶交。”她很直白的陈述。事实上问题七岛每一座都孤僻又独立,与任何其他岛屿的关系都好不到哪里去,其中的都灵岛和华西岛更是看对方不顺眼到极点。 “所以才要争取。”他笑,语调几乎是诱哄,“给我个医治你和做朋友的机会,你若有疑,没人能阻止你离开。” 没人知道,就算都灵岛和华西岛的关系恶劣无比,两岛人马的相互憎恶对方,可他和都灵的关系还不算太烂,小忙多多少少可以互相帮上一些。例如,如果他出钱提供都灵带他老婆出海去再度蜜月,相信都灵不会拒绝才是。 他沉稳的语调让她些微怔忪,他是站在她身边面带微笑的,他不怕她刻意展现的吓人气势,他看她的目光连一点警惕也没有,要知道就连她的父亲也会被她的气魄吓住,而现任海之君就算掌握着她的母亲也依旧极端忌惮她。可他并没有海之君的算计心思,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他像是猜到她面无表情下的疑惑了,“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 细眉微拧于自己的失神,她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放松戒备,这足够她给予敌人上万次打败她的机会。“我没有朋友。”冷淡的,她转过身去,却没有再试图离开的迹象。 他微错愕的眨了眨眼,不能相信世界上会真有人没有朋友。看着她娇小笔直的背影,他收敛了笑意,放柔了声调,“那让我来当你第一个朋友。” 他认真的口吻让她困惑,偏头面向这团看不清面孔的红色男人骨架形体。她看不见也猜不出他到底拥有着怎样的心思,竟然会提出当她的朋友?这就是所谓怪异人物的怪异之处么? 他静静的站立一边,任她沉思。 终于她开了口,玉珠般的悦耳的嗓音轻扬于空中,“你知道关于华西岛多少资料?” 他一怔,缓缓弯出个笑来,“很多、很多。” 她留了下来,为了华西岛的资料。 至于他古怪的建议,她不可置否。从未有过任何人试图过与她做朋友,她也不认为自己值得,接近她的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无论主动的、被动的,都不单纯。 他会有这个想法,必然是因为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一如她留下是为了华西岛的资料。他极力挽留她除了有可能是芸君的授意外,必有他的所求,至于是什么,她只需要耐心等待自会知晓。 只是他真的很奇怪。作为一个比她弱的陌生人,他可以在她刻意放出浑身的戾气时,仍微笑站在她身侧说他关心她,就算那时他红色的心脏跳的速度是微快的。如果不是城府很深,就是脑子有毛病。 这么想想,一切的怪异都有了解释,智商有问题的人才不怕她的强悍,也分辨不出她外型和一般海之国国民差别有多大的拿她当普通人看。 在领她回房间的路上,他甚至还企图逗她多说几句话。他说她的声音非常动听,比诱惑的海妖更迷人,听在她耳里,总结出四个字:花言巧语。 如果不是华西岛的资料,她会立刻走人的。 见她优美的细眉微微拧起,他浅笑的知道终于引起她反应了。虽然她面无表情也漂亮得惊人,可他还是比较青睐她有神情波动的美颜,哪怕是反感的表情也比不可爱的冰冻脸好多了。她只是长得像瓷娃娃,又不真的是具死气沉沉没生命的工艺品。 “你若是不想开口说话,又不想听我说,睁开眼睛瞪我也是可以的。”他轻笑着转到一间房前,为她打开门。她之所以显得这么死板,八成因为她一直闭着眼吧,如果衬上一双灵活大眼,一定会生气勃勃。 她站定房门口,不进去,这并非先前她休息过的屋子。 他偏头看她木然冰霜的娃娃脸,非常佩服自己察言观色的高深能力。“我房间就在隔壁,这样方便我帮助你解毒,这两间屋子的视野很好,你会喜欢的。”话说完才想到矛盾处,她失明,视野好不好似乎没什么关系,又看不到。 她站了一会儿,思考他的话有几分真实性。屋内华贵的摆设多少证明了所招待人的地位,整洁和干净程度证明没人暂住。她这才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去。 他低头看了门槛半天,才微笑着跟进去,看向走到露台边推门出去,似乎要应证他的话是否属实的她。“你的耳力很不错。”肯定是听声辨位,才表现得与常人无异。她才几岁,居然练就成这般厉害的工夫,也难怪会被封为战姬。 她莫名其妙的回头瞥他一眼,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具红色人体骷髅除了擅长胡说八道外还兼无聊的优良品质?也许是因为脑筋运转混乱才不觉得她的威胁性有多大? 他淡笑着走到花厅中央倒了两杯茶,“你渴了么?昏迷了一天一夜应该饿了吧,喜欢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她不爱说话简直到了极点,就算迫不得已的必须开口也尽量简洁。让他觉得有趣,能让她对答如流的话,成就感一定很大。 她不理解他的问题,食物只是保持体力的必需品,为什么需要有感觉,更甚至是喜欢? 微微向天花板看一眼,他端着茶走到她面前,递出一杯,自己先喝了口才笑道:“你不挑食对吧?真是个乖孩子。” 她反射性的接过杯子,对他突然而来的赞赏感到困惑。她什么都没有做,他赞赏什么,又在赞赏谁? 见她回头去确认身后是否有其他人的动作,他眨一下眼,浅笑掩饰掉心中上涌对牛弹琴的无力感悟。“我也有些饿了,既然你不挑食,那么就来尝尝我的口味。”转身,缓步离开,心中除了的干笑的感觉,便是止不住对海之国皇室的人格问题的哀叹。 海之国皇室目前共有七人,不会每一个都这么古怪得让人吐血吧?海之君是闻名海内外的喜怒无常,战姬是嗜血冷酷无情。可在他眼里看来,远不止这些传言中的呆板,应该再加上个性极端怪异,和普通人愣是不一样等等…… 她看着红色的男人骨头架子略嫌僵硬的远去,房门并未刻意关上的虚掩。随意将手里的茶杯搁至一侧,她回身去看露台外一望无际的海景。 这座宫殿建于半山腰,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山下的沙滩和广阔的海洋,视野是否好,她看不出来,只知道很开阔,可以望得很远。岛上的码头与居民去应该在岛的另一面,这里安静得几乎没有人声。 仅仅是几乎。她冷然垂眸,看到几个红色的人形骷髅正将什么东西拖着给扔入大海。黑色的海水颜色变浑浊,不久便掀起了诡异的波澜,暗示着海底深处游来了巨大的生物。 空气里飘来再熟悉不过的一抹淡淡腥味。她没有表情的看着那几个骨骼人体抽出刀剑,简直等于送死的行为等待海里的妖怪出现。 漠然,海浪骤掀,十数米长的红色海妖骨架从海中拔出,嘴里叼着黑黑的什么,让空气里的腥味开始变浓。 沙滩上的几个红色枯骨吼叫着,挥舞刀剑冲入海里。 她歪歪头。 如果这几个就代表了都灵岛的战斗实力,那么以都灵岛的面积和人口而言,赤焰军团可以在一天之内灭掉全岛。 微微掀开眼帘,在漆黑的世界中模拟出海域图中与都灵岛太过相似的华西岛。不知华西岛的人口和战斗力又如何,如果君上的意思是真的要进攻,那么她有多大的把握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取胜? 赤焰军团的法师是否有足够的能力距离那些有毒的海域发动法术上攻击?华西岛上的阻隔保护结界又是谁设置的?如果不能打破掉结界,他们别无选择的只能进行近战攻击,那么意味着剧毒对他们是个极大的威胁,有什么办法能尽可能的减小毒素对赤焰军团的危害? 突然而来的哭泣让她略怔,将视线下移,看到红色的小小人体骨架立在沙滩上,耳边传来小孩嫩嫩的童音哭声。 大海中的海妖在向沙滩逼近,都灵岛的那几个战斗力正节节后退,边吼边逃。 理论上来说,吼叫可以壮胆并且增加一定气力,那几个人已经被吓得连逃跑的力量也没有了? 她静静的注视着,看到那几个红色骷髅架子狼狈的跌爬上岸,狂奔而走,却没有一个人麻烦停下来带走小孩子。 精美的眼眉不动。 就在海妖触及沙滩离开海浪的一瞬间,她身形一闪,跃出栏杆,似离弦的箭矢般直冲向海妖。就在接近海妖的刹那,她单手掌形变化挥开,凌厉的攻击波飞旋飚出,硬生生削掉海妖巨大的半颗头颅。 海妖的巨吼震撼天地,血液似暴雨飞洒。 她纵身飞跃,右手背后,左手单举向天,聚力,然后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一挥。 海妖被鲜红的荧光包围,咆哮至一半突然中断,庞大的身躯轰然炸成无数破碎血块,飞溅四射。 她傲然立在空中,偏头看到先前逃逸的几个人领着众多装备了正式武器的卫兵而来。 在看到高空的她和满地的污血残尸时,所有人反射性的后退一步,皆倒抽冷气。 垂首看向那个由哭泣到吓傻的小孩子骨架,很大的个头。轻盈落地,她向孩子迈出一步。 小孩尖叫一声,拔腿奔向人群。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海面骤然掀出数只巨型海妖,显然是探到了血腥味。 惊叫连连展开,卫兵们吆喝着组队向海面严阵以待。 她面无表情转向半山腰的宫殿,显然没有插手的兴趣。 “喂!你不帮忙么?”红骨中属于之前逃窜而今被保护的几个之一大叫起来,“警卫队没那么快赶来。” 她抬头试图分辨她是从豪华宫殿中哪个房间露台出来的。最后决定应该是最右端那两个并列最大房间的左边那个。 “你别走!”红色人形骷髅冲了过来,还未接近她便被她周身环绕的守护结界给反弹出去,仰面跌倒在数米外的沙滩上。 小小的波动引来了卫兵和其他人的注意。 她侧头,看一眼挣扎着爬起来的一个人骨,再抬眼看向面瞪着她的一群骷髅们。 “你竟敢攻击我!”爬起来的红色骨头人捂住口鼻指着她大吼。 她本是背对着海洋的,微微侧首闭眼接受刺耳的吼叫,忽然看也不看的转身左手一抬,张手一道强大的红色光束直轰向靠近沙滩的第一只海妖。 庞然大物在眨眼间被炸得粉碎,尸体碎块与血液乱飞。 众人惊愕又惊叫着躲闪,齐齐将目光从海面移回来,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比孩子看起来还娇小的她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捂着鼻子的红色骨架子连连后退数步,不愿失了面子的装腔作势大叫:“别以为我怕你,我大哥是警卫队长,轻易可以叫你死!”吼出毫无威胁力的要挟,他哼了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语气不屑又轻蔑致极:“女人!” 闪电般,没人能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口出狂言的人突然从头顶到脚,整齐的一分为二,瘫倒在沙滩两边,恶心的血水立即染红了一地。而她手中则不知何时多了柄滴血的长剑。 清脆若幽谷中冰冷的晨露坠落深潭,丁冬美音悦耳动人却寒到了极点,“以下犯上,死。” 整整十秒钟过去后,才有人反应过来的忍不住跪倒一边去呕吐,卫兵们分了一半下海对抗海妖,另一半则向她缓慢包围过来,还有人哭叫不止:“天哪,杀人啊!” 她冷冷抬起雪白的下颌,阴狠的气势骤然爆发。顷刻间,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的戾气张扬开去,天色顿时变暗,海面掀起了恐怖不安的浪潮。 卫兵们恐惧的后退,就连海中靠近的海妖也在敏锐嗅到危险后,马上转身投入大海,迅速游离。 一时间,沙滩上以她为中心的可怕磅礴气旋开始盘踞游走。 没人敢靠近,见识过她厉害的不断后缩,新来的则被她散发的狂妄冲天阴戾气魄给震得原地无法动弹。 安静的,一道高大的身影落到她身边。 低沉醇厚的男声染着些许笑意和无奈的轻轻问道:“如果不介意暂时被打断,请问我可以在你大开杀戒之前,至少知道你的名字么?” 3 Ⅲ 他去吩咐侍从准备膳食,返回来不见她人影的让他微微惊讶。一方面猜测她是否不怕死的真径自飞回赤焰岛,另一方面却没道理的选择相信她,她给他的感觉并不像会背弃承诺的人。 走到露台边,他正看到她独自一人斩杀海妖的情形。利落的战斗手腕和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他赞叹的同时,其实不太明白她的举动。海妖不该无缘无故出现,她也绝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然后他低头看到她后方沙滩上的小孩子。 那一瞬间,他无法克制的微睁大了眼,惊讶与赞赏掺杂着,还多了另一种感觉。也许是震撼,也许是感动?他相信,就算她是个没有法力的普通人,她也一定会为了个陌生的孩子和庞大危险的海妖战斗。 天哪,她叫他震惊。 他欣赏她的美貌、她的绝顶聪慧和敏捷的反应,他甚至不掩饰自己欣赏她的强悍。虽然她个性实在不敢让人恭维,但她是个毫无质疑的强者,她完全有资格一如传闻中的冷血残忍没心没肺,她的不近人情也可以从她面对他的冰冷态度中表现。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她会有善良的一面,绝对不会猜到她会用她那身可怕的力量去救助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孩子。这让他对她不仅仅再是欣赏那么简单,而是敬佩了。 他敬佩她,冷酷与良善并存的这样一个她。 微笑,他低头看着沙滩上她矫捷出色的身手。世界上叫他欣赏的人本来就不多,敬佩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居然有幸遇见了她,不得不说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沙滩上出现的其他人让他止住下去的举动。他想看看面对其他人的她又是如何反应。 不出他所料的,她又恢复成死气沉沉拒人千里之外的战姬了,不理人也不搭人,他只是在看到她走向那个孩子,孩子却逃似的跑开时不悦的微皱了眉,有股下去揍那小鬼的冲动。 接下来,他对她轰出的警告光束赞赏连连,为她砍成两瓣的倒霉鬼翻个白眼。随后在她爆发出杀意时叹了口气,他好象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哪。 于是纵身跃下,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阻止她发泄怒气,对于华西岛的岛民,都应该明白强者生存的道理,他不介意让他们再上一课。 他的问题惹来她的侧首,她依旧是合着双眼的,没留半分机会让他一窥她的美眸。 见她的面无表情,他忽然明白她并没有要再出手杀人,她只是想吓走他们而已。又是个小小的惊讶哪,嗜血的战姬竟然并不是那么嗜血的? 不带任何神情怜悯,瞥一眼地上的两片人,他抬手挥退所有人。 待沙滩上只剩下她和他外加一地的血腥尸体,他才微笑的低头看着不及他胸口的她,“虽然不太相信我居然可以开始了解你了,但我还是坚持先得知道你的名字。”他放柔了声,看着她逐渐收敛了一身的煞气,“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头,闭目面对着她,却给他个错觉,仿佛她是在看他,她是看得见他的。 她看得见这具男性的人体骨架,看得见其中的经络脉搏和突突跳动的心脏五肺,却看不清他的长相,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从他上扬的骷髅头上的下颌骨嘴角来说,他应该是在微笑。奇特的人,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他的脸部肌肉不会僵硬么? 他体贴的站在她两步距离外,方便她不至于脖子仰得太酸,柔和道:“我叫上隳,你呢?”她该不会已经忘掉他的自我介绍了吧?不过他并不介意多提醒她一次。 她忽然朝他靠近一步。 他原地没动,只觉得有些有趣和不解加好奇。 她仰高小小的下巴,看着他俯下的漆黑三个洞的骷髅脸庞,总算开了口,“我叫绯君。” 他浅笑,“绯君?好名字。”很自然的侧过身子,“我们回去吧,也许刚好可以赶上膳食准备好。” 她没有神情波动,瞅了他一眼,并未移动,“你不介意么?”淡淡边道边甩掉利刃上的血迹,手腕一抖,雪亮的长剑瞬间软化成一道普通不起眼的腰带,被她重新系回细腰上。 他顺着她的面孔看向分成两瓣的尸体,耸肩一笑,“你杀人都有自己的道理是吧。”她是战姬,统帅海之国最强军团的人,没有铁一般的军纪律法,如何能成大气?他相信坐得稳赤焰军团总帅位置的她。“既然你是有原则的杀人,我不介意。” 她偏头似乎在等他解释。 他再度耸肩,极端不负责的笑道:“我只是代理岛主而已,不用操劳太多。”现在处理岛上事宜的可是西狩和粲然,这可不算说谎。“一会儿要不要洗个澡换身衣服?”他指的是她昏迷了一天,洗了澡应该舒服些。 她误解,动听的嗓音冰冷无比,“我有守护结界,不会脏。” 他的笑容为她言下之意而凝固,不悦一如之前看到小鬼的逃窜。他轻轻道:“谁嫌弃你脏过?”就算她身上有血迹,那也是战斗的血,是光荣的痕迹,哪个白痴竟敢说她脏? 她没回答,转身向上飞去。 他跟随,些微不满又无奈,“绯君,我们是朋友,至少这种小事不必隐瞒我吧?”飞越过她,直接先回到她离开的房间,免去让她迷路的可能。 她轻盈落入露台内,对他的话不可置否,直接忽略。 他挑起剑眉,低头看她,轻笑了,“要多大的心力才能成为你的朋友?我已经开始期待了。”率先进入屋内,见饭菜已经扬着热气上桌,他回首唤道:“别的不谈,先吃饭,吃饱了肚子,我们再讨论关于交朋友的问题。” 直接表达他神经有毛病应该不太礼貌,她只是静静走到圆桌边坐下,还未来得及拿筷子,门外就传来了呼唤:“主上。” “你先吃。”他塞了几口饭菜到嘴里,示意无毒,才起身到门那边开门,“怎么了?” 门外是西狩和粲然,他们身后还有几个警卫队的士兵,见到他,众人行礼。 西狩低道:“第二分队的队长说他弟弟被人诛杀,想要个道理。”双眸难掩好奇的往屋里瞄。身染华西岛剧毒能在一天一夜醒来已是了不得,居然还有能力单劈了两条海妖再顺手解决掉一个人,真厉害。 他微笑抬眼,见到那几个警卫队士兵的怒火与哀痛。“想要什么样的道理?”华西岛向来就是强者至上,他们忽略掉这个道理了? 粲然笑嘻嘻的同样边往门内瞅边道:“他们想和客人比试武技,生死听天由命。”口吻带着些怜悯,由于战姬敏感的身份不便暴露,所以那些人才这么不怕死。不过,说实在的,她也好的想见识一下可以一人敌两条海妖的战姬,不知道她身上的毒去掉后,会强到什么程度。 他缓缓扬起一道眉毛,“她中了毒,你们两个不知道?”就算绯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砍掉那几个来讨公道的人,可这还是存在着不公平的地方,绯君根本看不见好不好? 西狩很得意的昂起头,那是他的杰作,他当然清楚。“比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粲然配合的点头娇笑,“对啊,对啊。” 他微笑,非常和气的回应:“我不准。”说完将两扇门当着当场僵硬住笑脸的手下关上,转身回到圆桌边。 她没有动筷,等他开吃了,才拿起筷子开动。 他浅笑看她,“你别担心,我不会让那群笨蛋打扰到你的。”简直胡闹,想找死也别挑这种占人便宜的方式。 她看着面前的红色人体骨架子,微微的疑惑了,“我不会输。”他根本没必要插手任何人前来找她的麻烦。 他浅笑,“你现在失明,绯君,虽然你耳力很好,但我也不会容许他们乱来。” “我没事。”她冷淡道。 他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放下碗筷,“绯君,我这是在关心你。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强。”从来就没人关心过这孩子么?怎么个性这么拗啊,一点儿也不可爱,却叫人心微的酸了。 她精致的小脸没有表情,也没声音。 他猜她是在问为什么。“我们是朋友。”他柔和道:“虽然朋友是双方面的,我一人声称为友的确有些可笑,可我不想放弃,你值得我当你是朋友。” 值得?她值得什么?她除了一身武技和战姬的身份,没有任何价值,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她身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能让他这般口吻接近诚恳的说他要做朋友。 无声叹息,他不得不说有丝挫败。“绯君,你不说话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精美小巧的面孔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闭着眼的样子简直像移动尸体。他不是每回都能猜中她心思的,“无论你有疑问还是不苟同,告诉我不会有伤害,相信我好么?” 他几乎是诱哄了,“人与人之间是需要沟通的,最重要的就是语言和行为。你这样不说话不表达,让人无法接近你,你也无法接近别人,并不好玩,对吧?” 她好久好久才道:“我留下是为了华西岛的资料。” 这是事实,他布下的诱饵,“嗯。”他微笑了,因为她开始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算是成功了一步。 她面向着他,依旧没有任何神情,“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眨眨眼,不太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闭上眼深呼吸一口,他嘴角上的笑弧挂得显然有点勉强,“我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想帮你解毒,并成为你的朋友。”剑眉微皱,有谁曾经伤害过她么?为何防备心这般的重?“你愿意接受我作你的朋友么?” 她无语。 他张口欲言,被门边传来的低唤打断:“主上,老夫人身体不适。” 呡直了薄唇,他看着她半晌,“我一会儿就回来,别担心。”无声长叹,理论果然比实践简单,付出心力却得不到回应的味道原来是这般的无奈和吃力。 她静坐,听着门开门关。并没有食欲的让她只是随意吃了几口饭菜,便不再碰任何食物。他的话反复回荡在她耳边,明明是陌生至极的言辞,也几乎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却给了她些微的困扰。 她不懂为什么会产生不必要的困扰,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触奇特的让她有些浮躁。不由得将思绪转向制造这团不解的人,也许等他回来,她可以从他的更多言谈中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如果他的答案让她更困扰又怎么办? 中断她冥想的是直接从门外走入的一男一女红色人体骨架。 “嗨,战小姐。”女性红骷髅冲她略僵硬的摆了摆手,“其实不想打扰您的,可他们烦得要命,一定要和您比画两招,请问您有空么?” 男性红色骨骼架子双手环胸,大刺刺盯着她的时候,会分神往门外望。 她默不作声的起身。 没料到她这么配合,粲然愣了愣,飞快的娇笑出声,“够爽快,我们走吧。”说着上前一步想掺住绯君的手肘,好带她出门去比试场所。 她原地未动的突然爆发出可怕的煞气。 粲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的忙抽回手,后退两步,干笑两声,“啊,你不愿人碰你啊?也没关系,我可以带路的。”说着自认倒霉的摸摸鼻子,踢一脚身边的西狩,“还不快走,主上回来就有得瞧了。” 西狩满眼赞叹:“好强!瞎子也能……”腿上再遭一记重踹,让他住嘴。 一把揪着西狩,粲然勉强娇笑着边回头边快快出门,“他胡说八道的,战小姐千万别介意啊!”确定绯君跟上来了,她才瞪向西狩,“你找死啊!她绝对比我们想象中还强!” 西狩忙不迭的点头,大大笑颜的爽朗灿烂极了,“对啊,真想比画一下,一会儿一定要下场,肯定过瘾!” 粲然干干一笑,低声道:“我不觉得战姬是个下手有分寸的人,别忘了,才死掉了两条海妖加个人。” “那又如何?”西狩摸摸下巴,“这才刺激。” 翻个大白眼,当他没救了。粲然侧头看向身后五步远的身材娇小若娃娃的绯君,两束长到大腿的漆黑柔顺头发,又是那么可爱精致的脸蛋,怎么也无法和杀人狂联系起来,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唉,只希望一切能在主上结束老夫人那边之前解决这边的乱七八糟,处理岛上的事果然麻烦!主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把战姬的事弄清楚好解救他们自由? 一行人来到山下一处偏僻沙滩,由于是私人恩怨类型,所以只有当事者三人在沙滩上等候。一见到绯君,他们皆怒气冲天的上前一步,抽出佩带的武器。 粲然抬手示意他们别冲动,“人我带来了,你们和家人说清楚了生死听天由命没?”别再惹出更多的乱子来让她头痛,她不是主上,没那个精明脑袋把事情处理的完美又分明服众。 三人点点头,报仇心切的他们并未将身型娇小得不可思议的绯君放入眼里。 粲然松了口气,“那么打算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反正都肯定是死路一条,她比较在意时间长短。主上聪明过人,不知老夫人能拖他多久。 三人刚要开口,西狩却先出了声:“战小姐不介意先和我比试一场如何?”一路过来,绯君闭眸行动却无异于常人的叫他更加赞叹,手痒得不得了。 粲然瞪他,“请不要在这个时候开玩笑!”介时她要怎么拖着他的尸体向他家人交代的同时承受主上的责罚? 西狩不理她,热切的双眼只盯向绯君,“战小姐?” 绯君淡然看着这具声言挑战的男人骷髅。他的实力虽不如炽殷,但也不太弱,应该是地位比较重要的人。杀了他对都灵岛的影响会有多大?她不希望因为这个而让芸君的婚姻有不愉快。 “你和都灵是什么关系?”冰冷的嗓音若深冬里寒冰的清脆迸裂,动听悦耳得让所有人显然都呆了一呆。 西狩眨眨眼,对这个古怪的问题没有半分理解,“完全没有关系。”华西岛和都灵岛恶交,他怎么可能和都灵那个土匪头子攀亲带故?战姬的头脑好诡异。 她满意了,右手背到身后,左手捏成拳垂在身侧,红色的荧光骤然出现,围绕住拳头盘旋缓慢扩散。 她打算单手对付他?西狩咧嘴一笑,“有意思!”摆出战斗架势,全身绷紧,等待攻击。 刹那间,绯君突然跃起,高高的,闪电般挥拳而下,快得让人连眨眼的时间也没有。 西狩错愕的瞪大双眼,发现自己连躲闪的念头刚刚出现,那鲜红的荧光已出现在鼻端,就连输定了的想法还来不及展现,他就猛然被一股强大力道由后领往外一带,整个人被丢出十数米远,跌落沙滩。紧接着,一阵可怕吓人的剧烈震撼由大地深处传来,将他给震得措手不及的五脏六肺全翻了个儿,差点当场翻身呕吐。 待西狩有力气爬起来,才看到远处沙滩面上多了个直径十数米的深坑,大坑边缘除了他便是另一端东歪西倒的粲然他们,而坑中央则是娇小若孩童的绯君,及面对她而立的上隳。 冷汗纷纷浸出额角,西狩明白这并不完全是对上隳出现的惊吓,而是对绯君力量的恐怖程度的心寒惊恐。他无法想象那一拳若是落在他身上,会如何,不晓得会不会直接把他捣成肉泥? 绯君默然不语,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左拳被上隳的大手全部包住。 他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单手扯开了西狩,另一只手以掌阻挡包容了她的力量,并顺势下移,让她的力击向大地,过后他便握着她的手,力道很轻的几乎没有,她可以挣开,不知为何却没有。 他的掌心很温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类的体温是这么温暖的。 上隳盯着她乌黑的发顶,用尽全部的力量才克制住咆哮的欲望。她冰凉的小拳头在他手里提醒着他,他不能在她面前失控,这会让她对他更没好感。 粲然惨白着脸,忍住翻腾难受至极的肠胃,勉强爬起身,小声道:“主上?” 一句话让上隳失去了所有的自制,猛的转身,他冷笑:“你们还记得我是主上啊?” 他在生气。敏锐的觉察到他身上辐射出的怒意,绯君反射性的想抽出手退开。他没资格对她发火,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挑衅的,她没有错。 他看都不看她,可握住她的大手蓦然一紧的让她无法轻易挣脱。 走过来和粲然站在一起的西狩,两人被上隳难得爆发的怒气给吓得后退一步,谁也不敢吭声。 他眯眼瞪向这两个主事者和后边互相搀扶着的另外三个人,醇厚的嗓音若冰似的,“请问你们是否还记得我说的‘不准’两个字?”冷眼扫向粲然,“我倒是不知道你们越来越聪明了啊,主意竟然动到我母亲身上了?” 粲然瑟缩,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他再瞥向西狩,沉声问道:“谁允许你们向她动手的?她身上中了毒的事实是不是要我召告全天下,你们才放在眼里?” 他看不起她还是在贬低她?她开始使力挣扎,拒绝接受侮辱。她说过她没事,这几个人还不够她放在眼里。 他回头瞪她,这个时候还胡闹。然后想起她看不见,索性转回去将怒火全部喷射向手下,“就算她可以再杀掉一百个人一万条海妖,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中了毒,看不见东西?她不是神,她是人,受了伤她也会痛的!” 他在帮她说话?!刹那的领悟让她惊讶得甚至停止了挣扎。 他显然没注意到她的突然间安静,大手依旧捏得她很紧。低沉的斥责伴随着海涛声起伏,“她是很强,可你们有没有看到她还是个孩子?不要用自以为是的态度对她。” 西狩后方的三个人捂着严重受创的胸腹不甘心道:“主上,她杀了我们的弟弟!这要如何解释?” 他倏然眯上双眼,警告的昂起下颌,“你们是在向我挑战?”如果是,他一点也不介意送他们兄弟现在就合家团聚。 “不,主上。”他们立刻垂下头去,“我们遵从主上的一切决定。” “主、主上,战小姐只是暂住……”粲然冒死进谏,如何也不明白短短一日不到,主上对战姬的态度竟然如此维护,会不会是为了保护华西岛而做戏?但也太逼真了吧—— 他明白粲然的疑惑,可决定了的事他不会更改半分。这辈子,他是交定绯君这个朋友了,谁也不能阻挠。“她是我的朋友,在我的保护之下,任何人想向她做任何事,先得问过我。明白了么?”他严厉道。 西狩和粲然当场傻住。这宣言算是什么发展?战姬可是华西岛的威胁,怎么会突然变成岛主的朋友,还由他保护了? 她同样不可置信。平生第一次有人试图和宣言要保护她。感觉很……陌生,可让胸口暖暖的,不知道如何反应。 虽然他十分想对着手下继续咆哮,但绯君冰冷的小拳头一直提醒着他,她的顾虑。“没其他事就离开,我暂时不想见到你们任何人。”冷冷收了尾。 五人忙告退,跌撞着远去,显然内伤一个比一个重的也震惊一个比一个重。 直到沙滩恢复了僻静,他沉重的叹了口气,转回身子面对她,“绯君,我——”低头瞧见两人相握的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忙松开手,“老天,抓疼你了吧?抱歉,我刚才太生气,都忘了控制自己的力道了。” 她静静垂着头,用右手揉着左拳,很小声很小声道:“我不介意。”他的手很大,也很暖,被他握住的感觉陌生奇特,虽然是第一次和人以这种方式接触,她却并不讨厌也不反感。 他俯下高高的身子,好看清她白皙的手上有没有淤青,语气有些许自责,“你当然得介意,女孩子不是都最宝贵自己的双手的么,是我的错,真抱歉。” 她没回答,只是搓着左手。 他微拧眉了,“难道从没人告诉你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她母亲到底是怎么疼惜自己女儿的?居然连这点常识也不教给她? 她感觉到他的气息靠得好近,悄悄的,她居然有些紧张了。“为什么要生气?”细小的冰珠坠落冰面,晶莹剔透泛着难以言喻的美丽光芒。 他瞅着她垂得低低的精美娃娃脸,叹息,“我能不生气么?绯君,你是病人,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找你麻烦都是不公平的。除非你是健健康康的,或者他们同样中毒失明,那我不会阻止任何人上门挑衅。” 她突然仰起小脸,在黑暗中试图看清红色骷髅所代表的面孔。多奇怪的想法,他完全没有看到她的强悍,而是只关注她的身体健康,是愚笨才如此盲目?她应该为能力受到质疑而觉得受耻辱,却没有。胸口暖洋洋的,像在他掌心里感受的暖意。 觉察她无言的转变,他柔和下声音,“怎么了?”俯身看着她仰高小脸的样子,柔弱又美丽精巧得让人叹息。这般精美的娃娃应该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宝贝得不得了才对,怎么会冷血又冷漠不近人情? 张了张樱唇,她发现自己突然想开口答应他之前做朋友的请求。一时间却又怯步,尽管他给她的陌生感触到目前都不算太坏,可万一他只是伪装成这样的呢?假使他是真的认真的,万一他发现她并不值得他对她这么好,他后悔了呢? 精致的娃娃脸没有表情,而他也猜不出她百转千回的心思。等待她主动开口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欣赏着她无双的精美面容,决定赞美她,“你长得非常漂亮,绯君。配上一对又大又灵活的蓝眼睛,一定迷人得不得了。” 她脸色一白,猛然退开几大步。 他为她的举动不解,呃,他说错什么了?难道她大眼的轮廓是假的,掀开眼皮子后其实是双小老鼠眼? 她幸庆自己没有冲动开口。她的双眼并不是他以为的蓝色,而是代表着背叛的黑色,是每个人看了后都会有嫌恶表情的漆黑……如果他看到了,肯定会和其他人一样怀疑她的身世,看不起她的不明血统。 “绯君?”他开始决心去学习些歪门邪道的读心术之流,否则以猜测的方式与她这么沟通下去,他八成会早死于心力过度衰竭。 “你不弱。”她冷淡道,强迫自己将心思由愚蠢的想法集中到现实来。 他以为她是指之前两人的交手,他承接下她力量的事。“我并没有直接迎接你的攻击,只是暂时包容然后导向大地而已。”他们脚下的大坑可不是他落地时踩出来的。“你只使用了应该不到三成的力道吧?”真有些好奇,不知她使出全力时,火力会不会强到轰掉半个海之国国都?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比表现的要强。”原以为他只是要比外表给人印象的要强上几分而已,没想到他实际上更加厉害,完全出乎意料。 他耸肩,“我是守护派的法术系,对攻击类法术自然不擅长。”涉及防守和防御他是强项,否则他哪来的能力在飓风中保住整个华西岛。 她思考,“华西岛的实力和都灵岛相较有多大差距?” 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到这个,他微笑回答:“没有正式交战过。不过我个人觉得应该和本岛相差不了多少。” 她没有真正见识过都灵岛的战斗力,就目前所及,扣除掉面前的男人与都灵,其他都可以评价为很差。“为什么华西岛和都灵岛的构造一致?” 他难掩惊讶而笑,她竟然知道这个通常人绝对不会注意与轻易发现的秘密?摇头轻笑,她的聪慧再一次让他折服,“复制双生岛,远古法师遗弃的失败实验品。”如果成功,那么海之国的岛屿面积会增殖数倍。“不过无法得知哪一座是复制品了,到目前为止,两座岛都很安分的没有出现过大的变动。” “你的能力底限是什么?”守护派法术最难估量,如果占据天时地利,可以发挥双倍以上的威力,但万一受制于环境或相克法术,则削弱双倍法力。他的外形修为皆将实际力量尽量降低隐藏,她无法猜测出正确的范围。 他摇头浅笑,“我拒绝与你比试。我自己的底限是多少则从未探知过,没有必要。”他是爱好和平的人。 瞥见她泛着淡青抓痕的左手,他微微叹息了,“如果你让我医治好你的眼和解清所有的毒素,那我承诺可以和你比试,直到你满意。” 他在迁就她?她的胸口又暖了起来。 就在他根本没预料到她会回应时,他听到她天籁般的轻轻嗓音:“好。” 先是惊讶,然后微笑了,他柔声附和:“好。”上前两步,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小手,轻柔的没有加上任何力道,“那我们回去继续吃饭。” 她仰高的头低下去看两人交握住的双手。舒服的暖意由他掌心传来,依旧些许生疏感,但她是喜欢的。所以她盯着被他粗大手骨吞没了似的自己的小小拳头,轻道:“好。” 4 Ⅳ 用膳之后,绯君被上隳又诱又哄的去温泉泡了个澡,两人这才重新坐下来,开始上隳的诊断。 看着他修长的指骨搭在自己细瘦的腕骨上,暖暖的感觉让绯君不动声色的撇开头,迎向窗外吹进的海风,漆黑的世界里没有勾勒出影子的红色线条,也找不到那粒红色的代表太阳的圆球,估计应该快到晚上了。 垂眼看她细小白皙的手腕,可以看得清那青色的静脉,规律的脉搏跳动着,异常冰凉的体温让他有些皱眉。抬眼望她,见她是面对窗口的,他轻道:“天黑了,今天过得可真快,不是么?”忍不住微笑,于她精美的娃娃脸的面无表情,等待她的回答。 “嗯。”短促而清脆悦耳的声音动听至及极,若春日里第一滴雨泪坠入凡尘,美得不似这凡间的任何乐音。 他自我感觉十分心满意足,比较起半日前两人初逢时,她对他几乎完全不理睬的态度,现在的她就算仅仅用单音回答他的话,也算得上是急速飞跃了。呵,成就感果然很大啊。 收回手,他后靠入椅背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的体温比正常人要偏低许多,对健康不好。”阴寒的气息在她体内盘旋,似有生命般诡异,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例子。 少了他的碰触,她忽然有错觉认为手腕有些冷。垂手让上卷的长袖滑落,她淡淡道:“海月冥刀在我体内。” 传闻是真的?她不但取了冥刀还能封在体内? 当冥刀还封印在漆黑阴冷的冥海底最深处时,完全让人无法靠近,接近一定距离的人不是被冻死就是冻伤,别说触碰刀身,就连那黝黑无底的世界都无法有人轻易靠近半分。 这样一柄聚集了不知多少月岁的深海幽寒的冥刀带来的影响仅只是降低她的体温而已,不得不让人暗暗吃惊猜测,战姬本身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他浅笑的接受又一令他惊奇之处。“原来是它。你体内的毒素基本上被这不常见的低温给冻结在五脏内,所以才会只导致了眼盲而阻止了其他更多的毒发症状。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必须尽快解毒才能保证你的身体不受剧毒的影响。” 她随意应了一声,显然并不放在心上的继续面对窗口。 他瞥一眼窗外无星子的阴云密布,微微皱了剑眉,轻声询问道:“如果我不坚持留你下来医疗,你回到赤焰岛上后会处理这毒么?”他担心她不会。 “我没事。” 她的回答让他锁住眉头,不是很愉快的盯住她无神色波动的精致小脸,自动将之解释为满不在乎。“绯君,为什么你的身体情况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的问题让她回过头来面对着他。许久的,几乎让他以为她不会回应时,她开口了,声音冰冷若埋藏千年寒冰下的黄金般美丽冻人。“不能让人知道。” 他想瞪她,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对她的怜惜让他无声叹了口气,柔声问:“为什么?” 她不明白他的执着。这团红色男人骨架子还是辨别不清面孔,却用他的方式与其他的红色骷髅骨头区别开来。他的声音,他的动作,他的不怕她,他的关心她,他还很温暖。低下头去看他相互握住的大手,她忽然想再感受他掌心的温暖。 “绯君?”他温柔的催问。 “不能说。” 他想用力叹气给她听。默默凝视着她低垂的小脸,他忍不住猜想,到底海之国皇室内部有多黑暗,好端端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娃娃被养成这么自闭又不可爱,而且他还很有根据的怀疑她语言表达能力极端不良。 算了,她是他第一个认定要交的朋友,还能怎么样?谁叫他没事干发现她身上那么多让他心动的闪光点,不折服都不行。想来也肯定不止他一个人发现她的优点,她却没有任何别的朋友,是她的冰冻态度吓跑了所有人还是他比较脸皮厚的死缠烂打功夫一流? 微笑,他诱惑的开口:“绯君,我们来做朋友吧。” 她抬起小脸面对着着他,偏一下头,忽然张开小嘴:“飓风要来了。”说着起身,走到窗边,侧首感受海风的气息。 他一怔,直起高健的身躯,来到她身后,凝望远方天空厚重云层的聚集,剑眉微锁,实在不悦飓风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捣乱,他正劝说她答应当朋友呢。 门外传来粲然的低叫:“主上,飓风来了。”声音小心翼翼的,显然忌惮不已之前犯下的过错。 “我知道了。”他叹一口气,牵起她冰凉的小手,在她扬起无表情的精美小脸时,他自然的微微一笑道:“你不是想看我的本事么?来。”其实是不放心有任何人会来找她的麻烦,为了她的安宁,他决定今后都时刻找各种借口拎着她在身边算了。 他温暖的大掌让她没有多想,便乖顺的应了一声:“好。” 他满意的牵着她出门,无视门外粲然几近痴呆的死瞪着他们交握住的双手。他心情非常好的一路牵引她来到华西宫最高处的平台。 “这是岛心,也方便我维持防护结界。”他松开她,走到平台中央一张椅子坐下。没有其他人在场,他解释,“他们去做防备和补救工作。”他能保护住岛屿的陆地面积,可不包括海洋席卷的范围,华西岛的剧毒海产得靠人力去守护。 她在他示意下在他身边另一张椅子坐了,抬首望着黑黝黝的高山,“山那边是什么?”宫殿建在半山腰,她从未涉足过都灵宫以外的地方。 他抬手布出一道结界,银色的光芒散布成半圆的光圈,由他为圆心,笼罩着扩散开去,包围住整个岛屿,消失在接触到沙滩上海浪的交线处。“岛那边是居民区和码头。”见她面向着大海,他自动补充,“我的结界只能守护住陆地的范围,遇水即化,一旦潮水淹上来,那么你会看到遍山人影的辉煌。” 她看着黑暗世界中移动来回的红色海浪线条,“都灵岛的守护结界由你一人承担?”以都灵岛的面积而言,他能在最强的飓风中保住全岛,足以证明他的守护法力相当的厉害。她侧首看向他,如果是事实,那么他的守护能力甚至能与梅君匹敌。 他不是很在意的耸肩,“没办法,岛上只有我会。”要是哪天把他惹火了,带着母亲搬家后,哭着追的绝对是一整岛的居民。 她默默注视着他,“你不讨厌这份责任么?”他似乎很快乐的能成为唯一担负岛屿安危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自愿? 他低笑,“不讨厌,虽然有时很烦,但我可以找乐子。”他是唯一不能轻易离岛的人,加上身为岛主的大小事务。很多时候,的确烦得他不得了,那个时候,身为他手下的西狩和粲然就倒霉了,因为他会拿他们两个寻开心。 温和接收她应该是疑问的面无表情,他轻喃,“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承担的职责,无论喜欢与否。如果真的不快乐,那么想办法让自己高兴,实在不行,就抛弃一切,有条件的浪迹天涯也是可以的。” 抛弃一切……她精美的小小娃娃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渴望,如果真的能抛弃一切…… 他将她细微的转变收入心底,心微的又酸了起来。压在她肩上的重任到底让她有没有喘息的机会?大家都认为12岁成为战姬的她是海之国的传奇,每个人都赞颂她的强悍又畏惧她的强悍,可又有人真正关心过她的意愿么? 很轻很轻的,他低问:“成为战姬,你快乐么?”该死,到底她是不是自愿当上这个战姬的? 垂闭的眼睑微的掀了掀,几乎让他以为她要睁开眼了。最终长而曲卷的睫毛还是垂下,遮掩住所有的眼眸流转。她偏开头,淡淡道:“不。” 他在那一瞬间有冲动想把她拥入怀,紧紧的抱住,好驱散她娇小身影上散发出的无言压抑。 她的人小小的坐在宽大的椅子里内,身板却挺得笔直。就在她承认自己的不快乐时,仍是那般倔强的傲然,让他心微疼的想做些什么,好安抚她的拒绝被安慰的坚强。 微微一笑,垂下眼,他看到自己的双手有些颤抖,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喜欢上她了。 尽管有些不可思议,可就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他喜欢上了面前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强悍战姬。所以他才会注意她得这般细腻,将她隐藏的细小神色和思绪收纳入眼,甚至纵容自己为她心疼怜惜。 真奇妙,不是么?他抬眼凝望她精美的娃娃小脸,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惊讶刚发觉的心思。喜欢上她,是件那般自然的事,她能牵动他的心,就够了。 她不知道他的心绪转动,只是静静思索着方才的坦承。一向她不爱多说话,更别提他人说出真正所思。可在他面前,她尽管犹豫,却仍旧说出来了,简单得没有任何顾虑,只是心些微的紧张,对于头一回生疏举动的不适应。 沉闷的雷鸣让他张手布出第二道结界。仰头看着汇集厚厚云层间划过的树状闪电,“飓风会维持很久哪,赤焰岛那方面,你不需要捎个信回去告之你会在这里暂住?” “他们知道我来都灵岛。” 都灵岛?是啰,他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他沉思的望她精致的侧脸,突然很想把真正的事实告诉她,从头到尾什么也不隐瞒,但……一旦告诉了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哪怕是有理由的,她会不会冷静听完后,转头就走? 轻笑,他非常肯定她会。瞥一眼恶劣的天气,若是他让她在这种鬼天气离开,他不会饶恕自己,就算要让她走,也至少得是在个晴天,不轻易出事的好天气才行。 而且,他不想放她走,至少在他刚刚喜欢上她时。他想医好她的眼,再想尽一切方式挽留她,并不拘束她的人,他想让她也喜欢上他。如果可以在喜欢她的同时被她喜欢,那将是件多美好的事。 微笑着,他在加密的闪电中布下了第三道结界。“绯君,为什么你单独对华西岛感兴趣?”赤焰岛对管辖区内的问题五岛向来是只要不惹事,皆不理睬的放任态度,这回为何奇怪的起了兴趣? “君上要华西岛的资料。”她冷淡回答,看也没看他。 笑容凝了一凝,他微眯上眼,快速思考海之君对华西岛下手的可能性。海之君喜怒无常杀人没有理由是出了名的,他不得不防着些。“如果海之君下令要你攻打华西岛,你会么?”华西岛绝不会是赤焰军团的对手。 他严肃的语气叫她分神看他,看不见他下颌骨的笑容咧开弧度,她淡淡道:“我不得不。”只要海之君下令,她就绝不能违背。 他嘲弄的笑一下,明白她的地位问题,“可我不明白,为何海之君单独对华西岛起了兴趣?” 真糟糕,若是平时得知此事,他顶多会严令岛民不要惹事生非的同时寻找其他出路做后备,可此时偏偏多了个她夹在中间哪,要是海之君发现她在华西岛上,她就算身为战姬,海之君也不会轻饶吧? 没待她开口,他冷静道:“明日我送你回赤焰岛。”他不能让她有任何受到伤害的可能,他会尽他所能的保护她。 略惊讶,她扭过头面对他,完全不明白他的转变,之前他不是一直坚持留她下来么? 他勾出个浅笑,“都灵岛和华西岛距离最近,如果发生战事,不会对你有好影响,你也得回赤焰岛指挥大局。”顿了顿,他笑得很温柔,“日后,我是否能上赤焰岛找你叙旧?” 他的体贴依旧有些新奇,舒服的感触让胸口暖暖的。她轻道:“好。”就算不顾及到芸君,为了他,她也不会让战事波及都灵岛。 “我会尽快解你的毒的。”他迟疑了一会儿,仍是伸出了手,轻柔抚摸着她小小的冰凉脸颊。他会在战争爆发前让她恢复成最佳状态。 他的大掌好温暖,僵硬的感受他温和的动作,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的抚摸过她,她不知道被安抚的味道是这么的安心和窝心。 他没错过她的僵持和细细的颤抖,叹息一声,他探出双手,抱过还来不及反抗的她到自己怀里,用有力的双臂温和的包裹住整个娇小的她,下巴搁到她发顶上,他闭眼低叹,“借我抱一抱,只是突然想拥抱一下,如果你愿意帮忙,可以圈住我的腰,我会很开心。” 她感觉他强大的体温好暖,连带她冰冷的面上也热了起来。犹豫着,她颤抖的伸出手,小心的环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小手捏成拳头轻轻搁在他腰后。悄悄的,眼眶热热的,她将脸生疏的埋入他宽厚的胸膛中,闷闷的回答:“好。” 他心疼又想笑,终于忍不住咧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这是不是证明了,她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的? 飓风刮了一整个晚上,上隳和绯君也整个晚上没合眼。 随着太阳升起,恶劣的天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上隳遵守诺言,一大清早的就下令备船,他亲自送绯君回赤焰岛。 无人反驳绯君的离去,倒是大伙儿对上隳紧张兮兮的,全部用祈求的可怜眼神送他上船,就怕他一去三五个月不归,华西岛葬送于海啸飓风中。 送行的时间就长达两个刻钟,好不容易,船才得以起程,行驶向赤焰岛。 哭笑不得的摇头,上隳步入船舱,看到绯君立在窗前,娇弱小巧的身子笼罩在金色光芒中,像是随时可能消失似的,美丽得不属于这凡尘。“绯君。”他温和唤道,微笑于自己荒谬的想法。 她侧过小脸面向他,两束乌黑的长发垂及大腿,整个人格外的玲珑娇美。 “吃些东西,我们睡个觉休息一下,起来就到赤焰岛了。”他浅笑看着她乖顺的走过来,坐到圆桌边。两人整晚都没合眼,他不希望她会累着。 安静用着早膳,他微笑着一直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经过昨天晚上的交谈,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了微妙的改变,他相信是她开始喜欢上他的原因。很快乐,他从未有过这么快乐的时候,光是看着她精美的娃娃脸,他就可以看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觉得厌烦。 她在他毫不掩饰的注目下,有些不自在。就算她只看得见他是一团红色人体骨架附带内脏,辨不清他的五官长相,可她感觉得到他视线中的热切渴望。很陌生,从未有人这样看过她。 “你……很饿么?”忍不住,她开口询问,清脆悦耳的声音动听若天籁。 他眉毛一挑,笑着摇头才想起她是看不见的,“怎么这么问?我不是很饿。”他们正在用早膳,他哪里会饿?她的问题真古怪,不过好可爱也好贴心,她也逐渐学会关心他了呢。 不饿为什么她盯着她的目光像垂涎大餐?她直接回答:“你看我的方式很奇怪。” 他刚要笑,却敏锐的觉察到她言语的用法,“你居然能感觉我看你的方式?”她的听力达到这种程度了?不可思议到了诡异,有可能么? 这不用“居然能感觉”吧?他直勾勾第盯着她看,那颗红色骷髅头一直正面对着她,不知道才怪。 没见她回答,他也不以为意的低笑,“是太放肆了些。如果有其他男人这么看你,你怎么处理?”直接杀掉还是挖掉眼珠子?哪一项他都不反对啦,巴不得全天下只有他才能拥有看她的权利。他没那么大方与其他雄性动物分享她的夺目出色。 她想都不用想,“没有人敢这样看我。”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他心满意足的点头,继续早餐之前丢下一句话:“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喜欢你。” 她非常缓慢的抬起小脸,不太相信这男人用谈论天气的方式告诉她对她的感觉。错愕过后,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怀疑他的动机或反省自己的价值,而是胸口暖暖的,带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忍不住,她缓慢弯出朵绝美的笑来。 那一瞬间,明媚的光芒笼住她全身,仿佛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无以言喻的诱人魅力,美得简直不似真实。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直到胸口的涨通难忍,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屏息的。连连摇头而笑,天哪,她竟然如此轻易就能给予震撼。他怀疑,她甚至在大战时不用动任何武力。只要微微一笑,那倾国倾城之姿,轻易就能让任何顽劣凶狠的敌人弃卸臣服。 他的反应让她困惑的收住笑,以为他在嘲弄她。 他低笑着叮嘱,“绯君,以后你只能在我面前这样笑,否则会有无数男人为你疯狂,介时我担心我会被情敌们轻易每人一口口水就淹死了。” 再次看她被逗出来的美丽笑容,他不禁也笑弯了眼。会笑就代表着她此时是快乐的吧,真好,他喜欢她快乐的样子。 她好想告诉他,他脑子有毛病。全天下惟有他敢这般逗弄她而不被吓跑,怎么可能还会有其他人有机会如此接近她,看到她笑? 放下碗筷,他笑着望她精美无比的娃娃脸蛋,为她的快乐而快乐的同时深深的心疼。她以前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从来就没有人关心过她的所求,带给她任何微笑的快乐么? 轻叹一声,他伸出手包住她冰凉的小脸,“真想把你留在岛上一辈子,有我陪着,你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叫人为她心疼得只想叹息。 笑容变浅至无,她恢复冰冷的面无表情。安静感受着他掌心的暖意,她轻轻道:“不能。” 他微眯双眸,恼怒缓缓自胸膛升起,“可你不快乐,为什么不能摆脱,你不可能当一辈子战姬的。”到底是什么逼得她不得不成为战姬?她不是贪爱名利的人,他甚至可以下结论,她不爱这世上任何虚浮的东西。 “不能。”她淡淡道,感受到他身上逐渐散发的怒意,却明白绝不是针对她,他永远不会对她发火。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收回了手,他深呼吸一口气,惊讶自己轻易为她而起的情绪起伏,“为什么,可以告诉我么?”温柔的,他问出这个不指望能得到答案的问题。天晓得,在得知她有多不快乐后,他能无动于衷的送她回原来的世界,那就真见鬼了。 沉默了许久,她一直垂合的眼帘微微颤动,很慢很慢的,掀出一双若上好黑玉的漆黑大眼。 他惊讶的挑眉无法言语。为她异于常人的眸色,他第一个反应是:“是中毒的原因么?”不可能,中毒顶多会导致血液冲足眼瞳,使看起来是红色而已,不会也不该变黑才对。 若无光泽的最纯净的黑水晶的双眸眨也不眨,“不是。”她静静等待他嫌恶的态度出现,胸口隐约的疼起来,毕竟这海之国内不可能会有任何人接受她的眸色么? 他无法理解,所有海之国的人都是蓝眼睛,就算为数不多的和异族的混血,只要孩子出生和生长在海之国,也都只有蓝色眼珠,无一例外。 “我母亲是绿之国的公主。”她平淡解释,无法面对他有可能的任何厌恶神色,偏头望向窗外黑的天红色轮廓的云。 他慢慢的明白了她不像解释的解释。愤怒燃烧得迅速无比,为她曾经遭受过的不公道的怀疑和歧视。 “谁敢否认你的身份?”他用尽全力才止得住双拳的颤抖,他想杀掉所有胆敢伤害过她的人。 他的怒火让她困惑,他的问题让她难以理解,可一旦当她转回头,看到他全身迸发的压抑狂怒,她忽然间觉得肩膀一轻,种种沉重的过往被他的怒火给烧得一干二净,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再觉得委屈和耻辱。 好新奇,他竟然可以解开她身上背负的枷锁? “都是谁?”他努力放柔声线,只因为她脸上显示出的好奇神情,那般的生动可爱,半点也不符合现在的情况。他没心情赞叹和欣赏,只想知道侮辱过她的人,然后去全部杀掉泄愤。 眨了眨大大的黑眸,她好奇的感受他带来的神奇感受,轻答:“没人敢。” “我指的是你成为战姬之前,你也有年幼需要人保护的时候。”他忍不住低咒,“见鬼了,你母亲到底是怎么当的,难道她就不会站出来挡在你身前吗?!” 她垂下眼帘,漠然的表情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再低咒一声,他想咆哮,又不得不自我控制,“你母亲不是最受前任海之君宠爱的妃子么?”据说当年还掀起过不小的战争,只因为前任海之君的强盗虏人行为,结果是海之国大胜绿之国,前任海之君嚣张的独霸佳人。 这可不是谣言,而是很有根据的小道消息,全海之国的人都津津乐道,用以称赞他们海之国军队的骁勇善战。 她悄悄抬眼,看着他搁在桌上捏得死紧的拳头,犹豫了好久,才慢慢伸出小手,覆盖住他的拳。感到他全身一颤,她不敢看他有的任何鄙视,小声道:“不是母亲的错,她并不是自愿来海之国的。她一直就想着回绿之国去。”记忆以来都是她母亲独守深宫中,整日以泪洗面的思念绿之国。 他的沉默让她没来由的怯懦了,刚想收回手,却被他温和的用两只大手包住。暖暖的,让她抬眼望向他。 他静静看着她。为什么受伤的是她,她却还想着要安抚他的怒火?是不是这些年来,她一个人独自抗着委屈的同时,还在默默关注着伤害过她的人? 他没忘中毒昏迷后醒来时,她第一个问题问的是别人,而正是那个别人害她中的毒。 虽然她杀人不眨眼,冷血又残酷,强悍得令人畏惧,她却有一颗温柔的心。为什么?若他是她,他肯定会变得偏激而且嫉世愤俗,怎么可能还这维持着这般纯净善良的心灵? “你的眼睛非常美,比我想象的要美丽上万倍,”他认真道,注视入她若黑水晶的美丽双瞳中,“我曾经听说过陆地上的人种有不同的眸色,可我认为,你的眼睛的颜色是最漂亮的。”那么的漆黑深幽,几乎要把他的灵魂都给摄进去般的黑暗,美得出乎他意料之外,比任何颜色的眸色都要适合她。 她略微瞠大双眼,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赞美她。她的眸色被视为背叛,而他居然认为是美丽。看着他不咧开而是呡直的下颌骨她脱口而出,“你果然有毛病。” 他想瞪她,却失笑,“这样也很好哪,至少你会接受我,对吧。”若他像平常人一般畏惧她,恐怕早就被踹得老远去了,哪还会有半分机会发现她有多好。“我很幸运,对于在你眼中的有毛病。” 她无言以对,胸口中有个地方悄悄软下去了。 他笑着看她,嗓音很温柔的询问,“我来让你快乐,做你一辈子的朋友好不好?” 她的目光由他红色的骷髅头下移到他握住她小手的两只红色大大手骨,明明看起来只是一根根连接起来的骨节而已,却温暖得不可思议。 “好。”这一次,她回答了,她选择接受他。 船尚未接近赤焰岛就被巡逻的卫兵舰队阻拦,在看到绯君站立在船头,护卫队才恭敬行礼放行。 赤焰岛的港口显然是军港,装备精良数量庞大的军舰让上隳勾起唇角,心里有了底,计划一回去就寻找新岛迁移,他没兴趣让华西岛的无辜岛民丧命于海之君的儿童游戏,更没兴趣让绯君为难。 港口迎接的是妃色和炽殷,见到跟随绯君身边的上隳,皆不解的交换了个神色,绯君从不让陌生人接近身侧,而他们确定都不认识那个身材高大精瘦,长相英俊斯文的年轻男人。 “主子,都灵岛一切无恙?”两日不见,绯君似乎有哪里改变了,妃色迎上来,难掩戒心的上下打量上隳。 简单点了个头,绯君侧首抬头望向上隳,不知该说什么,她没交过朋友,完全不懂该如何接待他。 上隳浅笑,读出她面无表情下的犹豫,看着她又大又黑的漂亮眼眸,他并不介意自我介绍。抬眼看向盯着自己的一男一女,凭借他们可以站到绯君身后,基本可以猜出他们的身份,“我是上隳,绯君的朋友。” 朋友?妃色和炽殷不可置信的瞅向娇小的绯君,谁也无法接受这种荒谬的可能性。绯君的不亲近人是出了名的,她怎么会在去都灵岛仅仅两天的时间内就接受了一个男人做朋友? 绯君并未觉察到属下的疑惑,只是依照上隳的方式,“妃色、炽殷,最高级副将。” 绯君的不否定和开口介绍让妃色和炽殷的下巴都快砸到地上了。 忍住怜悯那两人的冲动,上隳微笑着低下头,不打算再刺激他们了,“我先回去了,今后若天气晴朗,我来找你下棋可好?” 她看着面前的红色男人骨架子,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她短促的回答:“好。” “照顾好自己,多休息。”他不放心的叮咛,就算她体内的海月冥刀镇住了所有的剧毒,可那毕竟是华西岛的剧毒,有了半点差错都不行。 “好。”她静静的将胸口的暖意给深藏记忆。 盯着她精美的娃娃脸,他想叹息,怎么办,还未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她了。这样的感觉称为友谊实在是有点勉强,他应该直接邀请她做他恋人的,虽然有可能她会毫不犹豫的打掉他满口牙。 一步步来吧,他对她的感情燃烧得迅速,她却如一眼深潭,沉静而缓慢。不过他对自己的耐性有信心,只要努力,既然她能接受他为朋友,迟早也会接受他进一步,呵呵。 “那我走了,你记得别太劳累。”他在她回应后返身上船。 她目送红色的小船缓缓调头,没待驶出港口,她转身向岛内堡垒走去。 半晌才回过神的妃色和炽殷忙快步跟上。方才绯君与上隳的每句必答让他们仍震撼不已。完全不能想象在都灵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让绯君勉强终于像个正常人了。 对望一眼,妃色和炽殷彼此心里都明白,若非那个叫上隳的年轻男人别有居心,那么便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也许他是唯一能解开绯君心结的人。 海洋的天气和大海本身同样变化默测,上隳可以出岛与绯君见面,已是一个月后的事。 “我让人送来的解药和补品你有没有吃?”一待两人独处,上隳立刻牵起她的小手把脉。 她坐在椅子里,垂眸看着他修长的两根手指骨头搭在自己的手腕骨上,记忆中的温暖让她微微弯起唇角,“有,妃色有做给我吃。”每一回的解药和补品他都附上了书信,详细说明如何熬制。他并未指出绯君的状况,仅仅是说对绯君的身体的补品而已。 “为什么妃色会不知道是解药?”她不明白,妃色的医术也算得是上乘,怎么会看不出药的成分和功效? 他笑一下,“因为你中的不是普通的毒。”测脉的结果让他皱眉,“奇怪,没道理毒还在体内。”轻托 起她的小下巴,他看入她的双眼,虽然没有灵气,可完全不是瞎眼人的浑浊,很清澈,只要伪装焦距,是辨不出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的。这让他困惑。 他的靠近叫她微的紧张了。呡了呡樱唇,她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睫,“我没事。” 他瞪她,不敢相信这个时候她还在跟他说这种客套话。 她感觉到下颌的手有些用力。“我会探知法术。” 他花了几秒钟接受这个解释,恼怒不减,“那也不能代表没事。探知法术有多厉害?可以代替视力?” 没听出他些微的讽刺,她抬手,掌心贴住他的胸口,认真道:“你的心脏,我看得见。” 冰凉浸入胸膛,低下头,他看着她柔软的小手张开,平贴在他左胸上,一瞬间,他竟然开不了口,那情景好象她握住了他的心,而他给予得心甘情愿。 强壮而规律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温暖渗入她的手心。她有点惊讶,她只是想告诉他探知法可以看到的景象,却奇妙的让他的脉动牵引住了她。耳畔传来结实的心脏跳动声,不知为何,脸微微热了。 精美白皙的面颊上染的绯红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仔仔细细看她小脸上的分分寸寸,他叹息的缓慢垂下头,向她挨近。 她不懂他要做什么。托着她下颌的大手轻柔的摩挲着她细致的肌肤,舒适的暖让她放松,面对他的靠近,她慢慢合上双眸,信任的将自己交给他。 她合眸仰首的精致小脸上的信任神色叫他心跳加快,从未有过如此的感动,让他更加无法控制自己想亲吻她的欲望。 突然的,门外传来妃色的声音:“主子,海之君召您上国都。” 他猛然抬起头,反射性的瞥向门口再看向已睁眼的绯君,她嫣红美丽的小脸让他微笑。 “我的心跳得很快,对吧。”他轻声道,大掌温柔的按住她想抽离的小手,“这说明我喜欢你呢,绯君。” 她仰头看他,觉得脸好热。她的心跳得也好快,这也说明了她是喜欢他的? “主子?”妃色在门外询问。 “知道了,备舰,即刻起程。”在回答妃色时,她一直看着他。手心下是他急速的心跳,胸口里是她快速的心律,眼里是他红色人体骷髅骨架,脑里是对他感受的震惊。 她喜欢他,是么? 大大的眼睛漆黑美丽,他轻叹,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尽管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黑眸,可被这样的又大又黑的双眼瞪久了,也是很吓人的。“你去吧,我回去想想你身子到底怎么回事。”一天不解她的毒,他一天都不会安心,就算她用的是探知法术,可还是会折损她法力的。 他要回去了?他们才刚见面而已。她垂下眼,发现自己不喜欢这个念头。收回手,她低着头,迟疑了好久才小声道:“短期内不会变天吧?”话一出口,立刻后悔的飞快起身想离开。 一怔之下,他站起来快手拉住她,弯身看她咬住下唇的模样,他又心疼又想笑。“短期内肯定不会变天。”轻轻道,他牵起她的小手,让自己的暖意包围她的冰凉,“我陪着你好不好?” 她深深垂下头,所有的不安都被他的问题打消。忽然间,她觉得好快乐。“好。”她好小声的回答,忍不住又大声了一点:“好。” 笑弯了眼,他牵着她向门口走去,“这一个月我很想你呢,绯君。” 低着头看两人交握的双手,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她觉得心里甜甜的。 门外的炽殷和妃色在看到他们牵手的情景,同时呆掉,无法言语。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上隳挑眉,怎么,很奇怪么? 当然很奇怪!妃色和炽殷用眼神用力回答。这世界上根本没人能碰触到绯君,他能活生生的握着绯君的手,这不叫奇怪,根本叫奇迹好不好? 按照惯例是由妃色陪绯君出岛,炽殷驻守赤焰岛。可一时间,两人都无法动弹。 “都灵岛上没有一个好人啊。”妃色喃喃道,死也不愿相信她娇小可人的主子就这么被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给轻易接近了去。 炽殷同样面色难看,“海之国皇室和都灵岛难道又会多一道姻亲关系?”他很担心都灵岛的土匪们会借此在赤焰岛头上作威作福啊。 望着远去的一对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朋友的背影,赤焰岛两大最高副将默默的开始为赤焰岛的将来哀叹起来。 战舰直驶海之国国都。在绯君单独进宫面见海之君的时候,妃色与上隳单独留在舰艇上等待。 斜眼打量着悠闲立在船舷边的上隳,妃色满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出色。 他是个很显眼的男人,年轻又高健,不提他的长相斯文英俊出色,光看他的举止,就够让人赏心悦目了,任何时候皆从容不迫,温暖的笑容极易让人不设心房,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优雅大度和自信,怎么看也不像来自都灵岛那个土匪窝。 侧转身,上隳好笑的望向一路上直把他当贼盯的妃色,“有什么疑问么?”可以理解,若将来有任何一个陌生男人企图拐走他女儿,他会比妃色更紧张兮兮的,说不定会失手谋杀自己未来的女婿。 也不拐弯抹角,妃色走上前,直接和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上隳对视,“你到底是什么人?”就算主子认为他的个朋友,可她就是不相信区区两天之内就会冒出个异性朋友的说法,他肯定别有所图。 他环抱住双手,有趣的思考这个问题,“我想,我应该是个比较死皮赖脸的人。不过,绯君的评价是我的脑筋不太正常。” 她瞪眼,对于他的回答相当吃惊,根本不会有任何正常人这么评价自己的好不好。 他微笑于她的夸张表情,“我是谁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她快乐就好。” 注意到当他提及绯君时柔和的眼神,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妃色若有所思的点头,“是啊,虽然这并不容易。”如果真能让绯君像个常人的快乐起来,他是哪个土匪窝里出来的的确不太重要。 他浅笑,“我可以问一些关于绯君过去的问题么?”他毕竟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对于海之国皇室的了解多半来自传说和谣言,很多事情妃色这个跟在绯君身边的人应该比他清楚得多。 他礼貌的语气让妃色高高扬起眉毛,“为什么不直接问主子?”私人的事情由私人回答比较好吧?否则就比较像背后乱嚼人舌根的三姑六婆。 他眼里闪过心疼,“我不想让她回忆。”他可以肯定绯君的过往并不是什么快乐的日子,他不忍心让她亲自再碰触那些晦涩,如果不快乐,那么就忘掉它,别再去想。 这个男人心细似针又思考若海洋般深沉,若非花了大量的心力,他是做不到这样的关注的吧。妃色安静看了他一会儿,“主子因为眸色不同,从小便遭人排斥,直到她12岁那年成为战姬,才没再有人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剑眉微锁,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前任海之君架崩后,现任海之君囚禁了主子的母亲绿妃,所以主子必须得听从海之君的任何无理要求。” 他拧眉,上一回他以为她是因为政治地位问题而服从海之君,没想到她的“不得不”是这样的原因。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妃色迟疑了一下,“其余的事你得自己问主子。……主子的母亲绿妃对于她是个禁忌,最好别问。” “谢谢。”他温和浅笑,移开视线向港口的人群,脑海里反复思索着妃色给予的短短几句话。心,怜惜哪。这种环境下成长的绯君,能快乐得起来就怪了。 “你怎么看主子?”妃色忽然发问。 他柔和了双眸,想到绯君令他惊讶和赞赏的种种。“她很善良。”温柔轻道,他弯起个极温暖的笑容,“是个好孩子。” ……努力按耐下瞪人的冲动,他们谈的确定是同一个人?妃色笑得好难看。绯君说得没错,他脑子果然有毛病! 眼一亮,上隳轻快低笑:“她回来了。” 投过目光,妃色眼里闪过担忧,“主子见过绿妃了。” 5 Ⅴ 绯君去见过绿妃了?这句话有什么含义? 上隳还来不及多想,就见周身盘旋着低气压的绯君独自一人向军舰走来的半路上被一个金黄衣着的瘦高男子给阻拦了步伐。他下意识的就要抽身跃下船,却被妃色拦住。 “那是南海域统帅,海之国皇室的第三皇子。”妃色低道,俏脸不掩恼怒,“海之国皇室的每个人几乎都爱找主子的麻烦,可恶!” 他偏头看她,“为什么阻拦我?” 妃色给他个奇怪的眼神,“海之国皇室内部的事是不允许外人插手的。”他没见到南海域统帅也是单只的么? 他微扬剑眉,不相信她的天真,“为什么我认为那是绯君要保护你们的借口?”绯君肯定明白自己是镖靶,所以才独来独往的不带任何随从。 妃色脸一白,低低诅咒了一声,抽身想跳下船,被上隳一把抓住。“可恶,我一直不知道!”她抬头瞪他,“放开我,我不在乎会怎样,主子的公道总得有人要讨回来!” 他缓缓笑了,“你不在乎会怎样,可绯君在乎。”得到妃色的不再挣扎,他无声叹口气,“如果想帮她,就试图别成为她的牵绊。”转向港口那边的娇小艳红身影,“她的公道,由我去讨。”放开妃色,他纵身跃下。 被阻挡住的绯君阴郁的抬头注视着眼前的高瘦红色男人骨架子,不悦的情绪已经开始弥散,让周围的人躲得老远,谁也不敢靠近找死。 独自面对她的是菊君,俊脸同样的阴沉不爽,话也不说的直接拔出配剑。 面无表情,绯君漆黑的大眼一眯,周身骤然迸发出可怕的戾气,荧荧鲜红扭曲光束撕裂开平和的气息,随着她渐涨的煞气而张扬叫嚣的扩散开去。 菊君极力稳住心神,冷哼一声,全身爆发出金色的光芒,挥剑就向绯君劈去。 绯君立于原地,动也不动,背于身后的双手已紧捏成拳,鲜艳的荧光愈发血红耀眼。 眼见一场撕斗即将展开,可下一瞬间,攻击被凝固,菊君发现自己被一股深厚莫测的强大压力给强迫性的定住身形,动弹不得的若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罩住。恼火的抬眼,正看到绯君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英俊高健的年轻男人。 上隳低头只看着绯君,嗓音温和,“你想自己动手还是由我来?” 令人恐惧的气势逐渐消退,绯君一声不吭的直接抬脚走人。 被忽略到这个地步的菊君涨红了脸,愤怒的刚要张开嘴,就被上隳打断。 微笑得让人心生警惕,上隳和气的只留下一句话:“别再试图惹怒我。” 港口一片寂然,为战姬惊人的气魄,也为突然出现的神秘男人展示的强大力量。 赤焰岛的军舰在众人目送下,飞速驶离港口。 “你是守护类的法师?”妃色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完全顾及不了上隳身侧冷着脸的绯君。之前的一幕太让人震撼,他居然可以制住南海域的统帅?! 悄悄握住绯君背在身后的冰凉小拳头,上隳微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是呀。”守护类型的法术吃亏在不会攻击,没有自保的本事怎么成。“在我的结界内制约住一两个人是没什么问题。” 说得真轻松。妃色望天,“是啊,随便说说的确满简单的。”被制约住的下场只能任杀任剐,再不会攻击人的法术,用一根擀面杖都能杀人。太震惊了,南海域统帅!海之国内公开排名好歹也算是前十名的强者!这么强的人也能被制住,上隳到底有多强? 没理会兀自发呆的妃色,上隳牵起绯君回到船舱内。关上门,不让别人窥视,他坐入椅子里,将她安置上膝头,“别把我想象得太厉害,以你的本事,我想我是制约不住你的。”他打趣道,心却微沉。她看起来冰冷又没有活力,跟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叫他略锁浓眉。 妃色说她去见了她母亲绿妃,怎么母女会面后是这个样子?被囚禁的绿妃难道出了什么事? 她侧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小脸微垂,神色木然,精美得似一座没有生命的工艺娃娃,连垂在胸前的两束长发都不杂乱半分。 他有些担心了,想放开她的手去扶正她的脸,她反射性的抓住他的大手,又松开。 他在她抽回手的前一刻握紧她。明白了她在没有表情掩饰下,有多不安。 凝视着她精致的侧面,他柔和开口:“你知道么,绯君,我小的时候,很顽皮的。” 她愣了愣,慢慢的侧转头,又黑又大的眼睛望住他,眨也不眨。 明知她看不见,他仍是弯出个浅笑来,温和道:“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爬树,最讨厌的就是练功。” 她缓慢的弯起手指,勾住他温暖的大手。 “一到夏天,我就会和其他的小孩子偷偷溜到海边的礁石区,去踢礁石上吸附的圆贝,趁它们来不及躲回贝壳里时用力一踢,它们就会掉下来。我们把圆贝里的肉用钩子钩住去钓海蟹,把钓上来的海蟹放到桶子里让它们斗,看谁钓到的最厉害……” 他说得很仔细,她听得很入神,漂亮的娃娃脸上缓缓浮现出向往的神色,渴望又羡慕。 他温柔注视着她,掌心里是她怎么也暖不起来的小手。心,微微的软了,一股酸酸的,又带点涩的味道弥散在心田,悸动,微疼,却在看到她唇角绽出的小小笑花时,全部化为了蜜一般的甜,入心扉,不散。 回到赤焰岛后,见着绯君不再阴郁的神色,妃色无比感激的望了上隳一眼,这是头一次绯君在见过母亲绿妃之后,这么快恢复正常。 “主子。”迎接的炽殷不明白妃色的表情,但他并未说什么的只是对绯君道:“宫中送信来,请主子重新接纳艾草。”上一回艾草私自出岛已犯军律,一待她被送回,立刻被遣出岛回皇宫。 感受着上隳手心的温暖,绯君垂眸淡道:“拒绝。” 见绯君开口说了话,妃色才发问:“这一回海之君又说了什么?” “君上追问华西岛的资料。”绯君淡淡道,低头看着上隳握着她的大手,“君上还想将南海域划分一半入赤焰岛管辖。“ “难怪第三皇子公然挑衅。”妃色干笑,“华西岛的书面资料海之君还不满意?我们尽最大努力了。” “公然挑衅?” 炽殷眉一扬,闪出恼怒,“海之君之的命令,他怎么不公然挑衅海之君?” 妃色冷哼,“他敢么?” 一边静静陪伴的上隳淡笑不语,只关注着绯君的默然。见妃色和炽殷去研究海域图,他悄悄牵着绯君来到窗边,轻道:“明天抽一天时间出来给我,好么?” 奇怪的要求让绯君仰起小脸,大眼黑黑的,满是疑问。 轻笑,他就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我带你去玩。” 简单的回答让她精美的娃娃脸上略过不可置信和惊喜。“好。”她的手在他掌心里捏成拳,微微颤抖了。 他垂眸看着她,好想给她整个世界,好弥补她从未有过的快乐童年与过去。“赤焰岛有没有客房,今晚我留下来好不好?” 她的视线从他红色的骷髅头脸上往下移,看到他胸膛一根根肋骨中的心脏跳得有些快。这让她忽然觉得脸好热,低下脑袋不敢看他,“好。”小小声回答,嫣红的樱唇弯出个美丽的笑来。 第二日本来一早就打算出发的,可当妃色听说上隳要带着绯君去“玩”时,立刻以着从未有过的主导地位,硬是将绯君从上隳手里夺过来,推进房内,砰的甩上了门。 两刻钟,门外的上隳和炽殷由好奇逐渐转为纳闷时,门开了。 妃色笑着走出来,给上隳一个进屋的示意后,她走人的同时顺便拽走了满肚子好奇的炽殷。 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的走廊,上隳好笑的耸了耸肩,抬脚跨过了门槛,进入屋内。“绯君……”笑着抬眼唤人的瞬间,在看清站立在屋中央的小人儿时,笑容凝固,他震惊的略睁大了双眼,无法开口。 她一身简单的无袖圆领及地雪白长裙,那一袭白色长裙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娇美身段,浓纤合度,美得不可思议,也诱惑得不可思议。裸露的纤纤细颈柔弱可爱,圆润的削肩,纤细的双臂,长及大腿的浓密乌黑长发如今披散开来,若上好的黑色绸缎,更显得她整个人娇小柔美。她一身上下只戴着几件样式朴素的项链和臂环手镯,可让她看起来更加漂亮出众。 老天,她真是美丽!他一直知道她的容貌出色夺目,可没想到当她换下一身戎装时,竟然如此的令人惊艳。 他闭了闭眼,敏锐的觉察到手心的刺痒,浅笑着摇头,他走上前,看着她未施粉脂却娇艳过任何花朵的精美面孔,“绯君……”话一出口,沙哑的嗓音叫他略不由自主的咳了一下才道:“怎么办,我不想带你出去了。我怕其他男人会死盯着你不放,那样会让我想杀人。” 她柔柔仰起头,弯着浅浅的漂亮笑花。 原先的不安全被他的肯定给打消。她不记得多久没有穿过普通的女性裙饰,当妃色勉强找出这身白裙时,还一个劲儿的嘀咕不满意式样太过朴实。她被强迫的换了衣,再由妃色匆匆帮她梳开长发,佩戴上她少得可怜的几件首饰。 娇小的人体骨架子竖在镜子里面,她看不见镜里自己的容貌,也看不见自己身上的衣着和装饰。可她感觉到自己穿了什么,不熟悉的衣着装扮让她非常不自在,就算妃色赞不绝口,她还是想换回她原先的戎装,妃色说现在的她可以迷倒任何见到她的男人,其中绝对包括了门外等待的上隳。 那一刹那,她迟疑了,却给了妃色机会出门叫上隳进来。 她想转身躲回屏风后,却没来得及,他已经跨入门,唤了她的名后,便是一段长长的寂静。 好拘束,他不说话是不是代表着她好丑?早知道她就不该任由妃色胡来的,这样的尴尬是从不曾出现在他与她之间,她甚至僵直了身体,连动也不敢动。 心跳得好快,好紧张,她颤颤的呼吸,好怕从他口里说出的任何否定话语。 “你好美。”他走上前,轻易的奇迹般安抚了她所有的担心和不安。弯身牵起她冰凉的双手,他微笑的低头看着她令他惊艳的分分寸寸,她仰起小脸的可爱神情叫他好想吻她,亲吻她光洁的额,直挺的小鼻子,花瓣儿般的小嘴,和那般骄傲自信的小下巴。 可他知道会吓到她,然后下场八成是失手赏他一拳到床上去躺他十天半个月的,今天他们就别想去任何地方玩,等着大夫来玩他好了。 她吸一口气,不小心将他的味道纳入鼻中,是大海的味道,自由而清新。脸微微热了,没有了担忧,紧张与不自在依旧弥散,她该怎样在这长裙下走路才不会闹笑话丢脸? 温柔的摩挲她的小手,他柔声道:“绯君,你信任我么?” 大大的黑眸若上好的黑水晶,深幽无光泽,她思考了一会儿,“嗯,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 他轻笑,“我想让你不要使用任何探知法力或听力,让我带领你度过今天一整天好不好?” 她歪头困惑的想着他的建议,“为什么?” “我想让你依靠我。”他温柔的握紧她双手,,“虽然我知道你可以独自撑起所有的重担,但我还是想在某些时候为你分担,让你依靠。我们互相依赖好不好?”说到最后,他暗示了他的心,尽管明白她听不出,他还是些许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作为掩护。 她从未依傍过任何人,把自己全部依托到他人手上的可能性太过陌生,可如果是他,她不介意尝试。“好,下一回让你依靠。”她闭上眼,收回所有的的探知法术。 她谈判似的言语和全然的信任让他柔了双眼,忍不住冲动的倾身吻了吻她的额。 她诧异的掀开大眼,除了黑暗,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唯一的感触是他温暖的大手。她抽出一只手来捂住被碰触的额头,有些好奇,“你用什么东西碰我?”痒痒的暖暖的,是什么? 他剑眉一扬高,为她的纯真笑出来,“我亲了你,绯君。”一点也不隐瞒,偏头看了一眼高高的门槛,他弯身轻而易举的将整个娇小的她抱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忙抓住他应该是肩膀的地方,暖意由他接触她的地方传来,全然陌生的姿态和太过接近他的事实叫她连头发都紧张起来,“你、你做什么?”他先是亲她,又抱起她,他要干嘛? 他爽朗大笑,她好可爱,可爱得让他好想捧在手心里疼惜。“你现在看不见,我抱你出去比较方便。”好笑的看到她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别害怕,如果你害羞,可以把脸藏到我脖子这边,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到你了。” 他动作轻柔的牵过她僵硬的手,圈住他的脖子,再轻推她僵硬的头枕向他的肩窝。感觉她僵硬在他怀里像具尸体,他又是叹息又是好笑,侧头贴住她烫烫的贝耳,他浅笑,“我喜欢你,绯君。”说完直接向门外走去。 她听着他的告白,心里很快乐,可整个人像孩子似的被他抱住让她好紧张。一想到出门后会让妃色和炽殷以及赤焰岛上的战士们看到,她不禁呻吟一声,主动将绯红的小脸藏入他的项弯中,觉得悲惨极了。平生头一回,她丢脸丢大了。 他觉得非常开心。拥抱着娇人在怀,一路接受无数人下巴砸地的拙样,他觉得自豪而满足,在听到她懊恼的呻吟和感觉到她偎紧自己后。他再也忍不住低低笑起来。脚步轻快的走出堡垒,穿过军港,上了他的小船,吩咐手下开船。 他浑厚的笑,温暖的体温和沉稳的颈侧脉动稍稍安抚了她的羞愤,听着海风和船行驶的声音,知道离开了赤焰岛,她才微微敢将头抬起一点点,小声问:“我们去哪里?” 他依旧抱着她,立在船舷边,望着无尽的海洋。她在怀中的感觉好得让他根本不想放手,就像她天生就该依偎在他怀里般,如此自然契合。 “我带你去逛集市,买些东西,就像普通人的生活那样过一天。”连她的声音都带着羞涩,这让他微笑。 她慢慢直起身,张着双眼,却看不到东西的感触应该是不踏实和恐慌的,她却不觉得,只因为有他在,她相信他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事发生在她身上。“我没逛过集市。”听见水手的吆喝,她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会引来注目。“放我下来啦。”轻推一下他的肩,她的命令其实听起来像恳求。 他想这样抱着她一辈子。浅笑于她娇羞的要求,他拥紧她一下,才弯下身,小心的放她下地面,确定她能站稳了,才牵起她的小手,“自我成年后,我也没再去过市集,我们一起去探探险也不错啊。” 像普通人的生活……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咬住下唇悄悄微笑。 他另一只手撑住船舷,俯身看她红润的娃娃脸,她难得的笑让他看得几乎痴了,“你好漂亮。”实在是发自肺腑之言。 她呡着嘴笑,“你好花言巧语。”她听着却很高兴,恭维之词果然人人爱听。 他失笑,“对着你,我才这样,和其他女人我可没这兴趣。” 其他女人?她掀起大眼,在黑暗中对向他话音传来的位置,“你有过其他女人做朋友?”想到这个,口吻微酸,他这么好的人,一定是有好多朋友的,他怎么会稀罕起她来? “没有。”他肯定回答,完全不给她胡思乱想的余地。“虽然我有过一些女人,但我没有女性的朋友。”女人可以拿来疼拿来宠拿来当下属,但向来不是他认为可以做朋友的选择。事实上,她是唯一一个让他起了当知己念头的女性。 不过如今看起来有些不太成功,一旦了解到她有多好后,他就起了独占心,想比朋友关系更近一步。这么看来,他的确不太适合与女性交朋友哪。 “什么叫有过一些女人?”她听不懂。 他因为太过坦白而翻白眼,“嗯,男人的生理需要。” “你结婚了?”她反射性的要抽回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的恼怒起来。 他不放开,“我没有。”有些想叹气,他们怎么会谈到这种问题上来?“绯君,我独身,没有过结婚,没有过孩子,也没有过恋人。” “为什么?”她停止挣扎,执意问到底,“你那么的好。” 她认为他很好?第一次听到她对他的感受,他笑柔了眼。“我也只在你眼里才会好。”这是不是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有责任和义务承担,而且我从未想要过一个恋人。有时人好是不够的,如果不动心,那么永远什么也不是。” 她似懂非懂,却明显为他没有其他女人在身边而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可她就是会介意。 他轻轻托起她的小脸,温柔问道;“你呢,绯君,你想过要一个恋人么?你有喜欢过的男人么?”如果有,他不介意手刃情敌,用毒用法术,他会非常快乐的不择手段铲除她眼中会驻足的任何男人身影。 她摇头,“从来没想过。”男女之间的事,她从不放在心上。 “那现在呢?”他诱哄,甘愿自荐成为她第一个恋人,也是唯一个恋人。 她摇头,“不能。” 他一怔,微不解她突然冰冷下来的神情,“为什么?” 合上双眸,声音若凤舞九天的那一滴泪珠坠落,“不能说。” 静静注视着她无言散发的寒意,几乎带着丝痛苦了。他猜是和她被囚禁的母亲绿妃有关。无声叹口气,要让她快乐这么的难啊。 “市集快到了,你想到要买什么了么?”轻快的转开话题,他不愿见她封闭的神情,捏了捏她握成拳头的小手,他笑道:“我很喜欢吃虾子的,一会儿去买了,叫人做了我的口味给你尝尝好不好?” 她被带开了心思,小脸上重新带了淡淡的笑意,“好。” 乖顺的模样让他揪了心。如果多一些人对她付出关心和喜爱,她将是个多开朗快乐的孩子。他很想很想把导致她成为这样的人通通杀掉,用那些人的生命来祭奠她的不快乐。 小船靠了岸。 叫卖的纷杂,潮湿的空气,大声的叫卖,热落的气氛是绯君从未注意过的。当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觉器官格外的敏锐起来,她甚至听到不远处的讨价还价,新奇极了。 他微笑于她好奇的神色,牵着她冰冰的小手,他慢慢引她下了船,不断轻声提醒她小心脚下的同时,另一只大手温柔的扶在她腰身旁边,时刻预防她有可能的踉跄。 侧耳聆听,她抓紧他的大手,小声问:“为什么他们为了一文钱吵架?” “那是一种小买卖的乐趣,当然也是因为要省钱持家。”他垂眸看她身上的首饰,皆古朴简单的可以全部扔到垃圾堆去的叫他极不满意,暗自记在心头,一定要寻找最珍贵美丽的珠宝来装饰她。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妃色也常常和拨军饷的左大臣吵架的。”原来是要省钱持家啊。 望天,这根本是两回事好不好?他笑得好无力,“还真看不出她这么能干。”把自己的主子养得连件象样的首饰也没有,的确有够省吃俭用的。 听不出他的嘲讽,她赞同的认真点头,“妃色很能干。” 他仰头再望眼天空,直接牵起她走向小摊,“我相信。来,这个摊子上卖的是给孩子玩的小海蟹,你要不要挑一只回去养着玩?” 她被牵引着蹲下身,他温暖的大手扶在她腰侧帮她掌握平衡,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去触摸笼子里爬来爬去的小螃蟹。他的体贴和接近让她微微热了脸,可指尖冰冷和快速的移动物体叫她吓了一跳的抽回手。 他低沉轻笑,“它们的钳子都绑住了,夹不到手的,不过它们会咬人哦。” 她喜欢他浑厚笑声里的温暖。试探着再伸手,这一回她成功的抓起了一只还不到她一半手掌大小的螃蟹,可当挥舞的爪子划过她的手心,痒痒的叫她笑出来,失手将螃蟹丢了出去。 快手接住飞到半空的小蟹,他把螃蟹扔入一边方便客人拿蟹的草编小笼子内,把钱递给看着绯君发呆的小贩,他揽起她,“真喜欢你的笑。”在她耳边低道的同时,无法克制的啄了一下她珠圆的耳垂。 她反射性的捂住耳朵,脸都红透了,却笑得好甜。 他好想绑架她到无人的岛屿,用无数的亲吻换取她娇羞迷人的神情,美得叫人不饮自醉。叹息,他眯眼将好多个盯着她不放的男人瞪得移开目光,才霸道的拥着她向下一个摊子走去。 他一直低头看着她,小小的个头,粉嫩嫩的娃娃脸,这般的娇小可爱,忽然起了些许困惑,她到底满了12岁没?就算传言中,她是在数年前就以12岁的身姿被授予战姬的身份,可她这么小巧玲珑的模样,海之国任何一个12岁的孩子都比她大只啊。 “绯君,你多大了?”刚出口他就有点后悔,根本不应该顾虑到她的年纪,就算她真的年方12,他也会想尽办法娶她到手再说,他不相信自己有耐心等她长大。 奇怪的问题,她在黑暗中握着他暖暖的大手,随着他缓慢的移动而慢慢走着,“18。”完全不明白他的用意。 他满意的点头,“我虽然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可一旦确定了我想要的,那我绝不会放手也不会拖延。”快、狠、准,才是成功的基本。 她还未来得及思考他话中的含义,便听到他兴高采烈道:“是红螺,红色的大海螺,挑一个如何?” ……为什么听起来他比卖东西的小贩还兴奋?海螺这东西哪里都有吧? “红螺也称姻缘螺。”他低笑着持起她的手,整个人站在她身后,为她阻隔开拥挤的人潮和其他男人的关注。“如果恋人在同一枚红螺里可以听到海的笑声,那么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分离。”温柔注视着她摸索着摊面的海螺,他弯身在她耳边轻道:“我们也来听听看好不?” 她迟疑的捧起一个光滑的大海螺,怎么也不明白他们两个听海螺有什么意义。恋人才需要,他们是朋友不是么?思考间,她的耳边贴上了海螺,脑后贴上了他,海螺的冰凉和他的温暖叫她微微失了神。 “你听见了么?”他低低呢喃,将脸埋入她如云的长发中,呼吸着她散发的独特清淡馨香,他悄悄伸手圈住她纤细得不可思议的腰身,慢慢使力,让她靠入怀里,“你听,海是不是在笑?”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后颈,她不自觉低下头合上眼,感受着他的贴近,耳边传来的是急速的心跳,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听他说话和听海螺内的声音。 她在他怀中的感觉是那么的好!眷恋的亲吻着她的发好一会儿,他才强迫自己放开她,喧哗纷闹提醒着两人身处吵杂集市的事实,有些烦躁为什么不可以和她独处,他瞪向痴痴瞅着绯君发怔的小贩,开始没道理的想去买麻袋把她藏起来。 身后一凉,她反射性的掀开大眼,黑暗的世界叫她瞬间有些慌乱,下意识的侧转身要寻他,直接撞入具结实宽厚的温暖胸膛,熟悉的大海味道叫她这才松了口气,静下心来。 “你也不喜欢被别人死盯着对吧。”他给钱买下红螺交给身后的手下,牵起偎到怀中的她往前走,不由得有些抱怨起来,“我讨厌其他男人看你。”偏偏她又是这么夺目的精巧漂亮,想不招引来男性的目光都不可能。 她被他酸酸的口吻惹出个笑,完全不知道她的美貌惹来多少惊艳的窥视。 低头看着她美丽的笑容,他开心她的开心,恼怒于其他人的窥探。是不是拥有个出色的恋人就必须连带的得接受她受众人倾慕的事实? 对绯君出色这点他很骄傲又觉得烦躁,摇头于自己矛盾的心理。他忍不住先霸道的侧身挡着大多数人的视线,再怒瞪那些无理的男人,这才心情好上一些,“绯君,那边是陆地上来的稀罕物,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 “好。”她呡着嘴笑回答,信任的让他牵引。 她的神色放松又轻松,那奢侈的享受的神态让他微笑着,心又疼了。 逛了两个时辰的市集,他带着她回到小船上,行驶向另一个地方。 她没问是去哪儿,整个人带着笑靠着船舷,一只小手依旧被握在他大掌中。 他侧身站在她身边,斜着脑袋,满眼柔和的看着她难得的松懈。“喜欢我们就再来玩好不好?”自然的抬手拂开她被海风吹乱的刘海,露出她光洁的额。 他轻柔的触摸叫她有点紧张,温温的暖意却让她喜欢。“好。”她应着,不自觉的向他的位置靠近一些。 他用手背滑过她粉嫩的面颊,微笑于她偎向他大手的动作,就像一只享受主人爱抚的小猫一般可爱。目光下移到两人交握的双手,双眼中的笑意加深。 他没忽略这一路上来她的信任和依赖,无论任何时候,她的手都在他掌中,就算他偶尔放开她,她也会自动靠近他,以确定他一直在他身边。 她已经开始学会依靠他了是么?他发现自己喜欢她这般全然的信任和依傍。 抬眼看看接近的岛屿,他浅笑,“到了。” 她没有任何疑问的让他牵着,等待船靠岸,登上陆地。 他牵着她慢慢走向岛上的一家院落,才刚踏入篱笆围绕的院子里,屋内就走出位中年高佻貌美的妇人,看到他们时,立刻唤了出来:“隳儿。” 没等她有任何反应,他笑着站定院口,大方介绍:“欢迎到我家,绯君,这位是我母亲。妈,这是绯君。” 他家?绯君诧异难掩,他们绕了一圈又回都灵岛上了?可按照上岸的脚程而言,不该是都灵宫才对——还未来得及思考下去,她就突然被拥入一具温暖柔软的女性怀中,紧接着慈爱的女性嗓音自她头顶响起: “原来你就是绯丫头,瞧瞧我家的混小子,把你照顾得这么差劲,让伯母我来好好养胖你才行。” 暖和的体温和慈祥的口吻让她不安的轻轻挪动一下,抓紧了上隳的手,心稍安了些,却不知该如何回应的只能小小声道:“谢谢伯母。” 上隳的母亲——景夫人,呵呵笑起来,放开她,上下打量,越看越满意,“隳儿从没跟我说过你长得这么精致,漂亮得跟个小娃娃似的,就连声音都这么好听,真叫人怜爱。”忍不住又用力抱住她,“好可爱,我家的混小子从来就不会这么乖的让我好好抱抱呢!” ……她是根本不知道怎么躲才让她抱的好不好?一侧观看着的上隳忍不住低笑,“妈,别吓着绯君。”给母亲一个眼神充满警告,如果她把绯君吓跑了,那就别指望这辈子有媳妇叫她娘。 景夫人哪管儿子,抱够了,才亲亲热热的牵起绯君另一只手就往屋子里快步走去,“绯丫头,喜欢吃什么尽管说,伯母有个超级大厨,保证做什么都让你吃得开开心心的。” 上隳轻笑,一点也不配合的的拆台,“绯君,我妈根本不会下厨,所以才苦了那个超级大厨。”边说边及时托住绯君的腰闪开门边的椅子。 景夫人回头瞪儿子,“绯丫头,别理他,我要真什么都不会做,哪能把他养得这么大一只?” 上隳低笑,“是么?”感觉手里的小小手心有些冰凉的湿,他不动声色的弯身下去看她低垂的小脸,捕捉到她隐藏的不安,他抬眼给了母亲再一个警告的眼神。 景夫人耸肩,“好啦,我去盯着超级大厨去,绯丫头需要什么就叫一声啊,我会来拯救你的。”松开绯君的手刚要走,却忍不住用力啵了一下绯君的额头,才得意洋洋走人。 上隳翻了个白眼,无奈又好笑,“我娘就是这么调皮,一大把年纪了,身子又不太好,可性子总定不下来。”轻轻托起绯君的下巴,他有点担心,“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她抬手摸摸被亲的地方,有些受惊吓又觉得好温暖,“没人这样对我过。”咬了咬下唇,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不讨厌这里。”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景夫人的热情完全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小傻瓜。”他笑着移开她的手,印下一个温柔的吻于白玉的手背上,“我娘喜欢你呢。” “为什么?”她克制不住好奇的问,她们第一次见面不是么? “因为我喜欢你。”他悄悄道,微笑的看到她红了双颊,“你那么的好,谁不会喜欢你?”握住她冰凉的双手,他柔声道:“你聪慧,善良,关心他人,长得漂亮又武技高超,我娘喜欢你得紧哪。” 她有些震惊的听着他的赞美,忽然间无法呼吸。慢慢的,她向前倾,直到额头抵住他温暖厚实的胸膛,她才小声开了口,“傻瓜。”闭上眼,觉得眼睛涩涩的,想哭又想笑,“我没有那么好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他无声笑得好开心,“如同你眼里的我很好一般,你在我眼里也是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我喜欢你。” 她怯怯抽出他掌中的双手,试探着伸出,环住他结实的腰身,双手在他背后紧张得捏成拳了,“我、我也喜欢你。” 他不敢相信双耳所听,一怔之下,他狂喜的抱紧她,胸口盈着满满的喜悦。“天哪,天哪,我以为一辈子都听不到你会这么说,老天,绯君,你知道我多高兴么!” 她火红了面颊,埋入他好闻的宽厚怀抱里,笑得好开心。她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她细声承诺。 他爽朗大笑,拥住她的细腰,轻而易举的抱高娇小的她。仰头看她低垂的绯红小脸,他柔声许下自己的诺言:“我也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让你快乐,全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能伤害到你。” 长长的睫毛颤动,她漆黑的眸子闪过动人的光芒。“好。”她抱住他的脖子,笑得甜甜的,“好。” 他笑着看她精美的娃娃脸,娇羞的神情这般诱人。笑容慢慢褪去,他热切的注视着她嫣红的唇瓣,渴望能品尝到她的甜美。“怎么办,绯君?我想吻你。”他沙哑道,大手柔和的抚摸过她纤美的背脊曲线。 她以为是额头的那种亲亲。羞涩的垂下头,她红着脸小声道:“好。”她喜欢他亲她的额,那让她觉得被深深宠爱着,那种感觉好好。 她的单纯让他叹息而笑,“好。“他低沉的附和,仰首缓缓向她的娇唇印去。 “当然不好!“一声大喝非常理直气壮的冲出来,景夫人大步上前,瞪着儿子的色狼企图,”你怎么可以无理对待我的宝贝绯丫头?“ 宝贝绯丫头?她的?上隳满脸哭笑不得。 绯君却微微失了神,眨了眨眼后,弯出个笑来。 “把绯丫头给我,你滚去后面帮忙!”景夫人霸道的张口要人,“我们要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低笑着,上隳将绯君小心的放到地面,“好好,绯君,我去去就回来。妈,你别吓到绯君。”说着,他放开了她,直接往屋子中的屏风后边走去。 她感觉自己双脚落地,他收回结实的手臂,以为下一刻他会牵住她的手,可他的声音气息一转,连温度都消失了。 心脏突然狂跳,他到哪里去了? 飞快的向他发出声音的方向探出手,可她却什么也碰到。黑漆漆的世界里没有她熟悉的味道和暖意,那一瞬间,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双眼什么也看不到有多可怕,好冷,好孤单。 打斜里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她,并非他的温暖的吓到了她,她反射性往边上一躲。失声叫了出来:“上隳?”他在哪里?他丢下她了么? 才走到屏风边的上隳猛然转身,她惊慌的嗓音让他紧张大步走回来,“我在这里,绯君。”看到她伸展双臂摸索的样子,他的心一紧,忙上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我在这里。” 她紧紧抓住他,好用力。接着,她仰起头,仍带着慌乱的神情,却勇敢的朝他弯出个信任的笑来。 他双眸瑟缩,心脏像被人重重揪住一般,无法呼吸。 那一刹那,他知道,他爱上她了。 6 Ⅵ 他爱她。 原先他以为喜欢已经是他待女人感情的至极。当然,他爱他的母亲景夫人,可他从不曾想象过,他会对一个非血缘关系的女性也有“爱”的情感付出。 多奇妙,他肯定他是喜欢她的,可现在他发现,他爱她。 是不是喜欢也分多少,爱则是喜欢的终点和另一个开端?因为对她的喜欢不断积累,于是在某件事的触发下,产生量变质变的转换,他爱上了她。 接下来呢?当爱不断增深,又会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发生什么样的质变? 好新奇的感觉,是那么的幸福,仿佛拥有全世界一般,眼里、心里都是她,再也容纳不下其他。好快乐,仿佛可以飞起来似的,多神奇的感受。 待他们返回赤焰岛,已入夜,皎洁的明月高挂,浅薄的云缀在紫色的夜空中,美得不可思议。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想放开也无法放开。他一直注视着她,一直微笑,根本不希望在刚发现自己爱她的时候,错过她的任何美丽。 她被他小心引导上了岸,慢慢走着。他的手又大又温暖又安心,她垂下脑袋,一回忆起在他家的惊慌失措,不由得有些脸红。她从不曾那么失态过。 “我是不是让伯母不喜欢了?”后来她被安置在他身边,再也没有分开过,景夫人虽然口吻依旧热情,可也没有再抱过她,只是临别时大声的亲了她的额头,并叮嘱一定要经常上岛做客。 他浅笑,“我娘以为她吓到你了,决定先给你时间适应,再以她的方式把你当宝贝疼。” 他口吻中的温暖让她心暖暖的,“没人把我当宝贝疼过。”她小声坦白,“可我很喜欢。” 他的眼神在刹那间阴狠无比,他想上国都找她的母亲绿妃对质,她到底是怎么对待自己女儿的?!“我会把你当宝贝疼,我爹也会。”他温和道,轻轻握紧了一下她凉凉的小手。 她弯出个笑,想起景夫人口中的超级大厨居然是上隳的父亲……“你跟你爹好像。”都好温柔的说话和对待她。 他轻笑,“我只是外表像我爹,里子还是像我娘多一些。” 她认真思考比较,然后点头,“嗯,你爹不亲我,你娘亲。” 奇怪的结论让他低低笑起来,心情极好的拉着她的手,经过一片片巡逻时见着他们美丽统帅如此小女人打扮,还被一个男人牵着而呆掉的战士们,进入堡垒。忽略掉同样傻掉的另一片片战士们,最后当着瞪眼的炽殷,笑眯眯的妃色,他熟门熟路的带着她进入她的房间,关上门。 坐上窗边的躺椅中,他将娇小的她安置在腿上,难掩爱意的笑看着她。这么惊人的漂亮,这么快乐的笑容,这才是她该有的神色,她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他的好好疼爱中变得更娇美才对。 呡着笑,她把玩着他的大手,好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放松宁静。 掌中的冰凉唤回他游走的神智,异常的低温提醒着她体内剧毒的存在。双眸微沉,他不想为她解毒了。 如果她永远也看不见,那么她会永远这般依赖他,而他可以永远为她撑起所有的天空,成为她的唯一,她不会离开他,她会需要他,如同他迫切需要他一般。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她失去了视觉,如果让这个消息传到海之君耳里,那么海之君会不会放开对她的禁锢,让他得到所有的她? 如果…… “如果可以这样下去该多好。”清脆悦耳的小小声音让他一惊,心悄悄的加快跳了起来。 她面对着窗口,闭眸感受海风轻柔的吹拂,“如果我不是我该有多好。”她寞落的垂下小脸,握住他暖暖的大手,“我从来不知道我会遇见你。” 他温柔的托起她的下颌,“绯君,你有什么事或什么愿望是必须要以战姬的身份完成的么?”如果没有…… 她神色黯了,浑身散发出难以言喻的伤痛,“有。” 他咬牙合上双眸,为她的痛也为自己愚蠢的念头而叹息,“我能帮你么?“ 她偏开头,“不能。”天籁般的嗓音若九天之上的凤鸣,美丽却冰冷不含感情。 抚摸她冰冰的小脸,他长叹,“能告诉我么?” 她沉默不语,慢慢掀开的大眼精美漂亮,若世界上最完美纯净的黑水晶,却没有灵气,没有活力,空洞冰冷,甚至带着绝望。 他心疼难忍,双手包住她的小脸,愤怒又怜惜,“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受伤?我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她的双手盖在他的手背上,这么的温暖啊。轻叹一声,她合上双瞳,“我喜欢你,上隳。”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才会认为她好,只有他一个人才会用尽方法让她开心,只有他一个人会因为她的受伤而发怒,只有他呀,只有他…… “不要试图安抚我。”他无奈低道,“应该由我安慰你才对。”说着将她一把抱入怀里,紧紧搂住。 她眼眶湿润,却笑出来,若幽谷中的丁冬泉水,那般的动人心弦。 他的心颤动,捧起她的笑脸来,“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他叹着,为她美丽的笑颜痴迷,为她黑眸里晶莹的泪珠心怜。最后只能低下头,温柔无比的吮掉她眼角的泪。 她诧异的睁大眼,在他吻上她的唇时,她轻叹着合拢双眸,抬手圈住他的颈项。 他的温若夏夜的风,轻柔又温暖,一遍遍唰过她嫣红的唇瓣,疼惜无比。 当他将吻印上她小巧的贝耳时,她咯咯笑出来,躲入他颈弯,“好痒。” 他低笑,低头埋入她如云的黑发中,收紧结实的臂弯,让纤细的她完全贴合入怀。 静静相拥,她闭眼聆听着他沉稳的颈部脉搏跳动,觉得安心又宁静。小手玩着他后颈的发,他的发不长,只及后颈,摸起来又软又细。“我以为你住都灵宫。”懒洋洋的开口,她打了个呵欠,在他宽厚的怀抱中她只感觉到异常强大的安全感,让她放松了所有的神智,有些困了。 “搬家了,我娘需要换个环境静养。”他轻轻抚摸着她纤美的背脊,喜欢她在他怀里松懈的慵懒。 “都灵没有意见?”她像只小猫,不自觉的磨蹭着他的颈,找到个更舒服的位置窝。 他沉默了一下,“绯君,你听我说,其实我不——” 他的话才刚开个头,就被门外的急唤打断,“主子,忽然出现大批量海妖往国都游去。”是妃色,“岛的周围也突然聚集了众多海妖。”尖锐的警报立刻随之响彻全岛。 “备十艘战舰随我出岛,其余人分两路,一路负责保护周围海域的其他岛上居民,剩下的备战。”下命令间,绯君已敏捷的下地,闭眸凝神展开探知法术的同时,到屏风后迅速换装。 “是。”妃色匆匆领命退下。 屏风后出来的绯君一身鲜红耀眼的英挺戎装,小脸的冰冷在面对上隳时才微微柔和了些,“抱歉。”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去。”他微笑着站起身,很好的掩饰掉心中的叹息,方才他是想向她坦白一切误会,可惜时机错过。 “嗯。”她大步走出门。 跟随绯君出了堡垒,上隳为眼前的场景给一惊。 在岛上数十座灯塔若白昼的照耀下,黑压压的海妖正疯狂撞击着赤焰岛的守护结界,企图上岛。光是视野所及,已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体形巨大的海妖。 张手连续布出三道防护结界,上隳快步追上绯君,难掩惊讶,“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么?”海妖嗜血好攻击人类是众所周知,可他从没见过数量这么庞大的海妖一次性出现攻击的情形。 “岛上有诱饵设置,可以防止海妖去攻击其他岛屿。”简单解释,绯君脚步不停。 他恍然明白了为何西北海域比东南海域安全上数倍的原因,绯君根本是拿赤焰岛为饵来保证西北海域的总体平安。不由得赞叹,也不由得倾佩无比,赤焰军团的强悍原来是这么被磨练出来的。 港口的战士们皆全副武装,数百艘精良舰艇已装备完全,只等命令。 “数量太多了,主子,十条战舰太危险。”炽殷迎上来,皱眉道。 “我会陪着她。”上隳微笑道,非常了解绯君的用心,她定是以西北海域的安危为首要考虑问题。 炽殷怀疑的看上隳一眼,尽管听过妃色的转述他制约住南域统帅的事,可他怎么也不能放任绯君去冒险。“主子……” 绯君冷然瞥他一眼,严酷的神色不怒而威。 炽殷后退一步,脸色顿时苍白的没再说一个字,匆匆行礼奔向他的位置。 好强的气势!上隳赞赏不已,随着娇小才及他胸口的她上了港口最前端的旗舰。近距离看到结界外张牙舞爪的无数庞大狰狞的海妖,暗暗吸了口气,些许懂得了炽殷的担心。 海妖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昂然伫立船头,绯君冷颜面对结界外狂躁海妖,傲然的抬起右手。 妃色的声音蓦然拔起:“出击!” 旗舰率先如离弦的箭矢,冲出守护结界,飚入海妖群中。 连续布下数道防守结界的上隳抬首,正看到绯君高高跃入夜空中。 皎洁明月高印在她身后,她周身张扬着鲜红的荧光,单手张开向前,猛然间,狂猛火舌喷射,战舰前方顿时陷入一片汪洋火海。 海妖在燥热的火焰中嘶吼咆哮,一时间纷纷转向旗舰攻击。 趁此时机,所有战舰鱼贯而出,战士们按照不同的阵型,开始全力斩杀海妖。 在所有人中,绯君是最耀眼的,永远飞跃在明月的耀眼光辉中,盘旋游走的鲜艳红色荧光毫不留情撕扯杀戮,腥浓的挥洒血液与火焰交错盘杂,构成副妖艳的战斗场面。 “真强。”上隳喃喃道,无法将视线自空中那道矫健的鲜红身影上移开。如果他是海之君,他也会用尽一切手段掌握住她。她根本是个无人能及的战斗天才,当之无愧的第一战姬! 战斗持续到天色大亮,当最后一只海妖被斩成两截时,广大的海域已成一片血海。 “要进国都休整么?”妃色询问。 他们在杀出海妖的包围圈后,便沿着向国都移动的海妖群追杀,到现在,已经靠近国都范围。 抬眼向国都的方位,绯君垂下漆黑的眼眉,“旗舰入国都,其他舰艇回赤焰岛。” “是。”妃色跃下船头去向其他舰船下命令。 站立在绯君身边的上隳心怜的看她精美冷酷的娃娃脸,“累了么?”他注意到她撕杀了一整夜,皆是徒手,并未亮出那柄海之国镇国之宝的海月冥刀。 摇了摇头,她忽然道:“你随我入宫去见我母亲吧。” 意识到她嗓音的清冷空灵,他挑了挑眉,“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提到她母亲时,她会表现得冰冷,可他早就想找机会去见见她母亲,质问她是如何照顾养育女儿的了。 旗舰驶入国都港口,绯君吩咐时刻待命后,与上隳离去。 皇宫金碧辉煌、庄严肃穆,而后宫则典雅别致、香烟缭绕,显然是女人的世界。 停驻在深宫内院里一座绿树成荫设计完全不属于海之国风格的宫殿前,守卫的侍卫在见到绯君皆行下礼去,“绯公主。” 简单颌首,绯君踏入大门内。可每在这精美绿意盎然的宫殿内多走一步,她浑身散发的冷意就寒上一分。 完全没有关注这间宫殿的异国风情设计,上隳全部的心神都在绯君身上,她越来越空洞的神情叫他锁紧剑眉,忍不住上前一步,牵了她冰冷的小手,“绯君?” 她定住脚步,并没有抬头看向他的直直面对着正前方,精致万分的娃娃脸上闪过挣扎和痛楚,“我母亲不见外人的,你站到后面去。”清脆的嗓音若水晶般晶莹又冰冷。 他握紧她的手,直觉的不安起来,“我们回赤焰岛,下次再来见你母亲可好?” 她的眼里没有半分即将见到母亲的欣喜,而是不安、惶恐、失落,更甚至竟然有绝望。到底怎么回事?这叫他好心疼,如果与她母亲见面会让她痛苦,那就别见!他不要她这么受折磨。 慢慢抬起头转向他,她绽出个苦涩的笑来,“我想见她,她是我母亲。” 他心脏一紧,无法言语。她爱她母亲,毫无质疑,爱得如此深沉却又爱得如此绝望,为什么? 轻轻挣开他的手,她小声道:“你别出声,会吓着我母亲的。”说着,她转身,犹豫了一下后,踏入一道由翠绿灌木组正的绿色院门后。 他迟疑了一会儿,抬脚跟进。 穿越过绿门,他抬眼随意望向花园,却震惊的发现,不远处的凉亭里,坐着这世界上,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她一袭高领深绿色的华贵拽地长裙,身形玲珑有致,削肩细腰浓纤合度,肌肤若玉芳泽无加,乌黑浓密的长发坠及地面披散开来,盘出美丽的黑色旋涡。佳容精致绝伦,修美细眉嫣红丹唇,白皙双颊上透着淡淡的粉,美得无以伦比,简直不似这凡尘中的俗子。 她侧坐在八角亭内面湖的栏杆上,柔情绰态的依靠着粗大的亭柱,华容婀娜媚于语言。 可她似乎根本觉察不到有人靠近似的,就连走到亭外站定的绯君也引不起她的任何动静。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上隳不由得的无声上前几步,才惊讶的发现,那个绝美的女人居然神色寂寞凄美,深垂的长长睫毛下明眸湿润,眼角不断的溢出晶莹的珠泪,叫他看了都不由自主的深深怜惜起来。 “母亲。”绯君轻声恭敬唤道。 上隳下意识的看向绯君,那张精美的娃娃脸上的痛楚让他立刻集中了注意力到她身上。 绿妃听而不闻,动也不动的依偎着柱子,默默垂泪。 他看到绯君手捏成拳,却还是低着头静立在亭外等候。他的心,揪了起来。 时间在沉寂中缓缓流逝,绿妃始终没有对女儿有任何一丝反应, 慢慢掀起漆黑的眸子,绯君的眼里是浓浓的渴望和失落的交错,张口欲再言,却只能紧紧闭上,低垂下头,似不敢再接受母亲的无动于衷。她捏紧了拳,深吸一口气,轻声恭敬道:“母亲请保重,儿走了。” 绿妃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晶泪滴滴坠落,美颜凄楚得让人辛酸。 上隳不敢置信这就是绯君的母女相见! 若非绿妃尚在呼吸,他会以为绯君是在祭奠一座会流泪的雕像。再看一眼那倾国倾城的女人,他转过身,追上沉默外走的绯君。伸手握住她冷冷的小拳头。 她抽开了。 他眯了眯眼,在出了绿门的刹那,强制性的从后把她用力抱入怀内。 她浑身泛着细细的颤抖,体温似冰。 他眼里透出杀意,紧紧搂住她,不给她任何挣扎的可能性。 她周身散发出沉沉的痛苦。缓慢的,她抱住他结实的双臂。 两人一直没再有任何交谈,直到回到赤焰岛,她才安静的告诉他:“君上承诺过有朝一日他会放我母亲回绿之国。” 她说海之君承诺过有朝一日他会放她母亲绿妃回绿之国。 那时候他唯一的感觉是想抓住她瘦弱的肩膀用力摇一摇,他简直不敢相信她就为了这个原因为海之君毫无反抗毫无怨言的做牛做马。老天,海之君的反复无常是出了名的,她还真信啊?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恼怒,告诉他,她不得不信。 他无言了,只能叹息的拥紧她,尽可能的温暖她冰冷体温,似乎这样就可以给她力量也给他信心。他说过他会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那么他就一定要做到! 爱一个人,原来是会不顾一切的。 当觉察到他想潜入海之国皇宫毒死那个混蛋海之君时,他摇头浅笑自己的冲动想法。他的目标是和绯君快乐的共同生活一辈子,而不是搅得天下大乱的到处窝藏被人追杀。想有好日子过,至少现在的时局不可以太乱,否则只能往陆地上迁移。 问题是……偷渡在各个国家都是是违法的吧?总不能毒死天下所有人,只留他们两个的幸福到永远。 淡笑,当想起绯君难得的美丽笑容时,笑意加深。他是那么的希望她快乐,希望自己能带给她快乐,这就是爱情了?很新奇,他从未如此为另一个人痴迷过,似乎就算把全世界的麻烦揽上肩头,他也甘之如饴。 兴许,他该思考一下本身有什么样的条件可以去和海之君谈一谈,用以交换绯君的自由。唔,不知道华西岛的分量够不够重?……万一让华西岛岛民得知他们被岛主卖掉后,会有什么感想? “主上。”粲然打断了上隳的沉思,“已经找到合适的岛屿,离老夫人居住的岛不远,是否可以开始迁岛?” “嗯。”他点头应允。自知晓海之君对华西岛的兴趣后,他就有了大搬家的思想准备。只是现在有点后悔,拿座空的华西岛不知可不可以蒙到海之君?“西狩。” 西狩走过来,“怎么啦,主上?” “你说,如果我们要进攻海之国皇宫,有多少把握能毒死全部的人?”他立在华西宫面居民区的栏杆边,垂眼望着码头上张帆准备起程搬迁的船只。 竖起眉毛,西狩困惑的抓抓下巴,“我们为什么要去毒死海之国皇宫的所有人?”主上不是一直信奉以和为贵么?干吗连家都要搬了的同时突然决定大反击?“主子看中哪个公主要抢来做老婆?”咧出个英俊的大刺刺笑容,“我比较欣赏战小姐,有了她,我们可以耀武扬威的气死都灵岛上那票土匪。” 斜他一眼,他似笑非笑,“哦?”他难道看不出他在说笑么? 西狩显然半点也没看出来,兴致勃勃的一击掌,“为了主子的终身大事,我相信岛民一定会鼎立支持。我这就去查查库房的所有存货!”说着,大个子以着不相符合的速度飞快奔离。 看向天空,上隳忍不住低低笑出来。如果绯君也在这儿,定会同样觉得有趣吧,呵呵。 现在,搬家的事算是基本解决了,接下来他该好好思考绯君的事。除了向海之君提条件外,他还必须将所有事摊开来和绯君从头解释到尾。他不愿意欺瞒她任何事,可不巧的是每回想坦诚,总被各种事打断,是时机不对,还是他太过倒霉? 骗人果然不好哪…… 他微笑的环抱住双手,也许现在开始有心理准备承受绯君的任何可能反应比较不错。嗯,万一她会不由分说的揍掉他满口牙,以后他用什么咀嚼食物好减轻胃袋消化的重担咧…… 华西岛大搬迁用了整整七天七夜。 目送最后一艘居民离开,上隳才浅笑着满意点了点头,“粲然,备船,我要去海之国国都。”该是和海之君摊牌的时候了。 他身后的粲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主上不放心么?西狩一定会将任务完成得很完美的。” “什么任务?”他倏然转身,笑容有点僵硬,别是西狩把七天前他的随口说说当真了吧? 粲然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介意的提醒他,“去毒死海之国皇宫的所有人的任务啊。说真的,主上真棒,居然想得出这种让人赞叹的报复手段,传出去怕不是会气死都灵岛那票土匪了……主上,你去哪儿啊?!”抬眼见上隳已奔得老远,粲然慌忙追赶,“等等奴家啊,奴家也想去见识一下遍地尸体的海之国皇宫啊!” 开玩笑,遍地尸体?上隳脚步不停的跑向他的船,只怕迟了一步。 老天,有这样的手下到底是搞笑调剂身心的还是来惹大乱子让他收拾的?他是不怎么介意西狩会毒死海之君啦,他比较担心他会乱下毒一气的,万一绯君的母亲绿妃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等死好了。 “主上?等我呀!”粲然在他身后追得好辛苦。 “准备所有的解药,搭另一艘船跟上来。”他低吼,利落跃上船起锚,全速驶向海之都。 海之国国都一切正常,海之国皇宫外一切正常,海之国皇宫内则到处躺着人。 蹲下身确定他们皆还有脉搏的没嗝屁死翘翘,上隳才松了口气,翻一个白眼上天,发现自己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找到西狩,然后狠狠掐死他。 “主上?”西狩诧异的呼唤响起,“您怎么来啦?多给我几天的时间,这些人肯定会因为一直醒不过来而死于饥饿,没人会发觉与华西岛的毒药有任何关系的。”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好骄傲了。 “很能干。”他只能拍拍西狩魁梧的肩膀,无力的赞叹,“海之君呢?” 得到主上的称赞,西狩的下巴快昂上天了,“在皇宫大殿内,我下的是醒不过来的迷香,不用担心会有人跳起来咬我们啦。” 闭眼深呼吸,他笑一下,抬脚往大殿去,“拎桶水来。”醒不过来的迷香虽然厉害,但只要简单的泼一桶水,就可以解毒。 西狩惊讶的大叫,“为什么?”猛一拍手,“哈!主上想要海之君的海龙印是不是?接下来主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上下一任海之君——”大吼的嗓门被上隳缓缓转过脸来,微笑得温柔至极的表情给吓住。 他的头好痛,从未发现西狩原来有当海之君的野心哦?“拎一桶水来。”不想解释什么,等西狩乖乖找来一桶水,他接过,命令他去找粲然,一起等待在国都的港口,他才提着水桶往皇宫大殿走去。 皇宫内一片死寂,就连鸟儿也中招的躺得到处都是,品种由海鸥到乌鸦麻雀不等,看得上隳连连叹息摇头,迈入寂静的大殿内。 首座上的海之君让上隳着实惊讶的瞪了好一会儿,才将手里的水全数泼向瘫在案桌上的人。 海之君呻吟的扶着脑袋撑起身子,“发生了什么事?本君——”看到正对面挂着温和笑容的高大年轻男人,海之君合上嘴,警觉的四周迅速扫了一圈躺得斜七扭八的卫兵和大臣们,“你是谁?” “我是上隳,君上。”上隳浅笑的立在案几前表明立场,“我并不想杀你或谋权篡位,只是制造个机会让我们私下里好好谈谈。” 微恼的眯了眯眼,权衡着自己受制的处境,海之君拨开滴水的发,后靠入华贵的海龙椅中,“要杀本君是很简单,可想要坐稳这个位置,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他摇头轻笑,“我对你的位置没有兴趣,只是想向你要一个人而已。” 海之君警惕的上下打量他的温文无害的神情,“本君为什么要答应你?” 耸肩,他浅笑得一派轻松,“既然我能让海之国皇宫的所有人躺下,那么我并不介意让海之国国都的所有人去死,也不介意慢慢的将海之国所有岛屿上的全部人民一座一座的也给全部灭掉。” 海之君双眼微瞠于这个狂妄的要胁,“你是华西岛的毒君?”惟有用毒才能轻易在同一时间内诛杀所有人,能做到这样地步的,也只有华西岛的毒君! 微笑颌首,他不否认。 恼火的低哼一声,海之君冷冷道:“不愧是都灵岛的比邻,一样的土匪。” 他笑,并不介意海之君的评价,“我要绿妃。”相信海之君明白他的威胁可行性的程度。 难掩惊讶,海之君高高扬起眉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绿之国的人?”谁会对个关押在深宫的前任海之君的遗妃感兴趣?他要绿妃回去当他妈? “我是海之国子民。”他和善笑着,面对海之君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耐心道:“我要你放了绿妃,让她回绿之国。” 海之君猛然眯眼,“不可能!”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静静研究海之君表现出的决然,他弯着笑,“抱歉,我不知道原来绿妃也是令母。” 小道消息怎么从来就没提过战姬和海之君是同父同母?如果是,为什么还斗得那么厉害?一定要骨肉相残来表现出皇宫的黑暗面? “那女人才不是我母亲!”海之君差点咆哮了,“你敢胡说八道,当心本君一刀砍了你!” 他不觉得现在提醒海之君,他才是占上风的那一个的事实是个好主意。维持着唇边的笑,他点了点头,“我懂了,你……迷恋她?”从头将海之君看到脚,“尽管绿妃是很美,不过,我本人还是觉得这不太可能。” 海之君狠狠的瞪他,“不要试图激怒本君,你要绿妃,本君绝对不给。” 他挑了挑剑眉,“老实说,我非常好奇。你知道我完全可以带走她而不经过你的任何允许,为什么你不接受我给的下台阶答应了就是?皇室的人都这般顽固?”绯君也是这样的叫他喜欢呵。 瞅着这个英俊年轻男人刺眼的温和笑容,海之君冷哼了一声,“本君永远不会放绿妃回绿之国。” “为什么?”他微笑着问。 海之君冷眼瞥他,反问回去,“你又为何坚持要绿妃?” “我是为了一个人。”他大方坦诚。“ 海之君再次冷哼,“本君也是为了一个人。“ 他笑,笑意却没传入蔚蓝的双眼内。“我知道,海之君囚禁绿妃以控制战姬,这不是秘密。但——君上何苦执着于战姬一人的实力?我觉得我也完全可以坐稳西北海域统帅的位置。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把我妈也给你。” 海之君默默瞪了他半晌才开得了口,“本君要你妈做什么?” 他笑着申明,“你可以用我妈来确保我为你做牛做马。” 海之君无言了好久好久,只是瞪着他,不断深呼吸,最后才控制下大吼的欲望,冷静开口:“你脑子有毛病。”有人会举着毒死全天下人的招牌上门来应征工作的吗?谁想聘他,或者说谁敢聘他?! 他温和浅笑,双眸却冰冷无比。缓缓靠近案桌,他低头看着海之君,轻声道:“你知道,因为你不负责的一句话,让她几乎不要命的去完成你给的所有胡扯任务么?” 他双手慢慢放上桌面撑住,“你知道,她没有任何该有的快乐和自由,甚至被逼到极点的封闭她自己,几乎不像个正常人么?” 他缓慢俯低精瘦的身躯,直视入海之君的眼里,“你知道,她吃不出食物的味道,受了伤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甚至连身子会痛都强迫自己伪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么?” 海之君仰头和他对视,并未开口。 “我不在乎你的命或者是全天下所有人的命,我只在乎她。”他弯出个礼貌的笑,声线轻柔无比,“可你却该死的夺走了她所有的笑容,让她陷入地狱,连丝阳光都给予得如此吝啬。你知道你有多该死么?” 这个年轻男人的微笑让海之君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你——”当发现自己嗓音居然是颤抖时,海之君微恼的皱了皱眉才道:“你到底是为了谁而来?” “还猜不到?”他微歪了歪头看着海之君,收出了薄唇上的笑,“绯君。我为她而来,为她的快乐,她的自由而来。” 震惊的瞪大双眼,海之君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绯君?!” 懒得再搭理海之君的迟钝,他不再有耐心的命令道:“把绿妃给放了。你要华西岛,我可以给你,但别再企图借着绿妃控制绯君。” 海之君张口欲言,却恼火的握紧了拳头,“休想,本君绝对不释放绿妃,你知道那女人到底做过什么事么?不可饶恕!” 7 Ⅶ 绿妃,绿之国的公主,因容貌美得天下无双而闻名,然后遭来横祸的被前任海之君强行虏获来海之国。 当年,为了绿妃,绿之国不惜掀起战争,结果是战败,从此绿之国和海之国恶交,不再有任何政治商业上的往来,也从此,绿妃独自一个人孤零零的被强制留在了大海深处。 这样一个女人能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应该是别人对她的人生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才对吧。 上隳思考后,诚实的摇头,“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出绿妃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他见过绿妃,那个绝美容姿的女人看起来风一吹就要倒了,她能干出什么? 海之君难掩恼火冷道:“你为绯君而来。你说她不快乐,说她没有自由,这些你以为都是本君造成的?” 他挑高剑眉,“很难说不是你。”海之君囚禁绿妃以控制战姬的事实无论大街小巷都众所周知,很难说是谣传。 “绯君长我三岁,她的不快乐可不是本君即位这区区三年就行得成的。”海之君不屑冷哼。 眯了眯眼,上隳环抱住双手,“绿妃做了什么?”他问得很轻很轻。 “她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用做。”海之君冷笑,“她除了终日以泪洗面外,根本不理睬任何人,也不与任何人交谈。” 缓缓锁上剑眉,他轻声问:“包括她自己的女儿?” 海之君勾出个没有笑意的笑,“你以为呢?”在看到他皱眉沉思,海之君偏头向别处,神色厌恶,“三年前她倒是做了件大事,那是我知道的她来海之国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扬眉,“哦?” 海之君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神情满是憎恶。“前任海之君架崩后第二天,她召唤绯君靠近,然后企图用刀胁迫绯君带她回绿之国。” 他不可置信的眯上双眼。 “绯君那时血流了一地,绿妃在做什么?她以她女儿的命为条件要回绿之国。她甚至不让太医靠近治疗绯君!那是她唯一一次表现出她对绯君的母爱!” 双眸瑟缩,他心疼得难以忍受。他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绯君是怎么度过的。她一直渴望的母爱竟然是一柄要她命的利刃,她怎么受得了? 深呼吸一口气,海之君后靠入椅中,表情冷然,“本君绝不会释放绿妃,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海之国皇族不利,就算她是绯君的母妃也一样。” 垂下双眸,他将颤抖的双拳背到身后,强忍下满腔的恼怒与疼惜,他冷静道:“绯君爱她,她希望绿妃能得到自由。” “嗤!绯君太天真。”海之君傲慢甩过头。 双掌撑向桌面,他俯下高大的身,警告道:“不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绿妃身上。如果不是你们这些自以为血统纯正的海之国皇族怀疑绯君的身世,蔑视她的眸色,她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被他可怕的气势吓得后缩一下,海之君也恼了,“绯君的眸色本来就不是海之国人才有的颜色,就算她真的是先君的孩子,也总会有人不相信的啊!” 他倏然眯起双眸,神色刹那间阴冷无比,“绯君是无辜的。是你父亲抢了别国的女人回来。你们除了愚昧的强调血统外,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连父亲都不认为是自己的小孩,这样环境下的绯君除了依靠终日只知流泪的母亲外,还能依靠谁?就算母亲对她不闻不问,可那至少是母亲。幼小得还不能保护自己的绯君别无选择,她只能选择母亲去爱去依赖。 直到她成为战姬。她的力量是强大了,可她的心依旧还是那个彷然无助的孩子,她还是那个只有母亲一个人可以去依靠的小孩。别人眼里只看到她12岁就成为了战姬的辉煌,有谁看到12岁年龄根本还是应该偎依在父母身边享尽宠爱的稚龄? “绯君做错了什么?她凭什么让你们伤害,让你们瞧不起?”上隳眼中是冰冷的怒焰,“该死,她只是想让她母亲看看她,爱她而已,她只是深爱着她的母亲的同时想索取不可能的一点点回报而已。” 愤怒的甩袖站直身子,上隳深深呼吸,仍抑制不住上涌的怒气,“你们竟敢说她脏?她是战姬,战斗的血迹那是荣耀,到底是你们中哪个不想活的嫌弃她脏?” 被他爆发怒意吓到的海之君连忙摇头,“不是我!” 一想到绿妃竟然曾经如此残忍的伤害过绯君,他咬紧了牙关。她怎么下得了手?绯君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在海之国唯一的亲人啊! 绯君是那么的渴求她的母爱,甚至是在她受到了伤害,她仍是那样的希望绿妃可以看她、爱她。当满满的爱和希翼被打碎时,心有多痛? 从小得不到母亲任何关注的绯君,当头一回被绿妃召唤到身边时,定是狂喜得不可置信吧?那会不会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品尝到的快乐?是不是甜得根本无法想象? 可当这份无以伦比的甜还未从舌尖散去,一柄利刃却戳破了她所有的美梦。 那时,她的心碎成了什么样子?她的心绞痛到什么程度? 为什么,她还是爱着如此伤害过她的母亲呢?是不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绿妃一个人可以爱,所以才爱得这么深,伤得这么重? 低吼一声,上隳挥拳捶向桌面,他想杀了绿妃,再杀掉海之国的其他所有皇族。 海之君惊慌的想后躲开他的怒火,却发现周围的气压蓦然变沉重,自己的身体像被固定住一般,就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一根。 “把绿妃放了,让她滚回绿之国。”他的声音似冰般寒。如果绿妃依旧留在海之国,迟早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去毒死她。 面对他可怕的怒,海之君仍鼓起勇气叫出来,“绿妃不能离开海之国,绯君会伤心的!” “她见鬼了的会更伤心,如果再让她见到绿妃。”那份绝望和奢求的交织,想见母亲,奢望她会施舍自己一点点关注就够了,可总是失望绿妃的封闭伤神是更大的伤害。无数的失望积累成绝望,依旧忍不住奢想下去哪…… “但至少绯君会活着啊!”海之君恼火得不顾一切了,“三年前绿妃的刀差一点就刺中绯君的心脏,她差一点就死了!而且那时她像傻了似的,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看着绿妃,根本不顾自己的死活,她想死啊!” 他猛瞪住海之君。 海之君用力回瞪,“若不是本君当时对绯君吼,说本君会让绿妃回绿之国,绯君真的在那个时候就死了!如果绿妃真回了绿之国,你以为绯君会怎么想?没了一切的重心,你以为绯君还会活下去吗?” 他紧紧盯着海之君泛红的双眼,许久才坚定道:“她会,我会让她活下去,她绝对不会死。” 海之君怀疑的看了他半晌,“你凭什么?难道你是她亲爹?” ……海之君小绯君三岁,也不过年龄15的小鬼而已,揍一个小鬼是不是不太好?他勾了勾唇角,“因为我爱她。” 海之君干笑,“本君也爱她。”挑衅的扬起下巴。 他挑眉,忽然一笑,“她爱我。” 海之君如他所愿露出嘴巴大张的蠢样。 满意的点头,他微笑,“释放绿妃,我去接任赤焰岛的统帅之职,绯君做我的妻子就好,你别再企图打她的任何主意。” 若不是被上隳的结界制约住,海之君八成要跳脚了,“你、你、你以为你是谁?!”恼得连话都说不全了,“绯君怎么会爱你?你骗人!”海之君气势全无,15岁小鬼显现。 “因为只有我能牵她的手,只有我能亲吻她的唇,只有我能拥她入怀。”斜瞥着海之君涨红的脸,他浅笑,“只有我能靠近她,只有我能让她放下心防,只有我能让她快乐。” 瞪他温和的眼神,海之君过了好久才不甘愿的哼了一声,“战姬的位置岂能轻易更改。“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他淡笑着承诺,“绝对不会。” 看了他许久,海之君不甘心的扁了扁嘴,“你最多可以担任赤焰岛的军师,不能再多了。”真想不通,怎么会让毒君成为赤焰岛的军师?他会不会趁机把海之国最精良的赤焰军团给毒得死光光啊? “绿妃?”他追问。 “随你们。”海之君的回答乱不甘心一把,“她会活着。” “绯君?”他带着心情极好的笑。 海之君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了,“本君不会再为难她的。” 他微笑,“你有信物么?”对不起,不是他太多疑,而是海之君的诚信实在不太可靠。 恨恨瞪他,“你是世界上第一个敢对本君如此不恭的人。”嘀咕归嘀咕,试探一下不知何时可以动弹的手脚,仍是从桌面上的御用锦盒里取了样东西扔出去。 接住,上隳扬眉于手上的东西。“多谢。”收入口袋,他转身就走,“我和绯君的婚礼,你不用来了,礼物到即可。” 海之君有吐血的冲动,“喂!你先解了其他人的毒啊!”开什么玩笑,死尸片片,他想让海之君改名为冥之君吗? 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每个人泼一桶水就好,不用再见了。”他很忙,得去接绿妃,再去找绯君,给她这个好消息顺便求婚啊。 结婚呢,他的心情真好!呵呵! 徒留下海之君一人,心情非常不好的为了不更名而亲自去找水拯救国民。 赤焰岛。 “主子,华西岛不见再有船只离开的迹象。”炽殷从门外走进,“华西岛从未有过这般频繁的动作,会不会他们觉察到了什么,才举止反常?” 背手立在窗前的绯君冷淡道:“只要不违反海域秩序,随便他们。” “是。” 炽殷没有任何意见,“都灵岛船只已顺利进入赤焰岛港口,是芸公主的旗帜。” 另一头的妃色抬起头,“别是都灵又想来和主子比试吧?真是的,主子不用海月冥刀都可以杀得他落花流水,还这么不怕死的找上门,真土匪。”对比起来,上隳斯文太多的一下子就突出得不像半个土匪。 “哦?提到这个,我倒是很久没见主子使用海月冥刀了。” 炽殷随口说着,走到妃色身边低头看摊在她面前桌上的公文。 妃色耸了耸肩,“主子也很久没看公文了。”也许是恋爱期吧,绯君除了对着大海发呆外,基本什么事也不做。可以理解,应该在相思嘛。 窗边的绯君似乎没听到他们谈论似的,眺望着海洋,沉默不语。 习惯她的不爱说话,炽殷和妃色自己开始讨论起公事来。 窗户是黑色的,墙壁是黑色的,沙滩是黑色的,大海是黑色的,天空是黑色的,窗棱的边缘是红色的,墙壁的边缘是红色的,海浪的波纹是红色的,层叠云朵的轮廓是红色的。 她的毒依旧在体内,无论上隳用了多少解药,想尽任何办法,她的毒都无法解开。上隳不明白,她却十分清楚为什么。 是因为海月冥刀。 冥刀的异寒封住了毒素,不让毒素有任何发作可能性的同时也阻隔了解药的功效。想要解毒,就必须将冥刀取出,可一旦取出冥刀,她必会因为剧毒的发作而倒下。 她不能有任何异常情况出现,绝对不能。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身中剧毒双目失明,更不能让消息传出去,传到国都里海之君耳中。 所以她选择忽略。尽管上隳的担心让她感动,可她不敢拿她的母亲冒险。 上隳……垂下长而曲卷的睫毛,她呡出个浅浅的笑来。 光是想到他,她就觉得胸口暖洋洋的。好喜欢他,就像喜欢母亲一样喜欢他,她会为他做出一切。虽然看起来他似乎并不需要她的任何帮助,可她真的很想为他做些什么。当他哄她开心,给她讲故事,关心她的健康,为她的受伤而愤怒时,她好想把他所想要的一切都双手奉到他面前,作为回报。 他为了她付出了好多好多,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像他那般的对她无私的付出,就连她母亲都没有过。她很感动,却说不出口,只能默默想着如何报答他。 他说她喜欢她,才会对她这么好。她也喜欢他,那她要怎么做才能证明她也可以是对他很好的? 她不会哄人开心,也不会讲故事,她甚至没办法为了他的受伤而愤怒,只因为他从来就是快快乐乐的,只除了因为她而导致的怒火。这让她心酸酸的,又甜甜的。 到底要做些什么事,才可以报偿他对她所有的好? “真有点奇怪,上隳那家伙来岛时从来不用都灵岛的旗帜,是因为他怕别人知道他是土匪而鄙视他么?”妃色笑呵呵的突然冒出一句。 一丝不对劲闪过脑海,刚想深思,绯君就听见外边传来通报。 炽殷与妃色起立行礼。 大门打开,纤弱可人的芸君满面担忧的走进来。一见到绯君站在窗边,她立刻走过来,娇美的面上满是担心,“前些个日子才回都灵就听说赤焰岛又遭到海妖围攻,没事吧?” 面无表情的摇头,绯君垂下眼,任由芸君不放心的上下打量她。 门外这才走入怎么看都像个土匪的一脸大胡子的都灵,他只是朝绯君点了个头,就一边捡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了,反常的没吭声的盯着绯君沉思。 绯君自眼睑下扫了眼那边坐姿随意的红色庞大骷髅骨架,不是很明白都灵到底哪里不对。历来都灵和她一见面不是打就是杀,完全不对盘,这还是首次出现诡异和平共处的情况。 “还好没事,我早就不赞成你拿赤焰岛做饵来控制海妖,万一有个什么事,叫我会担心死的。”芸君娇柔的轻喃立刻让绯君抬起脸,注视着面前的红色骷髅头,更多的莫名其妙的警惕在提醒她,有问题。 “绯君。”都灵突然开口。 她偏过头,仍是在思索着芸君合理话语中的不明矛盾。 “我能和你单独谈谈么?”都灵突兀的建议引来屋内其他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一向不用大脑行事的都灵竟然会与他认为是夙敌“谈谈”? “什么?”随口答道,绯君微皱了细眉,芸君到底说错了哪里会让她觉得不对? 才要问丈夫是不是吃错药的芸君惊讶的转头看她,“天哪,绯君,是你不是也哪里不舒服?竟可以和都灵搭腔?”就算和兄长姐妹们在一起,绯君都不爱说话到极点,今天怎么会开了尊口,对象还是视她为死敌的都灵? 一道霹雳划过大脑,绯君突然苍白了面孔。缓缓的,她抬起头,盯住芸君红色的骷髅脸,“你说什么?”轻轻的口吻满是震惊。 芸君只关注到绯君瞬间白透的小脸,不由得慌了,“天,绯君,你哪儿伤了是不是?上回在国都见你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了?” 不可置信的瞪着芸君的红色骷髅面孔,她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芸君说她们最后一次会面是在国都,这么说来,芸君根本不知道她中毒的事,那么那天她在都灵岛上昏迷前见到的女人骨架是谁?上隳为什么说都灵不忍心让芸君为她的中毒而伤神才带她出海散心? 意识到绯君的异样,炽殷和妃色围了上来,担心极了,“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低喘一声,绯君摇摇头,不愿去思考任何关于上隳的问题。可——若非芸君撒谎,那么就是上隳这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会是什么问题让上隳所说的都是谎言?难道他欺骗她? 所有的一切他都在撒谎?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圈套! 晴天霹雳,她不能、绝对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骗人的! 她在所谓的“都灵岛”上根本没见过半张都灵岛的旗帜,没见过半个都灵岛的岛徽,就算她瞎了眼,她也该分辨得出那岛与都灵岛的区别才对,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么大的失误,竟然真以为自己身处都灵岛上? 明明两座岛屿的构造那么的像啊——双生岛! 上隳说过华西岛和都灵岛是远古法师的实验失败品的复制双生岛! 这么说来,她一直以为是都灵岛的岛屿其实就是华西岛?君上一直要她探察的华西岛?!而上隳……他就是传说中的毒君,华西岛的岛主?! 她听过他的手下唤他主上,当时她没有放在心上;她见过他在岛上的权利高于一切,她以为那是因为都灵的权利委托;她从不见他的船只使用都灵岛的旗帜,她以为是他不愿招摇;他询问海之君为何对华西岛感兴趣,她以为只是他的好奇…… 那么的盲点,她竟然都没发觉也从未起疑过,她是真瞎了眼,所以警惕性也下降了么?! 她对他没有分毫的怀疑,傻傻的由他布下的局走入了他的圈套! 她摇头,再摇头,然后用力甩头。她被他设计了,还喜欢上了他! 芸君、炽殷和妃色同时被绯君的异常给吓到,不敢碰她,只能围着她低叫。 紧紧闭上双眼,她无法忽视那一刹那心疼得快开裂的感觉,比她遭受过的任何创伤都要疼痛上一百倍一万倍,就像三年前,母亲亲手将那柄匕首送入她胸膛时的尖锐撕裂痛楚,就像三年前,她无法置信的看着第一次靠近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要杀掉自己时,那一瞬间全世界在她眼前、心里的崩溃。 捣住胸口,她咬紧了牙,再掀开眼时,已是一片吓人的冰寒。 “备舰。”她的声音美丽得若寒冬里最晶莹冰珠爆裂的天籁。 “绯君,你病了怎么能出海?”芸君已经哭了。 她冷冷的扫向站起身的都灵,看到他红色骷髅头偏向一侧,躲开她的视线的动作,明白他已知晓。怪不得上了岛,他半句话也不敢说的是怕引起她的怀疑么? “都灵,看在芸君的份上,我饶你不死,现在,滚出赤焰岛,永远别再让我见到你。”冰一般的警告丢出,她昂首大步出门,直奔港口,完全不理身后芸君的哭喊。 妃色和炽殷一直追到港口,被她挥退。独自一人矗立旗舰舰首,以法力控制舰艇,似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迎面的海风异常的燥热,绯君闭上眼,觉察到背在身后的双拳无法控制的颤抖。 她该为了上隳的欺骗而狂怒的,她该立刻号令赤焰岛备军攻击华西岛,她该杀得华西岛片甲不留,然后揪出上隳碎尸万断,毕竟从未有任何人胆敢欺骗她,还骗得她这么惨。 可她的心,没有怒也没有恨,而是深沉的哀。 的确没有人敢欺骗她,但也从来没有人敢像他那样对待她。 他不怕她,他敬佩她,他喜欢她,他体贴她,他照顾她,他疼爱她……这一切都是做戏么?他说过的一切仍在耳边回荡,字字句句都曾带给她不可思议的温暖,可如今回想起来,却是那么的冷,那么可笑的讥讽。 心好痛,比母亲永远不回应她时更要难受上数倍。 只要一想到他,曾经是那么的快乐却比母亲的刀刃伤得她还要痛。 为什么会有人能比母亲伤得她更重呢?她曾以为世界上她最在乎的是母亲,现在才发现她错了。 比起母亲,她更在乎他。 垂下双眸,她想起他赞美她的双眸,想起他为她的伤心而愤怒,想起他为她讲故事,想起他带她去玩,想起他带她去她家,想起他说他爱她…… 原来这就是他对她的爱了?为了保护华西岛而对她的爱? 嘲讽的勾出个笑,她闭目仰头面对远处海岸线那一端的岛屿,她曾以为是都灵岛的华西岛。 尚未靠近有毒海域,绯君停下旗舰,纵身向华西岛飞去。 越是接近,越感觉不到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特意绕岛转了一圈,空无一人的事实让她的心冷到了极点。 轻盈落在她曾经斩杀海妖的海滩,她仰起小脸望向半山腰的宫殿。 在这里,他开口询问她的名字,他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炽殷说连续七日华西岛大量船只移动,她回答只要不干扰海域秩序就不加理会,可她再如何也猜想不到那是华西岛的大搬迁。 因为她亲口告诉他,海之君对华西岛起了兴趣,因为她说,只要海之君下命令,她就不得不对华西岛宣战。那时他立即决定第二日送她出岛,理由是为她着想,实际上已有了迁岛的心绪了吧。 他是何等的聪明,她却对他真正的心思,一无所知。 垂下长睫,她想起他对她的爱,心一酸,晶莹的珠泪滑落若玉的面颊。 “我……爱你。” 多可笑,竟是在得知她被骗了,竟是在亲眼看到他欺骗的证据时,她发现她爱他。 哽咽一声,她咬住下唇,不敢哭出声。就算没有一个人在身边,天和地听见了她的哭泣也会嘲弄她的愚昧吧? 他对她的爱是欺骗,她对他的爱却是回报。哪怕都是假的,她也为曾有人关怀过她,而心满意足了。 原来母亲生她出来,真是只是老天的笑话呵。 张开左掌,她低念咒语,右手入左掌内拔出那柄比她还巨大的海月冥刀。 顿时,天地聚变,海面掀起滔天的巨浪,可怕的阴寒戾气压抑的笼罩住整个华西岛。 “对不起,母亲,我不能带你回绿之国了。”她眨掉悬挂在眼睫上的泪珠,泪水却依旧不断涌出,绽出个笑,美丽绝魅。 庞大的海月冥刀在她手中如小儿玩物,轻易的舞高,她拔身而起,汇聚所有的力量,挥刀劈斩向大地。 刹那间,海岛深处发出震耳鸣动,就在刀锋触及地面的一瞬间,整个岛屿沉重颤动爆裂,无尽的海水和巨大的浪涛席卷翻飞成可怕的宏大旋涡,将龟裂的海岛盘踞其中,往深幽黑暗的海底深处缓慢吸入。 她足尖轻盈落地,怔忪而茫然的拖着巨刀立在无人的岛屿上,岛屿深沉的震撼和海啸的汹涌她感觉不到,只是愣愣的仰头看着半上腰那座慢慢坍塌的宫殿,四周无人的安静,让她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童年幼时。 母亲的眼泪,无人的理睬,鄙视的目光,厌恶的议论,明明有那么多的人围绕在她的身边,可她的世界却只有她一个人。其他的兄长姐妹都有母妃和父君疼爱,为什么只有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渴望乞求,但就连母亲也对她无动于衷,她不明白啊,她没有做错什么事呀…… 那种一个人的日子,她似乎有好久好久没有回忆过了,晦涩的过去全部在那个人出现的时候,被他温暖光芒全部替代的深埋到了她记忆的最深处。 原来,在习惯了有人陪伴的时候,独自一人是这么的寂寞,原来,在习惯了温暖的感触时,寒冷是这么的难以接受。 猛的,一只大手,一只温暖大手拽住她持刀的手腕,力道大得将她整个人都扯得转过身来。 一副红色男人骷髅骨架出现在她眼前,他的下颌骨急急的一张一合,似乎在对她说话。 可她,听不见。 眼前的黑色红色交错的世界在晃动模糊,她知道,这是冥刀离体,无法再控制剧毒的蔓延了。 这毒……是不是也是他的圈套之一,他亲自对她下的呢? 她不知道,也不再想知道了。仰头,那红色的骷髅头依旧是红色的骷髅头,无论她的眼睁得再大,她也无法看见他的面容,也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他是在紧张骗局的拆穿,还是在懊恼她毁了他的华西岛?或者、或者……他会有那么小小的可能是在担心她么? 所有人接近她都有不同的目的和理由,就算是她的母亲,唯一一次的接近也是为了要杀她,所以她不该意外他的别有所图,可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 为什么就连一点点希望都不给她?为什么总是在刚刚尝到甜的滋味就被狠恨的一巴掌打掉嘴边的糖?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呀,为什么? 他在用力拖她,他想带她到哪里去呢?可无论到哪里去,她都还是一个人,没有任何人接纳她,没有任何人会陪着她,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慢慢抬起手,她试探着触摸上那个红色的骷髅头。 好温暖,一直就是这个温暖让她相信了他,让她喜欢上了他,让她爱上了他。可为什么就连这样的温暖也是骗人的?为什么就连这唯一感受过的温暖也是在骗她? 颤抖着,她轻启唇瓣,无声的轻喃:“我爱你。” 心碎。 蓦然挥掌,在用守护结界包围住他的同时,全力将他给击出海啸旋涡之外。既然她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存在着,那么就让她一个人去结束。 海水卷上她的脚踝,她低下头微怔的看着那鲜红的拍击汹涌的冰冷海浪,慢慢松开手,任那柄巨大的冥刀被卷入奔腾的海水中,“你自由了,海月冥刀。” 合上眼,才发现她的泪一直在流。 疲惫和轻松笼罩住她,却让她弯出个笑来。 海月冥刀得到了自由,那么也该轮到她得到她的自由了。 自国都返回抵达赤焰岛的上隳敏锐的感觉到整个岛的压抑气氛,才刚跳下船,就看到向港口走来的都灵、芸君、炽殷和妃色。喜悦的心情顿时变得冰冷,他不敢相信与芸君见面了的绯君知道了多少事实。该死,他并没有料到都灵会这么快带他老婆回来。 “上隳。”见到杵在港口像根木头的他,妃色担忧的跑过来,“主子是不是去找你了?” “绯君去找我了?”喉咙一阵紧缩,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都灵。 满脸大胡子的都灵面色灰暗的冲他摇了摇头。 她知道了!这个认知叫他心都拧紧了,高瘦的身子踉跄了一下,面色唰的惨白。 “你怎么了?”妃色莫名其妙的看他,“怎么主子反常,你也跟着不对劲?” 他无法开口,只是摇了摇头,回身飞跃上船,狂吼出声:“开船回岛!” 天哪,绯君千万别去华西岛啊!千万别去啊!他只想带给她快乐的幸福,他不要是他亲手带给她心碎! 第一次入赤焰岛的正好奇打量还啧啧称赞的西狩和粲然被他爆出的巨吼吓了一跳,“回岛干嘛?”不是早搬完家了么? 他无法言语,双手死死握住船头的舷板,关节都泛白了。 “怎么回事?”同样被吓了一大跳的妃色抓抓头,看着一下就飚走的船,“今天怎么大家都不太正常?” 都灵紧紧皱上眉,“妃色炽殷,不想你们主子出事就赶快跟上去。”他第一次看到谈笑风生冷静无比的上隳紧张成那个样子,绯君看来出大事了。 “什么?”芸君又哭了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呀!” 妃色和炽殷交换神色,飞快的上了另一艘船,紧随着上隳而去。 “主上咋了?”西狩和粲然小声的嘀咕着,难得他们能进入赤焰岛的港口耶!还没看清那数量庞大装备精良的战船队伍,主上居然就火急火缭的要回空无一人的华西岛,天要下红雨了么? 上隳瞪着飞速略过的海面,满心的惊恐和心疼。 惊恐绯君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伤害到她自己的事,心疼她发现一切真相时的伤痛。她的个性太容易钻牛角尖,他怕他好不容易诱导出心结的她又缩回去藏得更深,他怕她会心痛得难以自己啊! 紧闭上双眼,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可心中的恐惧越来越重。 如果当初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该早一点向绯君摊牌,甚至一开始就不该欺瞒她。是他的私心害了她,他以为自己能完美的处理好她和华西岛的两个方面。鱼和熊掌,他太自信也太贪心了么? 怀里还有海之君的信物,船舱里还坐着绿妃,明明就离最终的幸福只差上那么一点点了!他不甘心啊!他最爱的女人怎么能是他伤得她最深?! 老天,以绯君的聪慧,她不难发觉,由一开始他就没有对她说真话,她会有多难过?她会不会甚至怀疑起他对她的喜爱,甚至怀疑起她自己? 他不担心她恨她,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再换取她的信任。他担心的是她会胡思乱想,会在失去理智时做出任何伤害到她自己的事!他担心得畏惧啊! 海之君说,当年绿妃伤她的时候,她根本不还手也不自卫,是硬生生的承受绿妃的攻击,她那个时候恐怕就已经是想死了,死在自己母亲的手里的! 海之君给予的承诺给了绿妃希望,也给了绯君活下来的唯一信心,可这一回呢?可这一回谁给她希望谁又给她活下去的信心?天哪! 以绯君的力量,若她真的做出任何伤害她自己的事,他怕会无法挽回,他根本不自信有制约得住她的能力,老天,如果…… “拜托,如果真的那样,千万别做傻事,拜托——”焦心的垂下头,他绷紧下颌,就算她拿海月冥刀来劈他都好,万万不可伤了她自身哪,她身上还有未消除的剧毒,怎么能禁得起伤上加伤…… “主上,那好象是战小姐的舰艇。”西狩大嗓门叫起来,“还没进入华西岛的海域呢,怎么停在这里?” 粲然跟着喊道:“奇怪,赤焰岛的船和土匪窝的船跟着我们做什么?”——话音未落就见上隳拔身而起,飞跃向拥有赤焰军团标志的战舰。“……主上今天好象不大对劲啊。” 西狩附和的点头,“那船不太像有人的样子,锚也没下的随浪漂流,战小姐该不会在那上面睡觉吧?” 粲然还未来得及回答,上隳咻的又飞了回来,连声咆哮:“快回岛,快!” 两人张口结舌的瞪着斯文温和的主上,那温和英俊的面孔已经扭曲得像个恶魔了。“到底怎么回——” 轰隆一声,海洋深处突然传出沉闷的爆炸,原先平静的海面,巨浪骤然爆掀。 西狩和粲然忙抓住栏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上隳嘶吼起来:“不——”然后他一个纵身,径自往华西岛飞去。 他亲眼看着她毁了他的岛。 那柄泛着可怕寒意的巨刀,那道鲜艳的娇小身影,那飞扬的两束乌黑长发,就在她刀落刹那,让他无法想象的她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摧毁了他的岛。 他一点也不在乎华西岛,叫他担心得要发狂的是她就那么拖着刀,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岛上,仰头不知道看着哪里,也不知道要逃的呆呆的等于自杀的站在那里! 海洋因为岛屿的爆裂已经开始形成可怕的旋涡,一旦被卷入黝黑冥海深处,不可能会有任何人能逃脱。 光是看着海水涌上她的足畔,他就已经吓得肝胆惧裂。 飞冲过去,一把转过她,“绯君,你听我说,我不是——” 她转过来的小脸的神情吓到了他。 她看着他,大眼瞪得圆圆的,眼里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落,悲凄的小脸让他恐惧的想起她的母亲,那种心碎至死的人才会有的神情,老天,他做了什么?! 他慌乱而害怕的解释一切,絮絮叨叨的想向她说清楚一切,同时用力拖拽她,想把她扯离这个离毁灭只有一线之隔的岛屿。 可她无动于衷,似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似的,双脚动也不动的仿佛钉在了地面上。 他又惊又怕,他到底伤她多重? 为什么?他想保护,他想捧在手心里用尽一切去疼爱的女人,却是他伤得她最深? “绯君!求求你,离开这里,无论你要怎么样都好,求求你。”他惶恐无比,发现自己使尽全力想制约住她,却根本影响不到她分毫,她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她眨也不眨的瞪着她,泪一直在流淌,让他心越来越痛,也越来越惊慌。 “求你了,绯君,求求你……”翻滚咆哮的海浪拍湿了他整个背,可他不敢回头去看海啸汹涌到什么程度,他努力想移动她,却根本得不到任何效果,“我求你了,绯君,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绯君,我爱你,我爱你,别这样对我……”他绝望的握紧了她冷若冰的小手,心痛无比。 忽然的,她伸出小手,迟缓的抚摸上他的脸。 他一怔,不敢妄动,“绯君,你……” 她流着泪,嫣红的小嘴微启,天籁般的嗓音轻易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我爱你。” 他猛然狂喜,她说她爱他,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原谅他了?是不是—— 突然,一道守护结界包围住他,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她一掌挥出,将他整个人击了出去。 他被吓得魂飞魄散,看着她独自一人立在那逐渐淹没的岛屿上,他拼命的向她的方向挥出守护结界,却每每在触及上涌的海浪时,消失至无。 他守不住她,他的结界守不住她!他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住,他空有一身防护法力到底有什么用?! 猛烈的撞击和粲然西狩的大叫传入耳内,“主上!” 真吓人,怎么主上是自己飞出去的,却是好象被人扔回来的?还砸歪了桅杆,撞出一道深深的裂纹。 他回来了?那绯君呢?绯君呢?“绯君!” 眼见上隳狂吼着纵身就要往翻天巨浪里扑去,西狩和粲然吓得连忙飞冲上去,死死扯住他。 “主上,别找死啊!海底火山爆发了也没关系,没人在岛上啊!”用力抱住他的腰身,西狩大吼,企图盖过莫名其妙掀起的滔天大浪的咆哮,将理智灌入疯了似的上隳脑中。 “主上,您冷静啊!”粲然惊吓得尖叫,死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就算迎面劈来的大浪浇得三人尽湿也不敢放手。 “绯君,绯君!”上隳疯了,在看到华西岛缓慢的被可怕海洋旋涡吞没时,他明白了她所有的用心!她没有原谅他,她知道他在骗她,可她还是毁了空无一人的华西岛,为了不让空岛引起海之君的怒火,为了给他留下后路,为了他! “绯君!”他看到那庞大的洋流旋转着,吓得心神惧裂,“不要,绯君,我求你不要!”他看不见空中飞舞的她,那她一定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岛上沉入了海底,天哪! “绯君!”用力甩开手臂上的拉扯,他听而不闻粲然的痛呼,一步又一步挣扎到船舷边,腰间沉重阻力叫他不假思索的以蛮力拽开束缚,听不见西狩的大吼,听不见骨折的清脆,在身上的约束一空后,他毫不犹豫的跃入汹涌的海洋中。 “老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追上来跳入船上的妃色、炽殷和都灵异口同声的大叫。 粲然呻吟的努力想自摇摆的船舷边爬起,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她的前额破了个大洞,鲜血汩汩流得她满脸血红的无比吓人。 西狩垂着硬生生被折断的双臂,惊恐的吼道:“主上跳海了!” 都灵首先咆哮起来:“他找死啊!”海之国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大海啸时下海等于自杀,更何况是这样可怕庞大的海洋旋涡,那旋涡深处的黝黑是根本无人能返回的幽冥黑海! “主上喊着战小姐的名字,他喊着绯君!”西狩满眼慌乱和不可置信。 这回狂吼出来的是妃色和炽殷。“主子?!不可能!”妃色冲到船舷前,面孔死白的瞪着海洋中那个恐怖的旋流,“不可能!” 炽殷同样无法相信的连连摇头,猛吼道:“我回岛带军过来布阵稳海,妃色,你留在这里!”说着纵身冲回战舰那边火速回赤焰岛。 都灵随即转身,“我回都灵岛带人过来帮忙。”瞥一眼粲然和西狩,补充一句:“顺便把医生也带来。” 天高的海浪翻腾飞扬,小船儿无助却幸运的只是在巨浪中上下翻滚,并未被卷入远处海洋深处庞大的旋涡中。 可船上每一个人的心都冰凉得已经坠到那漆黑的旋流深处。 8 Ⅷ 如果世界上有叫后悔的药,他会不会吃? 如果时间逆转,回到当初她昏倒在他面前的那个早上,他会不会把事情想得简单一点的直接向她说明白一切?如果在他们短暂的相处时光内,他清清楚楚的跟她解释他的为难与对华西岛的责任,那么现在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所有的噩梦? 那么现在会不会,她依旧会站在他面前,笑靥如花,黑眸美丽得像全世界最纯净的黑水晶? 就算现在有可能是她的挥刀相向,或大军进攻华西岛,那也是他千万乞求的。至少,她完好,至少,她活着。 至少……有呼吸,有血肉的活着。 茫然注视着面前波光淋漓的蔚蓝大海,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在这儿盯着这片曾经是华西岛的海域有多久。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那时因华西岛的毁灭而引发的海啸巨流旋涡中,他被赶到的赤焰岛军团及都灵岛岛民强制的救回船上,赤焰岛军团训练有素的所有法师布下强大的安置结界,强行让大海恢复平静,然后无数兵士潜入深海,寻找绯君。 什么也没有。 华西岛的所在区域像被人强力摧毁了一般,除了深海中无人能及的冥海黑暗世界外,海洋这一块曾是华西岛的海域什么也没有。没有鱼,没有海草,没有海妖,没有海怪。整片海域成为了大海中突兀的死海海域。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赞叹海之国第一战姬的力量如此超乎想象的强大,大家只能默不作声的一遍又一遍的下海寻找。 他找得最凶,不要命的在海里来回潜游,甚至疯了似的拼命想潜下那黝暗的冥海禁区。 日子一天天度过,希望一天天渺茫,然后赤焰岛的法师感受到了那寒冰黑海深处海月冥刀的存在。 冥刀离体,若非是主人主动放弃,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绯君已魂上九天,不再存在于这世间。 所有人都沉寂了,只有他仍然不要命的往黑暗冥海靠近,无人能劝阻,直至他的身体终于撑不下去了,被黑海的阴寒所伤,大病了一场后,他才终止了自杀的行为。 从那一刻起,他便留在了这片曾经是华西岛的海域上,无论日出、日落、刮风、下雨,皆站在船舷边,一个人静静的不言不语的凝望着波澜的海面。 从前,他不明白绯君为什么可以安静得一整天都不说话。他以为那是因为她不快乐,所以千方百计的逗她开口说话,逗她笑,他天真的以为,只要她说话了,只要她笑出声了,那么她一定就是开心了。 如今,他才明白,从一开始的不愿说话到现在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其间蕴涵了多少心伤碎痕。很多事,很多时候,不是张开嘴就可以说出来这么简单的。 所有的压抑情绪在脑海里翻转、盘旋,说出来并不是发泄的渠道,反而会让自己更难受,到最后只能闭上嘴,任那阴郁一遍又一遍的啃蚀着心脏。 他的痛,他的悔,他的悲,他的恨,无言的沉痛,压在心里,聚在肩头,他说不出口,也无法说出口。 要怎么样才能减少他一分痛楚和悔恨? 他曾经想杀了了所有让她不快乐的人,可如今却显得这般的幼稚可笑,竟然是他让自己最爱的女人受伤最重!他捧在手心里百般疼爱怜惜的女人啊! 有时仰望蓝天和白云,他猜,若是看在绯君眼里,会是什么样子?有时他看大海波涛翻滚,他猜,若是看在绯君眼里,又会是什么样子?有时夕阳美得让他看得痴了,他好希望可以告诉绯君他的感受,有时面对日出,太阳跃出水天一线的刹那万丈光芒,他好希望绯君能在他身边分享。 张开双手,空空如也。 他掌中曾那么幸福的握住过她冰凉的小手,他的手心曾那么幸福的兜住过她若玉的面颊,他指腹曾那么幸福的轻抚过她嫣红的唇瓣。 他曾经那么幸福的拥有过她,可如今,空空如也,除了透明的悲与悔,他什么也没抓住。 人生短暂,有人穷尽一生也寻觅不到渴求的另一半。他曾紧紧拥在怀里,却让她自指间流逝,他以为他是聪明的,到头来才发现他有多蠢。 他的愚蠢和自以为是陪上了她,陪上了他唯一的心、唯一的爱。 他身后是西狩、粲然、景夫人与她的丈夫。四人默默站了很久,久到粲然的眼又开始湿润,景夫人难掩心痛。 终于,景夫人上前了一步,低道:“去沿海的陆地上问问消息吧,海洋的浪潮变幻莫测,绯丫头定是让海神给送上陆地去了,才没法在这儿找到。” 她怕呵,她怕绯丫头真的不在了,儿子也会就这么死去,毫无生气的样子,叫她看得心惊胆颤。每一回来,都看到他在船舷边发愣,与他说话他也听不见似的不理不睬,就连吃饭都越来越少,和活死人有什么两样? 他削瘦了太多的高瘦身子缓缓转过来,憔悴的面容上带着一贯的温和微笑,很慢很沙哑的,他自绯君出事那么久以来,第一回开口说了话:“我真羡慕绿妃。” 在寻找不到绯君后,他送绿妃回了陆地上的绿之国。 送绿妃回去的时候,他才知道绿妃有个同样等待了她多年的情人,而绯君显然就是她和她情人的孩子。 这些年下来,绿妃流不尽的眼泪是为了她的情人而流淌,她的沉默是在无言的思念她的情人,相思已成狂,无以言喻的爱恋与思念,甚至让她忽略掉自己的孩子,只沉浸在自身的悲伤中,不言不语。 直到听见母亲的建议,听到母亲口吻中无法掩饰的心碎和苍老,他才发觉自己和绿妃是多么的相象。他厌恶绿妃的自私,却不知不觉中也同样封闭了自己,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那一刹那,他好羡慕绿妃。 她能任性的抛弃世间的一切,能不理会自己亲儿的乞怜,只是一味的让哀伤笼罩自己,尽情的去让自己疯狂,让自己沉沦,让自己毁灭。 可他不行,他无法忽视亲人的心痛,无法做出任性自我的毁灭举动,他甚至哭不出来,也不能痛快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称做苟活,还是因为潜意识的他相信绯君还活在人世间? 无论原因如何,他离开了,前往海洋边缘的大陆城市国家,去寻找有关绯君的任何有可能存活的机会,却自我放逐,去流浪。 陆地上,沿海的国家大大小小有数十个,因为绯君是绿之国人,万一她获救,很有可能会第一个前往绿之国。所以上隳最先到了绿之国,由南往北一一寻觅,甚至在大陆的南部反复走了好几趟,还在绿之国的沿海寻找了很久,皆未有绯君的消息。 绯君的父亲也派出大量的人马协助,可一无所获。在最终确定绯君不会出现后,上隳拒绝了绯君父亲的主动帮忙,独自沿着海岸线北上,来到了世界五大强国之一的帝之国。 时间飞快而过,他依旧什么也没找到。就在他打算继续北上时,听说了帝之国的祭拥有寻找人的法术,并未多想,他跟随四处游历的商旅,来到了帝之国的国都。 让他失望的是,祭并非普通的相术法师,而是帝之国的高级官宦之一,不是普通人可以见得到的。 退回一侧暗巷中,沿着墙壁慢慢坐下,他疲惫的闭上眼,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返回沿海往北的旅途。 蓦然,一道清清脆脆的女声划破了暗巷的寂静,“啥?华西岛在数年前就被人炸掉了?” 华西岛?他动也没动的依墙而坐,有些意外,早已成为历史的华西岛,怎么现在还有人感兴趣。 一道清凉男声随意应了声:“嗯。” 另一道大刺刺的男声则道:“是啊,听小道消息说,是海之国传说中的第一战姬亲自轰掉的。啧啧,听起来,本事和你有得比哦。” 海之国第一战姬……他泛出个苦涩的笑。才区区几年,已物是人非,昔日多响亮的称号,如今却成了一道传说而已。都是他的错…… “传说中的东西有什么可信的,现实中的才要把握珍惜才对。”清脆的女声满是懊恼,“见鬼了,居然连岛都被炸掉了,那我要去哪里找解药来解这该死的华西岛的毒啊?好不容易才判断出是华西岛才有的剧毒。” 他猛然掀开双目,明知道完全没有与他所寻找的绯君有任何相同的关联点,他的心仍是剧烈的跳动起来。撑起身,他沙哑的开了口:“请问,是哪一位中了华西岛的毒?” 暗巷深处安静了一会儿,走出一个身形魁梧的寸头绿眼男人,一个适中高高身材的蓝眼男人,一个娇美灵气惊人的红衣小女人。三个人的眼里都盈满了好奇,上下打量他。 “奇怪了,这年头的乞丐随便抓一个出来都能当大夫?”寸头男人一双翠绿的眸子,口吻直率却完全没有恶意。 蓝眼男人望了眼天,干咧了咧嘴角,没吭声。 眉心一粒鲜红的朱砂痣的红衣女人则眨巴着一对大大的琥珀色灵活眼眸,笑嘻嘻的说道:“哪一个中了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中了什么样的毒,中了哪里的毒,这才能对症下药。” 他知道这些年下来的流浪和无心打理让他衣着褴褛,沧桑又风尘,脸上蓄了胡须也从未介意过的让人看起来的确会退避三舍。可他仍不放弃道,“请问是什么样的症状?中毒有多久了?是男是女,长相如何?” 绿眸男人眯上眼,一个侧身将红衣女人挡住,“除了海之国的人,能比我高的都不是好东西。”他已经算是个头一流了,竟然这个脏兮兮的乞丐比他还高半头?还瘦得不成人形的样子,有病吧? 蓝眸男人不动声色的同样侧身将红衣女人给遮挡住。 红衣女人倒哈的笑了起来,从两个高大的男人中间探出个脑袋,“是位小姐,她不能听也不能视,什么时候中的毒不知道,五年前救起来的时候,她已是这个样子。” 五年前救起来——他激动得上前一步,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她、她……”有可能么?天哪,天哪!“她——” “她什么她?”绿眸男人挑起一道粗眉,开始不耐烦,“如果你口吃,可以用笔写下来,我识字。” 他不理绿眸男人的无心之语,急切的呼吸了好几下,才开得了口:“她是不是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小小的,头发很长很长,身高到我这儿,眼睛是漆黑色的,声音冷冷的?”天哪,天哪,天哪,天哪—— 红衣女人笑弯了眼,推开碍事的两个男人,脆脆的嗓音活泼悦耳动听,“不用再跟老天爷打招呼啦。你问的人,在我那儿,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小小的,头发很长很长,身高到你那儿,眼睛是漆黑色的。不过我可不知道她的声音如何,从来就没听她说过半句话,指不定是个哑巴也有可能。” 是绯君! 是绯君!她是绯君! 他感觉到头嗡的响了起来,瘦高的身子晃了晃,靠上了一边冰冷的墙壁。他垂下眼,张开双手,缓缓的抬起,捂住面孔,哽咽出来。 天哪,绯君,她还活着,天哪。 他曾以为,他和她已天人永隔。尽管情感上绝不接受,可理智上他知道,就算法力再高强的人也无法在海底呆上一整天、一个月甚至是一年。只是那时他不死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绯君,他绝不承认她死了,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举行她的葬礼。 可现实中,只要一个人消失在了大海中,十成十的把握是找不回来的,更何况海月冥刀的出现。那时,他的心其实也死了。 离开海洋到陆地上寻人,其实只是不想让家人亲眼看着他的崩溃。 在陆地上辗转的搜索任何有关绯君消息的时候,他很麻木,没有任何期盼,只是按照直觉和本能的一座座城市追问寻觅。 找不到是意料之中,可他会一直这么漂泊下去,找寻下去,穷尽一生,来做为对绯君的赎罪。在死亡到来之前,他不敢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不敢去见九泉之下的绯君,他怕就算成了亡灵,绯君的魂魄也避他而不见,那他死了会比活着更痛苦。 潜意识的,他以为绯君已魂飞魄散,直到他亲眼见到她。 她站在那里,双手向前伸,摸索着身前的竹林,漆黑大眼微垂着,洋娃娃般精美的面孔没有表情,两束乌黑的发已经很长很长,几乎垂到了她的脚踝。整个人很慢很慢的朝侧里移动着飘忽的碎步。 可她是活着的! 他怔怔的看着她好久好久,久到胸口的剧痛告诉他需要呼吸,久到他以为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已经过了一辈子的时光。 双眸酸涩,他困难的抬起脚,慢慢轻轻的走过去,就怕吓到了她,就怕她见了他会转身就跑,就怕那只是他的幻觉,就怕有那么丝声响,她会在他眼前消失无踪影。 无声的靠近,立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一般。 她活生生的站在这里,那么的娇弱美丽,仿佛一尊精致绝伦的工艺瓷娃娃,可她是活的,会移动,有呼吸,是活的。 她的双手自竹子一根根的缓慢摸过来,在触及了他胸膛时,整个人一愣,慢慢仰起了小脸。 “绯君……”他低头看着她,眼睛刺痛却不敢闭上,就怕真的是梦,一闭上再睁开她就不见了。缓慢的,迟疑的,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捧住她小小的冰凉脸蛋,“绯君。” 她面无表情,小手抵在他胸口,却没有反应的任由他动作。 “绯君……”他沙哑的声音打着颤,大手哆嗦却动作轻柔的由她的小脸向下滑到她细小的脖子,在感觉到她脖子上脉动时,他终于双膝一弯,紧紧的抱住体温冰冷的她,埋入她项弯中,无声的哭泣起来。 老天啊,她是活着的! 远远的庭院那一头,红衣女人抓抓下巴,困惑的问:“她只是看不见听不见,不代表闻不到吧,那男人的味道实在不好闻,怎么还傻愣愣的让他抱?干吗不一掌巴过去?” 她身边的绿眼男人同样不解的挠挠脑袋,“会不会连嗅觉也失去了?” 蓝眼男人翻了个白眼,“谁知道。” 他们身后突然加入另一道低沉的嗓音:“怎么回事?” 红衣女人头也不回的耸肩,“好象是分离十年的父女感人大相认吧。”低头看看冒到她腿边的两个双胞胎小孩子,仰起脑袋望向身后出现的俊美男人,“我没见你对你孩子这么深情过。” 俊美男人一头丝锻般的乌黑长发飘逸及地,他似笑非笑,“十年前你才十三岁,哪儿来的孩子让我现在表现深情?” 绿眸男人的低叫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看!那乞丐昏倒了!” 啊?他们原来找来的不是大夫,而是另一个病胚子?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死的还是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 脑子里的种种记忆深刻得犹如发生在昨日,可现在她的世界却无声而且黑暗,就像身处那深幽漆黑的禁忌冥海深处。她看不见,也听不着,没有任何光明更没有分毫动静。 当她恍惚的有了神智时,她曾以为自己死了。那时,她的感觉是幸庆。死亡对她而言,应该是自由吧。然后她发现,她的肚子依旧会饿,她的口依旧会渴。于是她明白了,就算她看不见也听不到,她也仍然活着。 那一瞬间,她下意识的在寻找那温暖,寻找他,寻找那个她唯一依赖过也信任过的男人。 然后她想起了他的背叛。 她在无声的黑暗世界里沉寂了。不在乎她现处何方,不在乎她的法力尽失,不在乎剧毒一天天削弱她的生命力。她不主动寻死,但她欢迎死亡的到来。 在等死的日子里,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她与他的一切,发现,她依然爱着他。 他教会了她什么是爱,却没教给她什么是恨。 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不恨他,只是觉得心伤得很痛,只是觉得难过得想哭泣。 母亲、海之国、君上,兄长姐姐、赤焰岛、赤焰军团、妃色、炽殷、西北海域,那些记忆渐渐淡忘,她的脑海里只留下他,只留下她与她相识相处的日子,那么的短暂,却清晰得让她记得任何一丝细节。 他对她那么的好,从未有任何人如同他那般接纳她,喜爱她,将她普通人看待,敬佩她让人畏惧的力量,甚至赞美她被视为背叛的漆黑眸色。 然后他欺骗了她。 他欺骗她,利用谎言来保护住了他的岛民。 反反覆覆,反反覆覆,她想着他的好,想着他的欺瞒,想着他的喜爱,想着他的谎言,想着他对她的爱。 然后,她发现,她还是爱着他,无论他做过什么,她还是爱着他,爱到自己都对自己苦笑的程度。 是因为太过寂寞,所以当世界上第一个人对她好,她就一无反顾的爱上了他,爱得伤痕累累,爱得到现在她还是在担心他。 空无一人的华西岛定会让海之君勃然大怒的吧?所以她为他毁掉了华西岛,为他保住了他的岛民。 他会不会感激她的所为,还是会嘲讽她的痴傻,更甚至他愤怒她毁掉了他的岛屿? 如果不是他的岛民,他是不是根本不会看她一眼,更谈不上对她那么的好? 会不会这世界上真的就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因为她而喜欢上她?会么? 昏昏沉沉,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她好想他,无法停止的都在想着他。 她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她想知道后来他过得好不好,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担心她?她想知道他会不会一如她思念他一般的也思念着她,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来找她? 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有可能真的……爱她。 除了无止尽的想着他外,她的世界一片混沌。 直到她的双手出触及了个温暖的胸膛,才让一直半梦半醒的她的神智突然惊醒,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手心的温暖上。 好陌生又熟悉的暖意,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类的体温是这么温暖的。 似乎很久以前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然后是一双好大的手捧住她的脸,那双手在发抖,可掌心却很暖很舒服。手的力道非常的轻,像是在碰触世界上最罕见稀有的珍宝一样,慢慢的向下,抚摸住她的喉咙。 在她尚未适应那陌生又熟悉的温暖时,她突然被拥入一具强大暖意的怀抱,紧接着,一颗头颅埋入她肩窝处。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那温暖包裹住自己的同时,肩部却一阵矛盾的濡湿。拥抱着她的怀抱剧烈颤抖,带给她不明所以的心惊和心疼。 随后,她背后的臂弯一松,覆盖全身的暖意一凉。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扑了个空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低叫了起来,“上隳!” 他来找她了。 手一直被握着,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握住她手的大掌比记忆中要粗糙了很多,可温暖不变,那股可以暖到她心窝的感觉不变,所以她知道,一定是他了。 可她看不见,也听不着。 曾经她因为身中剧毒失去了视觉,但那时她拥有探知法术,至少看得见面前他的骨骼血脉和跳动的心脏五肺,至少她听得见他低沉醇厚又温和的嗓音。 但她现在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就算他站在她面前跟她说了什么,如果不接触到他的手,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当她因为沮丧而想放开他时,大手紧紧的回握,握得她的手有些发疼时,她才知道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现在的状况,而且他不高兴她离开的想法。 简单的一个动作就明了他依旧是在乎她的。这让她觉得很快乐,过去的一切怀疑和反复的询问自己都逐渐变淡消失,他的温暖的出现,让她满足。 他曾为她做过那么多的事,让她品尝到什么叫快乐,什么叫被人疼爱,他对她的好,足以抵过他对她的欺瞒。 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理解他身为一岛之主的责任心,若她是他,她也会选择保护自己的岛民,只是那时她太过伤心而忽略了他的出发点。 他的确欺骗了她,可他来找她了,这让她心满意足。 勾起手指,勾住他的大手,她闭目感受他的温暖,胸口暖洋洋的,心情喜悦又平静。 蓦的,她寂静无声的世界突然插入了一道低哑的声音:“绯君,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太大的惊讶,让她猛的抬起头面对声音的来源。一下子,所有的声音都灌入耳内,呼吸声、心跳声、衣服摩挲声、风吹树叶声,好多好多她以前从不曾注意也不曾放在心上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啊——”她甚至在自己张嘴的时候听见自己轻轻的低叫声。 他在帮她解毒?“上隳?”她抓紧手中的他,急切的想确定真的是他。 “是我,绯君。”他低沉的声音多了丝沙哑和沧桑,可依然是他。“绯君。”他的手臂勾到她背后将她用力纳入怀里,“天哪,绯君,绯君!” 她想笑,可大滴大滴的泪却涌了出来,只因为他嘶哑嗓音里饱含的感情,有悔恨,有心怜,有疼惜,有赤裸裸的爱怜。他依旧是爱她的,虽然他欺骗了她,可他依旧是爱她的! 曾经有过的怀疑、不安和胡思乱想一扫而空,他是爱她的! “别哭,求你别哭。”他的声音一下变得慌乱和心疼,“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求你别哭了,让我的心好疼,绯君。”他的吻不断落在她的眼角,想吻去那泪似的,“我爱你,我爱你,绯君,无论我害你有多伤心,无论你再哭泣,我也绝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听着他强势的誓言,她笑着流泪,抱住他很瘦的腰身,她仰起小脸,对着他的方向,小声道:“我也爱你,上隳。” 他的呼吸哽住,好久,才猛然抱紧她,抱得好紧,像是要把她镶嵌入他怀里,他颤抖的埋入她瘦小的肩窝,沙哑着开口,“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骂我?绯君,你这个小傻瓜!” 她感觉到了颈项边的湿润,这一回她知道,那是他的泪。静静环抱着他的腰,她在他背上轻轻抚摸,心疼又快乐,“把我的眼睛治好吧,我想想看看你。”她从未见过他真正的模样,除了他温暖的体温,她只知道他有一副好嗓音,她很喜欢。 他全身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下了决心似的语气很破釜沉舟的不顾一切道:“就算我长得不符合你喜欢的标准,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她几乎失笑了,印象中自信从容的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真是……诡异。 直到她双目复明,看清楚了面前的男人时,她才明白他话语中的诡异由何而来。 这个男人非常的高,她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很瘦,瘦得不成样子,衣服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活像衣服底下只是一副骨头架子。 记忆中,他的声音和谈吐让她猜得到他应该很年轻,可她万万猜不到,面前的男人浑身透露的味道竟是疲惫、沧桑和苍老。 他的头发不是她回忆里曾触摸过的修理贴顺的只及后颈,而是很长的坠到了后腰,刘海长得几乎遮住了双眼,发色是黑的,却夹杂了不少银丝,让他看起来更显老态。 他从面容轮廓可以看得出昔日的斯文英俊,剑眉直而飞扬,鼻梁挺直,唇瓣很薄,带着抹温和却有些不自信的笑弧,但面颊凹瘦,肤色黝黑,像是个经历无数沧桑的中年人。 她缓缓抬起小脸,望入那双眼眸中。 他有一双她见过最美丽的蔚蓝双眸,就像是晴天里最深邃的大海的颜色,没有一丝杂质和瑕疵,可以叫人看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厌倦。那双细长深沉的蓝眸里透着温柔和眷恋的光芒,还带着丝迟疑及不安。 那刹那,她的心疼极了。 伸出小手,置入他温暖大掌中,她轻轻问:“你找了我多久?” 他曾是那样不可一世的自信,无比的从容优雅,而且年轻气盛,可眼前的他,疲惫又苍老,这都是因为她么? 他的眼圈红了。握住她的小手,置到唇边爱恋的亲吻,他沙哑的回答:“不久,一点儿也不久。” 她落泪,投入他怀里,感受不再宽厚结实的胸膛,哽咽的笑了,“你骗人。” 他将珍爱的吻印上她的发顶,低哑道:“我没有骗你,也不会再欺骗你任何事。真的不久,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找到你了,就醒了。” 尾声 尾声 心爱的人找到了,于是他牵着她去向主人道谢和辞别。 红衣的女人叫疑天,俊美长发男人是她丈夫,两个还不及她腰部的双胞胎小孩子是她孩子,绿眼的玄森与蓝眼的越沚是她好友。 当听说她是来自海之国时,疑天和玄森立刻撇开对于他们并非是父女的错愕,而是兴致勃勃的要求她放下一下海龙来看看,就当是救她和养她这些年的报酬。 反对的是两个小的双生子,两个小东西惊恐的退到他们的爹身后,齐声认真大叫:“母亲请不要再胡闹了!”惹来疑天的翻白眼和俊美男人的低笑不止。 越沚倒是比较纳闷的询问:“海龙和水龙有什么区别么?”在场的除了两小的,都见识过水龙,对属性同样为水的海龙有什么可兴奋的。 “当然有!”疑天和玄森当他白痴看,“海龙是咸的,而水龙不是啊!” ……原来是用尝的来区别的? 当又听说其实来自海之国的她其实真正的身份是绿之国人时,兴冲冲的疑天和玄森顿时失望无比,也不要他们什么报答,干脆的直接送他们走了人。 “他们说当初他们是随便在海滩上捡到我的。”马车内的她依偎在他温暖到怀中,小手与他的大手交握。 他拥着娇小的她,合着眼的神情很是放松,“等回到我母亲的岛上,我们邀请他们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她弯出个笑,低下头去看他粗瘦的大手,“好。”另一只小手滑过那上边一道道略深于肤色的伤疤痕迹,她闭了闭眼,眨掉突然上涌的酸涩。 他包着她凉凉的小手,沙哑道:“我们悄悄的回岛上去,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双眼的视线朦胧起来,她笑着抬手用手背抹掉泪花,被他温柔的转过身,面对他温暖的笑容,她让他轻柔的帮她拭泪,轻轻回答:“好。” 他笑得好开心,疲惫和苍老一扫而空,柔声道:“让我爱你、怜你、宠你、疼惜你一辈子好不好?” 她笑得好美丽,抓紧他的手,感觉那暖洋洋的温暖,她小声道:“好。”顿了顿,大声了一些:“好!” The end of this story Acome 5.4.1/2:48am 从此以后 绯君——从此以后 7,3,4 海之国广袤无垠,每个海之国的子民都日出而出日落而归的辛勤劳动着,用他们的汗水浇灌大海,用大海富饶的产物来养活自己,他们也许活得比陆地上的人要辛苦,但他们过得很快乐,这就足够了。 那个小岛一点也不起眼,和海之国境内任何一个岛屿没什么不同,岛上的居民也是每天早早的起床去工作,傍晚才回来,但微微有些不同的是,这个岛上的人不像其他海之国人一样粗声粗气的大大咧咧声如响雷。 他们说话都很柔和,嗓音总是放得很轻,仿佛会惊吓到谁似的。 “我出门了。”这家的男人出门前总会捧起妻子的小脸,印上疼爱的一吻,声音很轻柔,“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不太好,你在家里看看书就好,不要出门,如果闷,开开窗子就行。” “好。”妻子的声音也不大,轻轻的。 男人低头瞧了小巧得只及胸口的妻子好一会儿,才弯出个笑,“那我出门了。” “好。”妻子仰着头,柔柔的应着。 男人本来打算要走的,可双手放不开的由妻子的脸滑向她的颈项,抚摸着那脉动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放开手,“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妻子微笑,“好。” 男人终于抬脚准备走了,可到了院子的篱笆外,又转过身,深沉的蔚蓝眼眸紧紧锁着小女人的身影,“我回来的时候,你会在家里等我么?” 他问得很轻很轻,却让她漆黑若水晶的眼眸微微湿润了,“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男人这才放下心,离开家去工作。 她歪了歪头,目送着男人远去,柔顺的长发滑落胸前,那头发很长很长,在后脑盘了个简单的发髻,依旧垂到了腰,发泽乌黑亮丽,十分的好看。 直到看不见男人的背影,小女人这才回到屋内,很细心的,将干净的屋子打扫了一遍,连窗棱的角落都擦拭过,才取了本书,在窗边安置的躺椅上,细细读起来。 读到一半,屋内传来细微的声响让她从书里回了神,将书放下,走回内屋。不一会儿,她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步履蹒跚的小家伙,个头已经达到了纤小的她的大腿,可按照海之国的国民个头来说,他不过是个未满岁的孩子,走路晃来晃去的,还不是很稳。 她抿着嘴笑,边走边回头瞧跟着她的小家伙,他有一双又大又圆的天蓝色眼眸,像是六月里最纯净的天空,晴朗得一朵云也没有。 走到外屋,小家伙摇摇晃晃的爬上椅子坐下,她则去端了一碗温在火上的米糊出来,放到他面前。他睁着大眼研究了一下,不是很熟练的握着勺子自己吃起来。 她坐在小家伙身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樱桃小嘴边弯着很漂亮的笑弧。 小家伙吃得很慢,但好歹是吃完了,小嘴边有着白色的糊糊,看起来像长了白胡子。 她轻轻笑起来,拿着手绢去擦拭他的嘴,这才端起碗走出去。 小家伙坐了一会儿,见她重新进屋来,才手脚并用的爬下椅子,摇晃着走到她坐着的躺椅边上的毯子上,从轻巧的小箱子里翻出属于他的玩具,自己玩起来。 她重新看起书来,不过没有这么入神,时不时,她会看一眼自己前方的小家伙,然后唇边会有很好看的笑。 小家伙玩着的时候也会经常的抬起眼寻找她的影子,当确定到她依旧坐在窗口边的躺椅上时,他便继续低下头玩自己的。 到了中午,她去做饭,与小家伙一同吃了后,会再跟着她回到里屋去睡午觉,她睡床的这一边,他就睡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的,很乖。 下午,她会先起身,将晚膳的食材都准备好了,才去继续看她的书。 小家伙睡醒了后,继续出来吃一碗米糊后玩他的玩具。 时间悄悄的安静流逝,一天慢慢的过去,直到门口踏入高大健壮的男人,在见到妻子微笑着朝他走过来,他蔚蓝的眼会浮现出很深很浓的爱意,揽过妻子,弯身将小巧的她轻而易举的抱高,然后将自己埋入她肩窝,呼吸着她好闻的香味,好久才舍得把她放下。 她会微微红了脸的仰起头接受他的吻,随后去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晚膳。 男人会接着抱起乖乖站在一边,等待着他的儿子,亲亲他,问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然后会把他抛高高,惹出他脆脆嫩嫩的笑声。 这个时候,在厨房里的她会露出很美丽的笑容。 男人与小家伙亲近够了,会放开小家伙,让他继续玩自己的游戏去,然后便会到厨房,低声和妻子交谈,帮她打打下手,端端碗筷,舀上饭。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着晚膳,低声交谈着,偶尔小女人轻轻的笑会让男人和小家伙同时露出很幸福的表情盯着她看。 晚膳过后,男人帮妻子把碗筷和锅子洗干净,她去把小家伙安置到床上,再回来和他在厅里聊着这一天的事情,听他描述他的工作与见闻,她则说些书上看到的内容。 夜了,男人抱起小脸泛着红晕的妻子回屋里,很温柔的和她做爱,再搂着她沉入睡眠。 有时候,男人会在半夜惊醒,看到在怀抱里熟睡的她时,他才会平息下狂乱的心跳,静静的注视着她甜美的面容。 她睡在他的怀抱里,小小的脸蛋像个孩子般完美无暇,她的表情是沉静放松的,唇边还有一抹甜甜的笑花。 凝视着她很久很久,久到胸腔里是满满的幸福,他才会揽着她,亲吻着她的额,重新陷入睡眠。 这样的生活很平淡,可他和她都很满足,很快乐。 从此以后,他们就这样很幸福很幸福的生活着,直到永远、永远。 7,3,5 绿妃 绯君——绿妃 7.2.10 依旧记得那飞花雪月的岁月,那绿意环绕的黄金宫殿,那清新飘香的空气,那碧水连天的浪漫,飞扬在空中的花朵,是那样的粉,那样的迷人。 那个时候,偎依在情人的怀抱里,聆听着他低呢的情话,是如此的幸福。 那样的幸福啊,以为是可以维持到永远的。 生平第一次踏入外面的世界,只是想为心上人去祈求个福,却不小心被顽皮的风撩起遮面的纱,那一瞬间,惊为天人的艳容,掀起的是黑暗的噩梦。 强悍的男人有一双狂妄的双眼,作为此行的战利品,竟然就这么嚣张的掠夺了走那娇弱的人儿,他逼迫她抛弃了一切,她的情人,她的家人,她的过去,甚至包括她的名字! 他霸道的说,他不需要知道她以前的名字,从此时此刻起,他唤她做绿妃。 绿,代表着她的来历,妃,代表着她是他众多的女人之一。 她徨然无助,提不起任何一样重物的娇嫩小手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反抗,被吓坏了的纯净灵魂除了哭泣别无选择。 她思念着她的故乡,她的家,她心爱的人。 她终日以泪洗面。 他却觉得有趣,对她无言的抗拒视而不见,恣意的享受着她绝世无双的美貌,她与他所有的女人都是那样的不同,她的美,她的娇小,她的柔弱,甚至是她的眼泪,都叫他无法转移开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实在是太美了,美得就连哭泣起来,都那样的令人叹息。 滴滴珠泪啊,都是心在哭泣,她所爱的人啊,为什么还不来拯救被困在深宫的她?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灵魂都在渴望着他啊。 有一日,他浑身胜利的气息狂猛的来到她身边,端起她小小的雪白下巴,他笑得得意万分:你死心吧!你的情人率兵前来被我击得惨败,他再也无法靠近这里半步! 那一刹那,她怔怔的的望着他,只感觉到自己不断的在坠落、坠落…… 坠落入无比漆黑,无比阴冷的世界里去了。 从此,她不再有任何感知,不再有任何情感,除了那停留不止的泪,她就像一具绝美的雕像,不能看,不能听,不会笑,不会反应,也不会说话。 她封闭了她的灵魂,那抹除了她心爱的人,谁也无法再碰触的灵魂,被她自己生生的掩埋了。 活着,只是这个躯干还在生存着,她的灵魂,早已飘向了那遥远的世界,再也无法召唤回来。 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度过了多久多久的岁月。 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低低的呼唤,那温柔的语调,与埋藏了太久的记忆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熟悉啊。 水晶的眼缓缓迟疑的将眼前的世界重新纳入眼帘,是情人的脸,是她梦魂千萦的情人的脸。晶莹的泪依然挂在脸上,嫣红的唇却慢慢的弯出了仿佛上千年都不曾有过的微笑,是那样的美丽! 我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你不见了。 情人似哭似笑,带着哭腔的语气是那样的珍惜和宠溺。 是啊,还好,梦醒了,我的爱! p.s. 绿妃是个满难诠释的人,个人不是很喜欢她,她唯一的优点好象就是为了要回到恋人身边的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女儿也能牺牲吧…… 但她满惨的,不可置否,相恋的时候被人抢走,大半辈子都活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又是个郁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