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血冰冷(1v1 人外)》 比惨 王含乐自认为二十六年生命过得并不快乐。 没车没房没坐过飞机,过节放假总宅在家里哪里不去,美其名曰不挤热闹喜欢清净,实际出门在外花钱她心疼,总嫌饭馆在假期趁火打劫敲诈游客,菜份量不够,菜不够新鲜,定价太高,调料乱放云云,没有人和她一起外出吃饭会吃得舒服。 后面她开了自己的饭馆,也没有朋友相信她会做出好吃的菜,同时验证一样,饭馆总是门可罗雀。 久而久之大家结婚生子都放过了王含乐,她给的红包只给两张钞票,连小辈孝敬长辈的孝心钱都比不上,末了还可能去社交圈里发表对宴席菜品的看法,那些看法头头是道,一点也不讲究人情,看似客观实际冷漠刁钻,总结起来就是大家对她的评价:不知好歹,不好相与。 王含乐开了两间饭馆,积蓄大部分都投了进去,没有办法,她融不进集体氛围,无法给老板打工,一旦去公司上班,结局总是在她炒了老板和老板炒了她中循环。 与人相处不好,自然也没有男人缘,曾经呆得最久的一家公司,正是因为最后她与男上司发生龃龉,被变相辞退的。 这个龃龉不算小,王含乐和上司在办公室里动了手,虽然是你问候我脑子,我问候你老母,你扫荡我桌子,我砸你花盆,那也是因为上司人高马大,她自知打不赢,小心在挑衅,没有发挥全力。 闹得不彻底的后果就是临走还被扣了工资,理由是她被勒令回家闭门思过的一周不记入工作时长,更惨的是,两年后才懂得申请劳动局介入,但那时上司和那家公司早已搬得不见鬼影,最长的工作经验,拿了最低的工资,最后还没有任何强有力的推荐背书,让她之后找工作也是屡屡碰头。 饭馆营收不好,饭馆开店资金是王含乐家里人提供给她的,其实是她的嫁妆,家人让她拿了钱快滚,以后休想肖想家乡的老宅,那是留给她弟弟的,变相让她放弃了遗产。 饭馆撑了三年,不负众望年年亏损,今年终于撑不住关了一家,转出去后收了一笔转让费,还掉贷款欠债,王含乐兜里就剩出国旅游一趟的钱了。 “所以王姐你是要出国看看,散散心,迎接新的人生?那T国C市的七天旅行团再合适不过了, 班机是x航,美食多,睡一觉起来就是碧海蓝天,来回一趟您的预算还会有剩余哦。”销售听了面前女人一个多小时的苦水,终于等到了自己想听的,见缝插针截住王含乐的话,再听这个女人说下去,她很怕自己今天六点钟都下不了班。 面前这女人穿着卫衣,身材平板,没有化妆,也看不出平日化妆的痕迹,但她锐利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出了潦草的痕迹,那是多年单身生活铸就的潦草,这样的人通常是不会来他们旅行社的,即便来了,也非常不好拿下,既然最终可能拿不下,她不如把全部能吸引这种穷人的条件与优惠都摊开说。 “有一点就是,这个T国七天包来回的套餐会有必须消费的项目,但不多,就一个地方,还可以选择去哪,项目收费另算,到时候您机灵一点,选离酒店近的,这样路上产生的费用也不高。” 女销售的话显然让王含乐动了心。 “这没什么,我消费欲望不高,近年还低行,属于宽松世代一员了。” “宽松啥?”女销售显然没时间看电视连续剧的。 王含乐接着问:“那儿帅哥多吗?我还没男朋友,有什么法子来一段艳遇?” “......”女销售为难地上下打量着她,最后憋出几个字:“从X航到越国T市,一路上好吃的更多。” 销售知道她开饭馆的,对食物很挑剔,X航到越国T市这条线上真正好吃的肯定也比不上泱泱美食大国小吃一条街,更别说让小吃一条街上的饭馆老板欣赏,即便如此,销售也觉得她遇见好吃食物的几率,远大于遇见有人对这位客人有意思。 连对客户开的玩笑做虚与委蛇的回应都做不到了。 所有人都无法太过恭维王含乐的现状,恨不得借眼睛给她换视角看清楚自己。 她点点头,“那我订了,花呗可以吗?” 马戏1 下了飞机不久,王含乐就成为导游的眼中钉。 原因很简单,她完美地实现了她的承诺,住进酒店第一天没花一分额外的钱。 她果然不合适外出旅游,火辣辣的太阳光下,一辆车都难以通行的狭窄街道,两边全是赚游客钱的小摊小贩,别的旅行团成员下了大巴就一路吃过去,她上前瞄了一眼,冲着正在吃手抓粢饭的人说:“我刚才看见糯米里有蛆。”本来食物还没进肚起作用,这下好了,一车人在路边抓着胳膊呕吐出来。 进了手工饰品店,旅行团的人都兴致盎然,对那些印着当地风情的饰品饰物爱不释手,其中一个姑娘握着一根檀香木的吊坠要买,和突然不懂中文的店主费力地用英语讨价还价,王含乐走过去看了一眼,“淘宝,大师开光真檀香,不求完整就要一点边角料,十块钱一片,还免费打孔。” 店主当时下场用边境话骂导游,带的什么奇形怪状过来。 傍晚大家集合,导演提议在外面吃饭,不回酒店,吃完饭就出发第一个收费项目地,马戏表演。 王含乐偏要回酒店吃晚餐,原因不外乎酒店晚餐包在七天套餐内的,不吃白不吃。 导游只得和其他旅游团客人先走一步,把地址告诉王含乐,也不管她找不找得到,会不会迷路,让她赶在晚上九点之前到马戏团门口汇合,大家一起检票进场。 结果晚上八点五十五了,王含乐才姗姗来迟,把导游气得牙痒,没办法,导游以为王含乐不会参加第一场收费项目,马戏团场地距离酒店有一段路程,马戏团的票价也不便宜,王含乐这种穷人三蹦子的钱都舍不得,应该还会再看看后面的项目,哪知一听说是马戏表演,王含乐连后面项目是什么都不问,很快就报名交了钱,马戏团的票是连票,少一个人进去都不行,因为还得专门有人守在门口递票,门口检票的彪形大汉看着十分吓人,自然不会做帮你递票的事。好在过了今晚,后面的赚钱项目导游就可以光明正大忽略通知王含乐了。 王含乐慢吞吞从转角处出现,还不敢相信地瞪着面前巨大的帐篷,看见天上挂着的宣传展幅,用越国语写着一长串文字,却连图都没一个。 “这里这里!”导游使劲冲她招手。 “我走路过来的,这儿还挺好找。” 王含乐见到导游第一句话就把人气得头上冒烟,她真是无可救药,酒店离马戏团场地有五六公里,三蹦子都要开几十分钟,她居然为了节约钱甩火腿,让几十个人等她一个! 这会儿又是怎么了? 王含乐瞪着门口鼻子朝着天上的检票员,检票员身材高大,穿着阿拉丁神灯里的衣服,露出巨大的肚腩,头上剃得只剩一条冲天辫,还留两撇胡子,目露凶光,模样威猛不好惹,她眼睛一眨不眨把人家恨着,检票员也渐渐放慢手上检票动作,注意起右斜方盯他的女人。 “他要打两抹腮红,就像川剧里的耙耳朵了。”王含乐对着阿拉丁门卫的脸伸出食指。 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一定不是好话,灯神拦下检票客人,朝他们大步走来。 导游使了把劲推王含乐,把她推了几个踉跄,差点狗吃屎摔入帐篷大门。 帐篷里大约设了三四百个座位,绝不超过五百,王含乐进来就后悔了,她还以为换个国家就换了风水,她的霉运就能改一改,所以才肯投了平日绝不肯出的钱,只要是太阳马戏团级别的歌舞现场,那就证明她转运了。 即便她这趟出国旅游的距离也就等于出省。 好吧,不是卡神的太阳马戏团,《马戏之王》里俊男美女载歌载舞也能接受,哪知道等着她的是打着劣质灯光效果的夜总会魔术。 现场人稀稀拉拉不超过一百号人,大部分还是王含乐所在的旅行团成员,他们坐在进门的位置,导游特地把王含乐塞到离大门远的地方,免得阿拉丁冲进来打人,异国他乡,那时谁都帮不上忙,即便他熟悉当地人,也不愿意为王含乐这种即穷又抠的跑一趟。 王含乐并没有介意自己被排斥到人群之外,女主持人穿着曳地裙,妖娆地扭上舞台,说得激情万丈深情款款也没用,王含乐听不懂,她只注意到主持人眼角靠近太阳穴位置有淤青,但被很浓的眼线和厚得可以扑飞蛾的假睫毛阴影盖住了。 旅行团以及现场其他男观众倒是一阵阵喝彩,王含乐觉得可能跟主持人不停弯腰露出乳沟有关,还意思意思伸出左手捂住乳沟下方,那白皙的鸡爪让乳沟更聚拢了。 在场女的都不屑的表情,男的都流哈喇子,如果有一个人没不屑也没有流哈喇子,那就特别显眼了。 在王含乐的对面,有一个男人就挺特别,她一落座,基本就注意到他了,无奈舞台比观众席高,主持人在台上走来走去,近大远小,不停遮挡到她的视线,然后四下一黑,舞台中央打下一束光,猴戏正式开始,任王含乐再好的视力,看得翻白眼也看不清几丈远的观众席。 接下来的表演让王含乐大吃一惊,接二连三走上台的表演者进行的都是一些仅比动物表演高级点的才艺施展,比如三人叠罗汉,骑单轮自行车,跳火圈,胸口碎大石,差不多是王含乐家乡农村小城镇的野鸡歌舞团表演一个水准。 但野鸡歌舞团没有三个乳房的浓妆大妈啊!没有豹子头人身体钻火圈的狗啊!没有两条尾巴保持平衡走钢丝的人啊! 王含乐看了看四周,观众看得如痴如醉,每出场一个表演者,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惊叫连连,好像是在见识他们这辈子见过的化妆效果最逼真的表演。 王含乐感到一股刺骨的冷从脚板底升起,寒意在一个小孩拿着笸箩出来向观众席要钱时达到峰值,他一瘸一扭的走路方式与猴子蹒跚学步一模一样,脸上也像孙悟空长满密密的猴毛,有尖耳朵,尾部还有尾巴,端着碗的手臂长满了黄毛,不少人借着丢钱的机会摸他,捏他的手,小孩的手触电般缩回,王含乐看见黄色的毛在观众头顶飞舞,她注意到有人开始打喷嚏。 猴孩抓耳挠腮走到王含乐面前,中场休息时间,篷里亮如白昼,她慢慢摸身上,不是她不舍,而是常年不出本地的她没有带零钱在身上的习惯,所以才不会走了几公里路来看表演。 猴孩大概有任务指标,王含乐不掏出钱,他就是不离开。 旅行团的人盯着王含乐浑身到处摸的动作,窃窃私语,导游也不过来劝阻,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在一旁看着不吱声。 在摸到手腕上的表时,王含乐鬼使神差抬头,对面男人也在看她。 他非常年轻,王含乐敢和她零星的损友打赌,这个人还在学校里扎混,天知道他为什么出现这里,他这种人应该背着登山包去攀珠穆朗玛峰,穿短裤去热带丛林,戴防风镜去北欧,扛氧气瓶去潜泳,而不是在人油地滑的市井地带,一脸难过地看小孩敲诈大人。 视线下移,她知道为什么了。 年轻男人坐的不是马戏团的扎凳,他的下半身盖了毛毯,毛毯边缘闪着红色的光,是上好毛皮的光泽。 他坐在轮椅上。 他是个残疾。 马戏2 王含乐最终还是从内裤兜里掏出一卷美金,藏得太隐秘,她不得不当众拉下长裤拉链,在一地眼珠子中,将内裤里抽出的钱,全部放进猴孩的笸箩里。 那是她出国前专程从银行兑换的崭新美刀,卷成手指粗细缝进内裤暗袋,以防脱离了旅行团没钱吃喝饿死在这七天里。 不合群的人总有他的生存窍门。 猴孩似乎见惯了大钞,并没表现出多新奇多兴奋,继续走往下一个观众。 王含乐看见对面男人的目光随着猴孩的离开也脱离了她身上,立即明白,自己这钱白给了,她的壮举压根就没得到人家的关注,甚至可能觉得她就是现场心软的冤大头之一,给的钱越多,和智商越成反比的那种冤大头。 这一想法在猴孩走到男人面前时得到验证,男人摇了摇头,猴孩没有像纠缠王含乐一样流连不走,直接越过男人走往下一个。 畸形秀表演很快结束了,旅行团的人从进来的门出去,门口汇合,集体回酒店。 因为导游特别打了招呼,今晚来的人都是成年人,一个个红光满面,眼睛发亮,还在反刍刚才怪奇盛宴,稀稀疏疏三两成团,有赶下一场的意思。 王含乐脱离组织选了其他门出去。 她是跟着轮椅走的。 轮椅上的人带她见识越国T市的夜景。 乡村化的街道有着都市的绚烂霓彩,人口密集如蚂蚁,轮椅熟练避开他人身体,王含乐则不断“骚瑞骚瑞”跌跌撞撞在人群中跟踪矮一截的他。 低矮屋檐飘下的道旗抚摸着她的眉梢,又或者是一些滴着水的衣服,潮湿霉臭汗臭脚臭狐臭鱼腥臭香水臭在鼻端挥之不去,耳边若隐若现熟悉的南方歌曲,仿佛是回到老家,陌生语言又猛地袭来,王含乐背心出汗,耳朵和眼睛只有一个目标,才能抵御快速穿梭在陌生地域带来的晕眩感。 他怎么这么快? 眼看轮椅没入一条更窄的街道,她心脏怦怦直跳,直觉告诉她,他发现了自己被跟踪。 轮椅加速驶过凹凸不平的路面。 王含乐略想了想,没有跟上,而是绕到正街继续走,刚才扫了一眼周围,看见人群走到正街尽头分岔,一部分人右拐弯.......果然,王含乐右拐的瞬间,就见轮椅进入小巷。 当她也踏进小巷第一步,就见轮椅停在离她五米远的地方,没有动作,像在等人,又像在发出警告。 巷子隔离了喧闹夜市,滴滴答答的漏水声充斥所有空间,昏暗灯光下,黑色的背影出现一抹异色。 这人居然穿了一双祖传人字拖。 白色的脚趾露出一节,搁在脚踏上,他全身深色衣物,连毛毯都被投下阴影,唯独露出的皮肤闪烁着光泽,肤质好得惊人。 王含乐吞下一口口水,脑海警铃响起,巷子也就两三人并列走的宽度,太窄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再怎么好奇也得注意安全,又绕回正街,只不过是用跑的,再次转弯,果然又到了巷子另一头。 然后就见到一节玉一样的手腕正在叩打前方的墙。 墙上开出一扇铁门,高大的人影从门后跳下来,看不清长相,但不是当地人,当地人矮小又瘦,很难长出肥壮的身形。 两人用英语交谈。 轮椅上的人给了对面一沓钱,对面人拿了钱带上门退回墙内,那瞬间王含乐借着路灯,看见一张地中海人的脸,眼角垂凶,眉毛和下巴各一个大痦子。 四下静了后,她朝前迈了一步。 轮椅上的人一大半身形都笼罩在阴影里,露出的侧面下颚紧绷而突出,生人勿近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她很识相地停住。 上去做什么?跟他说“我不在乎你的腿”?“一个残疾少在危险的地方逛”? 这时铁门再次打开,阻止了她的失智。 一个东西被扔出来,倒在他腿边,他使了点力气才扶起来,是个小孩。 她见过这小孩,马戏团,拿笸箩向她要走她可怜的美金。 他牵住猴孩,又松开手,用臂膀将孩子挡在右后方,姿体语言是将小孩正式纳入自己羽翼下,他冲推小孩的地中海人说了什么,地中海人不以为意,回以猩猩叫一样的连串大笑,笑声让胸前大块的肉颤得互相撞击。 轮椅上的人背对她转的身。 于是她清楚地看到,地中海人在他离开后并没有回铁门内,而是盯着他走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突然高声喊道:“hey !Sissy!”几步就追上轮椅,徒手连人带轮椅抱起,猛地砸地上,轮椅上的人被摔出半米开外,然后从肋下被人当小鸡一样提起,毛毯落地,一条红色的大尾巴垂在半空。 重金求子 王含乐首先想的是求救,夜晚十一点,她拐回去就是人潮汹涌的大街,但最终结结巴巴报了警。 搞不清楚状况就让普通人见义勇为,可能会推人下火坑。 她在电话里用蹩脚英语念出街道名,感谢这儿虽然不现代化,但好歹是个旅游城市,什么地方都会有英文标注。 挂了电话,她转身跑到巷口几米外的商店门口,商店门口车水马龙,即可看清巷里的动静,她又能被人潮掩护。 报警的是歪果仁,警察很快就到了。 车里下来三个当地警察,他们停在巷子口,第一时间是拨打电话,没有接通,这才走进巷内,去敲电话里所说的铁门。 警察进去十分多分钟,商店门口的王含乐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却等来了警察与地中海男人说说笑笑迈出铁门,三个警察并没有立即回到车上,而是朝四周打望,瞄到街对面的王含乐时,其中一个警察就走了过来。 王含乐知道自己游客打扮导致被发现了,调头就走,还是晚了一步,巨大身影挡住她的去路,地中海人不知何时绕到她背后,疑惑地看着她,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王含乐不吭声看着人,眼神直直的,好像无所畏惧,因为在大街上,真能对她动手,那么她逃跑也是白费力气。 地中海人并没有伸手像提小鸡一样提住她,而是撇了下头,示意她跟他走。 三个警察在对面无动于衷,默许她被带走。 王含乐木木地跟着地中海人,木木地把已经关机的手机揣进兜里,地中海人不在意她带着手机,仿佛她已经是案板上的鱼。 果然带她回到巷子,进入铁门之后,霉臭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像渔网兜住人的嗅觉,轰隆的关门声能震熄头上的灯,也没把她震变色。 她看上去十分镇定,实际是怕到四肢不听使唤,脚有自己的意志向前迈。 灯光不明的通道像要通往太平间,光源稳定后,肉联厂血腥恐怖一排排吊尸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反而看到工蜂首尾相接的整齐工作现场:几百平的工坊被隔成几大区域,不同工种服装的人走来走去,有穿着运输工装的,有穿着检测员无菌装的,还有穿着正式西装谈业务的,以及一堆穿背心露出硕大肌肉的地中海人,守在几排房箱前。除了穿西装的,其他的都在固定区域有条不紊地工作。 就在离热闹街道隔了一条巷子的地方,有一个随意禁锢人身自由的工厂。 真正的冷静忽的回到身上,可能是她对工整的事物向来熟悉。 即便是工整的人口贩卖工厂。 还没出发前,导游就跟旅行团耳提面命过,一小心人贩,二小心艾滋病,不要走散,集中力量,众志成城。 有痦子的地中海人领着她走到穿西装的那堆人跟前。 最中间穿西装的男人,是个本地人,看不出年龄,本来应该算是年轻的,但眼袋松垮,唇厚肥亮,一看就是欲望失控。 食欲或者性欲,也可能两方面都有。 地中海人对他说了几句,西装男愣了几秒,见她冷冰冰刀枪不入的模样,故作低调打扮得比游客更游客,旅游衬衫加防蚊长裤,腰间老板娘挎包,黢黑的脸上忽然满布笑意,伸出手要与她相握,“陈太太,幸灰幸灰。”夹杂着南方口音的中文。 重金求子陈太太。 脑海一闪而过。 她长得有那么老吗? “Translator !”她沉下脸,拒绝与他握手,并带着嫌弃地扫视四周。 都是正常的人,不正常的应该在地中海人守着那几排房箱里了。 西装男懵逼眨眼,以为王含乐摆谱,吩咐身边给他拿公文包的人,小跑进角落隔离出的密封空间,出来时领着一个毛孩小跑返回。 轮椅男带走的猴孩。 如果不是见到他赎走这个孩子,她不会报警,她会逃之夭夭,美色哪比得过性命。 猴孩被推到王含乐面前,“translator !translator !”西装男向她示好,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不耐烦地瞪了猴孩一眼,怕这小孩认出她,瞪他作为暗示警告。 猴孩蔫蔫地看着她,等她指示。 “带我去看货。”她用中文说。 猴孩有气无力吐出一串越国话。 看货 她后悔看货了。 货物全在密闭的房箱里。 第一间房里有个巨大的笼子,里面有今晚她在马戏团看见的三个乳房的女人,她的笑比哭还难看,让观众先是恐惧后又是捧腹大笑,很难印象不深刻。 除此之外还有带尾巴的人,以及今晚在马戏团看见的大部分演员,他们都在那个巨大的笼子下,各自蜷缩某个角落。 第二间房只有探视窗,不扒着门什么都看不见,她略一靠近,门上忽然传来撞击声,把她吓退了一步,接着门后传来粗重的喘息,以及低笑。 不是他的声音。 走向下一间,依然什么都看不到,鞭打声和女人的惨叫声从里面传来。 西装男立即扶着她手肘往外走。 “没了吗?”她问。 不用猴孩翻译,西装男也看出她很不满意,他有些为难,对身后的地中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领她往原路返回。 “要带你去看刚到的新货。”猴孩翻译成中文。 那是另一排密闭房间,路过第一间时,她看见一张布满血污的手术台,地上零散放着几个类似装心脏病药的冰盒,体积更大。 第二间房几个穿蓝色手术服的人正围着一张桌子,桌上散乱的食物和酒瓶,西装男敲打玻璃门,吼了几句。 “不要在实验室吃东西。”猴孩面无表情告诉身旁的女人,她注意到小孩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一丝战栗。 第三间房是一个室内水池,这时西装男兴奋地观察起王含乐的表情,后者立即瞪圆了眼。 波光粼粼的鱼尾在水池上方打了个转,一副人的身躯从水底冒出,白色的胸口摩擦在水池边缘摆来摆去,一头黑发紧紧粘着身体,更衬得肤白如雪,眼睛像在哭,声音发出动人的呜咽声。 “美......人鱼?”王含乐喉头一紧,撇开眼,“给我看女人做什么?” 西装男似笑非笑盯着她吞口水的样子,叽叽歪歪说话。 “这是我们最好的货了,专门留给你的,没人碰过,碰过之后你想他变男就变男,想变女就变女。” 一瞬间她从小孩脸上看到讥笑的表情。 她再次吞了口水,盯着猴孩惺忪的眼睛,他还知道用文明的“碰”来修饰......自以为能猜中成年人心思的小屁孩,哪懂得成年人的乐趣。 即可变男,又可变女,玩起来可多销魂,她几乎可以想象那雪白皮肤长出硕大胸乳晃荡的模样,下一刻又成了精壮男人向自己爬过来..... 西装男边抽气边忍不住发出呛笑声,拿“我懂你”的眼神寸步不离她,那种黑暗性癖上的惺惺相惜感令她头皮发麻,不等他开路,径自走往下一个房间。 眼前景象如一桶冷水浇到她头上。 苗条的男人被双环吊直身体,黑色紧身衣勾勒出他纤瘦身材,一只火红大尾巴从下滑的裤子掩不住的屁沟上方垂下来,两个地中海打手正在褪他裤子。 “住手!”她手掌狠狠拍在玻璃墙上,没有裂痕,但震动四周。 西装男见她愤怒的样子先是错愕,而后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陈太太原来这才是你的菜,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激动,我们只想保存他的精液样本给实验室,我也是有研究团队的,虽然比不上创造他们的那些人,但样本够多,拿到他们的基因编码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咱们想要什么品种都会有。接下来他都是你的,你不用急,你想怎样都行。”说着还安抚地摸她肩膀,马上上菜,稍安勿躁。 王含乐根本顾不得这个“陈太太”到底是怎么个方式和这儿联系,又和这儿是怎样的合作关系,她只知道她还没露馅,身份还可以用。 这个身份让大部分要求对方都会答应。 “让他们出来,我进去。” 西装男看着女人挽着袖子就要砸玻璃,扑上去抱住她手肘,她越色欲熏心,他就越不怀疑,陈太太出手可是豪放无比的,这兽人什么身体检查都还没做,他也怕自己人中招,万一被感染呢?她要耍威风他自然乐意让她代劳。 招手让两个地中海人出来,笑眯眯替她关上明晃晃的灯,只留下角落里一盏黄色的白炽灯,合拢门带着所有人离开,还关了走廊上的灯,贴心得就像医院护士姐姐。 找了半天开关才把拉环从他手上卸掉,她早有预备地站在他身后,他的手滑出手环那瞬间,他整个人倒在她身上。 他大约比她高不到一个头,她本身也不算高,男人压下来时她以为自己会狠摔在地上,却感到他朝一边动了一下,只有下半身压着她,上半身自行摔到一边。 她伸出两手来到他腋下,搂着他肩胛,双脚边登边退,直到倚上冰冷的金属墙。 “我知道你醒着,你不要乱动,想办法一起出去。” 她在他耳边悄声说话,热气呼上,他身体颤了颤,想动,但明显有什么制约住他,终是没有挣脱她的怀抱。 “幸好你个子小,不然我肯定没办法帮你,你真替我省事。”她的手抚摸着他的胸口,希望他千万不要挣扎,她感觉得到他在恢复,因为他没像死狗一样压着她,反而像个正在度假享受的情人,契合在她的怀中,柔软得随时等待她从上方垂下一颗葡萄,落入他口中。 磨蹭 她想着在马戏团看见他的脸,那是张不太好亲近的脸,皱着眉看向前方,眼睛一动不动,满是担忧,满是怜悯,满是愤怒,他的五官很浓,比一般平板的东方人浓一个色号,但因为凌厉,显得他随时都会暴起,用极其灵敏的身形消失在他人眼前,连记忆都不给一个。 可惜是个残疾,还是个畸形。 她的手滑到身侧,摸到毛绒绒的东西。 “因为是你的同类,你才要救那孩子吗?他在帮你,你知道吗?”她继续在他耳边低声说,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手继续攀上他的腿,裤子已经给她褪好了,就等她拔毛了。 “这儿地处闹市,警察都默许它的存在,看似危险实际安全,我们是不是出了大门他们也不敢有大动作,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嗯。”他哼了一声。 她伸进了他下半身最里面,握住了。 他很热,身体的温度在升高。 下面毛发炽密,她没有经验也知道他的毛发比别人茂盛,而他虚弱又挣扎着欲拿回身体自主权的样子让她口干舌燥,心脏却沉稳跳动,她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手上的动作又绵又有力,自认为这是舒服的马杀鸡,殊不知正常男人都会在这样的手劲下缩睾的。 感觉到他的挣扎,她含住他耳垂,冰冷中带着一丁点火热的温度涌入她嘴里,让她心下柔软,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些,渐渐摸出一些门道,慢慢滑动起来。 当他在她手中逐渐抬头苏醒,她简直心花怒放,觉得后面的困难已不是困难,眼前时间可以再拖一拖。 胸前的人逐渐挺起高挺的鼻梁,一双黑眸从她下巴下面掀开,定定注视着她,他发出声音,却是长长的一串吐气。 手上的他配合她动起来,他抬起腹部,去顶撞她的手腕,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他,呼出的热气回报在她唇口,她的心脏加速了。 这是她第一次不讨厌男人的气味,每个人都有自己气味,特别是口腔,她只感觉自己着了迷,任虚弱的他在她身上予取予求。 当然,那是因为对方虚弱,动作幅度小,是女性能感觉到的安全范围内。 腰腹动了半天,他并没有得到纾解,反而因为背后的人动作一直稳如狗而难受起来,他心中有疏离感,与之对峙的是肉体想要快速解脱的迫切感。 当他在她的遛鸟散步的恍惚中恢复了更多的力气,他突然翻过身体,压住身后人的上半身,跨坐到她腰腹,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深眸。 抱歉。 他说。 然后伏在她身上,按住她的胸部搓揉,性器在她腰腹间磨蹭,始终不进她双腿间,这是胸口被他搓揉那力道让她张开嘴,想让他小点力,但她选择了不说话,不搅他兴,甚至挺了挺胸,让他抓得更牢。 只恨不是大罩杯能够让他尽兴。 他真不算高壮,但足以像一只大狗撒欢按住她,满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即足够,不亲她嘴不让她摆姿势,非常自给自足。 就像生活中的她一样。 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 当他忽然搂紧她,有热的东西浸上她腰腹,伸出手拿起一边的玻璃试管,借着昏黄暧昧的灯光从身侧接了一些,一边抚摸着他的背脊,一点点摩挲,下滑摸到他的尾巴根,按了按。 发现他不知何时从她左边肩膀抬起上半身,视线下移,锁住她拿试管的动作。 她被他盯得做不下去。 釉质的手慢慢从她手中取走试管。 换作别人她一定会吐槽,少矫情了,现在状况能由得他选吗?不给也得给! 但她说不出口,她觉得这个男人意志比她更强,看长相就知道,脸的每个五官都长得非常凸出,侧面就像陡窄的楼梯,一看就知道是个难啃的骨头,不会以她的意志做转移。 他刚才一定是被控制了,她才能趁虚而入,他要跟她算账吗? 她在他怀里僵硬了。 抱歉。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然后抱了抱她,从她身上下来。 还是鸟语。 原来他听不懂中文,摸他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自然是白说了。 还以为同样的东方人长相就是同类,实际他一看就不是和她一个国度的。 她感到落寞,鸟语的抱歉她能听懂,但她给他分析献意见他听不懂。 还是占他便宜了。 不顺利 “不用对不起,我更占便宜。”她苦笑,角落有张小桌子,上面有纸又有奇形怪状的道具,她扯了纸过来擦拭自己身上他的体液,擦完又不动声色递了纸给他,没有上赶着去为他擦。 在他背着光清理自己的时候,她盯着他的腿看。 他从她身上跨下又跨走,可不是腿脚有问题的样子。 此时他已单腿曲起,另一条腿盘着,裤子已经悄无声息拉好,遮挡了刚才的放纵。 倚墙歇了一会儿,从她手中拿走的玻璃试管又递回她手上。 鸟语。 她摇摇头,“骚瑞,我只会简单的英语,你说太快我听不懂,你直接当我听不懂吧,免得耽误你正事。” 他想了想,比划了滚动的轮子:“chair。” 她马上拍手,“椅子!我懂!”小学英语她还是会的。 他食指放在唇上,让她噤声。 那模样让她心律失常。 玻璃房间很大,白炽灯只照亮了一角,她看见玻璃门外似乎有人影,莫名的力量让她一跃而起,打开门,矮小的身影从阴影中冒出来,是小猴孩。 她青筋暴跳,头发凌乱,欲求不满,把小孩子吓了一跳,她仗着身高将他身形掩住,让房里的人看不见这个小孩在等他。 试管塞给男孩,“待会儿推他的轮椅过来,放门口,不要进来。”碰地关上门。 生物钟告诉她现在已是凌晨。 回去之后她打了个呵欠,卧倒在他身边,没有继续骚扰他。 听到她呼吸渐浓,身边男人睁开眼。 惨叫声把她从浑噩中惊醒,男人站在室内阴影和光亮的交接处,大尾巴在脚踝上方扫来扫去,倒不掩饰自己完好的双腿了。 没看见他正面,她觉得他在焦躁不安。 被人卡住脖子的尖细声音离他们很近,就在他们隔壁。 王含乐再胆大,此时胆力也耗尽了,只能无措地看着前面一动不动的背影。 他无法对同类置之不理,迈出一步,右臂就被人拉住。 王含乐信奉天性解放,有需求大方说大方做,如果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她不会觉得是礼仪教养,而会认为这是虚伪,表里不一,迟早会在无法预料的地方绊倒自己,或者让别人绊倒。 所以她一眼看穿小西装的欲望,也能隔着距离配合演出一下,让西装男嗅到同好的气息。 可当欲求不满就折磨他人的情景出现,她还是遭受到冲击。 小西装早已褪成小西,没有衣装,将身下的人制裁到兴头上,玻璃上突然倒影出个人影,他看清是陈太太前来观摩,有些意外,随后打开门,邀请王含乐进去分享。 被他凌暴的人突然抬起上半身,啃到他脚上,他边骂边将人鱼踢下水,一脚踹飞一个人通常已伤人内脏,他尤不满足,自己还跟着下去拳打脚踢,可惜水里不是两脚人的主场,他抓不到人,只能上岸。 王含乐退开一段距离,给里面人整理仪表的时间,轮椅悄无声息跟着她,当她发现时,轮椅上的人已站起来。 接下来的事让王含乐从清晨愣到了晌午,从人口贩卖工厂愣进了警察局。 头顶光照打开,小西装看见她身后,黑脸变白,高声呼喊来他的地中海人保镖团。 走廊两头被堵住。 脖子只感觉冰凉,被人往后扯,撞上一具胸膛,她被挟持了。 小西装脸上出现惊恐和焦急,声音低了八度强装温和,伸手不断下挥,示意可以让他走,只要他放了她。 王含乐都有点感动了,可身后人不为所动,他直直盯着小西装的身后,她后脑勺都能感受到他的执着——他要带走小西装的禁脔。 小西装这才忍无可忍。 起初她以为身后人是做样子,可她一动,脖子上的锐物就戳深,那是玻璃试管的碎片。 身后人经验老道以背抵墙,玻璃房箱上突然跳下小西装的打手,他箍着她躲开,却被右边的地中海人钻空子,她之前揣测过他要能行动,一定非常敏捷,非常轻巧,哪知稍微比他大只的块头撞上他,轻易就把他撞飞了。 被连带扯飞的还有人质,玻璃片从她脖子划到耳根下,她还只当是意外,倒地上时还顺势鬼迷心窍地抱住地中海人双脚,挟持她的男人趁机跳上地中海人肩膀,只看见他手臂呈现欲折断臂骨的扭曲筋肉,地中海人就被口吐白沫地放倒,身后再来一个,都没看见他怎么出手,铁塔一样的身躯就轰然跌地,被他单手拖进随意推开的一扇门凸起的门槛上,手肘猛磕其胸膛,那人顿时窒息,脸上两个痦子不停抽搐,下一秒不省人事。 他们闹的动静不小,但没有走廊外动静大,不知何时另一排的房箱被人打开,所有人都集中过去,小西装想跑,玻璃房里窜出一条黑影,卷了他肩膀拖进水池,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王含乐发现脖子上湿漉漉的才知道不对,她的血管被挟持她的人划破了,没看见满手掌的血还没事,一看见她就站不起来,晕血,脑子能转但身体没法动,眼睁睁看着自己救的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和一条美人鱼离她而去。 一家三口。 陈太太 她是被闯进来的警察救的。 在救护车上,护士替她止血,虚惊一场,下手的人运气好,只是把她划成了皮外伤,但可能会留疤。 她也不敢去追债了,止了血就掏出幸免于难的手机,打电话给导游,帮忙定最近的回国机票,她要离这儿远远的。 还没进医院,救护车就被拦下,警察要带她和另外受伤的人去一趟警察局。 被救出来时现场来了记者来了警车也来了几辆救护车,和她同车的是两个本地人,王含乐不确定是否是那家地下工厂的人贩子还是其他受害者,但那两人很老实就上了警车,她想跑,又怕触犯了当地法律回不了国。 进了警察局她就被关进拘留室,因为不是本国人,她没有和别的人关在一间。 导游知道她的去向,所以她并不是特别担心,她以为是进去做笔录配合调查取证,就是手机被收走,让她没有安全感。 半天不到就轮到提审她。 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需要求救大使馆,手机可能已经被打爆了,但更大可能,她觉得大着舌头还微醺的导游没意识到她出事。 越国警察办公环境很惬意,三四层的吊脚小楼房,门窗透亮,高大的芭蕉树带来凉风习习,警察局长的办公室点着线香。 她已经接近一天一夜没有喝过水吃过饭,局长的会客室里,几个背手的黝黑男人大腿紧绷,侧立站岗,威慑力充斥着燥热的房间,她啥也感觉不到,只看得到茶几上的汉堡和可乐,陪同警官示意是给她的,她当即风中迎泪。 没咽几口,门外飘来一丝血腥味。 中年男人穿着警服,满身是汗飘进来,他身材壮硕,肚腩突出,擦着手,随手将擦拭物丢给站岗的警察。 他一进来,站岗警察就掩门退出去。 王含乐被他一把从沙发上拖起搂进怀里。 “宝贝,终于见到你了。”撅起猪嘴就往她脸上招呼。 如果之前埋怨过贼老天从来听不见她许愿,那么她现在一定遭受到的是矫枉过正的雷暴偿还,出发前曾许过的艳遇之愿,哭着也要承受的是半兽人,但猥琐油腻中年男那是万万不能承受的。 黄局长发现有困难,睨着自己的斗鸡眼怎么也叫他亲不下去,眼前女人一张常年不擦防晒的脸,有斑点,也显老成,但比他们国家的女人白净斯文多了,皮肤摸着也细滑,于是使劲往王含乐身上揩油。 王含乐内心哭着绞手绞脚应付。 动作太小挣不开,动作太大就惹恼了对方。 王含乐强撑着体力跟男人围着沙发“丢手绢”,脸色惨白,气喘吁吁,脖子上白色纱布一衬,还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黄局长猛吞口水,长期被撩得心痒难耐,现下真人一投射,他就精虫上脑,只当是王含乐还继续跟他玩欲擒故纵,压根没考虑过歪果仁在越国的人权。 下属敲开办公室门,对办公室鸡飞狗跳的画面好像习以为常,黄局长本来不高兴自己白日宣淫被打断,但听完下属的报告,他也没管跑沙发扶手上趴墙靠着的王含乐,赶着和下属关门出去,临走还别有深意瞥了王含乐一眼。 后者听见门被反锁的声音,知道这头猪回来后不会放过自己,急得在办公室内乱转,转来转去只拿到一支签字笔,倒握进手心,心里对自己说,不急,不急,肯定有她可以钻的漏洞。 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多少也是她善于钻孔子,总找省力的位置站有关,不攻艰,哪来成就?所以一事无成。 她考虑从二楼跳下去,但她顾虑摔断腿,四周都是警察,跑不快又得被抓回来,等于白跳。 她这人就是顾虑太多,偶尔甩开顾虑任性一次,就会倒霉。 门再次打开,“陈太太,请跟我来。”刚才叫走猥琐男的警官领她出去。 王含乐如遭雷劈。 又是陈太太。 她怎么没想到,警察局局长也会是陈太太的姘头之一。 跟小西装一样,神交,没见过真人。 这个陈太太怎么就不能洁身自爱?怎么这么贱? 她骂陈太太贱女人时,陈太太的“不洁身自爱”如何救过她小命,她自然选择性失忆了。 陈先生 这才是真正的警察局长办公室,墙上挂着合影照片和功勋饰物,黄局长双手交握坐在花梨木长桌后,纸和笔各搁一边,一改动如脱猪的猥琐,衣帽端正和蔼亲切,与前面坐着的男女谈笑风生。 猥亵王含乐的那间办公室自然是他的私人休息室,忙完了想起王含乐还在拘留所,顺手把她提进了销魂窝。 有人进来,他们纷纷转头本能分了一道视线过来。 王含乐楞了一下。 年轻男女中的男人,穿着polo衫,过膝休闲裤,遮阳帽放在腿上,细腰隐藏在衣服的宽大下,没有簇成团的大尾巴。 他是来找她的吗? 王含乐眼里泛起亮光,但当她看清男人旁边坐着的女人,竟然是已经有腿的人鱼,还耸着高挺的胸,猴孩说的“碰过他之后他就能选择性别”像暮鼓回荡在她空空的脑海。 年轻男女目光一接触到她,眼里明显有诧异,随后是冷漠。 王含乐脖子上已止血的伤口又开始火辣辣的痛。 不待见她是吧?她在心底冷笑,上前两步,人鱼雪白的脸侧偏,被她扇到了颧骨太阳穴,眼下皮肤出现一道血痕,是指甲勾伤的,但人哼都没哼,下一刻她就被收拾了。 很重视同类,直觉这是他的软肋,要出气,捏他的软柿子同类即可。 出手时王含乐就后悔了,扔下自己不管的罪魁祸首是男的,怎么也得先打男的,她这不气急攻心,欺软怕硬嘛。 男人仿佛聆听了她的心声,捉她手腕的手一使劲,让她充分体验到男女之间力气的差距。 王含乐痛得前后拽动手腕,用手肘去捶他胸,男人不为所动,冷眸直视她,显然是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不让她挣脱,全然忘了那一晚两人互相倚靠的交情。 警察局长在桌后骂骂咧咧,应该是抱怨他们把他办公室当成菜市场打情骂俏,她快断掉的手才被甩开,手腕上几个指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 “陈太太,消消气,陈先生不对,我来说他。” “陈先生,你太太分明就在这里,你为何还带着这位漂亮的小姐来与我们会面,难道是看不起我吗?” 黄局长有意讨好陈太太,又专程换成怪腔怪调的中文。 王含乐听见这肥猪的讨好,莫名有了一丝底气,她阴着脸拖了根椅子在年轻男人身边,屁股狠狠落座,木头椅子发出不胜撞击的嘎吱声。 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是二女争一男的狗血戏码,而陈太太还是舍不得陈先生,怎么生气都要坐回他身边赖着不走。 他们不知道,那是因为她要靠这傻屌出去,警察局又不是旅馆,傻屌带着他的人鱼进来,总会留下出去的退路,届时她就跟着一起跑,这傻屌要是不肯带他走,她就马上拆穿他身份。 两个狗男女听到中文一脸懵逼,表情撑都撑不住,跟死狗一样。 王含乐在一旁觑得发笑,傻屌——这是她给他取的名字,灵感就是现场得来,陈太太和陈先生肯定是中文做母语,不然小西装和猥琐男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对她结结巴巴磕中文,狗男女用鸟语跟人家打得火热,现在人家说中文,老天都站在她这边,没她挽尊,看这对狗男女怎么收场。 王含乐笑得眯起眼,还不小心跟黄局长眼神交汇,黄局长回给她挤眉弄眼,顿时她胃酸返涌。 早有人向黄局长交代工厂被端的经过,王含乐就是“陈太太”,混在人堆里上了救护车,被拦下带回警局后,黄局长翻了王含乐的手机,他知道陈太太是邻国人,手机里有邻国的生活记录,不是本地人可以冒充的,这才专程把人接进他的休息室,正事还没开始谈,下属就来报告陈先生带着陈太太来了,黄局长狐疑,匆匆出去看个究竟,谈了一会儿,心里有底了,便让下属带王含乐来,做个真品赝品比对。 王含乐进来对陈先生身边漂亮的小姐动手,正室收拾小三的举动歪打正着验证了她“陈太太”的身份,顺带还验证了这个看上去比王含乐更年轻的陈先生,黄局长便以为,陈先生是陈太太养的小白脸。 所有买卖,都是陈太太出面在线上谈,陈先生一直存活在陈太太口中,除了银行账户会有陈先生的名字,实际上陈先生比陈太太更像一个影子。 “陈太太。”黄局长直接面向王含乐,他准备跟正主谈,“要和曾先生做生意,就要先见到曾先生,我帮忙不是不可以,但素你知道见曾先生要邀请函,陈先生没邀请函,我很难办呐。” 王含乐有点懵,瞥了身边人一眼。 无动于衷,死狗两只。 邀请函......是字面意思的邀请函吗?她直觉不是。 “要不,陈太太陪我一晚?” 你当着人家老公面让人家陪你睡一晚你真是猪油蒙了心。 她在心里狂骂,面上尴尬得挂不住表情。 “怎么了?陈太太这时候了还不愿意?你不是出发之前答应得我好好的吗?”黄局长面上有了凶相,还等不到她回答,突然就失去了耐心,“陈太太,我现在也怀疑你的真假了。”招手叫来下属,侧头跟身边的警官说了几句话,警官走到角落打开柜子,里面嵌着冰箱,打开那瞬间,所有人都能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药品。 王含乐感到头皮血流急奔,这种状态下,人的五感会高度敏锐。 秋风很凉,空气中有无形的刺激分子流动,又觉得身边人有微的动静,就像触电炸毛的战栗。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丢了先机,在黄局长的示意下,拿着注射器的警官突然拉住王含乐左手,扯到桌面上,在四周冷冷的注视中,她被注入一管透明液体。 液体涌进血液,王含乐想,原来这就叫做砧板上的鱼,从脖子被划后,到现在为止,自己其实都处于搞不清楚状况,在云里,在雾里。 她看见继自己之后,现场唯二的另一个女性也被拉起手臂,她的身体本能地上颤,想去阻止,却发现身旁人无动于衷。 呵,他都不救,她又能做什么? 几分钟后,人鱼的尾巴开始显形,波光粼粼的视效冲击着人的眼眶。 黄局长兴奋得不由自主立起上半身,视线里再也没有手臂起红疹反应的王含乐,嘴里反复喃喃,竟然俯过长桌伸手去摸鱼尾...... 蠢货! 有什么要发生了,空气中每个分子都翻腾着恐惧。 身旁板凳轻轻一摇,黄局长的脖子伸得有点长,利光划开他脖子的时候,王含乐还来不及眨眼,就见中年男人面色一僵,眼珠突出,双手空挥了几下,落在自己脖子上,拼命去堵住从肉缝中泄出来的血液。 办公室还有三个警察,王含乐只看见身旁人收回了左手,左手顶部是长如獠牙的浑圆尖甲,下一刻就从她眼前消失,耳边响起椅子器具碰乱和肉体绞动的声音,她无从放置的视线至始至终都和瘫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对着,清楚看到中年男人眼里的光消失的全过程。 变故像低帧画面在她眼前播放,她终于从不在状态中清醒,终于意识到自己一个心血来潮的痴女跟踪,害自己闯入了多大的麻烦。 男人迅速打开冰箱,拿出针剂,到人鱼身边蹲下,朝她脖子打入一针。男人拿起零一根针管,抬头目光对向椅子上的呆怔的女人。 王含乐跳起来,头也不回往门外冲。 他有毒 停车场掩盖在旅人蕉内,路道相对就不宽阔,是出警察局的必经之地。 王含乐奔入停车场,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喂喂,在这边”,警察局门口有个人在朝她挥手。 导游站在阳光下,对她的不待见并没有从肢体语言里少了一毫。 她却像见了亲人,急速转向。 林荫中走出两道身影,与她疾行的方向是垂直的,走前面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速度而减缓步行,反而直直走向路中央,在她要撞上的瞬间,抬起右臂,她胸腔以上全撞进他的右半身,那铁一样的手臂顺势拷住她的脖子。 她觉得轻飘飘的,脸上抑制不住笑,正要离开地面时,多么凑巧有个怀抱接住了她...... 王含乐整个人就像被提起后颈,只剩脚跟落地,刷刷地连连倒退。 往前飞的感觉被人阻断,她觉得不舒服,眼前箍她的臂膀肌肉贲起,远处的导游只看到她身体一矮,身影就消失在旅人蕉下的花苑里。 他没看到的是,他的团员被人拷住脖子反身磕在黑色车盖上,肩背和头颅撞击钢板发出闷响,撞击力让她身体如死鱼惯性弹了一下。 身体缓缓下滑,所有力气和喊叫都被抽走。 ...... 这男人不是有病。 他有毒! 假洋鬼子,每个手法都是专业的。 杀人,变装,逼供,绑架,追猎,跑路。 他和人鱼一左一右夹住王含乐两根胳膊,像拖死鱼一样拖她上车,不给人看清的机会,打着方向盘迅速出大门。 天旋地转中,王含乐想,自己卷进了动物保护组织的斗争。 激进半人半动物保护组织。 草原上地毯流动,万马奔腾,近了看,那不是马,是人首兽身的半兽人,他们整齐划一,挥舞冷兵器......看见这个画面的王含乐痴痴笑着。 从车上被搬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在走还是在躺,只傻笑看着车顶换成了旋转的木纹吊顶天花板。她能辨认,能思考,但就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像泡泡一样从心底往脸上冒,笑得她嘴都快酸了。 啪啪。 左右脸各挨了两下, 满脸金黄毛的十来岁小男孩朝她脸上泼水,差点让她窒息,见没用,又打她耳光。 头顶传来笑声,皮囊一样的肚皮出现在她视线上方,两只肥大的手摸裤腰带,看样子是准备往她头上尿。 她一骨碌爬起来,终于不傻笑了。 大肚子穿着熟悉的灯笼裤,若无其事走开。 王含乐发现自己身在狭长的化妆间里,五个大化妆镜前各坐了一名打扮夸张的男女,眼熟,等其中一名回过头,王含乐认出是马戏团的主持人。 她偏着头左看右看鬓边,嘴角带笑,不像是假笑,因为她在哼歌。 视线余光扫到角落地板上呆坐着的王含乐,丰满女人放下眉笔起身,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嘤嘤自言自语,摆腰来到王含乐跟前蹲下,捧起她的脸,嘴里的越国语没有停顿。 猴孩啪地打开女人的手,警告回去。 女人站起来,反翘兰花指在腰上,嗓门越来越高,时不时视线往王含乐脸上扫。 怎么像在给她争取利益的样子? “她在说什么?”王含乐问。 “说你脸被打肿了,上妆很难看。”猴孩语言天分太强,一个不察就给王含乐翻译了。 “为什么要给我化妆?” 猴孩没好气道:“还能做什么?带你去宴会呀。” 接下来猴孩说了一串本地话,夹了几个鸟语发音,听上去像.....密塞斯陈。 女主持人看王含乐的眼神就变了,好像一座天堑突然卡在他们中间,蓦地转头回座位上继续描眼线,当没见过王含乐。 被瞬间抛落的王含乐不由得想到一种可能,随即怒气蒸腾,她压制自己没有一巴掌赏给小男孩,而是将怒意转化为力气,紧紧抓住他的手:“他还坐轮椅的时候,你是不是专门告诉过他,我是陈太太。” “......谁?”男孩目光闪躲,这女人是被人身控制的,倒不必害怕她,就是他不喜欢被成年人触碰,忙不迭甩手。 王含乐加重力道,“你爸爸!你哥哥!管他是你谁,你知道我说的是他,拿钱赎你的那个男的,我救他,他还划我脖子。”怒气上头,转化为眼泪掉出眼眶,可惜并不楚楚可怜,反而因为激动使面部表情狰狞,眼睛瞪太大,别人见到都会认为是凶神恶煞后妈虐待小孩。 “你不是吗?”男孩冷冷盯着她,挣扎不掉这个大妈的手劲,索性不挣扎,她一直蹲着,头发凌乱,身体抖动,跟路边疯了的女人一样,不太像传闻中的存在。 男孩不否认,那肯定是他多嘴的。 王含乐刷地撕掉脖子上的纱布,哪知有血痂凝固在纱布上,这一扯把没有训练过忍痛能力的她搞得死去活来。 “你看看,他怎么对我的,你们这种人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嗯?”王含乐知道脖子上流血了,故意伸到男孩眼皮下。 果然,男孩眼皮直跳,嘴上还不紧不慢反驳:“你什么时候救过我们的命?” 王含乐被问住了。 命没救过,都是她自愿帮忙,见识了他的专业手段,就知道可有可无。 性倒是骚扰过。 手中小男孩的手颈枯黄,和王含乐吃饱喝足养出来的爪子形成鲜明对比,她的怒气渐消,失望涌上心头。 她说过她是陈太太吗?别人说她是她就是?脑子里灌的是什么?真正的陈太太会温温顺顺老老实实不使绊子跟着他?不会向她确认一下再动手吗?语言不通不是有翻译吗? 她的确表现得不像一个正常人。 但她有个直觉,问题不在她,在于这个人——有点冷血无情。 说出去她王含乐对人一见钟情,会让认识她的人首先查看新闻,是不是世界彼岸发生了海水倒灌,地球偏移了公转。 如非合眼缘,她已释放了大量善意,换做其他人,可能活不到现在。 她颓然松手,瘫坐在一堆布料上。 那晚马戏团,他专注看前方的眼睛再次浮现,可能看得太专注,让她觉得,只要入了他的眼,什么真的假的伪劣的珍贵的,都会清晰立辨。 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那双眼睛,她现在认为来自,一个傻屌。 发烫的手小心翼翼触上她脖子,等她反应过来,纱布已重新贴回创处。 可能是兽性比人性更单纯,猴孩看她无声掉泪的模样,没来由就伸手帮她,觉得她是弱小。 “不许再跟人说我是陈太太,我不是!”王含乐抓着小孩的胳膊,指着他鼻子训诫,“我姓王,你可以叫我乐乐姐姐。” 小孩一脸木然。 “好了,我饿了,去给我拿吃......”突然瞄到一步之遥的木箱上垂着双笔直的脚,王含乐浑身一激灵,火速转移双手,从男孩胳膊移动到男孩头顶,抚摸翘起来的黄毛,“呀,长这么可爱,怎么不好好做做离子烫,毛顺人才靓,handsome......” 手被打掉,她的不真诚被敏锐的小兽瞬间觉察,一溜烟攀上她头顶垂下来的布匹。 苗条男人坐在正对着的一个箱子上,箱子镶了圆钉铁皮,衬得穿黑皮衣的他一身金属朋克感。 他双腿外张,双手非刻意交叠垂在腿间。 正常灯光下,他的皮肤不见那层釉光,仅光滑,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特别骚气的被黑皮衣遮住,下身紧身黑皮裤,乍一看还以为连体的,从脚武装到脖子,露的很少,可越是包裹得严密,越会令人联想反差极大的画面——他没穿裤子的模样。 两条长腿倏地合拢,王含乐咽了咽口水,移开视线。 他在盯着她的脸说话。 她克制住没有伸手去整理额发,想来也知道自己现在模样可能不太适合见帅哥,欲正襟危欲拿出最好的一面,但被他的油光水滑一照,又打消念头,含胸缩背恢复萎靡。 “你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条路,跟我们合作,领我们去见曾先生。”停顿,补充,“我们可以放你走。” 她马上蹬鼻子上脸,“那能答应我的条件吗?达到你们目的后,要放我走,还要送我安全回家。”想到家庭住址不便透露给绑架犯,她又道:“送回国就行。” 对方就沉默了。 “那送上飞机?” “送到机场?” 连这种程度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是个女孩子都会勃然大怒吧?即便是个黄花菜一样的女孩子,也只能苦笑了。 “那我不合作呢?”她小心翼翼又欠打道。 倒是很快翻译了—— “送你去见你的陈先生,我们可以。” 什么意思? 王含乐想了有点时间,才想起陈先生是什么东西。 她的大脑马上反应接收到一个信息,陈先生已经落在这群半兽人手里,所以他才敢光明正大冒充陈先生去警察局。 他的意思是陈先生已经死了? 她倒抽一口冷气,妈的,送她上路还说得那么诚恳,好像真要送人家去破镜重圆似的,中文还是那个中文,但王含乐发现自己真要一句话嚼几次才听得懂。 大概是看她脸色不好,猴孩跟他的这位野爹交流了几句,从布匹上溜到她耳边,单独和她商量:“曾先生和他的朋友控制了我们很多人,我们要去救他们,现在就差一个带我们进去的人......” “好好说话你,别靠这么近,不是,见那什么曾先生不是要邀请函吗?你们有了?” “有了。” “怎么拿到的” “.......” “邀请函啥样的?” “你好奇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去,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可我不是陈太太,会拆穿我的。” “没人见过陈太太,他们只知道陈太太是你这样的人。” 陈太太果然是她国家的人,并且如她所料,几乎无人知道她庐山真面目,但这小孩的中文真应该再提高一点,不然任谁听他那话——你这样的人——怎么像是影射她也变态似的。 “等进去曾先生的地方,其他事情都交给我们,你就可以离开了。”见她还要开口,男孩马上道:“我们会送你出去。” 王含乐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她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最后她只能问:“你多少岁?” 一涉及到个人问题,男孩就扭捏了,“十五岁。” 怎么可能?他看上去顶多十岁。 正想骂“人小小心机深”,她忽然看向木箱上的人,“他多少岁?” “我替你问,你就答应和我们合作吗?” 她真的吃这套,对她柔软的这套。 只要那人在,她的眼睛就不自觉飘过去,很难不让人看出她的司马昭之心。 男孩一脸呆凝,老气沉沉,但他从小生活在马戏团,拜这个旅游城市的福,全世界的人种他都见过,各类型的人集邮似簇拥过来,色欲蒙心有什么不好懂的?就是她为什么遮遮掩掩就有点看不懂。 “好,我答应和你们合作。” 她能不答应吗?陈先生可以死,太太为什么不可以?留她一条命,明显是她有用处。 不然呢?她特别吗? 没人觉得她特别。 实际她在异国失踪了两天,没有人来找她。 手机掉警察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旅行团不会冒出个义士,放弃个人享乐,千方百计不畏艰辛到处寻觅她。 而她的亲人,恐怕得她坟上草一米高才反应得过来她很久没显灵了。 在正常人的圈子,她的存在必要性不高,可能这群半兽人对她的关注抵得过前二十六年所得的所有关注了。 “对了,我不是陈太太。”她着重强调一次。 显然小小翻译家并不在乎她是不是陈太太,一脸“我知道了这不重要空了再说”。 诱惑 俊秀面庞收起惊讶,慢慢吐出一个数字,眼神防备审视。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终究是要到了答案。 他二十三岁,不是三十三,也不是三百三,更不是十三,他只比她小三岁,还是和他外貌相符的。 她还想问他:你毕业了吗? 不给她得寸进尺继续发问的机会,他双手撑膝盖,没有起身,而是一副大佬做派低着头朝身后唤了几声,声音温厚。猴孩马上从王含乐头顶飞扑过去,被大肚皮的怀抱接住,阿拉丁单手抱着小男孩,站在他身后,身形更显高壮如塔,却一动不动候命于前方苗条男人。 阿拉丁身后扭出妖娆身影,男人与她交谈,二人时不时上下打量角落堆脸上青红交加的王含乐,那样子像是讨论一颗洋葱剥掉外皮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芯。 化妆间里的人走得只剩三人,女主持人不再对王含乐视而不见,恢复嘤嘤语调,捧着王含乐右手牵她走,猴孩作为唯一翻译,百无聊奈跟在后面。 这一刻王含乐女王附体,她被扶着手腕迈出户外,发现身在开阔的高地,四周围栏圈住,边缘有个水池,温度有点凉,水面掀起烟气。高地下方是大落差的山地,热带木林密集覆盖。 凭栏可以眺望远处海景,海与高地之间还点缀几幢别墅,正是黄昏时分,灯火初亮,就像星星点缀在茫茫鸦色间,远处海浪伏鸣,裹袭一条白线沉沉而来。 她在凉风中打了个哆嗦。 住这一晚得多贵? 女主持人牵她进入水池。 水池不大,王含乐脚挨水就陷进去了,居然是热水。两天内,浑身汗污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这还不算狠的,除了警察局被猥亵换来的几口吃食,她饥饿得连尿液都排不出。 重重跳进水池,她眼睛盯着沙滩椅前的小桌子,上面有些点心和一杯水,带着湿透的衣衫狗刨过去,拿起东西就往嘴里入。 职业本能吃出嘴里的东西是新鲜现做的,她想,该怎么开口要更多的。 一双手来到她腋下,撩她的衣服,她往后瞄到是谁,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岸上来当翻译更是监视她的男孩目睹她被脱得精光,女人的衣服胸罩内裤漫天飞过,眼睛都没眨对她说:“你最好少吃,洗干净后还会有吃的。” 草,那是你没被饿着。 腹中饥饿暂时得到抚慰,王含乐舒服地趴在岸边毛巾上,任由身后妖娆女人无骨细腻的手为她揉遍全身,然后扶她出水,趴在岸边木塌上,用绵绵的泡泡为她搓揉脏污,回到水池,恒温的液体浇在身上,她舒服得简直不想回家。 不知何时搓揉她身体的手力道变化,对她身体敏感部位尤其关注,她本在身心放松状态,乐不思蜀不为过,不过分的调情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臀部卡进个东西。 要不是背上一直感受到两团惊人的重量,她会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有人暗恋她,来夜袭了。 “草!” 看清眼前人的躯体,她骇得直往后退,忘了自己身在一米二深的水池,浮力让她栽了个倒葱,猛砸进水里,没防备睁着的眼对着一根男性器官差点撞上去。 “哗啦”出水,水面女人笑吟吟看着她,她不敢置信又扑通钻进水里,一根东西像尾巴在她眼前摇荡。 双性人。 “洗澡就洗澡,不要动手动脚。”她哇啦哇啦向岸上男孩求救。 没等猴孩翻译,女人看出她的抗拒,双臂撑石头,轻松出了水池,拿起一边的罩衣将自己包裹起来,走到围栏一角和一个巨大的背影叽叽喳喳。 “他们在打赌,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一边静静看他们闹的男孩平铺直叙,应池子里的人要求为她翻译。 “谁赢了?”妈的幸好是靓女来测试,要是那个阿拉丁来,王含乐不敢想象,屁股可能都不是裂两瓣那么简单。 “都没赢,阿车说你是双性恋。” 呛了口洗澡水,她刚想解释自己喜欢男人,却见男孩懒洋洋趺坐岸上,夜风吹起他刘海,属于小孩的青涩与懵懂俱现面孔,她就不想口无遮拦。 不知道这孩子日常是怎么过的,但放松的模样看上去才像个正常的孩子。 她目光移到围栏边还在交谈的两个体型悬殊的人身上,水池上方的灯光让她能看见二人熟稔地你来我往。 小西装的人口贩卖工厂里,有一间封闭的房里传出女人被虐待的声音,是她吧。 给王含乐洗澡洗去了她的浓妆,脸上的青紫就很明显,可她眼神明亮,带着妩媚笑意,和在马戏团现场露凶器的媚笑截然不同。 属于正常人的惬意,对于他们来说却得见缝插针才能享受。 即便这样,他们依然忙里偷闲,露出属于正常人的一面。 可能是这群人,比正常人类,心性更接近纯真本能。 仅看他们不虐待俘虏就知道了,要么割了,要么平等对待。 叫阿车的女主持人展开大毛巾,将王含乐赤裸的身体包住,突然天旋地转,下一刻王含乐就被人公主抱起。 “......” 身材婀娜多姿当个花瓶不好吗?这么实干,也忒不矫情了。 她盯着女人尖尖的下巴想,女人两团胸快把她脸埋了。 后来才知道,他们这类人都有过人之技,阿车因所长都在外表上,要达目的,例如不让某人逃跑,会用的也只有美人计,同时他们对人的生理反应和一些只有动物擅长观测到的信息素天生敏锐,对方无恶意在先,他们才不会为难,如果生出歹意,便会咬住猎物脖子,一口将其致命。 陈太太的名声是不好,何止名声不好,一旦落手想把她秒秒钟处理掉的同类比比皆是,于是这人才从不以真人露面,尽是他人代手干些伤天害理的事,阿车早年流落风尘,并非陈太太的团伙诱骗转手,身边同类来来去去,转眼杳无音讯,讲到罪魁祸首大部分都会听到一个名字:陈太太。 但眼见为实,这人身上没有一丝恶意。 阿车注意到怀里人悄悄挪开脸,尽量远离她的胸部,小心得像只小白鼠.....笑意变深。 “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吗?”她用仅会的中文问怀中人。 王含乐脸上滴下三杠竖线。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将人放化妆间椅子上,她蹲在一边,兴致盎然看着罕见的对她不感兴趣的人,手指向猴孩的位置,“喜欢他吗?” 意思是王含乐是恋童癖吗。 椅子上的人猛摇头。 “那他。” 露台上的阿拉丁。 意思是她是不是慕男狂喜欢猛男。 椅子上的人脑袋都快摇掉了,那样子如果阿拉丁敢靠近她半步,她就会跳楼,敢贴身,就敢同归于尽,极度不待见猛男。 阿车下意识想到和阿拉丁完全相反的一个人,那个人同健美高挑的她一般高瘦,斯文得不像男人,“那你喜欢杨吗?” 这是王含乐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虽然人不在场,虽然说出他名字的人疯疯癫癫,绕到天外随意一指,落下来,但她就知道那是他的名字。 镜子里映出人影,脸红得不正常,王含乐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脸。 她以为是水土不服,过敏了,但一想到顶着一张关公脸在美男面前装高贵冷艳,她忍不住哀声长骂。 阿车把她脸捧起来,嘤嘤,抚摸劝慰,涉及复杂的中文,猴孩在旁解释:“你被人打了兴奋剂,你的脸是后遗症,我们给你注射了镇定剂和解毒剂,药效正在起作用,一个星期就能恢复。” 警察局被扎的那针,在王含乐手臂上还看得到针眼,她怀疑听错了,“一个星期?这是新型毒品?排解要一个星期?” “不是毒品,是加了别的东西。”猴孩想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再深入一点解释就不行了。 特殊兴奋剂。 现在王含乐觉得,割了警察局那帮人的做法可能并不残忍,随随便便对普通公民做人体实验,已经不是目无法纪,是腐坏堕落到根子,不割难道还等战狼输出吗? “会不会成瘾?还有没有其他副作用?” 摇头,艰难解释:“它对我们更有用,它会让我们控制不住身体。” 然后现出原形。 所以这猴崽子15岁的年纪10岁的长相跟药物影响脱不了干系。 “你们国家到底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人?”王含乐想起警察局长冰箱里密密麻麻的针药,一见女的就忍不住扎针,以为自己是护士吗?好像生活在妖魔鬼怪横行的城市,是人是兽,一针兴奋剂就见真章。 猴孩默想了会儿,“不知道,我没出过T市。” T市虽是越国第一发达城市,但也是弹丸之地的面积,王含乐以为自己二十六年没坐过飞机已经算是井底之蛙了,哪料这儿随便一比都比她可怜。 “傻屌.....你们所有人都是T市人吗?” “不,杨不是。” “他来自哪个国家?” “我.......不知道。” 王含乐的头发正被阿车挽在掌中梳理,她一侧目,头皮都给拉痛了,“你不知道?你第一天认识他的?” 猴孩慢慢比出两根手指,“我认识他两天了。” 宴会1 阿车帮王含乐换宴会的衣服。 王含乐的身材不标准,但她的厚脸皮却是国人标准的久经考验,众多的西式晚礼服不选,强迫自己塞进一套浅紫色的旗袍。 卡在臀部的时候,提供衣服的阿车从后搂着王含乐腰腹用力扯布料,丝毫不心疼布料,下场就是:崩裂。 王含乐捏着破碎的布条一脸不好意思,并问还有没有臀部宽一点的。 阿车耸耸肩,手从衣帽间一排礼服上划过,又看了看王含乐,娇媚地咬咬唇角,腰间变魔术般抽出一张银行卡,抛了个媚眼。 稍等。 王含乐等了半个小时,忍不住摇醒墙角睡着的猴孩。 “她拿着杨的卡shopping去了。” 哟,才认识两天就倾囊相授,真舍得付出。 也可能是个有钱人。 “这套别墅是他买的?” “不是。” “租的?” 摇头,“陈先生说是陈太太的。” .......还是恐怖分子定义他比较恰当。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临近傍晚,宴会估计都快开始了吧,健美女郎翩翩回归,手提大包小包,肩上还有一个背包,看上去帆布材质,有些旧,男士的,王含乐多盯了那背包一眼,果然,阿车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出去一趟,回来背包就不见了。 应该是给那傻屌送去了。 就说时间都快到了还有心思去当购物狂,原来是有人授意要帮他取私人物品。 阿车欢欢喜喜拿出一件又一件礼服往王含乐身上比试,王含乐已没有试穿的耐心,但她真的不能皇帝不急太监急,她仰着脑袋交出四肢,视线到处乱晃,忽然看到角落里塑料模特身上的衣服,黑色紧身衣,材质肉眼可见的眼熟。 “那是什么?”手一指,和她打得火热的阿车就嘤嘤嘤将衣服捧来。 看着不同与一般的皮衣,摸上去柔软的触感让王含乐心生异样,衣服可能是有主人的,但跟某人脱不了干系,她顿时生了想要这套皮衣的念头,便故作自然搭放身旁,没有穿回模特身上。 重新审视镜子里的自己,接下来是上妆。 “我这脸上妆很难吧?” 镜子里的人身穿白色旗袍,仔细一看,那身米色旗袍并不是旗袍,领口下摆等几处与旗袍有明显区别,它更像是禁欲系的连衣裙,领口一路扣到脖子上。 遮得太严实反而生妖异,王含乐觉得这身只留手腕和脸的长裙怎么看怎么淫荡,它让穿上的人的身材一览无遗,遮得越多露得越多,更衬托得手边皮衣护舒宝般的安全感了。 没办法,不然就只能换那些漏胸漏腰的晚礼服。 阿车往她张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的脸铺了一层又一层的粉底,竟也把猴子屁股挽救了回来,再给她挽发髻,尾端搭在脖子右边,遮住了五六公分长的划伤。 再差一个王冠,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封港姐了。 王含乐有气无力地挎上小坤包,等着人领她出发。 坐在椅子上的女郎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这时才告知,要带王含乐去参加的宴会不是今天,而是明晚,今晚只是试装。 夜里,王含乐睡在只有一张床的房间里,忽然被鬼压床。 这只鬼是从身后覆上来,不是单纯的恐吓她,这只鬼劫色。 两只手包住胸口二两肉,揉动了几下,好像找到舒适位置,就不动了,随之而来是背后紧贴的温热躯体。 她虽然困顿,但没有睡意,满腹委屈,能睡得着才有鬼。 什么都不告诉她,连时间地点都不说,虽然说了也没用,但她又不是石头,哪儿有坑就能毫无知觉地往哪儿填。 更要命的是她抑制不住想了解他的一切...... 意识到被劫色的瞬间,她心跳慢了半拍,慢慢转过脑袋,黑暗中还是能看清身后人的轮廓。 她翻了个白眼。 “我不会跑的,睡吧。”叹了口气,摸摸胸上压着的纤纤玉手。 从傍晚一直骚扰她到深夜的双性人本来还要有深入动作,见她不享受也不生气,打住了动作,抱助眠公仔一样抱着她渐渐入睡。 曾先生是越国顶级富豪,大部分人知道的是他垄断集团所有人的身份,对另一个世界的人来讲,近几年他的身份,没有他的私人俱乐部出名。 不定期,他和俱乐部成员会有一个聚会,聚会地点每次都会变换,持有邀请函的人会提前得知聚会时间,地点却得等到聚会开始前一天才能知晓。 一听条件这么刁钻这么怕见光,就知道怎么可能是普通聚会,聚众淫乱还差不多。 大清早被叫起来做准备的王含乐黑着眼圈想,白色长裙收紧的胸腹部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还不行,吃东西还得拿到一尺开外,免得弄脏衣服。 她拿黑色皮衣围在脖子上,做成围兜。 提供给她的早餐是牛奶和面包。 看着和旁边猴崽子手里一模一样的早餐,她忍不住翻白眼。 不用说,给她的是儿童早餐。 她刚才见这栋别墅里每个人的早餐都不一样,这儿是有条件自己吃自己喜欢的,唯独她的早餐同人重叠,想也知道有人替她选的。 说简单是以己度人,说复杂就是这群半兽人做决定都是自己为先,必定常做些旁人看来自私冷漠与社会脱节的事。 他们以后怎么办?怎么融入普通人的社会? 王含乐看见很多马戏团的演员出现在别墅里,今早起来之后,唯独没有看见那傻屌。 半夜的时候,好不容易入睡的王含乐被走廊上的声音吵醒,开庆祝会似的,喝醉耍酒疯的,拉拉扯扯的,唱歌的......还有人拉风琴,调子正是马戏团的走场音。 ...... 隔壁开过一次门,这儿墙隔音效果不咋样,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进房间之前,自己所住的那间和隔壁一间的门是毗邻的,关门稍微重一点,她的房间会有一点震动,可能是房屋悬崖建址地基不稳。 震动之后,四下安静了。 谢天谢地,隔壁人还知道他的同类缺少公德心。 王含乐正要继续会周公,背后的人又搞事,摸着她咪咪一直蹭,边蹭边哭。 如果不是确认骚扰她的这人是做噩梦,行为是无意识的,她会揭竿而起,宁愿睡走廊。 呜咽声又细又碎,时不时又冒出几声粗重喘息,跟闹鬼一样。 王含乐捂住她嘴,哎呀卧槽,要是被人听见点动静,保不准以为她俩在房里干啥。 捂着捂着,变成阿车窝进她怀里,她则安抚小孩那样抚摸怀里人的背脊,她的体温过度给怀中人,手上也带着温度像暖流抚过全身,怀里人渐渐安分了,黎明时分,王含乐才得以合了会儿眼。 后来怀里人醒了,低低唔唔说了什么,就起床出去,回来神采奕奕,拉起死狗一样的她去做面部护理。 王含乐趁其他人吃早饭时,偷摸进了次隔壁房间。 他没锁门,扫了一遍屋里的陈设,就明白锁门无意义。 海景大房整洁得没有一丝人住过的痕迹,飘洒地板的窗帘指引着阳台有东西。 那是一座望远镜,电影里变态要偷窥目标常见的那种黑色单筒,周围散着十来个方桶。 她凑上望远镜,首先是看到上方的海,然后岸上绿荫掩照白色建筑物。 她生活在内陆城市,这些人的生活离她挺远的。她的兴趣很快转移到方桶上。 十多个方桶没有一个装有东西,有人急急忙忙拆了捞空,散落这一地外皮没来得及收拾。 方桶的外面花里胡哨,写的是越国语,红底黄花却是浓浓中国风。 看上去像装酒的,但整个别墅都没见过符合这款包装的酒瓶。 坐上沙地摩托离开别墅之后,王含乐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桶,家乡产物,她应该认识。 直到入了白色拱门,才让人明白为何要坐沙地摩托出发——目的地是就是他们半山腰的邻居。 王含乐想起望远镜里的白房子。 拱门前的空地停着不少交通工具,大部分是正经的商务车,红色的沙地摩托都被衬得轻佻。 王含乐和高挑女郎在车里等了会儿,直到一个身影快步走出,接收阿车的位置,挥转方向盘,沙地摩托卡进了车辆最密集的中间地段,好像生怕不够显眼,然后一步迈下车,与阿车合力将随身带来一个铁箱塞入车身下方空隙。 阿车冲她挥挥手,她才意识到接下来只有她和身边男人进场。 他率先下车,来到她的座位侧边,托着她左手肘把人接下来,二人步上椰林大道,一夜未见的人抓着她手肘就没放开,让她连步伐都受他所控制。 这人讨厌意外。 肢体语言有不是很突出的控制欲,之所以不突出,那是因为明明还有更方便的动作,比如揽她的腰,圈她的肩,但仅仅握着她手弯,推着她前进的同时也让她靠近不了他,就像她身上长着刺,或者味道不好闻,和她保持距离胜过了控制住她人身。 他没有换衣服,还是那身皮衣,肩上两条黄色帆布带穿过腋下,就像枪套箍紧上身,眼下发青,组织细腻的额头挂满汗水,风尘仆仆似远行归家的青年。 她见过的那只旧背包正挂在他身上。 她从右手手腕挂着的皮衣里摸出纸巾,要替他擦汗。 忽然被袭击,他本能避开,她握纸巾的右手尴尬地停在半空,顿了几秒,做了个缩回的假动作,手腕突然抬高,硬按上他额头。 “你看你这熊猫眼,昨晚偷人去了?” “人家都优哉游哉开车来,你满头大汗你能不惹人注目吗?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发骚?” 几个人说着越国语从他们背后走出来,越过他们,目光自然地和他们交流又错开。 就这小会儿他脸就被纸巾捂了又捂,鼻口还被人抚过,那是她的小指指腹,他的鼻梁太陡,划拉下来,小指指头还往他嘴里插了一下...... “还有不是我说你,你这身衣服也不换一下,露这么好的身材,勾引谁啊?也不看看你这身板,进去就是给人压的份。” 虽然大门口看上去很正经,车上下来的人看上去也很正经,但问题是,这儿是度假区,不正经,如她和身边人狗男女的架势,这才正常,正经反而不正常。 男人隐怒,太阳穴青筋明显跳动,三根手指捏住她捣乱的手腕,那腕子上警察局捏出的淤青还没消,他只稍微使了点力,就把她手腕“拈”回去。 她若无其事收回咸猪手,没走几步左手垂下,男人停顿了一下,忍了忍,继续往前走。 握住她手肘的姿势没变,却成了右边身体紧贴她左边身体,整个人微微向她倾斜,一下子他们这模样落他人眼里性质就变了,二人变成了卿卿我我,即便是走路的时候,女人淡漠不动声色,漂亮的小狼狗紧紧依偎抓着不放,舍不得离开身边人半刻。 男人说了句鸟语,打断她的妈妈唠,她撞进他微讶的目光里。 肯定不是夸她今天好漂亮,猴子屁股刷了层白漆,她已放弃治疗。 他在看她手臂上的皮衣。 她穿着宴会长裙,背上却是双性人的双肩小背包,手上搭着皮衣,非常的格格不入。 搭皮衣的手不动声色往外拐,让皮衣远离他视线,不肯归还衣服的意思很明显。 他没再说什么。 二人都对今日对方的穿着打扮颇有微辞,殊不知二人在他人眼里同样都另类。 宴会2 透天厝落地玻璃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几个人故意没进去,停留在入口等他们。 一人走出来跟王含乐说话。 到这里为止,路上都是正常的,好似一种感觉,或许今晚是平静的夜晚。 但这几个男人就是提醒,不会容易结束的。 他们很有钱,戴着名表,穿昂贵正装,没有当地人的油汗面孔,有不具辨识度的富人骄矜,像当年和她对垒的上司,富二代身份,公司都是他的,人前装大方,人后不顾员工死活以及厌恶女性员工不柔顺。 这几个人对看上去除了外貌身无长物的年轻男女感兴趣,特别是对她身边这个润肤玉滑的男人,很难不猜出他们是老手,只有老手,才会一眼见到极品货就挪不动脚。 王含乐忍耐着回应对方,“不好意思,听不懂。” 对方换了英文,跟她说话,眼睛直往她旁边招呼,渐渐分辨出了什么,偏移为全然关注她身边男人。 应该是过分的话,傻屌轻微的僵硬排斥反应没逃过她,前方开着一扇通道门,她忽然就血液上涌,反手拖住男人的手到腋下,拖着人突出重围进门。 几个保镖悄无声息窜到玻璃门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一个探测仪到王含乐面前,这时旁边人有了动作,他慢慢从女人腋下抽出胳膊,将王含乐轻推离身边,拉开衣服拉链。 卧槽,什么安检要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服这么刺激。 男人皮衣下只穿了件丁字背心,他撩起背心,露出同一般男人相比偏白跟当地男人比简直冰清玉洁的胸口,指了指自己乳首下端,探测仪就伸了过去。 安检器发出“滴答”一声,男人身体里有东西与之响应,王含乐趁机猛瞟,保镖的初始动作告诉她,那东西应该是在她身上。 男人乳下有一块泛红,应是芯片之类物品植入,而且是新植入,植入位置有说不出的......欲。 保镖的视线落回王含乐身上。 玉白的手又递出手机,保镖拿着探测仪对手机界面进行最后一轮验证,王含乐瞟到一眼,那个界面上居然有一张她的头像——试装时阿车为她拍的。 忽然她明白了,傻屌身上的芯片,和本该她持有某个手机界面,构成一套完整的身份验证链——邀请函。 验证通过。 保镖傲慢地注视着他们,并没有放他们通行,反而一根警棍伸过来,戳向男人背后的包,男人侧挡了一下。 保镖将两人围住。 见多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保镖一眼看出这对背包客情侣是第一次,也不是能持有邀请函的人,鬼知道他们邀请函怎么得来的,不把他们里里外外检查个透彻,他们今天别想进去。 要完。 王含乐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后退一步,身边人早已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茫然表情,目光变成两束光聚焦对上保镖。 她也背了背包,她可不想被当小学生检查书包,瞄到搭讪那几个男人在一边看戏,她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搅屎棍精神,指着他们嚷起来:“一起检查!一起检查!Check!Check!” 搭讪的那几个男人脸色变了变,上前了一个,隔开剑拔弩张的双方,既说越国语又会英文的那个和保镖说了什么,双方都笑起来,眼光往王含乐二人身上来回扫视,保镖穿安防服,交谈的男人穿西装,正儿八经的衣装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散发出的猥琐。 保镖放行。 门后过道延伸出长长看不到尽头的走廊,整个走廊在围着花园盘绕,夕阳余晖下,花园里绿色如盔甲覆盖,植物高低错落有致,皆露出阴阴沉沉的背光面,让人在靠顶灯照亮的通道里不自觉打了个摆子。 偌大个通道也没人接引,二人身后倒是尾巴——搭讪的几人就尾随进来了。 其实走廊就一条道走到底,人家无疑是来参加宴会的“真客人”,也不是故意跟着。 踏进走廊,王含乐已经被同行人放手,倒是她主动去牵他的手,“我说,亲......” 手被甩开。 她又牵住,“咱们等一下,让他们先过。”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止住脚步。 脚步声接近,宽大通道里响着回音,一丝呼吸扫过王含乐肩背,她皮肤上立即起了鸡皮疙瘩,本能想躲,身体向侧边仰去,有只手眼疾手快托住她腰杆,没让她仰倒。 中年男人似笑非笑转开脸,与她擦肩而过。 就像战栗的小孩被人从后面猛拍肩膀,她正回身形第一时间抬脚就踹,正踹上前方人的腿弯。 那男人身形一晃,单膝跪地,两手俯撑,姿势像劈了叉的终结者。 拜周围无人烟所赐,他叫骂几声,只有他的两个同伴回来应援,还没等收起他的劈叉,他就被人拷住脖颈,像死狗一样被拖入花园,王含乐只听见绣球状的海桐花后传来惨叫声,她和他的两个同伴面面相觑,对方拿出手机。 她凶悍地一掌拍落。 “敢打电话!下一个就轮到你!” 干脆没收了手机。 她仗势欺人的靠山镇定走回廊道,朝她摊开手心:“Come on。” 她一动不动看着他的手,捂住胸口,故作娇羞小小声:“May I?” 对方深吸了口气,肯定觉得辣眼睛了,一掌把她扯过去。 他拉着她一溜烟跑通走廊,为了追上他步子,她仿佛听到自己裙子的崩线声。 丛林花苑精致修剪的花草,到了走廊尽头突破桎梏,野蛮成群,突然演变了参天大树,盖人视野,但路灯指引着人往它们深处看去—— 一座高大像修道院的老建筑如海市蜃楼一般屹立在眼前,一头钻出黑暗扎进开阔视野的二人,不约而同为之顿住。 旋风似的冲进红色的门,门内接待的侍者愣了几下,手中托盘上的面具被这对风风火火的男女抢似的拿走,若不是能进来的人都有身份验证过,又能一眼看出二人是标准的“主人和宠物”组合,他几乎要发出警报。 王含乐和年轻男人戴上面具后,动作立即变得像猫,舒缓自然随着侍者步伐进入内庭,视野一下子开阔,人声像水流泄出。 十六扇拱门围着一个小广场,戴着面具的人三三两两散布在广场四周,他们拿着酒杯觥筹交错,像是参加一场商业宴会。 一见有新的来人,广场上的人都若有似无侧过身子,隐藏在面具后的面孔射出无数道评估的眼光。随后就有人朝他们走来。 白皙的手拿走王含乐抢来的手机,迅速点开,做了几个操作,王含乐看见他右手指甲好像变长了。 指甲撬开后盖,摸索后恢复原状,递给她,留下她朝人堆里走去。 这是放她自由吗? 王含乐愣了,嘴角余笑渐渐收拢。 这哪是放她自由,分明是放任她不管! 她朝同行人离去的方向跟出一步,突然收回步子,右边,侍者又领了人出现在拱门,瞟过去只一眼,她“哎哟卧槽”连连后退。 宴会3 几个男人进来后就四处寻找。 他们的确是宴会的常客,与往不同,今天在户外就看中了猎物。 没料到对方看着年轻,下手却狠准,他们吃了大意的亏,怎么都不想善罢甘休,但那对男女进来之后犹如鱼入了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夜来了好多人。 俱乐部成员是有限的,带着宠物来的成员更少。 主人带着宠物来,意味着“交换宠物”。 每个成员的宠物都是他们的宝贝,市场上的宠物数量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不说千挑万选,也是百里挑一,绝非普通货。 当然,不爱惜自己宠物的主人也有,而且大有人在。 但今晚这对男女,一看就是主人对宠物宝贝得不得了。 大部分宠物要么死气沉沉,要么没情没趣,生气勃勃的宠物太少。 这对异域风情的男女,男人亮到发光,还比女人更年轻,如不是这样,有经验的都会以为女人才是宠物。而那女人,绝对是新成员,身材丰满得像爆浆的水果.....宠物能交换,主人当然也能交换。 被人惦记上的王含乐正目瞪口呆穿梭过一道道拱门。 看来看去,尽管他们都戴着面具,也能看出广场上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 王含乐和那群另类相处了短短三天,已经熟悉了他们散发出的独特气场。 广场上的人身体侧来侧去,探头探脑,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全部投去注意力——他们在期待着什么。 每个拱门前都有一张酒水台,侍者穿梭在人群里。 那些人端酒杯的手都是抖的。 贴墙一动不动的王含乐先是闻到专属于动物毛皮的骚味,然后眼眶被一队千娇百媚的兽人撑爆。 走在最前面的雄性兽人很大概率接了尾巴,那黝黑如绳股的东西从胯下蜿蜒到脖子,一圈又一圈,像围巾一样搭了一撮在胸口,皮肤只有一层聊胜于无的乳色橡胶衣。 这位大哥张开双臂跟走秀一样,只差插一对大翅膀了,后面一群男男女女摇曳生姿跟着,乳浪臀摇刹那间把人眼睛都看花了。 广场上纷纷爆出欢呼声,每个兽人投入欢场后,迅速被面具人牵走。 王含乐有些迷惑,他们看上去像在进行合法的相亲节目,兽人也不像被强迫,来对地方了吗?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广场上就起了骚动,二个面具人争抢一个兽人。 两个面具人僵持不下,就看见门口那个侍者出现,他对两个面具人说了什么,然后领走兽人。 这个办法好啊,红颜祸水,先带走他们的争执对象,两方都没得到,自然两方都不得罪。 就是那兽人长得太婊里婊气,被人领出风暴圈,还一直哭着不想走。 王含乐没看完全戏,阴影里窜出一人,悄无声息来到她身边,这人穿着红色的长裙,那是他们本地的传统礼服改造的,胸部掏空一部分,充分展现身体主人的雄伟资本。 高挑身形挡住大部分早在暗中对王含乐所处角落蠢蠢欲动的目光。 “女主人”在这儿是少见的,何况王含乐是新面孔,全场已经有人在探寻她的身份了。 阿车拍拍王含乐看呆的脸,示意她跟上。 阿车带着王含乐快步走出拱门,上了一座旋转楼梯,迎面下来一个猫女,王含乐往上,她往下,第一时间看到她布满蝴蝶结的身体,待看清那些蝴蝶结是用针扎进皮里起的肉褶,吓得她脚下打滑,被阿车眼疾手快扯住,才不至于滚下楼梯。 ......那一身少说也得上百根针啊! 阿车难得发火,嘤嘤追着猫女骂了几句,那猫女扭着屁股回头叫嚣,阿车又说了什么,猫女一听脸上浮现恐惧,一溜烟跑了。 她们之间认识。 王含乐惊讶的发现。 阿车带着脸色苍白的王含乐进入右手边一排房门中间的一间。 一进门王含乐就抱着垃圾桶干呕,阿车又是拍背又是递纸,王含乐好不容易抬起头,就看见房间高脚凳上一个妖娆美女正伸着纤秾合度的腿勾引似的缓慢穿丝袜。 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哇”地又吐出一口。 人鱼也在。 阿车,人鱼,为什么能进来? 她确认下车时,阿车没有带着伴侣,没有伴侣怎么通过的邀请函验证? 有一种可能,她们就像楼下走秀的那群兽人,一看就是常驻,这样就不需要伴侣验证,也不需要邀请函。 同时可以解释:人贩工厂跟这儿有关系,他们口中“曾先生控制了我们很多人”,人鱼,阿车,包括马戏团,属于被控制的群体。 而那傻屌,是属于不被控制的群体。 “为什么杨没和你在一起?”阿车打了个响指,将王含乐黏在人鱼腿上的视线引回来。 她反复重复“杨”这个字,王含乐明白她是在找傻屌男,摇头,“他没和我在一起。” 阿车眼中闪过怜悯。 王含乐无言地看着她,更加确定自己是被用完就扔了。 她早该想到,那傻屌对人好,仅限于他的同类,对非同类,他就是个地道的罪犯,良心跟狗吃了一样。 最初还以为只有自己和他,一种被托付的责任感支撑着她走到这里,哪知他的同伴早在里面接应。, 她这才发现不安的原因之一,是猴孩没有随行,不需要翻译,说明她只会被短暂使用,连交流都不需要,用完就被抛下在群魔乱舞里。 变性人对她有好感,在楼下紧张的神色无疑告知她不应该单独出现在那儿。 人鱼发出美丽的声音,打断他们,说的是鸟语,阿车回应人鱼,然后冲着王含乐指指地板,说;“stay here。”顿了顿,还说了终结者最经典的那句话。 门被重新关上,房间里只剩王含乐一人。 人鱼是傻屌男的老乡? 英语烂如她,也听出人鱼一口标准鸟语。 哦,祝他们一辈子沟通无碍,白头偕老。 王含乐打量身处的房间,古典风格,沉重的窗帘和沙发,没火的壁炉和墙柜,床上垂下帷帐,两盏黄色的白炽灯照亮在床的两边,看一眼就觉得躺上去无比舒适。 王含乐想到小西装工厂玻璃房里昏黄的角落,如果环境换成现下的环境,她可能会把他拆吃入腹。 天花板突然闪过彩光,窗外更是彩光大盛,王含乐来到窗前,有注意让窗帘掩饰一下身形。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 古典风格的淫乱场所,不应该放着谁的妈死了的肃穆音乐,每人戴面具罩披风手里举个蜡烛台,一圈一圈围着中间石墩,排队依次和石墩上的祭品做做做吗? 眼前的风格,彩灯乱射,广场上的人你来我往扭来扭去,有人还在空地上后空翻,中间石墩上倒是有人,可那是个DJ在打碟。 这怕不是个天性解放的旅游团乱入了吧? 她抓了把窗帘稳住身体。 露天这么搞都不是酒吧风了,这是迪斯科啊,还有中年人慢摇。 诡异的音乐还意外地催眠,她窝在窗边的沙发上忍不住合眼。 她突然对他们如何解放他们的同胞失去兴趣,也无法相信有人可以做到,她有直觉,不受控制的群体,那个群体,只有一个傻屌,而她也感受得到,这儿绝大部分他视为待拯救的同类,都深陷其中,像染上毒瘾,无法自拔,他这是蚍蜉撼树。 再见吧,理想主义者。 她被尖叫声惊醒。 黑暗中睁开眼,并没有叫声,倒是听到另一种声音。 王含乐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已是夜晚,视线所对的舒适大床跟成精了似的不停抖动,男人的声音在帷帐的遮掩下传递出来像公猪配种。 奇怪的是并没有听到另一方的声音,好像一个人在床上自慰。 但动静大到植物人都会睁眼的声音不可能来自个人行为。 醒来的瞬间,王含乐动静不小,帷帐里面顿了顿,紧接着要停不停继续响,她想着是打扰了哪对情急的野鸳鸯,尴尬地起身,“骚瑞,我马上走。” 来时看见二楼一层全是房间,随便找一间空的吧..... 路过帷帐无疑中瞟到一眼床上的情景,她顿住。 广场上不知何时架起篝火,火上一口大锅,朗朗上口的唱念萦绕空间,撩得人心底欲念勃发,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开着窗的房间里的人自然听到了,床上肥壮男人收了架势,气喘吁吁下床摸索着墙壁,他瞥过王含乐,猩红的眼里浑浊不清,他甩了甩头,放开身下娇小的身躯,摇摇晃晃下床朝王含乐摇去。 房间里唯一可以用的工具是床头的灯杆,和肥壮男人对视的一刻,王含乐已经挪到他们寻欢的床头,抓起灯杆——连着电线,握成剑道姿势。 这男人磕了药。 她在饭馆背后是酒吧一条街,一到夜晚,就有人跑到阴暗角落里呕吐,大小便失禁直接就地解决的也有,后者通常都是磕了药,警察时不时来给商户做禁毒教育。 所以她对越国乱使用兴奋剂现状非常吃惊。 而现下,她如遭重捶,一动不动盯着床上。 床上躺着的人四肢撒开,瞪出的眼珠和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痛苦得不像人类能发出,尿骚味从她光裸的下身飘散出来,阴暗的红黑色染了大片床单。 看不清颜色的尾巴根微抖了两下,像在呼唤亲人的名字,完毕,再也没有动静。 她有十岁吗? 王含乐突然握着灯杆上前,往男人脑门砸去,灯杆却被电线牵住,男人后退了一步,清醒了些,看清眼前情况,忽然转身打开门跑出去。 王含乐要跟上去,尖叫声再次响起,这次她听清楚了,来自窗外。 广场上一具白色的肉体被四人抬着,往石墩上压,广场上的人像看热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2楼并不够高,须臾间视线就被挡住。 她静静地看着人群聚拢又散开,又一个牺牲品被抬进去又支离破碎被丢出来。 她抖着腿慢慢蹲下,抱住自己,床上的女孩侧面与她视线相对,她抖得不能自己。 她错了。 地震了。 同一层的房间打开了一扇门,浑身是血的女孩哭叫着冲出来,除了围裙什么都没穿的男人伸手抓她,走廊上的门纷纷打开,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都露出身形,有人帮忙合力逮住了女孩,笑着将她交还到男人手上,像归还一只割了一半脖子的鸡,他们互相交谈,有人用手机打电话,询问刚才巨大的爆炸声是从哪里传来,打电话的男人抬头瞟了一眼拖着灯杆出来的王含乐,上下扫射没看出她是兽人,再多盯了一眼她握住的灯杆,这才移开视线。 楼层晃荡的时候,王含乐是清醒的,所以她清楚听到爆炸声来自窗边,比广场更远的地方,那是她进来的方向。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往楼下跑,她也想跟着去看发生什么事,但她没有,她不想跟那些“天性解放”的人同行,所以她留在房间里,没多久她听到别的动静,从对面房间传出来。 房间阳台开放,外面是原始丛林,此时却亮如白昼,人像蜜蜂一样钻出丛林,他们头上都戴着发出强光的探照灯帽,手握猎枪,有人脸上有血痕,有人肩上扛着巨大的动物身体,还有人骑着马狂奔而出,撞倒几人扬长而去。 简直......乱了。 丛林出来的人集中到广场之前,古堡又发生一次震荡,一道火光闪烁了几秒,不是很亮,却让人看得到方位。 那是他们进来时停车的地方。 广场上乱得不成样,所有人都不被允许走出拱门,不久保镖向他们传达了一个信息,人逐渐站成两边。 一边衣衫不整,男女都有,男人数量远超过女人,一边女多于男,没有一个不年轻,还有不少小孩,和另一边慌乱和抓耳挠腮打电话不同的是,他们没有任何求救举动,大多冷漠抱住胳膊。 一瞬间也看不出熟悉的面孔在不在里面。 有人趁乱想冲出拱门,被拦截,争执中放了枪,场面再次不受控制,人们东奔西突,没人注意到五个保镖簇拥着一个人早就进入廊道,走出廊道之后,广场时间精准地发生爆炸。 拯救1 这次爆炸就发生在眼前。 在此之前,马戏团救出的同类没有通知他,悄悄进入城堡里,混在供人享乐的领先兽人团队里,跟着进来的还有他最先救的小猴子,以及第二个救下的人鱼女。 曾先生已经觉察到这次的骚乱和以往不一样,迟迟露面,早早撤退,但没想到为了逃跑,五十岁的东方阳痿男人会被刺激到让俱乐部成员做挡箭牌。 还差几秒钟,他已经悄无声息跟进了走廊,眨眼功夫就能拿住罪魁祸首,拿下他,就是最小的牺牲。 但他突然发觉喧闹声隔得太远——除了猎物的保镖,没有任何其他人走出广场。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嗅到正常五感无法嗅到的危险,令他不惜变回原形狂奔回乱交广场。 第一个炸弹在出口拱门石壁内炸开,垮塌石头把出口堵到苍蝇也飞不出去。 还没等疯了的人群冲上二楼,第二个炸弹爆炸。 炸弹早已埋好,一点风吹草动都让草木皆兵的猎物不受控制按了引爆器。 这不是他花了一夜时间用烟花里的黑火药提纯做出的自制炸弹可以比的。 他所知道有条件称为国家的社会群体里只有军方才能拥有C4炸弹。 讽刺的是,C4在这儿才像烟花,一个接一个,第三第四个在最近的拱门处爆炸。 站在广场中央的他看到在这片土地,这片和他出生地同属东方的土地上救出的第一个同类,小孩的身体像块破布被成年人踩踏在地上,他知道每个拱门都可能藏有炸弹,但他毫无办法,双臂垂下,承认无能为力,宣布向这个世界妥协。 年轻的身体扑上去,在乱脚阵中将孩子抱住。 炸弹炸塌了四面拱门,广场被围死在城堡里。 城堡有百年历史,用巨石铸造了广场拱门 拱门垮塌后,很多人被埋在石头下。 逃跑动静不大的兽人们大多遭遇的是炸弹正面爆炸或余波,淹没在泥土碎渣里。 几处火苗闪动,浓尘久久不散,再加上还没到天亮,照明设施全部毁坏,要从中找人简直是大海捞针加连环噩梦。 啪啪! 血液和尘土混合的污泥覆盖了五官,露出的右脸被人当面鼓拍来拍去。 “醒醒,你女朋友跟人跑了。” 他在黑暗中被人摇晃。 “贱人,不能穿点浅色的衣服?” 害她翻到天亮,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还不醒?不是逞威风吗?不是喜欢单枪匹马吗?现在是什么?好意思穿着你鸭子会所战袍躺地上凉快?” 手缩回来,站起来伸脚,一勾一踢,背朝天翻到了正面朝天。 过了好一会儿,天上下起了雨,他的脸被一点点蹭开。 有人给他擦脸。 耳朵被拉扯,尾根被揉捏。 然后抱起他上半身,让他两腿垂地拖动。 耳鸣随着他睁眼一刹那铺天盖地刺进脑海,他想吐,疼痛电流般环绕全身。 雨点继续打在他脸上。 孩童时期被人揽在臂弯和怀抱走向白色房间的体验重临。 真真切切感受到恐惧,也摆脱不掉被迫去面对,他软弱又卑微地乞求,乞求揽他在怀的人,能够善待他。 好半天他才分辨出来,那是过去的记忆。 现在的他一声都不会吭。 进了洞穴,他倒在地上,依靠着石头,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来,这代表着头部受伤不严重,他活过来了。 身体能够听从指挥后,第一时间去摸周围,视力还在缓慢恢复。 支撑他短时间昏迷后清醒过来的,至始至终是一个念头:最近的炸弹爆炸前他护住的小孩,还活着吗? 冰冷砂砾地面,他摸到一只手,带着温度,他紧紧握住,又放开。 不是。 他不死心,指甲抠住地缝,抬起背脊,背脊上有万千压力,他顶着爬起来,却被人按回地面。 一具躯体塞入他怀里。 他摸那具躯体的毛发,感受粗细度,感受比普通人稍高的体温以及耳形,确认是那小孩,还活着。 放松之后就是黑暗。 他抓过又放开的那只成年女性的手抚摸他全身,昏迷前,他用尽最后力气撑开眼,顺着手往上看,女人蹲的位置离他头部几乎没有距离,随时都能一脚踩死他,但她眼里泪水落个不停,落在他身上,像下雨。 他躺在一个隧道里,一头堵死了,一头光线敞亮,敞亮那端尽头是长满矮苔蕨类的石壁。 身下容纳他的物品十分柔软,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是什么舒适东西会出现在废墟荒道。 小孩还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但他不再担心,他们之间恢复力不会差太多。 他在看通道口盘着腿仰头的剪影,剪影正拿起一件件东西放在光线来处。 他为何会背着一只旧包来参加宴会,王含乐现在明白了,并不是如她那样缺少安全感,她平日外出就背包不离身,所以才拿了阿车的包背,想借平日里的装束抵挡不适感。 他的背包里有护照,一本书,visa卡,现金,轻装简行,是随时办完事抽身就走的节奏啊。 他曾以为这场宴会很快就结束。 哪料现在瘫在隧道里动弹不得。 年轻人的第一次大教训。 王含乐长吁短叹地摇头,翻了几页那本书,全英文的,又放下,再翻他护照,他有两本护照,她看了中文的那本,打开就看见一个少年头像,模模糊糊能看出长大后的样子,名字栏:杨X——她挑眉,邪门了,落到他这儿连中文她都有不认识的了。 她都忘了中文名下面有英文音,也不确定是不是他的护照,有可能是别人的,她大致翻了就放回背包夹层。 夹层里还有点东西,摸出来看——卫生巾和避孕套。 看不懂他的行为模式,她干脆就不去懂,面不改色把东西一一塞回他背包,留下那本全英文书,塞进她的背包里。 敏而好学,不亦说乎——虽然不懂,但她可以慢慢学啊。 转过头,他已经醒了,眼睛像两颗豆灯,全程安静看完她私自翻阅他人物品行为。 她露齿一笑,装着什么都没干,提着背包放回他手边,俯撑在他头部上方,垂下来的头发围成一个世界。 “你是松鼠吗?” 她又在摸他。 “还是安德鲁貂?” 他的衣服被脱光,或者说是他体型改变,衣服不合身,自然脱落。 其实毛覆盖着皮肤,外界刺激都像隔着东西,会降低触感甚至感觉不到。 但在他头皮、额角、腮边流连的手,似乎深谙其道,每根手指都揉到他皮下组织,又不会痛,就像催眠,即便全身上下都痛。 他不知道,这是发廊王牌增收项目——头皮护理,广受各阶层各年龄段上班族的喜爱,中年妇女尤甚。 一颗圆球从她嘴里吐出,然后塞进他嘴里,看见他毫无反抗地含着,她眼里露出恶作剧成功的兴奋。 她为什么会有糖? 他眼前浮现马戏团低矮的座位上,女人松开裤门拉链,露出白色肚皮掏出美金的一幕,黑色森林一闪而过。 她怎么这么随遇而安? 如果她想要玩具,他会推荐她旁边小孩,他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有休息才能让他恢复。 “我去帮你找齐......” 她离开的身影模糊,他陷入再一度的昏睡。 “......找齐你的同伴。” 他的同类还有幸存者,女人站在没有消散的尘埃里,没察觉他的同类已经靠近。 女人被尖石击中头部,救命都来不及喊,无声地倒下,尸体的两只脚被抬起拖走,长长的血痕成了画面最触目惊心的颜色。 他满头冷汗醒过来,柔软的垫子把他颠得东倒西歪,隧道里除了他身边的小孩,没人。 他以惊人的毅力支撑起躯干,眼睛首先适应光线明亮的隧道出口方向,石壁上嶙峋凸起在地上投下阴影。 还是同样的影子,他可能睡了不到一小时。 然后他看到他身下——一个摇篮,他的衣服整整意义叠在摇篮边缘。 事实上那是一个救生筏,堆满了柔软的毯子和数量多到让他头皮发麻的充绵玩偶,活脱脱的儿童游乐场。 他不禁摸了一遍全身——没有项圈,没有蝴蝶结,这才确定没被人当宠物圈养。 隧道头顶破了大洞,透过洞口可以看见那是一个带床的房间,目测了洞的大小,再看看救生筏的大小,他明白这些东西都是她力所能及凑在一起安置他们的。 套上衣服,他发现外套皮革破了好几处,这是由防护材质制成的皮衣,没有它,他今天还不一定能活着,更别说能站起来,休息几个小时后就能扶着石壁走出隧道。 隧道光线充足的出口,是一片植物的汪洋大海。 没走太远,他听到声音,立即打住前进,回到隧道却发现还是没人进来,他放弃光明的出口,在堵死的石堆附近仔细辨认,寻找可供人出入的空隙。 啊—— 女人的哀叫穿刺过石缝,毛茸茸的耳朵动了一下,头颅下一刻敏锐地转向声音进来的位置。 拯救2 幸存的兽人正挨个挨个翻检尸体。 王含乐在拱门碎石下捡了不少食物,胡乱吃了几口,酒会上那些人吃东西时模样是正常的,所以她不担心这些食物里有兴奋剂或者别的,就是隔夜的点心混着泥沙非常难以下咽,她大开大合又把捡起的食物扔掉,留了几盒杯装巧克力。 她想送点食物到那几个茫然四顾的兽人手上。 一个幸存的女人冲最近处的男兽人哭喊,似乎是曾经的“主人”和“宠物”,个子不超过一米七五的男人走到她身后慢慢抱她入怀,本来温情脉脉的画面,下一刻却石破天惊,兽人将怀中女人抱摔在地,提绵羊似提着女人脖子按在石头上。 “住手!Stop!” 王含乐见女人有危险,没多想就大喊着去阻止。 她只看见掐人的男兽人的背影,恍惚还以为是傻屌——他会念在救他一命的份上听她一次吧? 手掐着脖子没有放开,不一会儿女人脸肿胀,歪倒在地,那地面还淋着她失禁的尿液。 男兽人甩甩胳膊,从柯林斯柱断裂的废墟中回头,锁定王含乐,突然速度很快地移过来。 不知何时,周围的行尸走肉也回过神来。 王含乐这才从那些冰冷地锁定她的视线中反应过来,傻屌还在洞里躺着,这哪是傻屌,这TM是比傻屌危险一万倍的复仇者联盟! 太阳升起,烟雾散开,幸存者之间日积月累的恨意却遮住了他们眼睛,在宛如末日的废墟广场上,最坏的结果发生了——他们不想着出去不想着自救,却想着杀人。 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隧道入口,没跑几步就被绊倒。 抓推了几下,看清绊倒她的身体,她愣住。 塌着身体钻出去,就是城堡的广场。 他恍惚看着广场上的颓垣断壁,还有活人。 不仅活着,还有力气把对方按在地上砸。 他轻飘飘瞥过,视线落在十米远处蹲着不动的人身上。 她在看蚂蚁吗? 他的同类倒在他脚边被他路过,尸体分不清你我,呈现出奇怪的状态。 起初是身边一组,男人抱着身下女孩,身体残破,他们都有兽人毛尾特征,已没了呼吸。 举目四望,四周很多组这样的双尸,他们相同地因为高温烧焦了身体,又或者炸弹冲击下肢体怪异扭曲,但他们无论男女,怀中都抱着一个人。 他们这样的人,临死之前最值钱的还是自己的同类,他一点都不难理解,就像他离开安全地一万公里来到这里解救同类。 另一个身影先一步,摇摇晃晃靠近女人侧边,手上尖石滴血。 没等举起凶器,他已来到他的背后,五指按住同类脖子,手臂右一挥,人就像单脚踩滑斜在地上。 那个獾类基因同类睁着无神双眼,缓缓移动眼珠移遍他全身,默默爬起走开,绕开他和蹲着的女人,去别的地方寻找目标。 王含乐抬起头,那模样让他怔愣——紧身窄裙开叉撩高扎起,露出丰腴的大腿,上半身套着他的备用皮革,脸上泥土眼泪混成一片,无言地求助于他。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脚边,那具人形还看得出红色的艳服,已经残破得像千百年古墓出土,脸盖在厚厚的灰尘下,曾经润得滴水的双眸干涩紧闭,没有一丝气息。 她之前一直盯着双性人的尸体在看,几次伸手都没敢摸,像害怕,又像不太能确认是谁。 她出去这么久就是为了找...... 严格来说,双性人不算他们的同类,她是自愿加入,还无比热情,临死前,双性人怀里抱着一个人,一个成年女性,可惜离炸弹太近,两个人都没活下来,掩盖在灰尘砂砾里。 王含乐手足无措之际,被她吐槽无数次的傻屌突然弯腰,双手穿过阿车的颈部和腿,阿车的身体脱离了砂砾哗啦高起来,头发倾泻而下,柔顺地飘荡在王含乐眼前,就像阿车复活了。 阿车怀里那个人被撇下没管,王含乐后知后觉那女的不是他的同类,是她的同类。 不仅是同类,还和她身形相似,也穿了一条白裙。 王含乐全身抑制不住颤抖,男人抱起阿车那一刻,她的眼泪汹涌而下,方有认识他真好之感。看见他抱着阿车的尸体往通道方向去,她抹了把眼睛,赶超过他。 为了给他一个安全安静的疗养空间,她用了石头堵空隙,里里外外五六块她力气极限的石头,在他出来时已全部顶开,还顺带顶开了其他碎石,拓宽了一点空隙。 它由一方石粱断裂的巨石塌在断壁上形成的狭长三角形,接近一米五的高度,不介意塌着腰,也可以跪进跪出。 王含乐就是这么把他和猴崽子运进去的,裙子就是那时给磨破的。 但她不想让他跪进跪出。 她搬完能搬得动的石块,撤掉遮盖住入口的藤萝,磨出血污的双手尝试去搬巨石,她左肩抵住断石棱边,一只脚蹬地一只脚踩在石壁上,拿整个身体推,直到身体扭曲,断石依然纹丝不动。 有人拍了拍她的背脊,她低着头喘气,眼泪和汗水滴在沙地里,一双脚靠近,接近,更多的脚出现,头顶数不清的手抵住断石,她没有喊一二三,喊了他们也听不懂,只是自顾自使出力气,再也没有竭力,断石就像奶油一样柔顺推倒。 轰隆声吓醒了隧道里的猴崽子,他的复原力达到顶峰,苟延残喘之躯瞬间倒挂在头顶破洞边缘,两只眼还睡眼惺忪。 他看见他的同类抱着一具具尸身步入隧道。 他们像某种古老的兽群,濒死的个体要走入祖先的坟墓,意外死亡的尸体也得有归属。 房间里有救生筏,代表海离这儿很近。 悬崖边 王含乐随着他们披荆斩棘穿梭在林子里,他们很有默契,没有过多交谈,就劲往一处使步子往一个方向碾进。 队伍太肃穆,他们都抱着个人,两手空空在队伍里特别扎眼,于是王含乐强行将已能下地行走的猴崽子扛背上。 真是苦了她。 偷偷往嘴里塞了块巧克力,发现肩膀上有张脸一瞬不瞬盯着她嘴。 没法,只得将包里的食物全散了出去。 猴崽子拿了袋子最大的食物跑前面给他野爹。 “......”看着小孩献宝捧上来的泡面,他露出怀疑的表情看往她的方向。 “她当她是来野炊的吗?”“这样也可以?” 王含乐装着没看见他的表情潜在语,吐出口中的酒店常备口香糖,粘纸巾里成团塞回背包。 目光又转回来,瞟向尾巴别背上的身影。 他的大尾巴从皮衣一道裂缝里露出来,不像别的兽人狼狈的垂着,像一根笔直的尾小端大的狼牙棒,紧贴着皮衣中缝,与尾巴颜色相似的旧帆布背包遮住了大部分,帆布包上有个毛茸茸的坠饰,仔细一看,那是他翻出来的尾巴尖,还时不时摆动一下,也不知道是背包摇晃还是他在扭尾巴。 一路上她移开目光又转回来,心跟猫抓一样。 走到拉开夜幕,海浪声传来。 悬崖边,浪涛怒嚎,兽人的尸体被巨兽舔入口中,喑喑沉入海底。 海葬。 幸存者太少,兽人的尸体没有搬运完,他们居然连夜赶回城堡又搬运了一次。 王含乐虽然深受震撼,但还是谢绝同行,并通过猴孩之口表达自己三生有幸能与他们走到这儿。 王含乐自己清楚,自己已经到体能极限了,荒郊野外,再逞强必定会出问题,拖人后腿事小,被人当累赘丢在密林里才麻烦,毕竟她跟他们不是同类,也不指望有人庇护。 她乜了一眼走远交谈的两道身影。 人鱼不知什么时候跟上的队伍,她不是早跑了吗? 广场爆炸的时候,王含乐正要探往城堡后的树林,但久觅洞口而无获,气馁之际看见有人往密林里去。 那是爆炸前几分钟,狩猎的人早已跑出树林往广场集中,这时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反其道行之匆匆忙忙钻进树林,很难不让人觉得蹊跷,然后王含乐看见了人鱼的身影鬼鬼祟祟也进去了。 紧接着广场炸弹爆炸,二楼垮塌,王含乐直接摔进一个大洞,刚好就掉进隧道里。 原来隧道入口建立在一间封闭的房间内,爆炸之后,石墙垮塌,露出了隧道口。 王含乐忽感心灰意冷。 他们一起来的,阿车却没有活下来。 这次旅行她想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海蚀地貌的悬崖光秃秃,到了夜里风浓雾重。 在下方向斜坡避风处一觉醒来的王含乐看见不远处生着火堆。 难怪越睡越暖和。 她打了个呵欠,火堆边只有猴崽子一个,正在烧水煮泡面,不见其他人。 “他们人去哪了?”很不想问,但不得不问。 猴孩据实以告,却让她大吃一惊。 “曾先生在这里。” 她掀掉皮衣一下子撑起来,而后又慢慢坐回去。 他们去追人,她是帮不上忙的。 还算那人有良心,留了个小孩陪着她。 “连个饭也不吃.....”王含乐看着滚水里翻滚的泡面,担心喃喃。 好半天反应过来,哪来的锅?正要问,人声从很近的地方出现。 不知什么时候她困觉的斜坡位置架起了几顶帐篷,几个穿冲锋衣的男女端着东西正从帐篷里出来,他们附近有另外的篝火,看向王含乐这边,还举了锅致意。 王含乐看了他们好半天,突然醒悟过来,这才是真正来旅游度假的背包客,这几天她见多了奇形怪状和人面兽心,乍一见正常人,还不习惯了。 然后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的签证还有三天就到期了。 不指望有人能拨冗送她回去,她决定自力更生。 猴孩吃完泡面,小孩很自觉地把衣服后面的帽子罩头上,扎紧遮住脸两边,看上去好像不胜海风寒冷,在夜色中也瞧不出异样。 王含乐带着他去了别人营地归还锅具,当着人家的面用热水把锅洗干净。 那几个越国本地年轻男女对言语不通的她客气友好,这几天领受风雨交加的王含乐却倍感热情,不一会儿她便问出他们是T市大学生,最近T市一到晚上到处都是警察,娱乐场所尤其查得紧,几个大学生无聊得慌,假期干脆带女朋友出来露营。 王含乐笑眯眯听完,知道遇见出来打野炮的了,即便如此,也比那些兽人显得正常。 再得知他们租车来的,明日就回市中心,王含乐询问能否捎带上她。 大学生们答应了,还和她分享食物,见她上身穿着皮衣,裙子破损到大腿有些羞窘,其中一个女生还贡献了裙子给她,女生自己则穿睡裤。 对于她为何来这里,他们也没问,应该是猴崽子借锅时就解释过,也可能是猴崽子边翻译边随机应变搪塞了。 他们还要分享帐篷让王含乐进来住一晚,王含乐拒绝了,说要等朋友回来。 开玩笑,再饿也不吃狗粮,再单身也不当电灯泡。 她带着猴孩回到自己的火堆边,猴孩全程都盯着他瞧,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王含乐一把拉下他帽子,露出那张腮边满是黄毛的脸,拧了一把颊肉,把小孩吓了一跳。 “你们这毛褪毛不了?”那傻屌也跟吃了激素似的,脸上全是毛,耳朵还变成尖的,像老鼠,但考虑到他那大尾巴,她觉得更像松鼠。 “我有时间退吗?”小孩推开他的手,“我们的耳朵和尾巴最难退了,一旦露出来,十天半个月都消不掉,特别是尾巴。” “所以你才常常穿带帽子的罩衫?你们同伴是不是每个都有一柜子的罩衫啊?” 拿别人的短处思维发散是很恶意的,但小孩从来没被采访过,还老老实实回答她的问题。 “马戏团里不需要伪装,出门我们都会戴帽子,要么就不出门。” “万不得已要出门怎么办?” “那就穿长衣服戴帽子。” 王含乐翻了个白眼,得,又倒回来了。她摸摸他的头,“记着,你还可以坐轮椅,这社会上的人对坐轮椅的人会特别怕,如果他不怕,你就跑到人多的地方,大喊大叫,告诉别人有人欺负你。” 看小孩那吞了一个枣的表情,王含乐知道他听进去了,满意点头。 想想还有什么后事没交代。 “对了,这之后你野.....你那喜当哥会让你去念书吗?” “上学?”小孩面露迟疑,似乎很抗拒,“我们这么多人,都要去上学吗?” 想到阿拉丁大哥和几个擅长走秀的哥姐挤在满是清纯学生的教室里念书的样子,王含乐也打了个冷战。 看来那傻屌还没对他救的崽子交代安排。那小子是准备救一窝同伴然后萍水相逢后会有期撇下不管吗?王含乐觉得有可能,他也才23岁......又想,这傻屌也才救下小孩几天,没来得及交代也是正常,只是自己时间不多,看不到结果了。 咦,怎么搞得像自己快死了? “小朋友,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完全可以继续经营你们的马戏团,自己当老板,就是得注意几点,一是注意和政府打好关系。” “考虑到你们周边情况,有收保护费的也可以跟收保护费的打好关系。”猴崽子想说什么,她止住他:“我知道你们力气大,但你们不能去收保护费,如果你们充当这样的角色,那么就等于把你的同伴置于危险之上,让他们跟着你一起刀口舔血。” “还可以跟你们那儿的旅行社打好关系,让每个旅行社都把你们马戏团列为必看项目,这个时候不要心疼钱,钱能办到的都是小事,办不到,你们再考虑拳头。” “要勤于练习和创新你们的节目,把你们过剩的精力用在练习上,不要半夜喝酒打架闹事,作息时间管理学习军队,空余时间多看看太阳马戏团的视频。” 哗啦啦说了一大堆,她就是没提让小孩去上学,她想,那傻屌估计会跟他提,反倒是再让这群人回马戏团,他是不同意的。问她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她跟他是两种人。 总之,条条大路通罗马,多几个选择总是好的。 她还去要了纸借了笔,要猴孩一条条记下,然后她接过纸笔,写下自己的银行账号和电话。 “发展中遇到困难,可以打我电话,但你要考虑好,等我回国后你再咨询我,要给我咨询费,或者转换成股份算作我入股,每年给我一笔分红意思意思就行,不然我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帮你们。” 猴崽子听得眼睛亮了又熄,熄了又亮,这会儿才让人觉得他除了矮一点,是像个十五岁的人,至少能辨析什么是有用的建议。 王含乐讲得兴致勃勃时,默默听着的小孩突然道:“你知道吗?我们都挺怕你的,明明说自己不是陈太太,还这么熟练。” 她收住滔滔不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变相的道歉,然后——“我们”? 折好纸条塞给他,看着他放进最牢固的裤兜里。 “杨,”这是她第一次念出他的名字,“他告诉你,他怕我?” 她还是有一点在乎被误解,但比起被误解成另一个人,她更在乎“他怕她”。 “难道不是吗?”小兽人对他的直觉露出自信的表情。 王含乐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因为畏惧,所以对她下狠手?思路清奇。 “可能是我太懂事了吧。” “?”小崽子的中文很好,但他听不懂——很真实的反映在他迷茫的脸上。 女人抚摸他的头,今天无数次摸他了。 “你也很懂事,日后你发达了,就不会怕我这种人。”顿了顿,“你哥不太懂事,跟块石头一样,不懂得我的好。” “???” 凌晨,杨和人鱼回到悬崖,浑身湿漉漉的。 曾先生跑海上去了? 男人坐在悬崖边晾干衣物和头发,人影抓着小孩小心翼翼靠近他。 “喂,你该送我回去了。” 男人回过头瞥了她一眼,说了句话。 “陈先生在别墅里,你要去见他得等一天,警察现在在别墅。” 听见猴孩的翻译,王含乐想晕过去,他还认死了她是陈太太,他就是这么报恩的? 本以为临别之际,能得他一些回应,不求依依不舍,但好歹留个电话,说句四海之内皆朋友有缘再相见的话,这样即便以后不会再见,也有个不算差的回忆吧。 而他居然告诉她,他没送陈先生上路,现在还要送她去团圆,让他俩夫妻双双把家还。 她该感谢他的仁慈吗?以他习惯,陈先生这种蛇头早该被他割了,说不定就是看她一直顺从着帮他的份上,才留人一命在。 算了——她闭了闭眼——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猴崽子都忍不住替她解释,她把崽子推到一边,目光沉沉盯着他。 海风吹来,血腥味不断瞟进鼻端。 他回悬崖之前,去洗了澡,他竟天真地以为水能轻易洗掉血腥味,他们不应该嗅觉灵敏吗? 是了,他不想让小孩子看到血腥的一面。 她的目光更沉了,就像要把他玉白的脸皮戳穿,又像以目为力把这块捂不热的石头踢下悬崖。最后他都感到晾不下去了,侧身直视着她,眼里无声发问:还有事? “停车场炸弹是你放的吧?” 杨慢慢看向猴孩,猴孩赶紧摇头。 “不是他,他什么也没说,是我看见首先爆炸的是停车场。” 既然带有护照的背包都带上了,不可能还藏一大铁盒私人物品在沙地摩托下,压根就没有去取回来的打算,再联想她所看到的爆炸经过,就能猜到个大概。 “我是想告诉你,”她斟酌了一下用词,“首先使用炸弹的人,通常都宣称是为了正义,但实际这是......极端残忍的行为。”跟恐怖分子行径没有区别,永远不会占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湛蓝色天空如悬头顶,半干的黑发乱飞,它的主人惺忪慵懒,皮肤是度染了夜幕的蓝瓷色,那双黑眸里冷光一划而过,和背景中的星辰进行了一次共振闪烁。 “我们有句话叫作:夜路走多了会遇见鬼,你、你好自为之吧。” 王含乐早已在猴孩翻译时就退后几步。 他可不是猫咪和小老鼠,虽然他脸上毛已褪掉一部分,远一点看像个无害的正常大男生,但他一个小动作,暴起给她一爪,至少是二级伤残大礼包。 他慢慢扫了眼她退开的身姿,转回去坐涯边继续吹海风,哼都不哼一声,更没有解释“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意图,好似她打扰了他看日出。 她心下一片叹息,最后看了眼他似乎小了一圈的尾巴,什么也没说,离开。 回国 大学生晨起后就来找王含乐。 没人阻拦她,日出之后那人和他的人鱼又不见了,徒留她跟猴崽子窝在早已熄灭的火堆边,于是一气之下她就扎进别人队伍里下崖。 车已走完盘绕山道,进入平地。 男生的女朋友开始指着后视镜叽叽喳喳。 黑色越野后来居上,赶超他们的时候,右车缘险险擦过栏杆,车身倾斜绕了一个弯,吓得王含乐车里男男女女尖叫。 车刹在他们前面,挡住去路。 副驾座下来一个黑色身影,饱受噪音攻击的王含乐立即全身戒备。 女大学生看见笔直走来的杨,尖叫变为惊呼,并交头接耳讨论,全然忘了害怕。 不用翻译王含乐都听得懂,那傻屌套着连衣帽,遮住脸上已消退剩不多的毛发,露出的尽是能见人的一面,女生肯定第一时间会夸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啦。 不等杨走到车门,车门自动打开,小孩被一掌推出来。 “.....” 笔直身影握了握小孩肩膀,指引小孩上身后的越野车,自己伸手拉王含乐坐的右侧车门。 车里的大学生好奇地盯着王含乐看,王含乐深吸了口气,打开车门兔子一样跳出去撞开他,沉着脸背着背包埋头向前冲,走过越野也没停下。 脚步靠近,一只手臂揽住她腰,温热的鼻息撒在她耳畔,把她往后拖。 又来! 王含乐马上想起警察局停车场被他背摔的事,拼了老命挣扎,毫不留情踹他的腿,双手也没闲着,倒不是寻常女人反抗式抓挠,而是直接命中要害,掐他尾巴根。 他加重了箍她腰的力道,直接把她抱离地,语速又快又急,有一点狼狈,王含乐反复听到“安全”这个词,疑惑回头,正巧看见他玉色面庞从脸颊红到耳根,眼里有些无措和忙乱,腮帮紧咬,想使力又忍耐怕伤到她的样子,另一只空着的手没有试图阻止她的乱动,而是挡在脸前,防止她伤他头。 其他地方就任打? 她停下挣扎,他立即双手合她腰,提抱她到越野右后方车门,打开门,放座位上,给她系安全带,动作一气呵成。 黑影袭来,他避开稍慢,柔软的唇触上他眼皮。 有人比他更快推开她,拽着始作俑者双肩牢牢钉到座椅上,凶猛气势把一边的猴孩吓得背脊贴车门上。 “Don't touch him!”人鱼吼她,柔软的身体像蛇从主驾座探过来,掀翻她后,指着她鼻子警告,眼里满是警戒。 “啪”,车门关上,蓝颜祸水淡定回副驾座。 开车的是人鱼。 作了一早上,如愿吃到豆腐,王含乐在车上一路安静。 通过后视镜,她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前面人,看着他用手擦掉眼睛上她的口水。 直到车开进别墅。 上一刻王含乐还在想,等会儿陈先生就会揭穿她不是陈太太,到时候是让他跪下来认错呢还是跪下来认错呢? 下一刻就见到迫不及待迎出来的陈先生。 她知道为什么要带她来见陈先生了。 那是个非常漂亮的男人,二十岁出头,桃花眼,常年戴美瞳,把自己收拾得比女人还白净,像明星。 事实上王含乐还真认出了他是谁,不就是一年前很火的一部国产剧的男主角吗?今年上半年还常看到他的广告。 但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看见了他的尾巴。 就像点太多,构成的面太大,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一时没法有反应。 后来想起,她当时是愤怒的,愤怒的深处是悲伤。 她想问有没有搞错,不是说好了送她去机场,送她回国,为什么要把她送到这里? 还没等她开口,桃花眼男人就上来把她领下。 “亲爱的——”陈先生搂住她,小心翼翼观察着她身后的人。 落在他人眼里,就是正主对觊觎自己所有物的人宣誓主权。 当着她身后的人,拉她到视线不能及的偏厅坐下,含情脉脉看着她。 等她醒悟过来,带她来的人不知何时已离开,别墅只剩她和陈先生。 陈先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领她去有大池子的那个观景台。 “他们真够胆大的,连曾先生这级别的富豪都敢动。” “我知道你不是我老婆,但我要尽快回国,等不起了,你也是说中文的,也想尽快回国对吧?” “现在越国警察已经在查他们,他们认为我们是夫妻,我们就顺着他们,再迟你我都走不了。” “还是你想被他们拖下水?” 陈先生带着“陈太太”无声无息离开他在越国的别墅,陪“陈太太”回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凌晨就去了机场。 黑色suv无声无息跟了一路,他们在酒店一夜,它就停在路边一夜,直到他们进了机场,天上飞机轰隆划过天空,它才掉头离去。 心理咨询 回国后,王含乐屁股还是凉的就着手搬家,第一天跨城看房租房签合同,第二天搬家公司三个壮汉上门,将她屯了五年的家私从早搬到下午五点,搬入一套二居室。 搬家之后她想默不吭声从此蜗居,好像全世界都把她遗忘最好,她只去了趟自己的饭馆,简单交代了一下店长店内事宜,告知自己还要继续休假,打不通电话不用找她,她便撒手不管浑浑噩噩回到新住处,一个月足不出户。 一个月后,家里的存粮干干净净,出山,买新手机,补办手机卡。 开机之后,微信上有好久不见的同学招呼她,约她吃饭。 被戏谑成高岭之花的王含乐通常不会去的,难吃跑不掉,还不许她点评菜品,但她闭关一个月,找她的信息居然就这么一条,就好像全世界如她所愿抛弃她后,突然又怜悯地抛下了一条缆绳。 年少感情好过一阵子,后面就没联络过的同学出现在饭桌后,她感到有些激动,跟看到亲人似的,恍若隔世。 可她同学没看出她的复杂感情,招呼了她就去招呼别人,落座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同学今天生日。 另一个姓秋的同学靠近她,“我没带生日礼物,怎么办?” 王含乐点点头,“我也没带。” 秋同学就乐了,“你说她突然请吃饭也不通知一下,是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们对面坐满了一排贴着同学老公同事标签的男人们,就明白了,这还是一场相亲宴。 同学老公升职了,拉拢办公室的员工,同学自告奋勇,拉来了她所认识的所有单身女,借庆生之名行配对之实。 大部分男女都很上道,不一会儿就交谈起来,秋同学醒悟过来后,早已调换几轮座位把对面谁工资高谁有车有房摸了个一清二楚,只有王含乐,死鱼一样吃着眼前的菜,吃完一盘又一盘,她那桌就属她最享受。 她对面的男士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儿,还穿着一身肿泡泡的家居服来吃席,早就光速跑开了。 当她想吃菠萝炒饭的时候,她对坐在她旁边的同学说,亲爱的,帮我拿一下炒饭。 同学说好,要去端炒饭,同学的老公伸手过来,把炒饭端走,“好饿啊,我还没吃几口。”对她老婆笑了笑,端着盘子大口吃起来。 同学见状,起身招待其他客人,像个蝴蝶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王含乐对着汤碗翻了个白眼,从来没例外,身边就这些货色。 抬头的一刹那,扫还有哪些菜可以吃的余光突然扫到一个人,她全身食欲尽退,冒出冷汗。 “我可以坐这儿吗?” 不等别人回答,她就提了张凳子,在夹缝里落座, “哎呀你怎么插位置?”旁边的人小声抱怨,捂着嘴,不想显得太饥渴。 在场单身女都排着队等着和对面人说话。 男人个子不高,皮肤很白,有多白呢?大概和今天化了妆的寿星一样白吧。 长得不是有多帅,胜在五官不娘,男性特征还比较明显,说话彬彬有礼,眼睛像激光扫过面前一个又一个和他交谈的人,明明在审视,嘴角却噙着温和的笑,以至于和他对话的人很快就交代了自己年龄工作收入,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积累下来的优势都摆到他面前。 “该你了。” 后面人捅王含乐。 她回过神来,屁股粘着板凳挪了挪,勾着腰双手交叉放桌上,她看上去很严肃,没人注意到,她的手指正紧紧地抠住桌面,“你去过越国吗?” “家里有兄弟吗?你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嗤!”四周传来笑声,笑她的套路太老。 得到对方否定回答后,王含乐愣了会儿,点点头,把座位让给下个人。 她找了个回家路远的借口,跟同学说要先走一步。 同学笑眯眯缠着她胳膊,对她咬耳朵:那人是同学老公公司的销售之花,看着斯文,花花公子一个,一年到头都在换女朋友,这次来纯粹是给她老公撑场面的,跟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不合适,这绝大多数自然包括王含乐。 然后又笑眯眯问她:今晚东西好不好吃? 她剔着牙:你这一桌多少钱? 同学楞楞回道,1200。 我600就可以给你做出来。 她本想这么说,按她老样子,今天被摆这么一道,她也早该牙尖嘴利地刁难起来,但她终是没这么说,拍拍同学的手,说,谢谢你,很好吃,生日礼物改天补给你。 王含乐决定去看心理医生。 她现在都有点怕上街,一旦碰到与那人相似的人,哪怕是一个五官,一个背影,一个手势,她就内心狂悸。 没办法,她认识的人想的都是老婆老公孩子热炕头,升职加薪人生巅峰,她倾诉不了。 心理医生是女的,听她讲完在越国的遭遇,可能她讲得太毫无保留,反而不真实。 尽管女医生已经低头喝茶掩饰了,王含乐还是从她眼里看到同情。 女医生着重问她,杨的长相。 滔滔不绝的王含乐突然住嘴,那个人长什么样呢?她突然想不起来了。 看谁都像他,终究模糊了正主的脸。 她并不熟悉那个人,对他的了解都是猜测居多,他的回应太少,她对他的感觉就像狂奔的河流,全然不顾地流过很多地方,发现终点没有海,傻了眼,这时河流又无法倒流,就静淌了,变成死水。 她转口开始倾诉装死的这一个月里,她做了些什么。 她拆了又组合了一部手机,对一个中年男人奢华又土味的生活大开了眼界,她还看了一本全英文小说,书名叫《大卫科波菲尔》,看完之后她一头雾水,怎么不是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的自传? 女医生在纸上写了几个词:男性,二十三岁,东方人,孤儿,自卑,暴力倾向,渴望家庭。 “你有多久没见你的家人了?能谈谈和你父亲的关系吗?” 女医生总结:常年独居,孤独自闭,妄想症。 咨询时间是两个小时,时间还差五分钟,门外有人影晃动,女医生留下病人开门出去,她和男人的对话声隐隐传来。 “老公,你怎么来了?” “我还有个病人没走,你去沙发上等我一下,乖,爱你哟,晚上回去奖励你。” 女医生回来脸上带着红彤彤的笑,沙发上她的病人缓慢地喝了口水,问:“医生你今年多少岁?” 医生愣了愣,答:“25。” “你跟你先生感情真好。”她留下水杯和祝福,走出咨询室。 第二天她换了个男心理医生。 又是毫无保留地讲了一遍越国经历。 男医生年轻又沉着,没有女医生那么迁就她,不断指出她故事里的漏洞,但温和婉转,没有阻挠她讲完故事。 “所以是陈先生让你藏好自己,不要跟越国遇见的人有任何接触,才能保护你也保护他?但不对呀,你所说的陈先生,也就是韩宗麒,上个月他在越国被囚禁,那他怎么参加国内真人秀《开心进击》,还每天更新微博发照片,你看看。” 王含乐很高兴接过男医生递过来的手机,边看边说:“谢谢你,高帅哥,没有武断我编造故事,而是跟我讲道理。现在明星的微博很多都由专业人士打理,节目可以提前拍好再播,不足以证明韩宗麒上个月就全在国内的。” 高医生眨眨眼,心想还遇见逻辑型病人了。 “《开心进击》一共5个艺人,其中刘麦是香港艺人,刘麦的微博有一条时间线,证明节目是上个月拍摄。”高医生又将手机递给她看,“刘麦也是天天发微博,比韩宗麒更频繁,她上个月之前发的微博都没有内地的信息,本月起也没有,因为她回香港了,只有上个月她发的全是内地相关的,她还特别喜欢发合照,你所说的时间里,她刚好发了剧组合照,里面有韩宗麒。” 王含乐拿过手机,刘麦各种花样的泳衣照首先跳出来,冲击得人眼晕,她脱口而出:“可能这个香港女明星也是兽人。” 高医生推了推鼻子上的镜架,高深莫测地笑。 王含乐尴尬笑:“高医生,我发现我咨询的时间都跟你拿来做推理游戏了,也不是不可以,日后我还会来咨询,咨询费能打个折扣吗?” “你需要的不是咨询,你需要见见太阳,答应我,多出去走走好吗?” 王含乐想了一下,从善如流点点头,从咨询室二楼出了电梯,头皮冰凉,抬头发现,下雨了。 在心理医生那里找不到认同,王含乐却感到好多了,大概是倾诉后整个人减轻了包袱,她结束禁闭,回归正职继续折腾她的小饭馆。 世界名著 王含乐是老板兼厨师,做事细致精益求精,对他人要求高对自己在厨房的工作要求更高,是以她一回店就忙得停不下来。 活总是要忙完的,旺季忙完淡季就闲下来,她一进店,店里就气压低,影响士气,在店长明示暗示的“老板你太拼了”“老板你长斑了是没睡好吗”“老板你的年假休了吗”,她不得不每周给自己放两天假。 一有空,她就拿起那本原版书反复看,可惜字母认识她,她不认识字母。 但她一点也不想抢救自己的英语,即便有英语基础,潜意识她知道,学了也没用,越国的事越国的那些人,她也不会再经历了。 她鬼使神差看起了中文版。 和看英文原版不同,中文版她只花了2天时间就看完。 看到中途一段的时候她眉心直跳,男孩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姨婆让她觉得分外眼熟,阴阳怪气又孑然一身,感觉像一巴掌扇到她脸上。 看到老巫婆对男孩耳提面命“永不卑贱,永不虚伪,永不残忍”,她“啪”地合上书,从床缝抓出那本原版。 英文书里夹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个地址,是王含乐所在城市的临省城市,王含乐以为这本书就是书主人拿来夹这张纸用的。 当她在灯光下仔细翻看这本原版,发现书的磨损大部分是经常翻阅造成的,而不全是乱揉背包满世界背来背去造成,从一些细节上可以看出,比如她现在所看的中文版的这几页,原版对应的这几页泛黄得特别厉害。 王含乐想起了初中语文老师的一句老生常谈:世界名著之所以为世界名著,就在于它历久不衰。 也在于它跨越距离跨越语言跨越种族也能引起共鸣。 那本书让她打了一段时间的鸡血,走路都带风的那种。 连骂人都有劲了。 店长是个二十岁出头胖胖的女孩,狗腿谄媚,乱放佐料,最喜欢跟客人摆闲龙门阵。 王含乐尽量没有表情路过她,她正坐在客人位置上,和客人一起举着手机打游戏。 店长随意瞟了一眼,眼神转回手机,又转回去,王含乐鼻管下塞着两坨卫生纸,“乐姐,你脸怎么回事?” “天干物燥,毛细血管破裂,生物课没教?” 总不能说给本中小学生世界名著激动到一夜没睡着,晨起就流鼻血了吧。 店长对她弯酸人习以为常,“我就想跟你说,麻辣烫找你。” 淡季,整条小吃街生意都不好,街对面的麻辣烫装修得像夜总会,打老远都会看见那店黄橙蓝绿青红紫地发光,进去之后发现,妈的,灯光暗得锅里的签喂进鼻孔都不知道。 麻辣烫男老板生意不好的时候,偶尔会来王含乐店里买小吃,闲聊中得知王含乐是资深猫奴,说自己也养,还让王含乐领着进了养猫群。 此时男老板就站在吧台前,本来借了他们的椅子正要走,看见老板娘来了,椅子也不管了,把王含乐拉到门外去。 男老板抽了支烟,眉峰淡淡皱起,一股下套的味道弥漫开来...... “哥,有啥事你说,我里面还忙。”王含乐面前递来一支烟,她看也没看拒绝了。 “忙什么?”男人瞪她一眼,“现在这生意淡得能出鸟,你装什么装,别说群里的事你没看见。” “群里啥事?” “富临花园,二十层楼,摔猫摔狗,你不知道?猫还怀着孕!”他狠狠扔烟,使劲碾,眼眶都给熏红了。 “.......” “群里组织去围这贱人,你去不去?” 王含乐跟着组织去了富临花园。 那群成年人还算理智,除了穿厚了点,戴着帽子和口罩,没有夹枪带棒,也没拉横幅,他们也拉不了横幅——总不可能拉“还我猫命还我狗命”吧?猫狗又不是他们的。 他们看着就像小区哪户来了一波打秋风的亲戚,锁定虐猫狗主人所在的单元楼,为了分散保安注意力,一部分人去楼上蹲着,一部人在楼下花园蹲着。 “线人就是这小区的,门号错不了,经常见那户男的牵那金毛出来散步。” “遛狗是好事啊,咋把自己的宝贝扔窗外了呢?” “就是不知道啊,这不就是来看是不是隐性狂犬症潜伏患者呀,早点扭送医院早治疗,幸福你我他。” “霍,龙哥说得对,我们这还是济世救人来着。” 楼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女人穿着睡衣冲出单元门,后面跟着一起来的群里的人,他们大喊:“就她!就这女的!” “快拦!” 王含乐一看,就决定不掺和了,这么多人对一个女的,今天怎么也占不了便宜。 她忍不住提醒队友:“叫几个人去进小区的路上挡一下保安吧。” 一群人果然围着女人变成了打嘴巴仗。 偏偏今天来的人大多是男的,一群大老爷们围着一更年期大婶,三言两语就给堵回来。 “我的猫狗我处理了怎么着?你们管的着吗?” “那是一条命,你再不喜欢也不应该肆意伤害践踏生命!” “我践踏了又怎么了?我买猫买狗你们出钱了没?没出钱可快闭嘴把你们,待会儿我报警你们别喊妈求饶。” 有女队友咬牙道:“难怪被你老公嫌弃,你这样子,你这恶毒心肠,没人会不嫌弃你!老表子!” 女人突然拔高嗓门,扑向女队友:“我撕烂你的嘴,就是你这种狐狸精勾引我老公!” 王含乐作为唯二的女队友,敢近女人的身,她本意拉架,却听女人喊:“狐狸精,狐狸精!以后我还要摔猫,摔狗,我老公被你勾引一次,我就摔一次!” 于是抱变成了压,王含乐直接整个人把她压地上,女人转脸继续骂,被她一巴掌扇回地面。 “没用的东西,你男人对不起你你扔他,欺负弱小,没出息。” 女人被王含乐“炊事班班长”身份练出来的体格压得动弹不得,直到有人来拉王含乐,王含乐象征反抗了下,却被按地上。 ....... 艹,保安怎么没拦住? 就因为一巴掌,韧带拉伤,派出所,医药费,3万。 最后养猫群分摊了这笔医药费。 王含乐被他们领出派出所,那些人还特别高兴,拉着她去庆祝吃饭。 她去上了个厕所,男的就喝得摇摇欲坠,一个抱一个的胳膊,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想学女学生手牵手去上厕所。 她看见麻辣烫那位哥在自己店里醉得七晕八素,脸被摇头灯照得五光十色。 他指了指王含乐的脸,还以为她近在咫尺。 “你知道你跟女的区别是啥不?” “你他妈不把你当女的使。” 他的脸被旁边男人轻轻拍打,“那是因为你不是她的菜,人家才不会对你撒娇,对你作。” 王含乐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和另一个女队友也是同被更年期大婶指认进派出所的那位打了个招呼,先溜了。 她又回去了富临花园。 保安一见她,就把她拦截住了。 不一会儿保安就把更年期大婶叫下来。 大婶和她老公一并下来了。 “你还来,是不是嫌赔得少?我再给你打几下要不要?”非常嚣张把脸伸到王含乐面前,其实人还在道闸内没出去,她又转头对她老公说:“我告诉你,你只要再去找那狐狸精一次,我就把在你面前扔一只狗,或者猫,你要敢养,我也敢扔。” 男人怒斥了她几句,她反骂回去。 “别吵了,阿姨。”王含乐彬彬有礼劝阻,“我来就想说个事。” “有屁就放。” 她笑了笑,“我想说,你再敢对猫狗做那种事,最好别让人知道,被我知道了,我弄死你。” 回去的路上王含乐很后悔。 不是后悔逞一时口快威胁他人,而是,她没有办法弄死她觉得该去死的人。 也不是真的弄死,至少......断个手断个脚。 让垃圾觉悟,太浪费时间,这空档得多少无辜生命填进去。 一年了,她无比想念那个人。 想做就做,动手毫不犹豫。 当时觉得他冷酷无情。 现在却十分想要这份恣意妄为。 红工市 踏上前往临省省会城市的动车。 两个小时的路程,王含乐脑海里回放了在越国与他有关的所有记忆,很多当时忽略的细节终是没逃过她的耐心琢磨。 她耐心比别人都好,好多东西都经不起她耐心琢磨,稍微较真一点,下面浮华易碎就一览无遗,反而让她更加厌世。 但有些东西就是经得起琢磨。 比如第一次见面,他就坐着轮椅出现在马戏团,他那时是受伤了吧?他一直围着马戏团绕,是人贩工厂里的人伤了他吗?光琢磨这个,她就能整宿不睡,将他惊艳的模样翻来覆去回放, 第二天再顶两个黑眼圈去上班,绿油油的眼神能把人吓一跳。 后面他看似老练,实际不经意间会露出她这个外行都能看出的破绽,比如轻敌,比如声东击西想以炸弹引出曾先生,速战速决,却引发连环爆炸。 后面她搜过,越国曾氏集团在越国兵连祸结时期靠军火发家,现已漂白多年,互联网上都不用翻墙就能搜到,让她有时会怀疑自己是否冤枉了他,停车场的炸弹不是他放的。 他是个新手。 作为普通人,她只能靠深深的直觉去感应猜测。 他可能训练了很长时间,但缺乏实战经验,现在已过去一年,他变成什么样了?变得成熟了吗? 她的卧室灯光,全换成了黄色白炽灯,在夜深人静世界一片昏黄时,他的青涩反应就会屡屡浮现眼前,那是冰冷被罩里唯一的温度来源。 红工市是个山地城市。 出租车司机甩得乘客七晕八素,终于送到目的地,收钱时顺着客人目光看了一眼荒颓的大门。 机关老宿舍,早就没人了。 客人也一脸懵。 “早搬了,早搬了,说了你也不听,你看你现在进得去吗?”司机唠唠叨叨,见她没有折返的意思,踩油门走人。 王含乐面前锈旧铁门高大,横栏都到她胸,街上时不时有人穿梭,铁门是不能爬了。 她爬墙。 令人失望的是,里面更残破,五六层的老式机关红砖楼外墙上全是爬山虎,几棵高大的银杏树孤独守立,地面灰尘覆盖着枯叶,一脚踩上去还有泥陷感。 鬼都没有一个,王含乐又翻墙出来。 路过墙根下的老年人被她吓得往后仰。 “你搞什么!”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还好出门在外她把自己拾掇得规规矩矩的,长大衣高领毛衣长头发马尾巴商务风,她一开口礼貌道:“大爷,我是来找人的,您知道这里面的人都搬哪去了吗?” “来找人啊,早点说嘛,这大院都快拆了,还来找人,早找不到咯。” 王含乐一急,拿出一张纸条,一字一顿道:“您看这地址是这儿吗?” 老人家看了纸条才稍微态度好点,“荣州路8号水利院家属楼,是这儿,红工市现在没有水利院了。”末了补一刀,“你找不到咯。” “嘎?”她犹为不死心。 “问门卫啊,傻呢?背面,绕一圈。”说完屁颠屁颠走了。 半天反应过来,被老年人调戏了。 她囧着一张脸绕着围墙转,就看见了疑似门卫室的小房子,就在塌了一角的墙根下,落叶大喇喇吹起,仿佛嘲笑谁翻墙谁傻子。 ....... 门卫是个五十出头的大叔,正在收拾东西,王含乐给的地址具体到楼栋门牌号,她本来不抱希望。 但今天少见的,她碰上好运气。 老年人戴上老花镜,接过纸条看了半分钟,“你等等。”他从床下拉出一个行李箱,里面有本相册,他翻到某一页,弹了其中一张照片,“杨师。”拿给王含乐看。 “你找的人,是杨师一家?” 彩色照片已经褪色成泛黄黑白照片,二三十个男人的合照里,右上角中年男人双手后背严肃地看着前方。 一听到人家姓“杨”,王含乐欣喜若狂,拼命点头,“他们家现在在哪?有联系方式吗?” “搬了起码三年了,只有电话。” 拿到电话她也够开心了,赶忙去街对面买了一包烟,赠送给门卫大叔。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拨拿到的号码,奇怪的是,对方能打通,却无人接起。 这时她已走出荣州路,走往宾馆路上,忽然想起门卫屋子里东西很少,床上连褥子都没,她预感不好,转身往回跑,中根皮鞋在水泥路上响得好似人随时都要崴飞出去。 赶到的时候,门卫正在锁门,脚边放着行李箱,她一路跑来动静不小,门卫转身被她震得退后一步,看清是她,就道:“你运气真好,我正要走。” “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明天拆迁队就来了,我还来做啥。” 王含乐拍胸口平复急喘,要把人请到对面的饭店坐下慢慢谈。 门卫拒绝道:“所以说你运气好,有人还在等我,转个背你就遇不上我了。你有啥事你赶紧说,对哦,你找杨师啥事?你杨师啥人啊?” “我是他儿子的朋友,他电话打不通,你还有别的联系方式没?” “他有儿子?我怎么不知道?” 王含乐心跳快了一下,却听他接下来说:“你别想找了,他联系方式就这一个,找不到就只有算了。” “那合照,你给我看的那照片上,那么多人,他们总能联系上他吧?你给我那些人的电话,多给几个,叔叔,我们别在这儿说话,进馆子坐一下,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王含乐语气诚恳,卑躬屈膝地邀请,门卫被她拉进饭店。 点了酒和菜,扔开菜单王含乐迫不及待索问其他联系方式。 “妹妹,不是我不帮你,我只有杨师的这个号码,其他人号码我也没有啊。” 王含乐边倒茶边想,看着不像是撒谎。 她转了个话题:“没事,他有个儿子,你确定不知道?” “我看门看了十多年,杨师两口子有儿子,除非藏起来,能躲得过我眼睛?再说怎么藏?折起来放兜里?那人是有块头的......” “十几年?具体几年?” 门卫被她突然转向问得一愣,还拿今年年份减了一下当年做门卫的年份,得出:“十二年。” “那应该是十二年前走的。” “谁走?” “他儿子。” 门卫本来觉得王含乐所说之事荒谬,可看她一脸认真,他的反驳就反不出口。 “大叔,你那张照片能给我吗?” 当然不行,那是人家的纪念册,十二年工作的荣誉证明,这姑娘太直接了,软硬兼施,不达目的不罢休,跟她说话是人就有种要被扒一层皮的警觉,也没见她是杨师的谁,她这么尽心尽力做什么?要不是长得挺正常,妥妥一个居心不良加报警伺候。 王含乐还是拿到了照片,去附近影印店扫描了一张高清的。 让门卫酒足饭饱之后,她结了账,临走又要了门卫的电话。 直到坐完动车,出了车站,坐地铁回了住处,王含乐也没打通那个电话。 睡到半夜,她突然感应到什么,爬起来打电话。 “大叔,我是杨师儿子的朋友王小姐,问一个问题,打扰吗?” 那边醒得二晕二晕的中老年人估计一口气没缓上来,“.......啊?” “你只有杨师的电话,为什么没有别人的电话?” “.......” “是杨师专门留给你的,对吗?” “......对。” 挂了电话,被子里二十七岁女人高兴得翻腾打滚,把枕头压身下骑来骑去。 他想要的,她拿到手了。 手机响起。 被窝里伸出光裸的手臂,握住划开。 那边声音吵杂,信号不好,人声断断续续。 “还没打通......啊,通了。” “说话。”她一贯不耐烦的声音先发制人。 “嗨,是我,发你的住处地址。”尖细的男声。 啪地挂断。 俩世界1 “小徐。”手指扣扣吧台面。 正在玩手机的人迅速按下手机,才不卑不亢抬起头,“乐姐你来了。” “昨天又遇见神经病了?” 小徐店长张了张嘴,半天才从电竞的海洋里游上岸,想起有那么回事,“乐姐,你听我说,这次不是我们的错,是客人,她备注——绿豆沙冰要热的,不给热的给差评。这种客人不骂留着过年吗?话说今年过年咱们休几天假?” “该骂。”王含乐庆幸昨天不在,不然不是骂架了,八成得打起来,“不过你把店里的联系方式换成你的电话号码。” “为什么?”小徐店长仿佛预见了什么,不停摇头拒绝。 “妈的,不换也得换,昨晚打我手机上来了,问我要地址。” 小徐店长怪叫:“问你要地址做什么?还想上门来闹场子?我马上改,乐姐你昨晚肯定没睡好,回去休息,我在这儿等着。” “来了知道怎么办吧?” 点头,早就深受教诲,“门口躺下,通知隔壁鸡汤饭拍视频,报警,您老慢去,不会忘的。” 绕远了才想起,她今天是来上班的,怎么往家回了? 幸好没上班回去了,才到小区门口,大老远看见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物业围成一团,见她路过,就喊:“小姐,小姐。” “你全家才小姐。”刚搬来小区,物业出过除鼠不利反毒死猫的事,王含乐一直给物业记着。 “嘎?不是,小姐,你是3栋501的住户吗?” “不是。”她快速挪开,傻子才把门牌号告诉随时可能会结仇的人。 “明明就是......”背后传来物业的嘀咕。 楼下又遇见大妈成团八卦,见她就窸窸窣窣讲得更凶了,那样子就像她集合了她们儿子一天之内睡了。 直到看见自家门口蹲的乞丐,她明白邻居和物业为何异样了。 这种情况通常该叫物业来处理,但物业显然是一群阳痿男,不仅轻易把人放进来,还不敢承担错误,放任奇怪的人游荡在住户门口。 她正在拨报警电话,蹲的那人站起来,哈哈笑了两声,怪声怪气喊:“乐——乐——姐姐。” 她毛骨悚然,转身就跑,没跑几步,突然想起她教人叫过“乐乐姐姐”。 去年,越国,一个满脸是毛瘦巴巴的小男孩,拿走了她第一笔美金,让她没了夫人又折兵。 “怎么搞成这样?” 王含乐开门,乞丐紧跟在后面。 他脸上依稀还有猴崽子的影子,虽然脏,好在光滑的,说明没伤没病,不仅没伤没病,这崽子身高,跟拉面条一样长了,目测一米六吧,至少已具矮个少年样。 她站在玄关,关门时迟疑了。 他们是具有攻击性的。 关了门她就跑不掉。 少年进门后就站在玄关没动。 “怎么了?哦,这是我的猫。”他一动不动盯着沙发上弓着身体进入飞机耳战斗状态的猫,王含乐不以为意道:“来吧,用你们兽类的方式打个招呼。” 少年迈开脚——走了一步,脚上就多了个舔他脚的肉球。 “这是我的狗,打招呼吧。” 少年不敢置信,“什么时候养的?” 王含乐耸肩,“大学毕业后就养了。”每次搬家它们都是最重的行李。 少年撩开脚上对他的气味着迷不已的泰迪,径自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捞起一袋膨化食品,扯开就往嘴里哗啦哗啦倒。 见状王含乐马上点了个烧腊饭,加了10块钱小费,备注让卖家二十分钟送过来。 猴少年狼吞虎咽吃完外卖,王含乐已从楼下超市提回一袋衣服,从内到外都有,在他咽下最后一口饭时递到他手边,“不急,你先去洗澡,洗完我们谈。” 他盘坐在沙发上,不仅个头变化突出,脸上神色也变化多端,不再呆滞,警戒,更自然,更舒展,热了一杯牛奶给他喝,他接的时候居然回:“谢谢姐姐。” 轮到王含乐呆滞。 喝完牛奶,他解释为什么突然出现:“杨......你还记得他吧?他来你们国家,我很想他,就跑出来了。” “记得,杨dié。” 少年却惊讶了,“这是他的名字?原来他全名叫这个。” 她心中升起淡淡的喜悦,居然一直以来,她比他的同类了解他更多。 “对,他有一本过期的护照,我看过。”回国后她凭记忆终于认全了他的名字,那个字组成一个词,是生生不息的意思,寄托了取名者对他的期望,她甚至据此为他延伸出另一个名字,取代了傻屌,贱人,那个名字叫:绵绵。 少年一骨碌就从沙发上起身,“他是不是在这里?他是不是来找你了?” 她看见少年要往她房间去,心头一跳,又觉得自己留下的痕迹一般人也察觉不出来什么,就没阻止。 “他没有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他来了。”但她知道,他迟早会来,去红工市,找他的家人。 少年绕遍每个房间,遍寻不获后,终于放弃,但也没有表现得多难过。 王含乐问:“他为什么不许你跟着?他又要做危险的事?” 少年耸耸肩,“我需要坚持我的学业,他不允许我耽误。至于危不危险,你们可能比我更清楚。” 果真安排他的同类念书去了。 可谓当代慈父。 “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会比你清楚,他这一年不是跟你在一起?” “no,no,no,你走后没多久,他也走了,离开越国,去了你们国家,他搞出动静,你们国家的互联网那么发达,上面应该能看得到吧?” 她心脏扑通直跳,他这一年都在国内的话,她、她怎么不知道? 随后骂自己发痴,她为什么一定得知道?她又不是他的谁。 但她不得不承认,她,此时,非常震惊,以及兴奋。 “我确定,你哥哥在我们国家过得非常安逸......舒适,因为这一年我没有在互联网上看到任何关于你哥,关于你们这类人的消息,哦,除了一个电视明星。” 少年在她的客房住下,当天就给杨发了邮件,告知现在他已不在越国,也告知现如今住址,以杨对他学业重视程度,他那乐不思蜀意欲中断学业跑外国打黑工的样儿,应该很快就能把人气得显灵。 王含乐脸涨得通红,问他怎么找到她住处来的,毕竟他可以,那某人也早该可以。 她已止不住翩跹幻想,幻想这一年某人一直在暗中关注她。 “她说她叫小徐,还让我去她店里玩,给我吃霸王餐,什么叫霸王餐?” 谁?小徐?哦,她的那贪吃好耍的胖丫头员工,怎么扯她身上去了? 少年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沉下脸,粗着声音:“说话。” 王含乐反应了半天,想起来了。 “是你——”半夜问她要住址被她当骚扰电话的,她今早确实把这个电话号码给了小徐,作用是小徐要是和客人闹到叫警察的地步,电话记录可以作为骚扰证据交给警察,占据有利地位就能尽量避免硬碰硬。 “然后小徐把你当做客人,打电话给你,你说你认识我,要我的地址,她就给了?” “你不接电话,她就给了,有什么不对吗?” 小子中文越来越溜,会引用她的话来堵她。 非常不对! 有哪个员工敢把老板的电话随便出卖?她得趁机好好教训一番小徐这死丫头。 她马上掏出手机要开骂,发现手机上多个未接来电——啊,手机不小心调成静音模式了。 ....... 过了一个星期,也没收到某个兽人大哥的回音。 王含乐以歪果仁不熟悉本国互联网为由,接收了兽人小弟的邮箱,每天早晚刷一遍,除了博彩信息和少妇交友,毛都没刷出一根。 “年纪轻轻就上这么多黄色网站,你哥知道吗?”她怒道。 在她这儿住一周,兽人小弟已对她的刁钻产生抗体,窝在沙发上打着手游瞄了她一眼。 “登录你们国家的网才有的。” 啊,又死了,小徐姐姐又该伤害他了。 王含乐一看,果然是住进她家第一天邮箱开始爆的垃圾邮件。 “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你哥?”王含乐找别的地方迁怒。 “他担心我才对。”兽人小弟头也不抬,没注意到她嫉妒到质壁分离。“我的邮件他都会看,但不一定回邮件,不回就是他在忙。” 她又检查了一遍邮件,确定是在她的监视下,用英文告诉对面,人现在住在“越国曾帮助过我们的陈太太”家里。 写的时候兽人小弟还非常抗拒。 “我不能这么写,当时你就不该和陈先生走,你们有句话叫作: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激怒杨,不好。” “我怎么激怒他了?”她不以为然,“我走后,你哥有什么异常?他来找过我?或者和我对证过?” “没有,只是我们都这么认为,不该让你和陈先生走,你该和我们走。” “放心吧,你哥没那么单纯,他就是不想我跟着你们,才趁机把我丢出去的。”见他还想说什么,她横眉倒插,“吃我的住我的写个东西都不行?开玩笑不懂?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死板?” “最好不要开这个玩笑,杨走之前还在找陈太太......”絮絮叨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最后还是按她要求写了邮件。 俩世界2 直觉对面已经看了邮件。 不回复,不反驳,一点都不担心他可爱的小孩落著名“蛇头”手上。 分明就洞察了她的把戏。 还有可能已经忘了她是谁。 她想象他对着邮件里那个名字,好半天都想不起名字对应的人脸,干脆放弃,关闭邮箱,忙他的去了。 太卑微了,她还记得他比她小三岁,被一个小她三岁的男人搞到欲哭无泪。 太卑微了。 逼得她做不得不做点什么来排解,比如照顾好他的遗孤。 等沙发上的人打完手上的那局游戏,她把人带出去理发,打扮成学生的模样,还带他去买教科书,让他少打游戏多念书,看不懂别问她自己去网上搜课程。 兽人小弟小蛮——王含乐给他取的中文名,他和他哥的邮件来往里,他哥居然直接称呼他为monkey。 在为数不多的几封邮件里,monkey跳来跳去,严肃地出现在对小弟的学业指导中。 他的小弟在当地学校念的是相当于初中的课程,小弟给他报告所见所闻趣闻轶事,他不会也回一篇我这儿怎么怎么的,而是指出小弟的语法错误,推荐小弟阅读类似《如何快速学好英文》,后面还有一串书单,自己却一声不吭跑中文国家去了。 王含乐每天看一点,一周读完他们的全部邮件,发现小蛮他哥并没有透露自己的位置,可谓行踪成谜。 他在邮件里也如她记忆中一样,保密他的所有信息。 小蛮很喜欢和小徐店长玩,可能是王含乐不苟言笑又管他,他白天都在王含乐店里和小徐呆一起。 “乐姐,你表弟来了这么久,他家里人怎么电话都不打一个?现在的小孩想辍学就辍学,没法律机构管的吗?” “不要问,问就是你想养。” 不过小徐提醒了王含乐,有人确实给小蛮打过电话,王含乐路过客房门前听到过说话声。 她想了会儿可能性,晚上她就带小蛮去了快餐店。 少年看着她抱过来的全家桶,表情十分冷艳。 “我在越国天天吃这些,早吃腻了,小徐说你做饭很好吃,为什么你不做饭?” 王含乐当场噎住,狠狠咬了一口鸡翅,“老娘生日才吃一次,你怎么这么有钱?” 少年眼珠转向别处,有金库,不言而喻。 自己搞定签证,自己买机票坐飞机出国,手眼通天呢小子。 “马戏团还在做吗?” “嗯,跟T市最大的旅游公司签了合同,大家吃饱饭没问题。”少年漫不经心道。 王含乐兴奋得把鸡骨头往桌上一摔,“我就知道你小子喜欢钱,安心念书才有鬼。” “我得赚点念大学的钱,不是吗?预计明年就能给你分红了。” 看看,身在物欲横流中,还不忘初心,还要背着书包去上学,怎么教得这么好。 “分红是开玩笑的,你们这是血汗钱,不用给我,当时我只是找个借口留下联系方式,还指望你能给你哥。” 他立即整个人都放松了,向她保证道:“他问我,我就给!” 意思是从来没问过。 “哈哈,那能说说你来我这儿,有谁给你打过电话?” 少年看她一改前几日阴沉,笑得合不拢嘴,便疏忽大意了。 “谁?” 少年又说了遍名字,心想她失忆了吗? “蔡美丽是谁?” “你走前最后一天,蔡美丽开车送的你,你忘了?” 王含乐缓缓吐出个“卧槽”,他们真个个都是取名天才,人鱼高鼻子深眼睛,一看就是洋气混血,“菜美丽”这种名字爹妈能取得出?想也知道是看小蛮他哥有中文名,跟风的。 “想起了,你这位姐人在哪?别说在这儿。” 对面默认了。 王含乐微笑,“一整年都跟着你哥?” 对面点头又摇头,“也不是一整年吧,有一半时间美丽都在这儿,最近她说杨找不到了。” 找不到? 她心口一跳。 “所以你就出国跟她汇合,一起来找你哥?” 马戏团是人鱼在帮忙打理,所以顺风顺水,兽人小弟是人鱼在帮忙照顾,所以教得很好,就是两国飞来飞去力有不逮,一个疏忽,两边乱了,情人失去了踪影,小弟跟到了外国,还被晾了好几天,晾成了乞丐,被逼无奈,迫不得已,找了怎么也不想联系的王含乐。 得知人鱼要上王含乐家里来接人,王含乐如释重负。 她知道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什么有关那人的消息,都自动交到她手上,给她一种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错觉。 现在还回去还来得及,趁还没被别人知道她的居心。 其实她早就被他的同类瞧出端倪,她还记得一年前在车上,人鱼对她的警告,就像她高危病毒碰了他,当事人反应都没那么大。 是雌兽的直觉吧,对于什么是难缠的对手,难缠的对手就是,隔着年龄,隔着国家,隔着种族,隔着各种不可超越的距离,甚至是智力界限,都要踩地上疯一把的人。 幸好她不会允许自己到那种地步,她得趁还可以翻脸不认的时候,就收拾好跑路。 她还有她的生活,她的小日子。 保安打电话给她,说门口有个讲英文的小姐找她,没法实名登记。 她说是我朋友,让她上来。 保安知道她是租户,不是户主,日常又态度恶劣,这个时候就刁难她:“不是啊,我们这儿都得实名登记才能放啊,要不你下来刷卡接一下?” 王含乐挂断电话,大吼一声“曹尼玛。” 少年被她样子吓了一跳,看她怒气冲冲往外走,结结巴巴道:“我替你问过杨了,你待会儿别对蔡美丽生气。” “问过啥?”她看看能带什么装备辅助她手撕保安。 “我问,陈太太喜欢你,要做你主人,你肯吗?” 鞋柜后暴躁女人慢慢抬头,感觉头晕目眩,青壮年的身体突然需要来点人参含片。 你胡说八道说些什么? 她想问,问出来的却是——“他怎么回答?” “除非我死。” 她张了张嘴,想说,太夸张了吧?却发不出声音。 “后面他还说——”显然后面说的才是重点,“她可以在她的世界活得很好,我的世界需要的是你们过得好。” 其实原话是“她可以在她的世界活得很好,你不要担心她,你需要担心的是你自己,我的世界需要的是你们过得好”。 “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很需要杨,我们需要在一起,才能活下去,你.....你们的世界很大,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对吧?” 就像坐了趟过山车,起步缓慢,你以为屁股下坐的是吃素的,正在庆幸,就到了至高点俯冲开始,还没来得及留遗言,身体就不属于你了。 半晌,她都说不了话,脑袋却直点,表示明白了明白了,关门走了。 小男孩编不出那样的话。 我和你属于不同世界。 他说。 那天,她最终还是没力气跟保安对刚,领了漂亮的深五官姑娘有气无力回了家。 第二天下班王含乐回到住处已是晚上十点。 她以为屋里暂住的人已经离开。 没料到打开门不仅人声嘲杂,客厅地面还滴着血。 客卧里有人。 女人大哭躺在床上,四肢被人鱼和小蛮按住,男人一腿跪在床上,一腿支立着身体,以一种刁钻倾斜的姿势,正在给女人脖子上的伤口缝针,时不时接过人鱼递给他的镊子和剪刀,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被按住的女人几乎哭昏过去。 他们专注得好像王含乐误闯了他们的地盘。 王含乐坐在客厅沙发上,听着女人的惨叫,那是一张纯西方人的脸,尽管场面混乱,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她雪白的尖耳和长尾巴。男人穿着T恤和牛仔裤,一年没见,更年轻了,扮的是本土大学生,晚到早退绝不在教室多呆一分钟,却永远不会挂科留级,能给后脑勺绝不给正脸,从不参加聚会低调神秘得像一阵风那种。 那侧脸依旧英俊得让人腿抖尿急。 就是鲜血淋漓的缝合现场,怎么看都是老司机飙车。 她不自觉抬手摸右边脖子,那儿的划伤,从头到尾是她自己求治自己养好,现在已经看不太出痕迹了。 小蛮先出来,请她去外面帮忙买些用品和药。 她二话不说就去了。 消炎药要医生开证明,不太好买,她靠装病买到的,兽用狂犬针有点难买,医生反复劝她带狗进医院打,不肯给针管,跑完片区所有宠物医院才凑齐打针配件。 回去时客房已经消停,人鱼和小蛮在客房门外守着,给里面男女留出独处空间。 小蛮看人鱼的眼神让王含乐不禁多盯了几下。 她把一袋子用品交出去之后问:“你们要呆多久?” 人鱼和她语言不通,通常不跟她交流,小蛮回答她:“里面是杨在美国的妹妹,杨会和她一起走,我还在订机票。”不情不愿,应该是被迫回国。 “她呢?”王含乐示意人鱼。 小蛮满含期待地去问人鱼,然后露出失望的表情。 其实不用翻译,王含乐听懂了,人鱼说:“曹尼玛,我必须得跟着回北京,他妹就是个大麻烦。” 原来他这一年在北京,并不是她预料的红工市。 他的行程,他的生活,真的超出她的想象。 环绕一圈,这出租屋住了一年,除了猫狗,她没有舍不得的。 “走了给我发个信息,记着帮我喂一下猫狗。”王含乐跟小蛮交代了一下,进了自己卧室。 她从枕头下拿出那本原版书,将书里夹着的纸条重新放进去,再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荣州路水利院家属楼门卫的联系方式,以及杨师的联系方式,纸条上压了一部手机,是王含乐从越国抢回来的那部,做完这些她敞开卧室门,还拿板凳抵住门板,防止风吹拢。 男人听见关门声。 床上的女人已经睡着,或者说昏过去,在没有止痛针的情况下,缝了五针,能在最后一针晕过去已算抗痛能力强了,更何况还流了不少血。 好在不用送医院,喂了消炎药,睡一觉就会好个一半。 少年进来问情况,对他欲言又止。 他主动问:“谁走了?” 不想让床上的女人听,他用中文问的,小蛮也回他中文:“房子主人。”想说“落荒而逃”,但不会用,“被我们吓跑了。” 男人难得眯起眼有了笑意,“她也有这一天。” 小蛮也点点头,“可不是嘛。” 在他们眼中,某个人早在越国与他们接触的短短六天里,就成了母豹子一样彪悍的存在。 三年后 “你的猫狗好乖。” “你有恋物癖吗?” 三天后王含乐在宾馆收到短信,确定是小蛮的手机发来的。 她记得那小屁孩对猫狗是无感的,而且什么时候关心起她这个房东了?可能是感激她贡献房舍供他们一家人团聚吧。 保险起见,她多等了一天。 宾馆住了四天的她面色凝重回到家。 猫狗被洗了,个个毛发蓬松伸腿欲尿,见到久别重逢的主人,嘤嘤到脚边缠绕。 进客房,检查床,干净的床单,之前的不见了,是新买的,她并没有因此舒展眉头,而是缓缓拉起床褥,果然就见褐色的血迹浸染了床垫巴掌大一块,直穿床垫染到床板上。 再检查卫生间,厨房.....使用过的痕迹都被重新归纳所掩盖,比以前干净多了,完全值得主人捐舍。 她最怕会这样,自作主张动替她整理,好像施舍般挥挥手留下一片云彩,指望着她靠这片云彩就改变自己,焕然一新。 压根都走不进她的生活,像那块血迹一样,清理不到她的沉疴,何必做些表面功夫呢? 这都比不上她进主卧心梗。 东西倒是一样都没挪位,包括书桌上的书,手机,纸条,原封不动,没人来过的样子。 她缓缓挑高眉。 所有房间都有动过的痕迹,唯独她的卧室,反而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不领情。 再明显不过。 她叹了口气,所有失落都抑进这声叹息里。 又是找房子,搬家,换手机号码。 换手机号码之前,有几个未接来电。 第一通时她就警觉了,马上去对号码,发现真是那个电话号码打回来的,她立即加快了搬家速度。 把号码发到小蛮的手机上,提醒转发给他哥,完全不想趁机要到他哥的联系方式。 不等小蛮回复,她就关机换号。 联不联系是他的事,她仁至义尽。 别人都以为她八风不动,不在乎世俗感情和人际关系,老巫婆塑成指日可待,不会料到她是藏得深,风声鹤唳,一点小挫折就要把脖子埋进裤裆里。 奔三的年纪是怎么过来的呢? 有一年她全在看书,小蛮邮箱里那串书单,她复制下来,一本本找中文看。 不为什么,就想知道能否看懂他看的东西。 答案是可以。 又有一年,王含乐长智齿,医生拔牙后止血困难,随后一段时间里,她常常半夜留鼻血,一旦流血就难止住,忐忑不安地进了当地最大医院,反复做了几轮检查,查得她差点起草遗书。 “心因性心脏病,早期,不严重,不是不治之症,多休息,营养跟上,少吃外卖。” 她松了口气,不是白血病。 可随之而来的心脏病药实打实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一向懒得理财的她算了算,药吃下去,药钱完全能作一套房子的首付。 尽管如此,她还是安慰自己,药费是一点点给,首付却要马上全部交出,不算是经济负担了。 就是存钱再出国走走,这个愿望要搁置了。 得病之后,她的性格变得稳定,不再事事和人计较,有些得过且过。 这样的心态也让她的饭馆生意停滞不前,没有进取心,不爱做宣传,好在店铺开业已有几年,在周围有一定口碑,老板娘狗脾气下也居然积累了一点点老客人,再加上同行时不时友情赞助点客源,于是生意就不痛不痒能维持下去。 甚至路过小区附近的托老所,她都会多盯几眼,心想自己以后一定要找个远离市区的,山清水秀的,多花点钱都行。 于是才有点动力去赚钱。 三十岁后王含乐依然拒绝参加相亲。 见识过高岭之花倒不是绝对原因,虽然也有干系,至少没见识过那个漂亮的人,她看见普通好看的人还会心猿意马,心猿意马就会狗嘴里吐点象牙出来,而不是相亲照片才发到手机上,就觉得眼睛受到伤害,之后一切优质相亲条件,例如有车有房事业单位身价反成了减分条件,这年头邮政快递送货员不也事业单位打破头都要抢吗?大家都有的,拿出来做啥?辨识度都没了,整个跟选种交配似的。 俗。 “那可不一定啊,王含乐。” 私房菜馆里,王含乐和她的同学又聚会了。 四五个人,不多,就出来吃饭聊天,只要她们不带小孩,这种聚会叫到她名,她还是会来。 三十岁是人生的一个小高峰,她的同学基本都生完孩子拿到家庭财政大权,有一种要人生崛起的精神感。 大家都化着妆,除了王含乐。 她搞不明白,出来吃饭,无论是什么色的口红,没几下就会被吃掉,那为什么要涂?最重要还得不停吃,不停补,餐厅厕所进进出出就像她们家开的。 她是老板她就会第一个不待见这样占用资源的客人,清洁工拖脚印不费事吗? 可惜她的饭馆太小,厕所还在外面属于商场,没法给她散播主张的机会。 组织聚会的老同学这么些年依然是那一个,继上次她老公升职之后,现在她已圆满收获胖儿子一个。 “你要接触,你接触了就知道,这些是最基本的条件,这些条件下,你才会安心地跟他谈,更何况人家也要看你......”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也要看你有没有正经工作,有没有车有没有房,如果没有,你最好不要长一副狗脾气。 “生命在于参与感,你就当做实验,你以前不是非常热衷于尝试各种新鲜体验吗?” 知道王含乐说不听,话题就打住,她们已不会为她介绍对象,她们忙自己的都来不及。 饭桌话题开始交流婚姻生活,偶尔提起还没结婚时到当时的男朋友家里过夜,也是聚餐之后的路上,发现没有避孕套,那时大家在老家那个还相对保守的地方,都不好意思去买,也不知道哪儿有卖,就想着当晚裸奔算了,同行的人里只有王含乐是单身,却死死拦着人不准去赴约,最后带着大家跑完县城最长的那条街买到雨伞才罢休。 讲的那个同学眼神柔情似水看着王含乐讲完的,说现在回忆起还觉得王含乐是她认识最A的女孩,曾一度在场所有人结婚前老公的头号劲敌都是她。 是的,这位铝孩严防死防把自己防进了颐养天年的路上。 王含乐打从进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一点钟方向观赏鱼缸后挡着的座位,男人一直在往她们这儿看,鸭舌帽和口罩几乎遮完他的全部脸,桌前一杯水,水杯旁还有一副墨镜,坐那儿大半个小时了什么也没点,居然没服务员去打扰他。 “哈哈。”正好大家讲到好笑的,王含乐跟着笑出来。 他知道他的低调有多高调吗?进餐厅的每个人,第一眼都是先看男人那桌。 “最近有什么关于韩宗麒的新闻?”她问她们中电视台工作的那个伙伴。 伙伴一下子定住吃东西的姿势,缓缓看她:“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大家齐齐发出疑问句。 她眼皮一跳,马上拿手机看。 最近家里网不好,等网好的时候,通常也是她王阿姨的喝牛奶入睡时间。 热搜:国民老公背后的神秘女人C。 C? 王含乐不禁看向卡座独坐的男人。 “天啊,我还喜欢他那么久,我还认识他的粉丝会长,从来没听说过他被包养,虽然他长相真的很适合被包养,但我还是不敢相信,怎么办?” 她这边的渐高的音量让卡座上的男人一窜而起,双手插兜埋着头朝洗手间走去。 王含乐的椅子被人踢了一下。 男人在进过道前突然朝旁边竹帘后一闪,进入一个房间。 王含乐直说有朋友找,在众人的错愕中,房间房走去。 进入包房,男人在沙发上两腿张开坐着,弓着背,两手成塔状,不停汇合交点指尖。 王含乐看他那焦躁样,就想起几年前在飞机上他拿钱砸她的样子,能用钱摆平的,都是小事的自信,完全就他一个人在说话,果断得跟他那长相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比较像那个人。 “要看我的脸直说,我专门抽时间给你看,现在先别这样,有事。” 王含乐回过神来,带上包房的门,站在门口没动,“不是说好了?你给了钱,各不相扰。” 看她一脸被打扰的不悦,韩宗麒愣了一下,扒下帽子,口罩进来就退了。 “我老婆没死。 “她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早就有准备,连我都给她骗了,这些年她是失踪,不是死了,她躲了四年,就是为了保命。 “她现在回来了,我的麻烦很大,我想找那个人帮我。” 王含乐脑中一晃而过小蛮的话:杨离开越国之前一直在找陈太太。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做的事,是将一个针对他们同类的犯罪团伙连根拔起。 这也是他的去向。 “我只知道他三年前在北京。”她也不跟大明星绕圈子,“那个人”是谁?面对连钱都搞不定的事物时,二十岁出头的王含乐无法想象,遇见了也只能认栽,而现在,她如果遇见,第一时间只会想起一个人。 比她小三岁,羽翼大过天。 “他不在北京。”韩宗麒脸上的失望盖都盖不住,就像连稻草都抛弃了他,“半年前我在海市见过他。” 他在海市? 他去了海市。 骤然得到他的消息,王含乐第一反应是:开门,走人。 包房里的大明星正焦头烂额,稻草之一突然走了,他想也没想拿起帽子和口罩跟出去。 王含乐坐回原位,他也跟着坐回他的原位。 吃完饭,结账,同学噔噔噔又踩回来,惊讶道有人已经把她们帐结了。 众人又嚷着去唱K。 唱K路上同学们都已察觉。 “那个人从吃饭起就跟着我们,怎么回事?” 不怪粉丝认不出偶像,要怪就怪偶像太老油条,居然露了兽耳改变了脸型。 让人想到马戏团时的小蛮,他们主动露出原形,供人观赏。 但也可能是受伤。 背脊一阵发冷,王含乐马上招呼朋友快上楼。 进了KTV包间,朋友们正在点歌,门被轻轻推开,人进来扫视了一圈,走到角落里落座。 “王含乐,他就是你的朋友?” 今天买单的同学好奇地问。 连保镖都不带,这人是吓傻了吗? 王含乐点头,把坐在身边的人挤到更角落,侧过身挡住她们的视线,低声问:“他在海市干什么?” 喜悲 暗光下,韩宗麒揭开口罩,“越国的时候他绑架我,我的人见过他长相,今年四月在海市见到他,我的人跟了他一个小时,医院躺了三个月。” “就没继续跟?” 韩宗麒苦笑,“要是知道半年后我老婆会出来,我就自己去跟了,我想也只有我才跟得了。” 王含乐上下扫射了他一遍,眼神仿佛在说,就你这小白脸样? “还有你,也可以。”他的神情是笃定,不是开玩笑。 “四年前你在越国告诉我,你迷路,跟着同场看马戏的他走,虽然他误会你是我老婆,最后还是把你完整送回来,你知道吗?我当时只惊讶一件事,他竟然放了我老婆。”他的声音飙高了点,整个包房的人纷纷侧目,他立即把脸往她肩膀缩。 “现在连你都不想放过你老婆,所以才觉得当初的他心胸太宽广?” “不,我觉得他也不确定你是谁,他送你去别墅,是为了验证。” 她眼中光一闪,“结果是我是你老婆。” 他点头,“但他放你走了。我得出的答案是,他一定会继续跟着你,直到我老婆出现,我老婆最近才出现,这四年他有可能都在你附近,跟着你。” 这个耀眼明星是他的同类,他俩的思考方式会更接近。 但同时他俩又天差地别,眼前这个人,无疑拥有好皮相,他利用这个优势走上了星光大道,选择了最容易的路,而那个人,选择的是与他完全相反的路,她想起那身黑皮衣,他是恨不得躲进黑暗里永远不出来。 “王含乐,谁追了你四年?”同学突然扑她肩上,粘着她问,视线无意扫到对面人的脸,微愣。 鸭舌帽盖住了大明星的耳朵,他只微微一笑,就让看他的人陷入迷惑中。 “唱歌唱歌。”王含乐拿起话筒,把同学牵去中间座位听她唱歌。 “快快快,大家做好准备,她狗日的唱歌就是戏精附体。” 大家抱着抱枕盘在沙发上等着看耍宝,哪料她这次非常淡定,低沉地唱完那首略带哀伤的歌。 “唱得很好。” 落回座位,韩宗麒就凑上来夸。 “嗯。”她久久才回过神,“可能我帮不了你。” “就让我到你家住几天而已,为什么?” 因为你傻我不傻。 “这样,你看好不好?你向媒体公开你有老婆,你们在打离婚官司,有多少媒体就通知多少媒体,弄得路人皆知,你先别骂,你想,一,你公开了,你老婆说啥,你都可以让你的公关团队反咬是她想分你财产,污蔑你,二,你的救命恩人看见你老婆还活着,不用你找他,他会一秒钟就显灵,你我都知道,他不会放过你老婆。” “你在开玩笑吗?”他眼里怒火快点燃帽子,“ 曝光出去,我会死的。” “人不死就行。你想我去做诱饵,怎么办?我的智商告诉我,你更适合。” 他沉默得整个包房跟着安静了。 半晌,他问:“你要多少?” 王含乐挑眉。 又来? 第一次砸钱给她,让她足足蛇口佛心到现在,日子一眼望到头,考察起了养老院。 这次呢? 房子首付,饭馆五年租期即将到期,房东涨价后的房租,挽留比她现在工资还高但仍有辞职之心的小徐,出国,找私人教练瘦身塑形,美容院vip,甚至日本整容。 通通都可以有? 王含乐很心动,只要稍微点个头,她就能下半辈子无忧。 前提是她收了钱还有人允许她有下半辈子。 “他在海市的时候,你的人跟了他一个小时,怎么被发现的?” “你知道,我们听力,嗅觉,速度......都比一般人强那么一些。” “那为什么一个小时后才被发现?” 他像回忆起什么,露出好笑的表情,“据说啊,这哥们当时在相亲,被女的缠住了,搞了好久才走掉。” 王含乐最后还是没答应帮忙。 很少被人拒绝过的大明星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专程而来的一趟计划是被一句八卦给弄没的。 同学在微信上问,KTV里那人是不是韩宗麒。 王含乐回,山寨的,脸大了一个三环线没看见? 韩宗麒的所有工作都因为负面消息全面告停。 对方不是闹个新闻就会放过他的。 过了四年不被控制的生活,韩宗麒早就回不去牢笼。 对方也知道他的决心,这次要彻底跟他分个你死我活。 韩宗麒亏就亏在多年傀儡生涯,除了陈太太,没人知道知道他的真面目,自然也没有亲信。这四年里忙着解放天性,梦都没醒,迷迷糊糊的睁眼,债主已经逼到家门。 说出来没人相信,他的债主能在出现的第一天,停掉他所有的卡,断了他所有现金来源。 他屁滚尿流不惜现出原形去伪装,才逃出来,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大腿,就是王含乐。 他给王含乐的第一笔钱,每笔支出他都看得到去处,当然这四年里他都没关心过,临危之际,慌慌张张翻遍,惊喜地发现这根大腿还没被碰,于是轻松就摸过来了……或者是跟踪过来。 她果然没察觉到。 即便她察觉之后就显得非常老练,不过在他们这类人眼里,她依然是根豆苗菜。 但这根豆苗菜长在一座大山的夹缝里。 王含乐拒绝钱的原因也简单,有危险,不想跟某人扯上关系。 三年前搬了一次家,再搬,能搬哪去?出国吗?钱同意吗? 一刀斩最快,不听不问不去想。 ...... 还四年都在她身边。 ....... 越国——北京——海市——红工——相亲,这像固定在一个城市四年的人的行为轨迹吗? 还相同的思考方式。 他们倒是一致地潇洒又天真,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觉得又搞笑,又悲伤。 那晚之后电视台同学老发韩宗麒的动向给她。 王阿姨托她同学的福,两天后知道国民老公在自媒体上自“包养事件”后第一次发声:爱过,放过。 解读:承认有过伴侣,伴侣在心中是真爱,否认包养关系,谁说是包养谁就亵渎爱情。 …… 人终于回他战场正面刚了? 王含乐松口气。 没多久,微信有人加她。 百十年都没新人,膝盖也知道是谁。 他在好友验证信息上不停闪烁: 谁谁谁演唱会要去看吗? 谁谁演奏会要去听吗? 谁谁的舞台剧要去看吗? 王含乐内心一凛,就知道自己的脸书被攻陷了。 她非常想告诉他,他的救命恩人可能爱看,不妨约一下。 通过验证,噼里啪啦发了一排字过去: 把自己放入危险境地去引他出来,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太幼稚,我也不适合。 发过去一张病历表的照片。 那边招呼笑脸还没打出来,就收到一堆信息,过了大约十分钟,回复: 原来你有心脏病,为什么不早点发作?九岁之前发作就好了。 王含乐以为加错人了,这是人说的话吗?他的明星地位是靠负智商累积也就是靠睡觉积累的吗? 正拉黑操作,顶部显示正在输入: 他没告诉过你吗? 我们都是有病的小孩,小时候被带去美国治疗。 现在我很健康。 就是偶尔状态会不稳定。 ……. 所以,他是美国人? 治疗我们的地方关闭后,我们的人满世界跑,我的国籍至始至终都是现在这个国家。 他是美国人? ……很明显是华裔。我记得有一部分治疗效果特别突出的,后来被领养了,成了美籍,说不定他就在其中的。 ……. ? ……. ?? …….. 人呢?吃完就跑? 曹尼玛——删掉——重新输入:韩帅,你看,我是个普通人,可能你们不折腾我,我都会早夭,掺和你们,我没有一点好处,钱对我来说已经够用了,我不想早死,希望你能理解。 那边体谅了她,久久没回复。 入睡前,有两条未读。 王含乐打开一看,鼻血差点气出来—— 你太弱了。 难怪他要抛弃你。 实际上酒店里躺着的大明星摔烂了他的手机,特地出去买了一部新手机来发泄回复的那两句。 大明星边上边剪卡边想,果然只有他老婆才够强,唯一的另类,看着普普通通还有点柔弱,结果把他们一捆捆扎起来论斤卖。 你们找伴侣是卖身?一定要能保护你们的?你们小时候的治疗是激素治疗,长了一对奶子,只知道交配生子,自己没法保护自己? 韩宗麒气得眼睛起红雾,丢掉偶像包袱噼里啪啦一路火花带闪电回过来:你才长了一对奶子。 我是长了啊,问题是你还希望我长一个屌来艹你们啊。 他指节掰得克拉克拉响,本来混艺人时他就混的撒娇卖萌那一卦,好伪装他时常容易情绪失控的弱点,所有的斯文礼貌都是他花大力气克制出的。 为只弱鸡压抑自己?凭什么? 别装了,你这只一到晚上就张着腿在床上想他裸体的弱鸡。现在十一点,是不是脑子里全是他脱衣服? 真可怜,你想到床单湿透,也永远操不到他,老处女。 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我闻得到啊,你身上那股专属于老处女的腐臭味。 ...... 到处打探他的消息,知道你偷偷摸摸猥琐的样子像什么吗? ....... 蟑螂。 要是能够顺着网线爬过去打人,王含乐不会选择沉默,即便她打不过对面。 躺在床上的她使劲捏眉心,掐人中,甚至想问对面:你找到下家救你狗命了?还是破罐子破摔做好不要外援要孤身面对全世界的准备了? 看对方那疯狂谩骂,她都有点害怕,怕只要她再敢吱声,对面会和她对骂到天荒地老,她怕那股子觉都不睡也要骂赢的精神头。 她决定放下手机,睡老年觉。 一方休战,另一方跳上天也玩不起来,挑拨战偃旗息鼓。 那一晚王含乐睡着后满脑子还在跑马,她要去健身,她要去练习格斗,她要学遍一切增强体能的训练……可能教练会觉得她起步晚,但有什么呢?她想,只要她有钱,她就能拥有第二春,她会选择去美国,看看他的世界,或者做和他一样潇洒的人,尝试着满世界跑……突然,他的脸冒出来,挡在她面前,擦去他脸上她的口水,冷冷说: 不可以。 她惊醒,发现是梦,脸下是冰的,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还是口水,濡湿一大片枕头。 见面 因为住得离上班地方远,店铺开门一小时后她才会正式上工。 小徐一反往日兴趣缺缺黑眼圈高挂,雀跃得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叽叽喳喳。 “好帅好帅的,在这等了起码半个小时,隔壁姐姐过来借葱,回去葱都忘了拿。” 王含乐就没那么兴奋了。 韩宗麒还有脸找来她店里? 无论她搬多少次家,这个店就是定住她身形的一个别针,她是不是要考虑抛店?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她否决。 “小徐,漂亮和帅在一个男人身上是有区分的,长得娘那是漂亮,长得不娘又有肌肉又好看,那才是帅。” “可他真的好帅好帅。” 如果你看过他一心抱大腿当尾作跟人都快跟进女厕所的模样,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相信我,还有更帅的,见了你会视早上这个作粪土。” “你见过?在哪?乐姐你这年纪光说不练......” “我希望你把这份热情用在店铺管理上。” 小徐一听,就默不作声了。 王含乐心底叹气,恐怕是留不长了。 不知道是哪家店挖墙脚,没有下家,这小胖子不敢明目张胆表现出来,现在话都不敢和她多说几句,像一把欲炒老板的彷徨之刃,悬在她头上,不是四年多的合作感情,王含乐真想主动炒了这员工。 营业已经开始了,她突然想起一个事,走出操作间问小徐:“你没把我住址给人吧?” 吧台后的人仿佛没听见。 王含乐再问了一遍,才闷闷答起:“……没有。” 神他妈没有。 王含乐拿出手机通知调休的二厨子来店里代班。 自从检查出心脏病后,该她上工的日子基本没有迟到早退过,轻伤都不下火线。 过了午餐时间,二厨风风火火赶过来,王含乐背了包就走,小徐在吧台后眼神躲躲闪闪,王含乐比起两根手指隔空戳她眼睛。 死丫头,今天不出事就没事,出事,不用你炒老子,老子秒辞你。 像是垫实预感,回去的路上不停有人找她,干扰视线。 先是商家圈爆出食品局突击检查,她的手机快被小徐打爆,让她回去。 她正要掉头回,领养群的敏姐告诉她,群友救助了六年的杂交折耳猫去世。 六年爱意守护抵不过人为造成的天生畸形基因。敏姐跟她这么感慨。 王含乐心里抖动,在她眼中,他们何尝不是动物,正因为看他们像看猫狗,多年养宠的她初次见到他们才那么入戏,那么怜悯。 加快回家的速度。 二十年历史的待拆迁老小区门口,一群人围着路边泊的车在看。 近了就知道为啥吸睛了,有个天才把自家大奔涂成绿色停在鲜有豪车的街道,万灰丛中一点绿,cos出租车。 今天仿佛是个适合出事的节日,王含乐到了单元门口,只楼上有响动,某个住户的窗户突然破碎,王含乐刚好走到楼梯口,有人的呼声和一楼雨棚破裂的咔嚓声一前一后在背后响起,什么重物就砸在她左边。 老年人堆放杂物的花坛里,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出,与此同时,原来楼梯口的人,已没影。 她三部并两步踮着脚跑上五楼,钥匙插入锁孔,正要扭转门把手,突然注意到走廊里的感应灯今天没有亮,惊疑间,门把手上就多了一只手,带着她的手扭动,门被扯开,一股超越一般女人力气的力量将她推入门内,迅速带上门。 韩宗麒流着血的面孔气喘吁吁朝向客厅中间站立的她。 王含乐刚张口,他就扑上来捂住她的嘴。 脚步声穿透门板,由远及近响起,不慌不忙,哪位邻居正在过路。 前后不到两分钟,王含乐已满头是汗,滴在韩宗麒带着血腥味的手掌上。 她这栋楼大部分住的上了年纪的人,鲜有年轻人,非周末的白天,年轻人通常都在上班,更何况整栋楼只有六层,她这层楼以及楼上住户的脚步这三年里她已熟悉。 脚步声年轻,强壮。 外面来的人。 她感到呼吸困难,眼前泛起白雾,无法思考,捂住她的人比她还紧张,她几乎听到他身上伤口血液因呼吸紊乱而骤放的声音。 不能这样。 她向前迈,被草木皆兵的人一个大力扯回去,失掉了去拿玄关棒球棒的机会。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王含乐猛地看到地板上滴着的血迹,完全能想到楼梯上一路蜿蜒的血迹,绝望了。 这白痴,搞什么......滴血认亲? 门锁被大力拉拽扭动,还附带“砰砰”砸门声。 二人不约而同四处看,五楼窗户,防护栏,想跳也跳不出。 韩宗麒看见她拿起手机按报警电话,一爪给她打掉,身体却朝一边斜倒。 门被砸得天摇地动,门框刷刷掉灰,倒地上的人还不忘将地上的手机挥进沙发下。 你妈啊! 王含乐扑向沙发,后脚就被人猛扯。 二人扭打成一团的时候,砸门声在狗叫声中顿止了。 王含乐第一反应是狗落人手里了,难怪进来都没听见她的狗叫一声,立即泄愤狠踹韩宗麒腰上,可能踹中伤口,他抖蜷成虾米,一时顾不得拉住她。 她的狗使劲刨门,贴在门前拉着门栓的她心脏紧缩。 狗以前安静地跟着她,走哪跟哪,只有到了家门口,才会有急不可耐地刨门的动作。 “你干什么?”邻居开门的声音传来,“啊!”人被撞翻的声音,脚步急速下楼。 就是现在! 王含乐一把拉开门。 狗没有顺势扑进来。 她的狗正背对着她,抖着腿趴在一个男人肩上,尾巴左摇右摆。 男人蹲着,面朝邻居。 邻居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伸腿支肘侧躺地上,又是恼火又是害怕地盯着面前人,王含乐和邻居家对通开门,屋内灯光照射出来,一只比女人的还好看的的手按着邻居的腰,问:“这里?还是这里?” 王含乐听不太清他的声音,她看见她狗张着舌头在男人肩上好奇地看,边看边滴哈喇子。 听见开门声,男人转头,发长遮眼半张脸的络腮胡......总之毛发邋遢,熟悉又陌生地注视着她,“有药酒没?帮我拿一瓶。” 再冲出来,王含乐手上多了瓶正红花油,“给你!”交付后她也蹲下,凑近了看,专注又困惑,大半视线落在男人侧脸。 相处了三年的邻居看她一贯冷口冷面突然关怀备至,慧至心灵,拂开男人滴了药的手掌,扶着楼梯栏杆站起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们快报警。”他这类最爱主持公道的大叔躲门眼看了半天,看见神兵天降,才敢出来吼两声,哪料十分钟前还无比凶悍的人被制住了后,连反抗都没有就夺路而逃,还跑错方向,把他撞得原地旋转一圈。 邻居关门后,下午四点的居民楼走廊恢复安静。 男人正要处理手上的药水,却被一把抓住,比一般纸巾厚两倍的厨房纸快速揉过他的手掌,吸掉油腻的精油物体。 随身携带厨房纸不是因为她是厨师,而是为了随时遇见狗屎都能有兜底的。 男人任由她搓来揉去.....手。 如果他剧变的外形还让她不能确定,那么这只手,以及被她抓住就仿佛能对他任意妄为的呆怔,百分百让她确定了他是谁。 擦了手,他盖好药瓶盖,握住正要起身,女人飞扑而来,将他推至泥扑扑的墙角根。 他原本有个护着冲撞的抬手握她腰的姿势,女人狠狠亲上来时,他的双手垂下不动了。 “你......” 王含乐退开一点,对上他困惑的表情。 “......还认识我吗?” 她又狠狠亲上去,撞开男人的嘴唇,碰上他的牙齿。 他推开她,“我是......” 她又亲上去,他在说话,没注意她舌头就侵入进来。 王含乐用了力气按住他,手抚在他胸口,滑向他腰侧,没有双手隔离,女体以自身曲线“卡”住他。 “唔!” 滔天的热情和死缠的依恋把他震住,身体也因排斥不熟悉的东西而变得僵硬。 她忽然笑起来,“你中文说得真好。”可能是他外貌变得不再高不可攀,她生出一种本能,就地把人给拿下的本能。 再回到他嘴唇,“张开......” 男人应启。 “你闻到什么气味没?” 什么气味? 她睁着迷蒙的眼,大脑旋转不过来。 喉头急吞,拼命想,使劲嗅,却给人迷得五感混乱出通感。 见她一脸发情的模样,就知道问她等于没问,男人目光扫向右侧。 王含乐家的客厅不大,门开着,走廊什么光景都看得见。 斜靠沙发脚上的韩宗麒正在辨认那被王含乐压在墙上的男人是谁,忽见男人目光扫来,那射出的冰冷,瞬间让他打了个喷嚏。 眼熟...... 与此同时他敏锐的听力收到了什么动静,猛地拉起连体衫遮住耳朵和尾巴,一跃冲出防盗门。 墙上的男人虚抬的手掐住王含乐腰,拉粘丝糖一样拉开她,右手一带,她就像一根直直的萝卜被半抱半拖移向楼梯。 “等等,关门,还有狗.....” 韩宗麒抢先他们一步跑前面,冲到楼顶,一向紧闭的天台门居然开着。 二男一女刚上天台,楼下就传来汽车关门的声音,红蓝射光扫过王含乐所在楼栋外墙,警笛“呜”地收鸣。 小区里有人报了警,警察在王含乐住的这单元挨家挨户敲门,工作日白天没有应答的住户很多,警察很快敲到了五楼邻居那儿。 “你有没有听到异常?” “有有有,我隔壁一姑娘住的,突然有人砸她家门。” 于是王含乐听见自家门被敲响,狗在屋里疯狂反吠。 “狗在叫,没人?” “刚还在呀......” 王含乐抓着男人的手微微出汗。 比起警察,她更怕某人动手。 男人往前跨出一步,就被她扯回,“不要,他们只是例行公事,我去跟他们解释,你们在这儿躲起来。” 男人不放手。 韩宗麒跑到王含乐面前,脸对脸,情绪失控,面部狰狞:“是你报警?” 她握着的手有抽离迹象,她立即挡他到身后,不给他丝毫脱离机会。 “不是我。”她对韩宗麒一字一顿道,罕见正儿八经,“你要问问你自个儿,跑四楼去做什么?闯空门主人没权报警?” “我他妈一层层找上去,闯你妹的空门,你以为你住这种破地方就没人知道?搞你的人找上门了你还跟我讲报警的权力,跟你说,我这脸这头皮,都是为了你才被人划的!” 口水全溅她脸上来了,王含乐揩了把脸,猛推面前人。 韩宗麒高王含乐一个头,不料她突然动手,一时不察被按墙上。 “你给我小声点,如果不想把警察招来。救我?你好意思说,老娘住这儿就为了躲你们这群半兽人,三年都没事,现在有人找上门,是拜你所赐!因为你来这儿,他们才发现我!还蠢到跑错楼层,咳!”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说你男人的下落!” 王含乐身后的男人仿佛梦中惊醒,一边深吐了口气,叹其彪悍,一边上前握住她肩头,往后掰,“该走了。” “你谁啊。”韩宗麒被女人按墙上觉得丢脸,还落在别的雄性动物眼里,又看男人穿着打扮跟民工一样,王含乐还对他特别偏袒,更衬托得在女人堆无往不利的大明星不受待见,是以特别不客气。 王含乐差点摔倒。 “走这边。” 男人轻压王含乐肩膀,把她当小鸡仔护着急速前进,话却是指挥无头苍蝇乱窜的韩宗麒。 另一个单元的天台入口也在同一个平面,走之前,王含乐看见男人特意将天台门关上,如此警察也会对是否有人进入天台抱有犹豫,时间已够他们远离这栋楼。 王含乐和韩宗麒跟着他沉着身形穿过围观人群,往热闹相反方向步出老旧小区。 出了大门韩宗麒明显松了口气,一改连日来的愁眉不展,“坐我车,去我的地方。” 转身的刹那他僵住。 Cos出租车的大奔四周围绕着几个拿相机的人,镜头对着车窗内不停窥探。 狗仔们的目标擅长伪装,他们便没看到目标被吓得屁滚尿流,抓着一男一女上了真的出租车一溜烟逃了,不然第二天的热闻“韩宗麒打脸恩爱人设,金屋藏娇厮混一天一夜”可以升级为“国民老公旧城区3p盛宴”。 王含乐在出租车上接到社警的电话,问501住户去了何处。 王含乐浑身起了一种陷入麻烦的战栗,但她面不改色,向警察解释自己刚才与男朋友吵架,在房间里关着听不太清楚,以为是男朋友来敲门求和,才未开门。 因为不是王含乐本人报案,确认她无事那边就挂了电话。 合作 出租车停在私房菜一条街上。 韩宗麒带着他们轻车熟路进入一家高墙深瓦的独门独栋建筑,里面装修得像博物馆,他们上了二楼,进入一个套间。 一路上接待员打扮的人轻手轻脚进入各种房间,见韩宗麒领着人,就像对待客人点头致意说欢迎光临。 “我这几天就住这儿,没人知道,很安全。” 话虽如此,他还是变身客房服务员,进去就搜查了一遍,卫生间检查得最久,然后才慎重地请人进屋落座。 “兄弟。”他小心翼翼观察对面坐下的男人。 他被这人打晕过一次,他的保镖被打进医院三个月,他却在三年后没把他给嗅出来。 男人沉默不多话,有一丝搞不懂状况的云里雾里,给他一罐啤酒,他没接,身上飘出的气味是至少半个月没洗澡的熏。 面容和四年前堪称换脸的差别,引以为傲的嗅觉也给他的不洗澡所迷惑,但在出租车上看王含乐一改母老虎模样对男人娇娇缠缠,男人像安抚对待女儿一样安抚王含乐,突然灵感一闪,几乎跳起来撞穿车顶。 曾经的绑架犯,现在的救命恩人,真的给他引虎出山。 兄弟,你得先洗个澡。 韩宗麒看向卫生间,男人目光也看向卫生间,王含乐打进门进去后没出来。 “喝酒会让你恢复人形推迟至少三天。” 韩宗麒举起啤酒的手又放下,“那你喝什么?” “水,谢谢。” 端茶倒水,“还有什么会导致恢复推迟?” “烟,酒,糖,性。” 韩宗麒大吃一惊,“.....你连这些都忌?真没意思,这些年你就这么过?其实不用,我有方法......不对!”他神色暧昧地靠近对面人:“我的人说你在海市相亲,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在那儿成立家庭了?” “我的工作在海市。” “什么工作?” “实习医生。” “你老婆是海市人?” “我没结婚。” “有伴侣?” “没有。” 韩宗麒长松一口气,“我帮人问的。”扫了一眼卫生间,“快爱爱爱爱到要吐了。” 对面人显然听不懂。 “肖想你。” 还是不懂。 “想你给她做性奴。” 端杯喝水的养生人士猛地脸砸进杯子。 静默看对方擦脸,纸巾都不用,用的衣服袖。他突然跳起来,“不对!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德行,我他妈差点想问你‘月薪多少’‘房子按揭还是全款’‘结婚了记得通知我给你包大红包’。” 沙发上的人慢慢喝水,好像很享受热水,微微眯起眼睛,喟叹一声,“中国的规矩多,需要学的也多,我掌握回中文花了一年时间,其他还在一件件学——你也和电视上不太一样。” “所以你是被具有国情特色的居委会大妈盯上,押着去相亲的?我记得她们会押着看上去像无业游民的年轻人早上起来学炸油条。”听听,听听,什么人会在网络发达的时代用电视来认识他,他的大妈粉都会用平板好吗? 沙发上的人没回话但笑了笑,韩宗麒浑身打了个冷颤,这跟他追思的那位族群大神太不一样了。 “这次你是来找她的?”又扫眼卫生间,死里面了?还不出来。 对方回答让他一口水喷出来。 “我专门来找你的。”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问完这话已本能划开手机app,半晌—— “......草,门口记者果然是她干的,找人搞我肉体,还找人搞我名声。”瞄了一眼对面,对方不为所动。 一杯水见底,男人慢慢开口:“说吧,从越国你把她带走开始说。” 洗手间听得到外面的谈话。 二人音量也没避讳她。 王含乐洗了把脸。 心中依然波涛万丈。 她压根不相信、归为幻想的事,成真了。 以至于外面有关他这几年的贴身信息成了不重要的白噪音。 她只知道,他来见她了。 镜子里颓唐的人眼睛格外亮,让憔悴的面容也提亮三分。 双手撑在洗手台两侧,她埋着头整理思绪。 等等,这种事得当事人亲口承认。 她无比清楚自己对异性的魅力,约等于零,她自己都不爱自己这副模样,别人凭什么一直守着她? 但是,除了打晕自己,还有什么能制止她鼓动到要跳破太阳穴的心? 外面有一会儿没声音。 出什么事了? 王含乐走出去,就见沙发上的人目光沉沉,无形威压让韩宗麒局促不安蜷在沙发角,看王含乐出来,就像看到救星驾到,“快,快来解释一下,在越国的时候是不是你同意和我一起回国的?快跟他说你不是我老婆!” 沙发上的人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扫一个静物,她直觉他炸毛了。 默了默,不知道为何旧事重提。她走到沙发边,很自然侧坐面向他,抚摸他瞬间变僵硬的背脊,“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的老婆,其他的,等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问我,我来告诉你,现在先解决这电灯泡的事,好不好?”手沿着起伏顺滑线条来到他脖子边,撩了撩他及耳的乱发,扯扯他的胡须,“......胡子真的?” “别等啊,没看见他耳朵露出来啦!”罪魁祸首指着乱发中平静如常的耳廓狂叫,幻觉都出现了,另一只手捂在胸口,跟尖叫鸡似的。“你们能不能把私人感情放一放,你,我告诉你,我真正的老婆还活着,她就在这里,她的味道我十公里外都闻得见,你想再让她从你手中逃脱吗?” “你们是同伙。”男人冷冷道,认为眼前这个同类不值得再相信一次,“当年你太太就在越国境内,你故意暴露她的行踪,让她回不了国,不是吗?你为了不受牵连,拿你妻子做挡箭牌,欺骗你的同类,装无辜,拖真正无辜的人下水。”说完,看了王含乐一眼。 王含乐怔住,她从他眼中看到了歉意..... “我老婆做的事跟我没干系,出道那几年我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我有什么鸟时间去和她同流合污?是她拿我当挡箭牌,要不是她拿照片威胁我,我不会跟她去越国!” “什么类型照片?”有人插话,随即她被瞪了两次。 “你不信我,可以,你敢用她来冒险?”韩宗麒指着王含乐,大声道:“我老婆知道我跟她有干系,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接近我的女人,你要让她下半辈子都躲藏起来不见人?” “谁接近你啊。”遇见这种不择手段抱大腿的,王含乐真想一脚踹开他转身就走,如果不是手被某具肉体黏住的话。 “你不是收了我钱吗?我这儿可有转账记录的,要不要给你男人看。” “好啊,你拿出来啊。”王含乐以为他虚张声势,一个大明星还缺那点钱,都四年了,还记着就够匪夷所思了。 亮闪闪的证据在韩宗麒手机上登场的时候,王含乐眼睛一瞥,乌黑的鬓边也被那眸子映得闪了一下,让身边人眼熟的模样就出现了。 “王含乐是谁?我可不认识。” “......要脸?” “一个月时间,还你就是了。”她故作轻松道。 “我不会信你,也不会帮你。”身旁人开口了,镇住吵闹的两人,“我需要你提供你太太的行踪,这也是这次我来找你的目的。” 韩宗麒听到将他排斥到信任之外,但也不会放过他太太,悻悻然道:“你要是我那种情况你也受不了做出些事的......这四年,我没见过我老婆一面,她知道我在哪,我不知道她,不过我、我可以做诱饵......” 王含乐咧嘴无声大笑,韩宗麒之前为让她做诱饵,软硬兼施,骂她骂那么难听,现在强的人出现了,他居然像个小媳妇一样主动愿意去做诱饵,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王含乐打电话给小徐,小徐那边很平静,说突击检查大家实际都没过关,大大小小的商家多多少少都有疏漏,都被发了整改通知,法不责众,有惊无险变相过了。 她突然意识到,小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于是快速将两张照片发过去。 “帮我辨认一下,今早到店里来的是不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小徐追星,不可能认不出韩宗麒,而绵绵现在的模样,也不可能叫一个虚伪颜值狗大呼帅为天人,想来想去,只能是新人,新的他们同类。 果然,小徐说不是,“那人是健美型的,头发卷的,有修过眉,五官特别对称,怎么说呢,五官应该微调过,像明星。” 王含乐走出卫生间,见沙发上两人一人半死不活半躺着,另一个居然在给他处理伤口,她翻了个白眼,走过去踢了韩宗麒一脚,韩宗麒这四年无法无天,哪还受这种被当狗的待遇,暴起就要发难,按在他头部的纱布适时裹紧,不知什么神经受损,他头昏脑花倒了回去。 “喂,大明星,认识一个人不不?比你帅,比你man,身高一米八以上,卷发,是个女的都会觉得他像明星。” 韩帅哥的记忆仿佛被某种东西捏住,怔愣了会儿,头上伤口包扎好,他就拿起手机默默走到一边角落。 王含乐听到他接通电话第一句就是:“狗崽子,饺子好吃还是嫂子好吃?” “我老婆听到通风报信,怕了,准备跑回越国,那儿现在是她老窝。”四年前还不知道这位大哥的厉害,他老婆摔得够惨,带去越国的人都没保住,最后不惜割尾逃生——韩宗麒自然就是那条尾巴,四年后她老婆依然嚣张,却在听到动静后吱声都不敢拔腿就跑,韩宗麒终于有了连日恐慌里冒出头喘口气之感,还没等到事情终了,就想给这位大哥打钱,全部财产分一半都没问题,只要肯保他。 “越国边境火车,凌晨五点发车,现在动身去边境省还来得及,小伙伴们把你们身份证给我。” “老大你确定这次不带点人?”他问沙发上的男人,然后又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他想起上次绑架他,这位也是孤身一人窜出来。 收集好了身份证,他打了个电话叫人帮忙订票,在接到王含乐的身份证时,他破天荒夸了一句“你也有端庄的一面”,见沙发上男人看着他,他忙补充:“大哥也是年轻力强。” 王含乐帮了点小忙,提醒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某个小弟和他老婆恐怕有一腿,愧疚的小弟敌不过韩宗麒的威逼利诱,出卖了金主的下落。 边境列车的车票数量不多,买的人却多,帮韩宗麒订票的人过了半个小时才来敲门。 打开门,竟然是这儿的接待员。 “先生,你的票订好了。” 韩宗麒夸道:“你们果然是万能的,再帮我租辆车,要底盘高的,开起来要够快。” 接待员服务员好像很熟悉客人提出的超范围要求,一口就应承下来。 等车开过来的时候,韩宗麒问她:“你怎么联想到我弟和我老婆有干系?你跟我老婆穿一条裤子的?” 王含乐还在想刚才瞟到的证件,居留证上,男人清清爽爽面貌不超过25岁,实际年龄27,名字是:杨碟。 那个字不常见,不知谁教他入乡随俗,用了同音字。 她乜了韩宗麒一眼,要笑不笑地回道:“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吧,跟你这样的男人当老婆,时间长了谁都想扒墙。” 韩宗麒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样,有某人在他还不敢发作。 王含乐只觉得见缝插针地报仇感觉不要太好,她一转头,就看见她的绵绵正在整理茶几上的绷带、医药棉,伤口紧急处理喷雾,药片等,镊子叩击玻璃面发出清脆撞击声,不知为何听到那节奏她立即老实了,埋下头捧起水杯就喝。 细长的手指展开宽腰带皮质的布,裹了那些外伤处理用品塞进一只破旧背包里,背包很旧,上面还打了补丁。 他还背着那个胡椒盐的背包,她的绵绵很恋旧。 韩宗麒打电话托人租了辆车,韩宗麒开车,王含乐想说话的对象坐副驾,而她只能堪堪贴在副驾后面的椅子上,像越国回国前一天,她在海边悬崖弯道上看了他一路。 现在是晚上,后视镜也不那么起作用。 “杨碟。” 前面人缓缓侧过脸,沉思中被搅扰。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真名了。他很习惯别人叫他这个名字,也就是他一直以这个名字生活在这个国家? “前面收费站就把我放下来,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有十个小时,车票可以退。” 她酝酿了很久,鼓起勇气才说的这番话。成年人的自觉之一是不能给他人添麻烦。马上要上高速路,她要离开这是最后机会。 他“嗯”了声,就同意了,和记忆中一样,冷淡,又有些不一样,大概是穿着打扮像民工,够接地气。 仔细想起来,今天算是久别重逢,但几个激动瞬间感觉是她赐予自己的,他只是对她不再排斥。 也算是一种进步,她已经蹦跶不起来了,无法乘胜追击,到了晚上就得准时入睡,对了,她的一款心脏病药需要冷藏,她并没有带那瓶每晚都需要吃的药。 韩宗麒在车内后视镜和身边来回瞟到这一幕,简直气结,这位大神同类和他老婆一样,不是他能控制的,如果没有王含乐这个手柄在,他都不知道怎么端这只烫手的锅。 驾驶座一声嗤笑,“我劝你跟着走,警察已经盯上你了,观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我帮你打点,你回去也是受罪。” “至于吗?” “万一呢?你一个女人家,没钱没貌的,做事还没分寸。” 王含乐真想一脚踹他椅背上。 “开车能看路别讲话吗?”副驾传来提醒,语速平常,语气平静。 韩宗麒立即像被烫伤闭上嘴,王含乐也察觉他的不悦,路上也没再怎么说话,也没提下车的事情。 边境列车1 王含乐总觉得她的绵绵不想她跟来。 她确实毫无用处的。 况且她这次没头没尾地出来,她也有后顾之忧。 她跟小徐打了个电话,交代小徐拿着她家钥匙,帮忙替她照看猫狗,如果不方便,可以用客卧的航空箱提它们去宠物店寄养。 一时之间车里只有她的声音,也宣告老娘本次跟定了。 王含乐打完电话,杨碟忽然道:“你的手机,我能看一下吗?” 驾驶座上比她还快回应:“我这儿多的不是手机,你随便挑随便选。” 没人理他,大明星饱藏冷落的滋味。 王含乐乖乖递上自己的手机,注意到他说的是“看一下”而不是“用一下”,她没多想。 车身颠簸微晃,她在不太舒服的后车座上醒来,随身背着的通勤包放在地面,身上多了件外套,她就嗅了一小下,脑子就给熏懵了。 他到底多久没洗澡?她想起他问她: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是,现在她冷静了,她闻见了! 她没有掀开衣服,继续盖在身上,还裹紧了些。以她多年的养宠经验,这是动物打标记的行为。 身下枕着个硬的,提醒手机回来了。 她躺在后面百无聊奈划开屏幕,想他会用她的手机做啥。 嗯,第一屏是通话记录。 第二屏,她看的小说《哈利波特》。 不过后面跟了几个小字:教授再爱我一遍(斯内普嫖文谢绝催更)。 他应该没仔细看。 接着划拉,短信页面跳进视线。 “想干你,想得疼.......” 知道她平日孔武有力面不改色荤素不忌,还发了张裸露勃起的性器照片过来镇场。 十八厘米,又粗又长,一看就是假鸡,错了,假图。 .......草。 她怎么忘了这个事了。 不知是爱慕者还是变态狂,到了她睡觉时间,就会发一条挑逗短信过来,三四天一次,持续已一个多月。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收几条黄色短信的,她怀疑是店铺对面酒吧一条街生意太差破罐子破摔搞的群发,他们小吃一条街生意也好不到哪去,本着乡里乡亲惺惺惜惺惺,她也没深究,收到视为垃圾短信删除了事。 逼近年关,税务局工商局供货商各种短信群发,她删都删不动,索性没管。 这位群发的老兄今天是被捅了菊花吗?平日里都发文字的,今天他妈要取长补短发jpg。 她阴着脸在后座点删除点得快戳破屏幕。 车停在加油站,三个人各自出去解放。 王含乐回来时候发现韩宗麒已经在车里铁青脸等着。 “你傻逼吗?把手机给他看,你不怕他看见你和我的聊天记录?” 她这才想起还有微信上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些损话,内心流下宽裤带面条泪,面上却没改色,“哦,你不必怕,他很看重他的同类,不会把你怎样,当然,你要挑战他底线不是不可以,我不会阻拦你,我也想看他对他的同类到底能包容到什么程度。” “真的吗?” “真的。”她慎重保证,“不过我和你聊天置顶了,他看不见才怪。”自求多福吧,骚年。 “王含乐,你跟我老婆真像。” “不怕死你就继续说。”她瞄到车窗外靠近的民工身影。 “一样玩弄人心,一样是魔鬼。”韩宗麒换了张笑盈盈的脸,跳下车去给外面人拉车门。 到了边境列车起始站所在的城市,是凌晨四点,两个男人去了趟车站卫生间,出来后二人就变了样,韩宗麒剃掉了腮边兽毛,正在恢复的兽耳用头发加鸭舌帽掩盖,他的尾巴是头和根同大小的细圆柱,很容易就能拾掇起来,倒是杨碟的尾巴,太过蓬大,一旦露出就得各种伪装,好在他个人感觉没那么轻易失控露出尾巴就是了。 为了过安检,他剃短胡须,头发就在进厕所十分钟内剪短了一半,整个人和身份证上高度吻合。 除此之外打扮还是民工装,看不清颜色的棉袄夹克加卫衣,也没戴帽子,只要他往人堆里一站,埋着头,就自动消失。 王含乐和韩宗麒一左一右伴在民工大哥身边,互相不待见,但对民工大哥格外殷勤,殷勤到不知情的看了,会以为王含乐和韩宗麒是情敌。 “你们真是大自然的伪装大师。” “谢谢,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看过《动物世界》。” “韩宗麒你这身多少钱?” “小十万吧,怎么了?” “嗯,穿十万块的运动服就觉得已经成功伪装成普通人,穿一百万的高定不得低到尘埃了?” “王含乐你确定你说话要这么阴阳怪气?” “我认为你可以跟人家学学,学学人家为什么能穿什么像什么。” “因为我看《粉雄救兵》。”杨碟快速对她说,然后转向韩宗麒,“能不能不要吵,一路上已经超过三十个人在盯你们。” 这座城市色彩是货物转运,整个城市在冬天都是灰扑扑的,他们三人都缺乏进出旅客必备的大包小包行李,在行李上坐着人的候车大厅是有些格格不入。 说得好像站中间的他是隐形不被盯到的。 王含乐和韩宗麒对视一下,然后一同选择闭嘴。 安检只有一道,但检查得很仔细,轮到韩宗麒过时,人还没走近,就被要求取下帽子。 幸好头发厚,能盖住耳朵。 “这安检可真轻松,难怪我老婆要往这儿跑。” 韩宗麒说完,就看见呼啦呼啦一辆绿皮火车由远及近地朝他奔来,整个人都跟火车皮一样绿了。 “这什么啊,这什么啊,这年头还有绿皮火车?” “霍格沃茨就有。” 等他反应过来是谁说话,人已被王含乐牵上车寻找座位去了。 上车厢台阶时她“哈哈”干笑两声,知道身边人刚才揶揄了她,“我说,你给monkey推荐的书单里怎么没有《哈利波特》?” “他的年龄不适合了。”他点点头,“用他邮箱的果然是你。” 她也就用了一次...... “我一直有个问题。” 找到座位边落座他边用眼神示意:你说。 “那小孩子到底多少岁?” “他的年龄不难猜吧?” 她有种不祥预感。 “四年前他十岁,现在十四岁。” “草.....他四年前骗我他十五岁。” 他忍俊不禁,“他是挺机灵的。” 韩宗麒站起来,“你们聊,我先去买点吃的。” 边境列车主要作跨境运输货物的工具,头和尾才坐人。 即便这样,人也不多。 但就是不多的人,空间里也充斥着熏人的汗臭脚臭屁臭体臭。 王含乐捂住脸,头疼眼睛疼,“他说他结婚十年,连他老婆照片都没一张,这种话你也信?” 杨碟正在切柠檬,切了不吃,静置桌面,空气中的臭味被冲天的果香推开。 “他说了,味道隔了十公里都能闻到,他可能随便做点什么,都是侦查寻人。” “这也行?他是狗吗?” “他确实有犬科基因。” 王含乐感兴趣地凑近他,“那你呢?” “啮齿目。” “啥?” 他不愿多谈,背包里拿出一根红色的东西。 王含乐眼前一花,就见他生啃起来。 “......胡萝卜?” “嗯,你要吃?味道不错,但很可能你吃不出来。”他要去拿第二根,左手握着啃了一口的胡萝卜上突然埋下一个头颅,手上摩擦力微动,白牙利索切下一块,从他咬过的位置。 她皱着眉品咽下去,“还好。” 一看就是真话。 她说真话时会严肃,撒谎或者遮掩时脸上会有一抹狡黠。 “你一路就吃这个充饥?” 他不置可否。 她却心疼了,不断往走道上看:“这人买吃的买哪去了,还不回来。” “我去找。”旁边人塞了根胡萝卜到她手上,起身往外走,“这是你口粮。” “嘎?你也要走?不怕我遇到危险......” 他从她腿前插过去,回头笑起来,“乐乐,你不会遇到危险,相反,你还有作乱能力。” “嘎?” “待会儿最好和别人换位置,别和他坐一起。” 她顺着他视线,看到的是韩宗麒的座位。 她和韩宗麒面对面而坐。 “你确定他往货物车厢那边走了?” “他变了好多。” “货物车厢是人呆的吗?我老婆肯定不会在那儿。” “把今天你和他说的话跟我复述一遍。” 韩宗麒闭了闭眼,“大姐,都什么时候了,别添乱了好吗?你就坐这儿哪儿也别去,我去找他。” 她立即想起自己被说“有作乱的能力”,就不敢纠缠,跟着韩宗麒起身:“你不是说我跟你老婆很像吗?也许我能找到你老婆。你同我一起去找。” 韩宗麒无声的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显然不敢苟同她的话。 车厢门却在这时涌上来大批乘客,王含乐停在座位上打量涌进来的每个人,韩宗麒在旁等那些人拖拖拉拉放行李,堵着的门一时半会儿也空不出来,突然就说:“他看了关于我的那些娱记发的跟踪报道,那些人收了我老婆的钱,故意暴露我的坐标,让我没法喘息,再加上我在一个地方呆了一周......他没花什么力气就找来了,之前他生活在海市,据他说是做医生。他确实是华裔,有中文基础,和海市本地人相处得挺好,现在中文很溜,有自己的生活。我老婆......大概会是他干的最后一桩。” 王含乐不惊讶,心上还卸下一块重石,她就说,她何德何能让他守她四年。 现实不可怕,幻觉才可怕。 “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递纸巾的手有点迟疑,可能还是被她突然心态崩溃吓到了。 她眼泪来得快去得快,脸一抹就恢复正常,还解释说:“老母亲欣慰的眼泪,他终于找到属于他的宁静。” “......不介意?”韩宗麒觉得她在装,女人的占有欲和疯狂,他是深有体会,不仅来自他老婆,还有他的女粉丝。 “你也一样,小韩,愿你被世界温柔对待。” “叮”,韩宗麒手机收到一条推送分享推送:购买链接【《拥抱你的内在小孩:以爱疗愈内在的恐惧》丹麦灵性大师带你走入内在探索】电子版9.9特价秒杀 他还真点进去看了简介。 “人年龄增长带来最大优势就是自制力增强,男女感情不是生活唯一主题,有钱人才每天爱不爱介意,饿你三天你就不会想这些了。” 眼前女人常年睡不饱似的黑眼圈浓重,皮肤发干,确实不是年轻态,穿衣服说好听是中性说难听是灰扑扑背景板,也就那眼睛眉毛时不时神采飞扬,告示主人还活着,但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低眉顺眼没表情的。 韩宗麒忍不住说:“回去给你打钱。别活这么麻木。 “是自制力。”她反复强调,心里想:你的钱我还敢拿?高利贷都没你狠。 还有些疑惑也没问出口。 就是无法解释他为什么找来她的住所,怎么进的她家门,像很熟悉她生活似的,牵她的狗出去遛。 可又一想,问题并不大,韩宗麒能找到她住处,他自然也能。而且,但凡是他们这类人的事,她一直是尽全力提供帮助,在他们眼中,她可能是他们少见的友善的普通人朋友吧,朋友提供一些帮助,是自然的。 她确实很善,别人不知道,她自己非常清楚,她以能帮他们为荣。 所以不管能不能得到他,也不影响她的全力配合。 边境列车2 他们座位斜对面坐下来一对提着大包小包的男女,满身皆是生意人披星戴月的风尘仆仆,落座没多久,车门外还在继续上人,女的就跳起来,说钱包不见了。 火车站无论车内还是车外这种事太常见,没什么人在意,在意的只有当事人,男的去叫铁警,有经验老道的乘客说:“你这种很难找回来咯,叫警察没用,以后注意一点,那种长得个头小小的,手特别白特别细的,通常都是偷。” 铁警来了后,做了个登记,女人要求铁警将她所在的车厢乘客搜身,不等她说完,车厢里的乘客就骂起来,铁警自然最后没满足她。 铁警走了后,人就散开各就各位,火车也开始启动。 韩宗麒换到三张稀有的卧铺票,不知道是钱搞定的还是美色搞定的,同时他还搞定了推推车的售货员,取代推车售货员的位置,借来两套制服。 临到换衣服,韩宗麒突然不干了。 “还是你来吧,我不太适合服务业。” 王含乐退了一步,“我也不是卖货喊货的料,我羞涩。” 韩宗麒刚要开口,她就往旁边闪。 有人在车厢一个一个位置辨认人,引起了小骚动。 丢了钱夹的夫妇。 王含乐跟在他们身后一步距离,不愧是往边境走货的人,那毒辣辣的眼光,扫得每一个贴着椅背的乘客无处遁形,有乘客身上盖着毛毯,女人一把扯开,引起一阵惊叫。 “你做什么!” “我钱包丢了,我找我钱包!” 忽然瞥见王含乐在后猫着腰鬼鬼祟祟,战火引上身之前,王含乐抢先开口:“我的也丢了。” 女人就没说什么,领着她老公和王含乐在鸡飞狗跳中扫完一节车厢。 看着不顺眼的她都会多盯几眼,直到被别人瞪了,才暗骂,韩宗麒没他老婆照片都忍了,不是说十公里都闻得到味道吗?人死哪去了? 货物车厢入口就在下一节,都已经能看到货物车厢紧闭的门,没剩几个座位的乘客没辨认了,她干脆越过那几个座位,大步走向货物车厢。 人体臭味大全中钻入一丝别的味道,不曾专门识别过不会意识到它的存在,她在近门第二排右边座位前停住。 帽子盖在男人左脸上方,他偏向车窗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帽子下一管挺直的鼻梁一看就是帅哥的标志。 后面的乘客受不了车厢里的味道,拉开窗,风呼啦吹进来,男人脸上的帽子掉到他胸口,露出一头凌乱的头发,贴额头上的还打了个卷。 王含乐看了几秒钟,走到车厢之间的厕所门口,可任她怎么眺望,也不见韩宗麒的身影。 她决定不等了,火车车厢的门把手握上门就自动开了,常识告诉她,货物车厢的门通常会锁住。 货物车厢里格局和普通车厢没什么区别,唯一看得出的区别就是坐人的位置上堆着编织口袋包住的货物。 其实随着年龄增长最大的进步是自知之明。她是普通人,没有能力不管不顾闯进禁区,当自家后院那样大肆翻找。也不是狠人,直接变成货物住进货物车厢,卧薪藏胆釜底抽薪。她就有点小聪明,和自保的本能,凡事自身安全在第一位,其次再考虑这样的条件下自身能做什么。 火车一个转弯颠簸,门合上,她退到第二排左边的空位落座,和卷发男隔着过道和一个乘客。 卷发那还是维持着偏头睡着的姿势,帽子重新回到脸上。 她就在这里等韩宗麒好了。 结果等睡着了。 她青春期发育时都没这么困觉。 得痨鬼病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幸好两省之内最好的心内科让她花天价挂黄牛号还等了半个月的医生告诉她,这是好事,身体需要,身体它在复原,最难得是你要睡你刚好又有时间去睡。 她当时听完一堆药嘱,眼皮就抬不起了,但也在昏迷中非常点赞医生的话,年轻人,上班族,极可能来不及查出心脏病,就猝死了,更别说天天有大觉睡。 要是有过路的好心人给卖火柴的老红帽盖床毯子就更好了。 杂乱的气味,纷至沓来的脚步,喁喁说话声, 颠簸的座椅,交织成一张听得见心跳的网。 有人的鼻息靠近,腿上一暖,下一刻她睁开眼,翘起的头发扫过她鼻端,还有些大男孩气息的英俊侧脸听到有人叫他,移交了自己的毯子马上起身追上去。 “韩宗林!找死!” “不,不是,哥,她,她身上好好闻.......” 货物车厢的门仍然紧闭,透过车门上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突然多了一堆人,正围住一个年轻男人争吵着什么,声音密封在车厢内,外面只能听见一点缝隙余音,但仍引起王含乐所在车厢乘客的注意,已经有人站起来伸长身体往货物车厢凑。 “韩宗麒!”站起来的瞬间,王含乐大声喊出正带着一男一女奔出车厢的人。 女人头上罩着一件外套,被韩宗麒护在身前,另一个卷发男人跌跌撞撞如受惊的小鹿,不时回头望王含乐,听见她一声大叫,愣得缓了步子,被韩宗麒死拖硬拽拉动。 卧槽这死明星居然叛变。 王含乐推开一名过道上看热闹的乘客,扑向货物车厢,却发现门已经扭不开,急得使劲拍打玻璃窗,里面闹腾的人中走出一名乘务员过来冲着玻璃上的扩音器说,“这儿不许进.....” “那是我老公!” 乘务员投给她惊讶的一眼,然后刷开车厢门,把其他乘客拦在门外。 “帅哥你只要把你行李箱打开给我看,就没你事了,你跑什么跑.....” “这位乘客,我作为检票员,再次要求你,拿出你的车票!” “我想去给你们拿票,这位女士这样的做法,我怎么拿?”男人语气耐心礼貌,有着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发音的端正,温度却没到达眼睛。“我已经解释了,我在找人才走错路进的这里,并不是逃票躲藏。” “这位女士,我再次跟你说,请放开这位帅锅......这位男士。” “他先答应开他行李箱让我们看......” “车票在这里!”王含乐举着三张卧铺票泥鳅似的钻进人堆,与风暴中心急于摆脱阻拦物的男人对视一眼,后者从她进来起就锁定她的身影沉默不语,只有一丝光闪过眼睛,看得她有些飘然仿佛自己变成了救世主。 王含乐硬是把女人和乘务员挤开,挡在男人胸前,扯那只把男人胸口布料抓出一个包子褶皱的爪子花了很大力气,丢开,自己安抚状摸了摸男人胸口,“你怎么走这儿来了,我到处找你。” 乘务员在一边看是卧铺票,脸色就缓和了:“就说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卧铺要在下一站停靠的时候,你们下车,从车尾上车才能进去,中间货物车厢你们不能通行。” 被扯开的女人也倒在与她同行的男人怀里,看王含乐旁若无人秀恩爱,就推了一把她身后男人,骂了句“不顶用”,伸手来捉王含乐,“你不是丢了钱包?你们是一伙的!” 王含乐感觉耳边有风,身后人在动,就抢先推离他,抬眼果然就见男人眼神已变阴霾,她摇了摇头,任由自己被女人捉住衣领,隔在两人之间。 在女人骂她之前,再次快速掏出包里的急救药瓶诚心诚意递过去,“美女,真不好意思,我老公是真丢了钱包,现在我们还有个人也不知去哪了,他有心脏病,你看药还在我这里,我担心出事.....能让我们先走吗?” “你少扯谎,我见过的人不少,你俩一看就不是夫妻!临时搭伙行窃还差不多!” 王含乐知道这偏执女人是说的她和杨碟外观有差距,她从昨天早上出门上班就穿的是一套通勤大衣,生怕别人知道她是个厨师,走的知性稳重风,而杨碟再怎么修饰也盖不住他那十天半个月不洗澡的工棚风,就显得年纪阶层差距明显,就像一个团伙大姐头带她小弟。但听进她耳里,就成了影射他们二人隔着天渊地堑,不配。 “我们配不配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心脏病要按时吃药,你要耽误我时间,人出事我跟你没完。”她抓住衣领上的手,反推回去,不惜脱下外套大衣挣脱女人。 见她突然从和事佬变怒目金刚,乘务员就打圆场:“病人要紧,你们先去,车票放我这儿,待会儿停靠你们还是来这儿,我把车票还给你们。”然后又去劝抱着三千块大衣懵了的偏执女人。 王含乐牵着杨碟越走越急,乘务员刷开门,他俩像一阵风扫出去。 “你不信任韩宗麒那狗崽子是对的,你差点逮着他老婆了对吧?他居然从中作梗,马上车要停靠,他们一定是想趁开门的时候跑。” 男人大步前行,灵巧闪避过道行人,却说:“你怎么比我还急?” 她没理他的悠闲,牵着他小跑起来。 男人拉住她手肘,拉顿她身形绕开乘客椅下一只旁支斜出的脚。 退掉大衣的她身着紧身毛衣,骤然现出的曲线多了几分青春活力,牵着本就外貌优秀的他,长马尾荡来荡去,在别人眼中就像一对一时冲动出来旅游度热恋期的嬉闹情侣。 “不用急了,火车这站到站,就是越国边境,我们就下车,不去越国。” “为什么?”她从满头汗中回过头。 “没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 她消化了一下,得出一个信息:“你打算放过他们?” 他没说话,只是按着她肩膀在过道慢慢通行,望向前方的眼神有些疲惫导致的涣散,一瞬间整个人阴沉得可怕,让她想起四年前的他。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血进行追踪,可能是草蛇灰线伏延千里,都进入新生活了,这次没有人鱼没有什么妹妹跟来就是证据,他在尝试一种没有过去牵绊的新生活,可能忙完一天繁复工作,回家见到积了一周的脏衣服,感慨该交个照顾自己的女朋友了,这时刚好朋友来电约他出去喝酒,他想着好不容易有空还能认识更多人,就答应了,却不料过去埋的线突然跳出来,给了四年都销声匿迹之人的信息,他被迫丢下他的新生活,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不管不顾追来......他不会以为有了新生活就放得下过去了? “不行。” “你必须得处理了,赶紧继续你的生活。” “你很了解我?”他语气不是讽刺,是真的惊讶又带点迷惑。 她嘴角扯过一抹坏笑,“阿姨吃过的盐比你饭多。” 她以为发现自己被调戏后的惯常反应通常要么是不接话装没听见,要么是反唇相讥,却不料他笑起来,春风和煦阳光普照,真挚地赞叹:“你确实比我经验老道。” ...... 搞什么?好像得到他的承认是她的荣幸似的。 她略微多盯了几下他的笑脸。 即便颓成那样子,也盖不住他的斯文气,一看就知道是小时候受过非常优秀的教育......让她想把他压在身下,看他失控的样子。 他以前是不笑的,最多没有表情,那时她也想抱抱他,给他捋毛,把他捋顺,归顺她,做她的专宠。直到被他狠狠教训,再后来她发现他阴损的一面,她那时觉得,这个人恐怕不是会孤独终老,而是不得善终。 新生活的魅力真大。 她突然往前跨出大步,不动声色挣掉肩上的手,“等会儿靠站,我们俩都下车,分两个方向去找。” 待身后人有了动作——他不知为何有点跟不上节奏,让她不禁担心回头:“注意力集中点,你该不会手艺生疏......” 声音在他望向窗外的阴鸷眼神里戛然而止。 火车仍在奔跑,车窗外垂下黄色的布料,分明就是衣服的一角。 王含乐张口,想说是韩宗麒牵走那女人头上罩的那衣服,杨碟却做了个食指放嘴上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出声。 可惜晚了。 伴随着女人尖叫,一团人影撞上窗口,发出肉体撞击的闷响,没人看清是什么,前进的火车就将它狠狠甩向后面。 王含乐被猛地推开,高大的男人踩上窗边的座位,一个兔起鹘落,就往窗外钻。 “啊——”坐窗边的乘客遭坐垫反弹力弹向车窗,一双玉骨冰肌的手牢牢抓住跳窗男人的大脚丫,刚好把他压在弹飞的乘客身上。 杨碟抬头,却看韩宗麒从王含乐身后窜出,与她擦背而过,以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敏捷扑向另个车窗。 一切都在短短两秒中发生,他来不及阻止另一个同类寻死,见证过的无数个同类的下场,时隔数年后再一次眼前重演,他脸上浮现惊恐与痛苦,令人一接触就忍不住替他全部扛下。 身后那阵风擦身而过的时候,韩宗麒疯狂的寻死脚步被一双手拖住,但女人的力气终究难和男人抗衡,他们那类人本身就力气大于常人,王含乐感到双臂撕拉到不属于自己,也扯不住韩宗麒下坠的身躯。 宾馆1 她躺在一家小宾馆床上,浑身冷彻骨。 这才十一月,怎么这么冷?手臂酸软无力,抬起来拉被子的力气都没有,房里无人,脚掌冰冷,厚重的窗帘遮盖住外面光线,连时间都不知道。 终于有人回来了,她听见那人刷开房间门,塑料袋的窸窣声伴随着鞋子拾拿声,然后就是稳又静的脚步声。 一件外套被丢在脚边,搭在她脚位置的被子上。 她知道他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她,可她缩在被子下,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眼前也大部分是被子里的黑暗。 她想问,铁警联系他了吗?可事故还没过去半天,有跳车者的下落,早该有了,没有,那今天可能都没有。 也许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韩宗麒跳车的时间离靠站时间很接近,短短距离,搜查下落.....有尸体应该很快就会找到。 现在躺着的宾馆是铁警“引荐”的宾馆,说是方便随时联系他们。 他们可能会在这儿耽误几天,哪里也不能去。 想到那钱财地位都不缺,却像得了失心疯执意殉情的兽人,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手捏紧拽着拖入深渊。 一声啜泣被子里溢出,昏暗中立在床脚处的人呼吸变得绵长,似无声叹息。 但他什么也没做,径自走进卫生间。 隔了一会儿卫生间传出不紧不慢的水声,没得到任何安慰的她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自责,他的同类人鱼或小蛮,任何一个在,是不是就能为他拖住韩宗麒,而不是像她,叫得跟杀猪一样,还要他一边压制韩宗麒的弟弟,一边跨过乘客椅把悬半截身体到窗外的她捞回来。 可是那时她已不堪重荷松开了手。 “求你了,别这么傻。”已经哀求到这地步,可那蠢货却嫌她多事,瞪她的空洞眼神仿佛在说——你懂什么。 她浑浑噩噩跟着铁警下车,警察问她什么,她不必人教,就轻易撇开干系,甚至不需要她撒太多谎,韩宗麒的身份信息一调出来,就没她什么事了,一同进来做目击调查的年轻女乘客看她的眼神也变了,直说她好勇敢,有非常人之勇气。 “走吧,你男朋友在外面等你,保持电话畅通。” 铁路公安局办公室出去,他就在外面。 二人全程无交谈,老警察领着他俩像领着两个私奔出来被家长逮住的未成年,进到宾馆大厅,她绊倒在大理石上。 他的鞋在她眼前静止了半晌,她抬头就看见他怔怔地望着她,仿佛没看见她摔倒,在前台登记的老警察见状跑来扶起她,“小伙子,咋不会怜香惜玉?” “没事。”她强打起精神,接了身份证和房卡,主动牵手领他进电梯。 她睡不着,心脏跳得一次次让她从噩梦边缘醒来。 他静坐了会儿又出去,来回各一次。 啜泣变成无声地流泪,没多汹涌,她很沉浸在自我厌恶中就是了。 沉浸到卫生间水声什么时候停止,人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到她床边,她都不知道。 人坐在她腰前,她在想怎么做才可以在睡梦中死去。 直到那手来来回回抚摸她侧身隆起来的手臂线条,隔着薄被。 她捏住被角,头疼地埋进去。 他穿着路边摊买的衣服,她想提醒他洗一次再穿,想问他把胡子刮了,又穿好衣,是准备去哪?她不理他,他就不会哄哄她,说几句好听的? 但她死都不会说出这种话。 “你不去洗澡吗?”他坐床边坐到头发都擦完了一遍,床上人还埋着。 他要把她翻个身,脸不要埋进去,手刚接触到她肩膀,还隔着被子,她往内缩了缩,避开他。 火车上她也这样,和他保持距离,以为他没发现。 怔愣之后,他强行将她翻面,就看见酡红的面孔全是泪水鼻涕,整个身体都在抖,还死死闭着眼不肯看他。 “你发烧了。”她跟他反着干,把她扳过来,又自己转卧回去,执意要压住鼻口呼吸器官。 “你才发骚。”她在心里说。 门合上,房间内恢复安静。 冷热交加让她难受得渐渐蜷缩成虾米,双人床中央就看见被子隆起一块抖得跟筛子一样。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开门走进来,闭着眼她都能感受到有条不紊的动作,打破房内的死静,却让周遭一切稳定下来,包括趿着拖鞋的噪音,成了她心上的一首催眠曲。 “把药吃了。”一只水杯放在床头。 半天没有回应。 窸窸窣窣,布料摩擦声。 她脚边出现压陷,紧接着身后动静很大地坐下个人的凹陷,床垫颠来颠去。 他坐在空着的左边床头,双脚搭在床外,背对着她喝水,如果有看到他不慌不忙一饮而尽的样子,她会联想到开餐准备。 水杯“嗒”地放回柜子,接着他撕开婴儿消毒纸巾取出一片,仔细擦拭左手,擦完用吹风将手吹干,一切就绪后,右手拉开被单,钻进被子里。 还带着潮气的身体贴上她,她弯曲得太厉害,他先用自己的脚铐住她冰冷的脚掌,右手从她脖颈下伸出按住她一边肩头,随着他身体的伸张,她整个人被扳直,身体曲线立即与他贴合得紧密无缝。 右手松开她肩头,摸索到她腰腹,她整个人呈现嵌他怀里的姿势,这时他意识到记忆出了错,记忆中的她,无数个夜晚里将他抱入怀中,和他一起倒在摇篮里,变成他的一只小摇篮,但现实中,他却轻松环抱她在怀里。 女人腰腹渐渐有了温度,他没有停止抚摸,左手顺着柔软皮肤滑进衣料里。 裤袜连体的衬裙把她臀部箍得有点紧,他抬起她腰腹,脱下她的裤袜,没脱多少,刚好够他干燥温暖的左手插进去的位置。 宾馆2(微H) 指头的搅动伴随着女人的吐息时轻时重,足够的湿度让第二根手指迅速加入。 他半枕着她朝向天花板的肩头,观察她的反应,在她皱眉的时候,右手覆上她右胸。 “疼。” 她突然睁开眼,探出水面大喘了口气,上顶的音节像娇吟弹出,他支起上半身,扳正她身体,想脱掉横亘在她乳缘下的毛衣。 男人赤裸的胸膛似远似近,她一阵眩晕,以为出现了幻觉,手臂酸痛的情况下,她伸出唯一能够着距离的部位,轻舔了下那片组织细密的皮肤。 刚好毛衣脱到她肩胛位置,他突然力道失控,毛衣勾住她一直有痛感的双臂猛一拉扯,她惨叫了声,无语掉泪。 他非常坚定无视她痛呼给她脱掉衣服,倒勾的毛衣领把她脸擦得到处都是鼻水眼泪混合物也在所不惜。 迎上她的怒视,他说:“这样可以更快出汗。” “纸.....”她快呼吸不过来。 他拿起床头的卷纸一扯,边擦拭她的脸边说:“待会儿还会流的。” 什么意思? 她缓缓打量两人的现状,发现自己只剩胸衣仰躺在男人身下,男人目测百分之九十赤裸,他身上温度几乎无阻隔灼烧过来,以至于她混沌到半天反应不过来腿芯多了东西。 手指继续动起来,胸衣完整离开主人身体,比她任何一块身体皮肤都好的手搓揉她的胸。 她感到不舒服,一直挣扎要离开他手,却被他放在下身的手指定住了支点,宾馆的床没有床屏,她爬到床头用脑袋抵住墙也挣不开他的禁锢。 反换来他胸膛直接压她背上,将她牢牢压进床单中。 “不要......” “真的......不舒服!” 从下陷的床中捞出她的脸后,手迅速回到原位挤压。 她喘不出完整句子,她感到下半身的手指抽插着她之外,还有几根手指勾着她的蜷毛,竟似梳子在细细梳理......瞬间一波湿意涌出,浑身毛孔开放,体内却在收缩夹紧,毛根拉起扯刺微痛,胸部胀痛,上下一起痛,还克制不住绞紧...... “操......”她想开三字经的车,却接触到他看她的眼神时险险收住。 他用一种看病人的不忍心注视她,专注,认真,还带着一丝丝雾气蒸腾的水泽,半干的头发贴住他额头,她马上想起海边悬崖,他的湿发如同拍洗发水广告地飞扬,衬得他面孔性感又无法亲近,一转头,那头发扬起的水滴能把人击退三米,现在亲密到蹭得她满肩背水汽,扫在她脖颈,下巴,脸颊,眉眼,然后深五官面孔在她左肩头放大,眼里盛满她。 这情景虽不至于她吃屎都想不到,但也不远了。 “还冷吗?” “不......不冷。”她声音打哆嗦,不仅不冷,全身好像热水里捞出来,腻得不行。 身下的手指更深入更快。 玩她吗?都说不冷了。 一边羞耻心迸发一边身下不住收缩,令她有放声大哭和放声大骂的冲动。 头脑发热间,四年前的记忆轰然炸开。 四年前,冰冷的地板上,她也是这样对他。 那是情急之举,虽然她私心也是想搞他。 她以为他不知道。 但现在来看,他不仅心跟明镜似的,还记了四年,现在是以!牙!还!牙! 她抬起果然如他所言满是眼泪鼻涕的脸,突然转过头去吻他,他像蟑螂飞过来迅速后退,她擦过他的脸,他退,她也跟着伸张修长的脖子追,故意将脸上排泄物蹭他身上。 握住她胸的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到她背脊,划开她背脊盛起的水泽,按压住她,还滑了手。 “等一下,乐乐。”又按回她胸,转移注意力转得相当生硬,“是不是不舒服?” 不舒服个毛!她还想更爽! 插穴的手移出来捏住她胸,和右手一起捏她两只,她惨叫一声,不动了,老实嵌在他怀里。 他上半身盖住她,除了腿没有交叠,她和他已镶嵌得汗水分不出你我。 “放手。”她喘粗气。 捏得更紧。 她看见她的胸从他五指缝移出,尖端肿胀得她自己都快认不出来。 她扑腾而起,下半身被他一条大腿死死压住,上半身扭到极限,双手往他身上招呼,掐捏抓一起上,让他不得不以擒拿的方式反捆身下扭动女体的双手,只差使出裸绞。 “好痛!”手臂撕拉痛得她尖叫。 她脸被扳向后方,与他眼对眼鼻对鼻,然后吻她,舌不是辗转深入,而是直攻她喉头,压得她脖子往后仰起,头往下陷。 八秒后,他抬起脸庞,呼吸急促问:“有堵塞感吗?” 她吞口水,想要更多完全浮在脸上。 他又吻住她,吻得又深又久,直到她喉咙被吸出黏状物。 她拼了老命推开他,在床边干呕。 擦了嘴,她死鱼一样躺回来,发现他像被什么击中,跪立在原地,浑身皮肤滑得发亮,却哀伤看着她,仿佛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你有心绞痛。” 她翻了个白眼:“我不是拿出过速效救心丸给你看到过吗?火车上。你现在才发现?” “......我以为真是他的。” 韩宗麒的心脏病药怎么可能在她那儿,除非韩宗麒想快速心脏病发作,但重点不是这个。 “我属于心肌炎,按时吃药就没事,上个月复查,医生说我在逐渐康复。”手机里存又病例,她翻出来给他看,等他看完才说:“.小病,我都不放在心上,请你不要带有色眼镜看我,好像我没几天活的。” “不放在心上?”他捏着她手机轻笑,眼神变冷,“喉咙堵塞,呼吸道感染,引发器官炎症,你一个人住,对发作征兆不警觉,昏迷了靠什么走到急救室?”话没说完他就拨救护车电话。 她按住他的手,夺过手机,表情有点尴尬,“那个,喉咙堵塞,是我这几天张着嘴睡觉,喉咙干,所以就.....” 他目光在她微凸的唇形上扫了几圈,移开视线,这是从小不太用鼻腔呼吸的人才能长出的牙颌面。 “那你的不舒服?” “你还好意思问,你不知道女性疲劳焦虑就会乳腺胀痛?本来好好睡一觉就会好,你还使劲掐,都跟你说不舒服了。”边抱怨边撩开被单,袒露肿胀的胸口,见他没反应,又哼着遮回去。 “你的问题真多。”他叹息一声,想起她亮出过心脏病药,他还疏忽大意去买了含麻黄碱的感冒药,脸色很不好看地越过她被单下的身体,拿走她床边柜上的药片,“记着以后感冒药退烧药你都尽量别吃,用退烧贴,然后进医院让医生先调你的病例。”手一抬,药片呈抛物线精准飞进垃圾桶,身体滑进被子,他需要好好休息调整状态。 “没你怪毛病多。”她一看他躺下,像个球滚进他怀里,亲他剃得干干净净的下巴,手往眼前这个漂亮大宝贝的下半身移..... 他扯起她的手,低头严肃看她,声音却截然不同,似乎带有一点.....小期待? “乐乐,你抱着我睡觉,好吗?” 他做了个梦。 梦见海边悬崖黑色车厢中,她红着眼从后视镜中执着捕捞他的关注,多次与他近距离接触,短时间成为他最熟悉的那张东方面孔上,充满他从未见过的丰富内容,愤怒,委屈,伤心。 “我不想离开你。”她冲他大喊。 记忆中她并没有说过这句话,她就那样沉默地看了他一路。 但在梦里,她会说很多话。 “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红尾鵟可以是天空的,为什么你不可以是我的?” 他还去深究了会儿:养父家常见到红尾鵟,越国海边也会有红尾鵟? 醒来才知道,她带给他的困惑,被他投射进梦里,借她之口,自己给自己答案。 他不明白她那样的感情,何来的源头,何来的难分难舍。 他看每一个同类都像看自己,看他这样的遗弃儿如果不是养父母的收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会不留余力助他们走出现状,但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迟早大家会分离。 离开越国之后,他回到出生国家,做一个普通人。 这个决定让他们这类人中佼佼者的他,受到很大挑战。 和青少年时期生活的地方不同,这儿人口密度过高,需要和普通人保持距离的他,有点辛苦。 其中一种辛苦,是来的第一年,作为学生受到各种视线的关注。 有句话叫: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无法避开人群,也不会避开,他回来,就是要融进这里的。 好在有了朋友之后,那些视线就不再难以接受。 其中的一些异性,他还会回以关注。 那些异性都是典型东方特质女性。 有个朋友后来受不了,说他如果不想进警察局,看人眼神收敛点,别直杠杠的,刮人一层皮,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授他更有效更福利的方法好了。 后来他的伴侣跟随他看了很多以前不会看的书。 看《解梦》,他带着她一起分析梦,这个梦就成了案例。 她听完后说,这确实像二十六岁的她会说的话。 为什么现在不会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二十六岁的她虽然会说这种话,但不会这么直白,梦里的她直白,那是他潜意识在参与,也就是他希望和她在一起,觊觎她已久,想做她的专宠,但显意识不允许当时的他做任何人的宠物,所以他逃避的渴望被压抑进了梦里,嫁祸给了看上去色迷心窍而处于劣势的她。 完了还问,是不是对她的举一反三大为折服? 他不太有表情的脸陷入深思。 没注意到对膝而坐的人悄悄撑二人之间的小圆桌,身形渐高,一个跳马跳上他大腿。 长发风情晃摆了一下,可惜她不是做这块的料,扫了一脸的头发,跟个女鬼似的,还得他替她拨开头发。 她乐于享受地抱住他脖子,在他耳边补充见解—— “我更相信是共时性,我每渴望你五十次,就会震动你一个春梦,这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灯就有人,桀桀桀......” 宾馆3 她洗完澡出来,他还在睡。 想吹头发,怕吵到他,就用毛巾包住长发,回床上之前,又绕去沙发上翻了一下两只袋子里的东西。 一个袋子是他第二次出门带回来的,里面只有退烧贴,没给她用,用了别的方法......另一个袋子里是些一次性个人用品,有女士内裤。 正好她把内裤洗了,没穿内裤披了件浴巾......看着床上微侧着睡脸的人,还是回卫生间换好内裤。 袋子里有婴儿消毒纸巾,婴儿洗发沐浴露,婴儿润肤油。 心想,他还当自己是个宝宝,不过那身皮怎么珍惜护理都不为过。 拿起润肤露走到床前,掀开被子想为他擦身体,手触上温暖的皮肤,突然她又退回沙发前,检查沐浴露,然后露出惊讶的神色。 沐浴露没开封,包括其他婴儿护肤品。 这些是给她用的, 原来那个宝宝是她。 她瞬间心花怒放。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分神照顾她。 思考了半天,最终没有将涂满全身的冲动付诸行动,一脸高冷地躺回床上。 已是凌晨,一整天没拉开窗帘的房间只有床头灯撒着昏黄的光。 她在一边百转千回地折腾,床上人指头都没动一下,维持着大半张脸微陷枕头的侧睡姿势,被子严实拉到下巴,像只奶狗蜷缩在软垫里——她捋毛的功能。 捋毛,单纯字面上的意思,没毛的地方她想摸却没得逞,自己就睡了过去。 这会儿更是不能搅扰他的睡眠。 她抄手抱胸想,他说“你一个人住不注意发作征兆”“记得这种退烧药不能吃”,她确实是一个人住,也没有掩盖过,他的话就意味着回去后她继续一个人,他和她各回原位? 心脏落入万丈深渊。 就着床头柜上的水杯,吃了一颗救心丸。 她得病以来还从没到过吃救心丸的地步,现在也没有,但她需要自救。 手机响了,在他的床头边。 趴睡的人眼还没睁,伸手精准摸到手机。 调匀气息后他开始说话,全程说了三句: “嗯,是。” “知道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挂了电话,放回柜子,他重新趴回被窝,却触到她惴惴不安的眼神,还带着伤心,仿佛那个明星已遭遇不测。 他有些恍惚,直到她的手插进他浓密的头发,按揉他。 “......我当时尽力了,对不起,蔡美丽或者小蛮陪着你,可能就拉得住他。” 他没有回答,闭上眼感受她的触碰。 “难怪他只发了一次声明,还承认自己结婚,一个明星隐婚,对他事业打击那么大.....后面他老婆无论怎么给他泼脏水,他都没再回应。” “你们真的好傻,明明有更好的生活,却选择一条道走到黑,他老婆是什么样的人啊,在越国都还有那么多相好......他也愿意付出所有。” “还有阿车也是。” “在你们眼中,认定了谁是朋友,谁是爱人,就一辈子认到底,不会变吗?” “他有狗的基因。”他闭着眼没头没尾一句。 她默了会儿,反应过来,说的是韩宗麒。 “他们会愚忠,你不会,对吗?” 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头上落下水滴,他趴着没有动,留她戏精附体,想了半宿。 先想:这人好大的自信,好像自己永远不会变成韩宗麒那狗样。然后又想他被哪个野女人给收了的画面,开始想着还好,可到了他也为另一个人要死要活,跳车跳河跳飞机的,她就又差点吃救心丸.......算了,他还是现在这样最好,他一生都自由,不属于任何人,至少以后一念及他的强大,她在任何一隅都能独自安心地感慨,她也曾经半拱过好白菜。 她在别人眼里我行我素,不迁就他人,认为一个人最好的状态,是自由自在不被束缚的,要出现人生选择,他的另一半也应该秉持底线,不至于让他陷入绝望深渊,如那句圣经恒言,贯彻始终——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他们在宾馆呆了两天。 期间警察来送过一次饭,他们出去过一次。 警察来点人头时,开门的是她,他从凌晨醒来后就一直睡,为了避免吵到他,她把二人的手机都拿远了。 漏接了个电话,警察就找上门。 来的是个女警察,神采奕奕,这个时间点,很容易想到她是来接班的。 “谢谢。”她没犹豫接过袋子。 女警察主动跟她解释,他们二人还需要在当地呆一天,人还是没有找到,韩宗麒作为名人,影响力让他们也有压力,报成失踪可能会让很多人不满意,上级要求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被警察这么一搅,她没有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吃东西也食不下咽,大半都留给睡到下午才醒来的人解决。 他吃完饭洗了个澡又继续睡,她陪睡,但焦虑得怎么都合不了眼。 傍晚醒来,他的状态很好,和下火车后的神魂不守判若两人,她跟着心里也缓了缓,想着今天就给他喂了一顿冷饭,就带他晚上出去吃。 那间门楣旧得看不清年份的路边餐馆里,她和他还在寒风中花了一个小时排队等餐。 前面还有十桌,她身旁的人没有着急也没有喊饿,规矩坐着,两手放腿上,像个童子军,好奇,东张西望,他选择默默看,最后可能憋不住了,问她:“对面人少,为什么我们不去对面吃?” 她不答反问:“白天警察送的饭好吃吗?” 他想了想:“热的时候可能很好吃,但不适合我。”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是嫌警察请的那顿饭里含辣椒,其实那点数量的辣椒只能是调味的存在,根本算不上辣。 “但合适我,警察应该就是从这种饭店插队买的。” “那明天见面,我得谢谢他们有心了。” 她惊讶地看着他,他什么时候懂的“礼多人不怪”? “我很期待今天的晚餐。”他接着说,弥补刚才“这类餐不适合我”的失言,还对她露出一个少见的微笑,标准的八颗白牙。 接收到他绅士风度的她却不领情地默默转开脸,对空做了个“WTF”表情。 他俩坐在店外,夜风吹,隔壁店烧烤烟雾熏绕,她既清醒又暖洋洋,而他却冻得双手发红。 夜晚这儿温度有点低,肉测不到10℃,她套了件路边买的羽绒服,四肢温暖,而他,像大部分外国人,仗着外貌优势,换了套新衣服依然是单薄混搭风,即便如此,周围还是频频投关注。 这家店虽然破旧,但满是专程而来的年轻人,等的一个小时里,她替他挡了一碟从天而降的瓜子,一杯泼天撒头的茶水,一次电话索要,三次祖籍调查。 “现在的年轻人太不矜持了。”她擦着身上的茶水抱怨道,幸好水不烫,衣服也防水。 身边递纸的人搭腔:“你比他们更能折腾。” 他平静叙述过去的语气让她突然想到一个事,火花一闪而过,她去捕捉,就见他站起来,原来是桌牌号叫到他们了,他就在排队登记时看她拿了一张扑克牌,就猜到是排队号。 几个也在排队的男女站起来,其中一个女的不知怎么,站起来就倒向他,刚好撞他怀里。 “啊,对不起......”女人满面通红。 “没关系。”他扶好对方,然后就看见她翻白眼,还跑到他一步之外,生怕自己被连累也被撞。 她好矛盾。 之前替他各种挡,最后一次没挡住却连他一起遭到嫌弃。 “没关系,没关系,你是鸭子吗?还没关系。” 进去的时候她在他耳边嘟囔。 飙车 “什么是鸭子?”落座之后,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没什么,招财猫的意思。”她漫不经心答,“你没发现你等位置的时候,周围等的人多了很多吗?你到谁店门口一坐,都是一只顶级招财猫。” “现在是吃饭的时间,人变多很正常,还有,乐乐。” 他这次出现,一直叫她“乐乐”,很少有人这么叫她,因为“le”这个音不好发叠音,他的中文发音虽然还算标准——某种地方口音的标准,但存在一个字一个字说话或者断句断词不精准的问题,他叫她“乐乐”也不例外,清晰,标准,缓慢,她第一次听到时是面无表情的,其实已经神游天外。 不过已经很好了,可以预见他再练几年普通话,别人不会听出他曾是假洋鬼子。 “嗯?” “我能听懂中文。” “嗯?” “包括在越国的时候,我也能懂你说什么。” 她终于想起门口等座时一闪而过的是什么了。 他居然能这么平静地提起那段过去,好像一个金盆洗手的大哥,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她脸色不太好看,“都四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和你们语言不通,我很困扰,说了什么都是发泄心情,说过就忘了。” “你骂我‘贱人’‘发骚’‘穿紧身衣就是勾引人’‘熊猫眼是昨晚去偷了人’,还说我是‘松鼠’‘安德鲁貂’,乐乐,我去过你家,知道你很喜欢动物,但论对动物的了解,我应该比你更有发言权。” “鸭子和猫不是同一种生物。” “况且,这是你第二次说我是鸭子。” 她不停眨眼,忽然问:“你几岁出国的?” 他静了一下。 “我去过红工市,你的《块肉余生记》里,夹的那个地址。”她解释她了解一点他的过去,也暴露了她干涉过他私事,但她不掩饰干涉。 “九岁。” 她点点头,面色平静,“哦,九岁。” 心中却在怒吼:卧槽,难怪现在中文说得这么溜,九岁,她九岁时写的作文能登报,他那么聪明,九岁时只会比她更强。 没等他再问“鸭子到底指代什么”,眼睛朝天来上菜的服务员救了她狗命。 她把不带辣椒的推对面,带辣椒的拨自己面前,桌子形成了个太极图。 他把不辣的辣的都尝了一遍,问她:“为什么都点素?” “我以为你会喜欢吃素。有点两道荤菜,荤菜上菜慢,在后面,先吃着。” 他确实更喜欢吃素,但身体需要他也会吃荤。 她的心细在很多地方都能让人感受到,例如刚进来时,她特地去这家店的食材橱窗看了一遍,确认这儿的特色食材能清炒。他吃第一口,还不是带辣椒的菜,她就拿着水杯在旁边等着递, 而她动筷的次数还没他喝水的次数多。 “我可以吃辣,只是不能经常吃。” 她没什么反应,好像早就知道了。 她确实从他的出生地猜到他有抗辣能力。 “你不用太担心,找不到就是人还活着。” 她听着,唤那拽上天的服务员撤了几个盘子,再点了一个当地特色野菜汤。 服务员没好气地提醒:“再点你们吃不完。” “我打包。” “打包盒两块一个。” “我用袋子。” 服务员气冲冲走了。 她揉着太阳穴,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警察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还没找到人,没找到人,就是人还活着。”面对她的愤怒,他出奇地平静,“这是猜测,没有证据,所以我没告诉你。” “现在为什么肯说了?” “你很焦虑,无论我睡觉,吃饭,都能感受到你的焦虑。” 她惊讶,她以为他是铁板一块。 “你需要放松自己。” 如果警察跟她说这话,没有找到人就是人还活着,她可能不会信,但面前人这么说,她信。 “怎么放松?” 他扫了一圈面前的食物。 筷子尾在桌上一顿,她夹菜大口吃起来,边吃边瞪他:“你该早点告诉我,而不是蒙头睡你的大觉。”她陪睡没功能也有苦劳。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他若有所思。 周围的男人要么喝酒划拳,满面通红,要么叼着烟云吞雾绕,吹牛批装逼,只有他,双手前臂交叠撑在桌子边缘,像个上课听课的小学生,一双安静的眼,熏染室内高温形成的水汽,穿越重重障碍直看入她心底。 “我尝试去理解他的行为。” 她停住筷子,抬眼与他对视,“想了一天一夜,那你理解了吗?” “没有。” 她垂眼笑起来,他果然无法理解,他和他的同类不一样。 “不过我明白他有权利做出这样的选择,无论我理解和不理解,那都是他的人生。你也应该明白......他不需要你为他的选择操心,既然求了雨,就要承受泥泞。”他伸出手掌,在她放桌上的左拳上拍了拍,安抚之意再明显不过。 “原来你喜欢这种。”她反手抓他的手握住,大拇指摩挲那光滑的手背,暧昧又饥渴,“我也不是很在意的,唉,主要是他活没活,攸关我用不用还钱啦。”心里有巨石落下,嘴上也随意起来。 “.......”他收回手掌,“快点吃。”他转头看向别处。 她跟着看过去,发现那桌坐的女人多过男人。 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比赛灌酒,其中一个姑娘明显不能喝,在周围人的怂恿下,却喝得是在座女生中最多。 她注意到他的视线所在。 怎么?人生导师还想去别的地盘送福音? 那桌人也发现了,握酒瓶给女生倒酒的那个就要瞪过来,接触到王含乐对面人时,那瞪视秒速化出妩媚笑容,挽起侧边头发,和她身边人说了一句话,起身往王含乐这桌来。 “帅哥,要一起喝酒吗?我们这儿缺男的。” 王含乐见她俯身更靠近对面人,眼睛却看向自己。 意思是,不缺女的。 替对面人挡了一晚上桃花的人顿感受不了,王含乐做了个恭送的姿势,背上包起身跟对面人说:“我去结账,宾馆等你,早点回来。” 她的识相博得好感。 “美女,一起来吧。” “不了,阿姨要早睡,你们玩,再见。”告辞,走人。 出了门她往右拐进了烧烤店,两个荤菜上来时没吃几口就搁下,她还没有吃饱。 肚子没饱,但她在“活好不粘人”的情人之路上迈出一大步。 那啥,不是他说“成年人有选择权利”么?她理解不理解都无权干涉,一想到他二十三岁时怎么收拾的年长三岁的她,就觉得二十七岁的他肯定强大无匹,不需要人操心。 烧烤店人也多,排到她了,她又把自己的份额让出来,吃完五串羊肉串,人没有出来,她又点了五串,人还是没出来,她只能打包带走。 举着铝箔纸包裹的“糖葫芦”,边走边抽出串来啃,往回宾馆的路上,老远听见摩托车轰鸣声。 “尼玛死了”这声对暴走族的关心问候还没骂出来,一辆蓝色趴赛在她面前一刷而过,仿佛还有根大尾巴迎风飘扬,朝她招手示意。 “......卧槽?”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她惨叫着扔掉没吃完的串,看也不看就往后举手拦车,拦下才发现不是出租车,而是另一辆趴赛,司机坐上头不停踩发动机脚踏,尴尬四望。 “哈哈哈又熄火了?”“四眼田鸡你什么破车!”“你妈妈叫你回家啦四眼崽!”几辆趴赛急奔擦过,嘲笑的正是王含乐面前这辆。 她趁机扶住车头,“师傅,搭个人,最前面那个是我朋友,他有心脏病——”她又去掏速效救心丸。 “啊?心脏病?还等什么赶紧上来!”一听认识前面的疯仔,二十岁左右眼镜小伙就热血沸腾,拉了她一把将她拖上车。 “抓牢——” 王含乐感觉心脏又不好了。 教父大佬 “你们这是去哪?” “我是回家,你朋友八成要去小茹家。” “小茹?” “他载的那个女的就是小茹,她最喜欢你朋友这类型的男仔了。” 王含乐马上想到邀请他喝酒的御姐型美女,心一跳,“哪种类型?” “哎呀,就、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那种啦,就是你们说的浓颜系浓颜系!” 她稍微宽了点心,尾巴没被看到就好......然后就是:他居然失守了。 “早知道他喜欢强势的,我该粗暴点.....” “你说什么?” “没事。”她逆风喃喃道。 趴赛最后在一栋筒子楼前停住,眼镜男告诉她,四楼上去楼梯左边就是小茹家。 “咦,小茹的车平常都停这个位置的,怎么他们还没回来?你上去等吧,他们可能在河边兜风。” 王含乐她只恨没在某人手机上按个GPS跟踪,果然做人不能太装逼,她就心血来潮装一次贤惠,人就出事,眼见还要出大事。 还兜风?怎么不兜到市中心广场正中央去秀呢?一人表演一人收钱正好齐活一夜致富。 她强颜欢笑跟拐卖犯的眼镜朋友告别。 按四眼仔所指,走到四楼,找到铁栅栏关着第一家门和窗,她透过铁栅栏后的窗户往里看,屋里漆黑一片。 手机响了,警察的电话。 她没接,门板后却响起一个打死她都想不到会在这儿听到的声音:“王大姐?” 她在原地愣了两分钟,两分钟后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趴赛轰鸣划破夜空,四周住户陆续发出对趴赛主人娘亲的问候。 啪啪啪——她使劲拍门,可门那边再也没有回应,好似之前出现幻觉。 “他来了,你小心。” 她管不得那么多,说完拔腿就跑。 筒子楼格局会将楼道的声音放得特别大,她躲在楼道里听着轰鸣声近了,远了,又近了.....反反复复在绕圈,楼道里传出住户的骂声,她不自觉尴尬起来,连她都听出骑车的人迷路了....... 终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底楼响起。 两个人的。 “你好疯啊,都说走左边了,你还要绕一圈。” “等一下你看见他可别太惊讶。” “到了,就这儿。” “别抱这么紧,我要开门啦。” “乐乐......” 听到自己名字,她正从他们旁边的楼梯口出现。 男人被推在墙上,大尾巴在他身后左荡右晃扫着墙面,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跟个狐狸精似的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正经。 他侧头面对打开的门,没有进去,也没看到身后楼梯走上来的她。 她脸黑着摸上楼的。 他清楚他叫的是谁吗?或者,他清楚他一路载着又搂又抱的人是谁吗? 走廊灯光还没楼下坝子上的路灯亮,老式防盗门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进来呀。”随后女人又出来,站在走廊,背靠水泥围栏,举起手机面对倚墙的人。 王含乐目光一触过去,暗暗吃惊,是她。 正是人生导师最开始的目标,那个“不胜酒力”有点柔弱的女生。 霎时间她反应过来,这女的身上恐怕是有什么跟韩宗麒有关的迹象,被他发现,所以饭桌上他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人看,连她走了也不追。 百分百是这样! 她心往下沉——有人根本没打算放过他的同类。 咔嚓。 她回神冲上前“啪”地打掉女生举起的手机,对方没料到黑暗中突然冒出她,吓得惊叫一声,楞楞看她捡起手机,翻看完相册,杨碟被拍到一张,但之前大部分都是另一个人在床上的清晰照,那人有着黑色的耳朵和尾巴,死狗一样躺着——韩宗麒。 手机狠摔地上,她一脚踏上去报废。 “你......” 女生看她往前走一步,光速蹲地上缩成虾米。 “不要打我,我只是觉得他们好漂亮——我没想用照片做什么——不信你问韩宗麒......” 让人闭嘴已来不及。 她本能看向门后,他正慢慢离开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墙壁,踱到她刚站的位置,曲膝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按电源键——黑的。 “乐乐......” 他很自然地把手机没收了,眼神迷蒙,好像这时才看到她,看得她心如擂鼓,“把你手机给我。” 她顺从地交出手机,然后去收拾地上蹲着的那人。 “你多大?” “十九。” “念书?” “没,大一休学......” 她一巴掌拍上女生的头,“小小年纪。”说一句拍一掌: “不读书。” “辍学。” “去当混混。” “还酗酒。” “还飙车。” “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车?” 女生抬头:“二手,不贵,我男朋友送的。” “还脚踏几条船!”又是一巴掌。 “你还跟别的人说过没?” 女生抽抽噎噎:“没......没,我没跟任何人说.......” “包括你男朋友?” “包括他......我是韩宗麒的西南粉丝会荣誉会长,我怎么可能做对宗麒不好的事!” “那你还敢拍艳照。”“艳照”两个字用口型说的。 “Hey,是我。” 她竖起耳朵,他在语音留言? “别以为你能躲起来,我的鼻子没你嗅得远,但也闻得到到处都是你的狗骚味。” “对了,你弟弟已经关了快两天,他紧张控制不住腺液分泌,现在宾馆被你家的狗骚味淹了,我猜再过24小时,他就会在所有警察面前现出原形。” “领了人,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被我看见。” 他抬眼,就见她专业霸凌已到尾声,打完人家小妹妹又掐人家下巴,“别以为你很能喝,你今晚喝的一大半都掺了水,要真喝那么多,被捡尸都是小事,二十岁进太平间指日可待,现在让你男朋友给你备棺材不算晚。” 手机递到她面前,她不得不终止自己才刚发展的教育事业。 “用完了。”她收起手机。 他那什么眼神? 她被看得浑身僵硬,两手掐大腿起身,不料拥有看鸡的黄鼠狼眼神的人向她倒过来。 她没有退开,然后被他搂进怀里。 喝醉了? 但他身上清浅的酒味让她否认了这个念头,这点酒味,端端酒瓶子都会沾上。 她垂着手一动不动,小腿肚被他尾巴扫来扫去,表达着主人少见的欢喜,然而她心惊肉跳,在门板后多站一分钟都煎熬。 他退开一步,展展眉头,好像清醒了点,又好像没清醒,牵着她自发自往楼下走。 “走吧,他不在这儿。” 寂静的楼梯间,她踩滑发出“扑哧”的错脚声,他的手移到她手肘,稳稳扶住她。 “......谁?” “那个明星。” “你为什么从不喊他名字......”她必须说点什么,才能忽视让身体几乎不能平衡的战栗,“是视他为你们这类人中的耻辱吗?” 他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蹲下身体,捏自己的小腿,有点抽筋,好像痛的也不是这里。 “我看见你尾巴了,拦了辆车,是那女孩朋友的车,她朋友说你们走的是这个方向,把我载过来......”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筒子楼有几个楼梯,她明明专门从另外的楼梯出去,守候在楼道,等到他上楼,她才跟上去,特地晚到,伪装成不可能通风报信,蓄意蒙蔽他,他怎么会发现? “女孩?哈。”他突然笑起来。 她抬起脸,盯着自顾自往前走的身形,昏暗灯光下,他的反常有点明显。 “从你嘴里听到你叫别人女孩,我觉得好笑。” “有什么好笑?” “明明你也是女孩,很多人都想要年轻,你却把自己称呼得很老,你想当一个老人,可你为什么没发现,无论你长多少岁,你都更像个大女孩。” 后面没有声音,他回过头,才发现她还蹲在上一层楼梯上。 “你又怎么了?” “我胃难受,紧张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是她的声音吗?一定是胃疼导致的,她那娇娇的声音放胆推卸责任:“跟你一起我就容易出毛病,你的问题。” 他回到她面前,蹲下身,伸展倾斜背部,“那我背你。” 她马上扑上去,无声掸着浑身的鸡皮疙瘩。 他今晚似乎特别宽容,特别放松。 他的尾巴从她左边胸口翘出来,她把脸埋进去,尾巴颤了颤,油滑细毛与皮肤摩擦。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已经走出筒子楼走入有路灯的街道,边境城市到处都是旧建筑推倒重建的景象,到处都是施工现场,他背着她走得很慢。 “是。” “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不待见他?” “对。”他的语气已经是轻松畅快。 “为什么你声音听上去这么高兴?” 半晌他回道:“因为终于有人问我了。” 没想到他坦诚到这地步,可以说只隔着一张纸,等着人捅破。 他是很坦诚的,他就是不待见,可能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待见,也从未遮掩,但没人看出来,他也就没机会表达,一旦被问起,她从他语气里听到一种快意,憋屈很久炸开的快意,以至声音诚恳,响亮,带着喜悦。 “为什么讨厌他?” “邪教,异类,病毒。” “你说谁?”她差点从他背上滑下来。 “他是会传染的病毒,会让很多人做出和他一样的事。”顿了顿又说:“幸好他的事不会再有什么人知道——你很冷吗?” 不,她是怕得发抖,这位教父大佬。 她几乎能打包票,这辈子韩宗麒都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她拔高嗓音壮胆叫嚣:“你有道德洁癖你知道吗!” “具体是指什么?我不太能懂。”话题一离开韩宗麒,他的语气就恢复平日的谦逊实恳。 “你能忍受弱小在你面前被欺负吗?你能忍受别人说谎吗?即便是善意的谎言,是不是背叛你一次就会被你判死刑?还有贪财好色,顿顿吃辣,婚前性行为,女人穿太少,英语太差,这些你能忍受吗?”把重点夹在一堆废话中随机形式出现,是她最后的胆量。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东西跑你话里去了?” “你回答。”她粗声粗气命令。 “我无法回答,因为每种情况都有一个发生环境作前提,我不是超人,不会有十全十美的道德标准。” “超人?美国队长?” “......是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尼采,尼采的超人,代表道德面具,崇高追求,完美人格。” “哦,尼采,我知道,灵魂三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你是直男吗?” “......这不是他说得,而且你四问了。” “三问加番外嘛。” “......” “走这边。” 喝醉1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背上的她有些下滑。 偏头看过去,他鼻尖冻红了,脸白得透明,墨色眼睛直视前方,一转也不转,好像什么都没在看。 一双女人的手捂住他的脸,温暖令他在寒风中颤动了下。 “你脸好冷。” “不,我是热。” 她跳下来,不让他背了,“我们在这儿叫出租车。” 他看着她在原地搓手蹦跳取暖。 “你等我十分钟。” 她等了半天,绿灯如萤光的漆黑马路上鬼都没一个,说去十分钟的人二十分钟了都没回来。 二十五分钟过去,她开始担心,与此同时往他离去的方向跑。 直到回到筒子楼,才看见蓝色高座摩托车上趴着的人。 他头搁在车头上,尾巴软软从坐垫上搭下来,整个身体横贴车座。 “我的天啊,他竟然这样子睡着。” 她手一摸到他身体,他立即醒来。 他仰着脸,看她无奈地瞪着他,那眼中有无尽的爱与怜,待要仔细看,她已围着车身转起圈打量。 “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原地等吗?” “嗯,你走了二十分钟,是你承诺的两倍时间。” 他抹了把脸,强制清醒,嘴上仍在说教:“你想过没,万一我们错过呢?” “错过就错过,总比你出事我后悔来得好——你让让。”目光研究仪盘表,上面插着钥匙。 钥匙都没拔,他和那小女生在搞什么? “应该和我那买菜小电驴是同个原理吧......我想想那四眼仔怎么骑的......” “?”手掌中露出他惊讶的脸,然后人就被往后拨——他成年后几乎没有被人当小鸡仔赶的记忆,有也是只有她敢,他往后仰,推他的人也让他紧紧箍住。 她挣了挣,没挣掉,“让我试试嘛,这么晚了,不会有人看见你一个男的被女的载——”声音消失在拔地而起的失重中。 他将她以侧坐的方式抱上车。 “跨。”他的气息吐在她耳背。 她依言分开双腿,没动,“那个.......” “要我来吗?”他下巴放在她右肩上,侧头看她脸,以为她退怯了。 “不是,我能骑,我想说,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把我抱起来。”她转头,郑重与他对视,“我怕你闪到腰。” 有一分钟他没说话,似乎在考虑她的要求,然后离开她的肩膀,手握住座位边缘,“出发吧,我准备好了。” 趴赛风驰电掣驶出。 这车只有外壳是赛车,内在仍然是地平线。 也就是代步车,炫酷家庭主妇居家买菜之必备。 男人的尾巴蜷成一圈绕她腰上,将二人前胸后背紧贴地圈在一起。 第一个红绿灯路口,车停下,女人拉起他双手,往她腰上一环,“你看,你看,我就说我可以,我果然牛逼。” “嗯。”他回答。 过三个红绿灯路口停下,她忍不住低头看他的手,规规矩矩——握在她胸口,再转头看身后,他以45°前倾的姿势倚着她背脊,脸半埋贴靠。 “帅哥,你手放哪里的?” “乖,心脏病人不能骑机车,我要随时准备为做你CPR。” 闷闷的鼻音身后传来,胸部又被揉了几下。 好笑,又动容。 这才像一个年龄比她小的人该有的模样。 这模样,她会在每个寒冷夜晚,都想和他游车河,即便最后成了他的抱枕,她也会遗憾自己不是一只能够自发热的抱枕,能在寒夜里供给他安睡的温暖。 她以为今晚掌握回了主动权,为几年单相思争了口气。 趴赛停进宾馆隔壁楼的地下车库。 本来想直接扔路边的,但她对这台月老车有感恩的心。 她想了下,还是给韩宗麒发信息,让他通知他的粉丝头子到宾馆隔壁停车场取车,号牌她留给宾馆前台,暗号是“抵十万”。 这是韩宗麒当初打给她的封口费数字,她希望他能知恩图报。 出了停车场,就在宾馆门口遇见警察,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和杨碟分开走,只解释了出去吃饭吃太晚,杨碟已经回房间,老警察见她人回来,也就安了心,跟她讲了下大致的搜索进展,言语里难掩惋惜,让她做好凶多吉少的心理准备,因为王含乐做笔录时说,自己是韩宗麒的粉丝,至于为什么三张卧铺票连在一起还都在她手上,她解释,韩宗麒宠粉。 另外在旁做笔录的女粉,眼睛都红了,嫉妒的,偶像临死前的最后一次草粉。 明天就轻松了,她心里想。 祝你们永远不要再遇见这帮疯子。 房里没人。 今晚真刺激,她心脏已经起起落落无数个来回。 她说和他咱一起就容易身体出问题,这不是假话。 首先想到的是去顶楼查看,然后下一楼,找花园——她找她离家出走的猫就是这样找的。 无果。 又从头开始,一层楼一层楼地搜。 凌晨一点,楼上忽然有人声,还处于下面两层的她心下有不好预感,她没有赶紧跑上去,依然坚持看完所在楼层。 随着离喧闹越来越近,已不能再抱侥幸,她估算着有多少人看见他的模样,三个?四个?六个?七个?怎么堵得住口?一瞬间她全身汗毛倒立,恐慌到极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楼上又变得寂静。 她登上那层楼,血流成河的画面没有出现。 但她呼吸停顿。 男人不停刷着门卡,那是他们所住房间头上的房间,当然打不开,他耷拉着头,被人围观,窃窃私语。 “人是醉的,别上去,喂,先生,听得见我说话吗?” “还是听不见,他这什么腰带,看上去好像根尾巴。” “气温降得这么快,旅游的出门在外没带多的衣服,自然奇形怪状都往身上穿啦,前台怎么还不来人。” “哎,再等等,小伙子长这么标致,不像是坏人,再等会儿肯定有人来找。” 她深吸口气,后悔来晚了。走上前,走入谁都不敢靠近的范围,搂住男人的细腰一转,他和她面对面朝向走廊上的人,她鞠躬,他也被迫弯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是我老公,路痴,我马上扶他回去,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啊,没关系,这房里没人,我们住对面的,就出来看看。” 看热闹的人陆续散去,留了一对五十多岁的房客夫妻好奇地打量她和身边人,“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喝醉的人很重,要不要帮忙?” 她身边人往后避开,打直身躯,突然就恢复清醒,“不用,我们就住楼下,自己可以回去,谢谢,我身上的是我家乡的特产,请留一个通讯地址,回去之后我送一件给您。” 哪有人一言不合就探人住处隐私的?那对夫妇婉拒了。 回到房间,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坐在沙发上喝水的人,啧啧叹道:“你们为了掩饰尾巴,练就了十八班武艺,现在你还会来文的了,说什么‘回去之后送一件给您’,人家真要收你这礼物怎么办?你哪去找一件和你尾巴一样的皮草?” “有的。” “啊?哪儿有?.” “我没说送他们皮草。” “啊?” “我会把毛剃下来,做成围脖,胸带,腰带,送给他。” 她第一时间觉得他太狡猾了,需要人搀扶的情况下还跟人玩字眼,而另一半大脑却浮现那最漂亮时会变成火红色的毛,成为一条围脖缠绕在人的脖子上的画面,浑身就一个激灵。 她舔舔嘴唇,“要了也可以反悔,没人强制你履行诺言。” “人有言灵,不能言而无信。” 他一直侧对着她,她能看见他打直的背脊,喝水只弯下巴,一副大佬做派,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二十三岁时就有点少年老成,如今更甚,但他今晚是趋于两极,今晚他的清醒是薛定谔式的,她目光所及,他清醒,她移开,他就出幺蛾子。 她都快疯了。 “你这是赏罚分明?” 他放下水杯,原来一杯水已经见底,不打算再喝,他撑双膝起身,来到她面前。 “是不是对你释放一点善意的,你都会加倍奖励他们?”她还在举一反三,他贴着她而立,她还一脸疑惑。 “你挡着门,我怎么洗澡?” “哦哦。”她挪到沙发上去瘫着,注意力全转移到手机上。 喝醉2(微H) 洗完澡出来,就见她以手机放胸口的姿势在沙发上睡着。 全身只有腰缠浴巾的人俯下身,拿走她的手机。 屏幕按亮,也没觉得看她的手机有什么不好。 【啮齿动物的毛皮怎么加工成围脖】 手一松,手机“吧唧”落下。 王含乐是被扔上床的。 她眼睛都没睁,张嘴想吼“能不能轻点”,又算了,困意大过天。 有人好心给她脱衣服,拉起稍紧贴合身体的毛衣一路扯上她头顶,想起什么,动作停了,与因手臂撕拉痛睁开眼的人对视。 对视了两秒,他亲了口她的鼻子,接着唇,下巴,颈项,不太凸出的锁骨,包裹在束缚里颤动的豆腐,多亲了两口,一路下行。 又来了。 毛衣领口横在她额头,绞着她双臂,尝试动了下。 “嘶——”倒抽一口凉气。 胳膊肘下垂时没感觉,抬过肩韧带拉伤就死灰复燃。 才两天,怎么可能会好! “我没洗澡。”她声音干涩地提醒趴在身上的人。 他茫茫然抬起俊颜,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身在何处,将带来什么后果。 “那我帮你洗。” 好好。 她忙不迭点头,等着他抱她去浴室,拉她是拒绝的,手好像抽筋了。 一条湿哒哒热热的东西触上脸颊,她以为看错了,只看到他双手双脚爬上来,撑在她两侧,那张魂牵梦萦的脸迅速俯过来...... 他再抬起头,就见她一脸狐疑瞪视。 直到眼皮也中招。 她才确定,那是他的舌。 一根带着酒气的舌。 如果之前他时好时坏的清醒状态还能蒙蔽人大意,那现在她已完全明白,这人早就喝醉了。 她傻啊,开错门都引起围观了,她还觉得是虚惊一场,跟他共进退,忽略了今晚的一切乱象都始于她把他留下,甩给一帮酒鬼之后! “你到底喝了多少?” 回应的是太阳穴颧骨上的舔舐,顺着她的脸部线条,又滑向低洼处。 “你......”整只耳朵被他舌头搅扰,特别是钻入的动作,她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右脚——可惜只抬起膝盖,利用两人之间空隙,顶住上方人的腹部。 “喝了多少?说!” “我不喝酒的。”他心不在焉回应,手掌沿着她曲起的大腿外侧,停留裤袜与皮肤交界处用指头抚触。 “放屁!我都闻到了!” 他被她吼得眉头皱起,样子又有些懵,“不是你叫我喝的吗?” 她深吸了口气。 她的连环炮向来是能把木头都骂弯,他没喝醉,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她闭嘴,但他喝醉还不自觉表现出理屈,她就不客气了。 “我让你早点回来,没让你喝。” “你真当自己是陪酒的鸭子?” “让你吃屎你也吃?” “以前不是多看我一眼都嫌——啊!” 鼻尖被湿热的口腔咬住,他没有用力,但舌头作乱,她呼吸困难,不得不张大口喘气。 “再说?” 他嘴角抿起两个上翘的弧度,离开她脸两公分,好像很期待她再次自投罗网。 俊美的脸庞两边有晃荡的残影,她稍微歪头绕开他的脸向前扫视,就见赤裸釉盈的男体趴在她身上,缠绕的浴巾下探出一根红色的尾巴,像彩练在半空悠闲地飘来飘去。 她相信他很大一部分性格特色是具有自控力,就像同学间有毕业赠言,那他一定是被评价成最稳的那种。 实际她所认识的这个人,不算多的印象积累,也是如此。 就是不知为什么,她老遇见他失控的情况。 所以她回忆起来,偶尔会觉得他可爱。 然而一个裸男有着兽的特征出现失控,就不是可爱那么简单了,她不安地挪动身体,离他远一点,试图说话唤回他理智:“你喝酒是报复我丢下你走了?” 他眨眨眼,眼里光暗下,尾巴也不晃了,埋进她胸口磨蹭,蹭得她乳尖从胸衣中跑出来,不断被他立体的五官压进乳里,肉尖更是被含住,重重地在两排牙齿和舌头之间打了个转。 “不要用牙!”她尖声喊。 牙就停止啃噬。 还能沟通。 她呼了口气,“你要打击报复我,也、也不该拿自己开玩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身体不能喝酒——能不能等我说完再舔?”她吼他。 回应她的是一只将她脸推开的手掌。 “嘘!我在找东西,你吵到我了。” “我没有走掉,我一直在门口等你,吃了十串羊肉串......十串!撑死我了!等了你一个小时,你都没有出来!” “嘘,嘘,后面我知道的。” 脸被他手掌安抚性拍了拍,人却埋在她肚子上舔舐闻嗅。 她被舔得百爪挠心。 “你在找什么?” “味道。”脸从女人肚腹上仰起,“一种好闻的味道,你身上的。” 她浑身颤抖。 “羊肉串的味道?” 没回答。 显然不是。 她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常年和猫狗相处,会有一股“猫狗味”。 就像她也能分辨他们身上的兽味。 离开住处两天,身上自然没猫狗的气味,要说有,本来衣物上有残留,但昨日已经里外洗过一遍并且烘干了。 她不认为那是好闻的味道,朋友就反馈过,对她不假颜色的他居然破天荒夸那是好闻的味道......她又不是多好的身材,顶多算是丰腴很好摸,他也像吃糖的小孩,一寸一寸不放过.......双腿之间的人捕捉到什么,挺直的鼻梁突然下移,越过腰腹,直到女体的双腿交汇处,轻轻一嗅,像得到了某种反馈,他压制着一直曲起的女体大腿,顺势被他抬高,扯下女体下半身的裤袜。 “......” 她来不及阻止,就见他心灵手巧剥下她下半身的遮挡物随手一扔,裤袜像离涯的鸟,飞快消失在床脚。 被他抬高的丰腴大腿,随着他暂时离开和裤袜飞掉往下摊平,却在摊下的瞬间,让他握住膝窝重新曲起,顺着大腿根往外掰开。 怎么还有裤子? 他瞪着那条肉色内裤,双臂肌肉隆起,撑伏在女体双腿之间,顺着线条,越过两团,与她对视,模样像个有成年精壮男体的弱智。 丰腴的大腿慢慢曲起,曲到两团胸前,成为“M”状,不知何时女体已仰起上半身,以臀椎为支点,下半身举在他眼前。 内裤边已经蹭卷下,就等他举手之劳了。 但他没有动作,眼睛深锁着眼前的景致,忽而看向景致的主人。 她一惊,他又醒了? 她还保持着头上箍着毛衣绞住双手的蠢样,赫然双腿闭拢,侧躺进被褥间,不管不顾装起睡来。 腿闭拢的时候不小心踹了他一脚,被他捏住腿肚子。 脚上传来湿哒哒的触感。 “.....你认真的?” 没人回答她,只有泛红的脚趾上的湿感以及埋在足弓上的脑袋。 脚踝,小腿,大腿。 她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眼神忽暗忽明,大腿踩在男人的肩上,先前毛衣领口挣出的手肘,曲在胸口上方,手肘之间是新剥出还带着壳的白嫩乳房,挤压成两颗乱撞定型的水滴,顶端格外红艳。 红艳的还有髋部,膝盖,脚趾。 身体每个凸起的连接处,都有一抹渲染的红。 随着男人在大腿根部的吮吸,她连鼻尖都变成了红色。 “帮我.....”她想脱掉毛衣,却无暇攻克,她预感到的,或者暗示招来的,伴随着热气出现在早就湿掉的穴口。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拨开内裤边缘,热气循着沟缝蜿蜒而下,轻轻地一道舔舐,从前端到末端。 “不行!” 惊恐叫声和一只脚本能出动,等她反应过来,脚已从他鼻梁上滑下。 她想起从前她不过一根手指头戳了下他的唇,就被他厌弃,然而今昔非比,此刻她却感到脚上又出现舔舐。 慢慢睁开眼,就见他就像一条狗,给他什么就舔什么,丝毫不在意自己遭受到屈辱。 她不再怕了,即便双手不受控制。 收回看似被他紧握实际主动权仍在的腿,上半身扭了扭,斜靠在两个枕头上,下半身落在床中间靠前,就像人胸前桌面上最近的餐点。 他果然紧跟而来,一个坑一个坑在床垫上被他膝盖摁出,以匍匐的姿势,长尾啪嗒啪嗒敲打着。 她的目光从他胸膛往下,落在浴巾遮挡的地方,同时臀部略微向前移动,上半身彻底躺在枕头上,以手肘半盖住枕头外垂着的脸,盖住,才能说出一些事后不会承认的话。 双腿缓缓打开,也打开早已洇出水渍的腿芯。 “过来。” 断片 二人睡到日上三竿,警察拍门才醒。 “......还没找到......尽力了,太可惜了。” “......安慰安慰你女朋友,别让她一个人呆房里。” 王含乐打着呵欠穿完衣服,见男人也从门口回来,只字不提,眼神奇怪地看着她。 “可能等我们走了,韩宗麒才敢去警察局报到,他怕你怕得要死.....” 收口。 他这什么表情?她是鬼吗? 十分钟前,拍门声震耳欲聋,因为他们不接电话,他是惊醒的,旁边的她早已醒,但没动,看着他从床上坐起,捂着额头醒了会儿神,自然地瞥向她。 猝不及防被看到,她裹在被子里,冲着他只穿了底裤的好身材,微微一笑,水润的起床潮气的眼睛扑闪扑闪,闪着一夜之间填充的数不清的秘密。 那时他看上去就有些反应迟钝。 王含乐狐疑地拿出手机,点开昨晚他亲自跟韩宗麒下达的语音指令,被窝里伸出裹着毛衣的手,递给他。 听完他眉头都皱成一片。 旁边的人心中不自觉“咯登”一下。 他说车票送来了,下午启程,除此之外二人就没在房间里有什么交谈了。 车票是来时就定好的,进警察局时被暂时“保管”,现在车票还回来了,他们没有了停留边境市的理由,便开始收拾行李。 可......没什么行李。 他就是她的行李。 但带不走。 他有裸睡的习惯,今天醒来就发现自己换了新内裤,却没有换上的记忆。 第三次肩膀上磕下个脑袋,他坐在候车大厅的一个边角,忍不住问那颗脑袋:“你昨晚一夜没睡?我给你惹麻烦了?” 她强撑开眼皮,看了他半天,好似他重影了。 “我……有些记不太清楚,能跟我说说昨晚吗?” “是,你不知道你有多麻烦。”她打呵欠离开他的肩膀,挪正屁股,拉拉撒撒讲了一遍昨晚,后面说得起劲,精神也来了,故意把他做的麻烦事和她做的救场事夸张放大。 他听时也在反馈:“我记得”“嗯,这个我做过”。 他没说话的,就是觉得逻辑不通或者不符合他的行为习惯,但没有拆穿她,他已大致掌握了昨晚他的行为轨迹,以此来否认他现在心里的不适应感。 “你到底被灌了多少?” “我没有被灌。” “哦,那就小姑娘是你喜欢的类型,你自愿灌醉好跟她回家。” 他知道再继续这个话题,会没完没了,但他还是跟她解释:“你不太了解,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我做,喝酒是我一时放松警惕,把水当酒喝了。” 昨晚他一直在观察别的,注意力不集中犯了低级错误,等到发现时,晚了。 得多亏她在一旁守着,没有真的丢下他离开。 “哦?”她眼睛闪烁,“你喝醉了也没人能强迫你?” 他几乎肯定,昨晚还有事她没让他知道,但她垂的钩太直,他直觉反钓,换了个角度问:“镇静剂是什么时候我给自己注射的?” 不注射镇静剂,他一夜之内收不回尾巴。 “你说怕更多人看见出事,回房间就注射了。”她胡诌。 他确实说了出事,却不是怕被人看见而出事。 他微皱眉,注射镇静剂他就会陷入昏睡,那为何会有些回房后的零星片段闪现脑海,分明并非如她所说,一回房就注射。 “哎呀,还没吃东西,好饿,你在这儿等我哦。”不等他再问,她背包闪离。 留在座位上的人无奈地接起手机。 那边是他的同学兼同事,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替他代班的人快累得亲妈都认不出来。 他说了自己车票时间,预计回去的时间。 同学问他为什么不绕道坐飞机,还有跟人见面顺利吗。 全世界男人认为自己的同胞外出一趟的收获都是以艳遇质量来评价的。 他没有解释,默认那边误会他出行的目的,还顺着下说,说故人依旧,还是搞不太懂她的想法,三天接触,还没有好好谈一次。 那边惊讶他居然有求教的意向,便对他坚持原定行程的怨言抛到一边,改为说他参详了那么多样本白参详了,早就跟他说过,凡事做比说有用,哪有那么多好谈的?先做了再说。 又说他那相貌不要老跟人谈感情,会被当性无能或者同性恋的。 朝夕相处怎么可能没有机会?什么?对方不给他机会?没想到他还会花时间去容忍高反骨的人。那边打住,忽疑惑地问,他参详那么多样本难道就是为了去攻克这一个? 没等他回答,又替他否认,说他乐在其中,是个“崇中媚华”的假洋鬼子,不可能为根马尾巴草舍弃大片草原,让他赶紧回来继续参详,正好晾晾对方。 他知道那边就是轻浮浪荡的性格,但对待工作还是尽职的,也不在意,挂了手机,她从后方绕出来,手上捧着各种大包食物,“哗啦”丢他怀里。 “面包,泡面,汉堡,随便挑。” 他拿起靠在胸口的长条面包,翻到带字的那面,是无糖的。 她随手一抛的行为很粗鲁,但行为背后的细心是常人没有的。 很感兴趣地拿出泡面,他弯起眼睛,问她:“泡面收藏家?” 她莫名其妙:“随手买的,我不爱吃泡面,念书时早吃腻了。” 知道她已将他惦记的过去细节翻篇了,他默了会儿,选了汉堡吃,“吃腻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嘴里塞满面包,没空隙回答他。 原来他真的会吃肉,看那专挑好看角度长的模样,以为会很挑,哪料接受度还挺广....... “走吧,可以检票了。” 她拍掉手上的食物残渣,他则清理自己座位上的垃圾,并连带她的一起精准送入分类垃圾桶。 一回头,她已经慢慢走向检票口,边走边等他。 找到卧铺车厢上去为止,她都没再牵他的手。 这趟出门,一路都是她在照顾他,走哪都要牵着他,像怕他跑丢,是个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都会产生错觉:自己腿脚不便。 也只有她能给他这种错觉。 当地人建议了条更省时间的返程路线,车票还回来时,自动升级,火车乘坐时间增加了一倍,再转客车回去只用两个小时。 快的话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 就是上半夜要在火车里睡。 上车时,几个带大行李的人抢路,把正要登梯的王含乐推挤出门框,后面人眼疾手快握住她腰,她才免于摔车门上贴着,她却打他的手,转头就要找抢路那几人麻烦。 “卧槽——” 嘴让人给捂住,搂腰的手也没放开,硬是迫她给人让了路。 她也没有反抗,这才看清挤她的是几个矮壮的少数民族男人,黝黑的脸上几只凶光小眼正回头瞪。 身后男人胸膛起伏了一下,就没了动静,头紧贴他下巴也听不到他呼吸声。 瞪她的几人收回目光,拖着行李往卧铺车厢去了。 “别操来操去。”身后人松开她。 王含乐怒气冲冲钻进车厢。 她惹麻烦的本事一点不小。 找到对应的卧铺隔间,还没进去,就见有人踩她的床单上往行李架塞行李。 等那人下来,就认出冤家路窄。 隔间里四张床,她和杨碟是上下两张,对面就是两个少数民族男人。 他们同行的应该就在隔壁间。 她心惊肉跳,遇见这种情况,作为成年女性基于安全防范意识,她会想办法调位。 但和杨碟一起,她就没法调。 为什么调? 她总不可能对比自己小的人说阿姨她害怕吧? 硬着头皮把上下两张床的床单翻了个面,动作很大的抖着床单,她的不爽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 “动作小点。” 对面的黝黑壮男之一粗声粗气吼她,俩人鞋子都没脱,脚搁床架上大喇喇躺着。 还有点皮革飘香。 她心在为宽敞舒适的软卧流血,因为他们这儿从天堂变成猪窝。 抖好被子,就见与周遭截然不同的美男子像一团光站床下仰头看她。 “这么早就睡?” 她做了个要哭的表情,朝他们的对面努努嘴,示意:你看,我好倒霉。然后钻进铺好的被子里。 他卸掉背包扔她替他选的下铺床上,往前迈靠近她头部枕着的位置,敲敲床垫:“能和我谈一谈吗?” 一个包砸进他怀里,她的包。 “晚点我会醒,里面有吃的,自己照顾自己,乖。” 说完把被子往头上罩,秀了一把五分钟入睡大法。 不要命令(微H) 车厢温度不低。 她全身热乎乎唯独脚冰冷地醒来。 拨醒手机看时间,咬着唇计算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勾引谁,实际是头昏眼花做了很久的加减算术才计算出:旅程时间已睡过去一半。 醒来的那刻,床下传来晃动。 四周有点黑,只有过道仅够人起夜亮度的灯照到床尾,对面鼾声如雷,她这边死静。 半暗中,她碰到床头挂着的背包,鼓囊囊程度没有变化。 他没吃东西? 她晕了会儿,爬起来,顶着冷空气带来的战栗,颤颤踩着挂梯而下,一团光从她踩上挂梯起,就打在她脚下,她都没注意,直到下了床,就见她心心念念的人支着上半身靠于一角,身上套了件白背心,手中手机亮着灯照在她身上。 手机光收回去那瞬,她看见他耳朵红得像熟透,轻声问:“捂着被子睡觉?” 他看着她,没说话,神色什么的看不清,黑雾浓云罩得一片暗。 她脚没落地直接踩上他床,爬过他被子里的腿,一溜烟钻进被窝,不到一米的铺位加入一个人,逼得他往墙边退,她才堪堪睡上他枕头,背部紧抵车窗前的餐桌,望着他腰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他等她醒来的时候,他微眯了会儿,匪夷所思的画面闪进来,他赫然睁开眼,再也睡不着,沉浸在一片热火之中。 “不生气了?”他滑入被子,为了给她留足空间,左臂留在枕头上打直,身体向后退让,半圈着她。 细微平平的呼吸传来,磕眼就见的半埋着脸的发顶主人像已入睡又像急喘。 他伸右手按她胸口。 渐渐地,单纯的感受心跳变成凹凸的起伏触感。 手指动了动,却是收回去。 窄铺窄寝具让二人只能侧躺,二人上半身之间隔了段空间,下半身倒是顺其自然地膝抵足靠,出门在外,无法拘小节,她也不是动不动就索要呵护的人,相反,她一路都在尽量不给他添麻烦,自立到他人难以找到空隙,介入她的人生。 但她不知哪儿得来的力量,不停施予他,施予他多年前会拒绝的东西,那东西叫:享受平凡。 包含平凡人的各种欲望,食欲,嗜睡欲,爱欲,占有欲,任性欲。 四周声音气味似远似近,面对面之人的体温气味反成了隔绝外界的存在。 也许是固定姿体的僵持,热汗偷偷渗出他额头,女人体温偏低一些,还在回温阶段,他却像个大暖炉,过渡温度的同时还源源不断产热。 喉咙吞咽,少见地有些躁动不安,为闯进脑海似梦似真实的画面,为女人身为普通人身上却拥有的正常人和兽类混合的味道。 曾经他还没辨认出这个味道就已抗拒,本能地视为危险。 那味道令他仿佛进入原形和人形的交替时刻,滚动在光与影之间,最深层最柔弱无力的秘密无从遁形,无视他曾经极度严苛自己努力塑造的保护城墙,轻飘飘摊在月光之下,无能为力,就只能依靠生之本能,渴求凌驾在上的力量能够怜惜,能够不要践踏。 就像奴隶求主人垂怜。 适应了她所在的社会四年,才逐渐知道,承载这种气味的她是无辜的。 就像礼物和礼盒,它们本质不相干,有机遇碰上,就是收容的关系,只是他花了不算短的时间才承认这种无法阻挡的吸引是礼物,是赠予,不是制裁和伤害。 拥有脆弱一面的他一直致力抗拒基因里的软弱天性。 “转过去。” 女人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他躁动的躯体上。 他没动,冷冷看着她。 “我冷。” 不要用命令口吻。 他叹气,小心转身,还是让单薄的铺位抖动,在暗中发出摇晃声。 身后立即附上柔软的曲线,冰冷的脚掌踩在他暖到可以说是炽热的身体上,最后栖息于男人光滑肌肉垒起的腿肚摩擦生热。 他微微颤抖。 “就当我是你宠物好不好?”她说,声音是气音,为了说清晰,说得很慢,是试探,试探源于她也怕。 怕他揍她。 他要转过来,腿上就多了似求暖又似压制的肢体,她穿了裤袜的腿膝正蹭他光裸的大腿。 “这几年你变化好大,有很多我这样的朋友了吗?”热风吹进他耳蜗,她抵着他的耳朵直接灌呢喃,引得他身体弹动,又硬生生抑制住这种来自身体本能的抵御。 朋友? 他像热衷交际的人吗? 不过为了融入这个社会,生活经验早已让他做出选择——嗯,他需要朋友。 “你还变得好温驯,不再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了。” 温驯——这话他不愿意听,他中文还没到挥洒自如的地步,有些晦涩的非名词,他还吃不准,但这两个字,他一听就知道是什么。 他保持沉默,曾经他太警惕,伤到过她,已过去几年,他仍能听出她的埋怨,她的心有余悸。 “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喜欢你?” “她们有没有这样对你做过?” 他不敢置信低头,被子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但能听见细微的钻进衣料的声音和压按皮肤声。 下体被人按住,本来腿在他身上蹭,一下子出手,摩擦过他的腹沟,他的皮肤有一层容易和接触物摩擦起声的防护层,这几年他为掩饰它花尽了心思,太阳都不能多晒——怕反光。 没料到在摩擦声上它起了指引作用,在她腿乱蹭干扰他判断的时候指引他,手是从哪伸来的。 女人的手抓住,无法作乱。 原来她在这儿等着他。 “别人在睡觉。”他提醒作乱的人,他是正常说话,声音在黑暗中犹如投进来一颗石头,她立即听见对面被扰翻身。 无声呵呵。 “我们这样说话好不好?不要吵醒别人。”她支起上身,往枕头上挪了挪,就在以为她真要跟他谈一谈,她支出被窝的手忽然绕过他头顶,按住他内侧的胸,脸埋进他颈窝,柔软的胸半压在他朝上的臂膀,上身覆着他。 “你忘了昨晚的事吗?”她声音因幽怨而拉长,还辅以“嘤”结尾,“嘤”得他浑身微抖,肩头后仰,顶开她的覆盖,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好像开大会的上司,示意她往下说。 怎么可能轻易说?她在心底冷笑,左手还被他压着,力道不大,顷刻又让她滑进他的平角裤里。 可能对缺失的记忆太过看重,也可能是缺失的记忆在影响,他抓着她,但没有阻止她握住自己。 “你都可以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样对你?” “那是——” 你发烧。 他喉咙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口。 她像把玩玩具,拉下薄衣露出顶端,又耸着外衣覆盖上去,反复动作,时不时柔软的指腹摩挲顶端。 每次触摸,耳畔他的呼吸就变深,变长,首音和尾调听得她也颤。 “连呼吸都好听。”赞叹,忍不住亲他喉结。 他僵了,呼吸干脆停住。 “不不,为什么要压抑?不要压抑......”她哄诓着他,左手力道改为绵密抚触,四指握,大拇指不间断摩擦,“我是你的宠物,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知是哪句话打开了他的阀门,感觉他顿起变化,体温窜升,身体逐渐朝内蜷缩,抵御她的掌控,却没让她挣脱,她的手腕穿过他的左手,穿入他腹侧,逐渐变成他禁锢她的手,任他夹在腹部和复合板间,好像退无可退就是安全,终于,慢慢挺动腰腹...... 老皇帝(微H) 她好狡诈。 “让我来,你动静太大了。”她按住他肩膀,为单薄却承载二人的铺位着想。 她最新的愿望是摸变他全身,像一个肌肤饥渴症患者做能解瘾的事......唾液怎么这么多,要没有闭口的嘴唇与牙齿,都快能流一床了...... 那还要这时候来惹他?加深腹部呼吸,他停住挺动,突然头颅辗上她的胸。 男人上半身斜靠她怀里,让她呼吸紊乱,想好的刺激的话都颠了向。 等什么? 他在她胸前侧脸迎着床尾的灯光,揶揄地仰视。 她慢慢朝内倒,头遇见障碍,就放低腰臀,半是枕着半是抵着墙,左手握住他下端,右手加握空处,可没玩几下,又觉得使不上力。 于是又转回来,想全然从侧边进攻,动作幅度搞得比他自己来还大。 “咳!” 跪坐在床沿的她停住,回头瞪了一眼,再转头冲向后撑着双肘看好戏的人低声请教:“怎么回事?是不是我该脱衣服?”说完就撩起毛衣,肚子一下子被过道灯光打亮。 他拉下她的手,卷回毛衣,“是我壮了。” 知道她还惦记着第一次从他身后能搂着他腰身,可她不想想,现下这张小床,只会比第一次更局限,更缚手缚脚。 可她更乐此不疲。 他拉着她重新躺下,这次二人是面对面,不知为何他笑起来,鼻息不断扫向她面孔,她没理,捏着他臂膀,没感觉出他壮了,手又往下探,捏了把他的臀,趁他僵硬,又袭向正面。 还是给他逮着。 “睡觉吧,太干了,不舒服。” 她想也没想回道:“不会呀,昨晚你都没这么说。” 逮着她的手不动了,她趁机挣脱,袭向那一团,又犹豫地向上看一眼,看不清他具体的模样,只能看到他眸里反射着光,沉沉地盯着她,盯着她放大的脸靠过来,亲他的唇角,等转移了注意力,她退开,握住他的手蓦地有了湿意,黏滑的。 “舒服吗?”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她硬扛着嘻嘻一笑,下一刻鼻尖被咬住。 “嗯!” 十秒后,她憋不住大喘了口气,他放开她鼻子,嘴唇掀起白牙,一开一合:“昨晚我还说了什么?” “结束了我才说!”她顶着他的嘴唇,嘴对嘴呵气,大拇指在下方不断点击湿润的顶端,听到他呼吸深长,不知是爽到还是叹气,突然他的手覆盖上来,握着她手移动。 觉得他作弊,她撂手不干,但箭在弦上,怎么可能让她随心所欲。 握着她手宁愿自己被她握痛也不许她脱离,“......说话!”他大喘着要求,不自觉也变成了气音。 她明白他到了关键时刻,立马又兴奋起来。 “昨晚我问你啊,离开了这么多年,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你回答我......” “你的根......” “在这儿......” 她太得意忘形,感觉到他在手上颤抖,知道即将释放,手上速度主动加快,不小心手指浅甲戳到铃口,下一刻,她就被弹飞。 背后的桌子都没救得了她,四仰八叉摔床下,深更半夜造成巨响,对面床上扑腾翻身,“搞什么啊!有没有公德心啊!” “......”她首先想的是,论长相,对方看上去会比他们看上去更没公德心吧? 床上人被子掩着下半身,她被他挥臂打飞后第一时间探出床看她情况,见她一脸懵地曲着腿躺地上,他以掌盖住眼睛,发出几声嗤笑,同时伸手拉她。 回到床上,身边男人不停在笑,她则静静仰躺看着上方床板,双手规矩放胸口,还沉浸在刚才那令她以后会想死一百次的变故之中。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老皇帝,风烛残年还觊觎美貌秀女,最后必须乐极生悲。 旁边人笑得床板都震荡,笑够了,就把呆呆的她揽进臂弯,任她那张呆脸埋进他颈窝,挺直的鼻梁蹭蹭她乌泱泱的发鬓,炙热的气息撒进她耳朵里,声音喑哑,蕴着一点失态的调整和情欲不知餍足还是未足的散乱。 “睡吧。” 这是他清醒时能做的极限。 旅程末程,她心中萦绕着一个问题:他为什么出现? 火车快到站有乘务员专门来提醒,过道灯光盛亮,陆陆续续有人下床洗漱。 被收拾了之后就特别安静的她披头散发抱膝坐在下铺,看见他端着盆子进来之后又出去,在过道上走了几个来回,没有她的参与,他也非常适应劳碌旅客在不那么发达的交通工具上该有的节奏,熟练,紧紧有条,就是穿着背心长裤往那冷嗖嗖一立,就跟一干裹得里衣厚成外衣的大叔大妈里凸显出来。 她听见过道有闹腾声,眨眨眼,没动。 不知什么时候她对面铺位上已经空了。 乒乒乓乓的洗漱器具碰撞声中夹着几声低呼,就见他若无其事地走回狭小的隔间,她上车前买的洗漱用具他有充分使用,重新挤好牙膏打上水,毛巾搭盆缘放小桌上,也不招呼她去洗漱,坐到铺尾抬起腿整理靴子鞋带。 她看着他用过的牙刷毛巾,有一种包围式的安全蔓延在她全身,她真想和他一路就这么火车坐下去。 他挑眉,手还在绑鞋带,侧过脸,无声问:愣着做什么? 到站时间还有一会儿,他也不催促。 “踹了人?”他肩膀上背心带周围皮肤泛红,背心有点皱,显然是想低调处理不让她知道。 他见没瞒过,坦白:“嗯,手不能受伤。” 至于为什么手不能受伤,那就是他的新生活那个世界的事了。 “太帅容易被针对。”郑重其事下完结论,得到他一个“也有你的功劳”抬眸,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她有种错觉,他四年后出现,有一部分是为了见她。 明明可以下了火车就去当地机场,却要绕2个小时坐大巴到她的地方。 可能是选择了最优时间的航班吧。 王含乐一声没吭,对他的行程门儿清,他都没告诉她任何关于他的回程信息,她要是没听到他打电话,会将他的行径误会成他要一路跟她回家。 那她会着火。 知道了他要赶着回海市,却有为了送她回家专程绕道的可能,那也叫她屁股着火。 她拿着手机在大巴座位上扭来扭去,半夜三更想找个人聊天装忙,却发现没人在三更半夜会等着跟她聊天。 “我今天回来。” 那边可能起夜,倒霉看到了信息,回了她:“???” “猫狗还好吗?” “你才走三天,喂食器里的粮一半都没吃到,你只管回去铲屎就可以了。” “店里还好吗?” “姐,你才走三天。” “三天也可能发生人生转折。” “隔壁的隔壁中餐馆做9.8特价午餐,抢了整条街生意,龙哥把我们的凳子借给大佬,成功抱了大佬的大腿。” “卧槽,那我们也要抱大腿。” “抱谁?” 她想了想,脑子给屎糊了一样,想不出干脆关闭对话框。 旁边男人看她脖子缩衣服里,整个人摊得矮了座位一节,手指狠狠地戳手机,一扔,闭着眼睡觉。 接住她乱扔的手机,玉白的手划开最后的界面,也不遮遮掩掩,一点也没偷窥隐私该有的修养。 她觑了眼他低头像看学术报告的认真拿手机模样,转了个身面向车窗,眼不见心不烦。 她是闲人一个,出来一趟纯粹可以作旅行增长见闻,而且有他相伴,吃个饭都刺激,怎么都是她赚,真犯不着送她回家。 始终记得四年前她央请他送她回国,就是知道实现不了,才放心大胆地说出来调戏他。 “可以看看韩宗麒有没有回复?去自首了没?” 他听她提醒,按熄了屏幕把手机还给她,然后递来一张车票,“给你做纪念的。” 她接过一看,眼白都翻上天,韩宗麒的车票是铁路警察局调查取证时从乘务员那儿拿走的,肯定是照顾她是韩宗麒粉丝的粉丝,还他们车票时一起还会来的。 本来想顺手将车票飞窗外,后一想,万一可以卖韩宗麒的粉丝呢?于是收进包里,手摊他面前,“把你的车票给我。” “丢了。”他诧异地看她一眼,“出站丢的。” “你有病?你把你的丢了把韩宗麒的留下,你暗恋他不成?”气得她羽绒服拉链一拉,半边脸缩进去,转身真的睡觉。 见识她的喜怒无常,通常都会一头雾水。他反应慢半拍,后知后觉,她已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 他盯着那后脑勺,几次想开口,但最后都没开口。 本来话不多,后面更是无话。 他摇醒她下车。 迷迷糊糊跟他上了出租车。 十分钟后她清醒,急忙让司机停车,拉了背包跳到路边,关车门,给司机说“去机场”,也不理司机一脸莫名其妙,她给车内错愕的人挥挥手,说自己回家去了,也不知道他听清没,又挥了挥手机,表示电话联系。 她才没有他的号码。 没有他的一切联系方式。 所以才跑得快跑得掉。 跟踪 路边,接近凌晨,车少,好在车站附近专门有出租守株待兔。 不打表,一口价,她钻进车报了地址就让司机快走。 跟鬼撵她似的。 “不去机场了?”司机按他要求掉头。 “......”后视镜里他迟疑地点击手机地图,仅为能转述出别人能听懂的语言,而不是告诉他:分辨前方女性的示踪信息素。 “不是本地人吧?坐飞机早点去,宁愿等也不要飞机等你,哈哈,因为飞机不会等你。”司机冷笑话就他一个人在笑。 后面的他透过车窗,看见女人钻进另一辆出租扬长而去 司机也看到了,半夜接这么一对沉默男女,半路还跑走一个,怎么看都是感情濒临破裂的情侣,也不跟他要地址,对他说:“跟上?”心知肚明自发自开启跟踪模式。 车停在老旧楼房的背面,出租车绕到的时候,她房间的灯正亮起,坐在车里的他半天没动。 “不上去?”司机眼带同情,“有问题双方坐下来好生谈,帅哥你看上去也是讲理的人,对嘛,记着哦,好好谈。” 付了车钱,他在楼下站了会儿。 每到一个新地方,他会先把周围看一圈,摸清楚到闭着眼都能钻出一条捷径。 这不是他的地盘,现在走通一遍还不算晚。 等他上楼,拿走电箱不起眼边角压放的备用钥匙,屋里已经静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只有电气设备闪烁的点光。 人是睡下了,房间乱成一片,随地扔的衣服鞋子,但她有收拾猫砂盆,以及给猫狗添粮换水。 累到沾床就睡,还第一时间照顾猫狗。 付出也是有回报的,她的猫狗围在她周围,像一圈花瓣,只有狗叫着冲出来扑他腿,踮脚踮成芭蕾舞演员,立正接受他手掌的摸挠,像接受尽忠职守的奖励。 第一次见到她的猫狗时,他是怀疑的,认为她在变相讨好。 后来想通她身上特殊的气味,就知道她常年和猫狗住一起,也解释了她对他们的异常亲近,初次见面恨不得把他叼走的热情,是来自对动物喜爱的本能反应。 可他不是动物,他大半人生都是以人的意志生活,动物性的附加,不是他的意愿,并且一直为他所抗拒。 无法消受她的热情,不过她作为第一个对他表达好感的成年东方女性——这种个体,他是有兴趣的。 就像研究新的认知,映证身体的新感官功能,他知道,这样的个体不会是孤本,他对她背后庞大的种群基础,基础赖以运转的社会加以适应,就能明白她并不特殊。 于是他花了很多时间,并且还远远不够,有事情就出现,阻挡他前进的脚步,让他折回去看后面。 他没开灯,替她收拾房间。 熹微晨光透进窗户,急促呼吸声响起。 他打开床头的落地灯,照亮床头支起的脑袋,她一见他坐在床边,就吭哧吭哧哭起来。 吓成这样? 他反省自己不符合社会性的行为。 “我的时间不多。”他解释道,“你的地址是我向小孩要的,你和他互通邮件,你记得吗?” “我没有给他我的住址。”哪料她哭着还能思考。 他沉默了会儿,这次和她再见面相处了三天,对她多了不少认识,她是个不好糊弄的女性,也有力量反噬他,如果她不生病,在普通人中,她会从身体到内在都强人一等。 “我半个月没洗澡没刮胡子全身臭味,来找你,你那时候不是一点都不怕吗?”扑上来就亲,对他热情的异性很多,但他馊成那样还扑的也就她了。 “三年都没见你,看见你我高兴得我爹妈站面前都不认识了,还能闻得见吗?”她哭得更凶了。 他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她的“爹妈站面前”并不是真的她爸妈在场,而是形容她见到他的心情,他乐了。 他认识的人可不会这么随便把父母挂嘴上,相反,有人这么提及他们的父母,他们会觉得非常冒犯。 她视线滑到他手上提着的女士内裤,她会将阴干的内衣用室内取暖器烘一遍,忘了收拾敞放七八条是常事。 “乐乐,你过得不好。”他的声音像无机质的文字语音转换器。物品摆放会折射出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她的房屋比三年前他替她收拾的那次更乱了。 他的话戳到了毫无防备的她。 “那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 “我以为这四年你都在我附近,守着我,不是,对吧?”她抽噎着问。 “不是。”你是一个观察对象,能知道大致状态就可以,况且普通人的生活转折都非一日积累,通常多年才会有一个变化。 不过,视线落在她哭得通红的脸......他不认为现在是说这话的时机。 “我就知道!”她咳起来,转而无声流泪,“你他吗一个人也能自在快活,只要不作奸犯科,没人能阻止你潇洒!......咳,又逼我骂你,贱人一个。” “骂我如果能让你好过。”他无情拆穿她,“乐乐,你是抱有我应该生活在你附近,时刻守着你的期望,然后对我失望,生气?” 她没回答,幽幽地看着他,无限眷恋。 “不是?还是有别的原因?”他问出来就想起昨晚失去的记忆,要是是一场性事,那他不应该察觉不到。 “你该走了。”她下逐客令,看他的眼神却不是。 “我发现你睡得太多。”他突然转向,用很职业的口吻问她:“平日里睡眠时间也很长?” 还有一点时间。 接下来他给她普及了人体八大腺体分泌,睡眠时长影响其中一分泌,分泌失调情绪异常,理性思考受到影响,触发躁郁症或者抑郁症,听得她眼泪断流,怔怔地:“今天怎么走的说教风?”又若有所思:“我月经不调也是因为这个?” “.......不,我是想建议,你该多出去走走,多跟人见面。”她的住处环境告诉他,她社交面很窄。 “哦,我还以为你会说‘多做爱调节内分泌治疗’,连梦里都不走套路啊。” “梦里?” “你想说我有抑郁症吗?” 她眼神平静,和刚才的歇斯底里完全两个人。 他往上挪动身形,想靠近她一点,她真是聪明与幼稚的结合。 “没严重到那地步,你知道吗?当你打定独居的主意,”他环视四周,“你就需要预设一个人生活会遇到的各种问题,提前做好准备,而不是放任自流,让不方便演变成更多不方便。”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又开始流:“包括预防太孤单得抑郁症?是不是还要建议我预防老年痴呆?我一个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认为不用你来教。” 她就像个小孩,得不到想要的,就会有破坏欲。 本来已经很辛苦去克制缠着他的欲望,辛苦到她都想从此避开繁华,找个隐蔽山头归隐了,用最苛刻的条件让自己清醒,告诉自己,她和他相处的时间只占据生命很小很小,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部分,她夜以继日思念,渴望,睡着了做梦都还是他,都是不理智的,虚幻的,一个人不可能身心都为另一个人而动,不然她生来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 除非她生来是个失败品。 看看他,多么冷静坐那儿,看她的是什么眼神?还那么眼熟。 哦,她想起来了,马戏团他看那猴子的眼神就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被神怜悯的感觉。 “你该走了。”她再一次驱赶他,半阖眼,掩下里面的戾气,“还有,不要叫我乐乐。” “你让小孩这么叫你,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那野弟果然什么都跟他说。“小蛮叫我乐乐姐姐,你也想叫我姐姐?” “……那应该叫你什么?” “全名,喂,路人甲,那谁,都可以,不叫最好。” 她.....不想见他? 他能感到她情绪起伏之大,汹涌得几乎肉眼可见,她却咬紧牙关不松口,那样子都快炸了。 “还不走,想干什么?又想强迫我?” 冷静的面具终于龟裂,他噌地起身,眼神跟看到鬼一样。 真是个曲折的体验。 初时她以为是在做梦,才分开,动用了可谓生平最大自制力才说服自己坐出租跑掉,哪料一躺下,又梦见他,她直接给自己的没出息气哭了。 好在她做的是清醒梦,该问的问了,就没顾忌了,非常爽快地骂了他,请他离开自己的梦。 她都想给自己的收放自如鼓掌了。 就是头疼欲裂爬起来,睁眼就看到房间整洁,她还以为她睡错了地方。 衣服折叠好放床边沙发上,床头上有她的水杯,盛满的。 客厅家具挪位,过道宽敞了一倍,厕所堵塞的下水道也通了。 她扒头发蹲地上,头快痛死了。 看来之前那次房间也是他收拾的。 这个疯子,他考虑过动了她的东西位置,她有多不方便吗? 那么骂他,他还给她收拾房间做田螺姑娘。 时间可能有点紧,他这次没动多少,但就是让她心烦意乱,还没心思恢复原状,整个人成泥瘫在他整理出来的客厅沙发上。 仿佛看到他脱了外套光膀子热火朝天通下水道的情景,都不是他通了,感觉是下水道通他,赤裸裸的玷污现场。 三天,三天她不敢进厕所,急了只敢趿着拖鞋去社区公共厕所。 突然明白了那些有小孩的同学,每天在朋友圈晒小孩作业辅导的心情,她们通常都是气得乱跳,还没法动手。 其中一个结婚最早的,小孩已经上小学,在朋友圈转发了一个视频: 办公桌上堆着一叠待批阅的试卷,几个老师手持阅卷红笔指着试卷。 “我,二一班语文老师。” “我,二四班语文老师。” “我,二五班语文老师。” “对着这个试卷,对着这个红笔发誓,一会儿改卷不生气,不生气,生起病来没人替!” ....... 她把这个视频找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八遍。 黄色短信1 王含乐这次没搬家。 她总算体会过来,不想被他们找到,搬家是没用的。 索性就不折腾了。 她给自己做心理建树,他们要来,她就腾出房间去住旅馆,他们想拿她地盘来干嘛就干嘛,群p她都不反对。 眼不见,不就等于她隐形她不见他们? 心理建树做好了,却又是一年的无人问津。 一年后,悄无声息的韩宗麒突然复出娱乐圈,是年底除了年货外最热门的关注。 王含乐看到老同学的八卦推送后,眼皮直跳。 上次杨碟就是伴随着韩宗麒的出现而出现。 边境市回来之后,王含乐故意没要一切关于杨碟的联系方式,杨碟倒联系过她,在她的好友申请列表里,她没给通过。 为此,她挺了一个月的胸膛,走路都带风。 一个月后,在好友申请过期的前一天,她给通过了。 那个男人背影头像加上半天后有了反应: 我公司专为中小微企业提供:纳税申报、税务筹划、财税咨询、公司变更、清理乱账,各区工商税务解非、公司注销。有需要请电话联系138xxxxxxx。 ....... 她真是天字一号大傻逼,装逼到极致的人怎么可能用简简单单的装逼头像! 她正在店里后厨忙,手机放前台充电,发生过一点事,小徐今年继续留下来做店长,并且与她关系还不错。 “乐姐,你来看。” 围裙擦手地走到前面,小徐把手机递给她。 一向爆炸的短信箱里突然来了大量图片,全带颜色的,一拉下去没有一张没生殖器官,跟她是老鸨头搞群发似的。 “不是消停了阵子么,怎么又开始了?”她开始一条条删除。自从手机被别人看见有黄色短信后,她不敢再偷懒,来一条删一条来一对删一双。 “真不是他?”小徐示意对面。 去年十一月,也就是王含乐把人赶走后没几天,她收到的黄色短信数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像嘲笑她孤家寡人似的。 王含乐生起气来效率最高,花了一个下午仔细研究照片,发现并非全是网络下载传播的水图,有几张拍得特别真实,甚至还有一张能从下往上看得到人的下巴。 突然短信又消停了。 好像群发人累了,也要休假,给自己JB放假,也给她眼睛放假。 又好像遮掩什么,后来每个月都陆陆续续会发上那么几条,但都是生殖器水图,不再是较为真情实意的那种。 闲而无事的三月淡季,王含乐某一天突然琢磨过来。 图片处理了敏感部位,锐化了图片质量,从下往上看的男人外表轮廓变得清晰,她拿去店里给小徐看。 小姑娘首先是震惊她的无聊与执着,别人随手删除的事她却琢磨了半年。 然后她也琢磨什么绝世勾人精能入得了灭绝师太的法眼。 一琢磨,手机都没拿稳。 “乐姐你暗恋龙哥?”“暗恋”这话都算纯洁了,哪个暗恋的会有对方的裸照,这分明是勾搭在一起了。 王含乐就说了黄色短信的事,原本这种私事她不会给别人说,通常自己来解决,但脑中响起他人的劝告,决定还是和别人分享一下自己的烦恼。 “你意思是,龙哥暗恋你?给你发骚扰短信?” “小徐你那什么表情,我就不能收到骚扰短信吗?” “乐姐,你搞错了,你应该说‘我就不能有人暗恋吗’。” “......今晚聚餐你不用去,我去。” 以王含乐与异性相处经验来看,骚扰短信通常不是暗恋。 而是对女性身心进行男性优越感的侵犯。 当晚小徐还是坚持跟来,怕她捅出篓子,她告诉自己的老板,龙哥做周边公司团餐,把下午茶包给她们店做,目前为止,这笔团餐下午茶收入已经占店里月营业额的五分之一,作为一个看着这家店成长的老员工,断然不会允许莽撞之人视店铺的前程于不顾,凭性子冲动给店铺惹下大麻烦,大利益下,老板的个人权益都是小事。 “你能接受这样的羞辱?”王含乐对这个小姑娘的“忍辱负重”感到不可思议。 “龙哥喜欢你,这条街谁不知道?” “他喜欢我,我就该接受他的变态?” “你没接受,他才变的态,总之,你别那么一根筋,今晚见到人随机应变,别急着扣罪名,谁还没个、没个,那啥,辩解权呢?” 原来是劝她不要莽撞,王含乐这才接受。 吃饭,KTV,万年不变聚餐一条龙。 王含乐很少参加同行聚餐,她挣扎了几年,把店开成了徐娘半老店,整条街的商户每到聚餐,总要拉上她们家。 自然都是小徐去。 龙哥看见王含乐出现,特地坐她旁边,引起一阵哄闹。 “笑一个笑一个。”另一边坐着的小徐使劲戳她。 她却在思考当了老板有没有卖笑的必要性。 “你啊,就是不会应酬,你那店才一直起不来。” 她眼睛都不转地吃菜,“是这几年经济不景气,经济总有复苏的一天,我店水平在那儿摆着,用不着急一时。”不过话说到这儿了,她就想跟同行好好聊聊,“倒是你,一个做麻辣烫的,不好好烫你的串,学人家杂交,又做中餐又做烧烤,忙得过来?” “你不懂,冬天卖串,夏天烧烤,其他时间给周边白领提供套餐,现在都兴这样,我那店大,每天房租在那儿,空着位置做啥不是做?你都说了经济不好,有做就别挑了。” 她抿了口水遮住冷笑,却不料旁边男人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我知道你那套‘孤本’理论,看不起连锁和流水线,拒绝别人加盟,我问你,你的产品现在还有客人嫌贵吗?” “托隔壁隔壁常年特价餐的福,一直都有从未停止。” 他突然猛拍桌子,“去他妈的,那么便宜了,还嫌贵,你要是冠一个连锁品牌名,把店搬商场下面去,看看谁还嫌你贵?你就他妈的书生气,书读多点脑子也跟着迂.....” 她吓了一跳,扯了男人一把,“别嚎,出去说话。” 她看他边说边喝酒,眨眼就灌了一瓶下去,再不拉住,待会儿可能说不了人话。 “别拉拉扯扯,我有女朋友......” 站在厕所门口的王含乐缓缓回头,放开拧男人肩膀衣服的手,“什么时候有的?” 五大三粗的男人抠着寸头居然讲不出个所以然,扭扭捏捏的样儿让她浑身恶寒。 “哥,龙哥,你看看你认识这人不?”她把短信照片划出来,一副“请君鉴赏”的样子双手奉上。 “你男朋友?这么奔放?”男人似笑非笑捏着她手机。 她冷笑,“你再仔细看看,我怎么觉得是你呢?” 男人没看,反而拿手机的手伸来握住王含乐的手,塞她掌心,还捏着她手不放,“怎么?吃醋了?拿别的男人刺激哥,之前不是冰山烈女样儿,对哥不理不睬?跟你说,哥的才不是这种小玩具,哥大着......”一个猛扯,王含乐就被他拖着走。 “你他妈把我往哪带?看清楚前面。”她一手抓男厕所的门一手使劲想挣开男人的蛮力。 “给你看哥的好东西。” 她这才意识到不对,转头大喊:“小徐小徐!” 喊曹操曹操到,小徐正带着其他人往这边赶,七手八脚上来分开他们在男厕所门口难解难分的丑样,眼神直问:“怎么搞的?” “他喝醉了喝醉了!别让女的靠近他!”她怒吼,却看见小徐被抓着手拖进男厕所。 她发誓她只轻轻推了一下,有可能是厕所地板太滑,完全没想到男人竟然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大概是现场哪个狗腿子为男人打抱不平,也可能是男厕所哪个人被血吓阳痿了,本来第一时间该由她送人进医院,却变成男人被救护车拉走,她被送进警察局。 受害人没醒过来之前,她被迫呆在警察局。 “我已经说了,我只轻轻推了他一下,不应该找商场出来负责吗?谁叫他们员工不及时清理地上水迹.......” 做笔录的警察用眼神告诉她,多说无用,她的手机被打开,“你的问题多,还有这个,公共场所传播淫秽图片。” 她一愣,她的问题? “这还是受害者的照片吧?还有我们翻到,你是警察局的常客啊,王小姐。” 她不说话了。 她关于警察不好的记忆全部涌上来,自此她沉默,不再开口。 落在警察眼里,她的沉默戒备就有点欲盖弥彰。 所以她被投进人最多的拘留室关了一整夜。 天亮后告知受害人已经醒来,不追究她的责任,她却拒绝开口,提供保释人。 还拒绝吃饭,大有把拘留室坐穿的架势。 警察叫她的名字,说她可以走了。 她在那间人满为患的小屋子里呆了两天不到,脸上就挂了彩。 通知她的警察装着什么都没看见,看见了,她还得再多呆几天。 可她的保释人等不及了。 黄色短信2 高高瘦瘦人精男人落座对面。 麦当劳晚上人很多,小孩尤其多,有小孩撞到她椅子,她低着头掩饰在披头散发下瞪出一眼,小孩捡起球对上,嗫嚅着倒退几步。 “你的伤口需要去处理。”男人指指自己的眉弓。 “另一位当事人我去医院看了,轻度失血性休克,已经醒了,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不是你的责任,并且要我转达.....短信的事能不能私下谈,不要公开,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正在拍打身上粘附物,整理凌乱长发的人抬起脸,“你是黄龙找的律师?” “我是杨碟的同事。” “什么?”她看上去不认识那个名字,眉头深锁,侧着耳朵辨认。 他又重复了一遍。 女人这才想起是谁的点点头,很正常地讶异道:“为什么会通知到你们?你是从海市赶过来?” “他有几台病床需要照看,脱不开身,接到警察电话,我正好没班,就替他跑一趟,不费事的,这儿东西挺好吃的......”再普通不过的汉堡可乐薯条形成的小山后,他小心斟酌着字眼,他那位同学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心很细,问起就说他有事走不开,不要她知道他能来却没来。 他那同学哪叫能来?每天都睡在院里,电话来的时候,人还在手术室,教授全场盯着,就因为他存放在外面的手机来电显示“重要电话看到请通知我”,就以身体不适找人替了他跑出去。 “保释金多少?请给我您的账户。”她见他是专程赶来替她解决麻烦,样子十分过意不去,态度也温和了不少。迎接到男人从她出拘留室起,就没消停过的研究打量目光,她也没生气,宽厚地笑:“我不是付不起保释金,这个钱我还是有能力支付,我是对不分青红皂白拘留我有异议。” “于是就静坐绝食示威抗议?”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任性至极的理由:“我觉得里面东西不好吃,不如不吃,实在饿得受不了,我还是会找人帮我出来的,哪料他们那么经不起吓......”就十万火急通知她的社会关系赶紧弄她出去,她还没拿出她压箱底的病例呢。 对面男人突然一拍天灵盖,指着她:“是你吧,那个高反骨.....去年十一月和杨碟一起去旅行,是你吧?”他那同学从不请假,除了那次,一口气请了十天,都以为他撂挑子不干跑回美帝去了,他不得不背负教授指令,明里暗里套牢他,不要人走。 不是。 她想否认,她只与他相处了三天,他拿她做幌子。 但她没说,她能为他做的也就是当幌子了。 社会精英男脸上出现不合时宜的“大开眼界”表情,他桌下的手掏出一个东西,以为是烟,却是手机,闪光灯都不关就冲着女人咔嚓拍了一张,周围人都被闪光吸引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行为有点超过,想解释,对面女人却以为他是想走个形式,拍照回去表示“任务完成”,以手为梳扒了几下头发,整理仪表,“能不能别把伤口照出来?我就跟人拉扯了几下,女人的手劲哪大得到哪去?都是指甲划的,小伤,很快会好。” 对面人精男一连拍了她好几张,心中却想,得让所有认识杨碟的人看看,看看他们那位无比神秘的同学,真去找了个货真价实的本土女人当女朋友,还是会进拘留所的那种,长相还相当地.....其貌不扬。 “......”王含乐瞄了一眼对面男人羊毛大衣下露出的蓝色圆领,看上去像医生的内穿衣,想问他是不是衣服都没换就从医院跑出来,又想,这么快赶到,应该是出了医院就去机场坐飞机,这样的同事不仅仅是同事吧? 是他的朋友,他那样的人,会结交的普通人朋友,他展开新生活,新的世界,跟她没有交集的友人。 她静静地不说话,任男人对她评估,打分,总结。 她很饿,但不想现在吃,就怕狼吞虎咽的模样再增加对方对她的印象。 “你的职业是老师吗?”他的朋友问她。 正襟危坐,眉目严肃。 “不,我是做餐饮的。” 他的朋友若有所思,医生喜欢上一个开饭馆的,“平日里辛苦吗?” “不辛苦,没有一种职业的辛苦会轻易超过你们。” 现在什么行业老板都是最辛苦的,不辛苦只能是有人贴身分担,“医院里那位先生是你......” 她点头,“是你想的那样。” 他朋友的表情有些尴尬,氛围凉了半天,吞吞吐吐说:“可以理解的,我们这种职业,本来就没时间,杨碟这人也不会表达......你一个女人,不容易,没事的。” “你在说什么?”女人惊讶又好笑,“该不会以为我是他女朋友吧?” 他朋友愣住,能在百忙之中抽十天假期去陪伴旅行,一听她出事就破天荒请他帮忙打飞的来捞人,还不被承认是男朋友?说实话,不信她在这城市没父母朋友可以做担保人,他那同学却宝贝得这女的是他遗孤似的。 上一刻还恨不得和她合影留念的男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好像在说:凭你这条件?也配玩弄感情??? 她叹了口气,跟他朋友解释,她是他十一月那次外出旅行认识的驴友之一,她和他相识很短,但也知道他有女友,在国外,不是在美国就是在越国,具体她也不清楚......现在警察都走人性化处理,担保人优先通知小辈不通知长辈,可能她的朋友都被通知了,但杨碟是动作反应最快的......她也很吃惊这人怎么这么面冷心热,她其实都跟他不是很熟,希望没给他造成误会,影响到他的行情。 他朋友很惊讶,显然不知道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的这些信息,但他松了口气,好像列车回到正确的轨道。 “我们作为医生,多少都有点救死扶伤情结,他那个人,看上去高不可攀,可骨子里有点圣父......”他朋友看向她,怕她不懂他的意思。 她说:“他是,我懂。” “而且可能出生背景的关系,他不太懂这个国家的人情世故,有时就容易让人误会,有一次他持续坐一个女同学背后上课,坐了一个月,坚持得像个变态,别人好不容易接受他了,却发现他只是好奇心重,根本对别人没那意思。” 她苦笑,继续聆听。 “学校里是这样,工作中也是这样,现在好多了,刚进医院,什么重活累活小组都推他出去扛......他还乐在其中,你说傻不傻?听你说他有女友在国外,这真不是件好事,他这人就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陪在身边,教导他,教导他接地气,好好升职,成家,物尽其用,扎根这片土地......”看她听得出神,眼圈红红的打了个呵欠,以为她不耐烦了,起身提包就要送她回去。 她跟在后面,客套地说:“谢谢啊,加个联系人吧,保释金还是要给你的。” 他朋友转身送她出去,叫了辆出租车。 明明能来却不来,明摆着眼前女人是个麻烦,同学才要和她拉开距离。 他总算明白了。 终是张了张嘴,忍不住对她说:“钱就不用了,以后再有类似这种事,你有能力自己出来,尽量还是不要找他,他没什么背景,自己还在往上爬,可能没时间再帮到你。” 这样最好。 她没什么值得令人担心的,她也跟他干系不大,一个小石子,泛个涟漪,水面就归于平静,不会打扰他的生活。 想起他朋友对他的评价,“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乐在其中”“单位几次要越过他上级颁他劳模奖”,出租车里的她笑了一路,要是他专注之事里没有独特吸引点,他会耽溺其中? 简直游戏人间,无视规则,无视外界目光,自由自在。 还剩最后一个疑问,警察怎么联系上他的?挨着给她通讯录打电话,就没就近的人来接她? 她知道自己人缘不咋样,但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她打开自己手机的通话记录,发现主动拨出的只有一个号码,正确来说是已经存在于她的通讯录里,地址显示是海市的,她却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它显示的名字叫:Y。 蹲在通讯录最末几个位置,平日里不会被注意。 回到拨号页面,她慢慢按下“1”,呼吸屏住。 屏幕亮起“Y”。 手机播放着催眠背景乐,女声舒缓柔情充满房间,旁边,她静静熟睡的脸,不知睡了多久,窗外日夜变幻,她眼角的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以为闻不到你气息 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 回头就看到你 过去让它过去 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 白云缠绕着蓝天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 怀念的勇气 拥抱的权利 好让你明白 我心动的痕迹 总是想再见你 还试着打探你消息 原来你就住在我的身体 守护我的回忆 《心动》/林夕 黄色短信3 鸡飞狗跳闹了一场,才知道她们对面那位同行喜爱网聊,聊了不穿衣服的那种,对方截图,传播到网上,说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偏偏王含乐认识的人的裸照传到了王含乐手机上,之前觉得是群发的黄色短信,王含乐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年末再一次短信箱塞爆,王含乐找了科技公司当技工的同学。 同学拿走了短信号码,下午就给她回复,说短信发出来的平台属于境外,跟“性感荷官在线发牌”属于同一类,屏蔽举报都没啥用,问她是不是最近一年有出国。 她最近一年哪都没去。 难道是四年前出国的旅行社泄露了信息? 即便是,她也没空去追究,不仅没空追究,她还会抽空拿出手机鉴赏一下,她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凭什么感到羞耻?明明是给她增补性知识,为生活增添一抹亮色。 然后她去报了健身房健身,主打室内游泳锻炼。 小徐以为她是去打沙包的,奇道:“你轻轻一推就把人推倒在厕所晕过去,怎么也得是人家健身,你怎么还嫌起自己力气不够大?” 自从王含乐警察局二日游回来后,小徐对这个抠门又严格的老板感觉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王含乐提出新年涨一次工资,她也欣然答应留下。 “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乐姐你别老放心上,为了我,就更没必要,我肉厚,摸一把也吃不了亏......” “谁说的?”听着听着,她的老板就目露凶光,“下次有人敢这么说,看我弄不死他。” 小姑娘又是惊吓又是感动,“没没,敢这么说我我都会骂回去的。” “不是就好,还有小徐,你想多了,我只是尝试新东西,过去我太拘束自己,现在我想通了,人生在世,就应该像那芝麻节节高,但凡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的,都应该积极尝试,这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希望对你能有所裨益。” ...... 其实她就是小心眼! 三番五次见识男人怎么在力量上完爆女人,心理上不平衡,以前是心态不好,成天蔫蔫的,现在却认为,她不做早餐不蒸馒头还不能争口气吗?她能咽下那些对女人的蔑视她还算是人? 什么冰山烈女?小徐阻拦她找龙哥算账之所以她生气,就是因为她没法忍受得不到对方,就要背后放箭的行径,到处去说她清高,她哪清高?她都快旱裂了好吗? 说到底,就是欺负她店小势弱,不然,他怎么不敢去调戏街口商场下的王汉堡的漂亮女店长? 这次她也看出,她店里小徐她们一干员工乃至她的店,都在仰人鼻息,还因为她这个老板不给力,仰了一些直男癌的鼻息。 反正丝毫意识不到她自己也是直女癌就是了。 回到年关将至,韩宗麒复出。 在韩宗麒复出之前没几天,王含乐收到过他的消息。 消失一年的人整年都躲在越国。 “为什么你要光明正大告诉我你在越国?”她戳着手机,对突然冒出来的人感到不可思议,先是短信爆发,然后韩宗麒又出现......去年十一月与某人重逢也是这样。 “你老婆呢?死了没?” “快了。”他发来一张重症监护室外的照片。 王含乐倒抽一口气,不是为证实了这傻逼真的在杨碟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而是为她知道陈太太跳车后凶多吉少,但没料他还让她活着,还一直陪伴? “为什么我不敢光明正大说我在越国?他又进不来。四年前他就被越国军方内部通缉了,他敢进越国就别想活着回去,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屁滚尿流逃回老家,不敢让任何人包括他同伴知道他的下落?” 她怔怔看着这段话,一遇见他的事,她周围的时间都会慢下来。 “可能只有你知道他在哪。” “我不知道。”她翻白眼,“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反正你替我转告,我不会找他报仇,他最好也放过我,要敢碰我一根指头,我就敢把他的行踪传给越国军方。” 尽管知道这傻逼大意是口头逞强,她仍忍不住批判他:“恩将仇报!小心生儿子没xx。” “能生个畸形儿也总比你xx都舔不到好。” “.......” 几天后王含乐就明白韩宗麒突然显灵,意欲为何。 电视台的同学依然孜孜不倦向她推送韩宗麒的信息,时隔一年多,比她还激动,仿佛王含乐能成为她老少女追星梦的跳板。 “快看,小麒他瘦了,不知道哪座寺庙收留了他一整年,我要休年假不去国外就好了,国内的名山大川多好啊,说不定就能和俊美的小和尚共谱西厢记了。” ......你是想说青蛇吧? 王含乐乍然看到韩宗麒的脸,她是惊吓的,而不是像他的粉丝嘤嘤他瘦了,新闻发布会上那剃着光头穿麻布森系长袍,说自己并不是复出而是怕粉丝担心特地出来告知他很好的装逼莲花男子,那哪是瘦?哪是仙风道骨?形销骨立,一看就是家中剧变。 联系她的那天,可能是陈太太没了。 不然守了一年的人,何至于突然回国。 王含乐内心极受震动。 为他们这类人的情深不渝。 毕竟她只敢想想,他们却敢行动。 不久,她的朋友圈出现一条奇怪的信息。 狗妻已殁,骚狗回国,求放过。 第二天她看到一个回应,心跳加快。 结果点开看到是韩宗麒那傻逼点赞。 ....... 他居然点赞! 她忍不住问戳开那个45°看破红尘的侧脸头像:“你承认你是骚狗?” “他说我狗骚味重,那我就是骚狗咯,大佬说啥就是啥,依他。” “求生欲再强也抹不去你做的那些事!你不该回国!” “有大佬的下落就是好,狐假虎威随便就教训起人来了。” 韩宗麒那精神分裂似的两极态度无缝转换,王含乐渐渐体悟出:她根本就是被当做通知杨碟的通讯工具。 她意识到已经太晚了。 韩宗麒宣布复出后的第二天,好像麻将三缺一,有位她打死都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她店里,恍惚让人预感到要花生神魔事。 她们店门口摆放的桌椅很亮眼,但从来也掩盖不了比别家店铺客人更少的事实。 零星三张桌子,还倒扣着一张,今天却打老远看到三张都整齐摆放,坐满了人,周围还搭了小桌子。 王含乐还以为又是对面楼的托尼老师跟物业打起来,最佳观战地址的她们家座位就被吃瓜群众青睐了。 走近了发现,每张桌子上都点着有餐,还都是她们家的产品。 她当时也没注意到人群中的异常,掉头就冲进店里,问怎么回事。 “大美女啊大美女啊。”在店员的导盲下,王含乐终于一眼看到最边缘桌子上,单独占据一张小桌子翘着二郎腿的太阳帽女郎。周围的人都不自觉视线落女郎身上,或者那纤秾合度的大冬天罕见的丝袜美腿上,以及阴天神一样出现的太阳帽上。 王含乐知道,事隔几年,这位冰山女郎并没认出自己,不然王含乐路过时就该被叫住了。 当然她更愿意相信是自己这大半年健身塑型气质改变的功劳。 她敲敲女郎面前的桌子,女郎脚太长,摇摇欲坠地伸慢整张小桌子的空地,背后又是芭蕉叶的遮挡,王含乐不得不端着水杯双脚夹双手,像小媳妇上炕别着身子在对面坐下。 “你怎么找到我的?” 女郎拧着眉看了她半晌,取下墨镜,混血面容让四下“嘶”地惊叹。 ......太夸张了。 --------------------------------------------------------------------- 嗯,我跟黄色短信没完了 下落 “你问我们怎么追踪人?” “.......算了,动物世界的事可能你说了我也不......” “你很聪明,一见面就问核心问题,说明你大脑活跃,对于杨那种喜欢内在胜过外表的人,你费洛蒙指数很高。” “费洛蒙不是香水吗?” “别说蠢话,不是你的风格,我先回答你的问题,你再回答我的问题。示踪信息素,通常认为是昆虫才会分泌的化合物,也是信息、坐标化合物,昆虫的同类可以通过追踪这些化合物找到同类的踪迹。” 王含乐一僵,不自觉抬起胳肢窝去嗅味道,这个动作赢得了对面鄙视的一瞥。 “我们不用追踪,我们用‘分辨’,人分泌的化合物实在太多,曾经我们的一个分辨者形容一个人身上信息素的总和是“一吨屎放面前”。找到你们中某个人的踪迹,是一个分辨提炼的过程,只要进入一定范围,你们的踪迹就像空气一样无时不在,能力越强的分辨者,能分辨的范围越广,现在你明白我们为什么能找到你了吧?” “......怎么感觉是提炼屎的一个过程。”她注意到靠他们最近的一桌客人脸已经绿了,便侧了侧身体,放低音量:“你们难道不会散发这些味道吗?” “人散发的信息素不止是味道,是多维度的信息汇总,包括你们的行为轨迹,你们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光分辨你们的行为轨迹,都能跨越森林追踪到人。再回答你一个问题,我们会“反分辨”。” “我知道,隐身功能,和隐形战机一个原理。” 女郎投给她赞赏的一眼,她受宠若惊,“啊,我有个朋友是科技公司的,他们旁边就是飞设院,她常在群里吹牛逼......” “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女郎打断她,“告诉我杨的下落。” 王含乐先没惊讶她的问题,最近找杨碟的有点多,这条鱼居然说中文了,还说得不错,反倒更值得惊讶。 又一想,不对啊,才科普了他们高超的追踪术,转过头却来问她这个普通人:他们的同类在哪? “他对你们隐身了?” 看得出人鱼很不想承认,但她还是承认了,“对,他对我们所有人隐身了,自从上次那只狐狸自残之后。” “谁?” “他妹妹,一只雪狐,杨的疯狂爱慕者之一。”意有所指的瞥了王含乐一眼,像在说,你半斤八两。 王含乐为了听完想都想不到能在今天听到的信息,忍着没有反驳。 “那只狐狸欲望很强,根本不像我们的同类,更像曾先生他们那种人,我从来没见过我们有同类会像她那样,对另一个同类有那么强的占有欲,为了一己私欲,绑了我们五个分辨者从大西洋追踪过来,杨拒绝她,她还割伤自己,她没死,却害我们从此以后都找不到杨的踪迹。” 王含乐恍然大悟,几年前她房间里的缝伤现场,背后还有这么一大段狗血。 “你们也找人‘分辨’他啊!他老妹儿能这么干,你们为什么不能?”她都替他们捉急。 人鱼摇摇头,“动作太大,只会让杨藏得更深,狐狸的事就是教训。而且你们国家太方便隐藏了,找起来却很不方便。” 她无声叹气,想跟对面看着高冷实际憨厚的大美女说:你们是吃了水土不服的亏。 因为她觉得,他并不难找。 “能问问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我找到了他的爸爸,亲生爸爸,爸爸病了,想见他最后一面。” 她听成了“我给他找了个爸爸”,差点把杯子的养生茶撒出去。 “多亏你帮忙,我才能为他找到爸爸。” 她? “忘了吗?你把他爸爸的联系方式转发给Monkey。” 王含乐瞬间在心里骂了野猴子x10,可以啊,让他转给他野哥,他却拿去借花献佛,这死猴子的立场从来都没站在她这边,尽管她对他又供吃又供住,还免费传授敛财之道。 面上却毫无波澜,“哦。” 人鱼坐不住了,“那你现在能找到杨吗?” “为什么我能?他有手有脚跑起来一阵风,追不上,没治了。”顿了顿,“我指我腿脚不便没治了,不是指他爸没治。” “他爸爸确实没治了,所以一定要让他见到最后一面。”话锋一转,“这些年我有时间就会来你的国家,熟悉你们的环境,想:我要是他,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最初我以为他是想.....你们有个词叫‘落叶归根’对吧?我以为他是想回家,但我渐渐发现,可能不是。” 王含乐挑起眉,一点都不意外。 “他是来找你的。” “噗——” 周围的人回头,她已忙不迭擦桌子,人鱼轻巧挪回闪避到一边的身形,眼神控诉:卫生堪忧。 “拜托你们,行行好,我亲自问过他,并没有!我觉得你们可以把这种回到出生地开展新生活的行为叫做:寻找归属感。但绝不是为了任何人,他并不想以前认识的人去打扰......” “你果然能找到他!”人鱼眼睛都亮了,光彩夺目闪瞎狗眼。 对面的死鱼眼珠子无奈地按住上半张脸,“我先问你,你帮他找了三年爸爸?” “三年零八个月前就找到了。” “哦......”看着姑娘美丽执着的脸,王含乐心想,某人真是好福气啊,“我只知道他在海市,我有他一个朋友的电话,我来替你问问......” 不知为何,她发了会儿呆,等回过神,发现手机拨出去的号码已经接通十五秒。 “喂?” 她尴尬地凑近话筒,“你、你好,是这样,杨碟的女朋友现在在这里,她想知道怎么联系上杨,她有急事找他。” 那边沉默了会儿,似乎是琢磨她这边是个什么混乱情况,默了半晌还是声音低沉地回道:“你要不拉黑他,说不定还能找到人。一个月前他申请的调离下来了,他去了别的医院,我们学校合作的医院在全国各地有30多家,你不怕费事,可以一家家挨着找......” “拉黑?”人鱼狐疑地看着她。 她尴尬笑,正要说什么,按了免提摆中间的手机被一只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抓走。 “请你立即,马上,立刻,告诉我杨在哪里!......不说?你为什么要私藏你的同性朋友的联系方式?......不可能!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他.......你想霸占他?他不是你的!.....” 然后手机甩给目瞪口呆的王含乐,气呼呼说:“他要跟你说话。” “......啥玩意儿.....”王含乐傻傻把按了免提的手机贴到耳边,听到那边男声也气喘吁吁:“我跟你说,刚那女的说不听,我不跟她说。我没有杨碟的电话,一个人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下落,他会让他的联系方式路人皆知?不讲道理!我很忙,你俩一个拉黑他,一个羞辱他的朋友我,都不是好货色,再见!” 她当机立断藏起手机,她已看出人鱼对男人有很明显地敌对情绪,突然从静默跳到爆炸边缘徘徊,周围坐着不少男客人,目光都落在人鱼身上,而王含乐看来,却是这些男人找死。 “看什么看?这店又没卖满汉全席,一个个吃这么久,还要不要老板翻台啊?”她口水暴溅地把周围的视线挨着挡回去。 回头继续安抚暴躁人鱼:“蔡美丽,我很佩服你的坚持,你为了你喜欢的人,来找你的情敌——这不是一般女孩子可以做到的,正因为我佩服你,所以你先听我说,当年你们来我家,我把他父亲的手机号放在我书桌上,他是知道的。” 人鱼坐下来,重新翘起长腿,眼神示意:然后呢? 王含乐眼前浮现去年十一月在路边饭馆,她问他几岁出国的,他神情非常平静,但微微延迟了才回答她。 “你想过没,他真的想见他父亲吗?他有地址,有电话,还有你说的追踪手段,要想见,这几年他早就见了......” “我懂了。”人鱼打断她,“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需要知道,他爸爸现在病得很重,你们有句古话叫做:父子没有隔夜仇,我不相信杨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东亚,孝悌文化是共通的。 “你出生在越国?” “是。”人鱼昂起下巴,“我的家人在我六岁时把我卖给了美国人,我不但不恨他们,我还感谢他们,要不是他们为我做出选择,我就会和我们国家很多女人一样,天天很累很累,回家还要被男人打,可我不是,只有我打男人,我骑男人,凡是不问我愿意不愿意就碰我的,我也会让他们得到一生难忘的下场,这一切都得谢谢我家人当初的决定。” ......错了,不是大东亚孝悌文化圈,是大东亚女性复仇者联盟。 “你和你父母和解了?”其实她想说,你确定要用这个角度去开解别人父子? “他们死了。”人鱼的脸上出现遗憾的表情。 “我听见好几次......你叫杨碟的爸爸为爸爸?” 美丽女郎不置可否。 她心中“咯登”一下,这条鱼该不会......她知道,他们这类人有可能对特定的普通人产生不可解绑的执着感情,这种感情就是韩宗麒对他妻子,阿车对她的趋势。 思索间,人鱼抬起手腕看表,“刚才你对我说的话,有告诉过别人吗?Snow White,有对她说吗?” “啥逼玩意儿?” “呵,东北话,你又学了新的小语种?不要炫耀你的语言天赋,我不会输给你的。”人鱼站起来,用下巴对她说:“我明白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你是想私占杨,不想他去他父亲身边,容不得别人占有他一分一毫。” “???” “你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提供,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Snow White,另外你们调的mojito太难喝了,非常拙劣与不专业,建议你好好改进。” 人一阵风来去后,好半天,她还坐在原位消化人鱼带来的信息。 回到店里,她想起什么,问店员:“我们有卖酒精饮料吗?” “没呢,我们又没资质。” 她正在疑惑,就听后厨二厨子在吼:“靠,谁把冰箱里那瓶开封半个月的老北京酸梅汤端出去了?发酵了好吗!” “.......” 他们都认为王含乐有他们想找的人的下落,只有王含乐自己知道,她没有的。 她对待杨碟的联系方式是见一个删一个,见一对拉黑一双。 根本不给他留一点念想。 接受“得不到”这一事实需要阅历,她这时总会庆幸自己而立之年的阅历,深谙接受的窍门就是:不要抱有一丝念想。 不仅掐自己的念想,也掐别人的。 爹快死了又怎样? 扪心自问,王含乐想自己爹快死了她会怎样? 她会想,遗产都分给弟弟了,不柔顺的女儿自生自灭之路木已成舟,她爹眼中的人间正道成真,她爹是死而无憾含笑九泉的。 将心比心,祝愿那漂亮大宝贝也能不被他人动摇,如她这般想得开。 医生打电话来,通知王含乐去医院复查。 头天订车票,早上6点起床,一个半小时公交,两个小时高铁,再是一个半小时到达红工市的医院,她非常抗拒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每三个月一次的复检。 但推三阻四非常不配合好像命不是自己的病人,这次非常配合。 “这次怎么这么积极?”容光焕发头顶光亮五十像四十的医生问她,“不是说能健身就代表不用检查吗?不是说能吃能睡就代表康复吗?” “呵呵。”她尬笑,“最近一个朋友的父亲突然重病,我......” “见识生命无常了。”医生了然,看她恹恹的,以为她体力不支,还从桌下抽屉里拿了一个大苹果给她。 听心音,抽血,彩超,检查很快,就是排队很慢。 “叫早点来不早点来,人多也得等,就在红工市,跨城也要不到一个小时,起不来是吧?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想的,得了心脏病还敢熬夜。” 她没告诉医生,她是邻市跋山涉水来的,医生要是知道她长途跋涉,可能会怕她路上出事而转手把她病例丢出去。 她想,她大不了就死在杨碟的出生地。 房间格局 大概是死这个字太重,跟舍身换物一样有效,她在走廊休息区等待检查结果,趴着栏杆往下看,大厅里,各种人都有,悲欢离合有,成双成对有,形单影只也有。 几个白大褂在人群中穿梭。 来到医院起,她注意力就特别分给那些年轻的医生,看他们如何叫病人,如何送病人出去,如何在主任医生眼皮子底下说悄悄话,如何应对那些孜孜不倦重复提问的病人,或者不谨遵医嘱的病人。 有人在人群中站起来,他没穿白大褂,穿着便服,一个年轻医生避开病人的膝盖,穿入横排的座位间递来东西。 他抽出几张纸看了一下,抬眼的时候正对二楼。 王含乐以为眼花了,退开,离栏杆远远的, 她怎么可能眼花,她从没近视,眼睛又毒,别人都叫她教导主任,念书时是,工作后也是,没有她逮不着,只有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两股战战回到栏杆前,预备接受死亡凝视。 休息区中间位置是空的。 她百米18秒的速度往楼下跑,可以了,16秒只有她十多岁时才能做到,现在是那时两倍的负累。 像只兔子蹦出楼梯,大厅里来来往往都是病容,哪有哪个特别。 回程的路上医院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去拿检查结果。 她已经坐上高铁,站了十多分钟都没找到座位,阿拉伯数字都不认识了。 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她是来复检的,检查结果最重要。 “能快递吗?到付那种。” 那边深感匪夷所思,“不让医生给你看吗?” “哦哦。”检查报告是要医生过目的。 谨慎起见,她在朋友圈发了条信息,还屏蔽了韩宗麒。 能往她手机里存入号码,她觉得那人也能不动声色潜入她的社交软件。 换做是她,她就会这么做。 而社交软件是她唯一没有清理他踪迹的地方,她的好友太多,不管是朋友还是生意上的又或者是打广告发垃圾短信的,都通通存在浩浩汤汤几百人名单中,她无心力清理,暂且留了一片地带,当做她对他的幻想缓冲地带。 幻想他守在她身边。 那个世界找他们的圣父找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也跟着发朋友圈—— 在吗? 谁半夜打电话,谁就是杀父仇人。 “.......说话。”她几乎是梦里发声。 那边没声音。 连挂电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手一松,手机自由落体。 估计是她搞了对方的爹,对方不肯善罢甘休,手机震了一宿直到没电自动嗝屁。 早上起来,满屏的国外未接来电,美国,东京,韩国。 技工同学听完,都不让她截屏了,“网络电话,地址假的,你到底得罪谁了?还骚扰升级,报警吧,就当吸阳气。” 她气得笑。 当她是吸取精血的妖精吗? 她不会报警,不仅不报警,她还要气死对方。 神经外科,王含乐转悠了半个小时,每个医生办公室门外都坐一会儿,行为举止古怪,护士看到她脸色,不知怎么也没赶人。 坐到中午,护士都提前把午饭吃了,长椅上的她不禁怀疑,自己真的眼花了,就这么凑巧他会在她看病的医院?简直想遇就能遇见他,而不是他的同类所说,大海里捞针。 她又去了精神心理科。 八大腺分泌给她深刻印象,神秘的松果体更让她觉得他可能日常是剖脑子的。 她回到门诊二楼,趴栏杆上,看着楼下,其实什么都没看进眼里,眼前云山雾罩。 看了好久,那人仿佛又在昨天的位置,眼神带着控诉,与她遥遥相对。 她整理好一向泛滥收不住的情绪,做了一个老朋友见面应该给予的微笑,然后一下子就跌回现实,大厅人来人往,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哪有那道甩人千百条街的身影? 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往楼梯口走去。 有人迎面上来,和她碰个面对面,她避开,那人也同时避让,二人又面对面,她再避,那人的手固住她腰。 她穿了一套薄棉衣,敞开是黑色打底毛衣,下身套了根收腰的大喇叭裤,避免被医生看出她跋山涉水的异常,穿得很轻便随意,不料便宜了陌生人,将她几乎没人能碰的部位一把握住。 “原来你没乘电梯。” “放手。” 她一愣,红眼眶落入男人眼里,男人也愣了,下一刻圈住她另一边腰,将她整个人抱离台阶。 男人亲她的脸,鼻梁,泪沟,颧骨,看她没反抗,又亲她的下巴,脸颊,唇瓣。 有人上楼看见角落里抱着俩人,吓出惊叫。 他拉她的手就往楼下疾行。 一向混不吝的王含乐忽然出声:“你不请假?” 还穿着医生衣服的人只扯下了胸牌塞荷包里,拉着她的手更紧了,没停。 “去请假。”她扯住男人的前进的步伐,“我有重要事跟你说。” 男人回到大厅,已经是便装,拉着她不由分说就往外走,几乎是用拖的,急色的行为和正经的外表形成鲜明反差,女人大衣翻飞,被他扯得小跑起来,胸口不停起伏,一路都遭遇侧目。 他带着女人去了酒店,路过前台也没停,上了十五楼,他从背包里掏出房卡,咬在嘴上,一手提包一手牵女人,弯腰用嘴刷开门。 王含乐一见那背包就挑眉,还是那只熟悉的补丁包,仿佛一位老朋友跟她打招呼,她放松下来。 小腿都快跑抽筋了...... 男人把她牵到沙发上坐下,说出去买点东西。 “等我。” “喝水。” 塞给她一杯水。 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她才呼出一口气,打量四周,发现房间有住人的痕迹,不是一两天,而是有一段时间了。 她立即明白,他来这城市后,一直住在酒店里,而且来得很急,没空打理个人生活。 这可不像享受人生的方式。 他应该去住红工市的江景房,或者荣州路上未拆迁的老房子,而那里,也有他的回忆。 房间大床上保留着起床时的凌乱,浑身脱力的她看见那床时眼睛都亮了,扑上去抱住歪斜的那只枕头,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气。 让她感受一会儿他的气息。 确实只感受了一会儿,就听见人回来了。 脚步声来到床边,她没动,眼帘感光暗下来,他关了灯,轻轻走开。 再回到她床边,他带了满身热热的水汽,坐在床旁边的沙发上,听见水杯底轻磕几面的“科嗒”声。 床上意识越来越清醒的人闭着眼都感到这一切眼熟。 是边境市宾馆里的格局,这间房。 我爱你 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朝上的手臂。 “不要睡太多。” 早上六点就起床了,拜托。 “晚上可以接着睡。” 那你把灯关了把窗帘拉了不是让人现在睡? “不洗澡吗?” 我这样子能爬得起来? 后面王含乐都没再理,始终是半清醒半睡眠状态,仿佛多年来的疲累都要从这一刻开始睡回来。 “乐乐?”他试探着叫。 见她没有暴起给他一顿喝,他把头埋进她披散在床面的头发里,每吻一下就唤她一声,一路吻到她脖子后面皮肤。 “乐乐,乐乐,乐乐......” ....... 叫魂吗? 她幽幽睁开眼,四下已是一片昏黑,连窗帘缝隙透进房间的光已不是盛午日照,而是夜晚霓虹。 全身温度都很高,暖得不是她能睡出的。 察觉最直接的热源是脖子后的呼吸,她翻转侧睡的身体,陡然落入一双一动不动容纳着她的眼眸里,但令她震惊的不是他一直看着她从白天睡到夜晚,而是她闻到了,酒气。 头微抬越过他看向后面,沙发前的茶几上一瓶酒一个白酒杯。 感情她睡觉时听到的催眠喝水声,是他在自斟自酌?对着她的背影,她的屁股? “你搞什么?”她懊恼坐起身,“不是跟你说了有重要事要说吗?你还喝酒。” “不喝你能接受我吗?” “excuse me?” “乐乐,你不能否认,你更能接受的是喝醉的我。” 她陷入对他的脑回路运转解析中。 躺着的人慢慢爬起身,她没注意到她变成等候多久的狩猎者那甫醒的猎物,也可能是房内光线暗,不能第一时间察觉情形,仅靠窗外光源照清轮廓,更多的是彼此双眸交映的光。 从脖子上一个绝对的啃咬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她被他的头颅顶得不断抬下巴避让,倚倒在床屏上,歪着头想说她要洗澡,可就怕匍匐在她身上的人说,洗澡已经开始。 “......这次你又喝了多少?”身上啃噬的力道刚刚好,就是又痒又麻,发出声音还得带唾液的吞没。 他抓着她手拢起他的腰,“不多,你摸摸,尾巴没出来......” 她的手一接触,才发现他自发的撩起衣服,裸露大片光滑皮肤让她摸,她心旌神摇了,手抖得不能自己,为那触感,为可以为所欲为的可能性。 “你要伤到我怎么办......之前你指甲都出来了,划一下好痛的......别,别!我自己脱!我自己脱!”她赶紧拉出穿入毛衣下摆撩起的手,真的是.......今天好死不死她又穿了高领毛衣,上次韧带拉伤伤上加伤的记忆让她几乎心理阴影了。 她交叉双手倚在床头主动脱衣服,他便伸长手臂打开床头灯,下床去拿了东西回来,等她甩掉毛衣,头发炸成只狮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将针管和药剂放上床头,“知道注射方法?” 一瞧见那两只东西,她立即就奖赏地飞快脱下胸罩,撂开下半身的被子,准备脱裤子,却见灯光照着他脸,正皱眉盯她的身体,“My lady,where are you?” “哈?” 他拿手机过来戳了几下,放到她面前。 那是一幅油画,她摸着下唇,连带画下简介都看了。 画上女人穿着白裙蒙着双眼没什么裸露,但她能看穿女人衣服下的身材:厚肩胖臂,浑身丰腴,任谁看了都会夸一句“能生养”。 那是她以前的身材。 她现在瘦了十斤,腰有了两段内凹弧线,散成两个饼状的胸聚拢了些。 王含乐手一挥,扔了他手机,“把衣服脱了。”她眯着眼下令,特嫌对面人衣服裤子健全碍眼。 他盘坐床中间,拉后领脱掉棉T,又分开双腿扒掉长裤,全身仅着平角裤,弄乱的一寸发让他镀了层大男孩气,女人就垂着双乳趴过来,一屁股翘坐在他大腿根,用乳尖蹭上他光裸的胸口,察觉到他呼吸变深,她干脆抱着他脸埋胸上,大腿后侧让他五指深陷地掐着。 “哈哈,小朋友,我是你的great-aunt Betsay。” 趁他没反应过来,她又用身体蹭了几下他正面,让他切身感受她现在身段的凹凸。 男人在她主动贴上来时全身温度都高了,眼眸变深,将她推倒回床头,不容分说分开她双腿,扯下内裤,内裤其实是最碍事的,他做别的时候,她偷偷蹭还在腿膝的内裤,蹭到脚踝她都松了口气,感觉像扔开束胸束腰裹脚布,恨不得两脚朝天乱蹬庆祝。 可没等她彻底甩脱内裤,玉釉的五指并拢朝下探上她私处,看见他手那刻,私处就濡湿了他一掌,手退开,男人上半身覆上来。 一根东西缓慢进入私处,就像蛇一样溜进来,却是热胀的,她张开嘴,无声抽气,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随着他的进入,下半身就像尿了一样流水,润泽着他。 待到她颤抖地回过神,去看他,他却低着头,看着二人结合的私处,慢慢磨动停止,“我先出去......” 她以为他是要拔出他的东西,一股热流浇在她私处里面,她僵住。 他说的出去原来是射出去。 她都尴尬,替他尴尬,突然想起没做安全措施。 算了,她自力更生去吃事后药吧。 他却没事人似的看着二人交合处,退出的地方是启开的花穴,二人体液缓缓流出。 以后当她知道他在看什么,就恨自己没能力能掐死他。 她感到他呼吸一窒,还没平复的心脏狂跳,本能想躲,却被他覆上来,又被他抓住双手,按到她张开的大腿内侧,“按好。” 她就给他定成了“M”型,脸上还带着睡醒的痕迹,双眼迷蒙水亮,映照着他的行为,全身骨连接处的皮肤无一处不泛柔粉。 “可以吗?” 他再一次进入,边入边看她眼睛,征询着。 搞什么?都进来了还问......她想起自己说过“你强迫我”他落荒而逃那次,他一直记着? 她张嘴想说话却说不出,一派傻气,他突然开口:“喝醉后我会断片,但不会失去记忆......只要肯给我时间.......” 她心口狂跳,为他越来越深,顶到心都跳到嗓子眼。 “我终于想起那晚.......” “哈.......啊!” 昂长全根进入,两人同时喘息,特别是她,嘴都合不上,还盯着他等他下讲。 他笑了,背照的光线在他身上打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幽暗魅惑,别具深意,“然后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画面,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自己掰开下面的口,眼波流荡,无声地邀他进入。 他还记得他没尝几下味道,就被她扑上来,骗他说会让他舒服,说听她名字就知道.......结果弄得他苦不堪言,只能打镇静剂自己了结。 “我进来了.......乐乐,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她用渴水般的失神告诉他,她不记得。 体内就遭到一击重击。 “记得,记得!我爱你啊!” 体内又停止。 “我错了......”她想笑,声音却是哽咽的:“我是你的宠物,你是我的主人,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正经的脸难得一见出现促狭的表情,笑看着她东倒西歪往哪也逃不掉的狼狈样。 要抓住她可真不容易。 反捕猎者活活给她炼成捕猎者。 “这次我会记得的。” 在她的瞪视中,他为她解密。 “喝了酒,不等于喝醉酒。”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柜子上的酒瓶,这时候才看到,酒瓶里的酒下降到还没离开瓶颈。 床上能被她拿到的东西通通砸向他。 她的姿势注定扔不远,有些反弹回来就往她身上落,他反应很快地抱住她。 枕头弹在他后脑勺,他抬起头,女人怔怔地看着他。 他不计前嫌地笑。 他耐心太好,根本不急,像得到新玩具的大男孩,认真匀速中又带着一点偏离轨道的尝试。 她想挠他和伸脚踢他,都给他钉住七寸,没法随心所欲,就别开脸,不看他,咬着牙忍耐。 落在他眼里,却是修长的脖子和鹅蛋润尖下巴连成的禁欲线条,以及微蹙着忍耐的眉目,竟有和身体反应形成强烈反差的......端庄。 腹部猛地收缩,他按住她泛着柔泽的肩头,加重力道。 闭着的眼滑下一串眼泪,他俯身舔去,终于赢得她睁眼直视。 高潮来临,他想说什么,大脑却空白,她做了口型,身心一致对他说: 我爱你。 ----------------------------------------------------------------------- 终于想起我来po18干什么的了 great-aunt Betsay:收留大卫科波菲尔的姨婆 捆绑 “What is tied cannot be untied.....无法解绑?无法解开?” “唇亡齿寒,祸福与共。” “为什么想到这么严肃的句子.......” “梦是潜意识的反射,是你接收到的信息在睡前还没处理完的信息残余。” 谁在回答她? 答案就在她左边,坐在沙发上,手机光映射脸庞。 手机有什么好看的?她奇怪。但身体忠实保留高潮时向他臣服的烙印,以至于他现在再出格一点,她都不会说半个“不”。 何况一个小小的手机,又没什么见不得人...... “等一下!”地震都不会让她这种起床速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腿上,正看见他从短信箱划回上一级。 她的老天鹅啊。 “不是,你听我说,我没有特意保存,都是别人发过来......我没那癖好!” “性并不可耻,但.......不是所有尺寸都合适你。” 他稳住她抢手机而晃荡的身形,任她拿走手机猛删,她察觉自己没穿衣服坐在穿了衣服的人身上,推开他,捡起被子挂身上 “哦,那你就合适?” 他举双手投降,这都能惹到她? 她瞪他,“去给我买紧急避孕药。”特意加重“紧急”二字。 去洗澡的时候,她还在想他出门前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意思?不想她吃药?那就是想她怀孕,给他生小孩? 还没归罪他恶劣,她就没注意头撞浴室玻璃门上,撞得嗡嗡作响,也不知响的是门还是她头。 一撞之后她就冷静下来,清理身体的时候想起出行目的,又犹豫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认为她得意忘形,随意干涉他私事。 走出浴室,她想拿穿过的衣服,顺带把床单带去洗了......落地窗前立着个人影,她光脚迈出,没发出声音。 她在浴室弄那么大动静,外面都静悄悄的,原来他在接电话。 没说中文,声音有点冷,让人不敢上前打扰。 她蹑手蹑脚没走几步他就转身,披着浴巾的她俯身捡地上衣服,他跨到她面前,做了个阻拦的手势,去矮柜拉开抽屉,拿了件T恤给她。 她没什么表情地接过,又变成平日的死样子。 回到浴室,她穿衣服的手在抖。 T恤堪堪盖在臀上,只能捞出已经丢到一边有点潮的内裤换上。 为什么不把他的内裤给她穿?可能没到那么亲密的地步吧,尽管给她她肯定不会穿.......吧。 白天有事做了,她要去给他添置衣物,他的衣服不多,她身上这件领口毛边了,她穿着舍不得脱,不是经年累月贴着他身体哪会磨损得这么厉害? 出去的时候就看见茶几上摆着事后药,她说不出心头什么滋味,好像要把自己说过的话吞回去一样。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吃了药,她整理床单。 “拿去酒店洗吧。”接完电话他倚在窗边,站在屋内最远距离全方位看她一举一动。 她瞄了一眼,就想,自己是感动上苍了吧,才能和这样的人睡上。 “别误会,我不勤快,第一床单这样睡着不舒服,第二不适合拿给别人洗。”她扛着被单去浴室浸泡备洗,回来又去翻他矮柜抽屉,把他少得可怜的家当翻得底朝天,翻出酒店备用床单,往床上铺开,顺手又换了枕头套,被套。 他都为她的折腾感到她精神好得出奇,看她窜来窜去也不劝阻。 镜子里他往脸上抹东西,一大团挖出来贴额头,还以为是剃须泡,他三根手指涂迷彩油一样画满全脸的杠,然后指腹抹开,发际边缘还有残留,他也不管了,大功告成收手。 “这是什么?” 她磨磨蹭蹭在他身边收拾,蹭到盥洗台边,好奇地盯着放回去的那盒乳霜。 “皮肤保养的秘诀?咦,你脸......” “遮盖反光的。” 涂了层东西,他肤色暗淡了些,以前她以为是光线作用,原来是他涂的伪装? 一想到又没来得及仔细看他全身泛釉质光泽的样子,她就有点怨。 “这是什么东西?”她急急拿上手,“.......凡士林?” 他没否认,侧过身要出卫生间。 “不对,你自己调的?” 他惊讶地立住身形,顺着她脖子垂下视线,和她视线一致看向那盒东西 :“你能看出是什么?” 手指插进白色霜膏里,她舔了一口。 他只来得及把她手从嘴里扯出来,一脸黑线,“怎么什么都吃?” “呸呸,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顺手擦他身上,“我是厨师,做菜也是化学实验,我一看你这个膏状,就有独家配方的感觉......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他深睇她,“我在想要不要信你。” “是不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制作环境比较随意而已,你以为有什么?” 她老脸暗红,有私下真去翻翻化学教科书的打算,但猜对他自己调配,还是让她笑出两颗虎牙,心痒难耐,“我还看出要不是医院有规定,你不会刮胡子,头发还会比现在更长,不过现在的长度都挺挡视线吧?我觉得你需要一颗发夹。” 趁他看镜子的时候,她绕到他后面,轻推薄膜下一层不算厚肌肉覆盖的肩胛骨,女人的手从他后脑伸出,撩起他额前发,分了个斜分,让多的那部分固定在手掌下贴于后方,露出他微伏的额头。 额头主人微微眯起眼,似乎很享受她弄他头发,发型幼稚也不甚在意。 欠捋。 她心底说,给他抹散发际残留的膏物,待会儿他要工作,不敢太闹他。 她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果然没见和她共枕半夜的人。 这个城市现在对她来说有去熟悉的兴趣,熟悉感也在良好递增,她一个人大喇喇出了酒店就四处无目的闲逛。 出来后想起没门卡回不去,但丝毫不影响她采购的心情。 下午四点回酒店敲门,没人应也是意料之中。 把东西寄存前台,她决定去医院找他。 给他一个惊喜,或者惊吓。 结果惊吓到了她。 王含乐远远就看见医院保卫室围着人。 医闹吗?她以为。 还在人堆外面就听见围观的人叹道:“可惜了,这么漂亮,是个神经病。” “这是她弟吗?两姐弟一起得的病?” 王含乐就看见人群中不知哪抽来的凳子上坐着俩人,一个背影窈窕,一个又瘦又黑。 “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认识他们!”王含乐挤进人群。 保卫一听,只差握住她手摇晃感谢,“他们一来就说找人,让我叫人出来,不叫他们就不走.....他们就说个人名,也不说哪个科室哪个部,是医生是护士还是病人,我怎么给他们叫?我都要报警了。” “别别,他们确实脑子不好用,要进去找医生看脑......”她狠狠捏住黑瘦少年的肩膀,把他提起来,“要想见你哥就跟我走。” “你们怎么找来的?” 黑瘦少年和王含乐站在二楼栏杆处望休息区,漂亮的混血女郎端坐在下方大厅横椅上,气场强到刺瞎周围人的眼睛,以至于不得不绕开她,让她周围三个位置都不敢落人。 “是不是跟踪我?” “为什么不进来等?” “想在大门口堵人?” “都四年了,你怎么才长五厘米?现在一米六五有没有?” “有。”少年悠悠地回道。 “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我带你们进来等你们得感谢我,大门口堵人,我要是你哥,我直接转身就走,太丢脸......我错觉吗?你姐见到我之后好像脸更臭了?” “不是错觉。”少年的眼神如火炬照耀得她无处遁形,“你身上有杨的气味,很浓的气味,浓得连美丽这种不应该闻到的,都闻到了。” “只有交媾过才会染上这么浓的气味。” 她捂住胸口,深吸一口气。 交媾。 “曹尼玛,衰仔,再敢用这个词我就撕了它。”她提着他耳朵左拉右晃,痛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反抗。 王含乐看出这小子的畏惧,便知身上的气味是一把尚方宝剑了,虽然她闻不见。 “蔡美丽为什么不应该闻到?” “能不能......放手。美丽是鱼,鱼很难接收到陆上动物的信息素,也就是......种类隔离,食物链,就像一片草原上,狼对羊来说,狼是隐藏的,羊很难察觉狼的存在。” “我大概懂了。”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年,“那她怎么找来的?” “跟着你.....” 她转动手上的耳根,“我搬过家,从东搬到西边,她却能跨城跟踪到我,这不像你说的那么弱啊。” “啊!是我......是我帮她跟踪你。” 王含乐马上放手,从头到脚重新打量眼前少年,“你就是你们中的追踪犬?” “是分辨者。” “你能跟踪你哥?” 摇头又点头,“有点复杂,让我想想怎么说......” “也是狼和羊原理?” “他们都以为杨的原形是狐狸,狐狸在信息素分辨上和我是平等的。” 她想到城堡里见过的那人最惨时的模样,“他不是狐狸。” 少年惊讶,“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的?” “我有眼睛,他毛色会根据环境改变,耳朵形状是圆耳,不是尾巴大就是狐狸好吗?” “那他是什么?” “鬼知道,你们不更应该知道吗?不过我也不在乎。” 在少年“见证爱情”的懵懂眼神中,她郑重给他上了一课:“我不在乎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在乎他的过去,不在乎他是否身家富有,我只在乎——他好不好看,活好不好,是否够持久,你懂什么叫‘活好持久’吧?” “囧。” “记着我的话了?有空转告给他,大嘴猴。” 少年摸着自己的嘴,显然“大嘴猴”这个称呼不是王含乐第一次提。 “......总之我完全能分辨他,但他反分辨了,好几年我们都没他下落,这次多亏你,一连来这个医院两次,两次只相隔一天,第一次我们跟着你,都没察觉这个医院有杨的踪迹,第二次我们就没打算跟,只是美丽觉得你短时间来两次可能有问题,今早就拖着我来追。” “草,你意思是说你们现在为止都没找到杨的踪迹,只是在门口碰瓷的?” “是碰运气,不是碰瓷。” “你们那阵仗跟打秋风的亲戚一样,要不是你姐长得好看,早就进警察局喝茶了,还指望别人帮你叫人出来?哈。” 无论她怎么损他,少年执意守着她,好像守着她,他最尊敬的如父亲一样存在的人,事隔杳无音讯的四年后,必定会现身。 王含乐是一时不察引狼入室,现在已追悔莫及,本意让他们进去慢慢找,这个医院是拥有疾控中心的大医院,一栋栋楼摸索过去,也够他们大海捞针知难而退了。 哪知他们不上套,就守在离出口最近的门诊大楼,哪儿不去,她都想溜了。 “你知道吗?要不是你暴露了他,他就是完美失踪了。”少年略带遗憾地说。 “怎么听上去好像你很希望你哥失踪?当年不是一个人坐飞机都要追过来要奶喝吗?” “......能不能别提当年?当年说你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是我不懂事,不知道他只是不希望被打扰。”他看了一眼大厅里的人鱼,又看了一眼面前人,好像在说:特别不希望被你们女人打扰。 女人则一副“我就是打扰了你能怎么着我”的死样子,“那你还来打扰?” 面上说着不在乎那个人,实际心里都想着怎么霸占杨碟的二人突然停止唠嗑,大厅里亮眼女郎起身往外走,王含乐身边少年一晃眼就窜到楼梯口,她紧跟着下了楼,只看到少年的身影以欢乐蹦跳的方式越出大厅门,只差在屁股后面插一根尾巴告诉别人:我是猴。 啊,我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跟着他们跑? 她情不自禁想,脚下没停。 桥上 下午六点,下班高峰。 人鱼和小蛮急躁的行为被男人不疾不徐的步伐有效遏制,她才能跟上他们状似散步的身形。 可这城市遍布坡地,她跟到了江边路上,感觉快累出翔。 男人和女人并肩而走,女人一袭紧身短裙,象征性套了件白毛领外套,一双美腿踩着高跟霍霍带风,男人没比她高多少,穿着厚夹克,肩背挺直,不疾不徐的走路姿态,让女人说到着急处就不停围着他环绕,好像能把他绕急似的。 男人可能说了不近人情的话,跟在他们后没多远的小蛮顿住脚步,有些敬畏地不敢靠近。 王含乐气喘吁吁拖住少年衣服下摆:“别去当电灯泡。” 于是少年不得不拖着吊臂膀上的她前行。 “你走不动你可以回去!” “我不,没听过抓奸成双?” 路上亮起灯光,傍晚了,城市夜幕缓缓开启,岸边楼房响应夜曲逐渐灯火通明,远处好像是山,黛青沉沉的,江上驶着大船,汽笛声响彻江面,逢魔时刻,城市隐藏的面貌时空转换般悄然登场。 好漂亮。 她赞叹,前面的男人也停顿了,望向远处。 女人却在这时离开他身边,横冲向马路,奔上跨江大桥。 “她要干什么?”王含乐和小蛮面面相觑。 与人鱼并行的男人在她转头横冲马路时,伸手去拉,没拉住。 后面赶来的人离男人只有几步距离,见他没动作立在原地,便喊道:“怎么愣着了?去追啊。” 男人转头看,没动。 “她会去跳江。” 闻言,王含乐身后的少年动了,风一样追出去,几辆车被他逼停,他撑住引擎盖灵巧地将身形跨过去,连跨几下,奔上跨江大桥。 这才是一个男人见到女人独自跑走后的正确反应,王含乐不禁朝着少年远去的身影比了个大拇指,“长大了,真帅。”然后瞪旁边男人,“她跳江你为什么不去追?” 男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是鱼。” “桥离水面那么高,鱼就不会摔死?” “她会蜷起脚,张开手,以脚接触水面,然后成为鱼尾。” 她噎了一下,“她要不呢?” “那是她本能,容不得她不。” 男人说完,穿过暂无车辆的马路,也跨上桥。 跨江大桥上人行和车走是有时间错开的,正是车走时间,车辆速度极快,踩高跟鞋的女人在桥上奔出一段距离后,被少年抱在护栏边,二人像离家出走的小情侣抱在一起蹲着。 王含乐两股战战跟上桥面,被车流逼停,只能走在他们对面。 男人对蹲着的人说了什么,二人站起来,往回走。 王含乐松了口气,却见他没有跟着掉头,而是继续往前走。 她能怎么办?只能跟着。 隔着六排车道,她看着男人,男人盯着地面,慢慢挨着护栏前行。 他没看见她,来往车辆扬起的气流扫过她脚背,一旦和车辆里的人对视,那里都是震惊的反应,好像她是天上掉下来似的。她打消了横穿桥面的念头,只能陪着禹禹独行的他往前走。 接近二十分钟,她才走出桥口,他敏捷地绕开她,继续往前。 他的样子让她感到害怕。 结果他没走几步,又退回来,脸上难掩困惑,像在说:你为什么在这儿? “对不起,没看见你。” “你想自杀吗?” “什么?”他没听清,“你一路都跟着?” 她笑了,嘴角抽动,伸出脚,踩上他靴子,还使劲碾了三转。 “我没跟着你,我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看着左脚前端被踩出的脚印,像蜘蛛网漫开,视线回到她苍白的脸上,又移向她的嘴唇,突然去拿她的包。 她看着他熟练取药的动作,心想,终于醒了。 “吃下。” 嘴里塞进两粒药,她吞糖丸一样嚼碎吞下,“我觉得我没问题,就是桥上风有点大,把我吹的。”然后抱住他,双手穿到他衣服下环住他的腰,贴着他身体的温度熨烫了会儿,脸在他胸口换来换去地贴,再抬起头,脸色果然有所恢复。 “你刚才是寻死吗?一路低着头走,吓死我了。” “想问题而已。”他抚摸她脸颊,手掌传来的温度告诉他只是虚惊一场。 两人继续走路。 路上,她说:“你在桥上的时候是不是纠结该不该去见你父亲?” “没有。” 死鸭子嘴硬。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你父亲?” “葬礼。” 她讶异转头,他面目平静包容地看着前方,却是在看一辆犹犹豫豫转弯挡住人行道的车辆。 他不是开玩笑。 “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去见吗?你不怕日后后悔?” “你也说了同样的话。”他嘴角浮起一抹笑,前方转弯的司机探出头,冲等待的行人说抱歉,他在友好回应一个陌生人,又好像是嘲讽她,嘲讽她跟软硬兼施意图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那个同类一样。 “因为正常人都会想,亲情是至高的......” “不。”他打断她,“人和人迟早都会分离,家人也一样,它不是至高的。” “不怕以后有遗憾?” 这是年轻人的灵魂拷问之一。 “可能会有,但我为什么要怕?我和我的家人分离时间较早,分离起,我们就有了不同的生活,他不能在自己选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回头还向过去伸手,时间不能倒流。” “作为临终关怀去见他,也不行吗?” 他摇头,缓慢而坚定,“他想要什么,我知道,但我给不了,即便是违心给出,他也能看得出来不是真的,到头来他依然得不到他想要。” “他想要什么?” 男人抿起他漂亮的嘴唇,唇色有点偏深,让她想塞两粒救心丸给他。 “你真理智。”她感慨,转了个问题:“要是日后想念父亲怎么办?你不会认为你是机器人,不会有孺慕之情吧?” 她的手被他捏紧又捏松,松弛间,配合手指挠动,像在为她做暖掌按摩。 “桥上我就在想它,身份认同的问题。” 她被手上力道捏得浑身酥麻,看见他细致的手把她略厚的手包裹着,他的手骨节分明,而她的手则五指之间没有缝隙,像一双老妈子手,合在一起如同看见高雅和粗俗的结合,尤为兴奋。 “父亲的认同,是不是能告诉子女,我是谁?如果需要别人认同,我才能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我不能给自己认同.......鱼,她就是无法认知到这点,所以她恋父。”察觉到女人心不在焉,他偏头看她,她正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睛发亮。 “嗯嗯,你不遗憾就可以。”她慌忙抬起眼,被逮到小动作,用万金油回答掩饰。 “.......接下来你不讲你和你父亲的故事吗?” 她一听就皱眉,“人鱼就一路给你讲她老家故事,告诉你亲情多可贵?忽悠你去见你爸?” 他微抬眼皮,你怎么知道? “啊!可恶!”她突然尖叫一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所有人都纷纷回头。 “你要往哪去?不许走!”她拖住本能想离她远一点的男人,似是做了个历史性决定,她挺起胸,望着前方,目光悠远,“本来我不想讲的,但现在必须跟你讲讲,关于我——的亲情故事。” 于是她就讲述了一个软糯小女孩被重男轻女父亲培养成街坊邻居们中人憎鬼厌,从小和男孩打架长大想考西北陆军学院出来继续打男人,最后被有良心的面考官刷下来当了厨子的女汉子的故事。 “她就是想pua你,你可别信!你没听过一句话叫‘父母皆祸害’?” “没听过,感觉像你编的。”又问:“要听我和我父亲的故事吗?” “不......了吧。”她吞口水,“以你现在的样子,联想你的经历,就觉得是一个恐怖故事,我会做噩梦的,你还是留着写大佬自传吧。” “......” 结果她没做噩梦,他却做了噩梦。 趴伏睡床上的男人裸露的背上起了一层薄汗,床头灯光撒在上面,盈盈泛起波光。 他豁然睁眼,过去的囹圄像大魔方包围着他天旋地转了一圈,等到不转了,他才有落地感,才知生在何处今夕何夕。 房间里飘散着一股陌生的气味,一接触到那味道,他不禁呼吸停摆。 “你用了厨房?”他像感冒了一样,垂首耷肩缓步走到光源处,就见配套的小厨房里,锅碗瓢盆从天而降,炉上锅子咕噜作响。 “啊,你醒了。”炉盘前的她转头,就看见他无语地立在厨房门口,“我做了我喜欢吃的,你不想尝尝吗?” 他的模样回答了她,他并不想。 “我们可以出去吃。是我没跟你说,厨房使用后的气味很久都散不出去。”把能开的窗通通打开,连门都打开。 她往厨房里关小炉盘上的火,他的厨房什么东西都没有,现在使用的锅碗瓢盆全是她现买回来,食材是附近的商超让人推过来,可谓大张旗鼓,实际她只做了很平常的三菜一汤,大部分食物都堆进了除了胡萝卜和药品外什么都没有的冰箱。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入一个禁欲教徒的房间。 “是‘一吨屎放面前’吗?” 正在开空调换气的人回过头,“小孩跟你说的?” 她没有回答,上前从后面搂住他腰,故意将身上沾染厨房浓郁油烟味的衣服往他身上蹭。 “我知道了,气味变多,你们分辨就越困难,之前没想到,现在我明白了,以后就不会了。不过今天我都做好了,一起吃嘛。” 行为是“给老子吃!今天不吃也得吃”,嘴上却是善解人衣。 他感到好笑,“为什么不是我喜欢吃的,而是你喜欢吃的?” “你喜欢吃什么?” 他解开她的手,径自去厨房。 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她一点也不意外,还想脚踩凳上剔牙斜睨他。 小样儿,我看你根本不识人间烟火,但凡遇到个像样点的厨艺高手,包你从前不爱吃的通通都能吃进去,问你喜欢吃啥那都是屁话,阿姨觉得好吃的才是真好吃。 “要我洗碗吗?那样看我。” 她带着神秘的姨母笑,把一边的围裙递给他。 “不用,很快。”他避开那条花围裙,对上面味道的嫌弃毫不掩饰。 确实动作很快,也洗得很干净。 她跟在后面,看着眼前男人熟练的动作,仿佛他小时候的模样浮现在眼前,认真地,小心地,把一个个盘子洗得晶莹剔透。 更可爱的是洗完了他还主动拿着碗举到她面前,让她检查。 她推开那些碗,抱着他亲。 “怎么办?我身上都是味道。”她抬起腿,去蹭他下面。 “会影响吗?” 礼物 他抱着她走向床时,正对了墙上的钟,指向“1”。 是他睡过头了。 “今天吃了几餐?” “一顿。”她非常委屈地倒在床上,头发散了一枕头。 “对不起。” 她抚摸他的脸,眼睛亮起来,“原谅你,不过我没那么傻,下午逛街我吃了两个甜筒,一袋鸡蛋仔,还有商场发试吃,吃不完兜着走。” 他脱掉T恤,双膝跨在女人腿侧,又去脱她的衣服,“嗯,你不会委屈自己。”俯下身,咬住那因衣服扒掉而弹出的乳尖。 这是两人的第二次,他的动作又急又重,她一直说:“轻点,轻点。” 他却没听见。 或者听不见。 晦暗不明的脸,像攻击某种阻碍,悬于她上方,汗水下雨滴落,她只能承受。 他视线落在她头顶,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尝试唤回他。 “这次见到我,你很高兴......” “为我通过你的考验......别人都找不到你,我找到了,所以你高兴,对吗?你准许我进入......你的世界。” “不是我不愿意.......我只是不想进入你过去的世界。” “你将过去丢得那么彻底,一定专注在未来,现在,这些我都想参与,不好吗?” 还不醒? “技术好差......” 她痛得连连抽气,他不集中,下手却重,都怪她,见色心喜,不需要他做什么,她下面就够湿够顺畅让他进入,现在她下半身不敢乱动,一动就被他钉得更深,就打挠花他脸的主意。 他突然问:“离开了,你会想念它们吗?你的猫狗。” 猫狗,非常冷淡的称呼,好像在说弃猫弃狗,她一阵心疼。 “日思夜想。” 他眼里终于有了波澜,俯下身深吻她,舌在她嘴里温柔地搅动了一圈,却犹如舔遍她全身,搅得她脑部愉悦神经天翻地覆,她不自觉在容纳他的同时,还分泌出更多的液体,意图容纳更多的他。 “......为什么是我?” 感受她的吸力,他瞠大满是雾气也能专注成水滴的眼,以为够进去了.......新体验在他眼前缓缓打开, 腹部抽动,按住鲶鱼一样摆动的女体,主要制住那双滑腻的大腿,以它们固定了女人的上半身,吐出一口气,“乱动会受伤.......不是考验,我只会设陷阱。” “什么意思?” “你们那么脆弱,怎么扛得住陷阱。”他的手在她脖子上抚摸,延伸摸到耳根下,那儿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被她藏得很好,在他面前,她要么高领,要么侧着脸,自作主张要将他对她的伤害一笔勾销,却欲盖弥彰提醒着他,他亏欠于她。 “然后?” “......不是考验,也不是陷阱。” 以为闯关成功而得意洋洋的人不敢置信:“那你还那么高兴,像中奖了一样亲我。” “你对我笑了。” 难得的笑,让他想起废墟通道里,动弹不得之时,她逆光向他走来时的情景,不因他虚弱而趁机施虐报复,她呵护他,尽管只照顾了短短几小时,却救了他的命。以至于此后夜深人静,他因环境和压力又或者药剂的关系难以入眠,来自她手指的抚摸,她温柔的目光,她为他用气垫船做的临时伤患床,就会交织成一种安抚氛围重临,就像......无形的摇篮,襁褓。 “情绪具有传染性。” “卧槽后面这句你真的不用说.......啊!” 他“操”得更凶了,惩罚她老叫“操”,屡屡破坏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被他按住的女体又是一阵乱扭,充满弹性的大腿根部连着饱满阴阜接纳每一次外部撞击,都是先凹下去,再奋力弹起,稍不注意就惹人过度开采,他一直在分散注意力,免得弄伤她。 她以双肘抵着他胸,咬着唇偏头承受,当男人一笑起来,喉间就会连起胸膛的震音,就震得她耳膜上都是那声音打鼓。 从来听不到穿着衣服的他有这么多笑,脱了衣服,笑就变多......床是他的宣泄地吗? “考验?考验?这样的事......怎么会是考验?”他衔住眼前最显眼的充血耳廓,湿热的话不住往她耳里灌。 “这样的事,明明是礼物。你送给我的礼物。” 结束之后,她逃命一样奔进卫生间。 坐在马桶上,她看见下体流出带血丝的体液,难怪这么痛,心里骂着贱人,门上就响起贱人的敲门声。 “没事,马上就好。”在骂出来之前,她已自动做出不愿外面人担心的回答。 出来的时候,地面摆着一瓶外伤喷雾。 她表情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该不会......他靠嗅,嗅到的血腥味吧? 简直开挂! 他以为她会生气,但她没有。 躺在他侧边看他的眼神温柔,隐约还有一丝......崇拜? 他确定不是对他床上行径的赞同,刚才.....从头到尾是一场发泄,坚硬遇见柔软,不自觉会越凿越深,试探柔软的底线,这个过程中,坚硬在心理上的快乐远超生理上的,差点刹不住车。 “你。”她在很近的距离指着他的脸,这是挑衅的行为,由她做出,更应该是,但此时不是。“下次不许这样,至少短时间不可以。” 低沉着嗓音每个字都清清楚楚钢骨毕露,说出来却像训斥一个乱咬物品的憨崽子。 “你那什么眼神?”她马上收回手,还捂住鼻子。 真警觉就不要把自己变成一块肉,还怪别人想吃你? 他闭上眼,“给你一个建议,不要尝试将对待猫狗的行为用来对待人,你可能会收到反效果。” “噢。这事你确实有发言权。”她悻悻然。 然后告诉他,她今天要回去了。 他没留门卡给她,是不想让她长住在这儿,这对才刚发生关系的人来说有点无情了,他的行为每一项都不符合温柔伴侣该有的行为,她却没有太在意,被他需要,是一种荣幸,但她不会说出口就是了,她还是要尊严的。 男人还是没有睁开眼,他下巴上印下她一个晚安吻,“出门我没让人替我照顾猫狗,再不回去它们要把天都日了。” 看,她说到做到,说“日思夜想”就马不停蹄回去,这就是睡成熟女性的好处,活好不粘人。 “嗯。”他的声音懒懒的,周围萦绕着他的气味,标志着物品的归属权,辛勤的农夫获得丰收,心情满意。 也没有谈二人何时再见面,未来何去何从。 他偏头看自己短袖袖管,袖口一点点布料被提在两根手指之间,像婴儿睡觉时手上想要捏点东西。 见识这人的睡姿了,他意识到。 他动了一下,那手就追上来,捏得更紧了。 以至于起床时,他不得不厉甲伸出来割掉布料才得以解脱,要是直接挣掉,他预感她会不悦。 先让她平静呆一阵吧。 他心里想。 他不知道他以为的睡觉习惯,实际是她为了能从深睡中也能得知,得知他离开。 王含乐走了两天,没有人察觉她发生了改变,也可能是以为她突然犯懒,还压根没意识到她的缺席。 朋友没发现,员工没发现。 她问小徐营业情况,小徐还纳闷,这人不是天天盯着吗?发神经考察她有没有做日结么? 于是她便知道,她的店长调休了。 冬天难得太阳高照,老旧居民小区单元楼下,大件小件物品的丢弃引起了邻居的围观。 “啊,叔叔阿姨,要什么东西你们只管拿走就是。” 全身罩着围裙衣笑得和善可亲的王女士正扛了部吸尘器出来摆放在物品堆里。 “谁还用吸尘器?都用扫地机器人了,你赶紧叫垃圾车来拖走,挡路了没看见?” 她翻了个白眼。 收废车来的时候,她恋恋不舍地看着几年的家当被拉走。 破釜沉舟断舍离。 曾几何时,她也有正常人的梦想,在城市立足,买房,不管有没有婚姻,都要有自己的一处蜗居。 于是毕业后她规划着未来的住房,购买家具,物品,那时扫地机器人还不流行,用吸尘器,才不至于划伤铺满蜗居的木质地板。 然后事情渐渐脱离轨道,生活渐渐脱离预期,可能是某一年同居闺蜜步入婚姻,可能是某一年和上司产生罅隙,也可能是做不喜欢的工作时遭遇客户的刁难,冲动之下撂挑子走人,或者收养狗时狗太吵被邻居报了警驱逐出去......那些看似忍一忍就能过去的坎,不知不觉令现实和愿景出现参差。 她带着堆成山的物品搬入一个个暂住房,好像终有一天还能回到计划轨道。 事实上,不会了。 房间空了一半,麻痹的呼吸疏通,闻到的空气都是甘甜的。 套二的房间,猫狗单独住一间,暂住。 可以和死物分离,但她这辈子可能跟动物没法分离了。 城市中心大楼led屏上,滚动着圣诞晚会表演嘉宾名单,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王含乐就站在广场上看着,发信息过去:“Merry Christmas。” “圣诞节还有三天。我只过中国节。” “......” “你男人哪?有下落没?” “没,可能死哪儿了吧。” “......这么轻描淡写?” 她有点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人确实一周没音讯,当然可能是她拉黑了他联系方式一直没加回来的原因。 “问你个事,要是你感觉有人跟踪你,你会怎么做?” “有证据没?” “没有。” “那就看医生。” “.......我是虚心向你请教,你是游走在大众眼皮子底下的神秘佐罗,别人都只看到你光鲜的一面,我知道,擅长隐藏的你,一定是有独门秘籍应对别人难以想象的麻烦,才能有今天,对吧?” 那边很久没回复。 王含乐采购完口粮回家之后,才看到他发来两个字:“报警。” “那要是跟踪的人是你的同类呢?” “捕兽夹。” 捕兽夹 下班,人潮熙熙攘攘。 男人走在人群中,充分感受被淹没的安全。 他的年龄看上去二十出头,一张脸无忧无虑,东张西望,背着背包,一看就是来旅游的大学生。 路过商场搭建的舞台,一波一波商演吸引不少人驻足,舞台右边有几个穿汉服的女孩,在等待上台中冷得搓手跺脚。 “好冷啊,一张暖宝宝根本不管用啊,又不敢多贴。。” “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雪,能不冷吗?” “城市中心不一定能看到雪.....还有多久才轮到我们?要是有暖手宝就好了。” 最后面的汉服女孩往前传来一箱东西,每人都从里面拿出一个圆东西。 “暖手宝!还挂式的,演出时还能挂身上!” “一个小哥哥给的,突然到我身边放下这只箱子,说我们会用得上,还夸我们交领压衽很漂亮,不少人乱压左衽......” “可能是汉服同好者!” “男的喜欢汉服的不多,他看上去来旅游的,大概是是历史迷和做地方风物研究的。” 等她们去寻人时,人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的好心情,在天上飘下雪花时达到顶峰。 与此相配的是家人的电话问候。 “圣诞快乐。”他对兄长说。 “晚会后有庆祝会吧?这样走了不怕说你耍大牌?” “他们不敢,出场费给太少,我差不多是做公益了。” “不是吧,我同学说你现在很需要这样的机会,你休假一年曝光指数创新低,你的经纪人到处给你求通告......” “王含乐,你想把你的圣诞老人赶走就直说。” “哈,我看你是一个人要孤苦过圣诞才收留你的好伐?行了,再说下去要打草惊蛇.......” “来了!” “卧槽,凌晨两点,报复果然不会不来只会迟到......” “嘘!” 屏住呼吸的角落里,两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却没有出现预期中的弹簧拉动声,反而钥匙转动,门打开。 屋里没有灯光,显示无人。 只听“磅”地一声弹音,角落里传来“嘻嘻”两声:“上当了,果然想不到我们会在门内放......咦,你开窗做什么?”随着灯光亮起,照到玄关捕兽夹并拢的物体上,坚硬光滑的棒身轻松撑开森森铁牙,是长久驻扎玄关的棒球棒。 令她头皮发麻的是拿着棒球棒的人,捕兽夹支到他面前三公分处,头晚这枚功勋捕兽夹上留下的东西,休想逃过他的嗅觉。 后颈微缩,大量同类的血液味扑面而来,并不是她的血。他瞳孔缩小,棒球棒连着捕兽夹立回角落,他越过她,径自去了她钻出来的房间。 她心脏在喉管提到嗓子眼。 房里除他外没别人,他伫立窗前,打量窗框。 “改天安个栅栏,钢的。” “啊?你在对我说话?” 他笑了,笑意未达眼底,“我花了四个小时赶过来,你认为我在对谁说话?” “没问题!明天就安,生生世世都安!” 等人离开窗户后,她忍不住打开窗户往外探。 “五楼......应该死不了。” 一共八只捕兽夹,门外转角处一只,玄关一只,每处窗户下两只。 八只全被他收罗堆在客厅中间,头顶水晶灯的光一打,她不堪忍睹地别开眼,每落地一只的响声就让她全身抖一下。 抖完之后,她就想起,房屋主人是她,得尽地主之谊,干站着等他发号施令算什么? “我收拾房间。” “哪儿买到的?” 她逃遁的身形定住,没有回头,“托......托朋友帮忙买的。” 以为他要问这个朋友是谁,却听背后他声音:“转过来,我不会吃了你。” 她马上转身,拖过一张凳子划过客厅地板,椅背朝他,她扶着椅背坐下。 他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双手交叉于膝盖之间,俯身,皱眉,为凳子擦过地板发出的噪音。 他还没开始,她就准备好抵抗了。 “为什么要设陷阱?” “短信骚扰我,还跟踪我,我没办法,就想做个实验。” “跟踪?”他打直身体,眼神锐利地盯着她,等她下说。 她移开视线,硬生生扛住逼供,“你怎么突然来了?” “今天下午我收到消息,在美国收养我的家庭,他们的女儿一周前和他们失去联络,问我是否知道她的下落。” 她目光游移,心虚,一周前,正是她和他在红工的时候。 他继续讲:“我认为她可能入境了,来找我,我的养父母很宠爱她,让她不太懂事,从小她就常对人做恶作剧.....他们知道她不会有什么事,只是想要通知到她回家过圣诞。不过现在来看,已经晚了。”他笑起来,带着嘲弄,掩盖怒气,“你能告诉我,她在哪吗?” “她中了捕兽夹,挣脱了,跑了。”她老实回答。 等了一会儿,四周只有静谧,连猫狗都趴伏在房内,没有出来打扰。 他并没有如她所想地指责她,指责她伤了他的同类,还是他的妹妹,他只静静坐那儿,看着她,让她自发自地内心生愧,小心翼翼道:“Snow white对吧?蔡美丽告诉我的.......她可能伤得很重?要不要去找找?” 岂料他摇摇头,竟说:“不,这点伤她死不了。” “刚好够她安静一阵子。” 她囧,“你不怪我?”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是她越界了,为什么要怪你?” “越界?”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她不该不打招呼就进入别人的领域,这是一种冒犯。况且我有跟她说过,离你远一点......这次足够给她教训了。”还嫌不够,又对她补充:“后续我会想办法,让她不会再来打扰你。” “冒犯”这个词令她浑身不自在,她就不靠的三番五次冒犯才近得他身吗? 她突然想起酒店公寓房看见他在窗边打的那个越洋电话,他少见地语气森冷,那是他在警告始作俑者? 警告有用......就不需要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这个人,无法想象他的狂热爱慕者,会因为那份狂热,做出什么事,认为即便有爱意,也该恪守立场和界限。 但她无法责备他,当看到他风尘仆仆,头发凌乱,一脸阴鸷出现的样子,就知道他收到她妹妹离开美国的消息,第一时间是担心她,才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被他晾了一个星期的她混身一抖,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隔了一层纱,时远时近。 玄关处立着那个棒球棒放在两人脚边,他当着她面,双手各绞了一张帕子,保护手指,然后握住捕兽夹咬合的锯齿环两端,慢慢掰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清楚看到他双臂青筋浮现。 他在告诉她,这款捕兽夹的咬合力有多强。 “猎大型野兽用的捕兽夹,我想应该很难在市面买到。”他鼻腔里喷出一声笑,“你有考虑过你自己,你的猫和狗受伤的几率没?” “我把它们单独关笼子里了,我又不是傻子,踩自己的陷阱。” “你布得过于密集。”他一个字一个字对她说。 她晃神,没有再辩解。 有这个风险的,一旦她忘记收捡,可能在某个她精疲力竭回家的夜晚,咣当一下,她就会哭到呼天抢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在失血过多昏厥前打电话叫救护车,还得跟人解释,为什么她的家里会有捕兽夹这种可判危害公共安全罪的东西,最后才被告知,自己骨折,或者一条腿直接报废。 “现在来说说另一件事,我知道在我之前,你和他关系很好......” “谁?”她他她他满天飞,头都大了。 “今晚和你在一起的人。”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包容的眼神,那里正在字斟句酌。 “你放跑过他一次,我也知道,虽然我有喝醉,但当时是留有意识的,我能闻到他的气味,他并没有跑远,因为你,我决定放过他。” 辨认着她的反应,仿佛她任何一个违心之举都逃不脱他的眼,就像一台生命体征传感器。 “说出来是为了让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如果你决定和他在一起,我会遵守我当初的决定,不会对他做什么。” “当你没办法的时候,你第一时间是找的他,是觉得他比我更值得你信赖吗?” 她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歪着头凝视,等着他说完。 “怎么办?我暂时还没有和人分享女人的打算,要不,做一个选择?” 原来是这样。 “我选你。”她笑起来,声音平静,快速,利落,不像做选择,像说天气,不,比说天气还快,如邻居问:你吃了吗?她回:吃了。说完她就起身,挪动椅子回原位。 他愣了几秒,“好。”他也起身,“我睡哪?” “最早的动车是六点,要回去?” “嗯,没休假。” “等一下。” 她抱出被子和枕头,展开铺上,十分钟搞定。 他睡了两个半小时客房。 王八蛋1 她起来很早,但客房窗帘大开,已无人踪。 没开灯,她从窗边退回来时,脚踢到一箱丁零当啷,灯亮起,她出了一身冷汗。 他把那八只大型捕兽夹收纳进一只箱子,竟然就放在床边。 他故意的? 眼角余光扫到床上一个与他形影不离的物件。 往返两城,时间太赶,他落下了背包。 她坐在他睡过的床上,整理他的背包物品,心里空荡荡可以穿风。 手机闹钟响了,是起床铃,紧接着来了几条信息。 “还活着?” “活着就吱一声。” “吱。” 那边大松口气,“你还活着简直太幸运了,门打开那瞬间,我都快吓尿了。” 真是个语境天才,她没忍住纠正过去:“怎么是我活着简直太幸运了,是你活着简直太幸运了,好吗?” “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你没嗅到他进门那气味!” “什么气味?” “狂怒。” “我说,大哥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你得跟他解释解释啊,我和你像泉水那样清澈的。” 晚了。 估计捕兽夹的锅也扣你身上了。 店里圣诞活动剩下一批苹果,小徐跟她合计做个老客人赠送活动,也没设消费门槛,看谁顺眼就送一个。 哪知周围还未开发完的小区楼盘已住人楼栋全是些大妈大叔,成天围着商场捡便宜,贵的能买,便宜的也抢,简直不给周边朝九晚五住家小白领活路。本来王含乐他们店离商场有一段距离,天塌下来还有街口的几个大佬顶着,但坏在小徐心想难得做活动还是好好搞,就去做了个“免费送苹果”字样的易拉宝,店里音响还继续放着圣诞快乐之类的歌。 等王含乐赶到时,店门口已经被圣诞节不造人能早起的大妈大叔围得水泄不通,影响交通已到交警和警察联合出动来疏散的地步。 王含乐作壁上观,就见自己店长毫不动摇重复申明“送苹果可以,你得买东西啊”,对方老年队领头人也不示弱重复“那你广告别写‘免费送’啊”,转过来转过去都是这几句话,警察头都大了,调解双方,首先对小徐说:“要不,苹果你就送吧。” “我送你妹啊!”王含乐就加入战场。 于是大中午门可罗雀的街道,上演了一场抓挠拉扯晕头转向的撕逼大战,惊得附近几条街的街坊邻居前来观摩,现场热火朝天不输头一天,背景音乐也应景地快乐唱着: “Last Christmas I gave you my heart......I gave you my heart......I gave you my heart......I gave you my heart.......” “我都认得你了!还第一次见到警察不来好好谈,警察来了就开打的,你家开展比武大会吗?还说警察是搅屎棍,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淋雨,口水雨。 “是不是要进警察局才知道严重?跟你说,你再多进几次宫,档案污点,百分百跑不掉,到时候你做生意的,别想找银行贷款了,你知道严重性吗?” 她一片木然。 “到时候你搞品牌连锁,你的投资人也会查你的底细,你知道严重了没?” 她打了个呵欠。 “......坐飞机坐高铁也受影响,也别想逢年过节出国旅游......” “那不是信用污点才限制吗?”她呆住。 警察瞪她:“你要不试试?” 她这才态度好点,说要去看伤。 多对一,一肯定是最惨的那个,惨到一向有装弱优势的大妈们都没法抢先一步以看伤为由摆脱警察。 “当然你的正当权利我们也要维护,看了伤验伤单开过来,该付医药费的还是得付。” “没事,没事,都街坊邻居的,小徐,把苹果全搬出来,送给大伙儿,警察同志,我也想通了,做生意不能太抠门,要不,我也送你们一箱苹果?” 去诊所的路上,小徐对她说:“乐姐,今天这么大方,不像你的风格哦。” 她眯着眼看前方,恋爱让人春心萌动,一首歌,一阵风,就荡漾了,只不过别人笑起来是如沐春风,她则皮笑肉不笑。 因为一想起某个漂亮宝贝,就觉得释然啊。 小徐接着说:“刚才那位警察一直在给我递眼色,他们应该是在我们送出苹果后,会当做他们买下私下付钱给我们......” 她大惊失色:“还有这种操作?” “嗯,可不嘛,其实我们附近的警察很不错,经常来我们这条街照顾生意,今天就是看熟人面子上,再加上年轻这几个好说话,要遇见老的那几个,二话不说咱们又该遭逮进去。下次带你认识一下他们,你要有中意的......” “小徐。” “啥?” “我有男人了。” “乐姐你有没有觉得其实我们这个地理位置不错,潜力很大,今天不闹这么一场,我们还不知道有这么多的家居型潜力客人呢。” “.......”觉得她说梦话所以自动跳过吗? 也好,省得她瞎牵线,自己还单身狗呢,就想着给前辈牵线,说这个小胖子自己看上人家警察了还差不多。 “小徐,太会做人的和事佬,通常都没有上升空间的。” “???” 进门瞄到鞋架上的运动鞋,没见过,但她知道是谁放将鞋子整整齐齐摆鞋架上,顺带还替她整理鞋架上的所有东倒西歪头尾颠倒的鞋。 她激动得再三确认日历上红点是周末,原来他也会周末休假? “亲爱——”卧室里拉卷尺丈量窗框的身影让她生生打住。 她怎么忘了这王八蛋做的过分事。 “我回来了。”她闷闷地说。 他回她一眼算是打招呼,再继续手头即将结束的事,但就这一眼转过去后,他以为眼花了,又转回来再看一眼,他饱受惊吓。 前方那只猪头晃荡着脑袋躲在珠帘后,妄图借位遮遮掩掩。 “就——跟人起了点摩擦,警察已经调解了,去诊所肯定之后不让洗澡,就先回来洗个澡......”然后光速提走沙发上烘好的内衣裤溜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门响了三声。 “怎么了?” “脸不要碰水。” 她望着头顶的花洒喷水,心想,晚了。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敲响。 “干什么?”她嘴里都是水,出声还得先吐水很不方便。 “我听见淋浴声了。” 那又如何? 笃笃笃—— 门意图把他拍上面地突然向外打开,他扶住门,门后水雾拱散开,现出手还在门把手上、半含胸全身湿漉漉的女人,“你要帮我洗?” 瞪他的眼神是:量你也不敢。 门把手从她手中脱开,他挤身进来瞬间缩小了原来不大的空间,门一关,他挽袖子的姿势让人联想到开水剃猪毛。 这才发现他已经脱了外套只穿了件衬衣。 他早在外面等好了。 “坐。”脚尖勾来一张小凳子踢到她脚边。 她魏颤颤以背对他坐下,他没看到的正面,她眉毛眼睛皱在一起,张嘴无声大哭。 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接下来她被“涮”得身体通红,脱一层皮都不为过,更尴尬的是,她觉得自己三十一年的澡,可能白洗了。 “进去,头出来。” 搓澡的时候,花洒一直在浴缸里放水。 是的,有浴缸,她不用,要洗战斗澡,拿那张鼻青脸肿的猪头样去接水,一点也不怕伤口感染。 她迈开腿踩进去时有点不稳,金鸡独立跳了几下,人就往墙砖上磕,男人扶着她腰,把她“举”了过去。 一坐进水里,她打摆子一样颤了几下,水温的适宜以及温暖的包围令她舒服地叫出声,头发往后抹一块,扬起的脸上堆满笑,冲男人表达感激之情。 如果不是嘴角挫伤,眉骨挂伤口,颧骨上还有一坨淤,这个笑会相当真情实意。 但男人还是多看了那笑脸几眼,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快不计前嫌给他好脸色。 崩了崩她的长发,头发主人顺势倚靠浴缸边缘,露出半张脸,翘着二郎腿坐,一只腿翘出水面蜻蜓点水。 “还帮忙洗头吗?真好。” 她非常能享受他的按摩搓洗,指挥着他搓这搓那这里重点那么轻点。 男人坐在她刚才坐的小凳子上,膝盖顶在腹上才能坐进浴缸和马桶之间,她舒服,但他并不,还全身都沾有水。 “我觉得,捕兽夹这事我没有错。” 搓头的手顿了顿,又继续。 “可能大捕兽夹过分了,我也第一次,不知轻重,我可以去换成一批小的......哎,轻点,你怎么像理发店的托尼老师,不给增加消费就扯人家头发?” “......是捕兽夹的问题吗?”冲掉泡沫,继续上洗发水。 “作为成年人,自保手段多多少少都有,我比你大三岁,你总不能希望我像柔弱花朵,预感到危险,就躲角落里嘤嘤哭,等着天降拯救吧?” 可能是视线不直视给了她勇气,还是坚持不谈核心问题,问心无愧得可以塑金身镇邪了。 凭什么要她说?要说她也只会说,她没错,捕兽夹没错,韩宗麒帮忙没错,谁知道他妹妹会对她干出些什么?她妹妹自残过,自己都不爱的人,会对别人存好心?她不就警觉了点,先下手为强了而已,他不为她自豪不说,还跟她计较小细节,她才是该生气的。 他手上力道控制不住地加重。 “痛痛痛痛痛——”两条大白腿扑腾,溅得上空水花飞舞。 她要起身,他手上一使劲,头发连着她头一起下拉,她就给固定到浴缸边缘动弹不得。 “再坚持一下,马上洗好了。” 坚持你妹啊—— 她双手深插浴缸,两条弯臂从水中翻腾而出,哗啦一泼水浇到后方,将他湿了个彻彻底底。 他不理,坚持给她冲洗干净长发,手臂擦脸上的水,开始脱衬衣。 听到脱衣服声,她没回头,哼笑道:“要去哪?还有遍护发素没打呢,善始善终不知道?”后面又响起瓶罐摸索声,她张开双臂,搭在浴缸边缘,挺起胸膛,趾高气扬与洗桑拿的金链大哥别无二致,等着小弟搓好药油按摩背膀。 “对了,我最近肩膀有点酸痛,你手劲大,来给我好好捏——啊——” 女人的放声尖叫响彻四平米空间。 “我看不下去了,先给你清创,洗完后再清一次,啧,有必要叫这么大声吗?” 她飞快转头,就见墙角三角架上的医药箱已打开,一瓶酒精豁然在外。 “贱人!明明有碘伏......啊——”又是尖叫,她要往水里钻,被他充满肌肉的臂膀一把捞住胸,整个人从水里拖出来,肉臀“放”在浴缸边缘,身后是刮了衬衣只着白背心的他。 “过期了,待会儿第二次清创我下楼去买新的。” 棉签在她脸上不轻不重戳着,按着,压着,她被迫仰起脸,接受他俯下的死亡凝视。 “继续说,说话可以转移你的疼痛。” 她咬紧牙关,眼里包着泪花,眼圈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重。 他突然道:“说说你这张脸怎么搞成这样。” 她眼泪哗地流下来,哆哆嗦嗦讲了今天的讨打经历。 “等一等。”他用大拇指背面擦擦眉尾,有点困惑,“你说你为了听歌,被人扯住头发才处于被动,什么歌这么好听?” 她轻轻哼起来。 他纠正了几句发音,笑起来:“《Last Christmas》,挺欢乐的,原来你喜欢这类歌。” “你会唱?”她惊喜地睁大眼。 他思考了一遍歌词,“不会。”笑脸变不笑,“你也够思维发散的,跟人打架还有空听歌,是找节奏感么?抱我脖子。” “啊?”依言转身搂住他,上半身赤裸地蹭他的白背心,他退开半步,弯腰与她等高。 “抓我头发。” 她似懂非懂地轻轻握住他发顶,发须从手缝露出一点,她都有点心疼,哪知他还喊:“抓紧点。” “抓紧了抓紧了!” 他的手抓住她腕子,往身内一旋,“这个方向转,捏紧点,要让对方手腕痛到没法使力,就会自动放开你。”话虽这么说,但他演示并没用力,就放开她的腕子。 “知道了没?” “诶,你不知道,要使对方松手这么大力气,肯定会留下伤痕,对方要是老年人,我觉得这招还是不用了,医药费都够我喝一壶的,我还是直接拿出病例躺地上等警察比较快。” “......” “还有你这招治标不治本啊,关键是我被抓住头发,就会朝对方鞠躬,这种屈辱问题是你这招解决不了的。” “.....那就建议你不被抓住头发,或者向别人临时借剪刀剪掉头发。” 她想到自己头发叫人扯住还去找小徐借剪刀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真可能做得出,便笑起来,乐不可支,双手还挂他脖子上,离开浴缸站立地面,手替他整理拱起来的发顶。 “老师,多教我几招让我不被抓住头发呗。” 王八蛋2 卫生间门“啪”地猛推开,女人双腿悬挂于男人腰上,被男人十指张开捧臀。 二人同是全身头湿到脚,未着寸缕。 女人小声抽噎,男人边走边说话,防滑瓷砖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不是许愿抽遍所有看不顺眼的男人吗?这些年都光说不练的?” “我的手.......我就不能大器晚成?现学现卖做个实验而已,哪架得住你动真格的!” “乐乐,你那不叫实验,你那是偷袭,偷袭很卑鄙,你差点让我折里.....” 仔细一看,男人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又有白,红白交加的好不精彩。 “你折了吗?你那里现在还不是好好的?跳得这么厉害跟里面长跳蛋一样!这儿又没观众,我又不是匪徒,你要正义凛然赚表现,有人给你奖状?给你鼓掌?” 看来还是不懂。 男人将她放床上,她屁股刚落床面,就转身往床中央爬,脚踝被拖住,男人骑跨上她大腿,抚摸她洗得泛粉的背,水润滋滑,胸从床单上溢开,后转惊疑不定的脸是水嫩饱满的弧线,像一颗熟透的桃子轮廓——只要她一生气,面孔就胀鼓鼓的。 这叫喜怒哀乐形于色? 扭动的背脊上落下一个个他的安抚吻,但并不是为了安抚。 “啊......” 她的长发被扯起,头皮一阵发麻,头不得不仰起来,随着头皮上拉扯力道,她不自觉拱臀塌腰,男人适时退开,她马上趁机收起大腿跪于床面。 “你要干什么.......啊!” 还没预备起步,敞开的阴阜让男人等到机会,缓慢却强势进入身体里的胀热让她碰地趴回床面,大口喘气。 头发上的手挽了一转,让她脖子以上往后仰,像受到刺激抬起前蹄的马驹,摇晃的胸腹也跟着微悬床面。 “这时候......”男人止住抽动,俯在她耳边,“你该怎么做?” 她狠狠一偏头,手覆上他抓在头发上的手,另一只手覆上按住她腰的手,终于舍得使力反向掰他中指。 “你.....怎么不松!”她急得又加了成力。 但他依然不为所动,牢牢钉在她臀后,在她体内冲撞。 力不够。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却没再用力,缓缓趴回床面,双手改握枕头,随着他的冲撞曲起拉伸腰臀,与他小腹动向完全贴合。 真是个油瓶倒了都懒得扶的性子。 他摇摇头,一点也不意外浴室里她喊“手废了”是装的,松开她头发,按住她双肩,一波放纵后暂得纾解,他趴到她耳边声音沙哑说:“男人很喜欢这个姿势,不会让你轻易挣脱的,最快乐的时候......手指被你掰断也不会让你挣脱的。” “知道为什么不想教你了?” 她大喊:“你是医生,我不敢动你手指!你就吃定了我不会!你良心呢?” 他一怔,没想到这个时候了她还顾忌这个,他要真预感会受伤,他肯定会先她一步松手的,她却连伤他手指半成的力气都不肯使出...... “乐乐,我教你的都是当你受制于人时使用的,你还不满意,是想我教你主动攻击的?那你别想了。”说着他都笑起来,胸腔震荡,“除非我不想活了” 说话间,她突然往前曲左腿,他见势不对,握她腰的手改为搂抱,她一仰起正面曲线,就重心不稳,头栽上枕头,身体莫名其妙变侧躺,背后人握住她前曲的左腿弯,让她腿部大张,反铐他大腿上。 “你——王八蛋!”她雌伏这么久,遛着玩的吗?瞬间就要带着体内的他翻身绞断绞死.....反正不给他好果子吃。 哪料他随机应变,跟着改变体位,“钉”她身体里不仅没出去,还与她下半身肉贴肉地蠕动碾辗,胸口更是失守,让他揉捏挤弹,一切难忍到顶点 。 肌肤相贴出的沙沙声,逐渐变成润泽的凿水声,分不清是皮肤上没擦干的水,还是汗,还是肉体榨出的汁....... “贱人变王八蛋......升级了吗?” 里外皆摩擦的快感使得千百种词汇涌入脑海,他在她颈窝处的呢喃更是添乱火上浇油,挑逗得她嘴唇张开,一声轻轻吟哦呼出唇畔,她马上垂下头,咬住食指。 “不要咬。”他一直匍匐在她肩上看着她。 “我不——”她颤抖着抵抗。 “你不是想要吗?浴室里,你缠着我......” 她——想要的是将他狠狠压在下面,去压榨去肆意妄为,像个女王去临幸她的爱宠,所以他是贱人,而如今——越是距离靠近,越是见识他轻松压制她的行为,她无从逃遁,只能骂他王八蛋——主动变为被动,二人关系地位不知不觉他成了强势方,他感受到了她的示弱,这就是“升级”,她也意识到了关系的改变,但她咬牙抵抗,大有打死不承认之势。 谁强谁弱对他来说并不是必争,何况答案如此明白,他感兴趣的是她的口是心非。 时不时要和他拗着作对。 “我头晕。” “腿好酸。” 受不住了她就耍赖。 于是他分神出来按抚她翘起的那根大腿,从内侧的髋关节凹陷顺着股骨抚下来,然后是滑腻柔软的内侧肌肤与肌肉,一寸一寸按揉。 “嘻嘻......手法真好。”她埋在枕头上喟叹,堂而皇之把他当小弟使用。 听到笑声,他视线就从莹亮的大腿移回她脸上,撒她耳畔一片热气:“那我呢?” 红彤彤的脸回头睨着他,上挑的眼突破青红交加的外伤色彩,跳出一分明媚之意,看得他凝了两秒,唇上印下她的一吻,带着奖励的甘美。 “不够。”他眼里雾气渐深。 她再吻,与他同时启开嘴唇,舌和液交缠。 手臂就像妖娆多变的藤蔓,牵动着丰饶的胸等他采撷,在男人注意力全集中在前方之际,藤蔓抚他的后脑勺,抚他搭在滑腻大腿上骨节分明的手,抚他的腰线,抚他的臀......来回抚蹭,配合得不像是她。 知道她要使坏,但他无暇顾及,陷在凿那柔软肉穴的反复动作里不得解脱,那儿也不容许他解脱,越来越急迫地要他交出一切。 释放的时候,臀上那只手并没有使坏,反五指紧压,碾着他让他贴近、贴近......无限贴近,要他钻进她的肉里与她融为一体,还不罢休。 捕兽夹只要放他面前,就是对他的刺激,她不懂又怎样?她和那个仗着一张脸滥情浪荡的同类老有纠缠,那又怎样?这一刻,他享受到了占有,他决定不在乎了。 搂着怀里柔软身躯,失力地埋入她颈窝,他喃喃道:“都给你。” “你又不戴套!”女人娇喘指责。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她感受到一丁点不对劲,但为他的“下一次”而浮想联翩,只知道,他可能会常住这儿了。 他去冲了个澡回来,就见穿着睡衣的女人在床中心摊着东西抱胸等着他。 “解释一下,和谁去看的?” 食指点在两张电影票根上,电影《圣诞快乐,劳伦斯》,地址海市,时间是圣诞节前三天。 “以前的同事。”他坐上床搓头发,不忘补充:“男的。” 她睨他:“是那个说你喜欢‘传统东方女性’的朋友?” 他没有尴尬,反问她:“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说你经常去相亲,遇见恐龙缠住你,在餐厅里差点喊救命才跑掉。” 拿毛巾的手顿住,“这是那个明星说的?” “呃......” “我确实去相亲,但对方不是恐龙,能不能不要因为别人优秀就背地里说人家坏话,好吗?” 她简直气笑,“人家长得漂亮那你跑那么快做什么?肾不好尿急吗?” 他没理她。 得,每个人都有黑历史,他的相亲经历就算是他黑历史吧,迟早会给她知道,她不急。 “是你这个朋友我就放心了。拉自己以前同事不去喝酒不去吃饭不去打球,跑去看电影,你那么忙,居然请假专门坐飞机去陪他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一对呢。” “回上一个医院拿点资料而已,没有专门请假......乐乐,我一直想问......” “嗯?” “你恐同?” 她脸色变了,噌噌后退。 她想起她的一个同学,第一个骂她直女癌的人,而那时这个同学和她同住一个寝室,对她亲密异常,后来又突然骂她,与她疏远,很久之后从别人口中才知道,同学是真的蕾丝边,掰不弯她,伤心失意,毕业后竟去了非洲。 在面前人讥诮的表情下,她亡羊补牢:“我不恐同,我支持性向自由。” “是吗?也对,你还因为一张车票,说我暗恋那个明星,你不仅不恐同,还有一双在生活中到处发现gay的眼睛。” 她才知道,这人是前仇未报,一直给她记着。 “我那是气话啊!我有同学是韩宗麒粉丝,我想把他车票送给我同学作纪念,你的车票才是我想收藏的。” 耕耘是有回报的,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她心里话。 她噌噌又跪回他身边,抱住他肩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沉痛而缓慢道:“传统东方女性虽然无害,不会做出攻击同性恋的行为,但她们也不太能理解同性恋,她们毕生目标是相夫教子,以家庭为荣,你研究那么多东方女性,肯定知道这个共通点的,而我......即便不是你喜欢的那类传统女性,但你是同性恋,我是能理解的,况且我知道你还是双性恋.......” 不行了,他打断她:“你确实不是传统东方女性,所以让我拐了个大弯。”面对她的迷惑,他也不解释,径自下讲:“车票,是警察让我交给你的,并不是我要留下,我也不是同性恋。还有,你翻我包了?” 她眼珠一转,开始左顾言其他,说怎么也要和他一起把电影看回来。 于是她硬拖着他在电脑上陪看了三个多小时的电影。 电影还没结束,女人熟睡的鼾声在他身边响起,他看着屏幕右上角电影名《阿拉伯的劳伦斯》,陷入沉思...... “咦,怎么还没完?”她擦掉嘴角口水,立回床靠背。 又看了十分钟,“我去拿个外卖。”她蹦下床。 提了外卖回来,看见他还靠在床背面朝桌上笔记本,她奇道:“还没完?这是连续剧?”边说边把炸鸡可乐放桌子上,分他一份。 终于看完了片子,她感慨:“复古,优雅,完美,世上怎么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推荐你看他的《Venus》。”他给她指了中文车,便背对她躺下,中间还隔了一个抱枕,避免屏幕光影响到睡眠。 还处于浅睡的他就被抽泣声扰醒。 她啃着炸红薯,面布泪痕,察觉旁边的视线,她转头对上他惺忪困惑的睡眼。 “你的感想是?”他声音沙哑地问她。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还这么感人的电影?连猥琐起来都好优雅,原来真有人把美当作一生的追求,我觉得我明天得去逛商场买衣服了。” “.......” 她顺着他“还是继续躺下比较好”的姿势趴过去,抱着他一边肩头,“我看完了,我也要睡了,一起睡!” “不洗澡?” “.......我要你给我洗。” 他合眼静了几分钟,突然起身扯开被子,穿衣服穿裤子。 “忘了买碘伏了,现在就去,给你洗完正好第二次清创。” 男人肌理分明的肩背上撂下来的她马上福至心灵翻身下床,捞了衣裤就跑。 “你睡你睡,我自己洗我自己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二天她就去剪了头发,及腰发变成齐肩发,很方便,可以捆扎起来不影响下厨。 男人周末来时,看见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他不喜欢。 这人喜怒不容易现脸上,没对比不知道,对比了就知道,他喜欢她长发的样子。 “太长了碍事。”她解释。 “我是厨师,头发本来就不该留长。” “再说万一以后又跟人起冲突,短发保命。” 男人检查他请人安装的防护栏,验收完毕,跳下窗台对她说:“你的身体,你做主。”说完还给了她一个微笑。 那笑,她怎么看,都别有意味,仿佛心知肚明,她在床上给他扯头发扯怕了。 彼得奥图尔《阿拉伯的劳伦斯》《末日爱神》 杨天仙对付狂热爱慕者有个骚操作,不知当写不当写 暴力 头发剪了就剪了,如某人所说,她给自己做的主,他人无权干涉。 晚上,鬼使神差地,她带他去一家高级餐厅吃饭。 她喜爱美食,但对高级餐厅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尤其是排队都排不上的那种。 不过她今天运气好,餐厅接线员告诉她有客人不能来,只要她能在预定时间内到达,空出来的位置就可以给她。 是生意不好才用客人临时有事的借口吧?尽管如此,她还是在预定时间前到达餐厅。 一切都归因到杨碟身上,讨厌塑料制品,他倒没说,他直接做了——把她厨房里能替换的塑料全都给她替换掉,他不挑食,但点外卖他就吃很少,或者几乎不碰,说自己已经吃了,在家做他又嫌气味大,完全满足他的只能是外出觅食。这家餐厅是第一时间浮现在她脑海的,没别的原因,更不是她内心有愧。 餐厅距离她家没多远,散步就可以去,能在桥上看河灯,不过这季节风寒露重的,也没人出来放河灯,坐窗边只闻到河里闷人的水锈味。 她都能闻到,别说身旁这个“嗅行八百里”的人了。 再看端上来的菜,形式大于内容,她是凭好奇来点的菜,作为厨师都参不透的菜名,一露出真身摆满桌子,她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叫你好奇! 早在路过餐厅明堂时候,一樽流动盆景就已经给她敲响警钟,还没看清那是什么玩意儿,杨碟瞬间离得老远,绕开它一丈走。 她后知后觉走上前,鼻子才开始启动,原来那樽山水盆景流动的不是水,是花椒油。 可雷得外焦里嫩也架不住对面人的展颜一笑啊。 杨碟对那些诗词歌赋命名的菜以奇形怪状的上菜方式出现在眼前,感到特开眼界。 “这可以吃吗?”他对着一盆姹紫嫣红的“花”左看右看,花旁边是一头背上没披坐垫披着手抓饼的雕塑大象,大象鼻子还喷了一丝雾气屡屡上升,隔着雾气,她捂眼做了个“你请”的姿势。 吃,怎么不吃?这么贵得给她吃完! “先生,我来为你介绍这些菜的由来和吃法。”上完菜后服务员就留下来,细声细语做贵宾服务。 必须得介绍,不介绍得喂进鼻孔。 王含乐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夹“绝代双骄”里的红椒片吃,视线无意中扫到服务员背后一桌,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窗边的位置是这家餐厅专为情侣设的小桌,王含乐还是朝九晚五给人打工时期,她的富二代上司时不时提到他会来这家餐厅做招待,不敢相信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死性未改,依然定期来在这儿背着他老婆搞三捻七。 他对面的女郎看上去成熟知性还有股小女人的娇媚,可能又是哪个刚回国被推出来相亲的海龟女博,随着男伴的侃侃而谈(实则牛皮吹上天),神采飞扬,眼里全是爱慕与崇敬,任人看去,都是男才女貌的好登对,王含乐却直言不讳—— “好一对狗男女!” 正仔细聆听服务员介绍的杨碟转头看她,服务员也停下介绍,赶紧拿了菜谱退下。 “跟你商量个事。”王含乐挪动屁股,连带椅子一起挪到杨碟身边,“能帮我揍你后面那个男人吗?” 杨碟看向她下巴示意的目标,微挑眉头。 他听错了? “要不,我去揍他,你替我垫后?” 又是什么踩着她敏感神经引起她不满了?她就像猫一样,常在一些莫名其妙的点上炸毛。 “他是你的前男友?”他多盯了身后人两眼,身后那桌的女人立即注意到他,回看过来。 “不是,要和他发生关系,我宁愿跳河。怎么样?帮不帮?” 那她愿意和什么样的人发生关系?他没有问这个一闪而过的好奇,避重就轻回道:“不是说今天是来庆祝我们认识五周年吗?这就是你的庆祝方式?” 她随便找的理由拐他出来啊,他还当真了? “好吧。”她以退为进,摸他放在膝上的手,做小鸟依人状:“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为一个混蛋而毁了我们的约会,也确实不划算。” 她以为他接下来会考虑她的诉求,至少问一问她跟他背后那男人有什么怨仇,然后她添油加醋说一通,激得他义愤填膺捋袖子上阵,她就在旁当拉拉队就可以了。 “谢谢。”他松了口气,然后摘了朵“花”下来吃。 她脸有点抽,控制住一把将那芋泥点心抢过来给他扔窗外丢河里的冲动。 要不是那声“谢谢”说得诚挚,丝毫没有讽刺之意,是真谢谢她的体谅。 他是真佛系还是假佛系?听得出他一瞬间的介意,可又转瞬即逝,他越来越难忽悠了。 这时他们背后响起椅子拖拉声,王含乐急忙埋在杨碟肩前往后瞥,就见她的前上司弯腰收腹起身,做绅士礼离开餐桌,看样子是准备去洗手间。 王含乐知道洗手间在过道尽头,桌下,她悄悄伸出脚...... 预想中的绊倒没有发生,前上司抬脚越过她,当她是没素质的客人,眼睛长头上地从她身边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 气得她坐回原位,开始认真思考别的整人办法。 殊不知落在他人眼里,行为着实幼稚到极致。 “王含乐。”一只手从后面搭上她肩膀,她瞬间冰冻成雕塑。 “真的是你,这几年在哪高就?”故作磁性自以为幽默的男声,是她好一阵子厌男的根源。 她握着筷子的手动了动,对面伸来一只釉白的手,握住她。 “这位是?” 她看见杨碟站起来,和她身后的人握手。 “她男朋友。” 背后的声音带着戏谑笑起来,“可以啊,王含乐,在老东家那几年,你可是不近男色的,我们几个老大哥都想给你介绍对象,想不到你自己出手,还是一贯风格。” 王含乐没有吭声,他也没觉得尴尬,冲她对面的人道:“我们王大姐,一向出手快狠准,做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不,我们换张大桌子,一起坐下来好好聊聊?” 聊聊?在这位前上司眼里,女员工要么是他手下男员工挑女朋友的备选,要么就不会有和他同桌吃饭的机会,她可是他最痛恨的“喜欢踩男人头上”的嚣张女人,现在居然要坐一张桌子上,聊什么? 她放在桌上的手动了动,被杨碟至始至终没放开的手按在桌上,按得更紧了。 前上司笑了几声,掏出名片递给她对面人,“我有一家子公司是做影视传媒的,市里各大影楼我都有股份,我们急缺男模,你长这么帅,很符合我们条件,有兴趣赚外快可以联系我。”然后又啧啧称赞:“王大姐太有眼光了,你们结婚,婚纱旅拍找我,明年我们全年有线路去土耳其,免费赞助。” “谢谢,我们会考虑的。”杨碟居然接了名片。 “你怎么不把你名片给他!”前上司一走,王含乐恶狠狠瞪着对面,“他故意不问你要名片,就是当你吃软饭的,你感觉不到?” 对面人抿了口水,不紧不慢道:“我还是见习医生,没有名片,我的感觉不是你的感觉,我感觉到的是:他很有礼貌,你的想法极端了。” 她简直要被他的“淡泊”气死了。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她看了一眼,冷笑起来。 两分钟后,她扔下食物手套,“我出去一会儿。” 停车场,前上司双手插兜故作潇洒地倚在他的车头,一见王含乐大步流星地走来,就道:“找你出来是想把话摊开说,这地方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一见面就把气氛搞僵......操!你干什么!”毕竟在同一个公司呆过,前上司见她抬脚,就退后一步,握住她挥过来的手,却衬了她的意,她一直背在后面的右手亮出来,掰住前上司的小指头反扯,他条件反射松开她。 王含乐趁及抬起右边膝盖,做了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事,狠狠击中他下体。 “啊——”停车场响起滔天怒吼。 身后响起女人的声音:“对,对,就是这里,请你们尽快——我已经报警了!请你住手!” 王含乐见是前上司今天带来的女伴赶了过来,正站在安全距离之外,防备地冲她喊。 王含低声对捂裆蹲下的男人说:“如果你想告我,我奉陪到底,正好我以前收集的资料也能派上用场。”说完大步跑走。 穿着羊毛衫套牛仔服的男人已经独饮独酌好一会儿了。 他看上去像到这个城市旅行的背包客,不具备本地人接地气特质,最明显就是:不怕冷。 几次服务员借添茶倒水,要为他关窗,他都拒绝了,没让动餐桌上的杯碗一分一毫。 直到女人小喘着气跑进来,落座对面,他那张冷脸有了波动。 “去这么久?” 她面色红润,眼睛发亮,憋着一肚子尖叫还得装若无其事,她怎能不“回光返照”? “嗯。” “你以前对他做了什么?他很忌惮你。” 她抬头,眼神迷惑。 “或者说,他害怕你。” “这你都能嗅出来?” “你一见他,是愤怒,他见到你,是紧张。我要是早告诉你,他害怕你,你还会对一个有愧疚心的人动手吗?” 听他的“事后点评”,她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是你通知的那女人?” 他没回答,注意到她眼眶渐渐泛红。 “他比我高那么多,你明知道我按捺不住要动手,你也不担心我吃亏?不来帮我不说,还叫别人来报警坏我事,我有多讨厌警察你知道吗?” “讨厌警察是因为你习惯暴力解决问题。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这话是你五年前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越国,悬崖边,你对我说。” 她回忆了一下,“我说的是炸弹不能解决问题。” “有区别吗?”他反问。 “呵呵,当年你是用炸弹搞人,现在小小地替我揍个人都不行,你不觉得你双标吗?” “何况我又没让你当面揍,我们采取套麻袋暗揍方式,揍了就跑,谁也不知道是我们,你现在跟我矫情个什么劲?” 内心越激荡,她声音却很轻,不想吵架,但不说出来,她怕她没法过今晚。 她轻声抱怨了一堆,让他半天没说话,右手曲起轻击桌面,打量着她。 “乐乐,你知道自制炸药是多危险的事吗?” “嗯?” “很多人会在这个过程中失去手指。”他展开右手五指,手背朝她手心向自己举起,“当我做了医生后,我很感激当初给我意见的人,我能有机会拿手术刀,是因为我停止了危险行为,而给我意见的人,是你,你却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他看进她眼里,“我很失望。” “所以今晚你早就决定好了,不会帮我。” “是。” 她沉吟,将对面人主动“亮”手的的模样刻进脑海,然后站起来,椅子哗啦后顶,发出好大声响。 “我觉得你这样子更像个无情无义的变态。”她背上包,转身之前指着他正面,打消他跟上来的念头,“自己付账。” 暴力2 “你好先生,刚才那位小姐买单了。” 他失笑,她都怒气冲冲跑了,还担心他没带钱。 但到了她住处,打开电箱门,钥匙不见了。 她这是赶人? 王含乐躺在床上,隔着房间门板还听见了敲门声。 听一个人的敲门声,就能听出那个人心性。 要是她的世界里常见到的男性,遇见女的矫情折腾,冷静敲一阵子,大概就要使劲拍门发泄了。 要么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戏耍着敲几下,打电话发短信说好话。 可他都不是,他敲得不算慢,密集度刚好是人耳朵能承受的外来噪音范围,力道不算轻,好像真的有事找屋里人。 敲了一会儿,他都没有出声。 他完全可以喊:我的包还在里面。 找个台阶给她下。 就是她不一定见得会轻易给他开门。 王含乐躺在床上,老黄历的事都给回忆起来,想起当年给人打工时,前上司对她的不公,她那时还很忠厚,每年都升职每年都拿底薪,等身边女同事一个个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意识到她的升职只是弥补空缺。 反倒是她下属,懂察言观色,竟然比她优先涨工资,临到下属跳槽,她才好笑地发现,下属底薪已经涨到比她还高。 去问,上司们遮遮掩掩不正面回答,但意思都很明显,问题不在他们,在她。 无外乎她太有主见,太不服管控,没法称兄道弟酒色收买。 忍气吞声多年,青春折了一半进去,最后的结局不是“卧薪藏胆努力赢得男同事尊重事业平步青云”,而是现实且冰冷地为利益撕破脸皮,抛下一切为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她跟那群贱男之首的男上司之间,可谓不共戴天之仇。 最让她失望的,是自称她男友的人,没有给她肩膀让她尽情宣泄,还问也不问缘由,就当她是任性胡来,搅她的局。 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人拿来做什么?还不如她单身痛快。 但,心底有个声音也在告诉她,将心比心,她也拒绝过他的倾诉,拒绝了解他的过去,是不该要求他去了解她的陈谷子烂芝麻的。 只是他不说,她都能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去替他修补伤口,不过看上去他没什么心理创伤轮得到她出手,在她出手之前,他自己就已经一套一套大道理给缝补好了。 而她不说,他却显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连拿结果去倒推都不愿意,只让她一味地去谅解,谅解。 她感觉和屋外那个人隔的不是一道墙,是一个世界。 等她回过神来,敲门声早已止歇。 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矫情导致可能会错失什么,她突然跳起来,疯了一样打开门,趿拖鞋往外冲。 一口气跑下五楼,她又茫然了,他会去哪?确切的说,她基本不了解他的行踪,只知道那个男人会像个宅男一样窝在她住处,陪着她,在她无意中一抬头,就会看见他的注意力总落在她身上。 之所以会急着追出来,是她意识到,能和他在一起,靠的是极度偶然的连系,偶然就是微弱,它不是约定俗成的,一旦分开,没有什么外界力量可以帮她再续上,比如越国的恐怖之旅能复刻吗?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韩宗麒还能骗他外出一次吗?明星有那狗胆,早就天皇巨星了。他还能受伤被她捡一次吗?不可能了,只怕他如今混得比她还人精了。 逞一时之气,数不清岁月的分离,她怕这个。 楼下到小区大门之间盘旋了半个小时,她冷得发抖,又觉得无处可去,进出小区的人拿异样目光看她,她才行尸走肉往回走,失魂落魄得像被全世界抛下。 四楼,楼上邻居家又敞门了,电视机声一个劲外泄,生怕影响不到别人。 “女人啊,不能惯,关上门几巴掌收拾收拾,保准能管个一个月不给你脸色看。” “大丈夫何患无妻,别一棵树上吊死,听我的,去一趟体验体验。”邻居大叔惯爱用封建说教与人对话,每每她听见,都有一坨屎给他糊嘴的冲动,要么故意把音响开大声,开门和他对放。 但她今天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楼道的灯光还没邻居家的灯亮。 她在自家防盗门前站了会儿,下意识打开电箱门摸钥匙,摸到一手灰尘,才想起钥匙被她收进屋里,为了不让杨碟进门,最后因果报应坑了自己。 邻居的门彻底敞开,屋里光线打在她身上,她下意识背过身去,在身上摸手机——钥匙都没带哪有带手机呢?只有僵硬地等邻居奚落。 “她回来了,嗯,先走了,谢谢。” 听到这声音,她猛地转身,就见杨碟起身从邻居家的老沙发前面绕出来,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瓜子花生小酒杯,旁边一瓶二锅头,电视机开得声音不大,放的八点档警匪剧,显然刚才邻居和他看“好戏”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 男人大步朝她走来,从她睡裤下的光脚从下往上看,语气很正常地说:“怎么不多穿点再来。”然后揽住她后背,突然弯身一手揽腿一手揽腰将她抱起。 她下意识搂住他脖子,跟随下楼的步伐一颠一颠。 他走得又稳又快,好像她很轻似的,眨眼就旋下一层楼 “去哪?” “你说呢?” 她不知道,紧了紧交叉在他脖子后的手。 他去天涯海角她此刻都愿意跟随。 酒店前台。 他合上钱夹塞进裤兜,她在旁垂着双手,静默看完他选房间,做身份登记,拿房卡,眼睛一眨不眨的,披头散发一身灰色睡衣。 很难见到她安静的时候。 她无论何时何地,小行为都特别多,一刻都闲不下来。 “走吧。”他牵着她肩膀往电梯口带。 她所住小区大门街上的酒店,他似乎很熟悉,找电梯没让前台指,选房间也轻车熟路。 进了电梯她就搂回他脖子上,脸埋在他胸前,看不见她的脸。 这是愧疚的表现,不问他怎么知道她没法回去,也不质问他看见她冲出去为什么不叫住她,一反平日里的趾高气昂,得理不饶人。 她这急躁的性格,是该多给她缓冲时间。 他这才懂得友人所说的“晾一晾”效果有多好。 以前他争分夺秒陪着她,观察她的一言一行,想通过她来获得“接触一个伴侣”的经历,还没有机会停下来拉开距离。 “如果今晚我俩角色互换,不用你说让我揍他,我都会主动替你揍。”她在他胸口闷闷地说。 才说她知错了,她还纠结。 “谢谢你的心意,但我想我不需要你这种帮忙。”他毫不留情拒绝,电梯门开了,她趴在他胸前泫然欲泣,他只得面对面搂着人抱出去。 记得她说她不喜欢这种抱法,可现在一声不吭任他抱。 由于她难得的乖顺,他做得过头了点。 “你需要的帮助......是哪种?” 被按入柔软床被里的人臀部拱起,腰肢下沉,脸埋在枕头上,任身后的人如何撞击入侵,都一声不吭,打上了床后她就没吭声,颇有些自暴自弃。 他恍若未闻,汗水滴在她臀上,往腰间汇集,她背部早已一片油亮,顺着髂后上棘,第三四腰椎,腰上展开两条长凹,侧盈侧暗,晃得人眼花,他抚过那两条凹陷,手一用力,将她压得更下去。 “一有分歧你老这样!”她突然转过脸,眉头倒竖瞪他,瞪到了他晃动的肩膀,其他都看不见,直到他主动压下来,热气兜头蓬开,熏得她眼前起雾。 “什么?” 年轻就是精力旺盛,举手投足都是荷尔蒙热能,她快给他呼出的热气烤化了。 “你快一点!”她反手推了他一把。 这一推,她不专心再也无从遁形。 背后的撞击突然节奏猛烈,后来已无节奏,就要到最高处,他突然抽身离开,双臂撑在她两侧,喘了几口,翻身下床,留她像涸水的鱼,无力地张大嘴。 得偿所愿了,她却为他的离开心惊,挣扎着爬起来,也跟进了卫生间。 大概是被她气到新高峰,门也没关一眼看到他赤条条冲澡,头垂下,一手撑瓷砖,她进来也没抬头,像雕塑定在花洒下。 一走进水帘的范围,她打了个抖,错愕地反应过来,他居然冲冷水,急忙关掉花洒,下一秒,花洒又喷下水帘,她面无表情再次关掉,他又打开,她又关掉。 反复了几次,她负气蹲下,握住他半垂的性器,给他纾解。 浴室里回荡着男人的喘息声与水的拍打声。 不知不觉打在她背上的水不再冰凉,感受到温热,她受到了鼓励,吻了吻他的前端,然后放下昂扬,从下至上望着他依然低垂的头,入眼的是他深幽的眼神,无声的期待。 她一直告诉自己,比他年长的人,不能被美色所惑,尽量不要变成那些一眼见到他就觊觎他的人,要先得到他的心。 她大着胆子起身牵着他前端,慢慢后退,见他终于肯赏脸挪步跟上,她情不自禁眯眼笑起,手中的他抖了一下,她笑得更温柔了,如弯月披纱。 到了床前,她首先给了他一记深吻,带着他倒向床上。 细细吻着他的脸,吻遍每一处俊挺五官,辗转往下,忽地天旋地转,她又变成了在他身下,她绝望了,摸遍他全身的愿望再次落空。 冷静的面罩下,野性流动,这就是他。 “我......”她还没说出口,就被男人的手盖住下半张脸,往旁一推,脸盖枕头上,自动闭嘴。 最后她屁股红肿,大腿根部一时都合不拢,怀疑他小半年内不会再用同一姿势,才得以喘息。 “太激烈了。”眼前白光让她恍然。 他从她腿弯上撤下,倒在一旁,顺势搂过还撅屁股朝天的她,让她侧躺下来,拂开她耳边粘黏的发丝,说了句让她沉思的话。 “我的尾巴还没出来,不算激烈。” 过程中他很少吻她,事后会补上一些碎吻,盖印在她脉搏处,太阳穴,心跳处,关节处,特别是骨肉突出的地方,此刻他就含住她的手肘,还抬起她无力的手臂专门去咬她手肘尖,连她都忍不住浮想:连肉带筋的地方是不是就特别美味。 只要不是鼻子,都随他去吧。 “头发留长了就不剪了,好不好?” 她倏然睁开眼,拧住近在咫尺的人的脸蛋,“终于给我逮到了。” “不喜欢我剪短头发,你要说,你不说,谁知道你喜不喜欢?” 拉下她的手,吻了吻手心,“你的身体,我不应该提这种要求。” 他的礼貌让她心颤。 礼貌何尝不是一种疏离。 “那现在又问我‘留长头发好不好’?不知道长头发很难打理的吗?” 一捧发尖抓进他手中,凑近俊挺的鼻子挠动,动作幼稚却透出亲昵,“你很适合长头发,有必要给你建议。” 她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他不喜欢又不说,自我压抑,直到自己想开了,才说出来。 “你和我,没有‘应不应该’,没有权利和义务,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不愿意替我揍人,你说明原因,他害怕我,或者我不能欺负一个心有愧疚的人,又或者认为个人恩怨个人解决,你不想掺和,都可以说。” 她看他眼睛亮起来,心道糟糕,“当然,我也可以选择接不接受,听不听——啊!” “我日”两个字深深吞进肚,才说不咬鼻子他就咬,面部神经那么敏感,他做医生的又不是不知道,刺疼得她在床上扑腾了几下。 好歹终于让他开心了。 日常1 “他们罢工!他们竟然联合罢工!我有哪点对不起她们?” “嗯,想一想,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 “哪有!工资都根据同等级商家最高标准定的,每周轮休一天,迟到三次不扣工资,年终奖虽然是实物不是现金但好歹每年都有,这样还对他们不好?我都想报警他们非法集会了。” “......在美国,罢工是工人的合法权利。” 她哼笑了两声,他一看,就知道她想说这儿不是美国,就打住,转回书桌前继续给她修手机。 大清早她跟店长电话讲到一半,手机自动关机,顺手就把手机丢给他。 “多啦A梦,我的手机挂了!” 然后才发现他在她住处存有一个工具箱。 一个男人会将工具齐全的箱子存放在一个住处,是视那个住处为家吧?至少是根据地大本营。 这比铺满一房间玫瑰花还令她感动。 当他熟练拆了手机,拿出电焊笔时,她只想扑过去抱住他大腿叫一声“爸爸”。 “不行,最近我太沉迷美色了,我得去一趟。” “要出去?你手机是虚焊问题开不了机,还要等半个小时。” 她摆摆手,挥泪告别手机贴膜小哥,一溜烟跑了。 她心心念念的好白菜,到了休假时间就会降临她的身边。 这个休假时间大部分是周末,偶尔也有工作日的时候。 她和她的白菜时常都会错过,因为周末她也忙。 往往她在饭馆里热火朝天时,挂念的人就在她屋里补觉,洗猫,外出遛狗。 过着退休老干部一样的生活。 他也不会通知他的到来。 她至今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她正坐在店内一张桌子后,面带隐怒,周围空气都是退避三舍的肃穆。 对面坐着她的店铺房东,她们正对店铺五年期满后的房租合同进行协谈。 她本来是去店里凑热闹,看他们那条街上饭馆员工搞联合罢工。 哪料到了之后,她店里的员工都老老实实呆在岗位上,除了店长小徐,坐在客桌上跟房东费劲巴拉解释,为什么联系不上老板,为什么她作为一个店长,不能对房东提出的涨租要求做承诺。 小徐一见她来,如蒙大赦,马上甩给她躲后厨去了。 王含乐常常临危受命,对这种事见惯不怪,但当了老板,没人给她兜底,谈判再也无法发挥自如了。 她和她的员工乃至附近中介都以为,像她这种从店铺周边还没起来就盘下铺子的老房客,理应在续租时受到房东的优待,哪料她的房东借期满之机,要求提价百分之二十。 两人互道各自难处,你难我更难,搞得就像比惨大会。 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宜外表靓丽精明算计,在本地拥有七套房两层商铺,正宗房姐,平日里不声不响任你折腾她的房,一到收租就雷厉风行,提前十五天交租一天都不能耽误,不然绝命连环call,软的硬的一起上。第一年生意还没起来,淡季的时候小徐告诉她,房东隔三差五来试探,就等她生意做不下去转让铺子。 “小王,你要接受不了,可以去街背面的铺子试试,那儿房租我听说这几年都没涨过,不比我的门面,周围每年都涨,我可五年都没涨。” 所以你饥渴,想要狮子大开口,也不想想你一个清水铺面是谁给你装修谁给你建二楼谁给你建公共烟道谁给你对付难缠的物业。她心里腹诽着,真的考虑去街背面的铺面去看看,尽管那儿客流量不到现在这铺面的一半。 房东突然端起杯子喝她们店里的速溶咖啡,平日这位大姐是不屑碰一下杯子的,白水不要,果汁不要,咖啡更不碰,说自己在吃褪黑素。问为什么吃?答曰:晚上打麻将老赢钱导致兴奋失眠。 反正碾压她这种忙得像狗也是给房东打工的大龄未婚女。 “小王,小王,有人在看你。”房东对她挤眉弄眼,兴奋的语气让那烟嗓抖成叫春的猫,她瞬间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没转身,偏头从肩膀看外面,她就知道为啥眼前大姐要装嫩了。 年轻男人最多不过二十二三,寸长头发遮盖额头,穿着件暗绿飞行夹克,肩上两根旧黄背包带,没有一样外物引人注目,整个人就是“你们让开,我要装逼了”的反向面,但——他身形挺直,两根背带勒得肩胸坦阔,把皱巴巴臃肿衣服穿得精神抖擞,紧贴身板到胸前还略微绷起,今天外面有太阳,他头发像阳光下的海面连出一圈游弋的点光,望上一眼,就有种担心,担心不是给太阳射伤眼,而是给他的折射误伤眼。 这不正是她早上才从家里告别的人吗? 他双手插袋,站在店门口一扇门边缘,盯着店里背对他的女人,盯了好一会儿,见她回头,扫他一眼又转过身去,像没看见他一样,他挑眉,迈步进来。 “你手机修好了。”他在桌面扣下一部手机,站定她身边,有空椅子,他没坐下,等着。 “怎么了?” 他不答反问,“你的包在哪?” 她犹豫了下,带他去后间把个人物品堆放的角落指给他,让他自己找,光速回来坐到房东面前,继续和房东唇枪舌战。 “小王,他是?” “哦,我养的小白脸。”她没好气道。 “啧,小王你这嘴!” 你什么你?你也遛一个出来看看? 男人拿了东西本来要跟她打个招呼就出去,听闻她说话,往前迈的步伐就顿住,转向她后面一张桌子,拉开椅子坐下。 吧台后看了半天的小徐马上变身小机灵鬼,提着水壶出去掺茶倒水。 “不用茶,白水就可以了,谢谢。”男人声线温和,听着就不是挑剔的人。 “白水?好,你等着,我给你拿个大杯子。” 王含乐扶住额头,定了定神,继续和对面讨价还价。 自从男人进来后,女房东就改善了语气,慢吞吞又讲理,破天荒还被王含乐讲得噎了三次,已历经一个小时的鏖战,只继续了二十分钟就收场,双方签下另一个五年内房租只加价百分之五的协议。 末了,房东提出一个请求:麻烦给她咖啡续下杯谢谢。 房东前脚一走,店里又忙起来。 “什么?买了二十块东西要五十块的发票,这种便宜都要占他是会计事务所的吗?” “咦,还真是会计事务所的.....注意看锅,看锅里!眼睛盯哪儿?快焦了!” “乐姐,团餐那儿又延迟打款了。” “阿西吧,他们就没一次准时过,再延迟一天以后克扣他们份量。” “好的,乐姐!” 期间男人好像在外面要店员转告她,他要先走了。 确认男人已走远,她的员工马上罢工聚到她身边。 外面路过的客人被她们店里爆出的尖叫吓得直往里瞧,还以为这家店厨师切菜砍到手了。 “乐姐乐姐,他是谁?” “乐姐,上次听你说你有男朋友,不会是他吧?” “天啊,好shua——” “干什么?不做生意了?”她犀利目光四下一扫,人就被扫得各归各位。 没多久隔档后传来窃窃私语—— “想不到乐姐是我们这群快乐的单身汉里第一个脱单的。” “年龄到了,该了。” “不将就看来真的能等来爱情。” “啥意思?人家就不能图乐姐的人和财吗?” “你信吗?” “不信。” “那不就只能相信爱情了,你说这次过年回家我要不要去相亲?” “.......” 她们乐姐都快气死了。 小徐鬼鬼祟祟凑过来,“乐姐,姐夫以后是不是会经常来找你?” “姐夫?” 小徐立马紧张了,“他、他比我还年轻吗?” “怎么?我就不能吃嫩草?” “哪能啊!他再年轻个十岁也是注定给乐姐吃!这样的极品生下来就是匹配非凡女人的!”小胖子陪伴她狗老板几年,早就练成了随时随地扭转乾坤自然流畅天衣无缝拍到马屁的工里,她老板紧绷绷的脸果然露出愉快神色,她便继续道:“姐夫不会也是来一次就不来了吧?像上次那个混血美女那样,让他坐门口,我们生意会爆的!” 狗老板“哈哈”笑了两声,“怎么可能只来一次,我的人,必须给我撑场子,不来打断他的腿,男人养着来干啥?必须当牲口用。” 小徐感慨道:“乐姐,我第一次觉得,你真是咱们女人的希望,女人中的战斗机,以这样的身姿与谈吐,竟然能把到——” “把到什么?” “外面的!声音那么大,想扣工资?乐姐全听见了!” “.......” 洗完澡出来,还是不习惯屋里多一个人,她被卧室里坐着的男人唬了一跳。 “我给你收拾出了房间,你不要用一两次就不用了,浪费我精力。” 他为她的阴晴不定楞了一下,然后答道:“好,我晚上不睡这里。” 她马上就心虚了,以前他一件衣服,她日夜搂着睡,而今活生生人在面前了,她却要赶他去别的地方睡。 她脸撇成菊花,懊恼地丢开擦头发的浴巾,轻轻走到靠窗的那边床弦坐下,与他相对。 “咱们作息不一样,你怕气味杂,我猫狗晚上会回房睡,你还喜欢安静,我睡觉动作多动静大,为了你好,咱们还是分开睡。”说完她就想丢自己一个嘴巴,看对面人脸色,怎么都是她越说越错的感觉。 她握住他放在椅子双臂上的手,“谢谢你今天一直坐我后面,陪我谈完全程,你真好。” “你故意拿走我的手机?” 她心头一跳,矢口否认:“没有,是你手机自动掉我包里去的。” 然后又一只无形的手给了她一个嘴巴,魔术吗?手机自动跑你包里去? 对面人都笑了,“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的。” 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没,没什么想知道的。” 他的笑容凝固,眼里透出迷惑,最终笑容消失,严肃起来。 “乐乐,你有考虑过去国外吗?” 她吓了一大跳,“出、出国?移民吗?” “不一定移民,去念书,也可以做别的,干一份新职业,做自己想做的,你.....似乎不太适合你现在的职业。” “为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慎重的下了判定:“没有敬畏心,你对职业。” 要是别人说这话,她必定喷他一脸,你做这个底层行业做五年以上试试?你以为你寿司之神呢?还敬畏之心!讲什么逼格? 但是他说的,她发不了火,她知道他不会轻易下结论,可能他不了解她的行业,她的生活,他就呆了那么会儿,以一个见多识广的角度,了解了她的未来,大概是一个厨房里大吼大叫的黄脸婆吧。 “念书不就为了考证吗?考个破证而已,何必去国外呢?”她不怎么把他话当回事。 “很讨厌念书?” “嘎?还真要我去念书?我不喜欢啊。”她看他表情捉摸不定,马上摇晃他手,“你好不容易回来,是想常呆这里吧,我不想离开你的。” “那我说我要去美国念书呢?” 什么?她尽量面不改色道:“那我在国内等你回来。” “......不是说不想分离?” “你的根在这儿,你会回来的,我相信你。” “.......” “而且你不应该否认我的能力,虽然我不适合做老板,虽然我服务态度不好,虽然我的店看上去没有一点上进心,但我是一个好厨子。” 不是说征服一个男人先征服他的胃吗? 而眼前人就告诉你,不是所有男人都吃这套的。 他显然对味觉享受不是那么看重,尽管她寥寥几次下厨,他都能吃完她做的菜。 他预备对她说什么,还在斟酌。 “你该不会送我去哪个国家学烹饪吧?有哪个国家食物能和中餐抗衡?先说明,我对法国菜不感兴趣。吃寿司我会消化不良,生鱼片更会拉肚......” “你当厨师是一种浪费。”他毫不留情打断她。 她想了半晌,确定是褒义,赞同道:“确实如此,那我去学点别的。” 她没有上升之心,他不强求,毕竟他也差不多,但他会对有才能的人浪费才能持保留意见,当看她有点学习的进取之心,他还是稍微有些好奇:“学什么?” “我想学格斗。” “.......” “顺便学点英语,不能多,一点点就够,你要去念书,我也可以寒暑假来看你。” “What is tied cannot be untied。”他突然道:“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唇亡齿寒,祸福与共。”她无比流畅接应。 “这是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当你说我是小白脸,以前说我是鸭子,你想过没,你自己是什么?” “嘎?” “风流女人,一夜情?多夜情?你很喜欢和我做这样的关系?” “嘎?”他事后翻账都不带预警的? “不是的话,是想要我养你吗?” 可以吗?她想猛点头,但没忘记他是假洋鬼子,信奉人格独立那套。 “不了,我有自己的人生规划。” “是什么?” 她开始支支吾吾,“现在还不能说......” 他简直无语,一脸的无奈。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提二人的未来,却被她满不在乎躲躲闪闪的态度打败了。 因为她身无大志啊......本想着让他看她工作一隅,他会加深对她的了解,揍前上司一事让她在他眼中可能成了一个惯常使用暴力的野蛮人,她也想给他看看工作中她精悍的一面。哪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他想得那么深远,好后悔引他过来。 她感觉有个无形的罩子罩在她头上,像紧箍咒,本能地想逃离,也令她百口莫辩,明明她中文比他溜多了,把他说得无语是常事,但....... “行了行了,我会好好学习新技能的,英语也是一门技能!这样总行了吧?” 为了挽回自己一事无成的印象,她说到做到去报了一个格斗班。 就在她游泳的健身房。 对于她去学格斗一事,他并不看好。 “竞技场上,没有照顾弱小的概念,他们对弱小的一方,不仅不会留情,通常嘴上也很脏,我担心你。” 她立即联想出他在那个高大人种国家学习格斗的遭遇,心疼地搂住他并不那么高壮的肩膀:“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受不得激,嘴更脏,然后被打得更惨。” “.......”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她的乐趣都在下班后揉来揉去的那几小时里。 “我的陪练是男人!” 她很想这么对自己的男人说。 可她回来后还没开口,男人就嗅到她身上另一个人的气味,“对方让着你吧?” “她才没有!” “通过你身上她的汗水味,我可以判断出她比你重,本来可以轻松压制你,她却想着办法避开你的要害,花了打赢你至少两倍以上的力气和汗水,最重要是你还没有不高兴,只能是你赢得很轻松,她不放水,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她确实把对方姑娘揉地上当垫子,对方也知道她有心脏病,准确来说,心肌炎,只要不过度疲劳,其实可以适量折腾的,至少她这么认为,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心脏病发作那种惊险时刻,虽然救心丸当糖丸吃了不少。 别人却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心态,尽量避开她,不给她做陪练,只有她现在的陪练姑娘,因为块头大,其他女的都望洋兴叹,就王含乐敢上,上的第一个招式,就是凑别人耳边,轻轻说:我有心脏病。 “那我现在不高兴了。”她悠悠地回道,然后让男人当晚去客房睡。 男人敢拆穿她,就有了去客房睡的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不满,只是好奇:“你上次不是说我们相聚时间太少,现在又要浪费?” “我花了一万四,去学些花拳绣腿,而你,一个有实战经验的老师,就在我旁边,却不教我,你觉得我能高兴吗?” “做一个普通人,并不需要你学会这些。”他意味深长地对她说。 她不以为然,“反正我不高兴了!” 他立即闭嘴,关门进客房。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施展一下心得体会。 ------------------------------------------------- 开始一些琐碎了。跟后面都会有联系 日常2 男人比她小三岁,但克星的属性越来越明显。 最显著的地方——每当她干了坏事,就会被他撞上,就像小偷跑路在小巷撞到下班的社警,对人生充满怀疑。 这天她陪小徐去曾经的住处退租,对方是个三十多岁满脸橘皮的男人,说是律师,外地人,房子是他岳母的。 小徐前一任房客住了五年,留下一堆看上去完好实际芯已腐朽的家具电器,男人在转租给小徐时,声称已经检查更新完毕,哪料小徐一住进去,一年不到,这里修那里补,大大小小修出来的费用清单,男人一概不认,连水表坏了,男人都推到小姑娘头上,说是小姑娘自己搞坏的。 “你是律师?我怎么觉得你比较像一个瘪三?” 男人本来不大的眼睛不屑睨着她,“你是谁?这套房她说了只有她一个人住,多出一个人就是违背协议,我有权不退押金。” “那维修费呢?” “自己弄坏自己负责,当初我把房子交给她,她可是检查过,全部完好,合同上也写得清清楚楚,你要看不懂字,你可以问她,是不是这样?” 王含乐盯着小胖子,后者来拉她手,“他说东西都是好的,我也没注意检查,后来发现是坏的,我马上通知他,还不到一个星期,他就说是我搞坏的,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我还是头一次遇见。” “我知道了。”她把单据隔空贴男人眼睛前,“哥们,你看这样如何,押金我们不要,但你把维修费付了,上一任房客住五年,不可能什么东西都完好无损,折损肯定有的,你当初不好好检查,忽悠我妹妹你检查过,我妹妹信你是律师,没有每件都检查,连桌子变成两段拼一起都没发现,这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如果不给维修费,那么门房钥匙和电卡我也不会给你。” 她边说边靠近男人,忍着恶心把男人顶得慢慢后退,男人意识到自己在后退,已退进一间卧室,就站定脚跟,“我要是不答应,你想怎样?”说完就往旁边闪,举起手机要干什么,“你们这些做小生意的,就是素质太差,不要脸,幸好我有防......啊——”男人喉咙里迸出一声尖叫,王含乐退开,男人已捂着下体跳起来。 “小徐,报警,这人摸我!”同时她拉开衣服拉链,将挂在身上的胸罩扯下来扔地上,闪到男人身后,反方向拉起他左手,男人瞬间腿软,就要下跪,但她还是往他左边腿窝踢了一脚,“敢摸我,等着警察来看看你是哪家律师行的好律师!” 她摇曳生姿哼着歌凯旋而归。 沙发上躺着的人清楚看到她兴奋得像实现了顶级梦想,扭腰哼着“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阿达——”抬脚左手打右脚背学李小龙,两只鞋就往天花板飞去。 客厅下起皮鞋雨。 他坐起来,她背对他扭着臀开灯。 她在他面前一向有点端着,跟她外在性格有关,平日里穿着打扮随意的人,在他面前会刻意穿得成熟,不过像今天这样正式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一身毛呢西装,内里是真丝衬衫,脖子上挂了根领带丝巾,还装模作样戴着金丝边眼镜,他目光从她的光脚移到相距十万八千里的尖头皮鞋上,脑海里浮现出她一手插袋一手指着人骂骂咧咧的盛气凌人样。 转过身,脱下外套,正对沙发,“卧槽!”她这才发现屋里有人,马上掏出手机翻日历,今天是周末吗?明明记得不是周末啊! “我调休。”他目不转睛盯着她胸前,灯光一打,这才看见她胸口衬衫隐隐约约凸起,深眸微眯,向她招手。 她惊喜地指着自己:我? 他点点头。 她踮脚一步跨他面前,身体就被往下拉,跌坐在他大腿上。 “啊!” 一双莹玉细致又具男人修长特征的手灵活地一颗颗解开她的衬衣小纽扣,一直解入裤子收腰处,在她期待的眼神里,手又回到她胸口,右手食指挑开衬衫衣襟朝上的一块,柔软的布料嘤嘤一翻,果然,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挑眉看着她。 “忘了穿。”她面不改色。 一个人平日里内衣都是保守的类型,突然跳到不穿内衣,这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她外在面具是老实低调,干出惊世骇俗的事别人也发现不了,如果人的狡猾象征是尾巴,那么不潜伏在她四周,走入她的生活,入住她的房间,就根本逮不着她尾巴,相反,一旦深入,就是有点大开眼界了。 她身上嗅不到香水味香烟味,有只有属于她自身的和他烙上的时浓时淡的味道,这是大部分时间,而此时,他嗅到了第三个人的。 “揍了谁?” 她扶额,仰天无声说了个“草”,就要起身离开他大腿,他伸手握住她腰,不让动。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和野男人鬼混。”说这话时她想起小徐房东那张脸,立即生理性反呕以及生理性想施暴。 “味道不对。”还有,她太兴奋了。 他以鼻尖轻触她本该有内衣的地方,她感觉凉凉的点像吻落在她胸口,山根带了一点微伏的鼻子,在往她胸上凑,光想,她就激动得抖了一下,再看,就目眩神晕。 “我只是奇怪......” 她抬起看自己胸口的眼睛,与他深眸相对。 “打架为什么是bra飞了?” 正经的面孔说出这样的话,她喷了,“不好笑......你都不知道,我没想动手的,那傻叉不讲理阴着损人,一看就是个阳痿男,果然我一揍就腿软,我手下说他是律师,要多点心眼......” 叨着叨着,就感觉身下的人有反应了。 是喜欢她揍人?还是喜欢她今天的穿衣?挪动两个膝盖,坐得更深一点,快坐到他腹上了。 身下男人呼吸变浓长,靠着沙发背,手上下抚摸她的腰,嘴上还在谆谆诱导她:“有必要的话,你可以请律师,何必动用武力?律师并不是一个惧怕暴力的职业,动手你可能更会吃亏。” “不怕,我有他把柄。” 至于把柄是什么,她打死也不在他面前说的,相信他也无法理解这种市井泼妇之术如何击败法律道德,他这么风光霁月的,那些不入流的招数讲出来她都觉得污染他视听。 受到了鼓励,臀部碾了几下,碾得他反应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伸手去摸拉链,却没摸到。 她这时才看到他穿的是运动裤,松紧腰带。 这就难办了,脱裤子动作太大,他清醒过来怎么办?她好不容易能够......骑他。 那两个字上脑,她一下子就不管了,解掉他的腰带,手伸进去,同时按住他狠狠亲。 她没想到他这么配合。 脱他裤子的时候,主动抬臀让她蹲着一拉到底,她急不可耐坐上去,他拉下她脖子,给了她一记深吻。 “我......要进去了。”她缓缓扶着他坐上去,含入。 “是我要进去。”低哑的声音纠正。 “对不起,满奶子都是脑子......”她缓缓动起来,按住的胸膛笑得不停起伏,她故意收紧甬道夹了一下,夹得对方立即笑意停止。 “专心点!” 两人每次只做一次,不过时间长,她知道这人不重欲,吃穿住都看得出来,也可能是照顾她身体,虽然她觉得没必要,但不得不承认,和跟他在一起,也会和他一起变得清心寡欲,至少会收敛,不敢太放肆,也不便表现得太饥渴。 能骑他的机会,简直想都不能想。 原来人活得够久,真的什么都能遇到。 她很努力当个好乘骑手,带着他共赴极乐。 但这是幻想。 “不行了......”女人趴伏在他肩头喘气,宣告力竭就彻底放着不动了。 男人这会儿就真的笑不出,被折腾得不上不下,过程中一直想为她辅力,她却不许他下半身动。 她干出的这种半途而废的事还不是少数。 可她又令他屡屡开眼界。 他过去见过的这个社会的女性,嘴上说着厉害,据他观察,真遇见正面冲突时,无一不是面前忍让,背后使坏,只有她,说打就打,是他见过最彪悍的普通女性一点也不过分。 而她动手后,回家看见他,却是又开心又害怕,压抑着揍人导致飙升的肾上腺素,仅为怕他责怪她,那模样本令他不忍再对她做什么,不然他会觉得是在欺负她,但这人是典型的不知分寸人格,他放过她,她却要趁机骑他头上。 “怎么不行?” 女人臀上的手抓着臀肉轻轻往他的方向推,推一下,甬道动一下,男人长吐一口气,从靠背上起来,抓揉的手变成拍她臀,“坐深点。” “够深了.....” “你看,还有半截在外面。” “到顶了.....不要不要不要——”女人从他肩上抬起脸,想继续赖,他的手早在他提示时就移到她跪放沙发的双膝上,“顶”字一出,握住圆润膝盖头往两边拉,女人感觉就像被人撕一字步,整个人重心就落在他的性器上。 “......” 她久久说不出话,下面都不是自己的了。 “动。”男人声音沙哑地提示她。 她巍颤颤坐在他腿上蠕动了一小下,此时她的屁股已全部和男人大腿接触,不用悬空使力,直接坐男人身上绕着支点扭动即可。 确实省力,确实是真.乘骑位。 可她就是流下了韭菜叶子面泪。 “太深了,太深了。”以额头抵着他额头,被他双眼看得泪流不止,只好闭上眼,他的吻同时也落下,纾解她的紧巴巴。 “乐乐,既然求了雨......” 他抱着她臀不停吞吐,她不想动都不行,两人接触太紧密,他稍微一动,就够牵扯她的全身惊涛骇浪。 “就要承受泥泞。” “不要叫我乐乐。”说完不等他表态,她立即转身,对空喊:“乐乐!乐乐!” 毛绒绒一团从角落里射过来,扑在她光裸的小腿上,不停踹她,仿佛在问什么事什么事。 “看见了吧,它叫洛洛。” 他啼笑皆非,刚要说话,她截住:“没法改名,它前主人从小就叫它这名。” “而且——” 她慢慢从男人腿上起来,下面湿漉漉的泄露让她别开眼龇牙,太丢脸了。 “它是一只母狗。” 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日常3 关于学英语,她是这么做的。 凭记忆进入小蛮的邮箱——邮箱地址清空删了,但她大脑没有删除。 试了几次就畅通进入之后,就见到这几年,她家白菜依然跟那猴子保持着邮件往来——他人虽然“失踪”,但教育孩子是五年如一日。 他会是个好父亲。 她在心里给他在育儿这一栏上打了个勾。 五年的邮件里,前四年数量最多,近一年较少,她边提取他给小蛮的推荐书单边想,她家白菜好像说过“知道她和小蛮邮件往来”类似的话。 实际上她并没有和小蛮有过邮件往来,仅仅是四年前用小蛮的邮箱给他发过一封邮件。 提取书单时她一直在琢磨这句话,然后注意了一个现象,邮件频繁时间,具体来说是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这三年间最多。 高峰开始于她发出的那封邮件后,他该不会从那以后都以为小蛮的邮箱她有在用,而那些频繁的邮件是给她看的吧? 她激动得手都抖了,不认识的蝌蚪文都顺眼亲切如饥似渴地读起来,可惜仍是一知半解居多,她不泄气,开始看原文书,查字典把手指头都快按破皮了。 过年了,男人还要值三天班。 但她是不知道的,春节前的那个周末,她也忘了问他春节怎么安排。 春节她的店也没关店,等到大年三十晚上八点回家之后,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才想到杨碟加班的可能。 今年雾霾严重,城市里禁了烟花爆竹。 大过年的,鱼龙混杂的小区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往日她一走进小区,到处都是锅碗瓢盆的喧闹,而现在,冷冷清清。 她做了一碗大杂烩的面条,那个人不在,她就能肆意使用厨房。 吃完之后浑身热腾腾地上床,她没有拿出每晚必看几页的原版书,而是从床垫下抽出一本中文书。 没错,平日看的原版书,她都买了中文版本。 与其说是学英语,不如说是看杨碟所看更能令她专注。 她以每晚一本的勇猛之速看完三本,正乐不可支下班回家打开房门,准备饭都不吃扑床上看第四本的时候,荐书人来了。 “是不是以为你是单身狗,所以让你值班值这三天?” “可能是吧。” 她气得半死,好不容易保持的“love and peace”差点破功。 要不是看杨碟进门之后倒床就睡。 冲进厨房,她故意弄得这里响那里响,把冰箱里的食材都搜刮了一遍,兵兵乓乓就做起了迟来的年夜饭。 菜摆到一半,他一头鸡窝地出现在桌边,正坐椅子上。 他不仅没表现出丝毫被吵醒和发现空气被污染的不满,还非常享受地吃完她的一桌菜。 她便知道,他这三天比之她的意难平,只能过得更惨。 吃完之后他继续补觉,她收拾洗碗,声音小了很多。 临睡前,她还是决定搬了寝具去客房同他一起睡。 房里黑漆漆的,她爬上床躺在边缘——床铺大半被一个趴睡的人占了。 拉过他的被子,先掖好边缘,保证二人都盖个囫囵,然后钻进被窝,去收拢他的身体,以便她能睡进去一点。 手碰上他身体,她吓了一跳,起身拉亮床头灯,掀开扎好的被子,一条泥土黄的尾巴搭在他腿边。 这人......是给累的? 连毛色都惨得一笔。 她心疼地抓了把尾巴毛,替他脱掉衣服裤子,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反抗,温顺得令她心颤。 “这么辛苦也不知为个什么。”她抱怨地躺下,重新掖好二人被子,脚掌冰冷的,她也没敢去放男人腿肚子上取暖,只以温热的背部去靠着他。 睡前她习惯看点东西,她选择了动作不太大的手机。 看着看着,拿手机的手就松了,手机板砖一样直直砸来,往常砸出鼻血都有过,这次却没事——它被一只手接住了。 别人脱他衣服,他不可能没有反应,没反应是他还留有意识。 她似乎很怕冷,棉被里还盖着小毯子,外面的手让他推进被子里后,她就抱着那小毯子转向他侧睡,脸在那毛绒上蹭了几下。 看上去好像很缠绵,很温馨,然而当他发现那“小毯子”是他的尾巴,他毫不犹豫从她怀里抽出来,不让她碰一丝一毫。 这就是他放松一刻的代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退化是无止境的。 春节期间她带着他在城市以及城市周边乱逛。 通常都是她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对那些老掉牙的把戏驻足欣赏。 捏糖人都能看半天。 “小时候没玩过?” 她上前就给他转。 离龙差一点。 “你要吃吗?”她边问边捋袖子,只要等他表现出一点要的意愿,她就会想方设法跟老板把这只龙薅下来。 “我不吃甜。”径自又往下一摊去。 好......吧,她真想告诉他,她做菜最爱放糖了,年夜饭里就有放。 她知道他其实什么都能吃,但他不会放纵,她就不一样,爱吃啥都大喇喇吃,健身那段时间她也不忌口,教练数落到直接放弃她。 红墙乌瓦的游客景区人山人海,在它的对面是led彩灯层层布满像无底吸洞的商业中心,外圈又是居民区,路过的人脸上写着“无聊”,这些一看就是本地人,而兴高采烈走马观花,就八成是外地人了。 “外地人”正往商业广场走,她在后面乏味地打呵欠,街头艺人过年都不放假的? 围观的不是情侣就是夫妻,她堪堪落在后面,看男人形单影只听了半天,才磨磨蹭蹭上去:“诶,民谣,真难听。” 她就被周围赏听人士瞪了。 “我说的实话,我都唱得比他好听。” 杨碟冲她礼节性“笑”了一下,对她所述真实性持怀疑。 “她们都说我声音很好听,你不觉得吗?” 她眼睛扫向人群包围圈正中弹吉他的故意穿得单薄落魄的歌唱者,她敢打赌,只要温度降到零下,这哥们就会拿起装备开溜。但此时她关注的是他是否真的有多余话筒可以借给她。 她想唱一首歌,献给她铁树开花的对象。 踮着脚去瞅吉他旁的行李,却看见身边人上前两步,单膝蹲下,去扫面前的二维码。 什么?他觉得好听到要加人家联系方式?哦,那是付款码,可当她看到男人输入的金额,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走远之后,她还不停回头看,直到看到唱歌那哥们拿出手机扫了一眼,马上起身收吉他和话筒架,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说他败家。 天突然阴沉得像要下暴雨,但这个气温,暴风雪还差不多。 晃悠的两人坐的是免费环形公交。 她想起个什么,执意要坐窗边,然后叽叽喳喳跟他讲,她以前念书时,唱歌很好听,可以当文娱委员的,但和老师不对盘,就被忽视了。那老师就是个民谣爱好者,有一次上课放了一首歌,抽人起来回答歌的类型,她就被抽中了,从此她就觉得民谣贼难听,不光是那位老师利用专长害她出丑,还有她觉得民谣无病呻吟,靡靡之音,拖泥带水,一点也不干脆利索。 “所以你喜欢《Last Christmas》那种口水歌?” “口水歌有什么不好?至少押韵,不押韵的,听着那还叫歌?” 说的就是民谣。 “那你呢?你喜欢哪种类型的曲子?”她扒着他胳膊问。 “民谣。” 她推开他。 “民谣也有好听的,欧美乡村音乐也是民谣,我可以开歌单给你。”他耐心地跟她解释。 她不听,还紧扒车窗刻意和他划下三八线。 “你当开药方吗?穿机车夹克穿得那么酷的你,听的居然是美国乡村慢摇,rap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无奈地看着嘴皮子翻啊翻的她,“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你答不上来,在教室里出了丑。” “对以前的我感兴趣啊?”她得寸进尺地凑到她面前,“知道我只是个会唱歌不识谱的,那个老师就没再为难我,我顺利毕业了,后来他成了名师,就定居在这个城市里,前阵子还来加我的联系方式,我没理。” “还记仇?” 她摇头,“不记仇,对我有偏见的人很多,等他们后知后觉一个个都反悔当初对我的作为,都来加我微信忏悔,我岂不是忙死?人嘛,得向前看,过去就让它过去,不见面就行了。” 他等她说完,才为她总结:“可能他们对你不是偏见,就是纯粹对你有意见。” 她瞪他:“我说话是直了点,真的勇士,拥有敢于直面生活的勇气,” “只要这个‘勇士’没成为冒犯他人的借口就好。” 她“呵呵”起来,说不过她就改变战术,拐弯抹角向她表达不满?这是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吗? “冒犯啊......” 这人真欠调教,可他每一面她都喜欢。 察觉异样,他首先低下头,双腿之间多出来一只手,那手迎着他的注视,搓揉了一把,他又转向右侧,她笑眯眯地对上他的错愕。 他没说什么,坚定地抓她手腕,挪开那爪子,那爪子抗拒着回去。 “我对别人那都不叫冒犯,”她在他耳边吹气,“这才叫冒犯好吗?而且我还只冒犯你。” “我怎么感觉整个车厢都被你冒犯了?”他影射她动作下流。 “霍,还装?”她伸出双手扑上他,被他前臂挡架住,她又往下方空隙探,又被他拽住手,她倒勾他手指,他又拽得更紧了,二人在座位上像小孩一样扯来扯去。 这时公交进入一片不应该出现的旧城区,一路都是繁华,这段路陡现植被,且与楼房等高,群青包围老旧的白色,经久未开发的原始之气扑面而来。 “咦,到了。”她往后贴身体,趁机抽回节节退败的手,让开视线,“注意看中间。” 一栋白墙的楼房随着车辆移动逐渐从楼群中绕出,它现出真面目的时候,让人一瞬间迷惑。 现代的居民楼墙身延续到顶部,突然出现褚柱乌筒瓦的顶层,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外围一圈绿色玻璃围栏,隐约能看到高于平面的水池反光,建筑高低有致,绿色植物探出围栏,恍惚在闹市中突然现出一座古典院落,还待细看,车就将景抛回楼群,隐没不见。 “这是考古学家的大楼?” “不是文物局,就是普通居民楼。”她重新趴上他肩膀,“所以啊,城市里好玩的东西不在风景区的,姐姐以后带你钻深巷子,里面啥好吃好玩的都有,就是大保健有点多。” 她等着他问她“大保健”是什么。 他却偏头睇她,不上当。 她终于被看到心虚,一口吧唧在他侧脸,他没躲掉,抬起的手只来得及擦掉她的口水。 一路她都缠啊缠的,缠到回家,风雪挡在门外,温暖的屋子里,她像箭一样射去洗澡,意思不言而喻。 肖想他肉体呗。 裹着浴巾出来,刚迈出一腿,就见客厅明亮,所有灯都打开,一男一女对坐在沙发上。 “哎哟我的妈。”她赶紧收回腿。 日常4 翻年后的夏天许久都没热,动不动就下雨,阴雨绵绵。 网上热搜里,这半年都常见韩宗麒的身影。 “不行了。” 她要去跟大佬报告。 “这人天天都有绯闻,一个月一换一个金主,换衣服都没他勤。” 据她的经验,他们这类人无法与普通人轻易建立亲密关系,这人在不停找新主人,也等于不停玩火! “他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男人划动手机,看她分享的“艳文推送”,模样有点冷。她马上靠过去解释:“他这么做很危险,他一旦暴露,我是担心会牵连到你们,你要不要管一下?” “怎么管?” “那个,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有没有想过建立一种交流机制,供你们这类人进行信息交流互通有无,比如四又三分之一站台,暮光之城里大家族划分地盘那种,半兽人联盟?这样,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对的,你们就可以马上撤离,不被牵连......” “......是九又四分之三——你电影看太多了。” “是啊,我常看啊,就觉得你白得像吸血鬼,《夜访吸血鬼》看过?” “.......没,吸血鬼我看过《生人勿近》。” 咦,居然是她这种颜值狗没看过的吸血鬼电影。 她就去看了他所推崇的那部瑞典吸血鬼电影。 看完之后,当晚二人是分房睡的。 “为什么?”抱着被子被踢到门口的人十分困惑。 “抱歉,我无法接受一个内心住着小女孩的人,特别是这个小女孩以爱的名义,诱拐无知少男,吃的饭都变成了血,供她终生吸取生命力。” “........” 第二天她醒来,他出现在她床上,在她震惊时,握住她手放在他下方,“为什么你不想你才是小女孩,我是那个等你来救的男孩?” 她激动得呼吸都粗了。 .......等等,不对啊,他怎么知道她的癖好? “沙发上那次......你水比以往都多.......” 她猛地抬起头,他脖子已被她咬得红了一片。 “我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换个位置对我有用?不是体位的位置,是女孩变男孩。” “你有英雄情结,你自己都不知道吗?”他抚她头发垂下来的红彤脸颊,垂散的头发已被剪短,无法再将他包围在一片静谧里。他不禁怀疑,她这样倔强,如果不是他,还有谁能走进她的生活。 “我确实无法忍受弱小被欺负,看见弱小被欺负,我有时会气得发抖,比自己被欺负还难控制住。” “I can imagine when you were six,you leading the revolution。” 她辨听了一会儿,回老师道:“No,I was very conventional。” 他眼睛一亮,翻身在她上面,一个吻落在她额头。 “其实我六岁时不是保守,是软弱,发现靠别人没用,才想靠自己,小孩子,没什么智慧.....理所当然以为靠自己就是靠拳头......” 他的吻蜿蜒而下,清醒的吻带着奖励的温柔,每一处都没放过,让她有种自己变珍宝的感觉。 “......你这样......是不是因为喜欢那个女主人翁,苔莎,我可没她那么伟大,我就是大俗人一个......啊!”胸被咬了一口,她肉眼可见自己的乳尖立起来。 漂亮的手温柔包裹住它,不知是不是气温升不上去,一直冬眠窝藏的缘故,它竟然和他的手一样白皙,淡色的乳晕随着他的拨弄,沾染出点点润泽,他满意了,啜上去大吸一口,她咯咯笑,侧曲身体,特意凑到他耳边:“缺母爱吗?我给你。” 后面她面对面坐在他怀里,将他脸按在胸口,上面下面一起按摩他,还犹不知足地想:丰胸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呢。 不过来日方长。 第二天她才想起韩宗麒的问题还是无解。 便在他临走前缠着他问,美其名曰“进谏”。 “缺乏身份认同的问题,过去他和他太太是从属关系,现在只有‘从’,没有‘属’,他找到新的‘属’之前,不会消停。” “从属关系是心理意义吧?就不能消除吗?” “难,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能消除的。” “你呢?” 他一愣。 “你肯定是例外的,对吧?” 他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毛骨悚然。 “你之前——该不会是有人——” “从属关系是身体和心理上的烙印,能给我打上烙印的人,还没出生。” 他观察到她的表情,就见她松了一口气,丝毫不为没能给他打上烙印而有情绪波动。他垂下眼,不知是掩盖庆幸,还是失望。 “你通过韩宗麒的状态,就能知道他妻子已死,不然你也不会放任他回国东山再起。”她扶着下唇陷入推理当中,“没有他老婆,他也掀不起什么浪花,看来是我多想了......” “离他远一点。”欲出门的他想到什么,特地转回身,少见的严肃告诫她:“除非你想做他的新主人,你就去找他。” 她忍不住想,韩宗麒真让他很介意吗? 直觉不是争风吃醋那么简单。 她的店处在号称城市CBD商业区的边缘,每天都能见到大量丑男,也能见到一丁点无敌帅哥,经年累月,这一丁点也能积累成一条河流,如果他是醋劲那么大的人,怎么也得防备告诫到她周边上去。但他没有,而且也没必要,她到底有没有出轨心思,他拿鼻子嗅一嗅就搞定,几乎不用脑子分析。 或许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韩宗麒不是一个普通的麻烦鬼,而是一个会带来许许多多麻烦的麻烦王,而他看到了,不仅看到了,还认为顽石无救。 她想与他深入探讨,等有机会。 ------------------------------------------------------- “我能想象你六岁的样子,你领导着革命。” “不,那时我是保守的。” ——约翰勒卡雷《永恒的园丁》 漫长告别 杨碟这一走就是一个月没影。 王含乐并没觉得这一个月有多么难熬,毕竟更长的时间都等过。 况且她隐约猜到那条鱼来找他,只能是什么事。 一个月后,他出现了,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只是工作的忙碌让他一来就选择进客房补觉。 他不想被打扰就会睡客房。 她倒不是必须要有他的陪伴,知道他在哪儿,不呆在她身边,她反而感到轻松自在。 一边给他空间,一边又想了解他这一个月经历了什么。 通过邮箱发信息给小蛮,她约见了还停留在国内的人鱼。 “我看错人了。” “你是一个没有契约精神的人。” 对面高傲女郎驾临之前,王含乐已率先通知她的店长,店里员工破天荒抬出了广告公司定制的广告牌,整整齐齐排在门口排了四屏,平日里她们连促销黑板都懒得写,同时增加桌椅,邻居店里只要是空闲的桌子都搬了过来,布置在店门外。 准备就绪,女郎准时赴约,本能地迈着大玉腿往角落里具有隐蔽性的桌子走去。 王含乐将人拦住,“来,坐这儿,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 女郎扫视了一遍四周,她被拦在一堆桌椅正中间,“......”在王含乐殷勤地拉椅子服务中坐下。 然而一开口就把人骂懵了。 “谁?你说我?最近我没欠谁钱啊。”她仔细回忆创业时期还是否有债主被她选择性遗忘了。 “你让杨一个人去参加他父亲的葬礼!” “哦。”她明白了,同时注意到这条鱼已经不称呼杨碟的父亲为爸爸,而是称作“他父亲”,“可这跟契约精神有什么关系呢?”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你就是他的主人!说了几次让你别装傻充愣,这不是你风格。” “暴躁的样子好眼熟......鱼小姐,你错了,我和他确实有契约,但主人是他,不是我。” 人鱼一愣,喃喃道:“这也是杨他做得出来的事。”美眸睨向对面呆怔的女人:“你别存侥幸,契约可是双向的。” 双向的?这她就不知道了。 “鱼姐,我是真的不懂。”她比了个暂停的姿势,“为什么一来就指责我?为什么一定要主人和宠物的关系?我偏不呢?为什么一定要紧缠着他不放占据他所有生活?我偏不呢?” “那你等着失去他吧!” “等等,你别恼,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占有和被占有不是我的三观。”她想起什么,把水杯推到女郎面前,外加一盘油滋滋的烤串,“这是我亲自熬的酸梅......莫吉托,比之前改良不少,你鉴定一下。” 看到人鱼喝水了,她才敢说话:“我要向你道歉,在越国的时候,我......没有救你。” 女郎眼里出现困惑。 “记不起了?你在池子里,小西装踩你尾巴......”她像女色魔一样死盯着对面大腿,实际是谨防对方伸出剪刀脚剪她,“我要是知道你是这么灵性的动物,错了,这么聪明的人类,我会想尽办法救你。”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我觉得,对你好的人太少,但凡出现一个稍微对你好点的人,你就拼死回报,不要这样好吗?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感情也应该是对等,没有什么值得你以性命交代。”她语重心长地就要去握对面女郎的手,被人家敏捷躲过。 这死女人...... “杨也知道你的想法?” “这就是他的想法。”她踟蹰了下,又斩钉截铁地忽悠对面:“他看着循规蹈矩,但他这个人其实很open,做的光怪陆离的事并不少,接受度也通常突破你想象。” “是吗?”女郎偏头表示怀疑。 她笃定点头,“不够另类,可能还会跟不上他。” “你好奇怪,你跟我认识的主人都不一样,要是别的主人像你这样,给宠物太宽的空间,我的那些同类都无法定义他们和主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更堕落,直到走上灭亡之路,我们是残缺的,需要主人的引领。” 她眼皮猛一跳,感觉到这条鱼是在暗示着什么,可看她把中文努力说清楚都吃力的样子,又觉得不该含有多重意思,便惯性地镇住多疑,如果别人混乱,她就不可以更混乱。 “他父亲的葬礼上,他有异常吗?你瘦了,但看上去精神状况不错。” “异常?不,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冷静,我都怀疑走错了地方,不是他父亲的葬礼。”人鱼的话里带着埋怨,但不多,显然已经整理好了,“葬礼,哦,你们这儿叫出殡,他继母有和他单独谈了一小时,谈他父亲的遗嘱。”女郎直直地看着她,言下之意:这算不算异常? “他继母和他父亲已经离婚了,他有一个弟弟,在他继母家里。” “他的亲生母亲呢?” “早就死亡了,在他父亲送他去美国之前。” “之后呢?和他继母谈了遗嘱,他很生气,很愤怒?” “没,他很冷静,冷静到我本来很伤心,后来都不伤心了。” 王含乐屁股下摇晃的椅子踉跄了下。 “不愧为你们的圣父,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司仪来主持的吧?换做是我,恐怕不仅不会伤心,还会大闹现场,让其他人伤心。我要是他这样的遭遇,去葬礼只有这一个目的了。” “那你为什么不来?” 她没被邀请啊,怎么来? 王含乐微笑着招呼店员端出早就准备好的特色小吃,招待顶级贵宾般摆满桌面,每样都热情招呼女郎尝试,引得过路人都驻足多看几眼,他们店的桌椅很快就坐满了人,一个下午把店里的库存都给清了一遍。 “最后一个问题,他父亲得的什么病?”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吃了一盘烤串的女郎瞬间被倒尽胃口,“恶性脑瘤。” ....... 火化,葬礼只有一天,他却连着29天不出现,怎么可能没异常? 人鱼说中了一件事,她给予杨碟的自由,难以量化,超出寻常,就连点头之交都能拥有的联系方式她都没要求有,放得太开,线太长,麻烦就是收回来不容易。 可王含乐全身大的,除了胸,还有心,恐怕接近C杯的胸也没那颗心大,该计较的不计较,不该计较的她偏偏计较。 没多久,关注就被猫的去世转移了。 她的大猫陪伴她十二载,在某个见不着太阳的清晨,永远没从窝里爬出来。 医生说是衰老死亡。 她在被窝里睡了两天,杨碟到来也没有让她找到动力起床。 他来的时候是下午,她理应不在,当看到被窝里隆起的人,他“咦”了一声,下一刻就敏锐地四处寻找,静物完好,凌乱度无异常,再点数动物,就发现猫少了一只。 那只猫他早就知道状态不好,他给它洗澡的时候,它瘦得可怜的身体就让他预后不良。 揭开被子,床上人蜷成一团,眼睛红肿,还在抽泣。 他诧异她竟然伤心成这样。 清洗一番他脱鞋上床,从背后抱住她。 她挣扎了两下,转过身,睁开红肿的眼,看着他默默流泪。 “你别这样。”他以手盖住她眼睛,“我不是动物,无法告诉你它的感受。” 她在他掌下抽泣:“医生说是老死,可我知道,它跟着我早年没过好日子,从小身体基础就没打好,它陪伴我的那些年,它吃过的苦全反应在它身体上......它就是那些年的我的样子的总和,现在的我,怎么都没法给它延长寿命......” 他听她絮絮叨叨说那老猫小时候有多活泼可爱,长着一张凶脸,性格却特别粘人,早些年她没狗一个人独自居住,就把它当狗用,它嗓门大,陌生人一出现就会叫......后来她有了其他猫,它也老了,一个人长期蹲窝里,再也不和她一起睡,可能从那时起,它就开始与她进行漫长的告别。 说到后面她没了声音,等着他的手离开,他却迟迟覆着她脸,她忍不住伸手去拉,却扯不动。 她察觉了什么,伸手去摸他,就摸到一手冰凉。 他这是.....物伤其类? 男人也是一脸不敢置信,且一边诧异一边泪如泉涌,仿佛见证这世上最荒谬的景象。 他遇到过和见过许许多多比这悲惨得多的事,虽怜惜动物,但毕竟与他相处时间短,他不至于会这样。 可泪腺就像长在她情绪控制中枢,眼泪控制不住往外流。 而当她一停止,他也古怪地停止落泪。 这个发现让他浑身紧绷,脑海中千百念头穿过。 她也感觉到他的异常,声音故作平静问他怎么了。 他按下她的手,自己手却始终没有松开,从没遇见过的症状令他莫由来地害怕,即便不再泪流,咬住牙关闭上眼调整呼吸,依然心神俱震。 他开始真正意义上地减少来她住处。 王含乐继续八风不动地习惯着他出现的减少。 他又不是不来,来了依然与她耳鬓厮磨,该有的温存一分没减少。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这个权利,在别人的生活中自由来去。 “乐姐,小蛮他表姐和你不熟,她请不来,咱可以理解,那你男朋友呢?也跟你不熟吗?” “嗯,不熟。” 小徐被她堵得够呛,她年纪比这位大姐小,但都看出这人为什么单身那么久。 与常人太格格不入了! 谁要是老来得个年轻男朋友,通常都到处招摇,恨不得绑裤腰带上,这位大姐倒好,跟放养动物似的,光看她每天在店里呆的时长,就知道男朋友许久不光临,可人家一点都不急。 该不会是被分手还不自知吧? 本着良知要提醒一下这位傻大姐时,她接了个电话,人就急急忙忙走了。 真心话 “同学会?” 他想都没想就拒绝。 “可能我没空陪你去。” 这是大出她所料的。 “为什么不想见我的朋友?人又不多,说是同学会,其实就是小型聚会。” “你没提前说,我有别的安排。” 既然这样说了,无论是不是借口,都不应该强求,但她这次有点反常,对隔了大半个月才见到的他说:“假如是你的朋友想见你,你会去吗?你会去。” 他没回答,就是默认了。 “我们的关系,见见彼此的朋友,不应该是基本的吗?”她跟他较上劲,反正她对他很少提要求,憋到现在,提一个无可厚非。 “你要是拒绝,我要重新考虑你了。” 这话是气话,但他听完后就认真思考起来的样子,她看到就心慌了,面上还是一层淡定,开玩笑,老被他吃得死死的,她多长三岁是白长的不成? “是你的好朋友?” 都是成年人,朋友和好朋友有什么区别?幼稚!她嘴上却应道:“是。” “明天,我去。” 有些人天生是太阳,有些人天生是月亮,还有些人是星星,点缀背景用的。 组织聚会的依然是那个有聚会爱好的同学,聚会的原因是一个同学回本市定居。 同学姓周,就是太阳那样的人,周同学的事迹从入学起,到毕业到工作,一直没有脱离过群众之口。 有这人在,众人里没人是月亮,都是背景。 “有男朋友记着带上,我们都会带家属的。” 热爱聚会的同学不认为她会有男朋友,只是打电话每个人都提醒了而已。 “都会带上家属”几个字和杨碟的若即若离一起刺激了她。 是,她表现得很不在乎,那是她转移了注意力,毕竟她这种独居之人,生活方方面面都有她操心的,打扫一遍卫生,整理一下收纳,修补修补家用,就够她忙一阵子。 冲动一旦出现,就势如破竹让她做出行动。 一得到他的答应,她还是疑神疑鬼地问:“不勉强?” 杨碟没有回答这种倒退型问题,他马上去窗边打电话,跟同事调休。 “教导主任!” 刚进门,同学就冲王含乐招手。 她进来就见周同学独身一人坐在长桌中间,周围人都成双成对,见王含乐一个人来,没人意外。 “教导主任!你比以前好看了!” “请叫我小赵雅芝谢谢。” 反倒是离开职场后多年没见的周同学看到王含乐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热情,招呼她坐旁边的位置。 王含乐记得,她俩在大学时就是竞争对手。 “我还有个人,我坐对面。”她径自找了个斜对角的座位落座,远离风暴中心。 大家都带了伴侣,周同学旁边的座位却邀她落座,只能说明,今晚只有她是独自一人。 所以看见王含乐单着来她才那么高兴。 全部人都有伴侣,唯独她没有,这个安排不言而喻。 王含乐看向右上方热爱聚会的那位同学,对方端起酒杯,冲她笑。 什么都比不上同学的成功,除了有伴侣这一点,她们相信光这一点足以抗衡这位三十多岁事业有成却独身的优秀同学。 王含乐是领来火上浇油添堵的。 王含乐说“我还有个人”,同学们吃着餐前菜,都没刻意等,对面的一双无奈含笑的视线,洞悉一切,又满不在乎,端了一杯冰淇淋给王含乐,“他们家冰淇淋很好吃,你尝尝。” 王含乐没客气就接过,竞争对手这位同学曾经和她身处同一行,同学已经坐到了投资人的位置,而王含乐却流落到了市井烟火之中,这也是她心有不甘坚定要来的原因。 “对不起,我来晚了。” 吃着冰淇淋,有人握住王含乐肩头,她抬头一瞬间,突然有种恍若做梦的感觉。 杨碟一进餐厅就看见靠门边而坐的她,动静很小地落座她身旁,她立即把手中冰淇淋递给他,被他伸掌推开,“喝水就可以了。” “吃一口嘛,真的很好吃。”她难得撒娇,男人犹豫了一下,含入她递到嘴边的勺子。 “王含乐,你闪婚?”同学中有人猝不及防吃到一口狗粮,待看清狗粮是谁在发,发出一声质疑,但由于不敢置信,这句质疑声量特别高,如同尖叫。 王含乐早就有准备,但还是给那噪音刺激得本能挡在宝贝蛋前面,身后人却起身,和对方的老公握手。 “杨碟,她的男朋友。” 她特地叫他穿随意来,他也照做了,哪料来了一看,除了对面的单身靶子同学,其他人都难掩正装打扮的痕迹。男人们这才想起一一互相握手认识,每个人与杨碟握手之际,都尽量伸展身体,注意仪态,相信如果有镜子在他们对面,必定会搔首弄姿一番再起身,在场的女人们纷纷露出迷之微笑。 “收腹收腹。”同学不停提醒他老公,那位男士在坐下的时候,西装腹部扣子没崩住,下摆蜷起来。 本来专心吃冰淇淋三缄其口的王含乐马上放下杯子,伸长脖子冲那个老公说:“别收了,没用的,每次都跟我抢吃的,不胖没天理,顺其自然吧。” 那个老公尬笑,他是不待见王含乐的“丈夫团”成员之一,当下就想顶回去,他老婆推了他一把,“亲爱的,去跟后厨说我们增加一个人。”那位男士脸上笑嘻嘻心里mmp走开了。 成为王含乐挡箭牌的杨碟垂眼,她正埋头借冰淇淋杯子挡住一脸坏笑,笑得没心没肺。 她觉得这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 虽然她面上淡定,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头也不抬,把杨碟撂一旁让他自己去应付。 直到最后周同学也站起来和她男人握手。 “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名片。” 看得出周同学是真的高兴,有人迟到,还穿得这么随意。 连王含乐得知要来的人,都特意穿得正式了一些。 衬得现场唯二两个穿着随意的人握手在一起时,才像一对。 王含乐这才如梦初醒,一脚踩在旁边人脚背上,他条件反射地快速缩手。 杨碟看了她一眼,跟在场人认识了一圈,他坐下就没再主动说话。 “班长,办置了房产,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对面的周同学回答,要在市中心一条街上投资开一家餐厅。 她看着王含乐,“这个想法还是受你启发的。” 王含乐脸上出现“呵呵”,那个位置她知道,曾经她豪言壮语,说要开多个分店,然后把总店开进那条街上,利用地理位置优势让事业攀上巅峰。 现在自然是抛到九霄云外了。 但不影响暗暗较劲的人把她话给记下。 “乐姐,有没有考虑投资进来?” “位置好就能保证稳赚不赔吗?”她把问题丢回去。 同学就以专业拉投资的方式条条给她分析,她听得心不在焉,却发现身旁人有在仔细听,立即心里不爽。 他又不懂这行他听个毛。 “不好意思,我要跟那边说点事。”她起身离开交谈局,钻进聚会老搭档那堆人里。 组织聚会的那位把她拉到一边酒水台挑饮料。 “你还记得我老公公司那个花花公子不?” “不记得。” 王含乐越是回答得干脆,同学反浮起了然的笑,“结婚了。” 下巴支着餐桌方向,“你这个比那个好得多,可有你的,怎么找的?” “倒贴的。” “我信了你的邪。” “大实话。”的确是她千辛万苦倒贴回来的,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没有真实感,常常在醒来看到枕头边的他,会怀疑进入了梦中梦,而从头到尾确认一遍记忆。 “哦,什么时候结婚?还记得当初你说过,要嫁大帅哥,背地里没少人笑你,哪想到你能有今天,你家里藏着台梦想实现机?” “呵呵,他年龄比我小,只能说玩一玩,谈结婚,还早。” “你不想,可有人想。”同学偏过头往她后面看,却看到她们嘴中的主人翁就站在她们很近的地方,明显是走过来了,又礼貌退出她们的私语圈。 “手机响了。”男人说,脸上看不出情绪。 “哦哦。” 王含乐三步并两步回到座位,拿起手机看未接,却没有未接。 “我们来做个游戏。”周班长站起来拍掌,召回四散的人,因为没人愿意贡献自己家厨房饭厅,也没人愿意展现自己的厨艺,这家餐厅今晚被她们包了场,餐厅不大,老板是熟人,打包场费打了折,避免了有人趁机找借口不来,比如王含乐。 听到玩游戏,人都靠过来。 周班长拿出手机放桌面。 有人说:“我知道,《完美陌生人》。” “这是我计分用的。”周班长笑着拿起手机摇了摇,“我是现场唯一单身狗,无法参与,就做监督人和计分人吧,这个游戏非常适合夫妻玩。” 来了。 就知道这女的不会忍气吞声。 听了规则后,王含乐不得不感叹,自己看着没她和善,但比她能忍气吞声多了。 考验夫妻彼此之间有多了解。 题目都很简单“喜欢的内衣牌子”“多久换一次内裤”“胸围是多少”“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最喜欢的电影”“最喜欢的音乐”“最喜欢的男星女星”“你们相识是在哪一天”,考虑到还在公共场合,题目也没刁钻到哪去,大家都能接受。 这也是这位同学的特色之一,会做人。 男女都事先写好答案交过去 王含乐没结婚,她和身边人只是陪场的,刚开始也不是很在意,答题前她低声问男人:“你想我得高分还是低分?想我得高分就让我看一眼你的答案。” 男人食指一伸,戳走自己的卡片。 “没必要作弊,毕竟是你们好朋友之间的游戏,不是吗?”他加重了“好朋友”三个字的语气。 王含乐眼皮开始跳。 按题目顺序写好答案,周班长汇合好后,开始一对对比对答案。 “第一题,都是关于双方喜欢的内衣牌子,我先看明明两口子的。” 周班长抬起脸,也没说谁对谁错,对脸庞日趋同化成宽皮大脸的夫妻俩意味深长道:“男人还是需要对时尚有一定了解。” 没想到简单的题目也会造就修罗场。 接下来比对,她给每一对都提了“善意的意见”,大多数人脸色都一阵红一阵白的,心理素质差的,听完了就借口抽烟闪外面。 最后是王含乐这对的。 王含乐突然有点紧张,去拉旁边人的手,没摸到,旁边人双手交握放腿上,嘴角翘起一个客气疏离的笑,眼睛像在看对面,又像没看。 他一定觉得很无聊。 可能是王含乐表情不好看的缘故,周班长比对完后,没有提建议,只给了王含乐一个高深莫测的笑,那笑让王含乐觉得,自己为什么不穿T恤加牛仔裤,说不定也能穿出刚毕业的女大学生风采。 而且单刀赴会有什么不好? “我直接公布男女最高分吧。”女人抓了把马尾,扫视全场每张脸,顿了顿,“你们觉得最低分有必要公布吗?” “有。”一个脸色很紧张的同学快速回答,她丈夫被她紧拉着不许去外面抽烟。 “那满足你们。”她指着虚空,一分钟没说话。 “怎么了?”众人问。 “唔,现在放的这首爵士乐,《only love can break your heart》,真应景。” 大部分人都不以为然,王含乐可能学英文学魔怔了,马上竖起耳朵。 听着听着,在那舒缓音乐中,她越来越预感不好。 果然,她拿了女方最低分,不意外,又很意外,她傻傻地问:“我答对了几道?” “乐姐,你一题都没答对。不过——”周班长卖了个关子,“男方最高分是全部答对。” “是谁!”在场所有女人都惊呼。 在她们的呼吸屏住中,周班长起身,笑眯眯将两张卡片递到王含乐和杨碟之间,“是这位杨医生,杨大帅哥。” 失联 很长一段时间里,王含乐都是朋友口中的谈论对象。 谈论她交了一个完美男友。 风评里,她多了男友外,还多了个外号:王大石。 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不知道那么好的男人看上她哪点,对男人一无所知,跟鸭店临时叫来救场的一样,要不是男人对她贴心贴肺地了解。 与传闻相反地,事实上,她已三个月没见到男人。 她工作的新餐厅每隔几天,周班长都会问她男朋友为什么不来。 他背着她,为她擅自做决定投资入股了周班长在市中心的餐厅。 投资的金额数目让她能够轻易决定餐厅的主营走向。 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产吗?她想,那笔投资金,不,应该是分手费。 她老老实实告诉周班长,分手了。 但没人把她的话当真。 可能觉得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什么细节都了解,还愿意献出身家投资她,必定是爱惨了无疑。 不。 只有她自己清楚,是他离开的时间到了。 她也有回想过,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有什么异常。 然后发现,全是异常。 王含乐还记得那天回去路上,她和杨碟又坐上那辆环形公交。 “有时候,人是表里不一的。” “我可能不了解你的细节,但不代表我不了解你的整体。” 她试图挽救当天的失误。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俗?” 男人却坐在她身旁座位,没有一丝抱怨:“没关系,我俩观察时间是不对等的。” 变相确认,对,她很俗。 “我们俩算是异地,双方了解彼此的时间都不够多,没有不对等......” “不,乐乐,我观察你的时间比你更长,长很多。” 要是以前,她一定会追根究底,问他怎么个“多”法。 又路过那栋中西结合的楼房,她突然道:“我想以后把房子办置在这里。” “旧房隐患多,考虑过吗?维修频繁,有多麻烦想过吗?” 不是有你?她想回答,没回答,同时她知道了,哦,他也考虑过和她拥有一个家。 这促使她耐心聆听他的话。 “你没准备好。”这就是他的结论。 没头没尾的话,她却懂了。 “我准备好了!” “独善其身的准备?” 她喉头一梗,“其实,我故意写错了很多答案。” “为什么要这么做?”男人注视着她,眼里悠悠有着好奇,有着鼓励,又有着旁观疏离不在意。 因为她知道做不到最好,那就做最差。如要问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 “......习惯吧。” 好像傲娇的小女孩被发现没有傲娇的资本,她又急又怯,心思万转,只恨不能和他一样情绪稳定,有一说一。 他就在这时告诉她,他要外派去对口医院支援。 “明天走,时间是半年,也可以是一年。” 她听后久久没说话,或者说,说话的欲望就此打消,包括道歉拿了“你有多了解你的伴侣”竞赛最低分,怒意将所有解释淹没。 “好。” 她的怒意燃烧到没让男人当晚进卧室,他一如往常,对分床睡没有意见,也感受到她的冷淡,却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男人早早就走了,至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再一次来到边境市,昼夜不停歇的雨让人见识了这个野味城市的另一面。 “.......凌晨2点左右,本市因强降雨灾害天气,从而导致多个区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山洪,泥石流自然灾害,多个地方的道路交通、电力设备、通讯信号中断。并造成人员伤亡,具体的人员安全情况,还在进一步核实当中!” 平日排成长龙的野味馆冷冷清清,灯只亮了两三盏,黄昏似的,正是用餐高峰时间,店里却没人,老板和厨师守在电视机下看新闻。 这时进来三个人,二女一男,全身浇得像落汤鸡,看不清面貌,一进来就吼——“卧槽,人都死光了?” “打烊了。”柜台后,长脸厨师没好气地回应,圆脸的老板站出来迎客。 三人坐下后,其中一个女的好像来过店里,噼里啪啦点了一堆菜。 老板开始还记,后面就听等她念完,才道:“后面这几道菜就不给你们做了,你点的都是要现上山去采的,现在这天气,哪有人敢出城?”又问:“进来的时候是你们谁在说话?” “他。”点菜的女人指着一个模样狼狈但白得像鬼的男人,男人翻了个白眼,更白了。 “我明明听见像女声......” “他呀,你看他像男像女......” “还要不要赶路?”男人打断他们,“饿死了。” 点了七八个菜,总共上桌三道不到——有半个是汤。 “这就是你推荐的边境市第一野味馆?”男人夹起一片火腿薄片,持怀疑态度。 老板就在背后说:“这个美女没说错,要不是这鬼天气,我们店哪还有座位等着你们?不可能有座位的——这天窟窿破得,你们要往哪赶?” “市医院。” “医院?医生可能都去城外了,前两天救援中心塌方,埋了不少人,好多都是医生。” 三个客人就没人说话了。 老板便明白过来,是医生的家属来了,不然,谁会两三个地专往灾区跑?又不像运救援物资的。 “吃啊,味道不错的。”点菜的女人给另一个人夹菜,这才看清还有个柳眉大眼的女人,低着头一声不吭,“再说,被埋了他也死不了。” 大眼睛女人一抬头,两行泪就滑下来,让人看得心都揪紧,听不出是哪个地方的口音没好气道:“你为什么不担心?你没有和他心有灵犀吗?” “心有灵犀什么?你学中文少看点艳情小说。他啊,这辈子跟土有仇,在越国就被埋过,躲这儿来了,你看这才过了几年,又被埋!说来也巧,上次挖人的是我,欸,你们不知道,当时我挖他挖得双手鲜血淋淋,没一根指头是完好的......” “杨怎么没跟我们说过?” “呃——他不说,他直接报恩了。”她胡诌出口后,自己就愣了,眼里有一抹恍悟闪过,她笑起来,“原来是报恩啊......说不如做,是他的风格,对吧?这次虽然已经超过48小时,但又是我来救他,你们说巧不巧?” “怎么救?”迫不及待打断她废话。 她拍拍旁边男人,男人差点把饭喂进鼻孔。 “喂——” “这就是我把他找来的原因,有他在,人埋到地心,保准都给他挖出来。” 大眼女人这才勉强吃东西。 虽然劝其他人吃,点菜的女人却没怎么动筷子,问柜台要三张干净毛巾,回到座位一人留一张,擦拭身上的湿粘。 三人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也算给生意萧条的老板一点慰藉。 他们的车停在外面高地上,吃完就出发赶路。 王含乐——点菜女人,她想起来的路上有辆车跟着他们,从韩宗麒的车快进入边境市起一直尾随。 “狗仔啦,这儿全国都在关注,到处都是志愿者和记者,记者嘛,也就是狗仔。”韩宗麒不以为然。 她这才放下心。 吃饭的时候,她说不担心杨碟被埋是真心话,但不代表她没有别的担心。 边境市,比邻越国,韩宗麒曾说过,越国军方内部通缉令上,是杨碟的假护照资料,资料是假的,但人留下了样貌,打那以后,她就没打算再去越国,包括边境市,这辈子都不打算踏上半步,她以为杨碟也是这么想的。 她以为。 当她接到他海市朋友的电话,告知他人在边境市出事,让她帮忙通知他的家人和女朋友,他才知道他去支边,是去的边境市。 为什么? 不管为什么,她知道了一个她很在意但说出来要被蔡美丽剪刀脚一剪没的事——他的手机紧急联系人不是她,是他海市的朋友。 他那个朋友也愣了,“这时候你在意这个?” 在意,他在北京一年,海市三年,红工一年,她身边大半年。 他可能四海为家,而她创造了他停留最短的记录。 她真是太不得他心了。 “说起记者,我半年前听到过一个事,特别有意思,你们想听吗?” 车厢里没人鸟。 “......你们知道那些非法从事情报工作的人大部分是怎么被发现的吗?” 没人鸟他。 “.......被人揭发。” “其中不少是狗仔揭发,吃惊吧?狗仔也能揭发告密。很好理解的,狗仔也是记者,满世界跑,满世界嗅,进边境市跟着我们的,就是我一熟识狗仔,他跟我说过一个事。” “之前他们狗仔圈有个人,接到线人密报,就揭发了一个。”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那个线人,他提供了一张合照,那要入境的洋妞和美国敏感人物在私宅前的合照,记者圈子都在传,能提供这么私密的照片,应该是那个家族有人叛变了。” “不过线人嘛,没人知道那是个啥样的人,反倒是那被禁止入境的洋妞,照片在他们圈里火了,那洋妞很美,金发蓝眼全身雪白......” “Snow White......” 王含乐跳起来捂住蔡美丽的嘴,还是晚了一步。 “白金汉宫?原来她叫这名字,还真是我们的人?” “.......” “开玩笑,白雪公主嘛,我又不是没看过迪士尼,你们太紧张了,我想缓解一下气氛。” “赶路够辛苦了,不要丧着一张张脸好吗?司机容易视觉疲劳,影响开车。” 他们果然被拦在坍塌现场外,亮明家属身份也没用,只能得到一段“抱歉,我们还在努力,还有希望,请你们不要放弃和呆在安全地带,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幸好他们在路上策划过营救流程,人鱼临时做了张救援通行证,做之前需要一点材料,王含乐让韩宗麒去找跟踪他的狗仔要记者证。 通过后视镜,王含乐紧盯着那道前往另一辆车的背影。 “杨不该来这里。”蔡美丽突然出声。 “来都来了,就当救灾体验咯。”她随口回答。 “但我一点都不意外杨会这么做,他一个人,火山爆发他都能跑掉,一定是有别的人拖他后腿,他为了那些人才下落不明的,他天生是做医生的。” 天生适合做医生的人恐怕没时间去学自制黑火药炸弹。 不过现在不是杠的时间。 “你能想通就好。”韩宗麒已经跟那辆跟踪车载着的人交谈超过五分钟了,她皱眉。 “你在防备他?” “嗯,杨让我小心他。” 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蔡美丽就闭嘴了,加入盯后视镜行列。 韩宗麒带着一块吊牌一个本子回来,王含乐也不知道真假,但知道临时也变不出一套记者通行证,就松了口气。 孬种 雨势滂沱。 塌方地并不是救援中心,医生和抢险人员在绕开山体滑坡现场行路,山体背面的路突然坍塌,塌陷地就在山体滑坡处不远,现在连成一片碎石废墟,增大的雨势令二次救援被迫中断,穿着雨衣的人纷纷从石滩里跳出来,往救援帐篷奔去。 奔跑人流中,有三个人逆行,混乱中有人拦了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还会继续塌!别往前去!” “有东西落了?别管了!命更重要还是东西重要?赶紧走!” 三人却像没听到,一张深轮廓面孔冷漠地扫了一眼肩上的手,胳膊一挥,阻拦的人被推倒在地,她看也不看,回转身径自扎入雨雾之中。 “找死啊!”地上的人冲远去的背影喊。 “雨会对你的嗅觉有影响。” 韩宗麒明显感觉脚下土层的松动,他扬手让后面两人停下,“是有影响,但影响不大。” 蔡美丽脸上写着“不相信”三个大字。 “我听过传闻,说什么‘辨别力’才能找到人,鬼扯,你们进化太快了,都快出书了,忘了我们每个人都有专属于他的本能。”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漂亮女郎眼前晃了晃,“鱼类永远不懂犬类闭着眼睛都能找人,学学人家王大姐,多信任我。” 两人往一边看去,王含乐正盯着凹陷下去的深坑沉思。 韩宗麒和蔡美丽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听进她耳朵,面前景象一派惨淡,别说路不像路,光这雨,大得她面前能见范围不超过两米,天黑沉得更像是傍晚,说话还得扯着嗓子喊。 这二人却像讨论天气一样轻松。 “韩帅,我相信你的嗅觉,但我觉得还是等雨小一点我们再下......” 还没等王含乐说完,蔡美丽就一个箭步就跳下坡,人瞬间消失在眼前,王含乐心脏蹦老高。 韩宗麒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你看看你,人没人家好看,还没人家敢。” 坑陷地像个无底漩涡吞噬人的视线,这他妈哪个普通人能顶得住?她光连靠近一点都觉得命不久矣好伐?“我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她喃喃道。 “也对,救了那位哥又要来救你这位姐,画面太美我不敢看,你还是上面呆着别动好。” 不知何时,韩宗麒脸庞两侧出现兽耳,王含乐一见他的原形,快速问道:“你已经发现他了?” 韩宗麒没说话,拉伸活动四肢,突然俯下身,四掌落地,蹦出路面。 王含乐孤零零一人站在路涯上,说不嫌自己没用,是假的,而韩宗麒尽心尽力救人的行为,更让她对一路上的警惕有了羞愧。 二人去了不到一个小时,顶上的人像等了十倍的时间,双手抱膝坐在崖上,雨打得她瑟瑟发抖,坐在明亮的房间里开空调喝果汁好像是上辈子的事,现在她只拼命地想,想要是能喝一口红糖姜茶,她就死而无憾了。 两道移动的影子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他们快速朝崖上移动,明明是极陡的斜坡,他们却如履平地,两张被雨淋得像水里游泳往外吐水的面孔出现,她却觉得,她看见了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韩宗麒和蔡美丽二人是搀扶着上来的,韩宗麒眼睛上绑着布条,他大口喘气,蔡美丽面色惨白搀着他,将他推上崖,自己才撑着路崖跳上来,一晃眼,她看见蔡美丽的样子吓了一跳,眼睛瞳孔占满整个眼眶,鱼眼一样外凸,恍然看到鬼片里的大姐。 韩宗麒放下背上的人,摘掉布条,呼吸剧烈,“镇静剂......” “他要多久才醒?” “注射了我的镇静剂,哪会这么快醒,该庆幸他只断几根肋骨,小腿骨折,没伤到要害,我想他可能在恢复,没空醒。” 救援帐篷里,三人无声无息带了一个人回来。 帐篷里的人以为是跑回救援中心受伤的,就出去替他们叫医生,留下三人和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霸占了帐篷。 三人跪膝围坐。 “你们找到他的时候,周围是不是还有人?”王含乐突然问道。 “是。”韩宗麒抬头答了她,继续摸着下巴思考,那些人的生死不是他此次出行的目的,所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王含乐转头看向蔡美丽,女郎正拿着别人提供的干净毛巾擦拭头发,三个人就她有得毛巾。 美丽女郎对上她的视线,不躲不闪,眼里冷漠比起韩宗麒,有过之无不及。 她忍不住叹气:“假如我被埋了,你们救了我,我会感激你们一辈子的。” “王大姐,你说得倒是轻巧,你知道下面是什么状况吗?到处都是死尸,没死都不远了,我鼻子都差点废了,害我不得不蒙着眼睛增强嗅觉去摸着地面石头,一块块去翻人。还得多亏蔡美女,眼睛没怎么受干扰,不然再耽搁一会儿,我们全都要埋进去。” 韩宗麒的话她信,上来的时候,二人都脱力了,镇静剂就在他们身上,他们却连掏出来的力气都没有,还是王含乐给他们打进脖子的。 回来的路上这三个人的兽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眼前消失,恢复力强盛得让人看多少次都会瞠目结舌。 “可他醒着,会希望你们先救其他人。” 韩宗麒还想说什么,冰女郎忽然道:“她说得对,杨希望我们救其他人。”说完站起来,出了帐篷。 王含乐也站起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别别,千万别,你就在这儿呆着。” 她马上坐回原位,“哦,我就做做样子,免得你们说我不出力。” “.......” 躺在睡袋上的人呼吸缓慢,要不是韩宗麒说他没事,蔡美丽又第一时间检查他全身伤况,检查完后恢复一贯的不苟言笑,她会以为这人已永远离开了他们,她望着的是一具狼狈而美丽的遗体。 帐篷门撩起来,探进来一个戴口罩的头,却不是医生,那人进来就说:“我是救援队的,现在医生没空,我先过来看看伤者情况。” 紧接着帐篷原本蹲主进来,打头的那人蹲下来检查了一遍昏迷不醒的伤者,检查到头部的时候他“咦”了一声,问身后显然是他队友的人:“你们看这是不是刘医生说的那人?” “好像是.....就是他!” 救援队那人马上就出了帐篷。 没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七八个医生护士冲进帐篷,气势汹汹,清一色女的,把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杨医生!” “是他是他!” “杨碟!” 王含乐看向直呼男人其名的那人,是个女医生,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脸激动得抽了几下,转瞬恢复平静,偷偷揩去眼角的泪,不像其他人七手八脚扑向躺着的男人,她第一时间调转视线,对上王含乐。 “是你发现的他?什么位置?当时他是什么情况?他有醒过吗?” “.....是我朋友找到的他,我朋友说现场还有其他人,背他回来就去找其他人了,他没醒过,但......好像也没死。” “胡闹!”女医生变了脸色,“抢险队现在都不敢进去,你们还敢再去,赶紧通知抢险队去。” 没人出去。 王含乐才明白是让她去通知。 好吧...... 出去兜了一圈,她又回到帐篷,没看到杨碟,她被告知,人已经转移救治。 问转移到哪。 说是医院。 可医院在哪?能带她去吗? 没人愿意。 正急得跟火上蚂蚁似的,韩宗麒和蔡美丽回来了。 两人脸色相当难看,特别是蔡美丽,一进来得知杨被人带走,不敢置信看着她,“你连个人都看不住?” 她平静道:“我是个普通人,我承认没你们有能耐,所以我在等你们回来。” “你没想过药剂会使他暴露?” 她没说话了,跟着韩宗麒和蔡美丽冒雨出去寻找。 “有救上来人吗?”她轻轻问。 韩宗麒拿出黑色布条,系住眼睛,边系边摇头:“我们走后没多久就再次塌方,掩埋程度即便我们下去,也没用。” 鼻子呼吸困难,眼泪涌出眼眶即回归雨中。 韩宗麒站在空地上,像个指南针朝8个方位转动,他抬起手,手臂伸出,“这边。” 蔡美丽首先窜向所指方位,一眨眼就跑了个没影,王含乐搀着韩宗麒紧跟其后。 这一路果然就跟进了一家小医院。 甚至韩宗麒领着人直接找上房门。 “这个病号房里,啧,现在到处都是伤员,他还能住单间病房,医院是他开的吗?” 在场所有女性都没人赞同他的话,包括守在床边的女性。 “你是谁?”蔡美丽眯起眼,危险地盯着床头站着的女医生。 王含乐进门就看见病床上,杨碟已着病号服身上缠着绷带,正是旁边女医生的杰作。 一向不喜情绪外流的王含乐也忍不住生气,女医生做出的行为,显然超出了医生本分,说挪就挪,说脱就脱,说摸就摸,杨碟是她的所有物吗? 王含乐上前一步,“医生,认得我?” 女医生视线在王含乐和蔡美丽脸上扫来扫去,像预感到是敌人,冷漠点头,负隅顽抗。 高贵冷艳是吧?王含乐咬牙,往旁一站,手往蔡美丽面前摊开,“她,杨碟的女朋友。” “哈哈哈——”她们身后响起不合时宜的大笑,韩宗麒从头看到尾,本以为会看到三女大战的戏码,却没料到出了个贪生怕死临阵退缩的,撕逼戏一下子走调。 “太孬了太孬了!”他看着屋内某位大姐摇头感慨。 当发现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他马上转过身捂住嘴,“对不起,我出去。”带上门。 没几秒,门又由外拉开,他再次出现,“不能关,得开着。”对最里面目瞪口呆的女人眨眨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完就消失在门边。 女医生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他是......韩宗麒?” 挡在冰山女郎前面的王含乐沉吟半晌:“要签名吗?” 床头的医生起来查看输液瓶,再用手电筒翻看一直没醒的人的眼皮。 这已经是今天她的第五次“检查”了。 拾辍几下就要出去,一根凳子被一条美腿勾过来挡住她去路。 冰山女郎只用一个眼神就让人原地不敢动弹。 “我去找人来换药。” 床的另一边,摇头晃脑蓬松一根马尾巴的女人摇头晃脑地背课文,腿上搁着纸,笔在上面划来划去。 “这次出来的男医生,只回来他一个人。” “大家都等着他醒。” “再不醒我怕他会一直醒不过来。” “他肋骨断了两根。” 女郎嫌吵,指指板凳,“坐下。” 女医生见她不通情理,沉下脸决定硬冲。 “那个。” 即将冲突升级的二人望向斯斯文文说话的女人。 “我尿黄,我来吧” “???” 王含乐倾身压向前,毫无预警给了床上男人两巴掌,男人苍白脸颊上立即出现两道红印。 野餐 没等房间里另两个女人发声,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野餐。”她清清喉咙,双手拿着一张纸,字正腔圆地读。 “想象一片森林,一条乡间小路,一片草地,一辆车驶来,从乡间小路开到草地上,一群年轻人从车上下来,带着瓶瓶罐罐,几篮子食物,还有收音机和照相机。他们点燃篝火,搭起帐篷,打开音乐,森林里的野兽、小鸟和昆虫在漫漫长夜里胆战心惊地注视着他们。第二天早上他们离开了,森林里的动物从藏身的巢穴里爬出来,又看到了什么——” “洒在草地上的汽油;散落在四周的旧火花塞和旧过滤器;破布条,烧完的灯泡,落在地上的活动扳手;池塘里的浮油;当然,还有一般的垃圾——苹果核、糖纸、篝火的灰烬、易拉罐、瓶子、某人的手帕、某人的小刀、撕烂的报纸、硬币、从别的草地上摘来的枯萎的花。” “他眼睛动了!” 王含乐扫了一眼床上人,又换英语重念了一遍,像诗又像散文的句子。 “我明白了,一次路边野餐。” “完全正确。一次路边野餐,在宇宙里的某条小路上。而你却问它会不会回来。” “Roadside picnic。”缓慢低吟,如不是房间安静,它会淹没在窗外的雨声里。 房里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气,站起来你看我我看你。 “是他在说话?但他......” 床上人并没睁眼,要不是三个女人相互佐证,都会以为是幻听。 女医生用手电筒再次检查他瞳孔,“是他,我去叫同事。”这次没人阻拦她。 “我就知道这招对文艺青年管用。”唤醒功臣轻吁口气。 “这也行?” 这才发现有个看热闹的至始至终守在门边。 “你念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最喜欢的小说,但他推荐给我看的书里,我最喜欢这本,这本书讲的是......” “咦,原来是时间到了。”韩宗奇巧妙地打断她长篇大论开头,“我的镇静剂只管3-4个小时,你只是走狗屎运,别想多了。”说完还拍拍她肩膀。 “.......” 为什么最喜欢? 这本书里描写的主题是一次野餐带来的无穷无尽效应。 书中外星人造访地球,就像人类路过密林随机停下进行了一次野餐,对一辈子生活在那片路过地带的蚂蚁而言,野餐带来的体验,是庞大的,不可思议的,且终生无解。 如此悬殊体会,不适合用在两个人类之间,她却觉得非常适合他和她,他的冲动,他的停留,他做的决定,对她来说,都是无穷无尽的困惑,常常占据她大脑cpu,醒来是他,入睡也是他,她除了了解他,人生仿佛再无别的兴趣爱好。 病房里的人苏醒了,为了见他,病房外排起了队。 排在最前面的不是杨碟的上级,而是抢险队和武警簇拥的官员,他的上级在这次事故中一同被埋,希望渺茫,也正是这个原因,需要他提供关键线索。 其次是被埋医护人员的家属,人太多,被护士长和十分关心杨碟的那个女同事给拦在外面。 “杨医生现在需要休息,他的家属还没见着他,要见也是杨医生的家属优先。” 王含乐一看这阵仗,就退后了。 “你走吧,我要见见我大哥。”司机小韩拒绝下楼载客。 “我怎么走?”一直下雨,她连方向都打不到。 韩宗麒没理她,兴奋得搓手搓脚像苍蝇进了病房。 进去没多久就差不多光速退出来,王含乐一见他那灰溜溜逃出来的样子,差点笑翻屋顶,心里又微讶,韩宗麒好歹也救他一命,一个明星以四脚朝地的姿势在泥泞里走,还有异性看着,如此不顾及形象地救人,说是英雄都不为过,病房里那衰仔的态度可不像对待恩人的态度。 “他不稀罕我救他!我不出手他能活?好像救他的人排成长龙似的!他该不会摔到脑子摔出幻觉了吧?”韩宗麒一脸不敢置信,然后狠狠盯着她,压低声音:“你的锅!这人明摆着欠调教,要是遇见我老婆那种,早把他驯得服服帖帖。” “你可真敢说。”王含乐识趣退到队伍后面,特地离韩宗麒的排号远点。 她小心关上门。 他倚在床头,房里灯光很亮,照得他苍白面色无处遁形,大量失血使得他脸上的掌印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但她觉得更应该相信,是他恢复力强。 她想去关灯,又想着待会儿进来的人见房里暗,第一时间会开灯,就站在门边没动。 开开关关,闹闪灵吗? 之前见他的人出来后都面色凝重,他同事的老婆见状直接晕倒在她身后。这样的混乱情况下,他还要强撑着一一应付——他本来可以装昏避开的,但那个和他亲密的女医生告诉外面排队的人,他愿意挨个挨个见他们,回答他们的问题。 答些什么呢?他自己都被埋得不省人事,哪能知晓他同事是死是活。 “和你一起绕路的那些同事,可能不抱希望了。” “我知道。”他平静回答她。 她看着他,很长时间没说话,然后叹了口气,“待会儿见你同事的亲人,不要试图去解释你对你同事生死的看法。”这人不会撒谎,肯定理智得让人气绝。 “最好是纯安慰他们。不然他们会说,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其他人却没能活下来。” “要不趁我在,你装昏吧?然后等人散了,我带你走,离开......” 他微皱眉,从她进来起,他就这表情,像见不到想见玩具的小孩,又像不明白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说这些话。 对啊,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她知道他不把她的话放心上,就低头苦笑。 三个月未曾联系,默认地分手。 要不是她接到他的第一紧急联系人朋友的电话,委托她联系他的女朋友,再由他女朋友联系亲人,他朋友甚至直接说不抱希望,请做好心理准备和丧葬准备。 她没有惊慌,第一时间联系了能帮得上忙的他的同类,自己去了红工市,以家属身份向他工作的医院了解具体情况,同时意外获知一件事:他是一名心外科的医生。 这家医院是几个联动城市里,拥有最好的心脏病医疗资源的医院。 她却从来没想到这一步,以为他回出生的城市当一名医生,是落叶归根。 理智上,她只想问:为什么? 她不认为他是为了她,他看她的眼神里,从来缺乏热情,虽然她没怎么吃过猪肉,但猪怎么跑她还是知道的,与其说是谈恋爱,不如说是她是他的一个观察物,他总是匆匆来,匆匆走,了解了她的状况,带着她的数据离去。这样才能够解释,他的关注和付出,与她本身这个人的质量是不相匹配的这个事实。 情感上,她深受震撼,特别是他从没刻意隐瞒过他的付出,他人做出他这样的决定,皆视为人生转折般慎重,他却做得像挥挥手那样平淡,平淡到她都很顺滑地忽略,跳过。 她想起自己执意去学格斗,学了一点花拳绣腿,就去惹是生非,他作为心脏病医生,看着她闹,没有阻止,与之对比鲜明的,是他每次一来,无论早起还是晚睡,他都会检查她的吃药情况,时不时给她听心音,让她不以为然,把他每次检查后的不说话当做身体日益康复、可以闹腾更凶的理由。 就像给她画了个保护圈,他在圈外站着,守着她在里面任性胡闹。 一个人捧来大礼物铺满她的身边,她目不斜视,径自走路,自以为是独立自主新女性,一切反对都是对她生活方式的干扰,是对她人生阅历的挑战。高傲又愚蠢。 她当即出了医院,和他的同类汇合,即便帮不上忙,她也要去。 即便一路都在做心理建设,即便他被救起,她都没有看他,而是第一时间关注他同类的状况,为他们注射镇静剂。 即便如此,她还是憎恨起他来,憎恨此时此刻,他的冷静,他对待她就像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也憎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她见过你的尾巴?外面护你护得跟狗似的那女医生。” “能帮我叫一下鱼......蔡美丽?” 两个人同时开口。 她的表情是一刹那的空洞。 比起见到她,他更愿意见那条鱼! 砰! 巨大的关门声回响在走廊,她气冲冲出来的样子让冒个头想喝止的护士都没出声。 噔噔噔跑下楼,韩宗麒在路边停着的车里向她招手。 一道纤细的身影旋风刮过,冲撞得她要原地打转,她停下来,看见那疾跑的人奔去的方向,身体先于大脑一步掉转头跟上。 如果她爹死了,她都不会跑这丫头这么快,只有一个人会让她加速成这样。 还真给她咒中了,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把医院走廊上七大姑八大姨推开,冲进了杨碟的病房。 小姑娘没有随手关门的好习惯,冲进去就一把揽住杨碟的脖子,把人抱得死死的。 “我还以为你死了!” 那个不喜别人亲近的男人一反常态,不仅没有甩开那女孩,还轻拍女孩的背脊以示安抚。 只有王含乐知道,只要你不怕死紧缠住这个人,他一定会呆呆地任你上下其手。 “杨医生资助的女学生,明年就要考大学了。” 门口围观的人里,杨碟那个女医生同事跟一动不动的王含乐解释,语气就像她和杨碟养大的女儿要出人头地了。 王含乐从来没有和他在公开场合有过亲密行为,现在那小姑娘干的事,就是在告诉她,她不舍得做的,觉得来日方长不急的,都会有人替她通通做了。 她突然也冷静了,可能哀莫大于心死。 正好搂着小姑娘的男人也看到了门口立着的她,她便踱进去,拖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 小姑娘见房里还有人,回头还看见门口一群围观的,才知不好意思,急忙从病人身上下来。 “不用,你继续。”王含乐鼓励她。 “真的不继续?” “诶,你别走啊。” 三言两语赶跑小姑娘,人走了还给她把门带上,她感到“孺子可教”地点点头,转头对床上的人说“正事”:“我刚出去替你找人,不过没找到,可能三急去了,你找蔡美丽什么事?” 说来也有点奇怪,蔡美丽比谁都着急杨碟,杨碟醒后,蔡美丽就没见到人影了。 他不想回答就会选择沉默,她耐心等着,平日里不会逼他,今天不一样,说清楚就好放下。 “是的。” “什么?”她转不过弯。 “她见过我的尾巴。” “什么时候?” “年会,喝醉了。” “是太累了吗?” “意外而已。” 他回答得特别快,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也可能是很急着见蔡美丽,想让她快点问完。 你们发生关系了吗?她想问。 但那显得她太看重他的身体,她心里甚至还在唱: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那小姑娘很漂亮,稍微打扮一下会很亮眼。” 他却回道:“她很聪明,不需要刻意去表现自己。” 一根箭射中她心上。 她也很聪明好伐,只要他教,她就愿学,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垂死挣扎地脱口而出:“跟我回去好吗?” “时间还没到。” “就今天,现在!马上!” 可能是她第一次当面吼他,他有一瞬间怔愣,衬得她像一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两人大眼瞪小眼,仿佛谁看得够久谁眼睛不眨谁就是赢家。 她败下阵来,移开视线,不看他。 “你知道吗?我不会等你的。” 他纹丝未动,“你就这么点耐心?” 耐心? 耐心早用完了。 二十六岁就想他,二十六岁之前,也在等他,他就是她的理想型,养眼又善良又冷静,就是冷静得有点过分,冷静到无情。 他的世界很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还有很多人生状态等着他体验,他体验了在一个言不由衷口是心非爱说反话的女人身边生活,够他以后见谁都可爱了。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低下头,算给他鞠躬,她也会讲礼节的,这是对恩人的礼节。 “我不想等了,你就当人妖殊途吧。” “.......” “对不起,我骂过你牲口,鸭子,贱人,渣男,祸害。” “......” “这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是我太自大了。”我的人生玩脱了很多次,这次可能是最大的,弄丢了你。 “这世上唯一能包容我的男人就是你。” “谢谢你走进我的生活,陪过我,谢谢。” 你留给我的记忆,我会一辈子珍惜。 “你该不会刚回去跟他说‘你很好我配不上你’这种欲擒故纵绿茶婊专属台词吧?” 车里,韩宗麒打开空调,一语中的。 “放屁!凭什么长得好看的人就能得到别人矢志不渝的爱?我是回去正一正这股歪风邪气的!” “哦,不是去“道歉”就好,那些台词不合适你,别人说会越说越惹人心疼,你说别人就会当作听检讨,还会嫌你检讨得不够深。”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道歉?我这么个性的女人,他是眼瞎,不懂得我的好。” “王大姐,你真像啊。” “像什么?” “像学校里欺负喜欢女生的幼稚男生。” “我还真是,念书时看哪个男生顺眼就爱欺负那个男生。” “哈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 随后收住脸,尴尬撇开。 说不定这人与我更合拍,她想。 紧接着熟悉的巨大的空洞感席卷了她。 韩宗麒回过头,高档真皮后座上,女人脱了鞋子蜷着身体,霸占了整个面积,真如她所说,分分钟睡着。 下雨打滑的路面,他开车开得平稳又慢,无形中助她入睡。 她一定在做很惨的梦,睡着了还咬牙切齿腮帮鼓了又鼓。 一番告解的最后,她话锋一转:“小心那小姑娘,她对你居心不良。” 她就这样,明明可以潇洒退场,却要画蛇添足露个小心眼的马脚。 他犹不谙世事的天真问:“你在嫉妒?” “我嫉妒你妹。” 他沉下脸,“你了解她吗?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不知情的前提下随意诋毁他人,你偏见的毛病要控制不了,我会建议你去看心理医生。” “再见。”她快速回答,逃一般离开病房。 他从来没有当着她面,如此清晰明白地维护过她,现在却为了一个认识了三个月的小姑娘,要她去看心理医生。 后来她回过味来,小姑娘看着激情四射一来就热拥,实际娇顺可人,会察言观色,暗暗地符合“主人宠物”契约——他这哪是资助贫困生,这是嫌老的那只不给力,私底下培育新的宠物。 她的头上劈下蔡美丽的声音—— “你是一个没有契约精神的人。” “他知道你这些想法吗?” “那你等着失去他吧!” ------------------------------------- 《路边野餐》(俄)伽茨基兄弟 梗着女主念的那段话写的这文,感觉作者大佬的棺材板按不住了 转危 车身像个铁桶翻滚下坡地,砸在泥地就悄无声息。 灾害缘故,过路的车辆都是一波波集结出现,此外的时间路道上荒无人烟。 撞翻他们的车跳下几个戴鸭舌帽的人,他们在岸上眺望了一会儿,似乎是对该不该下去查看产生了分歧,远处传来汽车声,他们便停下争执回到车上,驶离车祸现场。 “醒醒!” 王含乐的脸被人当面鼓反复拍打。 她睁开眼,看见韩宗麒和雨水混为一体悬在自己上方。 她是在飞还是在转?她搞不清楚,只知道自己被韩宗麒从翻倒的车窗里拖进外面泥地,他把她提起来时,她还是脚不着地。 “受伤没?” “受伤也没办法,忍着,我上去拦车。” “你——”她一开口,头痛让她弯下腰,一口吐了出来。 贱人! 她果然该听杨碟的劝告,不该相信这花瓶明星一分一毫。 撞他们的人就是他口中所谓的“狗仔”,真的狗仔会撞他吗? 韩宗麒拦了辆出边境市的车,载着他们二人行驶没多久,王含乐头部就出现止不住血的状况,好说歹说,又掉头把人送回边境市。 “不要去杨碟的医院。” 她手捂不住后脑勺上的血,忍着痛不断重复。 “好好,我们不去。”韩宗麒掏出行李里的所有物品,最后只翻出一跟用过的毛巾,他把王含乐的头用毛巾裹住,自己干脆将人抱在怀里按住出血口。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敢在国境内动手。” 妈的,是越国的人。 她担心什么就发生什么。 “你不用担心医院那个人,他们没发现他,才对我下警告,他们国家自然灾害频发,特别忌讳这种时候还出去,认为这是神灵的惩罚,更别说靠近救灾现场了。” 听到他说的话,她僵硬的身体有一瞬地放软,又想起,妈的,哪能安心,害一半和害完有区别吗?然后狂躁起来,男人用蛮力将她死死钳住。 韩宗麒跟越国人有py交易!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 头部出血加本身有凝血障碍的心脏病,送王含乐上鬼门关旅游了一趟。 等她康复出院回家,迎接她的是后遗症,极少出现的心绞痛的变得频繁出现,不至于要她命,但人算是废了。 转院之后,遵从当地医院的医嘱,就得杜绝做剧烈运动,杜绝长时间工作,出远门必须要有人陪同,医生直接建议别随便出门,以及不能住高楼层。 她现在爬个五楼都气喘吁吁。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当回事奋战在工作第一线,正当旺季的年末,主厨突然心脏病发作昏倒在料理间,闹得当天不少公司在他们餐厅的年尾聚餐差点泡汤,鸡飞狗跳送进医院,一路救护车上没断过给她做心肺复苏,至此她才捡回一条狗命。 要是一年前有人跟她说心脏病猛如虎,那她一定会不知死活地嘲笑对方,外加一个后空翻加一个过肩摔来身体力证,而现今,她正宗谈“虎”色变。 活蹦乱跳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后来合伙人周班长“请”她回家休息,她便再也没有机会出来工作。 “Hi,happy newyear!过年期间有安排吗?要不要跟我去美国度假?” 她没想到去大洋彼岸的邀请会来自这个人。 韩宗麒也是聪明的,等一段时间过去了,确定她没告状,才幽幽冒出来。 “美国现在有人体冷冻技术了?” “???” “没有我就不去。” “.......” 最后还是交了办签证的资料给他。 “签证我替你办,等你办好估计春节都结束了。” 她知道,她头部受伤一系列并发症的事让他心怀愧疚,他想带她去美国治病。 她何乐而不为? 更因为他说,那边有他代言的品牌商办公益慈善活动,很多明星和媒体都会参加,想不想体验一把当名人的感觉? 这个花瓶男摁住了她微不可见的好奇心。 杨碟是去援边与她分离的,可见做公益的魅力是远大于男女之事。 她也想了解,这是怎样的一种豁达心境。 说好的比弗利山庄每年物业费一百万的三百坪大平层,王含乐并没有见识到。 不能怪韩宗麒,她千戒备万戒备甚至有随行医生,飞机降落时,她还是出状况,全身痉挛蜷缩,安全带将她箍成两段,但都比不过心痛,心脏痛足以让所有感官都弱化。 “吃下去!”有人强行打开她的身体,撬她的嘴。 是韩宗麒雇的黄棒医生。 太弱了,这样的身体,她好嫌弃,不如算了。 她是横着下的飞机,进入最近的医院呆了一小时,意识清醒后又被转移。 脑门上有个柔软的东西在碾辗。 “老婆。” “老婆。”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无限痴迷在她面前放大,同样湿漉漉的还有他的丰唇。 她马上缩脖子后退,“你叫谁?” 韩宗麒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面部轮廓,可他越是这样,他抚摸的人越神情困惑。 “呃——”他表情凝住,低头,手指正以反方向往后掰,动手的人正是上一刻还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病号。 他不得不停止骚扰,面无表情:“醒了就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有驾驶执照?” 王含乐盯着坐在敞篷车里的男人。 “有个东西叫国际通用驾照,上车。”韩宗麒推开副座驾车门。 她没怎么抗议就坐上去。 现下,他带她去哪她都只有顺从的份,人生地不熟是一回事,没那心力是一回事。 韩宗麒好像很紧张,一路上都没说话,他没有开出城,而是带她见识了异域城市风光,各种颜色的面孔交织的五光十色大都市风光,在最繁华的地段,忽然转入一条僻静之路,一座孤零零独栋建筑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继续默不作声下车,开车门,等王含乐下来,领着她进入那栋外表是破败风的建筑。 不知为何,王含乐还没入门,就仿佛已看到里面的样子。 远得像上辈子的时间,她第一次出国旅行,进入一间设在市中心闹市区的人贩子工厂,也是这般外表破旧。 “跟上。”韩宗麒回头罕见耐心地等她。 门禁是普通门禁,韩宗麒刷卡就进去了。 但从大门就设门禁,一股戒备已无声无息弥漫开来,四周空空荡荡,垃圾在冷风中扮演行人,卷过萧瑟的街道,更衬得建筑森冷。 以为国内够冷了,结果美帝也没暖到哪去,这个冬天真冷啊。 进去之后,是大型公司的接待大厅,地面并不光亮,但不脏,仿佛是踏过这块地面的人太多,年代太久,因而磨损暗沉,有一种肃穆气场。 前台是一个金发美人,穿着紧身银灰色西服,头发贴头皮梳理,一言一行像个机器人。 她打了电话,迈着猫步刷卡打开第二道门禁——一道电子门,请他们进入一道深走廊。 韩宗麒朝她点头,她就停在门禁口,没有再跟上。 “我转给你的钱,你收到了吗?”进入走廊后,王含乐突然开口。 “嗯。”韩宗麒不甚在意,又反问她:“你哪来的五十万?” 她现在说话有点慢,什么事都显得是三思而后出口,实际是她气喘,不得不慢,就被这人生难遇的拌嘴劲敌抢先了—— “我是个外行,都能看出你不是做生意的料,经营能力差,短时间你不可能凑齐五十万。”韩宗麒放慢脚步,想在进去之前把话说完。“这钱就是他给你的吧?” 她咧嘴笑,挺起胸膛:“是我讲信用啊,既然当你面承诺要还你钱,那绝对是要还的,说到做到,就是我本人。”全然忘了自己逾期已超过一年了。 “我现在信了,你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不过你没必要为了这笔钱,吃最便宜的药,也拒绝转入更好的医院治疗,这种小钱对我来说,九牛一毛。” “还了你钱,我就无牵挂了。” “那你男人那边呢?” “你能跟他比?” 不想她病着也能给他暴击,幸好她又接着道:“我就要欠着他,让他一想到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恨铁不成钢,不想看到我。这样就如我愿了,我也不想见到他。” 这话任性又负气,韩宗麒听着却高兴又悲伤。 “真话吗?” “真话。” 一个女人宁愿折损生命也要偿还债务,那个债主一定是她最在意的人吧?只有在最在意的人面前,才会希望自己是清清白白的。韩宗麒欣慰地想,现在他是她+ +最重要的人。 进来起,他鼻端嗅到的就是一股来自她身上的兴奋味,准确来说,是既害怕又兴奋。 正常人来这儿都该害怕的。 他们所走的这条光滑金属路上,曾经多少人的尿骚味留在了这里。 可他不畏惧再回来,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真是有幸,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身边还能有个她。 通道里,二人互相望着对方眼睛。 “你要的人体冷冻技术,就在前面。” 走廊尽头出现人声,电子门在他们面前打开,配备电击枪的两个壮汉用检测仪请他们到安全门一边检测完全身,示意他们去一个房间里换衣服。 换上类似工厂流水线工装的无菌服,二人被带到更里面的一道电子门前,门在他们面前打开,保安留在门外。 韩宗麒轻车熟路走前面。 在那个水族展览馆一样的地方,许许多多的有着兽耳和尾巴的人插着呼吸器飘荡在玻璃缸里。 “这儿还是没变,哦,不对,他们更新设备了。”韩宗麒扭头指着前方一排仪器前站着的白袍科学家,“欢迎来到我小时候的乐园。” “我记得谁跟我说过,你们的实验室关闭了。” 合金手术台一样光可鉴人的桌面上,摆着一叠全英文的“意向确认书”。 “之前的负责人早撤了,实验室关闭过一段时间,后面来了新的负责人,现在他们是在政府监控下做实验。”韩宗麒拿笔帽指着科学家身边亦步亦趋跟着的穿无菌服的高大白人,他们拥有很显眼的呆惯实验室里的人不具备的精英气,只不过他们跟科学家交谈时的模样一点也不是电影中的高傲样,反而充满虔诚和兴趣昂然,说是迷弟都不为过。 “他们也在反思以前的无政府主义,同时欢迎以前的‘实验品’回来做修补。” 大意就是,现在的人体改造实验很成熟,一点也不违背道德不违背伦常,满世界想了解的都可以来参观了解。 她没有抬杠,甚至不那么慎重地填写着问卷,有些词模棱两可,身上所有东西留在门外,没有手机供她查字典,只有一台翻译机在旁边,她像个老年人摆弄那台机器,研究了半天才得以入门,查询了几个词,她感到力气耗尽,又不是商业合同,她那么较真做什么?就在公证人眼皮子下,让韩宗麒翻译。 也不是那么严谨啊,她想,不时瞄那个一脸严肃有着大鹰钩鼻子的公证人,后者与她视线对上,就慢慢挪开眼。 韩宗麒又不是她家属,严格意义上还是他们的人,这跟传销忽悠有什么区别? 幸好来之前连遗书都写好了,就是吃一堑长一智,预感到跟韩宗麒的这一趟不会简单。 她曾想过韩宗麒邀请她这一趟的真意是什么,想来想去,只要不是卖她去做妓女,她都能承受,因为她太挑长相,做那事的人不合眼她会宁愿跳楼,而刚好她现在的鬼样子,她不挑,别人也会挑。 虚弱,上气不接下气,全身浮肿,脸色却憔悴。 或者说,能让她活到明年,把她留在美国洗盘子赚钱,她都没怨言。 哪知上天最后还送了她一个大礼物。 即便这个礼物会令她不成功便成仁。 自由(第一部完) “你的墓志铭写什么......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以防万一嘛。”韩宗麒摊手,“一条龙服务,他们现在就是这么贴心。” 说来也奇妙,她还真想过自己的墓志铭,不过当时幻想另一人来写:我的爱,我的欲,我灵魂的归处。然后刻下他的名字。 刷刷几笔,她写下:没有。 由于遗体无法做器官捐献,她补充了一句:骨灰随便撒了吧。 韩宗麒急忙抢过来给她涂抹了。 怪让她感动的。 签完意向书,下午就开始。 她躺在一个玻璃大缸子里,这儿一定专治迷信的中国人,怎么恐慌怎么来,没有一处不犯风水形家禁忌,她感觉躺进了豪华棺材。 插管的时候,韩宗麒穿着无菌服,留在一边陪同。 她又觉得人性化了,亲友陪同,化解紧张赶超十个和尚念经五张风水香案。 她问韩宗麒:“你老婆是不是来过这里?” 然后就看见神情难得恢复到人前柔和一面的韩宗麒整个人都愣了。 他来到玻璃缸上方,像看鱼一样红着眼眶俯视她。 “没关系,你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带她来的,对吧?” 俊美男人咬着牙点头:“你和她不一样,她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火车上摔下来,普通人还有命在就已经是奇迹。眼前人却窥见了希望之火,万里迢迢将人送到这儿,其中花费的心力,可想而知。 “我也这么认为,当生则生,当死则死,都是定数。”她今天特别善解人意。“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是打从心底地,谢谢你。” 那是你不知道有多痛。 隔着玻璃,韩宗麒手掌印上去。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伸手在玻璃内与他合印。 “我会一直陪着你。” 玻璃在上方合拢,随着整个长形培养舱倾斜竖立,液体渐渐从舱内灌入,最终也变成了水族馆的一员。 说好的一直陪着她呢? 液体渐退,她模模糊糊睁开眼,生物钟已经消失,时间像过了很久,又像刚闭眼就睁开眼。她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搜寻陪着她的人。 那道身影坐在舱边悠闲地削着苹果。 她恍惚回到拥有中国风味的病床文化世界当中,伸手撩起帘子,就能看到隔壁死小孩有气无力地跟他妈提要求,要在病愈后买这买来,又或者是老大妈一脸怜惜刺激她,可怜的娃啊一把年纪身边还没个陪床伺候的人。 然后她才回到现实,看清坐着瞅也不瞅她一眼的人是谁。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几乎下一刻,就跳出答案,是了,半年,他支边结束了。这个答案之所以快速获得,是她日夜计算着他归来的时间,估算了一切她和他未来可能性。 一定是去住处找她,没找着人,就顺藤摸瓜找来了。 只是隔着一个大洋,哪是那么容易摸过来的?要是以前还质疑他们所谓的“分辨力”,那她现在道个歉,这玩意儿真的很牛逼。 不过算他运气好,他的支边刚好半年结束,要是一年,就可以直接隔空悼念她了。 也算她倒霉,跑这么远还要看到他。 全然忘了这儿也算是他“老家”。 “给你注射的东西,会改造你的身体结构,很痛对吧?塑骨之痛哪能不痛,还会比未成年人持续时间更长。” 他在跟谁说话? 中文,只能是她了。 “成年人的组织器官、骨头都已经长成固定,要改造冥顽不灵不听话的东西,花的功夫自然更多,更多。” 所以从来没有成年人活着从这儿出去过。 “以前我以为你是勇敢,只是欠缺经验,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你是无知,才敢无畏。” 冥顽不灵,不听话,无知......说她吗?原来在他眼中,她是这样的蝼蚁。 算了,事到如今, 没什么好计较了。 他不慌不忙地削着苹果,削完一个,放到一旁的手术盘里,又拿起一个。 她哪吃得了?于是便明白了,那是给他自己削的,故意眼馋她,让她吃不到。 她的目光没在苹果上停留太久,甚至躺在培养舱中没法转动头,眼珠也要转遍四周,寻觅一个身影。 确定那人不在已经跑路,她就乐了,她最喜欢最希望看面前人替她收拾人的画面,特别是那些明着暗着得罪过她有负于她的人。 “我不是你的宠物,我不会为你违背我的原则。”他又看懂了她的意图,立即要戳破她的快乐。 她不管,他很少能遂她愿,歪打正着的也算,她咧嘴大笑,喉咙里涌出来的却不是笑声,而是咕噜咕噜往外冒的血。 削苹果的手停住,他一动不动盯着她,像被她魇住,明显证据就是他居然没按她头顶上方的紧急按钮。 血液几乎是将她半张脸浸泡进去,鼻腔接续不上的气冲出一个个血泡,这就叫乐极生悲,悲却出现在他脸上。 她看见他眼里涌出泪水,和她喉咙里不断倒涌的血液一样奔流,突然,她明白了他的秘密。 一旦她陷入大喜大悲,他的情绪会受她影响。 看他这眼泪流得多不情愿就知道了。 他就是个行走的花瓶,你给他投入什么他就反馈什么,这么简单,她却在迷雾中朝圣一样走了那么久,这就是当局者迷啊。 四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终于还是有良心的人居多。 她被按着七手八脚地插试管,没人嫌她舱前那坐着的人碍事,大块头们宁愿费事地扭动“S”型绕过他,都没撵他走。 能给病人一点尊严吗?把病人还没结婚的对象立在床头,让对方看见病人最糟糕的样子,是想要让病人死不瞑目吗?亏你们还自称人权第一。 更愤怒的是,她模模糊糊看到实验室的人不安慰病人反倒安慰家属。 就是技术有待提高,那位家属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反而更伤心了。 他突然起身,越过玻璃抓起她已经因痉挛而僵硬的右手,她的上半身都扯得拱起。 “I have a crush on you。”他嘴唇颤抖吻她爪子,他的唇是热的,她手是冷的。 “I adore you。” “You catch my heart。” “I fancy you。” “I love you。” 参与抢救的人都注意到两人一哭一笑鲜明对比。 她嘴边泛起的笑,冷漠,诡异。 他读懂她的狡黠笑容。 好了,斩断牵绊,器用者空,从此你就是全新和自由的了。 霎时间,两人多年的地位调转,他从头到脚渐冻,凝视深渊久了,深渊也开始凝视他。 他毫无预警地倒下。 “杨!” “快!除颤器!他心脏病发作!” 第一部完 -------------------------------------------------- 爱情不是人生全部,这是一个“理智者”在危险边缘不自觉试探,最后赔上自己的故事。 写这个的初衷是套路看太多,想写个反套路,结果写成了个土味版暮光之城。不管别人怎么想,满不满意,看到自己想看的没,有没有觉得浪费时间,我反正写得很爽就是了。 第二部大概就是“漂亮的她不说话”的故事。 必须HE,未来几年这么冷,不HE会把自己冻死。 更多小说请收藏:po18.us 更多小说请收藏:po18.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