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壹)白冬 (壹)白冬 这是白冬的第二次流产了,医生说是黄体功能不足,心理压力导致的。她年纪还不到三十,与华修远结婚两年了。 婆婆和公公提了保温盒来看她,“当归红枣粥,补血活血。你得好好休养,不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下次我会注意的。”白冬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去厨房切水果。” 她走进厨房的那一刹那,圆滚温热的液体唰唰落在她的胸前的白体恤上。双手轻轻抚摸在腹上,她也不想的,宝宝… 她强忍着眼泪,在砧板上切鲜橙。 厨房离客厅有段距离,婆婆和公公聊天的声音却大到传到她的耳朵。 “这柜子怎么这么脏。”婆婆嫌弃地吹着食指从柜顶摸到的灰尘。“她不上班,每天在家里养尊处优,孩子生不出来,家务也不会做。真不知道修远看上了她哪点。” “别说了,媳妇在呢。” “就是让她听到,也长点心,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就和不会下蛋的母鸡一样,有什么用。” 清脆的金属碰撞瓷砖的声音,白冬手中的水果刀掉在了地上,就在听到婆婆说,[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就和不会下蛋的母鸡一样。]的时候。 她下意识弯腰去捡,脑子空白到分不清刀柄和刀刃。 锋利的刀刃划伤了她的无名指,血顺着指肚流淌到掌心,她才感觉到疼。 她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用冰凉的水冲洗,直到鲜红的血色淡成粉色,再小心地用创可贴包紧。 “爸,妈,吃水果。”她把切好的鲜橙放在茶桌上。 “你手怎么了?”婆婆眼尖,看到了手指上包裹的创可贴。 “刚才不小心,切到了手。” 婆婆关心的言语说得阴阳怪气,“又是不小心。” 白冬知道,婆婆是在拐弯抹角说她流产的事,医生还说,打过保胎针居然还流产了两次,今后恐怕难怀了。 “嗯。知道了,我以后会小心的。” “知道就好。”婆婆拿起一块橙子,才吃了一口,眉头拧巴成了麻花。“这橙子怎么这么酸。另外,你这切法也不对,要逆着纹路切才好看,不沾皮。你这…” 她拿白眼珠瞟白冬,撇着嘴把吃剩一半的橙子仍回了盘子。 公公尴尬地解围,捡起扔回盘中的橙子,把剩下的吃完。“水果酸酸甜甜才好吃。” “算了算了,我们走了。看见你就想起我这未出世的孙子,心烦得透透的。”婆婆推搡公公出了门,临走不忘回头补充句,“你好好养身体,下次一定得怀住了。” “嗯,知道了。” 白冬靠在门板上,捂着心口好半天平静下来。她怕他们,怕不被修远的家人认可,结婚以来做事一向谨小慎微,可还是不小心,她怪自己,身体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她想修远,想修远能安慰安慰她。可拿起手机要打给他,又怕他在开一个重要的会,把她数落一顿。 [这柜子怎么这么脏。]放下手机,她想起无意中听到的婆婆刚才说的话。 唉,的确是自己家务没做好。白冬拿抹布踮脚去擦柜顶,突然从上面掉落下来一本书。白冬拾起,“这是什么?” 印刷精美的硬壳封面是一颗结满青苹果的树,《同学录》。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高中时期的同学录。那时候,手机互联网还没有发展,流行这种精美的记录本。同学间彼此留下联系方式,写下祝福的话语。 至少有十年了,时间,怎么能这么快,那些清纯幼稚的回忆,仿佛就是在昨天。 白冬随意翻开一页。 [傻妞儿,毕业再也不见。魏西。] 魏西,她怎么一下子就翻到了他。 白冬看见他歪七八扭的汉字,无意识咯咯傻笑起来。 她记得,毕业前,她拿着这个本子去找他,蓝白相间的校服就松松垮垮套在他身上。他口里嚼着口香糖,吐着泡泡,一脚蹬踩在别人的凳沿上。 “跟你不熟,不写。”本子沿着抛物线完美地落在地面。 “爱写不写,谁跟你熟。”她捡起本子,瞥给他个大大的白眼。 他最终还是写了啊,白冬摸着他的字,又傻笑起来。 什么时候写的呢?她都不知道。 夕阳透过落地窗,斜着就照了进来,晃了她的眼。她抬头看墙上的钟表,已是下午四点了。 她把《同学录》插回了书柜,去了厨房,把围裙系在腰间。打开冰箱,开始准备晚饭。 修远工作很忙很累,需要补充蛋白质,做他爱吃的香菇蒸蛋,还有排骨玉米汤。蔬菜也不能少,香芹百合,清脆黄瓜,还要有水果。菜品都很家常,但她做菜精细所以慢,一直忙活到快七点。 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她满心欢喜跑去门口,见到了回到家的华修远。 “你回来了。”她弯腰在他脚边摆好拖鞋,再踮起脚帮他把西服挂在门厅的衣橱,“今天做了蒸蛋。” “嗯。”他把衬衫袖口的扣子解开,向上卷起,露出左手腕上戴的男士表。 “今天爸妈来过了,送来了当归红枣粥。” “嗯。你多吃点,养身体。” 他走进洗手间洗过手,“先吃饭吧。今天好累,开了一下午的会。” “哦。”白冬给他盛满米饭,给他夹菜。“喝排骨汤。” 修远拿勺子喝了两口,“不错,稍微有点淡了。” “那再放点盐。” 她拿着盐瓶洒盐的时候,修远的手机响了。 华修远拿起手机往书房的走去,“嗯,是,明天继续讨论发布活动的Plan,对,一定要请到杨米代言…” 白冬用勺子把排骨汤搅拌均匀,尝了一小口,喃喃自语,“应该不淡了。” 她就托着腮帮盯着墙上的闹钟,分针从一刻走了到了半点。 华修远回到了餐桌,见她没动筷子,“你先吃啊,不用等我。” 白冬端起汤碗,“汤凉了,我拿去微波炉热一热。” 微波炉转动的声音嗡嗡嗡,她端出热好的汤的时候,华修远已经快吃完了。 “汤好了,再尝尝,不淡了吧。” “嗯,刚好。”他喝了两口,电话又响了。 白冬坐回了餐桌,见他拿着手机又往书房的方向去。 他工作忙,她理解。可她吃婆婆送来的当归枣粥,却是混着泪水的咸味,心里真的不好受。尤其,修远没有注意到她手指上的割伤。 (贰)那时 (贰)那时 [手机。]她和华修远就是因为手机认识的。 回想起六年前,那时她还在读大学,突然接到了陌生的电话,和她说,他充话费充错了,充到了她的手机上,能不能还给他。白冬很善良,查了话费,余额果然多了一百,就马上给他回充了一百。 他说,谢谢。她说,不用谢。 他说,我们真有缘分。你的电话号码是1016,我的是1061。 他还说,本以为要不回来了,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他还解释,他不是小气,是真的囊中羞涩,他在创业,一百块钱是他好几天的伙食费了。 她说她理解,每个人都不容易。 白冬吃罢饭,收拾碗筷,去洗手间洗澡。看到了洗手池边他摘下的手表,Rolex劳力士,价值几十万。 花洒的温水唰唰而下,没多久整个浴室充满了热腾腾的白气。 白冬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依旧一穷二白。没有房子,没有车子。和人合租一套老房子,寒冷的冬天,老式的煤气设备烧的热水总是有延迟。 他说,我怕委屈你,等我创业成功了,要风风光光娶你。 她俏皮地说,那如果你永远成功不了,我岂不是永远嫁不出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嘿嘿笑,嗯,把你耗成老姑娘,只能嫁给我。 她是爱着华修远的,不然不会跟他吃了好几年的苦日子。毛巾擦干身体,她套上睡衣,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再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半了。 书房的灯还亮着,她去厨房洗了樱桃给他端去。 华修远头都没抬,拿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眼睛还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项目文案。 白冬知道此刻不好打扰他,便退了出去,刚想上二楼去卧室,眼睛瞥见书柜,想起了那本《同学录》。 把枕头垫在腰后,她靠在床头,一页一页翻看。 高中的生活,青涩稚嫩,她想起夏日的晚自习,屋顶的吊扇枝丫枝丫转着,讲台上坐的老师不知道在写着什么,每当她累了甩头,都会看到离她座位不远处的魏西在看漫画书。 [今天,我们是亲密的同学;明天,我们将是竞争的对手。愿友谊在竞争中更加深厚。] [祝天天快乐,考上理想大学,做到女总裁,走上人生巅峰。] 白冬看这条,不禁哈哈笑出了声。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学习重要,但也不要太累了哦。] 这个留言是张宁宁,她想起来,是她的同桌。[不要太累了哦。]只有真的朋友才会关心你是不是很累吧。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实现她的梦想,嫁给飞行员。呵呵…她又咯咯笑了起来。 从前的时光真的是那么美好。 客厅的时钟敲过十二点,华修远从书房伸腰扭着脖子走了出来。他走上楼进了卧室,借着过道昏黄的壁灯照进的光亮,看到白冬侧卧安睡,均匀地呼吸,贴心地帮她盖好被子,在她的脑门印上一吻。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白冬按照往常的时间在厨房给修远做早餐。自打的核桃豆浆,煎蛋,玉米粥,小笼包。 “晚上几点睡的?”她问他。 华修远打了个哈欠,喝新鲜豆浆,“没事,最近公司事情多。” “那你也要注意身体,多吃点。” “有点困,没什么食欲。”他只喝了豆浆,吃了煎蛋,就再不想吃了。 她跟着他走去门厅,把公文包递给他,“路上开车小心。” “嗯,走了啊。” 门咣当一声,家里又剩下了白冬一人。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走着,她回到餐桌,默默把饭吃完,开始收拾。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白冬以为是什么垃圾信息,竟然是微信加好友的申请。 [张宁宁]。 正是她的高中同桌的名字,昨天还想起了她,真是巧。 她通过了她的验证申请。 [白冬?] [嗯。你是张宁宁?] [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 [是啊,高中毕业到现在快十年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白冬觉得惊讶,自从她来宁城读了大学,似乎就没有再和高中同学有过联系。 [我在宁城。] [你也在宁城?这么巧,有点迫不及待想见到你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宁城新开了家来自加拿大的咖啡馆,叫Tim Horton。白冬和张宁宁就约在了这里见面。 十年没见的旧同学,旧同桌见面,激动得拥抱。 “白冬,你一点没变。”张宁宁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怎么可能,胖了,我肯定是胖了,而且也老了吧。” 面对穿着黑色长裙,嘴上涂了玫瑰色号的口红,谈吐颇为自信的张宁宁,她有些自卑。 “没有,没有,你还是和高中的时候一样,清纯可爱。”张宁宁对她呵呵笑。 “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你的成绩比我好,是不是哪个跨国公司的女高管?” 白冬尴尬地只能笑,“别开玩笑了,我哪有那个能力,我现在不工作。” “哦,”张宁宁顺着说,“不工作好,有人养多好。我是一点都不想工作的。” “今天周五,你怎么有空?” “哦,我现在在旭日航空做地勤,今天刚好调休。” “挺好的。”白冬很是羡慕她,“记得高中你和我说,你的梦想是嫁给飞行员。果真,你就去航空公司工作了。” “哈哈,这你都记得。”张宁宁笑的嘴巴咧成一朵花,“这么说,我还真是实现了梦想,我老公刚升了机长。” 白冬听到这个消息,张大了嘴巴,“真的啊,张宁宁,你可真厉害。” “哪里哪里,有什么厉害的。你怎么样?老公做什么的?” “做网络游戏的。” “这么厉害,现在游戏行业最赚钱了,高薪啊。”张宁宁顺着话问她,“有孩子了吗?” 问起孩子,白冬迟疑了一会儿才答,“还没有。你呢?” “有个女儿,两岁了。” “真好。”她是真的羡慕她,女人的后半生,多半的幸福在于孩子。可她偏偏没有。 “好什么啊,孩子可难带了,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如果现在让我选,我宁愿不生。”哎,张宁宁叹气,她的忧虑并不是装的。 “你呀,真是福中不知福,机长老公,还有可爱的女儿,哪里不满意。” “桌儿,你是不知道,航空行业,机长年薪高,那些好看的空姐们都盯着呢。” 白冬抿了口咖啡,“怎么?” “很多机长在外面养了小三的。” 听到小三,白冬咳嗽了起来,刚喝的咖啡呛了嗓子。 “真的,不瞒你说,我每天都提心吊胆,这外面的小姑娘,真是有不得了的手段。你当我真心爱打扮?每天工作还要照顾孩子累个半死,我也想穿平底鞋,穿宽松的大妈服。” “不会吧。”白冬有些不信。 “小三上位的事真有的。对了,你老公赚钱多吗?也小心点吧。” “啊。不会的,这些八卦故事大多都是编的,有也是个例,你想多了。” 白冬想到修远,他,不会的。工作那么忙,哪里有时间找小三呢?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还是这么天真。”张宁宁转移了话题,头向前探到白冬跟前,“你猜,前几天,我遇到了谁?” “谁啊?” “魏…西…” (叁) (叁)初心 张宁宁故意拖了长音,却见她发呆,“傻了啊,不记得他了?” “啊。”白冬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她只是走神了。 “那时候班里总是开你们俩的玩笑,说他叫西,你叫东,凑成一对东西。”张宁宁笑得合不拢嘴,“你俩到底有没有…?” “没有,没有。他讨厌我还来不及。”白冬赶紧摆手。 “也是,他那痞子样,不着调,成绩倒着数。不过,我前几天意外在地铁里碰到了他,差点没认出来。还是他先叫了我的名字。” “十年未见,他样子变了吧。” “样子还是那个样子,神态气质却变了。” “变什么样了?” “他看上去,不痞了,儒雅绅士起来。穿衬衫西裤,还戴了眼镜。” “这很正常吧,我们都长大了。”白冬感慨。 “你要不要他的微信?我有。我把他的微信名片推送给你。” “不,不用。”她再次摆手,桌上手机嗡的震动,弹出了他的名片。 [West]英文[西]的意思。是他,头像是个婴孩在蹒跚学步。 “留着吧,能联系上就是缘分。”张宁宁对她笑得很有深意。 白冬不知该怎么接话,说起微信,她倒是有问题要问,“宁宁,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在夕拾文学网看了一篇小说,叫《初心》,作者的笔名叫Nostalgia。” “啊?居然被你发现了。” 这是白冬写的怀旧小说,记录着她从前的故事。被同桌发现了往事,笔名就是她的微信号。 “文中写女主角在课桌上学鲁迅刻个[早]字,结果没刻好,刻成了[旱]字,我就猜是不是你这个笨蛋,把笔名试着查找,果然是你。”张宁宁得意笑着,“我是不是很有侦探头脑。” “有,有,有。数学你比我好太多。” 说起高中的回忆,白冬怅惋起来,“感谢缘分,还能再碰到。” 她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我得回家做饭了。” “你真贤惠,准时做饭。那我们下次再见。”张宁宁推开咖啡馆的门,回头看腼腆的白冬,“你写的《初心》如果改编成漫画,会更好。” “什么?” “去找魏西吧。”她说,“桌儿,我知道的,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的。” “不是…” “有一天下了晚自习,我忘了东西,回教室取,正看到他趴在你的书桌上给你写《同学录》。” 原来是这样。白冬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鲈鱼,回了家。她一面想着要给修远做清蒸鲈鱼,一面想着魏西曾经的样子,曾经瘦削不羁的脸庞,如今换做了顾家暖男了吧。 晚上九点,白冬在电脑跟前照旧写文,《初心》她还差个结尾,或许她应该加上续篇,写曾经的同学,十年后的聚会,男女主角的重逢。 她偏过头看到电脑旁边放置的手机,拿起来轻轻点开微信的界面,是张宁宁给她发的魏西的名片。要不要加他?她看到他头像的婴孩,戴着圆帽,蹒跚学步,十分可爱。是他的孩子吧。 她叹下一口气,放下手机,算了吧,他有自己幸福的家庭,她也有,何必再去招惹,从前的美好回忆属于过去,不应再提及了。 “发什么呆?” 华修远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看她屏幕上打开的word文档,光标在一闪一闪。 “吓死我了。”白冬拍着胸脯,她刚才脑子里想的可是另一个男人。 “别写了,写书伤神,你这次流产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就快写完了,差个结尾。” “写完就别写了。” 华修远伸长手臂,绕到她的颈后,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啊?你做什么?你抱不动的。”白冬圈住他的脖子。 他把她轻放在床上,身体压了上去。“一点都不重,得多吃饭才对怀宝宝好。” “我吃够多了,已经比从前胖了。” “不够,还不够白胖。” 修远把落在她脸颊的发丝拨到耳后,看她羞涩矜持躲闪的眼睛,低头细吻下去。 他吻得很深,白冬被他弄得有点发晕,直到他突然在她耳边问。 “医生说多久不能?” “一个月。” “这么久。忍不住怎么办。” “憋着。” “不能,至少让我亲够才行。” “讨厌,脸上都是你的口水了,我还要再去洗脸。” “怎能嫌弃老公的口水?” 白冬忽然抱住修远的头,“我好怕,怕不能再怀宝宝了。” “怎么会呢,小说不要写了,好好休养,我们还会再有的。”修远吻她的眼睛,给她莫大的安慰。 “乖乖睡吧。”他帮她盖好被子,一只胳膊将她拢在怀里。 “嗯。”白冬闭上眼,安然进入了梦乡。 魏西头像的那个婴孩的确是他刚满一岁的儿子,起名叫魏冬冬。 “整天画,画什么画,画这个能换来钱吗?”他的妻子令雪儿在冲他咆哮,骂还不过瘾,拿起他秀丽笔下的画稿咔嚓两下就给撕成了四片,随意仍在地上,拖鞋踩上去。 “能出名也行,能出吗?不要再做这不切实际的梦了。”她继续着,抱起爬在地上哇哇啼哭的婴儿,“奶粉要吃进口的,同事的孩子上的双语幼儿园,每月学费就要七八千,你现在的工资怎么够,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她说了什么,魏西并没有听进去,只是眼睛死死看在被她踩在脚下的画稿上,鼻子很酸,眼睛很热。梦想什么的,总归是梦想吧。 他沉默,不说话。知道是老婆嫌弃他窝囊没本事,赚不到足够的钱给老婆和孩子最好的生活。他自卑,他愧疚。 “赶紧换个工作,换个高薪的,都说跳槽工资能翻番。” 令雪儿哄着怀里的宝宝,指划他应该怎么做。 “那我明天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职位。”魏西扶起鼻梁上架的眼镜。 “还什么明天,现在就找。” “我先改改简历。” 令雪儿见魏西果真打开了文档,打开了招聘网站。嘴角翘了起来,抱着儿子去了卧室。 (肆)口红 (肆)口红 华修远的父母和白冬住在同一个小区,分开住,就是考量到了年轻人和父母的生活习惯不一致,避免产生矛盾。但也会常来。 白冬正在擦地板,门铃响了。是她的婆婆公公又来了,手上提着好几个袋子。 “快中秋了,我来给你们做饭。” “妈,我去做吧。”白冬不敢说多话,把袋子接过提去了厨房。 “你这个身板,做不好的。” 婆婆虽然嫌弃她没能生养,但也还是照顾她,尤其是心疼自己的儿子。 “我来做,你去择菜。” 婆婆从袋子里拿出一只刚宰杀的母鸡,“市场上才杀的,新鲜走地鸡,给你和修远好好补一补。” 白冬择好菜,洗了些圣女果,给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的公公送去。 婆婆对她喊,“你别进来了,菜我来烧。” “哦,那妈辛苦了。”她想进去帮婆婆,又怕打扰了。便坐在沙发陪公公看电视聊天。 “修远没在家?” “他去公司了。” “哦,大周末的也要去工作,也不在家好好陪陪你。”公公拿着遥控器换台,嘴里说了什么,过会儿就忘。 “几点回来?” “不知道,我打电话问问。” 白冬拨通了华修远的电话,“是我,你几点回家?爸妈来了,在做菜。” “嗯,八点是吧。” “你早点回来啊,别叫爸妈久等了。” 她放下电话,跟公公说。 “修远说他晚上有个饭局,不得不去。说尽量八点左右回来。” “忙工作也不能忙成这样,一会菜做好了,我们先吃。” 公公又换了个台,顾自念叨,“刚才这个股市新闻是不是看过了,怎么又播一遍。” 白冬顺着说,“是,刚才播过了。” 公公有点老年痴呆,她是知道的。所谓孝顺孝顺,主要还是要顺着老人。 趁着婆婆烧菜的功夫,白冬把《初心》的结局篇想好了。 班级的毕业旅行,拍下合影,共同定下二十年后的再次相逢的诺言。 男女主角呢,毕业后各奔东西,一切美好放在心里罢。 魏西是在给儿子喂麦片粥的时候,收到了猎头给他推荐的职位。伴游网络游戏公司,美术工程师。待遇比他现在能翻番。虽然和他的专业美术相关,却也不相关了,他的梦想,早在步入社会的那一刹那,就湮灭了。 时钟响过了八点,婆婆做了一桌饭菜,白冬不时瞟看墙上的钟表。 “算了,我们先吃。”婆婆也是等着不耐烦。 几人刚动起筷子,门上咚咚咚的敲门声。 “一定是修远回来了。”白冬赶紧去开门。 门外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华修远,胳膊被个年轻女人扶着。 “华总有点醉。” “谢谢文助理。”白冬是认识文心的,尴尬地微笑。她接过修远的手臂,扭头对婆婆说,“妈,我扶修远去卧房。” 文心见到两位老人家,礼貌问候,“伯父伯母好。我叫文心,是华总的助理。” “好…好…” 修远的妈妈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职业女装,A字铅笔裙,白衬衫,身材高挑匀称,有胸有料,越看越入眼。比起不能生孩子的家庭主妇白冬,一样年轻的文心在她眼里才是完美的女人,在外能帮到修远事业,在内也能照顾修远。 白冬扶着浑身酒气的修远上楼,让他轻靠在床头,把枕头垫在肩后,再给他脱西装,解衬衫,脱鞋子,换睡衣。 突然修远坐了起来,打了一个酒嗝,抓着她的胳膊吐了,吐在她身上。 哎,白冬叹气,酒水菜糜混着胃酸,味道难闻,她去卫生间换了衣裳才下楼。 “妈!爸!”她喊婆婆公公。 客厅竟一个人也没有,大门关着,她打开门探头看外面,夜风吹来的土腥味,夹杂着花坛她种下的淡淡雏菊香。 她关上门又重新上了楼,去卫生间拧了湿毛巾,给修远擦脸。 床头又端过去茶水,“起来漱漱口。” 修远迷迷糊糊嗯了一声,闭着眼,漱口的茶水吐了一半喝了一半。 白冬给他盖好被子,回到卫生间,摊开他的衬衫,把衣领净喷在袖口领口,正要仍进洗衣机,赫然发现在领口的内侧,有块红色的印记。 这是什么?白冬心脏骤停,不好的预感叫她头皮发麻,颤抖着手指忍不住伸手去捻,油腻腻的,再凑近了闻,脂香味。 她几乎可以确定了,是女人用的口红。 白冬想起了张宁宁告诫她的话。 [你老公赚钱多吗?会有漂亮女人惦记的。] 她躺在他的身侧,听见修远呼气的均匀声,还是失眠了。 口红是谁的?毋庸置疑,一定是文助理的。 不会的,修远不会的,他爱她的,她能感觉出来。 白冬不断地在心里探寻正当性,口红或许是意外擦上去的。 但他们要多么亲近,要怎样的姿势,她的口红才能擦到他的衣领内侧呢? 她摇头推翻否定,不合理。 难道,修远他真的? 她想去抓修远的手,他却翻了个身,把她的手甩掉了。 白冬觉得自己快哭了,可黑夜叫她看不见,也不敢出声。直到第二天早晨,六点半的闹钟快响的时候,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夜里是否真的睡着过。修远再翻了身,把白冬整个身体圈在臂弯里,含混不清,似在叫她,“老婆。” 滴滴滴的闹钟响了,魏西翻身按哑了闹钟,闭眼缓了十几秒,突然睁开眼,坐在床上边穿袜子,边看婴儿床里熟睡的儿子,希望刚才清脆的闹钟没有吵醒他。 今天魏西请了假,为的是去伴游网络公司面试。美术工程师的职位,薪水能是他现在的两倍。他努力深呼吸,希望自己能快速清醒。 “老公,加油哦。”令雪儿睁开眼,手臂突然囫囵过去,捉住他睡衣的一角,嘿嘿笑,“为了我们的宝宝。” “嗯。”魏西应了声,扶着床沿站起来,回头看到自己的老婆呼呼又睡着了,他把拖到地上一半的被子捡起来,给她盖好,静声出了卧房,带上门。 凉水一捧捧的泼洒在他脸上,电动剃须刀滋滋的声音在他的下巴处滑动。 镜中的他三十岁了,即便因为男人不易显老没有生出皱纹,可还是能看到他不再是二十岁的年轻小伙了。 “呵。”不经意他注意到自己的左手,突然咧嘴笑起来,因为,他想起了白冬。 [你是左撇子啊!那你擦屁股是不是也要用左手?] 啊!魏西的下巴突然疼了一下,他对着镜子瞅,胡茬里面氤氲了一道血痕。 他赶紧用凉水冲洗,洗的时候,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魏冬冬,给他儿子起名叫冬冬,因为他心里总是不时想起白冬。 那个偶尔野蛮霸道,偶尔搞笑的女同学。 蓝色衬衫,方块眼镜,黑色西裤,肩上挎了墨绿色帆布包,土气得活像八十年代的人。他从前不这样,松垮的T恤加牛仔裤,是他的最爱。那时候,他视力很好,可以一眼看到隐藏到白冬黑发里的白丝。 (伍)是缘 (伍)是缘 白冬照旧时间起了床,华修远照旧吃了她做的早餐,照旧八点离开了家门。她照旧关上门叫他开车小心。 她的心又开始剜着疼起来,眼睛盯着阳台上的晾衣绳,他白衬衫的衣角在随着日风摇曳。衬衫洗得白净,初阳透过来,领口红色的印迹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过。 [你老公赚钱多吗?会有漂亮女人惦记的。] 她又想起了张宁宁告诫她的话。 醍醐灌顶的话,白冬预感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修远最终会离开她。生不出孩子婆婆已经嫌弃了她,若自己的老公也不再爱她,她便什么也不剩了。 她做了排骨汤,蛋炒饭,烫了豆苗,切了水果,把它们装进保温饭盒。 伴游网络公司上市了,新搬了五A级写字楼。这是白冬第一次来。 前台小姐不认识她,微笑礼貌用甜美的声音问她,“华总工作繁忙,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没有。我是他的太太,来给他送午饭。” “没有预约,那不行。”前台微笑着摇头。 “这样。”白冬没想到,公司管理这么严格。“那我给他打电话。” 她刚滑开电话,前台的电话响了。她不经意听到前台小姐的声音,“瑶园的工作餐,二十份,好的,文总助。” 白冬猜度,前台小姐口中的文总助应该就是文心。她是修远的助理,订了二十份工作餐,修远一定在忙工作吧,她放下了电话,还是别给他添麻烦了。没有提前告诉他,就贸然来他公司送饭,他会不会不高兴… 另外,她会不会碰到文心?衬衫衣领的那抹口红印… 她怕,且自卑。家庭主妇怎么比得上职场女强人? “我还是不打扰他了。”白冬尴尬地跟前台说。“麻烦也不要和他讲我来过吧。” 她像逃兵一样转身往回走,低着头进了电梯。 电梯的门还没合上,刚才前台礼貌的微笑就转成了冷笑,“想冒充华总的太太来接近华总?现在的女人真是用尽手段。” 白冬提着饭盒想得有些失神,电梯门开合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她走出楼座,看表,正是午时,仰头瞭望,栋栋三四十层高的写字楼挡住了本应正高的日头,头顶狭窄的天际只见半片云彩。她对着刚才的楼座仰头数起数来,一,二,三…第十九层就是修远的公司。 十九层很高,她把脖子向后仰到了极限。眩晕袭来,站不住,她向后错了两步,撞到了人,是个男人。 “啊!”她设法保持平衡,可还是倒在了后面的人身上。 那人扶住了她,也可以说从后面接住了她,抱住了她的腰。 她站稳了,尴尬低头,“谢谢,”再慌慌脸红说,“抱歉。” “小心点。” 声音是那样熟悉,白冬缓缓抬头看到他的那刻,气息停了。她仿佛看到了时光逆行,回到了十年前高中夏日午后的教室,她往他坐的方向瞅,而他也刚好在看她。 “你?” 他黑亮的眼珠透出惊喜,“你?” “魏西?” 他刚才触碰过她腰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只好去撩碰被风吹乱的短发,傻嘿嘿笑,叫她,“白冬。” “好巧。” “是,好巧。”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同时问出一样的话。 “我来面试。”他说。 白冬光注意了他温雅柔和戴了眼镜的面庞,与从前浪子的痞气不同,听他说来面试,视线往下,果真看到他穿了灰蓝正装。 “我,来给老公送饭。”她晃了晃手中的饭盒。 “哦。”魏西听她说起老公,眼眸黯淡了刹那。 “你,还是老样子。”他说,“冒冒失失的。” 白冬难掩高兴,笑出了声,“你变了,变得不像你自己。” “是吗?哪里不像?”他问她。 白冬想说,你从前不这样…不这样正经,话到嘴边,没有讲出来,换做另外一句。 “面试什么公司?怎么样?” “伴游网络美术工程师,聊得还行。” “伴游啊…”这是修远的公司,白冬心口腾的一下悸动。 “你怎么样?做什么工作呢?记得你说过,你要写遍人间的悲欢离合。” “我…家庭主妇。” 她刚说完,魏西突然伸出一根食指比划在嘴边,“嘘!接个电话。” 她笑着点点下巴,然后歪起头听,听那像是从十年前传来的清朗声。 “嗯,刚面试完。好,美赞臣三段奶粉,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扭头看她歪着头,对她毫无保留地解释,“老婆叫我买奶粉。” “孩子多大了?”她还是歪着头,保持刚才看他的姿势,像高中的少女。 “一岁。” “你呢?” “我还没。” “没孩子怎么做家庭主妇?”他嘿嘿笑话她,但白冬知道,魏西不是真的笑话她,只是想逗她开心。 “把你孩子送给我好了。” 她也和他开起起玩笑。就像十年前,每当她路过他的身边,他的长腿总是绊在她前面,每次她差点摔倒,他会借机扶她一把,然后送给她两个字[笨蛋]。 “加我微信吧。”他找出自己的二维码。 “啊!”她哆嗦地拿出手机对准,她见过的,张宁宁给过她他的微信。名字是West头像是他的孩子,她没有加。可今天的缘分,还是让他们相遇了。 “Nostalgia。”他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读出她的网名。 “嗯。” 外卖把工作餐送到了银正大厦十九层的前台。文心踩着黑色高跟鞋,正好出来问前台,“餐到了吗?送去会议室。” “到了到了。”前台应承着,拎着工作餐跟在文心背后,“刚才有个女人自称是华总的太太,来给华总送午餐。但她没有预约,很快就离开了。” 文心丝毫没有停顿,高跟鞋嗒嗒在高级写字楼的大理石地面上,“嗯,没有预约,别什么人都放进公司来。” “是,文总助。” 会议室的地面铺着地毯,文心的高跟鞋没了声响,她小心地把工作餐分发给每个人。 “华总。”把筷子递给华修远。 “再见。”白冬冲魏西伸手拜拜,笑容定格在她最美的那刻。 “再见。”魏西走出去两步回头,想和她说改天再聊。 “嗯?”她以为他要和她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抿嘴笑笑。她结婚了,他也结婚了,已经不能再聊什么了。 (陆)念经 (陆)念经 华修远吃过工作餐,继续会议。 “杨米小姐的经纪人刚刚回绝了我们。”文心讲出不好的消息。 “什么理由?” “说是从不代言网络游戏。” “《三世仙缘》电视剧她是女主角,一定找到她代言。”华修远指着文心下了死命令。“必须办到。” “明白,我会再想办法的,华总请放心。” 修远紧接着指着屏幕上的动画光影,转而怒斥美工总监,“我要的是温情,要的是怀旧,不是满屏的爆炸特效。从场景到人物设计,必须重做。” “华总,时间可能赶不及发布会。”文心善意提醒。 “赶不及,公司就地解散,好不好?” 华修远站着双手撑在桌上,目视参加会议的所有人,给出了最后期限,“还有一周时间。” 魏西回到家不久就接到了人力的电话,恭喜他拿到了伴游的offer。 令雪儿冲他嘟嘴,“多少薪水?” “说是有二十。” “才二十啊,”,令雪儿算计着,继续嘟囔,“什么时候能年薪百万。”她洗了个水晶梨递给他。 魏西接过,咬了一口梨,清脆水甜,妻子虽抱怨着。不经意瞟见婴儿床上睡得香甜的儿子,这不如意的生活也有星点的幸福时刻。 他手机随手滑开微信,看到了白冬的头像。 冬天的雪人,两侧插着扫帚,胡萝卜作为长鼻子,他笑出了声。 令雪儿听见他笑,以为是因为换到了心怡的工作。 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下,华修远回家,打开壁灯。餐桌上罩着饭菜,白冬在沙发上睡着。 或许是修远的脚步声,或许是刺眼的灯光,白冬惊醒了。 “你,回来了。”白冬揉起迷朦的眼。 “我去热菜。”她扶着沙发靠背站起来。 “不用了,在公司吃过了。” “哦,吃过了啊。”白冬嘴角抽动片刻,咬起下唇,“明天你带饭吧,我去给你准备。” “不用,最近项目紧,和同事吃工作餐比较方便。” 修远没有注意到她眼里的委屈,扯下领带,脱掉外套,进了洗手间。 白冬听着浴室刷刷的水声,收拾餐桌未动的饭菜。她突然觉得自己,连做家庭主妇的意义都没有了。都说抓住男人的胃就能抓住他的心。她已经抓不住他的胃了,那他的心呢? “忘了拿换洗的衣服。”洗手间的门开了条缝,华修远探出头来,头发湿哒哒滴着水。 白冬从柜子取了干净的衣物递给他,“给。” “哎呀,别拉我。” “衣服湿了。” 没有预料地,她猛然被修远扯进了浴室。 “干什么呀?”她话音未落,他趁她不注意,双臂将她围抵在门后,扳过她的头,霸道地咬住她的嘴唇,使劲吮吸。 “唔唔,”白冬没料到他的偷袭,两人唇舌搅在一起好一阵,他额头的水滴落湿了她的睡衣,渐变透明。 他离开她的唇,去吻她的耳朵温言,“过一个月了吗?” “过了。”她的脸红被水气掩盖,羞涩地搂住他的脖子。 第二天,她睡过了,已经日上竿头,十点了,闹钟没响。 她起来给自己弄咖啡喝。打开冰箱,昨天她做的饭菜少了一半,饭盒也不见了。 手机收到修远的消息,[工作餐哪有老婆做的饭菜好吃。] 白冬笑了,她的修远,是爱她的。 她的手悄然抚上了小肚子,昨晚,会不会,开始孕育了新的生命。如果有,这一次妈妈一定保护好你,一定一定。 墙上的时钟滴答飞快,一天又已过去。 令雪儿哄睡了儿子,抬眼看指针,已经快十点。 “该睡觉了。”她叫电脑跟前坐着的魏西上床睡觉。 “你先睡。我这还有工作没做完。” 魏西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的动画参数。 “这是什么公司,怎么才入职,就这么多工作要做?” 令雪儿又开始唠叨起来,不情愿的回卧室,突然想起来别的事。 “对了,今天单位领导给打来了电话,说我再不去上班,职位就不给我保留了。我得上班去。银行的工作不能丢,当初为了照顾孩子办停薪留职,也是没办法。” “我们都去上班,谁来带孩子?要不让父母过来带吧。”魏西按了下鼠标,眼睛还是盯在屏幕上,并没有看令雪儿,自然也看不出她刚刚敷完面膜,变得水嫩的脸。 令雪儿手指戳他的胳膊,“那怎么行,老年人溺爱孩子,卫生习惯也不好,会把孩子带坏的。” “那你说怎么办。” “请个保姆怎么样?听说市场上有专业的育儿嫂,能给宝宝做营养辅食,还能做启蒙教育。” “不靠谱吧,保姆虐待孩子的事可不少。另外专业的要多少钱?” 魏西又点了几下鼠标,愈发烦躁起来,不知如何修改参数,总监说的怀旧温情风格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格。 令雪儿停顿思考了几秒,家里收入不高,今后双语幼儿园,钢琴课,课外辅导班…哪一样不需要钱。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我妈腰椎不行,抱不了孩子。让你妈来吧。” “哦。”魏西依旧手握着鼠标,背对着令雪儿,随口答应。其实他的妈妈腿脚不好,有风湿。 “你妈来是可以啊,但照顾孩子的方法得听我的。”雪儿对他无所谓的态度不满,她扒拉魏西的肩膀,“听到了没有,怎么不回话呢。” “我这工作呢,别扒拉我。”魏西把肩膀往回收,咧了个白眼给她看,“知道了,我妈来了都听你的。” 令雪儿听到了她想听的,嘴巴微微翘起,“那我先睡觉去了,你也要早点休息。” “去吧。” 她的脚步声和唠叨声逐渐消失了,书房顿时安静了下来,魏西松下一口气。 怀旧风格…他调了几次参数,总是不能让他满意。 电脑桌上还有几张他从前的原画,画上的女孩叫他想起了白冬。 他在手机微信里,忍不住问她,[怀旧应该是怎样的?] 十点了,她是不是已经睡了。 他放下手机,根本没有想到会收到她的回信。 [怀旧就是不忘初心。] 魏西的心咚咚跳起,不忘初心。 他把头重重靠在椅背,他的初心是什么?是简单的想成为漫画家,还是简单的喜欢在课堂上偷偷画他喜欢的女孩子。 白冬。 对,白冬,白色的冬天,是漫天飞雪的冬天。 街角,文心攥紧手中的东西,看到了正要打开车门的杨米小姐。 “杨小姐,杨小姐。”文心怕错过最后与她交谈的机会。 因为今天是发布会的前一天,若她还不能得到杨米小姐同意代言,她就真的没有脸再去见华总。 她卯足了劲跑过去,嘎巴一声,鞋跟断了,文心重重的摔在了街上,定看着杨米的车子向前启动。 她不能,不能就这样放弃。文心爬起来,不顾胳膊上腿上的擦伤,也不顾左脚崴着疼。她脱掉鞋子,单脚蹦着向前跑,扯着嗓子不顾了礼仪,“杨小姐,杨小姐…” 黑色的保姆车还在向前,再向前。 文心跑不动了,她停下来,弯腰双手扶住自己的膝盖,喘大气。华总,她要怎么和华总交代。文心头脑麻木了,这是她头一次没有能完成华修远交代给她的事情。 “我是杨米小姐的经纪人。”一个好听的男人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文心抬起头,看到个穿着夸张的男人,蓝色大格子休闲西服,她来不及再看什么。展开手心,“这个…麻烦把这个U盘里的动画给杨米小姐看,我相信,她看了,一定会同意,一定会同意代言我们的游戏的。” 男人修长的手指夹起U盘,“好的。” “拜托,拜托一定给杨小姐看,明天就是发布会的日子。” 文心把全部的心思都凝聚在她的眼睛里,努力给他最深刻的印象。 “放心。”男人淡淡回话,转身离去。 白冬从超市采购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书店ic]。 她瞬间想起了爱看漫画书的魏西,继儿再想起,他前几天问过她,什么叫做怀旧。再继而想起了他曾介绍给她的一部漫画。 她拎着购物袋,推开了自带怀旧风格的木门,咯吱咯吱的残破声,配合着头上的铃铛响。 门口的结账柜台上坐着个压着帽檐,正在看漫画的宅男,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安静地看漫画呢。 《东京80年代》摆在最下层的书架最角落的位置,她还是找到了。 白冬抱着书,嘴角崭露出曾经,高中时候最纯美的笑容。 (柒)cheers! (柒)cheers! 今天是伴游网络最重要的日子,最新大型网游《三世仙缘》线下发布会的日子。 华修远俯身轻吻白冬的额头。 “晚上有公司的晚宴,不用等我晚饭,自己吃。” “嗯,少喝酒。”白冬点头,开门见他开黑色车子远去。 她给自己煮了饺子,又熬了锅酸菜汤。想着修远晚上回来,能醒酒。 手机铃声嘟嘟响起,“喂?” “张宁宁?怎么了?”白冬听她抽噎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 “我发现了,发现了…” “发现什么了?你慢慢说。” “我老公…他…他果真外面有了女人了。” “什么?”白冬不小心碰翻了锅盖,掉在白色的地板砖上,桄榔响得震耳欲聋。 白冬和张宁宁的第二次见面还是在咖啡馆里。 张宁宁嘴唇上没有涂抹艳丽的口红,身上只有普通的休闲裤,宽松的针织衫。 她摘下大大的墨镜给白冬看,“眼睛是不是还是肿的?” “别哭,事情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白冬紧着安慰她。 “他可能忘了,他的银行卡绑定的是我的电子邮箱,他居然在网上买了…真是不要脸。” “买了什么?”白冬没明白。 “就…床上用的那些…”张宁宁看她还是一脸茫然,直接说了出来,“情趣用品,知道了吧。” “啊?”白冬瞬间脸红了起来,“也许,也许他是买来送给你的。” “邮件一直在垃圾邮箱里,几个月了,我才看到,货早到了不知哪个狐狸精的手里。” 张宁宁还在不断地倒苦水,“国际航线每次都要三四天,谁知道他在外面和谁…” 好半天,张宁宁说到口渴,她拉起白冬的手, “桌儿,真是对不起,竟说这些不愉快。” “说出来就好了。” “周围朋友同事都太熟,这种事,或许只能对你讲了。” 白冬拍拍她的后背,“今后要怎么办呢?” 张宁宁突然狠戾起来,眉毛横在瞪大的眼睛上面,戴上墨镜。 “离婚那是不可能的,总是不能便宜了外面的女人。想从别人的菜篮子里抢男人,做梦!” “或许你老公只是外面玩玩的。” 白冬不知怎么乱七八糟安慰了她的高中同桌,距离上次见面,不过才一月光景。竟一语成谶,她的老公有了外遇。 男人,果真是有钱就会变坏吗? 她回到家,给修远烫衬衫,烫到领口,立马联想到那个口红的印记。 那抹红色,就像扎在她心口怎么都拔不掉的一根刺。 “cheers!”高脚玻璃酒杯间发出冰冰声,暗红色的琼浆随着撞击晃动出波纹,有个员工随口讲,“华总可要单独敬文总助一杯,为了请杨米代言,文总助可是跑断了鞋跟,脚都肿了。” 华修远这才低头注意到,平常喜好穿高跟鞋的文心,居然在产品发布会上穿了平底鞋。 文心见他果真要举杯敬她,突然害怕起来,害怕他真的过来,她也有小女人的害羞,慌忙推诿。 “杨米小姐肯来,是多亏了公司的新员工魏西,是他做的动画感动了所有人。我们应该敬魏西。”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了穿着普通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站在角落腼腆的男人身上。 华修远端着酒杯走向魏西,“谢谢你为公司做的贡献。” “Cheers!”文心和公司其他员工也向魏西举起酒杯。 “谢谢,谢谢,是大家的功劳。”魏西不会讲场面话,只会弯腰说谢谢,嘴角始终保持着尴尬的微笑。 “好好干,有前途。”华修远的手轻拍在魏西的肩上。 “是,谢谢华总。” 魏西看见身着高级定制西装,戴着昂贵腕表的华总,绅士般端着酒杯转身再去和别人攀谈。他什么时候也能成为像华总那样的成功人士? 魏西的嫉妒心和要强心稍微升起了那么一瞬,就又恢复了平常心。 晚宴很热闹,不仅有伴游公司的员工,还有其他投资方,广告商,明星艺人…每个人都在举着酒杯忙着社交,希望可以认识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人脉资源。 可魏西不喜欢,不适应。甚至是讨厌,讨厌这种为了名利虚假的逢迎。 他喜欢安静地,沐浴在几人高的树顶吹来带着松香的清风中,桌上翘起的画板画着他想画的英雄,暮阳夕下,回头,发现他喜欢的那个姑娘一直在凝望着他。 白冬,他回头望的是白冬。 他在宴会不是没有收获,手机在他的手中震动。 他收获了一条,白冬发来的信息。 对着她发来的一张照片——[东京80年代]漫画书的封面,他傻嘿嘿乐着。 [好看吗?] [好看。] 庆功宴夜里凌晨才结束,很多员工都抽到了奖品,购物券,笔记本电脑,扫地机器人,新款手机…… 华修远喝了酒,办事周到的文心帮他叫好了代驾。 他没有醉,文心为公司的努力他看在眼里。“谢谢,这次发布会能如此成功,多亏了你。” 修远停顿了下,把话说直了,“你想要什么?奖金还是股票期权?” 文心摇头,“华总,这都是您的功劳,我只是执行好您的每一份工作。” 修远对有价值的员工从来不会吝啬,“该得的你不要推脱。” 文心知道他就会这么说,她无奈,也就此沉迷。他工作上一丝不苟,个人生活,也是正经顾家。这样的成功好男人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华总,您知道,我想要的从不是这些。”她微醉,脸蛋透了红,渴求着盯看他,希冀他能回给她什么。 “你醉了。”华修远刻意别开头,躲开了她动情的眼神。 文心突然咧开嘴大笑起来,揉起太阳穴掩饰她刚才的失态,“的确是醉了。付出了劳动,如果一定得到点什么…”她想了想,“为了请到杨米,跑断了鞋,华总赔我双鞋子总是应该的吧。” “那是自然的,公司报销。” 代驾把华修远的车开过来,文心着急补了句,似生气似撒娇,“华总买给我的才算有诚意,38码。” 修远不可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她是在引诱他,引诱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喜欢,喜欢她的工作能力,公司离不开她。 “好。”他答。 白冬终于把小说《初心》的结尾写完了,键盘打上了最后一个句号。 [——谨以此书献给我逝去的青春。] [如果改编成《漫画》会更好。] [去找魏西吧,我知道,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 今晚不知怎么回事,小说完成了,张宁宁的话突然出现在她耳边,一直萦绕不去。 她拿起手机,微信界面是她主动发给他的《东京80年代》的封面。 [好看吗?] [好看。] 光标闪在后面,大拇指刚触碰了发送键。 “叮咚!”门铃响了。 白冬被吓了一跳,着急去给开门,只见华修远一人倚靠在门框,空气中散发淡淡的酒香,衬衫脖子处的扣子解开了,领带结也被他拉扯歪到了一侧。 “果真又喝了许多。” “没事,我叫了代驾,发布会很成功。” 修远的半个身子倚靠在娇小的白冬肩头,嘴角洋溢着笑容。 他按响门铃,不是他喝多了,也不是他没有带钥匙,而是他就想看到老婆白冬给他开门,因为有一种日本男人归家的满足感。 “我还以为又是文助理送你回来的。” “吃醋了?”修远笑得不明。 “我吃什么醋。” 白冬确实是吃醋了,从外表到能力,她哪里都比不上文心。 甚至,口红的印记她都不敢问,怕,怕发生在同桌张宁宁身上的事,也发生在自己身上。 (捌)不是欺负,是什么? (捌)不是欺负,是什么? 他在浴室洗澡,白冬又拾起手机。 [你还画漫画吗?] [偶尔画,没什么时间。怎么?] [没事,就是问问。] 好半天,手机没有动静,显然魏西没有再给她回复。 她突然心情有些奇怪,躺在床上,总是隔几分钟就要看点开手机,看他有没有再给她回复。 其实,如果回复了,信息会弹出到屏幕上,还会发出提示音。 可她还是忍不住,隔几分钟就要看,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就在她第N次刷开微信界面的时候,和魏西的聊天界面还是停留在她发出去的那句话,[没事,就是问问。] 这本就是结束聊天的话吧,他没有必要再给她回复什么,没话找话。 “哎。”白冬下意识叹气,眼睛却还是紧盯着屏幕,带着不舍,她也不应该再与他开什么新的话头了。 “还没睡?”华修远拿着毛巾擦着头靠近了她,她显然没有察觉。 “啊!”白冬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吓死我了。” “做什么坏事呢?” 他弯腰凑近。 白冬抬眼,手忙脚乱关闭了手机屏幕。“小说写完了。”她转移了话题。 “那我们可以放心的生娃了。” 他玩味地笑起,床头柜灯还没有来得及关,白冬已经被修远裹入了床单。 魏西的母亲来到了魏西的家,帮忙做家务,照看孩子。70平米的两居室,三个大人,一个小孩,住得很紧张。 “妈,告诉你多少遍了,刷碗要用流水,盆里的水多脏啊。” “知道了,知道了,瞧我这脑子,总是记不住。”魏西的妈妈尴尬陪笑,把碗碟又冲洗了一遍。 “妈,还有,刷干净的碗要沥干,不要用抹布擦,抹布多脏啊。” 令雪儿总是不放心地去监工婆婆做的每一件细小的事。虽然知道婆婆不容易,但还是忍不住讲出来。 魏西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右手上的鼠标点的滴滴响。他停下修正动画,扭头看见走进卧室的令雪儿,“能不能少说几句,我妈这样刷碗了一辈子,我不活得好好的。” “这样刷碗就是不科学。”令雪儿眼里揉不得沙子,不止是婆婆,魏西的某些习惯她也看不惯。 令雪儿嘟囔了会,看到地板上的扫地机器人,在插座处自动充电。 “你运气真不错,才换了工作,公司活动你就抽到了大奖,价值两千块呢。” “还行吧。”魏西点头,他不想和令雪儿讲话。婚后的她越来越爱唠叨,他若讲一句,她就能讲几十句,索性不讲了,她说上几句也便没了意思,就会闭口不谈了。 早上6点半的闹钟,按时响起。白冬微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滑开手机看微信,魏西有没有给她回复。 依旧没有,界面依旧停留在她发的最后一条信息上,[没事,就是问问。] 她有些失望,新的一天依旧老样子,她轻轻走下楼,去厨房做早餐。 同样的清晨,令雪儿在手忙脚乱地踮着脚去阳台收新洗的工作服。 “知道明天上班,工作服不提前找出来?”魏西起晚了,提起电脑包就要出去。 “妈,我来不及了,先走了。” 魏西妈妈喊他,“吃了饭再去啊……” “来不及了。” 门枝桠一下,再咣当一声,自动锁上了。 “哎,”魏西妈妈给魏冬冬冲奶粉。 “妈,你奶粉放多了,”令雪儿摸了摸温度,“妈,你是不是用的开水啊,说过多少次了,要用温水。” “哦,那我放水里凉凉。” “有没有常识啊,奶粉里有维生素的,用开水会破坏营养的。” 令雪儿刚收拾好东西,又急慌慌的去餐桌找早饭吃,嘴里还数落婆婆一顿不懂科学。 “那我重新冲。”婆婆把牛奶从奶瓶里倒到一边的碗里,“我喝,不给冬冬喝。锅里是小米粥,还有昨晚我做的茶叶蛋,泡了一夜,你尝尝,入味了没。” 婆婆边和她说,边开了瓶矿泉水,往开水里兑。 令雪儿刚喝了口粥,抬头看到婆婆的行为,吓得赶紧大喊。 “妈,你干什么呢?” “你不是说要用温水吗,刚烧的水太烫,我用矿泉水兑成温水。”婆婆解释着。 “不能用矿泉水,里面有矿物质,钠离子,对宝宝的肾脏不好的。” 令雪儿就是这么直肠子,看到什么不满就非要说出来,她没注意到,婆婆的眼角已经委屈地湿润了。 “那我晾晾。” 里面的屋子传来魏冬冬嗷嗷的啼哭声,他是饿了。所以婆婆才这么着急冲奶粉。 令雪儿去抱儿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对婆婆说的话说重了。 “宝宝乖,在家听奶奶的话。” 她把孩子放回婴儿床,“妈,我得走了。”蓦然回头,看到婆婆在拿两个杯子来回倒腾开水,心里也挺不好受,想和婆婆道歉,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最终,没说什么,带上门上班去了。 “华总早!” 前台远远看到米色西装的衣摆,就赶紧站直了身。 “早。” 华修远对前台礼貌回应,刚走过几步,看到走在他前面女人穿的黑色高跟鞋,突然想起了,鞋子。对,文助理向他请功要鞋子,他答应了,修远额头微皱。他个大男人,哪里懂什么女鞋。问自己的老婆白冬?可白冬又是个极其简朴的女人,作为公司送给文心的礼物,总是要送个名牌,越贵越能代表公司对人才的珍爱。 他向后退了几步,小声问前台小姐。 “知道有什么名牌女鞋吗?” “什么?”前台听清了,可不敢确定,华总,居然问她什么女鞋品牌? “女人穿的鞋子,什么牌子最贵最好?”华修远重复了一遍。 “知,知道。”前台打了个嗝,忙捂住嘴巴。 “说几个。” “Manolo Blahnik, Jimmy Choo, Christian Louboutin…” 当前台说到第三个牌子的时候,华修远喊了停,“发到我邮箱。” “好的,华总。” 白冬擦完了地板,整理起屋子的琐碎。她把高中的同学录擦回书架的那一刻,手突然抖了。指肚刮擦书架的顶端,她在光线在仔细辨认,已经没有了灰尘。 “嗡嗡…嗡嗡…” 是她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她着急去看,脚尖杵到了茶几腿,“嘶…嘶…” 她忍着疼,滑开微信。 [昨晚太困,睡着了。] 魏西回复了,他给她回复了。白冬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欢喜,连带着被茶几腿蹭破了皮的脚趾也不觉得疼了。 [新工作很忙吧。]她中规中矩地再回复给他。 [还行,新产品刚发布,还要调整优化。] [哦。这些年有没有画作,发给我看看?] 白冬没有和他客气,轻松的语气和他调侃起来。 [我找找…] 没多久,一张冬日的雪景的原画通过手机屏幕进入到了白冬的眼眸。 华修远舒服地坐在办公室的羊皮椅上,也在盯看着同一副画。 耸在蜀山顶上的巍峨道观,天空飞扬着纯白的冰花,青瓦屋顶渐被薄雪覆盖,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人背着一把古剑,脚尖点在檐顶上,俯视着悬崖下九层高的镇妖塔,眼眸复杂。 “华总,华总?”文心叫了他两次,他才从画面里回到了现实。 “就这么改。” 华修远对这个风格颇为满意,向来挑剔的作风让文心也感到意外,美工部提交的第一版的新年设计就这么顺利通过了。看来,新招聘来的员工,魏西,是招对人了。 [这是我刚给公司游戏设计的原画,还未发布,你可要给我保密。] [不给你保密会怎样?] [那估计,我会被公司辞退吧,说不定还要我赔偿。] [那我终于可以报仇了。] [报什么仇?] [当年高中,你欺负我的仇。] 好半天,魏西才回复她,[那不是欺负。] [不是欺负,是什么?] 白冬等了一下午,没有再等到他的回复。 或许是他忙工作了,或许,这个问题,太难回答。 不是欺负,是什么?她的心砰砰跳起来。 (玖)红底鞋 (玖)红底鞋 难得华修远按时下了班,他去地库开了车子,径直往百货商场开去。 Christian Louboutin的专柜,售货小姐在给他介绍。 “先生,您看,这鞋子是红底的,设计师是从红指甲油来的灵感,这红底鞋就像是给鞋子抹上了口红,性感的标志。这款simple pump最是百搭,而这款daffodile,许多大牌明星都买过。” 华修远拿起鞋子,用手指比了比跟的长度,最矮的跟也有七八厘米。 白冬,她是不会穿的。 “先生,马上入冬了,我们最新到了秋冬皮靴。” “就这双吧,他指了指那双明星爆款daffodile,38码的。” “好的,先生。” 导购小姐微笑着接过他付款的白金黑卡,心里嫉妒艳羡着,不知是哪位小姐得到了眼前这位绅士的心。 伴游公司的前台岑静舟,恰好也在这商场逛。Christian Louboutin的专柜,她刚好看到了,公司的老板,华总,早上才问过她女鞋的品牌,晚上便亲自买了双。送给谁?女朋友?或者是太太? 鞋子被华修远放在了后车厢,他不愿让白冬看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可白冬还是发现了,当天晚上就发现了。 白冬给他烫熨西服的时候,从口袋里发现了,他的购物小票。 Christian Louboutin是什么品牌,她不知道,但[Woman]这个单词她认识。一万六,她数了数价格里的零,没错。 互联网时代,什么都能查到。是鞋子,法国名牌。白冬不知不觉把左右食指送进了嘴巴,牙齿咬起了指甲。她脆弱的心似乎又被谁猛击了一下,空白的大脑瞬间就会想起,前些日子在他衬衫的领口发现的那一抹红。 “啊!”她右手里的熨斗还在机械地动着,突然感觉腰被人箍住了。 “睡觉吧。”华修远在她耳边磨着,手掌从腰过渡到了她的腹部,“还没动静吗?” “没。”白冬最近总是被他吓到,下意识回答,也不知道回答了什么。 “那我还要加油。” “我今天不舒服,改天吧。” 白冬背过身去,第一次拒绝了他。 “好吧。” 华修远没有强行要了她,但心里多少不痛快。 夜深了,他均匀的呼吸渐起,白冬又失眠了。 她睡不着,便滑开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她脸上,显得她越发憔悴凌乱。 “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同桌张宁宁的话又出现在她耳畔。 微信的界面不知道何时被她打开了,手指点开了West。她终于忍不住,尝试跟他,提了个过分的要求。 [我写了篇小说,你能不能,帮我改编成漫画?] 这个想法她酝酿了很久,都没有告诉他,他忙,她不应去打扰他的工作。而且,她也没有钱给他付报酬。这只是她心血来潮的想法。 她太过分了,太唐突了。当她想把这条信息撤回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分钟来不及了。 [我开玩笑的,没有这回事…] 这条信息还没打完,她竟然收到了他的回复。 [好。] 他只回复了一个好字,什么条件都没有,就回复了她,好。 白冬看了时间,夜里11点半。眼睛不知不觉有些湿热,她的泪水已经嘀嗒到了床单上。这一刻,似乎她受的所有委屈都没有了。 [我没有钱付你画费。] [欠着。] [穷,还不上。] [你来抵债。] 白冬的心砰砰跳起来,被子蒙起眼。等她探出头再看微信。 [开玩笑的,你把你的小说发给我,我先看看。] [好。]她捂着嘴扑哧笑,也只给他回复一个好字。 这一觉,白冬睡很甜,等她起来床,华修远已经去公司了。哎,最近她怎么懒了这么多。她去卫生间洗漱,才意识到,例假已经推迟一周了。 文心从华修远手中,接过香槟色的高跟红底鞋,不忘娇声。“谢谢华总。” 她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换上了这双新鞋子。“正合适。” 华修远手指敲起桌,忽然说, “你去通知下魏西,下午与投资方的会,叫他准备五分钟关于美术设计的演说。” 文心有些诧异,“这,时间太紧了吧。另外,他才来我们公司不久,您放心?” 文心最终还是踩着高跟鞋,去了魏西的工作位。 “魏西,今天公司要接待康安投资的代表,新游戏的美术设计方面公司想让你来讲解。” “我?”魏西战战兢兢站起来,向上推了推眼镜,“资历不够吧。” “华总说你行你就行,好好准备,下午2点大会议室。” 文心也怕他搞砸了与投资方的重要会议,给了他份资料。 “这是新游戏的项目企划,你参考下,下午的会议需要你把美术设计,最前沿最能吸引人的部分讲出来。华总真的很看好你!” 魏西目送文心离开,深呼吸。公司重用他,这是他展露头脚的机会。 中午几个女员工在公司厨房吃饭,聊些个八卦打发时间。 “文总助今天穿的鞋子,好像就是那个有名的红底鞋。” “什么是红底鞋?” “这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女的?” 哒哒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文心刚好来到厨房泡茶,故意在所有人面前走了一圈。眼尖的前台岑静舟一眼就认出了,文总助脚上的鞋子就是昨天华总买的那双。原来,文心跟华总……前台真想拍自己脑袋,真是笨啊。 文心,岑静舟,张宁宁这样的女人,是属于职场的。她们是瞧不起白冬这样什么都不做的家庭主妇的。女人应该经济独立,靠男人的女人,那是不要脸的。 所以白冬她自卑,低调,自卑到尘埃,低调到她没有几个往来的朋友。只能靠写文章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完成了[初心],她坐在电脑前,又想再写一篇,长篇太累,那就写短篇吧。写什么好呢?还在构思,电话却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张宁宁变了味的笑声。 “白冬,我离婚了!哈哈哈,怎么样?” “记得上次你说,说什么都不离婚的。” “他净身出户,我为什么不离婚?房子车子孩子都归我,我就是要看他悲惨的下场。”张宁宁笑得很得意,但白冬能听出来,她其实很难过,很悲哀。得了房子车子票子,看似是离婚的胜利者,其实,她一样输了。 白冬想她心情好起来,只能顺着她的心,“我们宁宁这么漂亮,去找个比他好百倍千倍的男人,他真要气疯了。” “如今,他什么都没了,我就不信那个小三会跟着他,到时候他孤家寡人,真惨啊。” “是,他活该。” 白冬挂了电话,瘫坐在沙发上,盯看墙上她与华修远的婚纱照。 他们是在四五月的春日拍的,黄色的迎春花摇曳在她雪白的婚纱边,和煦的暖风卷起他西服的衣袂。 她有预感,张宁宁的结局,就是她的未来。 (拾)再次偶遇 (拾)再次偶遇 白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内心也在逐渐动摇,她爱华修远还是习惯了这样索然无味的家庭主妇生活? 电话突突震动,她被吓起了一个激灵。 “嗯,好的,我马上过去。” 白冬利落地从衣柜里取出黑色的西服外套和一件浅蓝的衬衫。慌里慌张包好,出门打了滴滴。 “公司总是有不长眼的人,端着咖啡走来走去。” 文心细心地拿手帕擦华修远脱掉的西装上的褐色污渍。“擦不掉,这可怎么办。”“没事,我打了电话,叫白冬来送衣服。” 白冬着急看表,希望时间没有耽误他的工作。 她就像干洗店的送货大妈,抱着衣服走进银正大厦,眼看电梯就要关闭。“等等…等等…” 就是这么巧,挤进电梯抬头的刹那,她第二次看到了他,魏西。 魏西刚吃完午饭回来,嘴角还沾了米粒。 白冬冲他指了指,他竟心有灵犀的,伸手摸过去,果然。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你去几楼?” “十九。” 魏西修长的手指暗亮了十九这个数字,封闭的电梯就剩他们两人。 “又来给老公送饭?” “不,不是。”她晃了晃手上提的手袋。“他衣服脏了,我来给他送衣服。” “衣服脏了,无所谓的吧,需要你特意跑来送衣服?” 白冬无奈耸耸肩,也对他嘿嘿笑,笑得不知自己与他说了什么。“说也是。” “你还是这么迷糊。”他抬起手想像从前一样去戳着她的鼻尖,就差分毫的距离,突然缩回了手。 “你还是这么无厘头。”白冬倒是和从前一样,翻给他个白眼。 十九层不算很高,快速电梯很快就到了。 “对了,你老公在十九层工作?”魏西终于问到了重点。 “嗯。”她点头。 “也是在伴游网络?” “嗯。”她再点头。 “没想到和你老公是同事。”魏西手心不知何时出了许多汗,竟握不住拳头。 “白冬,你才来。华总等你半天了。” 在前台焦急等待的文心拉起白冬的胳膊就往里走,前台岑静舟倒是捂住了嘴巴,这个被文总助拉走的女人,不就是前一阵子说是华总妻子来送饭的那个吗?难道,她没说谎?果真是华总的妻子?可那文总助穿的高跟鞋,可确确实实是华总亲手买的,没错,绝对没错,她看鞋子绝对不会出错。 吃惊的不只是前台岑静舟,还有魏西。 [华总等你很久了],华总,文总助嘴里说的华总,只能是伴游公司的总裁,华修远。 魏西拿工卡刷了门禁,走回自己的工位,倒是路过华总的办公室,玻璃窗内的百叶是拉上的,不过门没有关严,露出一丝缝隙。 他的脚不自觉走过去。 都说美工工程师有像素眼,哪怕只是一个缝隙,他也看到了。 白冬的小手正在给华修远系衬衫脖颈处的扣子,动作极其认真。 魏西的浑身如同被冰冻住了般,走不了步,也说不出话,独独心在难过。 难道他不应是祝福她吗?十年过去,他以为,高中时的他们终究是青春的回忆,无论无何都不会影响到现在,可在他看到她给别的男人穿衬衣,系纽扣的时候,他难过得心口发疼,泛酸。 “魏西?你怎么在这儿?”文心突然出现。 “啊,我去洗手间。”魏西胡乱说个缘由。 “哦,对了,一会下午的会议,切记,不论投资方提出任何美工方面的问题和需求,你都要先无条件支持和保证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明白。”魏西机械地回应,他的心还在想着白冬。 “那就好。” 眼见文心走远了,魏西才反应过来,他答应了什么。投资人的需求不能拒绝,这是必须的。哪怕技术做不到,也要会讲故事融资。他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魏西转过头,视线再次穿过门隙,白冬在给他系领带了。 “晚上要吃什么?”白冬给他整理好袖口。“清蒸桂花鱼怎么样?” “晚上不用等我,下午有投资人的会,可能要出去应酬。” “好吧。” “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再费神写小说了。” “嗯。” 白冬回家的路上,去了趟药店,买了验孕棒。应该不可能的,医生都说,她不会容易再怀孕了。 “魏西,我们公司最厉害的美术工程师,三世仙缘的怀旧风格,就是他的设计。”华修远衬衫西装,绅士风度,把本公司的人才介绍给投资方。 “这是御泽投资的池总,姜秘书。” “池总,您好。”魏西战战兢兢伸出手,与池总握手。 “池总,您坐。我就不磨叨直说项目了。现在古装剧大热,尤其是宫斗剧。我们公司决定推出一款大型宫斗游戏。” “倒是个新奇的点子。”姜秘书对池总笑笑。 “让我们的美术工程师魏西来介绍吧。”华修远的目光瞅向了魏西。 魏西站在荧幕跟前,一张张刷起PPT,“传统的大型网游,一般以男性玩家为主,这次的网游,打算把女性玩家也吸引进来,配合多样的时装选择和宫斗剧情…” 华修远和投资方是坐在一边的,魏西讲解的时候应该是关注投资方的。可他就是见不得华修远那成功人士的绅士样,他脑子里总是浮现白冬刚才踮起脚,给他系衬衫扣子的可爱样子,噬他的心。 下午四点半,银行柜台停止营业,令雪儿清点好现金,伸腰准备下班,电话响了。 “莫行长,好的。” 令雪儿不知道,莫行长找她到底是什么事,她猜度着,忐忑着。不会是嫌弃她休假太长,要把她辞退吧。 莫令成是明光银行宁城分行的行长,工作勤恳清廉,一脸和蔼,和魏西一样戴着斯文的眼镜,却更显国家公职人员成熟的办事作风。这些年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身上从没见过名牌衣服,腕上也从未出现过名表。四十几岁能做到这个位置,应是有相当出色的工作能力的。 “令雪儿,你这生孩子休假了快一年,得努力工作了。” “是,莫行长,我知道的。”令雪儿生活上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工作上也是,她在银行柜台工作的这几年,现金和对账她从来没出过错。 “我相信你,你是我们分行最上心的员工。” “谢谢领导栽培信任,我一定会努力的。” 莫令成拿起桌上的一张表格,递给令雪儿,“看看。” “嗯?”令雪儿不知是什么,小心接过。 “出国培训申请表?”她小声念出声。 “我向总行推荐了你,英国的伦敦银行,是个好机会啊。”莫令成看她眉头微皱,又说,“我们分行就这一个名额。” “莫行长,我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可您知道,我孩子才一岁。” “回去好好想想,这周就得定下来。”莫令成没有强迫她,倒是处处替她着想,“我知道家庭的重要,可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这个社会,女人的事业可能更加重要,会给你更多的安全感,你说是不是?” 莫令成的话倒是提点了她,让她有些动摇,她的儿子,白冬冬,培养教育他,给他更好的生活,哪里不需要钱呢?光指望自己的老公,那是不靠谱的。 “一年后回国,副处长的位置肯定是你的。” 令雪儿走回家的路上,耳边一直重复着莫行长的这句话。 (十一)谢谢 (十一)谢谢 白冬坐在马桶盖上,手里拿着验孕棒,对着两道红线,笑得真心。 上天对她够好了,她真的怀孕了。 微信是婴孩的头像蹦出了消息。[画了个封面,你看看喜不喜欢。] 手绘的图渐渐刷了出来,越来越清晰。男生靠在校园的树干,偏着头,伸手去摘女生头上被风吹落的黄叶,女孩凝看他,仿佛他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秋天,现在的季节,也是开学时他们相识的季节。 [真好,真想回到过去年轻的时候。] [我也是。] 白冬抹眼,看图的时候,她就已经泪目了。 投资会过后,文心和姜秘书小声问,“不知池总喜欢吃什么,公司订了贵香酒楼。”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池总身体不适,饭局就免了。”姜秘书回绝了,“不过你别多想,我们池总很看好你们公司的项目,投资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那只能希望下次有机会可以宴请池总和姜秘书了。” 送走投资人,文心也终松口气。 “华总,贵香酒楼订的包间有最低消费,是不能退的。于是我擅自做了个决定,你可别说我。”文心整理文档,抬腕看表。 “什么?”华修远低头还在琢磨,要做出逼真的特效,是不是有必要收购家国外的游戏引擎公司。 “我邀请了别人。” 华修远没有抬头,“你作主吧。” “陪我一起吧。”文心收拾了妥当,去拿衣架上西服外套,披在华修远身上。 “我自己来。” 文心懂进退,缩回了手,虽然她很想像白冬一样,能给他近距离贴身穿戴。 “你自己去吧,我回家吃。” “我请的人,你认识的。走吧,你不去,他们会生气的。”文心像孩子一样在他后面推他的背。 “你到底请了谁?” “华总,您不去肯定会后悔。” “行里领导找我谈话,有个去英国培训的机会。”令雪儿跟魏西说。 “嗯。”魏西拿着画笔,认真的勾勒从前他印象中的高中校园。 “我和你说话呢。” “听到了。” “你没什么意见?” “你想去?培训多久?”魏西停下手中的笔。 “一年,可我去了,冬冬怎么办?” “我妈不在呢吗。” 魏西的母亲在一旁抱着孩子,不作声,媳妇怎么选,她不应干涉。 “可我还是担心。”令雪儿琢磨来琢磨去。 “那就别去。”她怎么选,魏西都没意见。 “可不去吧,机会就没了。我们行长说了,一年后回来提拔我做副处,工资能翻倍。” “那就去。”魏西又说。 “冬冬才一岁,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令雪儿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叫魏西静不下心来作画。 白冬打开衣柜,跪在地板上,拖出柜底的大箱子。里面放的是她从前准备的婴儿服装和玩具,她拿起一只小小的棉袜,傻嘿嘿的笑。 终于,可以再派上用处了。 她抬头看墙上的挂钟,九点了,修远还没回来。她迫不及待给他发了消息。 [老公,我怀孕了。] 她趴在桌上等他的回复,他会很开心吧。她轻轻抚上肚子,这一次,绝对绝对,妈妈会保护好你。 “妈,爸!怎么是你们!”华修远走进贵香酒楼的包间,看到年迈的父母坐在桌边等。 “华总,您这阵子忙工作,都没有时间好好陪伯母伯母吃顿饭,我就擅自作主了。” 文心懂事得扶华母坐下,乖巧坐在一旁。 华修远见是父母,心里虽念着家里的妻子白冬,也还是要陪父母吃好这顿饭。 “伯母,这海带排骨汤,降脂降胆固醇。”文心和华母聊得好,盛过去的汤,华母喝得也舒适。 “文小姐点的菜都是就着我们老年人的,也点个你们年轻人爱吃的。油焖大虾还是奶酪焗龙虾?” 华母叫来了服务员,“香辣蟹,你一定喜欢。” 点完了菜,华夫人拉起文心的手,“瞧我,竟点这些吃起来麻烦的菜,剥蟹最费力。” 华修远的手机响了,是文心的消息,喜上眉梢。 正要打字回复[老婆…] 手机却被华母按了关机,“不许忙工作,好好吃饭。” “妈,不是,是白冬。” “白冬怎么了?”华母脸色显出不悦,作为婆婆,她更喜欢文心这样的女人。工作是男人的贤内助,也会孝顺公婆。 “她怀孕了。” 华母有些不信,“不会吧,上次流产大夫可说她大概率怀不上了。” “当然是真的。” 华夫人继续撇嘴,“等生出来再说吧。” 一旁的文心听到白冬怀孕的消息,心下也很不悦,面上依旧笑着招呼华父华母,殷勤赛过照顾自己的父母。 白冬的手机嗡嗡响了,她以为是修远的回信。 却不是,是魏西。 [我又画了几页,你看看?] 画的不是她写的小说中的剧情,而是,而是… 高楼林立的写字楼下,一个像她样子的普通女孩,手里拎着饭盒,抬头仰望着。一个瘦高的男人,挎着电脑包,一旁凝望着她。 下一张,那个女孩子后退了几步,踩到了他的皮鞋。 他抱住了她快要倾倒的身体,她回头说抱歉… 白冬看得懂,这画的是她和他,十年后的见面。 他们之间的感觉,时隔春秋,依然存在,刻进了彼此的心扉,挖不走,抹不平。 她不知该回什么,[谢谢。] 或许是他的这些画唐突了她,他没有再回复。 他的心,她应是懂的,画的那么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华修远先送了文心回家,又送了父母,等回到家,已经快午夜了。 白冬熬不住,蜷缩在被窝里,睡着了。 他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白冬发给他的消息。[老公,我怀孕了。] 他开心得恨不得要告诉全世界,他要做爸爸了。轻轻走过去,看她紧闭的双眼,手指不禁伸去想触碰她柔软的长睫毛。 弯下腰,忍不住亲吻了她的眼。 最新的宫斗游戏项目正式启动,裕泽的投资合同也敲定得差不多,文心拿着一摞文件去找华修远签字。 靠近魏西办公桌的地面,掉落一张画稿。 文心弯腰捡起,画的女孩子,她看着眼熟。 像,真像,是白冬。 文心望了望周围没人发觉,把画稿偷偷塞进自己的文件夹,挺直了身,进了华总的办公室。 (十二)帮你 (十二)帮你 莫行长亲自打了电话问令雪儿。“还没想好吗?” “莫行长,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您把机会让给别人吧,我真的放心不下孩子。” “哎,那好吧。”莫令成叹气,也只好挂掉电话。 令雪儿从洗手间回来,又坐回了柜台,按了叫号器。 顾客在屏幕上数字签名后,她递给了顾客存款回执。 “好像不对吧?我要存二年,这单子上怎么写的一年期?” 令雪儿看了,还真是。 “抱歉,我重新给您办理。” “小姑娘,办事不能这么迷迷糊糊的。” [请您对本次服务进行评价。]机器声响起,令雪儿有预感,这位大妈肯定按的是不满意。 国企升职是看年龄段的,错过这次机会,以后铁定就没有了。 她心里正烦躁,电话又响了。 “莫行长?” “晚上有空吗?吃个饭。” “这…”行长要请她这个柜台小职员吃饭,令雪儿有点受不起。“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关于工作,有必要和你谈谈。” “那好吧。”令雪儿本能够再拒绝的,可她有点后悔退掉去英国的培训机会。 因住同一个小区,白冬的婆婆公公又来了。 “妈,爸。”自从流产两次,白冬见到他们是越来越害怕。 “听说你又怀孕了,可真是不容易,给你炖了鸡汤,趁热喝。”婆婆把碗端到她手边。 “妈,我现在不饿。” “不饿也要吃,营养不够,孩子再掉了怎么办?喝吧。” 白冬不忍违了婆婆的好意,拿勺子刚喝了一口,就觉恶心。其实,她想吃些清淡的。 “不好喝吗?”婆婆关切道。 “好喝。” “好喝就多喝,再给你盛一碗。” 白冬喝了两碗,实在是喝不下去了,婆婆才作罢。 “就是要这样,当初我怀修远的时候,一天能吃一只鸡。可惜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但为了营养,就去河里捞王八,那时候王八不值钱,没人吃。现在倒好了,是高级补品了。这不,把我家修远养得这么聪明。” 婆婆继续念叨。 “以后,你就好好在家养胎,什么也不要做,我来做。” “妈,不用,我能行。” “能什么能啊,能的话,前两次怎么会流产的?” 婆婆说话向来直,白冬也知道这是婆婆的好心,“那就麻烦妈了。” “不麻烦,照顾我未来的孙子,我高兴来来不及。” 白冬尴尬地陪笑,突然胃里一阵恶心,快步去了卫生间,趴在盥洗台上吐。 鸡汤太油了,她真的只想吃点清淡的白粥。 她心里委屈,给修远打电话。 “修远,我怀孕的事你告诉爸妈了?” “嗯,这是喜事啊。” “妈说以后每天来给我做饭。” “多好啊,老婆,你什么都不要做了,就安心在家养胎。” “可是,可是我想一个人在家。” “妈有经验,会照顾好你的。之前就是因为你太忙碌了。” “修远,我今天要去医院孕检,你有空陪我去吗?” 电话那头传来文心的声音,“华总,这两份文件已经敲定了…” “我先忙工作了,孕检叫妈陪你吧。” 文心手里攥着响着嘟嘟忙音的手机越来越紧,豆大的眼泪噗通噗通掉进洗手池,被砸个粉碎。 中午午休的时候,文心又路过魏西的办公位,见魏西弯着腰东找西找。她嘴角笑起弧度,用镶了钻的闪亮指甲轻敲了他的桌面。 魏西抬头,“文总助。” “有时间吗?喝杯咖啡。” 银正大厦楼下的鲜花饼店旁,就是周围白领常光顾的[Elizabeth]咖啡馆。 “来我们公司这几个月,还适应吗?” “挺好的。” 她看到他的黑眼圈,就知是工作太忙熬夜了。 “公司虽然过了创业的阶段,但竞争是持续的,尤其是游戏行业,你应该理解。” “我明白。”魏西话不多,喝咖啡也是老实斯文的。他自己都察觉不到,步入社会竟变了这么多。 “这是你画的?”文心从包里取出文件夹,展开在魏西面前的,正是魏西刚才东翻西找的,那幅画。 “怎么在你这里?” 他宝贝样的细细着,怕哪里脏了污了,低头轻轻吹掉上面的浮灰。 “我捡到的,特意来还给你。” “谢谢文总助。”魏西小心地把画收起来。 “画的是白冬吧。” “嗯?”他惊到恐惧。 “华总很器重你的,你准备下,下周随华总一起去美国出差。” 文心把闪亮的指甲再次敲在画上,“保存好了,下次被华总捡到,我也帮不了你。” 魏西收起画的手哆嗦了下,他的心思被人发现了。 令雪儿给魏西打了电话,撒了个谎,说是晚上要加班,她总不好说要去和行长单独吃饭,这种误会能少则少。 魏西也给家里的母亲也打了电话,说晚上他和令雪儿都要加班。叫母亲不要等他们。 晚上八点多,西边夕阳的余光一点也没了,但也不是全黑,对面的写字楼顶挂着白月亮,在蓝色渐深的空中越发明朗。 银正公司十九层的员工,工位上有几个加班的,魏西算一个。 难得的安静,他可以在公司多画几张手稿。 高中的校园,这么多年了,不知有没有变,操场是不是铺了草坪,教学楼前的多彩月季花是不是谢了。 令雪儿的家在银行附近,她每天走路上班,莫行长是知道的。 莫令成的车只是普通的奥迪A4,当他给她打开副驾驶车门的时候,令雪儿还是愣了。 “上车吧,有点远。” 令雪儿系好安全带,坐在副驾驶有点忐忑。 “我妻子是学葡萄牙语的,她在南美工作。” “哦。” “你别想多了,我就是想告诉你,工作和家庭没办法两全,我也一样。” “哦。”令雪儿工作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莫行长的家里事,还是莫行长亲自告诉她的。 “你姓令,我的名字也有个令字,这就是缘分,所以我得提点提点你。” “莫行长…我…” “你别说话,听我说。” 莫令成带她去了宁城算是最高档的中西文化结合的饭店,宁府宴。 令雪儿所有朋友圈里的人,听说过的人有,来过的应该一个都没。 包间是精美的日式屏风隔断的,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她随意翻开,芹蔬小炒就要1888元,她的手火辣辣地发烫,要着火,还流汗,简直是水火相溶。 “太贵了。”令雪儿感觉不合适,心里也奇怪,莫行长衣着简朴,从未有过贪腐传闻,工资再高也是摆在明面上的。 “贵吗?”莫令成对她笑了笑,抬头示意服务生。 “最卖座的菜品,上六道。” “好的,先生。” 服务生走了,莫令成继续和令雪儿说,“我也觉得挺贵的,但是你想吃吗?” “贵的不一定好吃。”令雪儿尴尬回答。 “你说得很对,贵的不一定好吃,但是我就问,你想尝尝吗?” (十三)动摇 (十三)动摇 令雪儿自卑地低下头,“莫行长,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再奋斗也跳不出上帝给每个人画的圈。” 莫令成没有直接反驳她,“我如果不争一争,现在应该在山东某个村里种苹果。年轻的时候有机会就要抓住,否则一定会后悔的。” 他给令雪儿添了杯清茶。 华修远回到家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回去了。 “妈煎了鱼,炒的青椒。”白冬照常帮他脱下西装,挂进衣柜。 “今天孕检怎么样?” “医生说还是孕酮不够,打了保胎针。” “你就是每天胡乱想的,小说千万不要再写了。无聊就多看些情景喜剧,心情好最重要。”华修远接过白冬给她盛的米饭。 “嗯。” “你也吃。” “我陪爸妈吃过了。” “那喝点汤吧。” 他给她盛了碗排骨汤,白冬推了推,“不想吃,今天妈逼我喝了两碗鸡汤,恶心得想吐。” 华修远把碗放在桌上,“不想喝就不要喝,别强逼自己。” “对了,下周我要去美国一周,工作的事。” “啊?”白冬刚怀孕不久,心有不安,手轻轻拽了下修远的衣袖,“能不能不去?” “不行啊,公司要上新项目,需要引进些技术。” 修远见她一脸的失望,轻拍她的手背,“很快的,一周就回来,在家乖乖等我。” “嗯。”白冬点点头。 “茶怎样?”莫令成问令雪儿。 “我不懂茶,但这茶确实清香回甜。” “这是家喻户晓的铁观音,却是特供的。” 服务生把菜品上齐,莫令成指着一道茄子,“这道菜叫茄鲞,xiang,三声。是红楼梦小说里刘姥姥进大观园宴席上的一道菜,工艺很复杂,你尝尝。” 莫行长想给她夹过去,觉得不妥,“你自己来,我就不给夹了。” “这是蟹黄豆腐,看起来这都是很普通的菜,但工艺不同,味道层次就不同。人也一样,都是普通的人,争的不同,求的不同,最终的位置也就不同。” 这顿昂贵的晚餐饭令雪儿吃得很不自在,莫令成看得懂她的心思。 “我送你回家吧。” “谢谢莫行长。” 令雪儿跟在他身后,不敢越矩。 “出来吃个饭,不要这么紧张。”莫行长回头。 莫令成打开了车门,却不是来时的那辆车。 令雪儿斜眼看了车标,有个字母B,还是8,她不认识。 “坐。” 不过这个车子座椅真的很舒服,应该是真皮的吧。 “累了就睡一觉,到了叫你。” 莫令成脱掉自己的西服外套仍到后座,令雪儿微闭的眼透过缝隙看到他手腕戴了表,什么牌子她看不清,衬衫的袖口和做工一看就是定制款。 晚上睡觉的时候,白冬往修远怀里挤了挤,“老公,他们都说刚怀孕的时候不能到处讲的,容易掉。” 她等了半天,没有听到修远的回答,听到了他有韵律睡着的呼吸声。 令雪儿靠着魏西的背,问,“魏西,车标上有个B那是什么车?” “你说的是宾利吧,几百几千万一辆。” “哦。” “对了,我下周要去美国出差。” “挺好,说明公司越来越重视你了。” “嗯。” 令雪儿闭了双眼,每个人都在奋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做这样争上游的梦。 保胎对于白冬来讲是头等大事,小说她是肯定不写了,可脑子还是止不住想剧情,二十年后的再相逢,会不会太久了。 远在北方老家的母亲给她来了电话,[闺女,大城市不好呆,累了,就回老家看看,妈做你最爱吃的豆角焖面,还有糖醋鱼段。] 白冬揉揉眼,这些年她跟着修远,因为当初怀孕,辞了工作。现在,工作也没,孩子也…或许,她还不如留在家乡那个小镇,留在父母身边,哪怕没有出息地在超市收银。 手机微信来了消息,她点开看。是同桌张宁宁。 [桌儿,你说,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白冬瞬间想到的就是文心那样的。 [年轻漂亮又有工作能力的。] [桌儿,你想得太肤浅了。我以为我老公出轨的对象是航空公司貌美的空姐,我错了。] [那是?] [她是个近四十岁的老女人,既不漂亮,也没有钱。] 白冬不知怎么回话,好半天,张宁宁又回给她。 [这次失败的婚姻,我学到了挺多,男人想要的女人,应该是愿意为他妥协的女人。] 银行柜台职员的工作服是统一的,白衬衫,红领结。但vip贵宾室的职员没有必须要穿成这样。 令雪儿突然被调去了vip柜台。这里的客户大部分不是开户,存取款支付这类普通业务。而是理财。黄金,外汇,基金,保险…这些业务令雪儿在普通柜台不常办,做得不熟练,但也能应付。今天,她在机器上刷过的黑金卡,最低的账户余额是两百三十三万。她记得很清楚。 莫行长接连好几天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没有再劝她接受去英国培训的机会。令雪儿心底的悔意越来越强烈了,她不应该,不应该这么天真,孩子交给婆婆带一年,很正常的,一年很快的。等她再回来,提了副处,她就可以送冬冬去最好的双语幼儿园了。太晚了吧,这个机会,早就被别人抢去了。 令雪儿低着头走出银行的侧门,她裹紧了风衣,秋深了,落叶萧瑟。她得赶紧回家给魏西收拾出差去美国的行李。 “走路要抬头。” 令雪儿听到声音,唰的站住了,差点就撞上了她面前的人。 “莫行长?” 两个人离得有点近,她确信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去那边坐会儿?” “嗯。”令雪儿点点头。 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没人关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两个人。 “快入冬了,你穿得太单薄了。” “都说春捂秋冻嘛。”令雪儿呵呵笑,有点尴尬,“莫行长…我想问…” “问什么?”他扭头盯看她的眼,两人对视久了,心不自觉跳得快起来。 “那个去伦敦的机会…” “你不去,自然别人很快就顶上了。”他说得很严肃。 “哎,真可惜。” “你后悔了吗?” “嗯。”令雪儿点点头,“莫行长,你说得对,每个人都要向上争一争的。” 莫令成从她头上取下好几片破败的黄叶,“知道后悔了就好。” (十四)尘埃起 (十四)尘埃起 白冬给华修远收拾去美国的行李,“衬衫五件,西裤三条,领带两条,够不够?” “应该够了吧。” “纽约比宁城冷,西服西裤要带羊毛的,牙刷毛巾我给你装进了保鲜袋密封了。” “嗯。” “对了,白冬,你把家里这些我常穿的衣物都收拾出一部分来,我放公司去。” “为什么?” “上次衣服弄脏了,还要劳烦你来送,预备几件在公司是有必要的。” “哦,你说的有道理。” “这还是文心的主意,她想得比你周到。对了,文心送你了套护肤品,说是纯植物的,孕妇也可以用,我给你放在梳妆台上了。” “那帮我谢谢文助理。”白冬笑得有些不自然,文心在她心里扎的刺越来越深了。 一大早,是华父华母做的早餐,车子的滴滴声响在门口。 华修远把行李箱拎出去,装上了车。 文心从车上下来,对华父华母说,“您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华总的。” “旅途平安啊!”华父华母挥起手臂。 华修远看到站在门口傻呆呆的白冬,很想过去给她个深深的吻别。可这么多人,不太方便。 他坐在车里给白冬手机发了消息,[老婆,乖乖等我回来。] [嗯,有礼物吗?] [一定有。] 白冬回着短信,结婚后,似乎,修远不再和她说过那三个字了。 她也不再说了。 白冬吃罢饭,回房间睡午觉。可能又是吃的太油腻,反胃睡不着。便撑坐起来在手机上看新闻。 微信安静了好几天了,自从魏西给她发过那几张画,他们就再没联系过。可他画得是极好的,她的模样,她的神态,她的心口所想似乎都被他画在了脸上。 魏西,你是最懂我的人,是不是? “令雪儿,有你的快递!”同事喊她。 “我的快递?” 令雪儿自然自语,她最近好像没有在网上买过什么。她拆开箱子,里面是一件羽绒服。 同事揶揄她,“行啊,令雪儿,斥巨资买加拿大鹅牌的羽绒服,还是今年的新款,商场卖一两万呢。” “不会是假的吧。” 令雪儿不好意思地硬笑,“应该是假的,淘宝买的,才三百。” 下午下班前,令雪儿第二次被莫行长叫去了办公室。 “衣服号码合适吗?我猜着你的身材买的M号。” 令雪儿不傻,领导请她吃那么贵的餐,又送她这么贵的衣服,她能猜出来成熟男人的心思。 “莫行长,这不合适,我还没有拆包装,这就还您…” “别动,你先听我说。” 莫令成着急,起身拉了她一下,又很快松开了。 “去伦敦培训的机会,还是你的。” “嗯?”一直不敢直视莫行长的令雪儿抬起头。 “你说你后悔了的。” 莫令成微微伸出了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令雪儿手缩了缩,停了。 “我帮你把名额追回来了。” 他的手掌很大,包住了令雪儿的整个手,温暖地握住。 “这是Visual工作室所有的技术专利,”飞机商务舱,文心打开笔记本给华修远看,“所有关于优化核心的专利,他们都不准备卖出,只卖使用权,根本不值一千万美金。” “Tenox公司有相近的优化算法,已经开发出了成熟的游戏引擎,叫价一个亿。” 华修远陷入了沉思。一个亿美金,伴游网络没有这么多的资金,裕泽投资也断然不会冒险投入这么多。可从头开发游戏引擎至少需要三五年的时间,市场不会等。 “华总,依我看,技术更新换代只会越来越快,只买使用权回报最高。为什么舍近求远,非要收购一家国外的企业?” “总是追别人的影子,没有知识产权的公司是没有前途的。” 华修远靠在椅背,闭上眼继续思索,要把伴游网络做成中国顶级的游戏公司,必须要有一支核心的技术团队。收购Visual工作室是最正确的策略。 “对了,”华修远突然想起个事,“杨米代言我们的游戏,合约是短期的,文心,你要记着去续约。” “记下了,华总。” 又一天,白冬吃过午饭,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还是太油腻了。没多想,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休息会儿就好。公公在睡午觉,婆婆在一边收拾屋子。 “妈,你也休息会儿吧。”白冬不忍心,婆婆六十多岁了来照顾她。 “没事,我就把这个柜子擦擦灰。” 婆婆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白冬心里懂。 “白冬,你连中学的课本都留着呢啊。”婆婆随手从书柜抽出本书,翻看两页竟是高中生物,“这纸都黄了。” “没事看看。” “别看了,费脑子,我改天给你带点育儿书,时尚杂志什么的,你也学学怎么穿衣打扮,和修远出去总要有个形象。” 婆婆说着就把书柜上的书一本本扒拉下来,装进纸箱。 白冬知道婆婆是为她好,没去阻止,想着以后有需要再拿出来就是了。 “那就麻烦妈了,放到储物室吧。” “别留着这些旧东西了,不吉利,我帮你卖废品吧。” “别…”白冬听婆婆要拿去卖废品,她下意识去书柜寻那本高中同学录,竟也不见了。 “别…”她从沙发上起来,按住纸箱,“妈,家里地方多,还是放储藏室吧。” 白冬见婆婆似有不悦,又说,“里面也有修远的大学课本呢。” “那就留着吧,修远没准要看的。”婆婆从她手里夺回纸箱,搬往储藏室去。 白冬扶着沙发松下口气,想站起来,双腿居然没了力气,眼前一片白花。 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闻到的是消毒水味,听到的是医生和婆婆的对话。 “病人有习惯性流产病史,已经有了先兆流产的迹象,孩子最多只能保到四五个月。我建议…” “建议什么?”婆婆着急问。 “还是拿掉孩子吧,这样对大人好。” “那以后还能不能再怀啊?” “最好先休养一两年。” “那一两年后呢?”婆婆是确实着急,着急自己的孙子。 “非病理性的习惯性流产,主要是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好好照顾病人,不要给她太多压力,顺其自然吧。”大夫对婆婆还以职业性的微笑。 “谢谢大夫。” 婆婆坐在病床边等白冬醒过来,哎声叹气了很多次。 白冬听到了所有的对话,她的再次流产是必然的,只是来的太快了。她自己的身体应该很清楚,为什么还抱有幻想,不能生孩子就是不能了。她何必逞能呢?三次了,三次了。修远,这是不是就是我们最终的结局? (十五)就这样吧 (十五)就这样吧 飞机平安抵达纽约,华修远也做出了决策,“必须要收购Visual,连带所有的专利。” 华修远的商务谈判在如火如荼的举行,脸色惨白的白冬被推进了手术室。 “如果没有这些专利,不会有任何一家企业愿意出资收购。Visual工作室的所有员工都会保留,项目依旧着眼于游戏场景优化,并且我们会引进AI人工智能,帮助visual发展壮大。这对visual以及所有的员工都是良好的机遇。” 白冬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更加白了,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冰凉。她还活着,心却仿佛死了。 婆婆依旧给她炖了鸡汤,盛放在保温盅里。 “喝点吧。” “妈,我不爱喝鸡汤,一点也不爱喝。”这是白冬第一次对婆婆,怎么想就怎么说的实话。“妈,等修远回来,我就和他谈离婚。” “这…你别胡说。”婆婆嘴角是笑了的,很微小的表情,白冬注意到了。 “妈,爸,我想一个人呆会,你们回去吧。” “那我明天来接你出院。”婆婆提起包最后安慰她,“医生说了,心情好,孩子还会有的。” 白冬翻过身,眼泪唰唰得流淌,浸湿了半个枕头。修远,你如果在这儿,能不能抱抱我。她拿起手机想给他发消息,时差十二个小时,她是白天的午后,他是后半夜的梦乡了吧。 “华总,恭喜你,预算内拿到对visual的收购。”文心举杯庆祝。 “能把他们公司的每个专利,每个竞争对手,负债表做得那么详细,只有你。这样我们才能说服他们。” “Cheers!”华修远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接下来,新游戏的开发工作就会一马平川的顺利。” “Cheers!” “华总,再喝一杯,多么大的喜事。” “魏西,来,你也敬华总一杯。”文心挥手叫魏西。 魏西只好过去,先干为敬,“祝愿华总带领我们公司,越来越好!” “再来!” 庆祝活动持续到午夜一两点,华修远喝了太多杯,洋酒混着果汁,更加容易醉。魏西架着他,到了酒店房门口。 “文助理,我就送到这儿吧。” “进来,送进来,放到床上。”文心打开房门,“我去洗把脸先。” “那个…华总在床上…我就先…先回去了。”魏西扶正了眼镜,略微尴尬。 “回去吧,剩下的我来收拾。”文心开门送他,笑得颇有深意,“我和华总都很欣赏你,会提拔你的。” 魏西就住在华总房间的隔壁,一晚上,他都没听到隔壁房门再打开的声音。 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告诉白冬。 [前几个章节的小说内容,我画好了。] 医院的夜晚很静,但过道是亮着灯的,亮一晚上,不时有病人扶着输液架往卫生间去,地面嚓嚓的拖鞋声,还能听到前台的电话铃声和病人家属的窃窃私语。 夜里失眠的白冬拾起手机,不是修远的晚安,而是魏西的问候。 她没有想回复他,一张张漫画故事看了起来。 [这道题怎么做?] 漫画里,男主角翘着二郎腿,趴在女主角书桌上歪着头问。 [你去问张宁宁,她数学比我好。] [我现在是问你,我就想知道,像你这样的笨蛋是怎么构思解题的。] 女主角瞪圆了眼,把书拍在他头上。 [滚!] 白冬写的故事,字里行间是很伤感的,她原以为看了会更加难过。没想到他,改编成了轻松搞笑的剧情。她扑哧笑出了声,又忙捂住嘴巴。 她回复了他的微信消息,[画得很好,谢谢你。] [你开心就好。]魏西紧接着又发了第二条,[我最想见到的,就是你的笑。] 越是轻松搞笑的剧情,遇到分别和重逢,就会更加让人心痛。 白冬的眼泪,最终还是滴落在雪白的被单上。 从前无忧无虑,只会读书的傻姑娘和傻小子都长大了,数学题目有对有错,可成人的社会,没有标准答案,没有是非黑白。怎么选,都有每个人的道理。 婆婆第二天来接她出院,出租车上,她一直低着头沉默。回到家,回到她与修远生活过好几年的地方,终于要割舍了吗。 “妈,我会尽快找好房子搬出去的。修远的财产,是他自己辛勤工作应得的,我不会要的。你们放心。”秋季干燥,白冬的嘴唇起了皮,皲裂的唇纹似渗出鲜红。 婆婆听儿媳如此说,想起这些年,略微心有愧疚,可还是没有挽留她。 “这永远是你家,想住多久就多久。” “谢谢妈。” 说来也真是巧,文心在纽约的酒店碰到了个熟人。 “文小姐,我是一直记得你的。”他的声音很特别。 “您是杨米的经纪人,”我也记得,“真巧,不过真要谢谢你,上次我们公司游戏发布会的事,多亏了你,让我请你吃顿饭吧。” “不巧,我赶着去陪杨米拍MTV,要很晚才回来。” “那就改天。” 他抬起手指轻刮鼻翼,“有件事要和你说,合约期过了,杨米可能不想继续代言你们的游戏了。” “为什么?” “主要还是比较忙,她的通告很多,代言游戏,并不会给她带来更多的人气和身价。希望你能理解。” “可我们公司还是希望,和杨米继续合作,我们可以提高代言费,绝对给出符合杨米身份让你们满意的价格。” “那我考虑考虑,要继续合作也不是不行。” “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能办到的。” “能办到的。”他眼神直勾勾看进文心眼里,最后停留在她美丽细白的脖子上。 华修远在纽约街头想着要给白冬选一件什么礼物,她不爱美,不喜欢奢侈品,不喜欢与人攀比,送什么呢? 他在第五大道走个来回,直到天色渐黑,蓦然回首,玻璃橱窗里,有只展翅的水晶天鹅透着温柔的白光,似要乘风归隐。 她一定会喜欢,这是一只不食人间烟火只有童话里才存在的白天鹅,就如她在他心里那样的特别。 一周的时间,仅仅一周的时间,华修远再回到宁城,变换了时间,家却已不再是他当初离去时的家了。他原以为,可以回到家,洗个热水澡,吃父母烧的饭菜,然后送给白冬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真实的场景,当钥匙转开家的大门,他提着行李箱进了屋,却看到了另外的行李箱。 白冬就穿着素色毛衣站在那里,平和地对他说,“修远,我们离婚吧。” “白冬,不要闹了。”刚从美国出差归来的修远很疲惫,他上前一步用掌心去贴她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白冬闪躲了他的接近,想哭,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开什么玩笑!我很累很乏,你哪根筋抽了?”向来对她温柔的修远终于爆发了脾气,冲她大喊。 “真的,我已经决定了。”白冬哽咽了。 修远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拉过她,将她用力圈在自己怀里,“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累了,真的累了。”她挣脱开他,即便是多么怀念和习惯他的温暖。“我又流产了。三次了,三次,我真的,真的累了。” “那我们不生了,不要孩子了。”他上前想再去拥抱她。 她却步步后退,拉起收拾好的行李箱,转过身。 华修远突然想起了什么,慌里慌张从自己刚从美国带回的行李箱中翻出一个纯白色的锦盒。“我给你带了礼物。看,你看,你喜欢的,你一定喜欢的。” 他当着她的面打开,把那只透明切割成无数面反射着耀眼白光的白天鹅送到她手上。 多么纯净的白天鹅,摆在书柜上,摆在床头,多么美好。 “对不起,我不喜欢。”白冬把水晶白天鹅推还给他。“我不是灰姑娘,也不是白天鹅。”她看他最后一眼,拉过行李箱出了门。 啪嗒… 水晶天鹅从华修远手中掉落在地,碎了,变回普通的玻璃。 (十六) (十六)初心 “伯父伯母,我从美国带回了保健品,这是软骨素,缓解老年人关节疼痛,特别好。”文心带回了许多大罐小罐,“这是滤水壶,这是西洋参片,泡水喝,保护心脏健康…” “带这么多东西,很麻烦的吧。”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文心笑得开心。 “往后修远就要拜托你多照顾了。” “哪有哪有,是华总在照顾着我们整个公司的。” 白冬在离市区不远不近靠近地铁的地方,租了一间房,找了一份工作,也是个游戏公司,职位也是助理,不过不是总裁助理,只是普通的办公室助理。她做了好几年的家庭主妇,能找到这个工作已是很好。 协助行政事务,分发办公用品,打印材料,做会议记录什么的。做最简单的助理工作,工资不高,刚够养活自己。 华修远工作很忙,抽空还是会给她打电话发消息,有时是“回家吧,老婆。” 有时是,“我错了。”有时是,“我不会同意离婚的。” 她从来没有回复过他。直到一天,文心把一张她与修远同床共枕的照片发给她。 她盯着这张照片很久很久,久到眼泪不知何时滴花了屏幕,她终于回复了华修远。 [祝你和文心幸福。] 这张照片似乎成了压垮白冬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请假没有去上班,因为心口的难过,终于承受不住了,她好想有人能安慰安慰她。她哆哆嗦嗦拿起手机,找到那个婴孩的头像,给他发了消息。 [我想见你,现在。] [哪儿?] [图书馆。] [等我。] 魏西等她的信息,等她的主动,太久了,他也迫切想见到她,那些画在纸上的想象的剧情,他都想把它们变成现实。 当他在图书馆里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蜷缩在书架角落的地板上,抱着头。 就在她旁边,魏西跪坐下来,轻轻抬起手臂抚上她的发。 “我来了。” 白冬从曲起的腿间抬起头,落入他温暖的眸子,就像十年前,又不像十年前。那时候他对她只有捉弄,现在,竟是如此的温柔。 她就看着他,任凭泪水扑通扑通安静地流经脸颊,蒙了她的眼,叫她看不清他的样子。 “别哭。” 他没有手帕,便用双手小心捧起她的脸,用温热的手掌替她擦去所有的委屈。 “我好累,好累。” 她的头搁在他的肩头,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很累很累。” “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的。”他像爱护孩子样在她耳边给她最大的安全感,“我在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白冬听到这些暖心的话,眼泪簌簌落得更快了,湿透了他的衣衫。 “想哭就一齐哭个够吧。”他轻抚着她的头,在她的右脸颊轻印下一个再一个吻。 或许是压抑了太久没有得到如此的温暖,惯性般地舍不得,她下意识蹭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 图书馆的历史档案区,没什么人。等她情绪整理完,已到了关门的时间。 魏西紧紧拉着她的手,“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嗯。”她点头。 “先去洗脸。” “怎么?” “你眼睛肿了,妆掉了,像只大花猫。” 白冬被他的话逗得破涕为笑,“讨厌,我是不是很丑。” “不会,你在我心里,永远十八岁。”他捏着她的手重了几分,变换了姿势,两人十指相扣。 “吃什么?” “随便。” “随便这道菜没有卖的呀。”魏西打趣她。 “没有长进,还是这么讨厌。”她佯装撅起嘴。 “不过恰好本人会做。” “你会?” “那你做给我。” “好啊。你家?还是我家?”魏西说出这话,两人尴尬得对笑。因为这话听起来,像是网上约那啥的在商量作案地点。 “不开玩笑了,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能来陪我,我已经很满足了。”白冬停住脚,从他温热的手心抽出手,还给他一个笑,“你该回家了,陪老婆还有孩子。” 魏西也回给她一个笑,拉回她的手,捏住。 “我现在自己住,她出国培训一年,孩子被我妈带回了老家。” “这样。”她低下了头,任凭他再次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捂得恰似着了火。 “文心,你是不是和白冬说了什么?不然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华修远把文心叫过去,把手机信息给她看。 “我…我…”文心支支吾吾,把一张孕检化验单递给他。 “你,你怀孕了?”修远看到的是她的名字。 “华总,孩子是你的。那次纽约出差,你喝醉了,是我扶你回房的。” 这个爆炸的消息叫华修远头痛欲裂,他想不起什么来,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文心慢慢走到他背后,按起他的太阳穴,“伯父伯母说了,希望我们尽快完婚。” 最后,魏西送她回了她现在住的地方。 “你的家,我去是不合适的。”白冬生怕自己做错事,“我现在也是自己住。” “你?” “我和他在办理离婚。” 魏西捏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你…他…?” “我…是我的原因…” “不方便说就不要说,我都明白。” 白冬住的小区比较老旧,要穿过民国青砖垒起的胡同墙,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站着,手握着手,和热恋的情侣没有两样。 “我流产了三次,应该没有机会再有小孩子了。” 她最终说出了自己的难堪。 “不是你的原因,是他对你不够好。” “不,他对我挺好,是我的原因。”白冬还是习惯性地为华修远辩解。 “白冬,以前的你不这样。” “以前的我什么样?” “以前,你活泼开朗,会给我白眼,会扬起手臂打我,还会伸出腿踢我。现在,你弱得让我心疼。”他握住她的手又紧了。 “你不也是。”白冬扭头看到了魏西的侧脸,瘦削的下巴,紧抿的嘴唇。 随意聊了一路,白冬拿出钥匙开了门,魏西卷起了袖口。 “我去给你做[随便]。” “好。” 白冬坐在电脑桌旁,又开始改起她的小说来。十年,要见面了,再不见,就要真的忘却了。 “这就是随便?”白冬对着白玉清汤面笑出了声,“我也太容易被糊弄了。” “对啊,随便就是,有什么吃什么。” “吃吧。”魏西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口一口咬不断的面条,觉得这就是最幸福的事。他一点也不想远在英国伦敦的妻,也不想在老家的儿子,他心里想的,只有坐在面前的她,白冬。 这不是简单的面条,掩盖在下面的,还有鸡蛋和火腿片。白冬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多吃点吧,养好身体最重要。”魏西坐在她对面,把胳膊伸过去,勾起她的手。“以后,我给你做,每天都给你做。” “别哭。” 魏西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午夜了。 “我想借宿你家一夜,可以吗?” 白冬点头。 “谢谢。”魏西摸摸她的头,“我就睡沙发。” (十七)寂夜 (十七)寂夜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华修远从梦中惊醒,习惯性伸手去摸床的那头,冰冰凉凉,他的白冬,真的已经离去了。 只几个月时间,整栋房子仿佛空置了,他摸楼梯扶手,摸衣柜,摸电视机,摸到的都是灰尘。 餐厅的桌面上始终放着她留下的离婚协议书,华修远拉开椅子,白月光透过窗子照在纸面上,[白冬]的签字是那么的清晰。 签字笔就压在这页纸上,他只需拿起笔,稍稍用力,像公司签合同那样,随意画上自己的名字,就一切都结束了,与白冬的一切都结束了。 也代表着,他崭新的生活重新开始。 最终他尝试着拿起笔,摘下笔帽,把笔身握在虎口。笔尖距离纸就那么几毫的距离。他的手在哆嗦颤抖,心在挣扎犹豫,安静的白月亮就在天上看着。 时光倒流回了五年前,那时他与她挤在一间只有十几平米的房间里,他对她说过, [把你耗成老姑娘,只能嫁我。] [如今,是我真的把你耗成了老姑娘,而你却要走了。] “不,不!”他不能。 签字笔被华修远甩出了窗外,离婚协议在他手里被他撕得粉碎。 白冬,你是我老婆,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你依然是,永远是,我的妻。 “修远,对不起。”白冬也从梦中惊醒,“不能为你生儿育女,是我不好。” 她推开卧室的门,月光把黑夜涂成了蓝白色,被风吹晃的树枝的黑影倒映在窗帘上,隐隐绰绰。 魏西抱着电脑睡在了沙发上,呼吸均匀。他长长的睫毛让她想起十年前,课堂上她偷窥他的样子。 她从他手里把电脑拿到茶几上,碰到键盘,屏幕亮了,现出他睡着前的工作。 魏西没有在忙工作,而是,在为她画那本小说《初心》。 毕业季,校园的松树林里,男主角拉住了女主角的手。 “十年,十年后我们再在这里见面好不好?” 女主抬起纯净的眸子,“嗯?” “傻瓜,我要在这里向你求婚。” 女主背过身去,脸颊绯红。 [求婚…]当白冬默读着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头偏过去看了躺在自己家里沙发熟睡的魏西的脸。 他的脸却不再是魏西了,而是华修远,是那个当年把钻戒戴入了她无名指的华修远。 她捡过棉被轻轻盖在他的身上。哎,白冬叹气。时光逝去,就不会再回来。 第二日清晨,东方升起的第一道光线还未照进来。厨房已经忙碌起来了。 煎蛋…白粥…生煎包… “哪里来的生煎包?”白冬不记得冰箱里有。 “我做的,你尝尝。” “你做的?” 魏西笑着点头,白冬看到了,他的鼻尖和鬓角沾染了白色的面粉。 白冬咬了一口,外酥里汁,“好吃,你怎么这么厉害呢,你的妻子一定很幸福。” 他蹲在她身边,“白冬,我只想做给你吃。” 白冬不得不承认,她被他感动了,或是正在被感动着。 “谢谢。” 他摸了她的头,勾起她的手,“我们去上班吧。七点半了。” “嗯,你怎么去?” “地铁。” “我也是。” 老旧小区的街道口停了辆黑色特斯拉。华修远下巴已经长出了胡茬,黑色的眼圈和指间燃着的烟都昭示着他昨夜没有睡好,抑或是等了半夜。 他的眼珠就直勾勾盯着…盯着白冬住的那栋楼。 然后,他看到了,看到了白冬,蓝色的条纹裤,卡其格子风衣,被他想了千百遍的熟悉身影。 是她,他睁大了眼,想下车冲过去,可看到了… 她的手被另外的人握在手里,两人说说笑笑。 那是个男人,是个男人,他认识的。 他们就从他的车子旁走过去了,华修远再没有勇气下车去找回自己爱的女人,找回自己的妻。他傻了,呆了,心瞬间变成石头。指间的烟烧到了手,他都没有察觉。 她爱上了别人,是不是?他还没有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呢,她怎么就可以爱上了别人呢?她不能这样。 “修远啊,你和白冬的离婚手续办完了没啊?”是华母给他打了电话。 “啊,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啊就知道了,赶紧办完。然后去民政局和文心领证啊。孩子等不得的…” 很闷的咚一声,手机被华修远狠狠摔向车窗的玻璃,玻璃并没有碎。 魏西…魏西…华修远是默念着这个名字把车子开到银正大厦地下停车场的。然后直接上楼19层,叫来了人力经理。 “把魏西给我开了。” 人力经理一脸吃惊,“华总,魏西可是我们公司最能干的员工…” “我叫你开掉,听不懂人话吗?” 华修远的脾气无处发泄,他有点发疯了,摆在办公桌上白冬的照片框,都被他随手拿起,往人力经理身上砸去。 “知道了,华总,马上去办。”人力一脸懵然,都说伴君如伴虎,老板也是如此。 华修远望着地板上摔碎的白冬的照片框,跌跌撞撞过去,宝贝样的把照片抠出来。 盯着她阳光般的微笑,傻傻地又哭又笑。 “华总,华总,血,血,您流血了。”文心听了人力经理的报告,匆忙赶了进来。 破碎的玻璃渣划破他的手掌,修远也感觉不到疼,因为有让他更痛的伤口。白冬…你终是要远离我而去了吗? 文心拿来了碘酒和绷带给他小心的包扎,“得去医院,伤口深了,小心破伤风。” 华修远抬起头,看到文心,以及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他确实是疯了,突然站起来,抬脚就朝着文心的肚子狠狠踹去。 “你也滚!不去打胎就给我滚!” 文心捂着腹部,疼得眼角积出了泪,靠在办公桌沿,幽怨地看着华修远。 “你的心怎么如此狠,肚子里可是你的孩子。” “滚!” 华修远没有看文心第二眼,就走出了办公室。 杨米小姐代言《三世仙缘》的续约合同就摆在办公桌上。文心的心在慢慢死去。她付出了多少呢,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她把手贴在了大腿上,然后盯着沾满了鲜红的手掌神情呆滞。 “孩子,孩子都不能得到你的心。” 这世上,没有比文心更加要强的女人了,她渐渐握紧了拳头。 华修远,他,他的心里只有白冬一个人。 (十八)中断 (十八)中断 楼下停了救护车,整个银正大厦的人都看到了。担架抬走了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捂着腹部,脸面惨白。 连续几天,伴游网络公司的员工私下里都在议论。 “打扫卫生的阿姨看到了,华总办公室的地板上,有血。” “文特助到底得了什么病?救护车都来了。” 岑静舟一旁冷笑,“原以为文特助是靠能力吃饭的女强人,没想到还不是…” “现在这个社会,女人始终都是在男人那里讨饭吃。” “你…你怎么在这里?”白冬下了班,看到魏西就坐在单元门外的花坛台子上,戴着眼镜,吹着初冬的凉风。 “我买了些菜…” “魏西,你没必要这样的。” 白冬眼热,确实,对她最好的修远也不曾如此待她,他只会忙工作,哪里会抽出时间给她做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呢。 “这几天我有时间,让我来照顾你吧。” 他跟在她身后,外人看来,就是同居的男女朋友。 “你工作不是一向很忙吗?” “我辞职了,要重新再找份工作,慢慢来吧。” 白冬听他如此轻描淡写,“为什么要突然辞职呢?” “呵…人往高处走嘛。” 他在厨房池子里刮丝瓜皮,“丝瓜最是滋阴,对女人身体好。丝瓜炒蛋怎么样?” 白冬对他淡淡一笑,“好。” 他辞职的原因,她已经猜到了。华修远的缘故。话到嘴边她想问又不敢问。 丝瓜炒蛋,胡萝卜炖牛肉,烫豆苗,鲫鱼汤。 “吃啊…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魏西细心地把鲫鱼刺挑出,把鱼肉夹给她。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白冬扒了口白饭,就着他夹给她的菜。 “你结婚了,有老婆有孩子,应该把爱给他们。” “傻瓜。”他说。“我的妻子叫令雪儿,冬日飞扬的雪花总会叫我想起你,我儿子叫魏冬冬,白冬的冬…” “别说了,你别说了。” 白冬突然哽咽了,她岂不知他的心,她的心,也是对他有情的。 饭后,他帮她洗过碗,“我先回去了,我已经熬好了红豆粥,明早你拿出来放微波炉里转两分钟就可以吃了。” “好,你路上小心。” “嗯,明晚想吃什么,我提前买好。” 白冬把他送到门口。 “别来,我求你别来了,你这样,我受之有愧。” “我喜欢你。”魏西突然扭头把这几个字直接讲了出来。 “啊?”她的心口也跳得快出来。 “让我娶你好不好?” 白冬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在她傻愣的刹那,魏西轻轻捧起了她的脸蛋,温柔似水的眸子看进她的心,低头吻住了她的嘴角。 他吻得那么轻,那么心疼,只敢将她轻轻护在怀里。 “我爱你。”他在她的耳畔讲出世上最难得的三个字。 白冬又没用地哭了,她也轻轻伸展出胳膊,抱住了他。真暖。 “啊!你做什么?”她突然惊叫起,发觉自己竟被他公主抱起。 “你说呢?”他踢开卧室的门,把她轻轻放置在床上,然后朝着她俯身下去,撩开她的害羞的刘海。 狂风暴雨般的吻降临在她的鼻尖,她的眼睛,唇上,齿缝间,叫她不能思考。 她闭上眼,十年前未完成的那段暧昧,最终实现了。 两人肌肤相亲的那一刻,他皮肤的炙热紧贴着她的胸口的时候,她突然睁开了眼。 “不要。” “不要什么?嗯?”他咬着她的耳垂。 “我们不能这样。”白冬清醒过来,“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为什么?你不爱我吗?”他再次吻住了她,女人总是爱撒谎的动物。 白冬还是大力推开了他,慌里慌张穿好衣物。没有告诉他,到底爱不爱他。 “我明白了。” “你还是更爱他,对不对?” 白冬没有否认,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一杯一杯咕咚地喝着水。 大门咣当一声,魏西走了。楼道里的凉风钻进了屋内,她打了哈欠。 初心始终是初心,十年,时间改变了很多。白冬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魏西,冬冬发烧了,我带它去了家里县城的医院,打了退烧针,可还是高烧快四十度,怎么办?”魏西的母亲急的哭,给他打电话。 “家里小地方的医院不行,得来宁城。”魏西平时不爱管自己的儿子,可儿子病了,也是急得发疯。 “那怎么过去啊?”魏母年纪大了,遇到事脑子就短路。 “妈,我给你们叫辆车,赶紧把孩子送来宁城人民医院。” “打车过去这得多贵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点车费?” 魏西给母亲叫了车子,又给远在伦敦的妻子令雪儿打电话。 “冬冬发烧了,四十度,怎么都不退烧,我叫妈把孩子送来了宁城的人民医院。” “什么?” 令雪儿在电话大声和他吵,“你是怎么照顾儿子的?妈年纪大了照顾不好,你怎么能放心让妈把孩子带回老家,老家吃得不行,卫生条件也不行…” 魏西听她唠叨抱怨就脑仁疼,“你行,你行,你这么会照顾也不见你行动啊,自己倒好,一个人跑去国外逍遥。” “魏西,你这话说得叫人多心寒,孩子才一岁,你以为我愿意出国?我这还不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 “什么好话都被你说遍了,理由都在你那边…” “急性脑膜炎。”医生摘下口罩。 “严重吗?怎么治疗?”魏西怕得要死,他知道这种病,是可能引发后遗症的。 “幸亏送来的及时,已经用了有效的抗生素,高热已经退了,还要留院观察几天。” “谢谢,谢谢医生。”魏西的母亲双手合十祈福,哆哆嗦嗦把一个红包塞进了医生的白大褂口袋里。 “不,这个我们不能收。”医生微笑着把红包返还给了她,“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放心吧,照顾得好,会痊愈的。” “谢谢,谢谢医生。” 魏母刚才焦急在等待医生的检查结果,腿都软了,靠在魏西身上。 “还是大城市的医生靠谱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