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樱》 第1章 《绯樱》 作者:董妮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第一章 「杨家村」,一个群山环绕四周,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小地方。 多小呢? 杨家村全村仅有五户人家,村民不足二十,即使掏光每一个人的口袋,也绝凑不足十两银;它就是这麽一个既贫穷又落後的破烂地方。 但世间事绝难有一定,所谓:十年风水轮流转。 杨家村就在十五年前发了。 事情得从天下第一风水师梅仁接下萧王一笔大生意开始说起。 萧王,今朝的开国元勋,号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可人心是永远填不满的,就如同多数人一般,萧王越是拥有权势富贵、就越贪心。 直到有一天,萧王感叹自己年纪大了,担心遗下一双痴儿会斗不过诡谲莫测的政局变化,早晚变成白骨两具;因此将主意打到阴宅风水上去了。 他找来梅仁,委其代寻良穴,准备为萧家先祖迁墓,以便藉著风水之利,保萧家万世昌拢梅仁拿了萧王万两黄金走遍天下,寻找富贵良穴,就在五年後,他来到杨家村时,终於找到了,立刻飞鸽传书告知萧王此一好消息。 萧王兴奋不已,随即点齐家盯卫兵,大队人马前往杨家村想亲自目睹那千百年难得一见的风水佳穴。 孰知萧王才到杨家村,都还没问出穴位的正确方向,梅仁竟无缘无故暴毙了,临死前只留下一句遗言——此穴仅逊皇家龙脉,谁能得穴,包管百世富贵、万代昌拢乖乖隆地咚!百世富贵、万代昌隆呢!试问,会有哪个豪门富户不为此良穴动心? 萧王随即请来上百名风水师翻看梅仁留下来的手札,只求务必找出穴位的正确地点。 但……梅仁的能力既称天下第一,又有谁能比得上呢?百来名风水师有人说东、有人指西,个个都说自己对,就没个统一的答案出来;可杨家村里有一风水佳穴的消息却已传遍天下。 一时之间,无数豪富涌入村内,人人都想占得佳穴以求富贵荣华。 既然穴位的地点无人知晓,那就碰运气吧!於是各人各自选择自己认定的地方将祖先坟墓迁入,哪个运气特好,自然百世富贵、万代昌拢结果短短数月间,杨家村内人口暴涨,由原先村民不到二十人,增加到两、三百人;只不过死人居多就是了。 当然啦!死人全仰赖活人运进村内埋葬,因此来往的人潮多了,商机自然涌现。 原本的杨家村村民见到这麽多人来村里办丧事,而且个个非富即贵,当下田也不种了,纷纷改行开起棺材铺、寿衣店……赚得荷包满满、笑呵呵。 而就在这满村大赚死人钱的当口,只有一户人家例外;说来这姓常的也不是杨家村本地村民,他们在杨家村开始发达後才迁进村内,开了间小小的客栈,名为「别来客栈」。 开客栈的叫人「别来」倒也好玩,不过说归说,这儿却是日日坐无虚席、人满为患。 没办法,整村就这麽间小客栈,那些运送死人上此处埋葬的活人,不进别来客栈歇脚用膳,要叫他们上哪儿去呢? 尤其别来客栈里还卖一种「别来包子」,形如吊钟、大小一如人之拳头,据说好吃得叫人足以将舌头一起吞吃入腹。 上杨家村的人,不吃颗「别来包子」那真是白走这一遭了。 「小二,来笼‘别来包子’。」 「这边要两笼。」 「马上来,客倌。」勤劳的小二哥忙里忙外一刻也不得闲,嘴巴却是笑咧到耳根後;因为别来客栈又如往常般坐满了人,生意越好、他的荷包就越扎实,焉能不笑? 「包子来了。」随著一声脆如银铃的娇呼,一道翠绿色的身影从厨房跌进了大堂。 小二哥背脊骨一凉。「唉呀,我的好小姐,粗重活儿我做就好,您行行好,去柜上坐著吧!别忙了。」 「可人那麽多,你忙不过来啊!」常绯樱把眉一皱,甜滋滋的一张小脸顿成苦瓜样,瞧来真是教人疼入心坎里。 「忙得过来、忙得过来。」小二哥不敢说出口的是;任谁都知道绯樱大小姐是出了名的麻烦精,那双青葱玉手除了做包子不失败外,可真是干什麽就砸什麽,而且牵连范围之广,堪称前无古人、後无来者。 「这样啊!」小小的肩膀垮下,常绯樱银月芽般的凤眼上凝聚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却比那临江而植的水仙更加清丽三分。「那包子……」 「给我就好。」一把抢过常绯樱手上的包子,小二哥忙退离她三步远。 「那我去柜上坐著了。」拖著无力的小步伐,常绯樱无精打彩地迈向柜台。 基於无数可歌可泣的前车之鉴,小二哥一见她行动,忙再跳离她三尺,算准了这距离够远,应当不会再受祸水波及,哪知……绯樱甫转身,摆动的手臂先是碰到身旁正捧杯喝茶的男子,男子手中的茶杯顿时飞撞一旁青衣人的後脑勺,青衣人被杯子一敲,口中的热汤当下喷了出来;他周遭的人为躲热汤、纷纷闪身避难;而其中一人就这麽凑巧地撞上了小二哥;小二哥身子一个踉跄,抱在怀中的三笼包子……唉!便这麽喂了满地灰尘啦! 「唉呀,我的包子!」欲哭无泪啊!老板又要扣他薪水了。 「我……」常绯樱吸吸鼻子,一张俏脸胀得通红。「对不起,我又闯祸了。」 能说什麽?她是老板的掌上明珠啊!小二哥只好自认倒楣。「没关系啦!我早习惯了。」 「对不起,那……我帮你收拾。」尽管爹疼娘宠,绯樱倒是不摆大架子,袖口一翻,便想去帮忙收拾善後。 「慢著。」没给她帮忙都搞成这样了,真要给她帮下去,小二哥怕自己一整年的薪水都要泡汤了。「我的好小姐,这些粗活您做不来的,我送您去柜上坐著吧!」赶紧将瘟神请走,他才好脱离苦海。 「我……唉!就依你了。」小小的身影在小二哥的护送下,终於安然抵达柜台,不再闯祸。常绯樱高坐柜上,再度深深做了个揖。「对不起,小二哥,我会跟爹娘说,包子是我打翻的,请爹娘别扣你薪水。」 「没关系、没关系。」小二哥可不敢要大小姐的求情;放眼杨家村里,谁不知道老板夫妇护短?绯樱要将刚才的事一说,老板夫妇准先骂他个狗血淋头——罪名是害小姐受惊。小二哥宁可薪水不要了,也不想去讨一顿骂。「小姐千万别将打翻包子的事说出去,这里的麻烦我会全部处理妥当,好吗?」 瞧小二哥都快跪下去求她闭嘴了,常绯樱焉能说不好?「那……我不说了,麻烦小二哥收拾善後。」 「没问题,全看我的。」猛一拍胸口,小二哥回过头,先是安抚无端受累的客人,再清理满地的脏污,动作之伶俐令人激赏。 没有常绯樱在一旁制造麻烦,小二哥只花了半注香时间便满足了所有客人的需求,尚有馀裕周旋於各桌客人间添茶倒水、清理桌面;殷勤的服务图的也不过是客人满意後一点点赏银,以补他今日之亏损。 「我说小二哥,你们家小姐是不是很笨?」後脑勺给茶杯撞出一个包的青衣人在丢下一块赏银的同时,忍不住好奇问了句。 「绯樱小姐笨?」小二哥扬眉一笑。「客倌,您误会了,小姐才不笨,相反地,她聪明极了。」 「聪明的人还会……」青衣人摸著後脑勺的肿包,还真疼哪!全拜那位「聪明」小姐所赐。 「绯樱小姐手脚是有些糊涂,但她脑子可聪明了。」小二哥眨眨眼。「不信我试给客倌您瞧瞧。」 拍了拍满手的脏污,小二哥拉开嗓门喊道:「绯樱小姐,两笼包子、一碟牛肉、一只烧鸡、三鲜素拼盘、外加半斤白乾。」 常绯樱想也没想,脱口回道:「一两三钱七分。」 「算得可真快。」青衣人讶道。 小二哥眉开眼笑。「我不是说啦!绯樱小姐很聪明的。」 「可帐算久了,谁都能算得很快啊!光凭这样就说聪明,是不足以服众的。」 「要不客倌,您身上可有任何诗书读本,试试给我家小姐瞧上一眼,她包管立刻就能背给您听。」 「这麽神?」青衣人不大相信。 「试试不就知道喽!」 「诗书我没有,医书倒有一本。」青衣人掏出了一本医书递给小二哥。 小二哥接了本子,随即送到常绯樱面前。「小姐,可以请您默下这本书吗?」 「默书?」常绯樱清灵透亮的水眸儿一转。「作啥儿要默书?」 「有位客倌想听小姐默书。」小二哥指向青衣人。 既是客人要求,常绯樱不再多言,俯首读起书来。 满堂客人静默无言,都想瞧瞧这位迷糊到堪称「红颜祸水」的客栈千金到底有多聪明? 不过盏茶时间,常绯樱看完了书,交由小二哥代还给青衣人,而後便张口默起书来。「概人体通分五脏、六腑,各以阴阳为别,经脉融於……」字句流畅、一无窒碍。 常绯樱直默了大半个时辰,当她念出最後一个字,青衣人双手已抖得拿不住书,砰地!一声闷响,医书落了地,满座尽皆哗然,原来天底下真有人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其聪颖岂止「天才」二字可以形容? 小二哥笑咧了嘴,早说了绯樱小姐很聪明的,就是……唉! 第2章 手脚笨了些、性子古怪了些、行事诡异了些……再来,真的没啥儿大缺点了。 往常,会来杨家村的人,十个有九个半是来办丧事的,不过最近却有些奇怪,来的尽是些拿刀背剑、杀气腾腾的江湖人士。 九大门派、四大世家、长离岛、天外宫……甚至连西域的拜火教、苗疆的五毒门都来齐了。 一时倒教人误以为十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大会改在杨家村举行了,否则怎那麽多江湖人士齐聚在此? 今儿个又有三匹良驹风驰电掣地赶进了杨家村。 为首的男子相貌儒雅、举止有度,只是那双眼儿像冰一样地冷,好像给他目光扫过的地方都会结冻似的。 当他一出现在杨家村里,满村武林人士不约而同侧目以顾。 他们一行三人直骑到别来客栈门口,才下马落鞍。 小二哥急慌慌跑出来招呼道:「三位客倌是住店呢,还是打尖儿?」 「打尖儿。」抢先开口的男子胖得像颗球,原来他就是江湖上人称「笑弥勒」的楚庸。 另外一个背著包袱,壮如铁塔的则是「猎豹」刘彪。 而有楚庸和刘彪左右护行的,不必说啦!十成十是太行山三十六寨总瓢把子——「玉面修罗」商别离。 本来区区一个强盗头子是不值得各名门正派另眼相看的,但商别离不同。 自从二十岁出道於江湖,他专挑成名的武林名宿挑战,一柄太阿神剑从江南杀到江北、再从东长离战到北大荒去。 他闯过了武当的「七星剑阵」、少林「十八罗汉阵」、败「神剑」柳江、斩「狂刀」向崇坚……几度身负重伤、性命垂危,但他总能撑下去、化必败之战为胜场;是毅力、也是不服输的倔强性子使然,他为自己赢得了「玉面修罗」的称号。 五年後,从来以力论输赢、以命决胜负的绿林豪杰们共推他为太行山三十六寨总瓢把子;他成为武林史上最年轻的黑道霸主。 「三位客倌里面请。」小二哥一颗脑袋低得快要垂到地面去;最近江湖人士招待多了,深明这些背剑带刀的江湖人旁的没有,脾气特大,一个失礼,挨个三拳两脚算是小意思,就怕连一颗大好头颅都保不住,那才是大问题。 唉!生意难做啊!杨家村本来是很平静的,可打这些江湖人士来了之後,天天都有人见血;真不知上苍开的是哪门子玩笑,存心断村民生机嘛! 「客倌请坐。」将人带到靠窗的桌子後,小二哥将桌椅抹得剥儿亮。「不知三位想吃些什麽?」 楚庸二话不说,先弹上一块碎银。「小二哥你看著办吧!好酒好菜尽管上。」 小二哥眨眨眼,唉哟!好想哭。这可是第一次收到江湖人给的赏银,还不更恭敬地服侍客人。 「客倌,小店里最有名的是包子,另外今天的野味也不错,山免、山鸡、羌、鹿……一应俱全,各给客倌来上一份如何?」 「好。」 「那各位哈酒吗?」 「烧刀子可有?」 「有有有,客倌稍坐,酒菜马上来。」是笔大买卖呢!小二哥笑得合不拢嘴。 点完了菜,楚庸正经八百地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敢动,平常老挂在唇边的笑容今儿个像害羞的月娘,一迳儿往乌云背後躲,硬是不敢露面。 商别离不知怎地,打进杨家村起,一脸的寒霜就没融过,浑身杀气利得像刀,就算楚庸再爱耍宝,见头儿神色不善,也不敢轻触其锋,只得悄悄在心里一叹。 「唉!天老爷保佑把头儿的心情赶快好转,否则我一口闷气就要憋死了。」 就在楚庸长吁短叹之际,小二哥已快手快脚送上包子两笼和一壶烧刀子。 「客倌慢用,野味一会儿就上。」 待小二哥走後,楚庸先为商别离斟了杯酒。「把头儿,赶了大半天的路,你也渴了,喝杯酒吧!」 商别离默然不语,一双幽幽呼呼的黑眸就这麽圆圆地睁著,茫然不知焦距落於何方。 「老楚别忙了,把头儿的心神早不知飞哪儿去啦!」刘彪一手抢过酒壶先给自己倒上一杯,仰头喝尽,又倒了一杯。「好酒,想不到这偏僻野店倒有如此美酒。」 「喂!刘老奸,你未免太诈了吧?有好东西就顾著自已享用。」楚庸赶忙夺过酒壶,也懒得用杯子了,立刻张嘴狂饮,一口气就喝了半壶。 「说我诈,你不是更狡猾,居然整壶独享!」 「我就是狡猾,你又奈我何?」楚庸索性一口唾沫吐进酒壶里,端地是无赖极了。 刘彪气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条白色身影踉踉跄跄地从厨房方向跌了出来。「阿爹、阿娘,没包子馅了……」嘴里娇声脆喊著,她旁的地方不跌,居然就这麽笔直地跌进商别离怀里。 楚庸和刘彪阻止不及,不约而同闭上双眼。惨了!把头儿现在就像一座火山,随便轻轻一碰都会炸得人满头包,小姑娘如此莽撞,怕是要成为第一号炮灰了。 别来客栈里会这样东跌西倒的姑娘,想也不必想,定是常绯樱大小姐;不过她今天的妆扮倒是「别出心裁」。 只见她一脸的白,连眉毛和两片粉嫩如樱的唇瓣儿都不例外,整个人就好像刚刚在面粉堆里滚过一圈似的,连那袭新上身的春装都污得瞧不出原来颜色,而每一寸她走过的地方也都沾染了丝丝白粉。 最後她摇摇摆摆地撞上心情欠佳的商别离,连累他一身蓝色劲装也给抹得层层白灰。 「唉呀,撞著人了。」担心客人生气,常绯樱伸出一双沾满面粉的白色小手直往商别离身上擦去。「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帮你擦乾净。」 可她本就一身的面粉,如此胡擦乱抹又怎麽可能弄得乾净,反而抹得商别离浑身更加惨不忍睹。 商别离眼里的冷意更强,可他还是不说话。 但楚庸和刘彪却吓死了,赶忙一左一右拉住常绯樱的手。「小姑娘,你别搅和了。」再把商别离惹得更火,大夥儿全要倒大楣了。 「可是我要帮他擦乾净啊!」常绯樱虽糊涂,倒还晓得自已闯的祸要自己收拾。 「瞧瞧你这一身,」楚庸摇头。「你只会越擦越脏,弄不乾净的。」 「那怎麽办?」常绯樱天真一问。「不管他吗?」 楚庸傻了,这姑娘是太单纯、还是脑子有问题?倒盆水来洗净不就没事了吗? 「我瞧不能不管他耶!」常绯樱歪著头对商别离轻轻一笑。「他好像很生气,再不帮他弄乾净,我怕他会气爆的。」 别说出来啊!刘彪抱著脑袋哀嚎,小姑娘这样指著商别离胡言乱语,头儿真的会抓狂的。 「怎麽,我说错话了吗?你们的脸色好难看。」 楚庸和刘彪简直要被常绯樱的直言不讳吓死了。 「我没有说错嘛!」常绯樱又歪了歪脑袋。「他真的是很生气啊!你们瞧,他都在发抖了。」说著,她更走近商别离一步。「阿爹、阿娘告诉我,人不能太注重外表,衣服脏了,弄乾净就好,你别再生气了。」 这下子商别离不只目泛寒光、全身发抖,他一张端整俊俏的脸盘儿此时呈现著白玉般透明的颜色。 这是他怒到最高点、全身功力提升到极致时的表现;每回他出现这种神情,事情就难以善了,周遭必定见血。 楚庸和刘彪同时翻起白眼、快晕了! 常绯樱却仍浑然不觉地盈盈笑著。「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好看哦!可一生起气来就变丑了,所以别再气了,糟蹋这麽好看的一张脸是会遭天谴的。」 楚庸和刘彪觉得自己才是遭了天谴,无缘无故竟会招惹上这个女煞星。 「小姑娘,我拜托你别再开口了。」楚庸几乎要跪下去拜她了。 「可是……」常绯樱不以为自己有错啊! 「我也拜托你啦!」刘彪跟著对她深深一揖到底。 「好吧!不说就不说。」她嘟了嘟嘴,又把小手伸上商别离胸膛。「那我帮他弄乾净总可以吧?」 商别离一双拳头握得味味作响。 楚庸和刘彪不约而同倒抽口凉气。完啦,这小姑娘是没救了!他们抱头掩脸不忍目睹她的死相。 就见商别离出手如闪电,大掌一伸攫住常绯樱双手,目光如火如炬地怒瞪著她,那两只眼儿比鹰年还利、比虎目更凶,寻常人等恐怕连还视都不敢,更遑论与他对看了。 偏绯樱毫不畏惧,一双水眸柔柔亮亮地迎向他杀气腾腾的目光,唇角盈盈浅笑似三月春风拂过大地,任凭再硬实的冰雪此刻都要给吹融成一片春流。 商别离只觉己身满溢的杀气射向她,就像投入一洼平波不扬的碧湖里;杀气有多少,碧湖便承接多少,最终却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 常绯樱也不知怎麽回事;虽然他的眼神很可怕,可她就是直觉他不会伤害她。 「你把我的手握得有点儿疼。」她直视著他,说道。 「你不怕我!」商别离终於开口了,却将满客栈的客人吓得瞠目结舌,久久无人敢发一言。 只因商别离的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那嘎哑的粗声像刀磨砂纸、也似一人喉咙里被塞满黄土所发出来的嘶嚎,低哑难辨、粗嘎吓人。 莫怪商别离冷漠难以亲近,任何人有这种声音都不会喜欢开口说话的。 常绯樱一听见他说话,两行清泪忽尔滑下粉颊,滴滴答答落在商别离手上聚成两摊小水洼。 他看著手上的湿润,眼神蓦地变黑,熟悉、痛楚、复杂、厌恶……万种情绪在里头交织成一片诡谲的异芒。 第3章 常绯樱水灵灵的秋眸一与他对上,一点风暴随即成形,渐渐地往外扩散,窒闷的气息直逼人心——第二章「谁将我家丫头给欺负哭啦?」毫无预警地,一个满脸皱纹、白发、白胡的老头儿迅如疾风自客栈门口飘进,打商别离手中抢过常绯樱,推给身旁慈眉善目的老婆婆。 老婆婆随即将常绯樱搂进怀中,细声慰哄。「丫头别哭,告诉娘,谁欺负你啦?」 「没有……我没有被欺负啊!」抹著满脸的泪,配上一双泛红的水眸,常绯樱的话半点儿说服力也没有。 老头儿冷哼了声。「丫头善良不说我也知道,准是那冷冰冰的臭小子害你哭的。」 商别离剑眉微挑,老头儿的眼神莫名地给他一种熟悉的不安感,似乎在彰示著大祸临头的预兆;不过……一点点小小的不祥岂能动摇他坚定的心志,敛眉垂首,他很快将那无聊的不安感置诸脑後。 老婆婆这才想起来方才进门时见商别离将常绯樱捉在怀中的情景。「臭小子,左手、右手,你自个儿选吧!」 「选来作啥儿?」楚庸讶问。 老头儿怒瞪他一眼。「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他竟敢轻薄我家丫头,要他一只手当赔礼不算过分吧?」 什麽?不过轻轻碰了一下就要砍人手臂,这杨家村里没王法了吗?刘彪正想起而抗议。 岂料另一道娇小的身影已抢先一步挡在商别离身前。 「阿爹、阿娘怎可随便砍人手臂?!太野蛮了!」这正义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常绯樱。 「丫头啊!是他轻薄你在先耶!阿爹、阿娘为你出口气又哪儿错啦?」老婆婆说道。 「可是他并没有轻薄我啊!」常绯樱回辩。 「丫头,你还小不懂,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动手动脚,便已算轻薄了,不砍他的手,你的闺誉就保不住了。」老头儿对她晓以大义。 「什麽是闺誉?」常绯樱天真一问;当下惊得四座哗然,连「闺誉」都不懂的闺女,这个……著实是独一无二啊! 老婆婆更是无奈地仰天一叹。「这问题回头娘再跟你解释,现在你先退开,让爹跟娘砍了他的手好吗?」 「不要!」常绯樱双手大张,硬是护商别离到底。 而商别离却只是冷眼看著情势演变,一手搭在腰间长剑上,两名行将就木的老家伙他还不放在眼里;想砍他的手,最後是谁的手先断还未可知呢! 「丫头!」老头儿把声一沉。 常绯樱眼眶又是一红。「如果只因为他抱了我,便要砍他的手,那麽……」她忽尔一回身,双手飞快扣住商别离的腰。「现在我也抱了他啦!那便算扯平,不能砍手了。」 她这一抱岂止惊呆了老头儿和老妇人,连商别离自己都愣住了,一时竟忘了闪躲,任由她抱了个正著。 她抱住他的腰,一会儿又换拉他的手、甚至搂上他的颈子、他的腿。 「他只碰了我的手,但我却将他全身都抱遍了,因此是我们占了人家便宜;阿爹、阿娘不准再说要砍人手,否则绯樱不跟你们好了。」 老头儿和老婆婆只把眼一闭,两人同声一叹。「你这傻丫头啊,还占人便宜呢!根本是将豆腐送给人吃光了。」 「哪儿有豆腐?咱们客栈里不是从不卖豆腐吗?」常绯樱牛头不对马嘴的夹缠可把一干人等都给听呆了。 商别离蓦地起身挣出她的双手,颁长的身影如飞虹般穿窗而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漫山遍野的坟墓中。 楚庸和刘彪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把头儿,等等我们啊!」他们立即不分先後地追随商别离而去。 直到三十六寨的人都走光了,客栈里忽地暴起一阵大笑;这单纯的姑娘啊!到底是天真,还是愚蠢呢? 可不管她如何,能逼得向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商别离落荒而逃,她都算是个厉害角色儿,值得众人为她浮一大白。 「小二哥,拿酒来。」 一时间,讨酒喝的声音此起彼落。 人见人惧的「王面修罗」商别离竟会栽在一名小小姑娘手中,这桩趣事儿够让武林人士谈论上二十年不止了。 商别离一路飞驰,急如流星赶月,宛若白玉雕成的俊俏脸上抹著一层复杂。 杨家村啊杨家村!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地方。曾经,他在这里失去了生命中所有的欢笑。 怀著满腔怒恨,他故地重游,为的不是回忆,而是毁灭这个以清灵水秀为掩护、实则肮脏可憎的地方。 他的仇怨在进入杨家村、见著满村无知的村民因大发死人财而乐不可支时累积到最高点。 那些愚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财富是牺牲了多少可贵的生命才换来的,他们快乐地赚钱、快乐地享受,全然无视於这片群山环绕的谷地里有多少冤魂在哭泣。 当他发现他们的愚昧时,他恨不能立即将他们连同这块地方一起毁掉,可是……那个小姑娘,那个连路都走不稳、说话夹缝不清的小蠢女却轻易地将他心里高筑的仇恨之墙打出一条裂缝。 是的,她愚蠢、她天真、她什麽都不懂,就晓得每天笑呵呵地过生活,这样的她有罪吗?!竟无可饶恕地必须为他的仇怨而奉献出生命? 他矛盾了,只好落荒而逃,怕自己会因一时心软而置筹备了十五年的复仇大计於不顾。 商别离毕竟不是杀人魔,下不了手伤害那麽一个天真无辜的小姑娘。 「把头儿,你慢点儿,我们追不上你啊!」 是楚庸的声音,商别离煞住了飞奔的脚步。 又过了半晌,楚庸和刘彪终於追上商别离,两人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反观奔驰了相同路程的商别离却气息平稳,额上连一滴汗珠都不见;双方武艺修为之相异由此可见。 刘彪不觉叹了声。「把头儿,怎麽你练功、我们也练功,你练一年却抵得上咱俩练十年呢?」 「你喜欢的话,我房里那张寒冰床可以送你。」躺在那上头,就算是睡觉也不得安宁,得时时运气以抗,否则就准备变成冰棍儿吧!商别离就是靠著这样不眠不休的日夜苦练,才得来今天一身傲世群伦的高强武艺。 刘彪想起那张比一般冰块更冷上百倍的寒冰床,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颤儿。 「把头儿还是留著自己用吧!」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怕挨不上一刻钟便得去见刘家的列祖列宗了。生命和武艺相比,刘彪还是选择了小命重要。 商别离默然不语。 楚庸倏地贴近了他数步。「把头儿,呃……这地方怪阴的,咱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这「笑弥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光怪陆离的神鬼之事。 偏刘彪又爱与他斗嘴。「怎麽,你怕了?也难怪啦,坏事做多了嘛!像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怕?」明明脸都青了,楚庸还是硬要充好汉。「谁怕这些个死人头啦?不过天越来越黑,山风寒冷,我怕把头儿冻著,因此请他早早寻个地方休息嘛!」 「咱们今晚要露宿山林。」商别离忽地冒出这一句,狠狠将楚庸的下巴吓脱了颌儿。 「把头儿……」几乎是哀嚎出声了,睡在坟墓堆里是会倒大楣的。 「在那个墓完葬前,我们都要露宿山间。」商别离指著他们右方十来步远一座才挖好地基的坟墓。 双肩重重地垮下,楚庸绝望了;看那墓的工程进度,离完工起码还有十天半个月,恐怕他们待在杨家村的这段时间都碰不著温暖被窝了。 本来绿林好汉以地为床、以天为盖,露宿野外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也不必自虐到这种地步吧?再加上商别离这几日来在杨家村里的所有表现著实怪异,刘彪忍不住疑惑。 「头儿,这地方有什麽不对吗?为何你非毁去杨家村不可?」 是的,将全武林人士引到杨家村里的正是商别离。 他让三十六寨的弟兄们放出风声,五月初五,「神剑谱」上两大名剑:「龙渊」和「湛卢」将在此地出世。 所谓「神剑谱」即是将自古以来有名的神兵利器加以排名的排行榜,它们分别是:巨阙、鱼肠、太阿、掩日、减魂、龙渊、白虹、紫电、湛卢、纯刚、转魄和青冥。 「巨阙」目前是武当派的镇山之宝。 「减魂」、「掩日」和「青冥」则收藏於少林寺藏经阁中。 而「太阿」在商别离之手。 其馀诸剑下落不明。 有人说:神剑通灵,自会选主。因此拥有神剑者莫不称霸一方,成为武林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剑客。 江湖人混迹武林,过著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求的是什麽?也不过是「名」、「利」二字罢了! 得利之前、必得先成名。而一旦神剑在手,还不如虎添翼,杀遍奇*书*电&子^书天下无敌手? 因此神剑即将出世的消息一经传开,江湖人便疯狂涌进了杨家村。 这些谁也不服谁的江湖人个个都想得到神剑,如今聚集此处,结果不言可知,一场夺剑大战誓难避免。 而这便是商别离筹划已久的灭村大计。 甭说将全武林的人都引到此开战了,只要九大门派在杨家村里随便打上几架,这地方便要面目全非了。 可商别离却非要将这里连根拔除不可,因此他选择的是杀伤力最大的计划。 当他提出此计时,三十六寨的弟兄没有第二句话,硬挺头儿到底。但他们心底仍然不解;杨家村到底得罪了商别离哪里,令他欲除之而後快? 第4章 商别离环视满谷的坟墓,一座比一座豪华、一座比一座堂皇;怒气如燎原野火,瞬间布满他全身。 「你们瞧这满谷的墓,可瞧出什麽共通点?」 「共通点?」楚庸和刘彪将周遭的墓各瞧了一眼。「都建得很大、很漂亮。」 商别离默不吭声。因嗓音刺耳之故,他本就不爱说话,与三十六寨的弟兄们相处时已属多言;可心里不痛快时,他依旧不喜开口。 没听到回答,楚庸和刘彪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当下更仔细地将身旁各墓观察了一遍。 「啊!」楚庸用力一击掌。「我知道了,这里的墓碑上都刻有七彩祥云。」 「是。」商别离颔首。 「我也发现了,这里的墓都朝东方而建。」刘彪笑道。 商别离再点头。「还有一样。」 「还有?」楚庸和刘彪各自散开看墓去了。 半晌,楚庸先回来。「这里埋的非达官贵人、便是富商钜贾。」 「还有武林世家、王爷公卿。」刘彪续道。 商别离摇头,领著他们到那才挖好地基的坟墓前观看。「仔细瞧瞧,主墓室旁另有三座小墓室,这并非为了豪华而建,而是另有目的。」 楚庸和刘彪绕著那墓来回走了两趟,还是想不出来商别离的暗示为何意。 蓦地,楚庸眼角接收到商别离唇畔那抹笑,比冰冷、比雪寒,凄凉、怨恨、仇怒、不甘,活脱脱是来自地狱最底层的鬼笑。 一股阴气儿猛然窜过楚庸背脊,他想到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往事。 「把头儿,那……难不成是陪……陪陪……陪葬……」 就在两年前的某一天,三十六寨的弟兄们又结夥出草做买卖了。以往,商别离总要大家抢钱就好,莫滥杀无辜,但那次,他们挡住一名富商的车马,在一只大木箱里发现了两名遭迷晕捆绑的幼童,听说是富商买来陪葬用的。 当下,商别离脸色大变,硬生生将那富商碎尸万段,连同馀下随从、家丁,除了那两名准备陪葬用的孩童外,无一幸免,尽成了他剑下亡魂。 那一回,三十六寨的弟兄们头一次发现为何江湖人称商别离为「玉面修罗」;他明明对待兄弟有情有义,抢得的银两还会拨出十分之一去济贫呢! 可当他杀人时,却绝对冷酷得连眼都不眨一下,而且死在他剑下的人皆无全尸;所以他不是人,他是「修罗」,来自地狱的「玉面修罗」。 商别离异常地痛恨陪葬之事,也只有在提到「陪葬」二字时,他一张原本俊俏儒雅的脸才会在瞬间变得比夜叉更加可怕。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商别离的声音幽幽忽忽宛若幽冥鬼哭。「想得到杨家村的风水佳穴蔽荫、顺利富贵万代者,埋葬时,墓碑必得刻上七彩祥云、墓室朝东而建,而且……必须遴选童男童女陪葬;达官贵人者,买上十几、二十名童男童女陪葬是小意思,即便是一般富商,最少也有两名陪葬,而这里……」 楚庸和刘彪同时倒抽口气,环顾杨家村谷地,满山遍野的坟墓近三百座;那麽在利欲薰心下被当成牺牲品而冤死於此的童男童女又有多少? 他们的手在颤抖,怒火在心头烧,苍天不仁啊!竟让如此恶习在此地流传十馀年不止;明明朝廷律法就严令禁止陪葬,可就因为这些权贵富豪者贪心,想得享富贵万代的荣华,便目无法纪地行此卑劣事。这样一个鬼地方要不毁灭,世上还有公理吗? 倘若正途律法惩治不了人之贪欲,那便让他们这些从不将律法放在眼里的绿林好汉来接手吧! 「毁了杨家村、毁了杨家村、毁了杨家村……」楚庸和刘彪同时在心底狂吼。 只是—— 商别离为何对这桩机密知晓得如此清楚?与他痛恨陪葬的事有关吗? 楚庸和刘彪虽心存疑惑,却不敢问,因为商别离在提到「陪葬」一词时的表情太恐怖,那浑身的鬼气已然脱离人性好远好远,叫他两人也不觉打心底发寒。 毕竟是兄弟多年,不必他们开口问,商别离也知他俩心里在想些汗麽。 可真要回忆起那桩往事……他一双铁拳握得死紧,指甲掐入掌肉间,点点血丝自指缝间渗了出来,每回想起那场噩梦总叫他心如油煎、生不如死。 粗嘎的嗓音变得更加低沉难辨了,商别离颤著声,缓缓道出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事情就发生在十五年前—— 商别离并非中原人,他来自天山上一处名为「迷宫」的地方。 三百年前,商家祖先为避暴政,一族数十人流浪过大江南北,终於在天山上寻得一桃源谷地,创建「迷宫」,过起避世的生活。 但他们虽隐居,却不离世,也不阻止族人外移;因此常有族人离开天山到外头见见世面。 十五年前,当商别离十二岁时,便与身为「迷宫」主事者的爹娘及青梅竹马的小未婚妻曲蝶儿一起上京城游玩。 说起这商父、商母本是一对欢喜冤家,无一日不吵;那天,他们一家四口游至九宫山脚,商父、商母又吵了起来,最後甚至还大打出手、并且越打越远,留下一双稚儿在山脚下枯等失职的爹娘。 对於爹娘间的耍花枪,商别离打小看惯了,也不讶异,直接拉著曲蝶儿便在山道旁玩了起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九宫山竟是一处土匪窝,盗贼们见到两名衣著华美的幼童,又岂有不动心之理? 商别离和曲蝶儿虽习过几年武,但毕竟年纪尚小,又哪是十数名凶猛盗贼的对手,一下子就被绑架上山。 盗贼们本欲擒拿他们以换取赎金,谁知竟找不著他们的家人,在不堪损失之下,遂愤而卖掉商别离与曲蝶儿。 买下他两人的是一个官宦人家,起先言明是为奴为婢,可不料那家人个个心性残暴,从不拿下人当人看,商别离和曲蝶儿在经过几番折磨後,暗想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冒死逃了出来。 他们虽想回家,无奈天山路途遥远,再加上商家先祖创建「迷宫」时,为免遭恶徒侵扰,曾在「迷宫」入口处布置下五行八卦阵,入阵口诀唯有通过考验、获准下山者方可得知。 那考验并不难,几乎人人皆可通过,但因商别离和曲蝶儿年纪尚小,谁会要一个小孩子去参加考验? 没有考验、没有口诀,他俩即使回到天山,也无法进入「迷宫」。 商别离和曲蝶儿唯有先一路行乞回天山,并暗暗求神保佑那对不负责任的爹娘能尽快寻得两人,好带领他俩返回「迷宫」。 流浪的日子持续了半月。一日,他们在市集上遇见一位慈祥和蔼老人,在听了他们的遭遇後,大感不平,遂发下豪语要送他两人回家。 商别离和曲蝶儿以为自己终於碰著善心人有救了,焉知老人根本是头披了羊皮的狼,甜言蜜语将他俩拐回家後,便将他们关了起来。 地牢阴暗无岁月,也不晓得被关了多久,待商别离和曲蝶儿再见天日,已身处萧王府中。 听说他们是连同其馀十八名孩童一起被买来服侍小王爷的;可吃过数次暗亏的商别离已学会小心谨慎。 他暗暗留意王府中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终於让他发现这里头的人也非好东西;原来他们买孩子的目的根本不是服侍小王爷,而是陪葬用的。 商别离大惊,忙将此事告诉其他孩子,欲集众人之力以求脱身之计。 可他忘了,小孩子口风不紧,逃亡大计在执行前便巳泄漏出去;萧王府的人为免他再煽动孩童逃亡,遂逼他吞炭毁声,夺去了他说话的能力。 自此,商别离不敢再轻举妄动,乖巧地任人摆布二月馀;直到萧王府里的人准备妥当,将萧家先祖的灵柩与二十名陪葬用的童男童女一起运到杨家村为止。 下葬当日,众人一片忙乱,商别离见机不可失,忙带著曲蝶儿趁乱逃走。 可无奈王府卫兵紧追不舍,他两人逃至」断崖处,终於还是被追上;在前无去路、後有追兵的情况下,商别离和曲蝶儿只得跳崖,祈求上天怜悯赐他俩一条生路。 当时商别离先跳,曲蝶儿在後;他在跳崖後侥幸未死,但却昏迷了三日,直到他清醒,发现蝶儿已不在身边,而寻遍谷底亦不见尸首。 他不信蝶儿会无缘无故失踪,於是冒著被发现的危险,趁著入夜潜回杨家村,却发现墓已完葬,偶然听见村人闲聊,才知道蝶儿根本来不及跳崖就被捉回去了,当日就给活活埋入那不见天日的墓地里,她……就这样死了。 那年曲蝶儿六岁。 商别离恨极泯灭良知的萧王府中人,但他更气那些眼看著悲剧发生却袖手旁观的杨家村村民。 那块谷地根本不是什麽风水佳穴,它是万恶的渊薮,他发誓非要毁灭杨家村以报大仇不可。 为此,商别离走遍天下四处拜师学艺;可却想不到这又是另一场现实与严苛的考验。 自十二岁到二十岁这八年间,他至少拜过三十名师父,但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教他武功的,名门正派嫌弃他身分不明、不愿费心传艺;而邪魔歪道则欺他年幼无依、只想利用他跑腿办事。 时光匆匆、晃眼即过,而他依然一事无成;焦急忧心累积到最高点,最後他只好选择最危险的方法偷师,来达成他复仇的目标。 他开始找人挑战,以一场又一场的血腥搏杀来偷学别人的武功,在过招间,他受伤、流血,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可是他活下来了,而他的身体也记住了那些精妙的招式。 第5章 就这样拚命、再拚命,他终於成为人人畏惧的煞屋——「玉面修罗」商别离。 这时,死在他手下的人也不知凡几了。他毁灭萧王府、血洗九宫山上的土匪窝、屠杀当年贩卖他和蝶儿的人口贩子一家人……不知不觉中,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争战。 但还是不够,无论他如何努力,杨家村里陪葬的风俗始终不减反增;人们的贪欲助长著这一股歪风从王公贵族、吹到一般的豪门富户、再吹到武林世家,无辜惨死的孩童越来越多,为了想要拥有无止尽的富贵与权势,人们轻易地便将良心给抛弃了。 商别离眼看著悲剧日复一日不停地发生,心口说不出的疼痛;每晚午夜梦回,那些冤死的孩童好像都化成了蝶儿来向他泣诉墓室里的冰冷与地狱的黑暗。 他再也忍受不住了,绞尽脑汁策划多年,一场惊天动地的毁村大计於焉成形;卷入了整个武林,或许连三十六寨的基业都会因此毁於一旦,但他已顾不了那麽许多,只要能毁去杨家村、只要以活人陪葬的歪风能就此止息,商别离愿意付出一切,即使牺牲生命亦在所不惜。 楚庸和刘彪听毕商别离的自白,面色如土;莫怪他会憎恶陪葬至此,连他们两个旁观者都听得热血沸腾了,更何况是深受其害的当事人。 人皆有父母子女,将心比心,今朝被牺牲陪葬的若是自个儿亲人,那心情又当是如何地悲恸? 牙根一咬,楚庸和刘彪也豁出去了。 「把头儿有事尽管吩咐,只要能毁去此谷,楚庸刀山火海也敢闯。」楚庸把手一拱,既不能保证自己的亲朋好友不会受陪葬歪风所害,那唯有使出釜底抽薪之计将此谷彻底毁灭。 刘彪亦有同感。「即便要刘彪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感激兄弟们的体贴,商别离对他两人深深一揖。「多谢!」 「自家兄弟,何需言谢?」楚庸和刘彪不敢受礼,一左一右避了开去。 商别离遂不再多礼,只道:「那麽楚庸就去调查未完成之墓的拥有者,看看他们准备了多少童男童女陪葬。」这正是他坚持露宿山间监视墓地的原因,倘若不能在墓完葬前毁灭此谷,他便得想办法先将那些孩子救出来,并且不能外泄一丁点儿风声。 「得令。」楚庸拱手,转身执行任务去了。 刘彪疑问:「把头儿,那我要做什麽?」 「你去购买火药,有多少买多少,最少要一千斤。」商别离道。 「知道了,交给我吧!」一千斤火药要多少银两?刘彪转身离去,心里边盘算著或许得回太行山多调些银雨过来。 苍凉墓堆中仅馀商别离一人,山风凄厉,吹得他满头黑发尽脱出丝带的束缚,飘扬於半空中,招染著无边杀气、锋利更胜刀刃。 蝶儿,他的小未婚妻,聪颖活泼、善良可爱,是个多麽甜美的小姑娘啊!却为这不仁世间夺去了生命,得年仅仅六岁。 她何辜?却要被活活地埋入黄土堆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凄楚地咽下最後一口气。 热气涌上双眼,商别离颁长的身影微微颤抖著。「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蝶儿,我一定会……」 他的毁村大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三章 大清早的,别来客栈照例又挤满了用早膳的人。 小二哥来来回回添茶倒水、点菜送饭,忙得像个陀螺、转个不停。 「幸亏我们来得早,否则别说吃饭了,恐怕连椅子都没得坐。」楚庸说著,端起桌上的热茶呷了一口。 商别离主从三人昨夜露宿於野外,山风阴冷,冻得三人一夜无眠,因此天未亮便来到客栈喝茶暖身子。 他们仍坐在昨日的老位子上,靠窗的风景让三人足以将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尽收眼底。 「横山三霸、大漠七熊……哇!连少林达摩院的无欲大师都来了。」刘彪轻咋一声,感叹宝剑魅力无穷,连号称「无欲」的出家人也心动。 商别离安静地吃著包子。来的是何方神圣他并不在乎,只要来的人够多,足可将此处害人不浅的谷地毁灭即可,其馀不在他的关心之列。 「哇!小心。」楚庸突然发出一声惊喊。 商别离只把剑眉一蹙,又是那个莽莽撞撞的小姑娘,她怎麽老是踉踉跄跄的,又偏爱往他身上倒。 随手一挥,他发出一记无形的掌风将她扶了个正。 常绯樱只觉倾倒的身子被一股突来的力道托住,下一瞬间,她便站直了。 奇怪!是谁帮了她?俏眼四顾溜了溜,很快,她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无声吃著包子的商别离。 「早安。」兴奋地跑到他跟前,她扬唇、朝他咧开一抹甜滋滋的笑,如朝阳般炫目,刺得楚庸和刘彪差点儿睁不开眼。 独商别离毫无所觉似的,自顾埋头吃著包子。 常绯樱也不在意,一迳儿地笑著。「我告诉你喔!昨儿个我梦了你一夜呢!」打见他第一眼就觉得熟悉,昨晚又梦见他,那感觉便更亲密了;使她大清早即迫不及待抛下厨房杂事儿,跑出来找他。 商别离怔了下,这说的是什麽混帐话儿?原以为她是名天真少女,岂料放荡一如窑姊儿,大庭广众之下也敢挑逗男人。 他心火悄燃,不觉加紧吃包子的速度,赶快吃完、赶快走人,不屑理她。 刘彪一嘴的包子差点儿喷吐出来。「姑……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这样当众对一名陌生男子表达爱意,她羞也不羞? 「就说昨晚的梦啊!虽然梦里的人瞧来年轻许多,可我确定那就是他。」她一手指著商别离。「不过那时他很爱笑、爱玩、又爱闹,不像现在,冷冷的,有点儿丑。」 商别离吃得又更快了,不想在大计未成前无端招来一个麻烦精,多生事端。他打定主意离她远些。 「姑娘,咳咳咳……」楚庸给口里的热茶呛得胀红了一张大饼脸。「拜托你别再说了。」 「为什麽?」常绯樱一脸愉悦,笑睇商别离。「我确实是梦到他了,一个很可爱的少年,镇日到处跑来跑去、四处恶作剧,不过……他到底在乐和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一如现在,我也不晓得他吃东西为何都用吞的。」 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她好心劝他。「我爹娘说,这样吃东西会闹肚子疼的,你应该慢慢吃才对。」 绯缨温言软语劝导的结果,商别离只觉吞下腹的包子在转瞬间变成了石头,压得他整个人都不痛快极了;他白玉般的俊脸正一点一滴转成青黑色。 楚庸偷偷瞄一眼商别离,他的眸底正聚集著一大片寒霜。 毁了、毁了,把头儿好不容易才熄灭的心火又要烧起来啦!改歉觥媚铮阏獍诱婧贸裕檬谗嵯谧龅模俊垢辖糇苹疤猓〉谜獗抗媚镎娼范溃焓比删腿毫奘琢恕? 「咦?」常绯樱愣了下,怎麽话题突然转了?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肉和菜啊!」 「是,我知道这里头包了肉和菜,但是什麽肉、什麽菜?既无一般青菜的涩味、也不闻猪肉奇*书*电&子^书的腥膻,很特别呢!」楚庸吁了口气,太好了!她不调戏头儿,头儿不生气,大夥儿也就有好日子过啦! 「自然是杨家村的特产喽!」常绯樱笑嘻嘻的。 适时,商别离「吞」完一整笼的包子,又灌下大半壶热茶,肚子终於饱了;懒得再听他们夹缝不清,他抹抹嘴巴转身便往外头走去。 但楚庸的好奇心却已被挑起,不禁再问:「这里的特产是什麽?」从他的方向举目望去,视界里不是坟、便是墓,能产出什麽美味佳肴?「我瞧这里只有坟墓耶!」 「对啊!杨家村里确实只有坟墓。」常绯樱颔首。 一股不安突地涌上楚庸心头。「你是说……呃!这包子馅……来自坟墓堆?」千万别点头,他在心里直念阿弥陀佛;毕竟坟墓堆里除了死人外,还能有什麽? 无奈天不从人意,常绯樱大大地点了个头。 霎时,客栈里作呕声此起彼落。 就连已一步跨出客栈门外的商别离都不由得铁青著一张俊脸、转回头来。 「嗯!」刘彪吐出满口的包子。「姑娘,你是开玩笑的吧?这包子……如此美味的包子包的竟是死人肉?」 「客倌在胡说些什麽!」小二哥见大事不妙,忙出面辟谣。「我们家小姐的意思是,这包子包的是村里的特产‘珠鸡’。这种鸡大小形如小牛犊,又凶又悍,却特别爱吃墓上长的草,只有咱们这里才有,外头买不到的。而咱们别来客栈里的名产‘别来包子’,就是以‘珠鸡’肉为主,辅以山羌、野鹿、野兔、竹笋、草菇……等十馀样菜做内馅才包成的。」 原来产自坟墓堆是这意思啊!众人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相顾失笑。小姑娘的无厘头又不是头一回见识,怎地如此没定力、还被耍得团团转呢?该当检讨、该当检讨。 「姑娘,你说清楚嘛!」刘彪扁著一张嘴,差点儿给她吓死了。 然而,最生气的却是商别离;自出道於江湖,不敢说做到无情无欲,可他一向有自信将自己的情绪管理得很好。 但打从进了杨家村、遇见常绯樱起,那控制力便一点一滴消退了。 她能惹他喜、惹他忧、惹他怒……她该死的是个什麽样的混帐,竟能如此影响他的心情? 「真是个麻烦精!」低咒一声,他愤而拂袖远去。 此时客栈里又因他俩的闹剧馀下一成串的讪笑……其後众人开始流传,黑道上赫赫有名的「玉面修罗」商别离一碰上常绯樱便要吃瘪! 第6章 一开始,商别离并不觉得要避开常绯樱有多困难,虽然整座杨家村里就仅一家别来客栈提供食宿,但他可以露宿野外啊,至於食物问题,交由楚庸和刘彪去负责打理就行了。 要躲常绯樱,小事一桩,只要……事事皆能尽如他意。 不过他忘了一句话:「人生不如意、时常八九」;好比今午,楚唐和刘彪於巳时离去,说要上别来客栈买午膳,至今……已经末时了,他俩尚未归来。 不管买不买得到食物,好歹回来说一声嘛!江湖人一餐没吃又饿不死,他难道会因为他们办不成午膳就砍死他们? 偏那两个家伙却像水蒸气似地,不打一声招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当他是冷血无情的冰人,完全不会担心部属的安危? 「该死的!」努力诅咒著这块可恶的土地,商别离顶著一张比什麽都臭的脸来到别来客栈。 连那店招牌看起来都讨厌,什麽「别来」客栈嘛!分明是跟他商「别离」作对。哼!总有一天要拆了这家店。 再啐一声,他一只脚才踏入客栈大门,迎面便飞来一道叫他作梦都会吓醒的纤细身影;不必怀疑,全杨家村也只有那赫赫有名的常绯樱大小姐老爱往他身上跌。 闭上眼睛,耳畔接收到几声闷笑,显然那群聚集在这里等神剑出世的武林人士都太无聊了,成天吃饱没事干就等著看「玉面修罗」和「客栈千金」间的闹剧。 他可以选择拒演的,只要挪个身子,随她去摔个五体投地或四脚朝天,反正都与他无关。 他的心肠向来称不上仁慈,可无奈他的手脚却自有主张地伸出,一翻一转,眨眼间,她完整无缺地被自己捞进怀里、好生摆著。 「啧!」厌恶再度填满双眼,他努力地诅咒著专坏他事儿的「手脚」。 可无论他的态度有多恶劣,也永远抹消不了常绯樱脸上热情如火的笑。 「哇,好险,差点摔得屁股成四瓣。」她淘气地扮了个鬼脸。 他的心莫名其妙重重撞了下胸膛,一股似曾相识的怀念在脑海里奔流……不,不可能,他若早几年就认识她,怕也活不到今日,气都给她气死几百回啦! 他记忆里的淘气姑娘是个灵巧聪颖的小精灵,镇日里同他一起四处捣蛋,搅得「迷宫」里鸡犬不宁,人人对他们又爱又恨。她绝不是这个笨手笨脚的糊涂姑娘所可比媲;这一点他很确定。 「谢谢你救我,这是……」她弯了几下手指。「第三次了。」 他皱眉、松手、推开她,顺道诅咒自己的坏运气居然还接二连三。 但常绯樱却不愿离开他,她紧紧地抱著他的手臂。「你今天中午怎麽没来吃饭?」 「因为不想看到你。」他的眼神如是说著。 「不过我帮你留了包子。」她却笑得天真。 他用力抽了下手,却甩不脱她,她将他抱得死紧,比牛皮糖还黏,烦死了。 「可是有几个人想抢你的包子。」她自说自话也开心。 他终於踏入客栈,也发现了楚庸和刘彪久去未归的原因。 原来他们正在跟人争夺午膳。真是疯了!两笼包子也值得一群名震江湖的武林人抢成一团? 「住手!」如惊天响雷般的暴吼吓得场中诸人尽皆一楞。 距离他最近的常绯樱首先给震得双脚一软,娇娇弱弱地又往他怀里倒去。 胸膛上的软玉温香教商别离早已皱紧的双眉更加打上十几个结;很想推开她,但不能,因为她微白泛青的俏脸正明白彰显著,她被他刚才那记充满内力的暴吼给震伤了。 莫可奈何之下,他只得轻轻扶著她,一手抵住她的背心,浩瀚如海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她体内、助她平抚紊乱的内息;而他两只鹰集般的利眼则精光暴闪瞪向场中八名无聊人士。 除了楚庸和刘彪外,其馀六人俱是一式白衣装扮,胸前大大绣了个「仙」字。 「原来是‘氓山六鬼’啊!」 「是‘氓山六仙’。」六鬼之一怒瞪著商别离。「姓商的,别人怕你‘玉面修罗’,咱六仙可不将你放在眼里,有种划下道来,看咱们含不含糊你?」 在平常,六鬼是不敢如此挑衅商别离的,不过看他此刻忙著为常绯樱运功疗伤,以为有便宜可占,便想趁火打劫,杀了商别离好一举扬威武林。 商别离也不跟他们废话,轻轻抽出腰间的「太阿神剑」,没见他有什麽动作,方出鞘的神剑立刻射出一道无形剑气,咻一声,六鬼身旁的木桌登时四分五裂。 一般人要练到「以气运剑」,最少要一甲子的功力;更何况商别离另一双手还抵在常绯樱背心上,为她运功疗伤。 天知道他的功力有多深。「氓山六鬼」当下白了脸。「姓商的,今日你有神剑在手,咱六仙算栽了,待五月初五,我们得到另一把神剑後,再来一决雌雄。」 连逃跑都要先放一顿马後炮,无聊!商别离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任六鬼狼狈窜门而出,他反将责问的视线转向楚庸和刘彪。 眼见商别离神色不善,楚唐赶忙为自己开脱。「把头儿,不是我们要跟他们打,实在是他们欺人大甚,硬要抢你的包子。」 「原来我千里迢迢带你们来这里,是为了抢包子啊!」商别离冷笑,原就粗嘎的嗓音再添入怒火,直可与晴天惊雷媲美了。 楚庸和刘彪吓得双膝一软。 「把头儿恕罪。」他俩跪在地上,同声请罪。 「因为你喜欢吃包子,所以他们才为你去抢的啊!你为什麽要生气?」常绯樱突然冒出这麽一句。 [谁说我喜欢吃包子?」尤其楚庸和刘彪居然还为了两笼包子跟人打群架,简直将太行山三十六寨的脸都给丢光了。 「我啊!」常绯樱指著自己的鼻子。「而且是我亲眼所见,你别想抵赖。你第一回进客栈,虽然点了许多菜,但你只吃包子,临走时还放了两颗在袖里;今早也是,你一个人就吃了一笼,可见你真的是很喜欢吃包子,因此我才特地将店里仅剩的最後两笼包子留下来给你。」 一股无名火霎时燃满商别离全身。这该死的麻烦精,天生两只眼睛是专门来监视他的吗?竟将他瞧得悉般仔细,混帐! 「唉!你喜欢吃我做的包子我是很开心啦!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爹娘说,一个人太挑食身体会不健康的,你真该多试试吃些别的东西。」她居然又教训起他来了。 商别离两道剑眉抖了抖,几颗冰珠子硬挤出齿缝。「小姑娘,那你爹娘有没有告诉你,别随便亲近陌生男人?」别以为他是吃斋念佛的善心人,既名为「修罗」,他的心就不会太软,哼!真把他惹火,他就先拆了这家客栈泄愤。 「你不陌生啊,我对你很清楚的。」 他冷笑,一名乡野村姑能知什麽江湖事儿?他只当她在胡吹大气。 「真的!」她强调似地用力一颔首。「我知道你叫商别离,今年二十七岁,你是太行山三十六寨总瓢把子,你有一个红粉知己,便是太湖名妓‘花解语’,你每三个月去找她一次。对了,你究竟找她干麽?为何非三个月一次?不能提前或延後吗?」 门外嗤笑声更多,而商别离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连猜都不必猜,将他的秘密泄漏出去的铁是跪在地上的楚庸和刘彪。很好,吃里扒外者就准备跪死在这里吧! 但常绯樱却浑然未觉他的怒气,自顾自说得不亦乐乎。「还有,你这个人也很爱虐待自己;你脚穿铁鞋,重达五十斤,两手的护腕套更是精钢所铸,沉重万分;除此之外,你喜欢睡冰床,假使出门在外没有冰床睡,你就会去检些尖石子儿来铺床;奇怪了,这样不会睡得很难过吗?」她问,可能够提供她答案的人早已鸿飞无踪了。 「咦,人呢?什麽时候走的?我怎没发现?」 楚庸和刘彪同时回她一声长叹。「绯樱姑娘,咱俩给你害死了。」本来是想,这姑娘好像挺喜欢头儿的,就从旁推上一把喽!哪知她竟将他们告诉她的话全数原封不动送还了商别离。 这下可好,商别离给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足见那股怒火有多麽旺盛。楚庸和刘彪已可预见往後数日的生活,那绝对只有「灾难」二字才可形容。 「有吗?」她天真的大眼像泓秋水,轻轻地眨呀眨的,偶尔泛起一丝涟漪,烟波缥缈、深邃迷离,隐约可见睿智深埋其中。 其实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他好,他真的不该生气的。 人们看商别离的眼神变了。 年方二十七便成为一方枭霸,商别离的存在其实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名门正派不耻他为求成名而挑战武林名宿的手段,冠他「修罗」之名,并非赞赏,其实是暗责他冷血无情。 邪派中人嫉妒他年纪轻轻便统领三十六寨、威风凛凛;因此他们无时无刻不想除掉他、好藉机取而代之。 没有人相信商别离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凭实力挣来的。「他不过是运气比较好罢了!」这是众人心中一致的认定。 可听了常绯樱一席话,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商别离是用那种严苛的方法在练功,日夜不停,连吃饭、走路、上茅厕……都不例外。 那「服」字便不由自主浮上所有人心头了。 嫉妒他的心情依然不变,可在嫉妒之上却另有一种「佩服」的心情;商别离练功之勤堪称武林之冠。 有一些人开始想要亲近商别离,其中更不乏九大门派、四大世家之人。 第7章 楚庸和刘彪看得目瞪口呆,怎麽口口声声喊著「正邪不两立」的名门正派有心情与绿林人士交好了?该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吧? 只有商别离洞悉个中原因,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他高兴怎样练功是他的事,要别人的佩服做什麽? 他只觉得烦,过多的关注害他在执行毁村大计时变得绑手绑脚;万一这筹划多年的计划因此失败……不!他不允许失败。这块土地已埋葬了太多冤魂,是将它推向毁灭的时候了。 任何可能造成此一计划失败的诱因都得加以防范才行。他在心里忖度著进杨家村後可能遇到的每一项阻碍;首先……一阵拉扯打断商别离的思绪;是楚庸,他正在扯他的衣袖。 「什麽事?」商别离皱眉。 楚庸先是摸摸自己的头,又两手合掌置於胸前向商别离拜了两拜,然後两只脚做出走路的姿态。 商别离两眉间的皱摺随著楚庸的比手划脚不停地加深。 眼见商别离居然不懂他的意思,楚庸急得直推刘彪,要他帮忙。 笨蛋!刘彪转送楚庸一记白眼後,随手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下:少林方丈……不必等他写完,光看泥地上那四个字,商别离也知道他最讨厌的麻烦事儿又找上门来了。 袍袖轻挥,他身如流星赶月,眨眼间已鸿飞缈然。 而毫无所觉的刘彪却还在卖力写著:少林方丈商请把头儿,明日午时,於「别来客栈」一聚,讨论神剑出世之事。 楚庸仰头,喷出两道火热热的气息,右腿飞起,踢向刘彪屁股,顺道抹去地上两行歪七扭八的字迹。 刘彪给踢得差点儿跌个狗吃屎,忍不住扬起一掌推开他,右手在地上续写:你干麽?皮在痒、欠揍是不是? 楚庸难道还会跟他客气,照样一拳挥过去,并拾起地上的枯枝写下:人都不见了,你写给鬼看啊? 刘彪两眼在四周溜了一遍,续写:把头儿呢?什麽时候走的? 楚庸白眼一翻:你写到一半的时候把头儿就走了。 刘彪不由得跳脚:白痴啊!你不会早点儿说? 楚庸两只鼻孔撑得大大的猛喷火:你才笨蛋,把头儿的耐性本来就不好,你还写了一长篇,不会写短一点吗? 刘彪不堪被骂,心火一起便拍了楚庸一掌,再写下:有本事你不会自己来写,蠢猪。 这两个人因为向常绯樱透露了商别离的秘密,被罚三天不准开口说一个字;可想不到他们以笔交谈也能谈到吵架,而且还越吵越激烈……蓦地,楚庸一把抢过刘彪手中的树枝折断,然後在地上写下:看你还怎麽骂人? 刘彪两眼瞪如铜铃大,不骂人、他打人总可以吧?随即,他挥出气势万钧的一掌轰向楚庸胸膛。 楚庸一时失察,给打得倒退了三大步,也气疯了,三拳两腿再不客气打向刘彪。 这两人以笔互骂还不够,憋了两天的闷气,索性以一场拳打脚踢来解决。 也幸好商别离躲麻烦去了,否则他们非再被多罚三天不可。 第四章 一边跑、一边躲避来来往往有意向他示好的武林同道,商别离不禁在心里暗猜,他到底是招谁惹谁来著?居然将自己弄得像只见不得人的耗子。 「常绯樱!」一个名字倏忽闪过心头。 就是她!打她缠上他起,他便诸事不顺,连喝口水都会塞牙缝,真是该死!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彻底摆脱她?」心里转著千百个念头,没注意到他已步入林中深处。 「杀!」一阵喊杀声蓦地打断他的思绪。 商别离袍袖轻扬,立刻飞身跃上道旁一株三人合抱那麽粗的大树顶。 凝目望去,林中正有六人在厮杀,瞧那衣著打扮,似是崆峒与峨媚派之人。 想不到神剑尚未出世,这两大名门正派便先打了起来。 人心果真丑陋,不论贫富贵贱都一样。 两大门派战到紧要关头,忽见崆峒派之人使出迷药暗器,峨媚女尼一时失察,尽皆被迷倒在地。 「狗咬狗一嘴毛!」懒得再搭理那些闲杂事儿,商别离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身而退。 身後惨叫声不绝於耳,显示崆峒派已对峨媚派痛下杀手。 商别离视若无睹,他的热血善良早在十五年前那场变故中耗尽了,如今体内仅剩的只有冷酷和残忍。 离了密林,转过一处山拗,脑海里盘据著当年的惨剧,一景一幕,彷佛昨日。 想起昔日害他者除却土匪强盗、人口贩子外,官宦人家、皇亲贵族又哪里少了? 都一样!只要攸关个人利益,人人都会变成魔鬼。 善与恶、是与非、黑与白登时变得混淆不清,这世间怕是再无一处乾净的地方了。 「唉!」轻叹一声,商别离仰头望天,清澈的湛蓝晴空中隐约浮现一张可人的娇颜。「蝶儿……」 他想起小未婚妻的甜美可人。当年两人一起落难时,明明三餐都已不继,可一见著贫病老人,蝶儿依旧会省下自己的吃食,救助比他俩更弱的人。 死去的蝶儿也许是这世间仅剩的一点儿清澄了,但就因为她太过美好,所以上天提早召回了她。 「自蝶儿死後,冉冉红尘仅剩污秽,再不见乾净。」他恨声说道,心头又传来刀割般的痛。「没有蝶儿的肮脏地,毁了也罢!」 他的心在失去蝶儿後便冻成冰块,再不复半丝温暖了,所以即便这项毁村大计将牵连无数人命同下黄泉,他也不会心软,因为这全是那些贪心者咎由自龋袍袖轻挥,他带著一身肃杀之气快如奔雷地赶回露宿处,以期在计划执行前与楚庸和刘彪作最後一次确认。 行至半途—— 「哇!」 一记彷佛来自九重天外的尖叫声令商别离不由自主停下狂奔的脚步。 「发生什麽事了?」举目四顾,他很快发现对面的山坡上正滚下一颗「泥球」。 那「泥球」还会发声呢!而且声音这般地熟悉,就像……来不及思考出那熟悉声音的主人是谁,翻滚速度奇快的「泥球」已朝他所在方向冲了过来。 商别离下意识伸手挡了下,随即「泥球」滚进他怀里。 「商哥哥!」两只沾满泥巴的小手倏忽伸出,一把捉住商别离前襟。 想起来了,那熟悉声音的主人正是令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烦精——常绯樱。 「鸡……好大的鸡要吃我,商哥哥救我!」常绯樱气喘吁吁地扯著他的衣襟。 她满身的泥灰瞬间染污了他一袭雪白劲装。 後悔啊!商别离看著自己的手,怨恨它的反应太快。麻烦上门,避开便是,救她作啥儿呢?瞧,得不偿失了吧?可怜他这身衣衫才上身不过两个时辰啊! 「鸡……商哥哥,吃人的鸡碍…好大一只……」浑然不觉商别离一身火气的常绯樱自顾自地在他怀里又跳又叫。 这世上怎可能有吃人的鸡?商别离懒得理这麻烦精,运集三分功力轻轻地将她震离胸膛。 哪知常绯樱都跌倒在地了,两只手还是死抱住他的脚不放。「吃人的鸡啊!救命……商哥哥救我……」 商别离给磨蹭得一肚子火,虎目倏凝,正想骂人,「咕咕咕……」一阵尖锐刺耳的鸡叫声由远而近直从山头的另一边传了过来。 什麽玩意儿?他掉眸转向前方的山头……不会吧?那群鸡……天哪!每一只都有小牛犊那般大。 莫非这便是杨家村特产、「别来包子」的主要馅料——珠鸡?! 三、四十只硕大无比的鸡只像潮水般淹了过来,连商别离都不禁看傻了眼。 「你到底做了什麽?」他一生气,嗓音又更显粗嘎沙哑了。 常绯樱给吼得倏然一怔,两行清泪毫无预警地滑下。「人家想捉鸡包包子给你吃嘛……」 她就趴在他的脚边哭得涕泗纵横,好像他欺负得她多惨似的;只有天知道,从头到尾唯一的受害者根本是他——鼎鼎有名的黑道霸主「玉面修罗」商别离。 眼见鸡群已然追到,常绯樱更吓得慌张失措钻过商别离胯下,直往他背後躲去。「商哥哥救我,别让鸡吃绯樱……」 真是该死,他上辈子是不是掘了她家的祖坟?今生她要如此拖累他! 很不想理她,但她却可耻地拿他当挡箭牌以抵挡鸡群的攻击,莫可奈何之下,商别离只得运起双掌,雷霆万钧的掌劲儿毫不留情地劈向鸡群。 砰的一声剧响,黄土坡上给轰一个大窟窿,鸡群受惊四下奔逃。 趁此良机,商别离一手揽住常绯樱的腰,带著她飞掠上身後的一株杉树顶。 冷眼瞧著鸡群在底下盲冲乱撞激起了大片烟尘,商别离紧蹙的双眉隐现怒火。 他到底在做什麽?明明可以避开的、明明可以不管她的、明明……他有千百种选择可以远离麻烦,可他却抱著最大的麻烦飞上树顶躲避一群瘟鸡的攻击,真是疯啦! 直过了半性香时间,喧嚣才渐渐止息。 商别离抱著常绯樱又在树顶待了片刻,鸡群总算全部散尽;可原本绿草如茵的小山坡也给搞得惨不忍睹了。 在满地残花碎叶的黄土丛中,只馀下五只死鸡,俱是颈骨尽碎而亡;足见商别离那两掌的威力有多强。 久久没听到鸡群的尖咕声,常绯樱始敢探头偷瞧自己闯下的祸事。「商哥哥……鸡都走了吗?」 他冷哼了声,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她随即高举双手大声欢呼。「耶!我得救……哇!」她忘了她正站在高高的杉树顶上,一放开搂住商别离腰杆的手,身躯便笔直地往树下栽落,欢呼顿成惨嚎。 第8章 商别离冷冷地翻了下白眼。她若有一时不惹祸,太阳八成要打西边出来了。 纵身一跃跳下树顶,他比她更快地往地面坠下。 在经过她身旁时,他大手一捞,再度将她揽进怀里;带著她在半空中连翻两个筋斗,两人四只脚终於踏上实地。 常绯樱吓得脸色发青,软倒在商别离怀中。「呜……绯樱以为自己要摔死了,呜……好可怕……」 在她摔死前,他一定会先被她气死!冷冷地推开黏在身上的牛皮糖,商别离双目冒火正想骂人,却因为掌心细滑的触感大吃了一惊。 什麽东西?他凝目望去,却见她一身衣衫早滚得肮脏污黑、破碎不堪,所以他一掌推去,正巧按在她沾满黄泥的赤裸肩上,一股烧灼般的痛楚霎时自掌心传入他心头,烧得他心脏一揪,竟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 该死!飞快缩回右手,他眼眸中同时狂飙著烈火与寒雪。这个笨麻烦精,愚蠢迷糊也就罢了!居然连保护自己都不懂,她爹娘到底是怎麽教的,简直是失职到该打屁股了! 可常绯樱却依然一无所觉地往他怀里偎去。 她一进,他立刻後退,见著她眼里天真的倚恋,他心底的怒火更是狂飙上九重天。 「商哥哥,你怎麽了?」他退几步,她便进几步;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自信心,她就是确信商别离并非真心讨厌她,因此不管他对她摆出多麽冷淡的面容,也阻止不了她想亲近他的决心。 「给我站住!」气死他也,这个迷糊到不可救药的麻烦精!商别离一双眼都不知该往哪儿摆去才好了。 「哇!」常绯樱给他吓得跳了起来。「干麽突然吼这麽大声?」 他恨恨地瞪著她。「看看你像什麽样子?」 她拉起身上的衣服,左右上下瞧了遍。「好像有点脏哦!咦?」她终於发现衣服破了。「这儿有个洞耶!」说著,嘶地一声问响,她一时失手又将衣上的破洞扯得更大了,露出半抹嫩白酥胸,在灵秀的山林中,招摇出一片旖旎春光。 「常、绯、樱——」暴吼声宛如晴天霹雳,商别离一脸阴沉地脱下外衣,巧手甩过罩住她娇小的身子;确定春光不再外泄後,他立刻转身,形如流星追月地往山的另一头飞掠而去。 「商哥哥,」常绯樱追不上他,只得在他身後喊著。「晚上要来吃饭哦!」 鬼才会去自找麻烦!他在心里如此念著。 「我会要人做你最喜欢吃的菜等你来吃。」她续喊道。 就当她根本不存在似的,他连顿一下都不曾,反而加快了飞掠的速度。 「我会等你来的。」她两手圈在嘴旁叫著。「我一定会等你的……」 她爱等就去等吧!就算等到天荒地老,他也是不可能去的,这个麻烦精,真是气死人了! 常绯樱目送他颁长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间。「奇怪,他为什麽又生气了呢?在梦里他不是这样的……」 毫无原因的牵扯就在每晚的午夜梦回中,她不记得曾与商别离相识,可下意识里,她就是喜欢亲近他。 他实在没有理由抗拒她的,因为她只想对他好,其他再无所求。 「算了,想不通的东西就别再想了。」单纯的人儿心里藏不了太多烦忧,她天真地抿唇一笑。「待我做些他爱吃的东西请他吃後,他约莫就会气消了。」 商别离没有去吃饭,常绯樱直等他到三更天,终於确定他不会来了。 「他不喜欢吃这些菜吗?」单纯的心里压根儿没想到他是打心里排斥与她有过多牵扯。 「没道理啊!」眼望满桌好菜,她甜滋滋的俏脸上抹著一层迷茫。「除非他的口味变了,否则他应该会爱吃这些菜的。」 「会不会是不好意思来啊?」小小的拳头轻轻地握了握,她秋水似的明眸里闪耀著一分笃定。「反正做都做了,乾脆我送去给他吃算了。」 迈著踉跄不稳的步子,常绯樱手忙脚乱地收拾妥满桌佳肴,也不顾外头夜深露重,就想送饭去给商别离吃。 「他看到这些菜一定会很高兴。」脑海中转著他的面容,爽朗笑得像个天真的大男孩;感染到常绯樱一颗纯净无垢的芳心也跟著雀跃了起来。 客栈里的人都觉得奇怪,她为何要对商别离如此殷勤;明明只是个冷酷无情的汉子,岂值得她[奇書網整理提供]花下这多心思去亲近? 大夥儿都劝她甭费心了,因为商别离是不可能还她一分同等回报的。 然而,只是单纯地想对一个人好不行吗? 打从在客栈见他第一面起,她满腔心绪就不由自主往他身上牵去了。 直觉上他应该是更开朗、更快乐的,如今圈锁住他全身的阴郁并不适合他;她想打破他虚假的面具,还他一副清爽的本性。 她急欲重温他的体贴入微…… 「重温?」思绪一窒,她忍不住失笑,就记忆所及,他还不曾对她温言软语过呢!又哪来的「体贴入微」? 他总爱对她板一张脸,好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两未还似的。 摇摇头,她加快不稳的脚步,听说他和两名属下就露宿在东边的林子里。 「干麽不来住客栈呢?」走得气喘吁吁,她忍不住蹙眉。「倘若他住在客栈里,我便能就近照顾他了,他真是很不会照顾自己呢!」 见商别离也不讲究吃、也不讲究穿,为了练功,甚至不许自己有丝毫的松懈;常绯樱瞧著真觉得心疼。 「希望他能听我的劝,对自己好一点儿。」抹著满额的汗,她叹口气。「总算快到了。」东边密林已然在望,不过可怜她一双脚已经走得快要断了。 「唉!如果商哥哥能来接我该有多好。」明知是奢想,但她真希望他能对她温柔点儿别老是……「你又来干什麽?」 背後突然传来一阵欺霜赛雪的冷言冷语,吓得常绯樱忍不住跳了起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商别离、楚庸和刘彪;他们怎麽都来了?可是听见她的心声而来接她? 「没听到我的问题吗?」商别离张口,吐出一串冰珠子。 就知道期待他的温柔是奢想!常绯樱灵美的秋瞳眨了眨,真搞不懂,他为何一见她就生气? 「我给你送晚膳啊!」她提高手中的竹篮。 「在四更天的时候?」商别离冷哼了声,撇开头去,懒得跟她一起疯。 「咦?这麽晚啦?」她只顾著赶路,都没发觉光阴飞逝如箭。「那当送早膳好了。」不挺在意地耸了耸肩,她提高竹篮送到他面前。 商别离不想接,双手覆往背後。 说时迟、那时快,常绯樱无力的小手抖了两下,竹篮哐啷落了地,一只瓷碗飞出竹篮,直朝对面一脸阴霾的商别离方向撞去。 又来了!商别离薄唇微扬,一记冷讽脱口而出。「你确定是送饭,不是送灾?」他侧了个身,瓷碗飞过他腰胁,直朝他身後另一个倒楣鬼头上砸去。 「蔼—」楚庸发出半句闷哼,随即想到他的禁语罚令尚未解除,急忙以手捣住嘴巴,哀怨的眼眸睇向一旁仅顾著自己避难、丝毫不念兄弟安危的商别离。 刘彪掩唇偷笑,因为扣住楚庸脑门的是碗色香味俱全的东坡肉,其中一块卤得滑嫩嫩的猪肉还掉在楚庸鼻子上随风飘荡。 「唉呀!商哥哥最喜欢的东坡肉飞了。」常绯樱懊恼地跺了下脚。 她怎麽知道他喜欢吃东坡肉?商别离双眼射出两道杀人死光直往楚庸和刘彪身上砍去,都罚这两个多嘴公三天不准讲话了,怎地他们还不怕死,又把他喜欢吃的东西泄漏出去了? 可怜被罚怕的楚庸和刘彪忙双手捣唇,拚命摇头,不敢开口为自己辩白啊!可他们确实是无辜的。 眼见现场气氛诡异,常绯樱疑惑地拉拉额前的刘海。「怎麽,你不喜欢东坡肉了?那也没关系,还有芋头闷鸭和茄子酿肉呢!这些你总该爱吃了吧?」 商别离唇边的冷笑霎时转为噬血,若非楚庸和刘彪的多嘴,常绯樱岂能得知他如此多的切身秘密?他们还敢否认,罪加一等!他冷冷地比出三根手指,将他们的禁语期再多加三天。 就见楚庸和刘彪四只白眼同时往上一翻,晕了! 「喂!你们……」见到两个大男人无缘无故昏了,常绯樱不自量力地冲上前去,正想大发慈悲心扶他们一把,孰料早走得东倒西歪的小脚又去踢到路边石子儿,就这麽给绊得一脑门撞向身前大树干。 商别离心头忽地一揪,想也不想袍袖轻翻,以一股无上内力将她踉跄的身躯卷进怀里抱著。「你在干什麽?」粗暖的嗓音里添进一丝轻颤,老天!她差点儿就一头撞死了。 「咦?」她粉嫩如樱的芳唇张了张,一丝迷茫将她原就甜美的五官妆点得更加娇憨可人。「我跌倒了吗?」 他浓眉深深一锁,为她的迷糊天真倍感愤怒。 「商哥哥别皱眉,我跌习惯了,不怕痛的。」她嫩滑的柔夷兀自习惯性地爬上他俊美的脸庞,轻抚他紧皱的眉心。「商哥哥放心好了,绯樱身体很好,偶尔跌一跌也不碍事。」她对他扬唇一笑,那笑容甘甜如蜜,竟可勾引迷路的粉蝶儿前来探采。 商别离但觉一颗冷硬如冰的石头心蓦地迷失在层层浓雾笼罩中,在那雾里隐约可见一名甜美娇俏的小姑娘,灵活的身影似蝶,在风中、在雪中翩然飞舞著。 那是他心头永远的痛——他可爱的小未婚妻,曲蝶儿! 蝶儿也有一张甜美的面容,不挺漂亮,却别有一股动人心弦的风韵;她的凤眼清清亮亮,小巧的鼻头尖尖的,红唇如樱,总是快乐地扬著欢愉的弧度、荡漾出银铃般的脆笑。 第9章 不可思议!常绯樱竟有几分肖似曲蝶儿。 如果他肯向心里的疑虑低头,他早该发现常绯樱和曲蝶儿最少有八分像。 商别离此时不禁看傻了眼。 奇异的气氛在诡谲中酝酿了大半晌,直到——常绯樱无力的小手轻捶向商别离的胸膛。「商哥哥,你为何如此看我?绯樱觉得很不好意思耶!」 商别离眼底的痴迷迅速为暴怒所取代。他是疯了不成,竟觉得常大麻烦精与他可爱的蝶儿相似。 想想蝶儿是个多麽聪明伶俐的姑娘,三岁能读诗文、四岁背剑谱、五岁即可拿剑起舞。当年尚在天山「迷宫」时,爹娘教他俩武艺,他虽年长於蝶儿,但天资却不及蝶儿;往往他得练上一年的剑招,蝶儿半年即可上手,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至今,十五年了,蝶儿灵巧的舞剑身影依旧深植於他脑海中,片刻不曾或忘。 而常大麻烦精呢?她连路都走不稳,成天糊里糊涂的,只会给人添麻烦;她有哪点像天纵奇才的曲蝶儿? 「我的蝶儿是独一无二的,绝无人可以取代。」他喃喃自语著。 常绯樱终於受不了他的出神,小手用力扯了下他的衣袖。「商哥哥,我爹娘说,人家同你讲话,你心不在焉是种不礼貌的行为。」 她到底几岁啦?成天将爹娘的话挂在唇边,活似个长不大的孩子。商别离没耐性地翻个白眼。「那麽你爹娘可曾警告你,三更半夜的,单身姑娘不宜外出?」 她轻点了个头,水眸瞄向东方初露的晨曦。「有啊!可是现在天都亮了,也就不算了吧?」 商别离一口气梗在喉头差点噎死。「重点不在这里。我要说的是,你干麽一天到晚缠著我?」 「没有一天到晚啊!我三更天出来找你,至今快五更了,也不过几个时辰。」她一脸的天真。 商别离一张俊俏的脸庞教怒火烧得通红。「我连几个时辰都不想见到你,麻烦你别再来找我了。」 「那怎麽行?我要送饭给你吃呢!」 「我不需要你送饭!」 「那你吃什麽?」 「满山遍野的野果、山菜,难道还会饿死人不成?」 「你就吃那些束西?」 「有何不可?」 常绯樱歪了歪头。「可是天天吃那些束西会不舒服吧?」 「我还可以打猎、捕鱼,总不会饿死的!」商别离冷嗤道。 「唔……」她一双水眸俏生生地凝视著他。 商别离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你干麽用那种眼神看我?不相信我会打猎、捕鱼?」 「我相信你会打猎、捕鱼,可是……」她用力一颔首。「我听说你的手艺很烂耶!弄出来的东西几乎可以毒死人,你真要吃那种可怕的东西?」 商别离狠狠地倒抽口气。「楚庸、刘彪!」连猜都不必猜,泄他底的除了这两个叛徒外、不会有别人了。 常绯樱忽地斜睨他一眼。「你干麽这麽别扭,人家对你好,你就大方地接受嘛!何必苦苦拒绝?你这种行为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轰地一声暴响!商别离体内的怒火冲上天际。「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第五章 好久啊! 楚庸和刘彪泪眼对泪眼,熬过了整整六日的禁语期,他们终於可以开口说话了。 「那个……把头儿……」楚庸的声音有些哑,约莫是太久没说话的关系。 「什麽事?」商别离正在看自太行山那边传来的消息。杨家村里这座新墓地的主人已经找到了,是朝中的新势力——穆太师。 姓穆的靠著贵妃女儿的裙带关系,一跃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权势倾天还不满足,尚妄想百世富贵、万代昌隆,因此花费钜金在杨家村里购得一宝地,准备择吉日为穆家祖先迁墓。 三十六寨的弟兄们已查出穆大师共买了二十八名童男童女,以备陪葬之用。 该死!又是二十八条人命。他怎能眼睁睁看著这些孩子牺牲而不加以援救? 刘彪察言观色,知道商别离痛恨陪葬一事,遂提议道:「把头儿,要不要……咳……」真是太久没说话,嗓子都长蜘蛛丝了。「那个……我带弟兄们杀进太师府将那些童子全救出来可好?」 商别离抬眼,冷冷的两记冰箭杀过去;吓得刘彪心肝怦怦跳,一双手前摆也不对、後摆也不对,真是紧张死了。 「唔……咳……」楚庸清了清喉咙後,才冷嗤道。「你白痴啊?如果这麽简单就能解决,把头儿还用得著伤脑筋吗?」 刘彪也用力咳了两声,将嗓子咳顺後,不悦地怒道:「就会放马後炮,你若真聪明,提个解决之道来听听啊!」 「我能有什麽办法?」楚庸把手一摊。「只要这座谷地不毁,那些有权有势者就不会死心,任你从中拦截、抢救下多少孩童,他们仍有办法再循途径买足。这就是把头儿不希望我们轻举妄动的原因。」 没错,这正是商别离最烦恼的一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除恶务尽!他希望能将陪葬之恶俗连根拔除,因此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准备,以期毁村大计能一举成功。 现在还不到时候,他尚未准备周全,不愿打草惊蛇,可是……「但万一太师府里的人苛待孩子们怎麽办?他们可能会被打、被揍,甚至被杀;将孩子们留在那群丧心病狂者手中越久,他们的情势就越危险,这一点我们也不得不考虑啊!」刘彪一语道出了商别离心中另一个烦忧。 下意识地摸著自己的喉咙,商别离知道会购买孩童陪葬者绝不会善待那些孩子们;他自已就是最好的例子。 至今,他犹记得那些混帐将木炭硬塞进他嘴里的那种感觉,他的喉咙像被烈火烧灼著,好长一段时间,别说开口说话了,他连吞咽东西都觉得痛苦难当。 因为是陪葬品,那些混帐根本不将他们当人看,常常有一顿没一顿地饿著他们,高兴时就来一顿拳打脚踢,不高兴的话,鞭抽杖打都有可能。 他热切地期盼著毁掉杨家村为自己和蝶儿报仇,但他能为了一段仇恨而置那些正跟童年的他面临同样悲惨遭遇的孩童不顾吗? 「把头儿,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想想未来吧!只要这座谷地毁了,便再也不会有其他孩童受害。」楚庸劝道。 「臭狐狸,你的意思是要牺牲那二十八个孩子喽?」刘彪怒吼。 商别离烦躁地一挥手。「别吵了!让弟兄们继续监视太师府,只要太师府里的人不虐待那些孩子,我们便照原定计划实行,我想我们应该可以赶在穆太师迁墓前毁掉此谷。」 「若他们虐待孩子呢?」楚庸问道。 商别离脸上凝聚著一层厚厚的寒霜,杀意在眼中流窜,那一身的鬼气连楚唐和刘彪都胆寒,不自禁退离他一大步。 「血、洗、太、师、府——」商别离咬牙切齿。 楚庸和刘彪不约而同再退一步,说实话,他们真不喜欢看见商别离这种表情,太恐怖了,活似地狱里的噬血魔怪误闯人间、欲将一切生物撕吞入腹。 真希望商别离别老摆这张脸吓人,因为他们敬爱头儿,不希望那种感情变质成畏惧。 「吃饭了,商哥哥。」娇声脆吟如天籁之音,在转瞬间抹淡商别离身上的鬼气,还回了一丝人性。 楚庸和刘彪同时一喜。「绯樱姑娘!」 商别离把眉一皱,望见不远处一条踉踉跄跄的身影正似跌似倒地撞将过来。 又是这个麻烦精!他脚跟一转,正想避祸去。 无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仍属天律,这个麻烦精总是出其不意地来上一招! 常绯樱打老远便瞧见他的动作,急忙开口。「商哥哥,你又在闹别扭了吗?」那口气浑似在教训一名三岁小儿。 商别离正欲离去的脚步一顿,转回头,恨恨地瞪著她。「你又来干什麽?」 她气喘吁吁地赶到他面前。「唉呀,我每回来你就问这句话,看到我提竹篮不就知道我是来送饭的?」 她还敢说?商别离气得脸都红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想吃你送来的饭,你别再缠著我了。」 「可是你昨天吃了啊!」她用力点了三下头。「早膳有吃、午膳有吃、晚膳有吃、连消夜都吃了。」 商别离恨恨一咬牙,没错,昨儿个他是吃了她送的饭、连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最近的每一天,她送的每一餐饭他都吃了;因为他若不吃,她便死赖著不走,缠得他没法做正事儿;没办法,他只得吃了,以便打发她走。 可听她现在说的,好像没她他就会饿死似的;天知道他多想摆脱她的纠缠,即便会饿死也没关系。 「别板著一张脸嘛!」她笑咪咪地走近他。「我准备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耶!你应该开心才是。」 他疯了才会开心。最近,他每天都睡不著,日思夜想搞不清楚她怎会对他了解得这般透彻? 她知道他爱吃的东西、他的口味、他生活上的小习惯、他的癖好……在她面前他就像尊透明人一样;只消一眼,她便能将他瞧得一清二楚。 那感觉真是诡异透了,若非确定楚庸和刘彪已受够教训,不敢再随意出卖他,他几乎要怀疑,那两个家伙又扮起内奸来了。 为什麽她会对他如此了解?明明他们才相识不久啊!纫幌拢撬沟椎鞑楣虼瞬呕岫运跸辏? 可他们又素无关联,她调查他作啥儿?想不通,但他对她的戒心却如燎原的野火,一发不可收拾。 第10章 「唉呀!」见他一张脸变白又变青,常绯樱忍不住摇头一叹。「你到底又在气些什麽呢?我爹娘说常生气对身体不好耶!你真该改改你的坏脾气。」 商别离恨恨瞪她一眼,决定不理这麻烦精,省得无端端被气死,那可冤啦! 「商哥哥,你要去哪里?」她追著他跑了两步,蓦地恍然大悟高呼一声。「啊!我知道了,你是在气我昨天跌倒、让饭菜沾上泥沙,又忘了告诉你,结果害你一口咬下包子、却咬到石头,差点儿咬崩一口牙的事,对不?」 他左脚绊上右脚,险些儿摔了个五体投地。 「闭嘴!」站稳脚步後,他回头怒瞪著她。「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哑巴啊!」常绯樱朝他咧开一抹理解似的笑容。「唉,我知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行了吧?你就别再生气了。」 他真想剖开她的脑子,瞧瞧里头是不是装了稻草,否则怎会他说西,她便听到束去? 见他还是一脸冷峻,常绯樱也忍不住恼了。「我爹娘说,做人不能太小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何苦时时记著它?如你这般爱记恨,日子是永远也不会开心的。」 居然还敢指责他爱记恨!他满腔的怒火霎时狂飙三丈高。「你说够了没?」 她摇头。「再几句就够了。」那口气语重心长的像在教训一个不受教的小孩。 「你听我的劝,放开胸怀,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快乐,关心你的人也都会很开心。」 「哼!」他冷嗤一声,眼底的怒火像要将她烧成灰烬。「只可惜我这辈子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快乐,我不稀罕。」说完,他转身就走。 常绯樱瞪著他的背影楞了半晌,忽尔啜泣道:「你好可怜哦!竟然连快乐的滋味都没尝过。」 他离去的脚步一顿,双拳握得死紧,恨不能掐断她纤细的颈子,让她那张可恨的小嘴再也不能吐出气死人的话。 「不过没关系,遇到我你很快就会尝到快乐的滋味了。」她迈著摇摇晃晃的脚步追上他,献宝似的提高竹篮。「今天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芙蓉鸭、酿豆腐、莲花羹、翠玉板、还有驴耳朵当点心;如何,开心了吧?」 他很想吐血,被她气到吐血。 但她的献宝却还没完。「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今天没有跌倒喔!所以这些饭菜都还完整无缺,你高兴吧?」 他怎麽可能高兴?商别离简直要气死了。「你说完了吗?」 「再一句。」她笑得像捡到宝那样兴奋。「我相信等你将它们吃完後,你就会知道什麽是快乐了。」 「全部说完了?」他眯细一双鹰集般的利眸,两道危险的寒光在里头流窜。 「嗯。」她天真地颔首。 他忽尔扯开喉咙,发出一记雷呜般的暴吼。「说完了就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常绯樱给震得楞了下,大眼轻轻地眨呀眨的。 商别离以为她终於晓得害怕了,过去他用这一招对付那些紧缠他不放的花痴都很有效;女人就是怕男人吼。 孰知常绯樱怔忡过後,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原来你不喜欢有人看著你吃饭啊!」 什麽时候话题又转到这方面来了?商别离真的快要被她搞疯了。 「嘻嘻嘻……」她掩嘴,嗤嗤笑得好不快乐。 「你又是哪里搞不清楚了?」她那表情好暖昧,害得他一身鸡皮疙瘩都冒出头了。 「真想不到你脸皮这麽薄,好纯洁哦!」 她说什麽?他一头黑发气得竖成钢钉。「常、绯、樱——」 「小俩口又在耍花枪呀?」突然有人经过喊了句。 商别离气得通红的面孔霎时转变为铁青。 「什麽叫耍花枪?这里没有枪啊!」常绯樱偏还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儿。 那人斜睨了商别离和常绯樱一眼,笑道:「耍花枪的意思是说,你俩感情很好。」 常绯樱双眼倏忽一亮,随即又压低声音说道:「谢谢你,不过请你别这麽大声说我们感情好,因为商哥哥很害羞,你说这麽大声他会不好意思的。」 「闭嘴,你这个疯女人——」商别离终於给她气得失控。 「臭小子,你竟敢骂我女儿!」常家那对老夫妇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两人四只手中还抱著一块巨大的石头猛往商别离身上砸过去。 那麽大的暗器打过来,商别离当然要闪喽! 可那对老夫妇的攻击却不止如此,石头过後是一阵无色无味的迷香,商别离不小心吸了一口,顿觉头重脚轻起来。「你们……」 「把头儿——」一旁看戏看得好不快哉的楚庸和刘彪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忙奔过去想助商别离一臂之力,岂料那迷香太厉害,竟连他两人也一块儿被迷倒了。 「商哥哥……」常绯樱可舍不得商别离倒下撞得满头包,急忙丢掉手中的竹篮,跑过去想接住他软倒的身子;但她毕竟是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又哪儿扶得动身材精壮的商别离呢? 就见她一抱住他的身子,两人便跌成一块儿往山道下滚去。 滚呀滚的,两人直滚到一株大树前才停下跌势,商别离的额头还跟大树干做了次百分百的亲密接触,这会儿没昏个几天怕是不成了。 这儿是什麽地方? 这般熟悉的温暖、引人回忆的香味,好像……模模糊糊的记忆回到那遥远的天山上。 在群山环绕中,有一处桃源谷地,四季如春、风景如画。 谷里的人民纯朴安乐,从不见争执杀伐之事发生。 那是一处人间仙境,满载著无数美好……「迷宫」他的家、他的希望所在「爹……娘……蝶儿……」粗嘎沙哑的呢喃似呻吟。 一旁侍候著的常绯樱受到惊扰,迈著东倒西歪的步子奔到床畔。「商哥哥、商哥哥……你在作噩梦吗?」 「迷宫」,他的家!商别离好想回家,可没为蝶儿报仇前他没脸回家,而为蝶儿报仇後,满手血腥的他又再也回不去那处纯洁的世外桃源了。 横竖他这辈子是与「迷宫」绝了缘,那为何要叫他梦见家乡的故景?忘了不是比较好吗? 他已经好久好久记不起家乡的一切了,不该再记起来的,不该的……「商哥哥、商哥哥……」常绯樱忧急地轻抚著他因痛苦而紧皱的双眉。「你哪里痛?我去请大夫。」她转身想走。 他豁然睁开眼拉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站祝」 「咦?」常绯樱回头。「商哥哥,你好啦?」 一点迷药想迷他多久?商别离不悦地坐起身,双眼在四周环境溜了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这里是什麽地方?」不像一般的客房,床榻边摆了张小小的梳妆抬,几盒胭脂水粉置於其中;另一头的茶几上还摆了盆水仙,就是那水仙的香味勾引出他满腔的乡愁。 「我的房间啊!」她一脸天真。 商别离才恢复些许红润的脸色立刻又变得铁青。「你把我弄进你房里干什麽?」他俩间的纠缠还不够复杂吗?如今他在杨家村里走动,遇上的每一个人都会向他道恭喜,顺道还问他几时请喝喜酒? 该死的,他什麽时候说过要娶她啦?更混帐的是,她的人缘极好,老是勾引那些一派之尊、武林名宿做後盾。 昨儿个少林掌门才跑去找他,说自愿当他俩婚礼上的主婚人。 见鬼的哪来的婚礼啊? 商别离根本要被常绯樱气得快吐血归天了。 「让你进房当然是为了休息喽!」常绯樱一脸忧心地望著他。「你昏过去了,记得吗?」 当然记得,是她爹娘使诈迷晕他的嘛!那对老夫妇不简单,恐非寻常的客栈老板;每次见到他们,他都有一种熟悉的不安感,好像他们又要设计他倒大楣似的,但那跟敌意又不同,他知道他们不会真正伤害自己,反而直觉可以信任他们。 挺奇怪的感觉是不?但他对於常氏夫妇的观感正是如此莫名其妙。 「你爹娘的名字为何?」也许有必要查一查常氏夫妇的来历,尽管他觉得可以不必介意他们,但心里梗著一团疑问总是难过。 「大家都叫他们常老和常佬佬啊!」她笑答。 他抚额一叹,早知她一张嘴总吐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他真是疯了才会向她探听消息。「算了!」他在心里暗忖。毁村大计正执行到紧要关头,还是别旁生枝节的好。 她一双细软的柔手又自骚扰上他清俊的脸庞。「我请大夫来看过你了,大夫说你并无大碍,不过你有操劳过度、虚火旺盛的问题,再不节制,恐有病倒之虞。」 虚火旺盛!是谁气得他一肚子火永远也消不去?商别离扭曲著脸皮,恨声说道:「你以为我会这样是谁害的?」 「我。」这回她倒很聪明。 「没错,就是你。」他一双眼瞪如铜铃大。 「可我真没料到你脸皮如此之薄啊!让人说句‘感情好’就羞得要骂人。」她嘟起嘴,水眸底盛载著无辜。「我爹娘会误会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千万别怪他们哦!」 他白眼往上一翻,又要昏了,但不是被迷药迷昏,而是被她气昏。 「还有噢!我爹娘说,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大方一些,矜持羞怯是姑娘家专用的,你不必学;相反地,你应该把脸皮练厚一点儿,才不会给人说几句便恼羞成怒地骂人。」 商别离将手恨恨一推,拨开挡路的麻烦精,飞也似地往外走去。再也不理她、再也不同她说话了,他没那麽多条命让她气,再这样下去,他早晚见阎王。 第11章 「哇!」她浑似弱柳迎风的娇躯压根儿经不起推,瞬间便飞上半空中,一路往床榻方向跌去。 听到她的惊叫声,商别离猛地回过头来,瞧见她的狼狈,心头一紧;来不及思考她跌在床榻上根本不会有事,身子便自作主张地掠向她身旁,袍袖一翻将她捞进怀里。 两个人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後,稳稳地降落在床榻上。 「呜……」她两手紧圈住他的颈子,细细的啜泣逸出齿缝。 软玉温香抱满怀,他这才有了大事不妙之感。 果不其然,她一巴上他的身,便再也不肯离去了。 商别离耐著性子听她哭了大半个时辰,前襟都给她哭湿了,那抽噎声却还没有止歇的趋势,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你也该哭够了吧?」他的耳朵都快被她哭聋了。 「嗯……呜呜……呼……」她吸了几下鼻,哭声是小了些,但还是没停。 商别离只得按下不耐,继续由著她;没办法,谁教害她哭的罪魁祸首是他呢! 常绯樱又继续哭了盏茶时间,将他的衣衫哭得几可拧出水来了,那泣声才渐小渐止。 商别离长吁口气。终於停了,她再不停,他怕自己要疯啦! 从不晓得女人的哭声这麽可怕,几可媲美穿脑魔音,他差点儿就要跪下去求她闭嘴。 她忽尔扯扯他的衣袖,一脸的可怜兮兮。「绯樱脚痛。」 他愣了下,先问清楚。「你哭这麽久是因为脚痛?」 她点头。 商别离真想一头撞壁。脚痛早说嘛,抹点药不就好了,也值得她哭成那样,活似爹死娘殁,独留她一人般地悲怆。 「是不是刚才扭伤了?」他问。 常绯樱再度点头。 「哪只脚扭伤?」 她一双脚都举起来了。 知道她不懂得什麽叫男女之防,他也懒得为她解释了,索性江湖儿女也比较不忌讳那些古板玩意儿。 蹲下身去,他伸手脱下她的绣花鞋,一只白皙粉嫩的玉足呈现在他面前,柔若无骨、丰腴而不显臃肿,美丽得像似一只白玉精雕的完美作品。 只不过……他握著她的脚踝,轻揉两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捧高她的脚踝,细细瞧了一遍後,不禁低呼一声。「你的脚……」是受伤吗?她竟跛了足;不明显,得细瞧才能发现,难怪她走路老是跌跌撞撞,原因就在这里。 「歪歪的对不对?」她嘟起嘴,懊恼地看著自己的脚。「一开始就这样了,它老是不听话,害得绯樱常跌倒。」 一开始便是如此……那就是天生跛足喽!商别离心头窜过一丝不舍,想起她迈著微跛的脚,天天为他送饭,三餐加消夜,他顿感心疼。 「脚不方便就不要一天到晚跑来跑去。」他运气为她活络经脉,以减奇$%^書*(网!&*$收集整理轻疼痛。 「我没有跑来跑去啊!绯樱跑不动,从来没有跑过,只能用走的。」 又在歪缠了!商别离不想自找气受,乾脆闭上嘴,专心为她治伤。 她低头,瞧见他专注的侧脸,一股暖流窜过心房;早知他是个好人,在每一个夜晚、每一场午夜梦回中,她都能瞧见他的体贴与温柔。 只要她一闭上眼,他深情的视线便如影随形地追随著她,他笼她、爱她,视她如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可一旦她睁开眼,那些美好便如清晨的露珠,全数消失不见,不留半丝痕迹。 她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会出错,拚了命地想要使他开心,然而白日里的他真的好凶好凶,害她都快失去信心了。 但此刻,他却如此体贴地为她上药,她知道自己没有错,他是喜欢她的,也会十分地呵护她;只要他发现自己的心,他终会变成她梦里那个热情善良的「商别离」。 她不会放弃的,太过单纯的人,没有过多的心眼,一旦下定决心,往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第六章 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常绯樱照样每天为商别离送饭,三餐外加消夜地死缠著他。 商别离虽然还是避她唯恐不及,总没个好脸色给她看,但他却派楚庸和刘彪按时接送她来「缠」著自己。 挺奇怪的说法,却是百分之百的事实。 商别离打心底不愿与她有过多的牵扯,可常绯樱对他深切的依恋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得了的,管他气得火冒三丈、吼声如雷,始终冷却不了她对他的热情。 而他生气归生气,却因心怜她的行动不便,硬不下心肠置之不理,只得派专人接送。 於是,纠缠便成了一团打不开的死结。 至今,商别离再想说他与常绯樱毫无关系,也是欲辩无辞了。 「商哥哥!」远远地,一条纤细的身影像只折了翼的粉蝶儿,可笑亦复可怜地歪歪斜斜飞向他。是常绯樱,她又踢到路边的石子儿了。「哇——」 商别离习惯性将袍袖一卷,隔空发出一记强劲的内力将她柔若无骨的娇躯捞进怀中好生接著。 「嘻嘻嘻……」倚偎在他的胸膛里,常绯樱只觉满心的温暖;好开心,一双眼儿忍不住笑眯成一条缝,粉嫩的唇瓣弯出愉悦的弧,招摇著春天盎然的生气勃勃。 多甜的一张脸,浑似刚从糖蜜里捞出来,犹滴著令人垂涎欲滴的甜汁;商别离不禁看呆了会儿。 她兴奋地搂紧他的腰。「商哥哥,我告诉你喔!我昨晚又梦到你了耶!」 这也不是太稀奇的话题了,她每天总要说上一回,说她多高兴又多高兴能梦见他。他不懂,一个梦就足以让她如此快乐吗? 她并不是什麽天之骄女,天生的残缺似在讽刺世间的不圆满,但她却从未在意过那双跛足,尽管它们老害她摔得七荤八素,再爬起来後,她仍是一张天真的笑颜、带著满足的神采,永不改变。 怎麽笑得出来?他疑惑,在经历了无数的苦痛与嘲笑後,她不觉得苍天不仁、人间不公吗?竟还能笑成那样! 「商哥哥。」巧手轻抚上他拧皱的浓眉,只要逮著机会,她总不忘轻薄他俊俏的脸庞一回。「我爹娘说,老是皱眉易生皱纹,那就不漂亮了。你生得这麽好看,真该多笑笑,才不会糟蹋了天生一张好脸皮。」 用「漂亮」这种辞儿来形容他一个大男人?商别离深吸口气、努力压下体内隐隐骚动著的怒火,若非太习惯了她的疯言疯语,此刻早将她丢下山坡与满坑满谷的坟堆作伴去了。 「不要随便碰我!」拉下她在他脸上作怪的手,他眼底清楚写著不悦。 「唔?」她楞了下,颔首表示了解。 他一只手轻推著她的肩膀;既然她已无恙,是否该离开他的怀抱了? 常绯樱不依,娇躯硬是贴紧他胸膛,打算与他相黏成难分难舍的两块狗皮膏药。 商别离蹙起眉,锐利的眸光彰显著厌恶。 她只当没瞧见,就算瞧见也不在意,迳自缠他缠得兴高采烈。 商别离冷下脸,想来不给她一点儿教训,她是永远也学不会「男女授受不亲」了;暗自运功於双掌,正想一举震飞她没几两肉的身躯。 「把头儿,可以吃饭了。」楚庸和刘彪恰巧将饭菜提来,一脸献宝样地凑近商别离身边。「今天的菜挺丰盛的,把头儿,我们……」废话了半天,没人答腔,商别离只顾著发火瞪人。 楚庸眨眨眼,拉著刘彪哪边凉快哪边去;毕竟小情侣耍花枪,外人是不宜干涉的。 商别离暂时没空理那两个满脑子只想将他与常绯樱凑成一对的三八部下,因为常绯樱又在骚扰他了。「住手。」她将手伸进他的衣襟里干什麽?「我不是告诉过你别碰我了吗?」拉开那只色女手,他考虑乾脆砍掉它们算了,省得它们一天到晚吃他豆腐。 「我知道啊!所以我没有碰你的脸。」她说得好不无辜。「虽然我实在很喜欢摸你的脸,但你不喜欢,所以绯樱忍住了,很辛苦、很辛苦地忍著。」那含泪忍痛割舍的表情好像在责备他的小器;给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作啥儿不准摸? 商别离一张脸变紫又变黑!忍住,他告诉自己,若事事都要与她计较,他不早气死几百回啦! 「不只脸,我不要你碰我身上任何一个地方。」他咬牙,试著推开她,但她不依。 常绯樱双手紧圈住他的颈子。「为什麽?你不好意思吗?」 他才觉得奇怪,她一个姑娘家,成天骚扰男人,怎地不感到羞愧? 「因为我不喜欢,闪开。」怒火终於失控,他运劲儿将她震离胸膛,迳自走到楚庸和刘彪身边吃饭去。 常绯樱给推得在草地上滚了两圈才止住跌势,等不及爬起,一双圆滚滚的黑眸便像蛇盯住青蛙一般,直勾勾地锁在商别离身上。 商别离叫她瞧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忍不住愤怒地移身避开她的视线,转往楚庸和刘彪方向靠去。 常绯樱又盯著他好半晌,战战兢兢地疑问:「商哥哥,你很讨厌女人吗?」 他两手捧著碗,低头假装专心吃饭,懒得理她。 她不死心,四肢并用地爬近他身畔。「商哥哥……」 商别离飞快又旁移了半寸,几乎要与楚庸和刘彪比肩而坐了。 常绯樱定定地瞧著用餐中的三人好一会儿,天真的娇颜渐蒙上一层乌云。「商哥哥,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咳咳咳……」他差点让一块鱼肉哈掉半条命。「你又在胡说些什麽浑话?」 「你不喜欢我碰你,却跟他们靠这麽近。 第12章 」她嘟嘴,语气中有那麽一点点酸味儿。 商别离瞪了她一眼,豁地丢下碗,已经给她气饱了、不必再吃啦! 常绯樱看著他怒火满扬,犹不知死活地问道:「那你是比较喜欢楚大哥,还是刘大哥?」 噗哧一声,原本看热闹看得很开心的楚庸和刘彪同时喷出口里的饭,各自抱著肚子笑不可抑。 「常、绯、樱——」商别离额上青筋暴露。 「有!」常绯樱只把一张甜滋滋的娇颜贴近他。「我在这里,商哥哥叫我作啥儿?」 她不识相,楚庸和刘彪可没那麽笨,急急忙忙止住笑声,提著竹篮悄悄退离战场三大步,打死都不愿卷进商别离和常绯樱的战火中;那小妞天生有股气疯商别离的异能,好像一天不将商别离气得吐血就不开心似的。 楚庸和刘彪的心情其实满复杂的,难得有个姑娘不畏商别离冷戾的气势,还一心一意地爱著他,商别离再不把握,这辈子大概也甭想娶媳妇儿了。 可每每见著商别离气爆的表情,又教人不由得一掬同情之泪。 瞧瞧别来客栈里的大厨每天为他们准备的三餐加消夜有多丰富,吃得楚庸和刘彪都圆了一圈;独商别离不胖反瘦,明明他们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啊!只是商别离身边多了个常绯樱在捣蛋,他就给折腾得憔悴了不少,吃再多好东西都补不回来。 可怜啊!这冷酷的修罗,一碰上常绯樱就像孙猴子落入如来佛掌中,再也翻不了身。 「唉哟,我还以为是哪位英雄在长啸呢,原来是三十六寨的总瓢把子商大侠啊!」忽地,一阵娇柔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浇息了满场的战火。 商别离眯眼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眉头迅速一耸。 「多情夫人!」他飞快一个纵身,挡在常绯樱身前,将她揽进自己的保护圈内。 山道的另一头,一条窈窕的身影仪态万千地款步走过来。那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体态妖娆、风骚蚀骨,浑似一朵大红色的妖花。 商别离右手握上了腰间的大阿神剑;打进杨家村见著苗疆五毒门的门徒起,他就预料到避不开多情夫人了,只是没想到她来得这般快。 多情夫人是五毒门的门主,她的武功并不顶强,在江湖上连百大高手都排不上;但武林人士多半不愿与她正面交锋,因为她使毒用蛊的功力堪称一绝。 商别离初入江湖时也曾著了她的道儿,若非因缘际会得到太阿神剑,凭藉剑上的天地正气除掉体内的毒蛊,怕此刻早成白骨一具,也当不上三十六寨的总瓢把子了。 「好久不见了,商大侠。」多情夫人婀娜的身影一路款摆著往商别离身上靠过去。 怪了!他最近是走桃花劫不成?怎麽老遇上喜欢轻薄他身躯的女人? 一手揽住常绯樱的腰,商别离带著她住後飘离多情夫人三大步。「夫人美意,商某承受不起,还请夫人自重。」冷冷的拒绝挤出齿缝。 多情夫人眸底闪过一丝怒气,随即又被妖冶的媚态所取代。「咱们又不是不相识,多年老友了,商大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言语配合著媚笑,她一举手一投足尽是无限诱惑。 偏商别离却不受吸引,她会来找他,图的是什麽,不必猜也知道,她定是希望与他合作,凭她的毒药与他的武艺,合夺两柄神剑。 但他太了解多情夫人了;「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用来形容多情夫人的个性是最适合不过。 与她合作,无异於与虎谋皮;商别离还宁可被常绯樱气到吐血,也不愿和多情夫人有一丝牵扯。 「夫人说错了吧?我们并非老友,说是旧敌还可能一些。」他冷讽。 「那是误会,我们之间怎麽可能有仇呢?」多情夫人水眸轻眨,柔媚风情自展。「商大侠总不会成名後就忘了咱们往昔的恩爱吧?」 那若是恩爱,世上便没有仇恨一事了。当年分明是她看中他粗通中原各派的武艺,遂使计囚禁,对他下蛊,要胁他写出内功心法不成,又勾引他上床,一番云雨後,他乘机脱逃,却遭她派人追杀,落崖未死,才侥幸得到太阿神剑除去体内毒蛊。 「夫人若想提陈年旧事,不妨先算算商某中蛊这笔帐吧!那时是谁对我下的蛊呢?」他眼神中的狠酷叫人不寒而栗。 多情夫人脸上的媚笑僵了下,随即若有似无地拉低了肩上的薄纱,露出大片雪白香肩。「噢,别离……」也不再喊他商大侠,她改以软嫩的嗓音挑逗他的感官。「我们……」 「山风很冷喔!」常绯樱突然开口说了句。「你再继续将衣服往下拉,明天一定会著凉的。」她突然一派正经,向来爱笑的唇此时也不笑了。 多情夫人不禁一怔,万般手段尽敛於常绯樱异於常人的言语前。 常绯樱续指著她的鼻头说道:「生病的人都会变得很丑、很难看;你若不想变丑,最好赶快将衣服穿好。」 「你……」从没人敢这样当众给她难堪,多情夫人一时竟气得忘了继续施展媚功,任怒火抹消了艳姿。 常绯樱忽地拍拍商别离的肩膀。「商哥哥,你看见了没?我爹娘说的都是真的,爱生气的人会变得很丑。就像她,本来很漂亮的,一发火就丑毙了;你若不想变丑,以後便不能常常对绯樱吼叫。」 多情夫人张大了嘴,一时气过头,竟忘了阻止常绯樱,由得她胡言乱语一通。 商别离忍不住噗时一声笑了出来,这麻烦精确实有气死人的天分。 那一声笑将多情夫人外表的妖冶柔媚给彻底击得粉碎,露出底层可怖的阴[奇書網整理提供]毒瞪向常绯樱。 「小贱人,你敢胡说八道?」杀意勃然爆发,她涂著艳红盖丹的手指恨恨指向常绯樱。「你找死!」 「你敢?」怕多情夫人下毒杀人於无形,商别离忙将常绯樱护往身後。「除非夫人想在神剑出世前便与商某拚个死活,否则我劝夫人还是收回你的毒药吧!」 不信自己的魅力会失效,多情夫人乾笑道:「别离,你不是认真的吧?为了一个小贱人,你要对付我?」 商别离一语不发地拔出腰间的太阿神剑对准她,以行动证明一切。 禀天地正气所铸之神剑,剑气如虹,任妖魔鬼怪如何狂妄也不敢轻触其锋。 「呀!」多情夫人惊呼一声,急退了十步之遥,一张桃花般的粉脸此时也变得苍白。她满身的阴邪毒蛊最怕天地正气威逼,毒蛊发起狂来是会反噬主人的。 商别离冷睇著她,先前维持的礼貌已被眼底贲起的怒火所烧毁。 「多情夫人,商某做事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我定不轻饶;请你记祝」在大事未成前,他极不愿与她正面冲突,以免坏了计划,但那不代表他怕她,若惹火了他,他照样将人宰了了事。 「记不住又当如何?」不愿轻言失败,多情夫人气势凌人地逼近他俩一步,以为只要杀掉常绯樱,她又能像七年前一样将商别离掌控入手。 「那就是你找死了!」沉喝一声,商别离运气催动手中的神剑,此时一股无形的剑气射出,直奔多情夫人身後一块三人合抱那麽大的石块。 砰地一声剧响,石块应声碎裂。 多情夫人面色如土,妖媚的身躯软软地瘫倒在地。「你……」想不到事隔不过七年,他武艺进步至此,方才若有个闪失,她怕不早魂归离恨天了。可恶、该死,他竟一点儿也不顾念旧情。 「别来惹我。」撂下最後一句警告,商别离回剑归鞘,一手兜住常绯樱远拽而去。 留下多情夫人独坐山林,恨得扭曲了一张艳丽的娇颜、转成狰狞。 「商别离,我不会放过你的。」若不是留恋著他俊俏的脸庞、强壮的身躯,她不会一进杨家村就直接找上他合作;可他竟敢无视於她,不可原谅! 「你喜欢那个小贱人是不?没问题,我就成全你们下地狱做对鬼夫妻。」索性先拿他俩来立威,好教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手段,此後再不敢跟五毒门抢神剑! 山林野地里,三张脸庞愁苦对忧虑,竟全惨成一块儿了。 刘彪紧皱著鼻头。「把头儿,真要见死不救吗?二十八个孩子呢!可不是二十八只小猫或小狗。」 商别离双眼不离手中的飞鸽传书。一刻钟前才接到的消息,那座未完成的墓地已决定五月初五入葬,该死!竟选上他执行毁村大计那一天。 他的计划进行到最後关头,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那二十八个孩子呢?他能视若无睹吗? 原订计划是将此谷彻底炸毁,连同那些受神剑传说吸引而来的贪心者,以及杨家村内所有放任悲剧横行的无知村民一个不留。 可是……冰冻的心中隐隐现出一条裂缝,里头飘荡著一条纤细的身影,若般地天真无邪;她什麽事也不懂,只知单纯地活著,这样的姑娘该死吗? 很不愿承认,但他的心确实动摇了,舍不得常绯樱死,因为她无辜。 但她的无辜每每也是他最痛恨的部分。 为什麽十五年前就没有人怜惜他可爱的蝶儿?她甚至才六岁啊!却活活地冤死在这片该死的谷地里。 而後的每一年、直至今日,冤死的孩童不断地增加,怕不有几百个了吧?他与他们虽不相识,但在他心中,那些小孤魂的泣诉与蝶儿的哀鸣都是一样的,他怎麽也无法置之不理,未了只得一肩扛起。 绝对要制止这股陪葬的歪风继续蔓延! 第13章 为了达成这目标,他不惜牺牲一切。 双拳紧紧地握著,他将牙根咬出了血。坚定啊!别再动摇了,哪怕罪恶感将撕碎他的心,造成永远也抹消不了的痛苦,他也得忍住;只要此谷得已毁灭,馀下的全部遗憾他愿用生命来偿还。 「刘彪,不许这样跟把头儿说话。」商别离的苦,楚庸很清楚,因此更不忍逼他。 「可是……」刘彪也不想犯上,但一想到那些无辜的孩子他就忍不祝「把头儿,乾脆让我带弟兄们先一步救出那些孩子,也就没那麽多烦恼啦!」 救人?哪这麽容易?救得早了,那将军府大可再花钱买人,一批接一批,怎救得完?救得晚了,杨家村都给炸塌了,谁还逃得出去?一样是死路一条,除非……脑海里灵光一闪,商别离双眼间过一抹了悟。「刘彪,要你买的炸药,买足了吗?」 「都足了,尽数埋在谷底四周,只待把头儿一声令下,便可点燃引信,包管炸得它整座谷地翻将过来,什麽灵穴风水也没啦!」 「很好!」商别离轻一颔首。「楚庸、刘彪,五月初五当日,你们就领著原先被分发为点火员的兄弟们去救人吧!」 「那谁来点火?」楚庸疑问。 「我。」商别离一手指著自己。「你们记住,救到人後,切勿恋战,尽速退离杨家村,再发烟火讯号给我,馀下的我自会料理。」 「把头儿,你又要安排假神剑出世之事、又要点火,分得开身吗?」楚庸皱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问题。」轻一挥手,代表话题到此结束,商别离起身准备离去。 「把头儿,你要去哪里?」刘彪对著他的背影问。 「吃饭。」 「我和老楚马上去拿。」刘彪忙拖著楚庸起身就想往别来客栈跑。 「不必了。」商别离开口阻止他两人。「今晚我上客栈吃。」 「为什麽?」 商别离眸底闪过一抹阴郁。「多情夫人!」言谈间,他身形迅如疾风奔往别来客栈方向。 「咦?」刘彪张大嘴。「多情夫人跟上客栈吃饭有什麽关系?」 「笨蛋!」楚庸敲了他一记响头。「中午,多情夫人与绯樱姑娘间的纠纷你没瞧见吗?」 「瞧见啦!那又如何?」 楚庸翻了个白眼,真是被他不懂转弯的脑子给打败了。「把头儿就是怕经过中午那一闹,多情夫人会恼羞成怒,乘机暗算绯樱姑娘,才想去客栈盯著,以免绯樱姑娘遭到毒手。」 「噢!」刘彪会意地频点头。「原来如此,想不到把头儿挺挂怀绯樱姑娘的,我还以为他很讨厌她呢!」 楚庸抚额一叹。「拜托,你的眼睛是怎麽看的?把头儿对绯樱姑娘的态度如此特别,简直将她宠入心坎了,你瞧不出来吗?」 商别离宠常绯樱?几时发生的事?刘彪怎麽不知道。 楚庸长吁口气。「你仔细想想,倘若把头儿真如他所说的厌恶绯樱姑娘,以他的武功,想避开她是件多麽简单的事,还会被缠得脱不开身吗?」 「这倒也是。」 「还有,因为嗓音粗哑的关系,把头儿向来不爱在外人面前开口,少林方丈几度欲与他商谈神剑出世之事,把头儿也没回过人家一言半语,只有在跟绯樱姑娘一起的时候,他才愿意多说几句话;这不正代表著在把头儿心里其实是相当看重绯樱姑娘的?」 一经提点,刘彪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啊!想想,把头儿待绯樱姑娘的态度确实不同,连上回被绯樱姑娘的爹娘下迷药迷昏,他都没多加追究,清醒後便当事情没发生过;这若换成别人,怕不早被把头儿的太阿神剑砍成两半了。」 「所以喽!把头儿其实是很喜欢绯樱姑娘的,只是他一直将这种心情压抑著,不敢表现出来。」 「为什麽?男子汉大丈夫爱就爱喽!有啥儿好压抑的?」 楚庸真想一拳揍晕刘彪那笨蛋。「白痴啊!你也不想想,咱们来杨家村是做什麽的?要炸毁这片谷地的人,却爱上了这儿的居民,这样的姻缘能成吗?」 「不成!」刘彪低喟一声,自忖若换成自己,大概也无法原谅毁灭他家园的人,即便他们曾经有情,但经此家变,天大的情也要变仇了。「突然觉得把头儿好可怜,小小年纪就吃了一大堆苦,长大後好不容易喜欢上一名姑娘,可却又无缘成双。」 楚庸默然不语,心底隐隐有股不安,怕上天对商别离的考验尚未终了,横亘在前头的困境将更加难熬。 第七章 时隔多日,再度光临别来客栈,商别离的出现引起了诸多的揣测,不过由於他那张冷脸太过恐怖,总没人敢去探究他到来的原因。 唯一敢惹发飙中的商别离的只有一个人——常绯樱。 「商哥哥!」如同过往的每一次,她窈窕的身影一路从厨房跌进大堂、再跌入他敞开的怀抱中,双手紧扣住他的腰杆不放。「怎麽来了?不是说再也不来的吗?」 重重的後悔击中他心窝。可恶,不该担心这麻烦精的,她死她活与他何干?他却巴巴地赶来这里领她的气受,真是疯了。 「放手。」拍开她环在他腰间的手,他蹙起双眉。「别随便碰我。」 「啊!」她无措地低下头,绞扭著十指。「对不起,我忘了商哥哥不爱人碰。」两滴清泪挂在眼角,她一副楚楚堪怜的模样儿。 商别离轻颔首,差一点点就原谅她了,若非她又不识相地加了句——「只有楚大哥和刘大哥可以碰商哥哥的身体,以後绯樱会记住,商哥哥别生气。」 真是多馀的一句话啊,但也顺利地勾起了满堂的抽气声。 沐浴在十几双暖昧的眼神中,商别离心头的火山再度爆发。 「常、绯、樱——」亏他这般挂怀她的安危,唯恐多情夫人下毒害她,用餐时刻一到便急冲冲地赶来照料著,她却……真是气死人了! 猛一起身,他愤怒地拂袖而去,吓得常绯樱面色发白。 「商哥哥……」不知怎麽又惹他生气了,她焦急地追在他身後。「怎麽走了?别走嘛,吃完饭再走好不好?」 他默然不语,离去的步伐快得像後头有鬼在追。 常绯樱吸吸鼻子,语带哽咽。「商哥哥别生气,绯樱不会再随便碰你了,商哥哥……」眼见商别离就要步出客栈大门了,她紧张得泪垂双颊。 可惜前头的男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计再也不自找气受,任凭她在後头苦苦哀求,他离去的脚步始终不停。 直到—— 「唉哟,小俩口又在耍花抢了?」凉凉的嘲讽蓦地插入。 商别离脊梁骨一僵,脚步顿停。 多情夫人莲步轻移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复转进别来客栈里。 她一路走到常绯樱身前。「怎麽哭成这样,教男人给抛弃啦?」 商别离眉头迅速皱起。 常绯樱抬起一张梨花带泪的憨甜娇颜楞楞地瞧著多情夫人。「商哥哥没有抛弃我啊!他只是不想在我家吃饭。」 多情夫人颦起黛眉,所谓美人相嫉,尽管自己的美貌并不输人,但常绯樱的风华正盛就是叫人忍不住妒恨在心。 「那你想不想尝尝被男人抛弃的滋味呢?」她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常绯樱没发现,一脸迷糊地反问:「那种束西也可以尝?」 但商别离却注意到了,在多情夫人弹出一道粉色烟雾的同时,他腰间的太阿神剑也出鞘了。 人剑化成一道迅影分开两女,凛冽的太阿神剑发出万丈光彩;那粉色烟雾一碰到剑上的虹光,即如扑入火中的飞蛾,纷纷落地不起。 商别离巧手一翻,利剑架住多情夫人的脖子。「我警告过你,不准动她的。」 多情夫人的脸色变了几变,很快又恢复原来的媚态。「干麽?老情人跟你的小情人开开玩笑也不行?」 「玩笑?用会蚀人肌肤的金花蛊?」 一动也不敢动,多情夫人牵强地址动两片嘴皮。「我难道这麽笨,明知你的太阿神剑是天下万蛊的克星,还在你面前用蛊?」 商别离冷冷地看著她,很清楚她并不笨,不过是心肠歹毒,很难忍住一刻不害人。 见他没反应,她颤抖著伸出一只手抚上他胸膛。「你知道的,我才没那麽蠢呢!自己去找死,人家不过是念著昔日一夜之情,才好心送你一个与小情人言归於好的机会,让你充当救美的英雄、博美人一笑;这你不该感激我吗?」 商别离冷笑,侧身闪过她的骚扰,剑刃依然不离她脖颈。 「夫人的美意商某心领,但奉劝夫人,你最好的报恩方法是再也不要出现在商某面前,否则……」他将剑刃轻轻往前一推,锐利的锋刃在多情夫人颈边划出一条红痕。 她吓得媚色尽敛,大气不敢多喘一口。 「夫人的意思呢?」商别离冷问,依旧轻推著剑刃。 小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了,她还有拒绝的馀地吗?暗将银牙一咬,多情夫人恨道:「你不松剑我怎麽走?」 商别离飞快地还剑归鞘。「夫人慢走,恕商某不送。」这简直是在赶人了。 多情夫人恨恨地瞪他一眼。不甘心,但眼下她又没有实力与商别离一争长短,除非……眼角瞥见常绯樱的身影,一计浮上心头。 纤手撩起长裙,她佯装步出客栈,前行两步,忽地一转头,面向常绯樱。「我说小姑娘!挑男人呢,可是不能光选一张脸的,万一他的身体有什麽缺憾、和别人不一样,往後辛苦的可是你自己。 第14章 」 多情夫人一停步,商别离就知要糟,正想使强将人驱离,常绯樱已好奇地开口。「大家的身体不都一样,哪会有什麽和别人不一样的?」 「哟,还真是单纯呢!」多情夫人掩嘴轻笑。「我看你这辈子大概还没瞧过男人的裸体吧?」 常绯樱双眼光彩迸射,男人的裸体?是像商别离那样的男人吗?唔……好想看喔! 但是商别离不爱人家碰,她若随便碰他,他又要发火了;不过……只用眼睛看,不用双手碰触应该没关系吧? 「世界上有一种男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比如……」多情夫人说著,双眼还有意无意地瞟向商别离。「你应该懂吧?做什麽事都要眼见为凭,意气用事很容易後悔的,呵呵呵……」埋下是非的种子,她抬头挺胸、骄傲得像只愚蠢的孔雀,猖狂退去。以为这下总算挽回失去的颜面,却不知她点燃的是商别离心底压抑许久的杀意。 他脸上的表情尽数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近乎恐怖的空白。 他鹰集也似的利眼瞬也不瞬地盯住多情夫人离去的背影,算准距离,抽出太阿神剑在半空中虚晃了下。 「商哥哥,你在干麽?」常绯樱疑问。 商别离没有回答,一剑依旧定定地指著多情夫人的背影。 直过了盏茶时间,外头已不见多情夫人身影,他缓缓回剑归鞘;却是啥儿事也没发生,连多情夫人都没发觉他在她身後的动作。 莫非他是在装腔作势?不,以他的为人断不肯干那种没有营养的无聊事儿,他对多情夫人做的事一定有他的用意在,只不知用意为何? 常绯樱没再问,她有更想知道的事情搁在心头。 打发走多情夫人,确定常绯樱脱离危险,商别离也不想再待在别来客栈里自找气受了。 他转身正想离去,她整个人忽地贴近他身畔。「商哥哥……」依恋的柔嗓软嫩如绵。 商别离将眉一皱,不爱她缠人,但因为被缠得太习惯了,一时也没多加注意,只是在她将娇躯偎过来时,冷冷地抵住她的投怀送抱。 「最後一次警告,再碰我就将你丢出去。」 「别丢我!」她高举双手作出投降状。「绯樱会听话,商哥哥别生气,我不敢再碰你了。」 算她识相!商别离缓下冷脸。 常绯樱却在这迅雷不及掩耳间,双手刷地扯开了他的前襟。 霎时间,满堂宾客尽皆呆滞。 商别离飞快拉妥衣衫,一阵风暴卷上双瞳。 「你——」他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常绯樱呆呆地望著他,虽仅一眨眼的时间,也够将他的胸膛看个清楚了。 「好好好……」好多的疤痕,密密麻麻、交错纵横,他黝黑的胸膛竟找不到一寸完整的地方。 商别离怒火冲上脑门,不再心软,一甩手便将她丢了出去。 不过虽然丢的时候是很用力,但是劲道却也用得十足地巧,她飞得迅急、可落得缓慢;轻飘飘地落於柜台上,不曾伤到一根寒毛。 想来商别离在怒上最高点时,仍心不由己地对她留了情。 他毕竟是在乎她的,尽管她常常将他气到吐血,但商别离一颗冷硬的冰心还是只为她而柔软。 常绯樱终於发现自己闯祸了,手忙脚乱跳下柜台,一个不小心还在泥地上滚了两圈。 他倏地握紧双拳,按捺下想要扶持她的冲动;她太过分了,不给她一点儿教训尝尝,他心火难消。 常绯樱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商哥哥……」 假装没听见她的呼唤,他转身便走。 常绯樱吓坏了。「别走啊!商哥哥。」 他不理,颀长的背影上清楚地写著「拒绝」二字。 怕他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原谅她,常绯樱急得泪都流下来了。 「商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地道歉,差一点就要跪下去向他磕头认错了。 几句对不起就算了吗?他心头的火可没那麽容易消。 「哼!」冷嗤一声,他身如流星掠出客栈;行经客栈大门,眼角瞥见别来客栈的店招牌,怒火更炽,忍不住随掌挥去,转瞬间将招牌击成碎屑、被山风一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哗!」常绯樱惊叹。好高强的内力,一掌击出无声无息,简直比鬼影还可怕;不过……忽地收回了两行清泪,感激那店招牌成了他的出气筒,他心头的火应该是消灭些许了,待明日她多准备两道好菜哄哄他,他应该就会原谅她了。 「以後要小心些,不能再乱闹商哥哥,万一将他气坏,就没人疼绯樱了。」敢情她也知道商别离对自己已是百般容忍,只是天性迷糊单纯,总是先手痒闯下祸事後再来检讨,无端累及商别离几乎为她气短好几年。 定时观赏商别离与常绯樱间的闹剧,已成为在杨家村里等待神剑出世的武林人士们闲暇无聊时的娱乐。 可看了近半月,众人还是一头雾水,到底那个空有一张好面孔,却冷冰冰、一开口就吓死人的商别离有哪点儿吸引人,能教常绯樱对他百缠不腻。 「小姑娘。」一名客人对绯樱招了招手。 「来了。」收回对商别离的注意力,常绯樱踉踉跄跄地跑回大堂招呼客人去。 「客倌有何吩咐?」 「再来一壶茶。」 「马上到。」先朝厨房方向喊了句。「清茶一壶。」常绯樱不忘再帮客人收拾掉桌上的空盘。 「小心!」客人低头闪过一只飞起的瓷盘。 「啊!」常绯樱大吃一惊,忙低头道歉。「对不住,我马上帮客倌再换一盘点心。」 「不必了。」来往别来客栈久了,人人皆知常绯樱天生迷糊,请她做事得小心谨慎,以免脑袋给她买去了,事情却尚未办完。「小姑娘别忙了,先坐下来,我问你一件事。」 「呃……好吧!」开门做营生的,客人最大,常绯樱哪敢拒绝,随手拉了张椅子,一屁股便坐了上去。「客倌想问什麽尽管问。」 「那个商别离……」这样问一名小姑娘的心事似乎有些不妥,但闲著也无聊,看了十来天的戏,积了满肚子疑惑,不透一点儿出来实在难受。「我们都很好奇,那姓商的到底有哪点儿好,值得你爱成那样?」 此语一出,满堂宾客尽皆拉长了耳朵,显然对於八卦话题,人人皆有兴趣。 常绯樱歪著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商哥哥很好哇!为人公正又善良,对我又好,我当然喜欢他。」 商别离善良!这是哪门子笑话?场中无人附和她的话,反道:「不对吧,小姑娘,咱们见到的商别离是开口就吓人、闭口就瞪人,一身冷峻气息,绝对与公正善良攀不著边儿的。」 「商哥哥的嗓音是嘎哑了些,但你们不能因为他嗓子受过伤、说话难听,就对他心存成见啊!」常绯樱蹙起黛眉,就是讨厌别人批评她的心上人。「商哥哥又不是自己喜欢那样的,可找了无数大夫,就是治不好嘛!」她听刘彪和楚庸说过,再早个几年,商别离的嗓子更惨,说话的声音根本没人听得懂;是调养了好久後才有今天的成果,尽管难听,但只要能开口,她就谢天谢地了,哪管得了那声音好不好听? 「不是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商别离言语既冷又苛,心性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在江湖上,他的恶名是人尽皆知的。」 常绯樱嘟起嘴。「你们一定是误会他了,商哥哥为人很好,前年黄河大水,他还匿名捐了一百万两黄金,他只是不爱宣扬罢了!如今才搞得人人误会他。」 前年黄河大水,是有位不知名的善心人士一出手便是百万两黄金赈灾,这事儿天下皆知,想不到是商别离做的,一名强盗头子竟有如此好心肠,倒让满堂宾客吃了一惊。 「你怎麽知道商别离是那位不知名的善心人?」 「刘大哥和楚大哥说的啊!」常绯樱认真地道。「他们还说商哥哥决定赈灾时,寨中兄弟多有人反对,三十六寨为此还差点儿闹分裂,商哥哥为了不让兄弟们因钱财反目成仇,遂决定一百万两黄金全由他一人凑足。」 众人面面相觎,倒对商别离凑银两的方法很感兴趣。「你可知商别离是以何种方法凑足了一百万两黄金去赈灾?」 「听说是从柬、西两厂那边抢来的。」 敢与厂卫作对,这商别离倒有胆识,不过……「小姑娘,抢人东西不算正确吧?」 「厂卫的钱也是从老百姓那儿抢来的,商哥哥再将之抢还给老百姓,也不见得有错啊!」总之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常绯樱看来,商别离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 「但他在抢劫的过程中也杀了不少人喔!否则他怎会被称为‘修罗’,就因为他满手血腥。 常绯樱唇瓣微勾,轻扬起一朵如梦似幻的笑花。「行走江湖,谁敢说自己的手是乾净的?差别只在於有人敢承认,而有人却不敢。」 一群人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但却又不甘大好名声被拿来跟一名强盗头子相比;他们毕竟是鼎鼎有名的侠士啊!就算曾经杀过人又怎样?他们自信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从不冤杀无辜。 「的确,咱们谁也不敢说自已没杀过人,可就算我们杀的人全加起来,也不及商别离一个人杀得多,他简直是个刽子手。」 「也对,商哥哥确实杀了很多人。」她缓缓起身,纤细的娇躯摇摇晃晃地飘往内堂。「最轰动的有萧王府、九宫山上的强盗窝、人口贩子集团……唔! 第15章 他们好像都不是好人喔?」她问得天真,却惊呆了众人。 满堂宾客视线尽皆集中於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恍惚间,那身影变得迷蒙,好像……不是大家所熟识的常绯樱。 那道虚幻的背影透著睿智,深深击中众人的心;令人不禁反思,她方才那些话是什麽意思?是要告诉大家商别离同大家一样,从不曾冤杀过无辜? 仔细想想、再想想,商别离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自他统领三十六寨後,南来北往的商旅行走就安全多了,只要定期上贡纳金,管你是要上黄河、下长江,保证平平安安出门、快快乐乐回家。 商别离最为人所诟病的是,他的成名是挑战无数武林名宿得来的,不少名门正派的前辈都曾因败於他手,而落得郁郁而亡。 可输给商别离是他们自己学艺不精啊!起码商别离在决斗时从未使阴要狠,纯粹是拿命来拚,这应该不算是大过吧? 商别离杀过很多人,但在他的剑下亡魂中,似乎不曾出现过好人。 商别离拦路抢劫,可也约束属下只抢贪官、奸商、并阻止滥伤人命。 商别离极重义气,待兄弟们好到极点,因此三十六寨的人皆对他忠心耿耿。 商别离、商别离、商别离…… 这样一个传奇性的男人,他的出身成谜、来历成谜、连武功招式都循不出一个来源,他到底是好还是坏? 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很想知道。 商别离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若以这问题去问商别离本人,他会说他是个无心人。 出生於天山「迷宫」,他曾经不知争执为何物;天真、热情,一味地相信人性本善。 直到十二岁那年,人生骤起变故,一连串的苦难磨去了他心底的热情,转换为偏激,逐渐他的行事手段也变得冷酷。 可一个人,打小是如何生、如何长,却不是那麽容易忘得掉的;他怀疑人性,对人多所戒心,但只要有人能打动他的心,他也可以变得非常温柔而体贴。 比如他待三十六寨的弟兄就很够义气;又比如他对常绯樱就百般容忍、千般体贴。 可对於其他无关紧要之人,他就十足地残忍了。 好比现在,他目睹多情夫人设下桃花瘴,企图杀害少林僧侣,以减少未来夺取神剑的竞敌。 而他只是站在远远的山坡上旁观,眼睁睁看著那群笨和尚走进圈套中,而不加以阻止;因为与他无关。 事实上,他还希望多情夫人多使几次毒呢! 上回她在别来客栈意图对常绯樱不轨,商别离便对她暗施手段了;她不能再使毒,否则每施一次,她的生命便会减少一分,假以时日,终将引火自焚。 「哇!」桃花瘴奇毒无比,误入陷阱的少林僧侣们纷纷倒地不起。 商别离看见少林掌门掏出少林出名的解毒丹喂门徒服下,但那是没用的,因为多情夫人使的不仅是毒、还有蛊,故非一般解毒丹所可抗衡,而且一旦中毒……「啊!」四名僧侣同时发出一声惨嚎,浑身上下流满浓臭的汁液。 商别离冷眼瞧著他们,因为中毒的痛苦,他们将全身抓得鲜血淋漓,但仍止不住剧烈的痛。 不到半个时辰,四名僧侣就全身化为血水,消失无踪了。 桃花瘴内只剩少林掌门无念,以及达摩院掌事无欲两人尚在苦撑,但看来他撑不了多久了。 不过他们并非商别离注意的焦点,他双眼看的是多情夫人,上回他在她身上使的手段生效了,她眉间已隐现一抹青黑。 「不知死活的女人。」他等著看她自食恶果。 冷哼一声,他飘身而退,丝毫没有救人的打算。 不值得,反正都是一些贪心鬼,能死一个这世间便少一分纠纷、多一些和平,反而是件好事呢! 他走的心安理得,一点儿都不觉得愧疚。 看来少林和尚碰上这个无心人是注定倒大楣了,想让商别离出手相救除非奇迹发生,不过……奇迹有那麽容易发生吗? 第八章 「和尚叔叔!」天外飞来一声惊呼教商别离飞掠的身影差点儿从半空中摔下来。 麻烦精!三更半夜的,她跑进密林深处干麽? 想也不想,他立刻一转身,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往多情夫人设下桃花瘴的地方奔去。 才到地头,果见常绯樱摇摇晃晃的身影正不要命地奔向那要命的桃花瘴。 「站住!」商别离简直要疯了,一般的少林武僧碰著桃花瘴都撑不过半个时辰了,那常绯樱……怕不当场气绝身亡。 「商哥哥,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救和尚叔叔。」常绯樱一边喊,一边还不停地往桃花瘴方向跑去。 什麽?要他救人?商别离差点儿昏倒,他要想救人不早动手了,还会站在一旁看好戏吗? 可常绯樱不明白,一心只想救她的和尚叔叔。「和尚叔叔撑著点儿,我和商哥哥来救你们了。」 商别离险些儿教她气到吐血。「我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 她听见了,却无暇搭理他,因为没有什麽事会比救人重要。 另一边,多情夫人一见商别离和常绯樱出现,转身便走。 她对自己使毒用蛊的手法相当有自信,不必见著无念和无欲的尸体也能断定他两人已是死定了。 眼看著常绯樱就要跌入桃花瘴中,商别离不敢再迟疑,太阿神剑出鞘,剑芒闪烁若天上流星,转瞬间劈进桃花瘴里。 毒蛊一碰著神剑上的剑气,即如冰雪见到烈阳般,纷坠於地。 在此同时,常绯樱也闯进桃花瘴内了。 商别离抡剑急转,太阿神剑在半空中交织成一片炫目剑网,恰恰好罩住常绯樱一身,致使毒蛊不敢近她一步。 常绯樱一进桃花瘴,便忙著寻找无念和无欲。「和尚叔叔,你们还好吧?」 商别离气得想揍她一顿;他这边还为了摆平那些难缠的毒蛊,忙得像颗团团转的陀螺;那一厢,她却满脑子只顾著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连小命都可以不要。 早知她这麽挂念这些臭和尚,就不救她了,索性让她与和尚们结伴同游地狱去。 「和尚叔叔!」常绯樱终於找到无念和无欲了,但他们的情况却恐怖到让她不敢接近半步。 无念和无欲面孔青黑、双颊肿若馒头、七孔隐泛血丝,危急的生命仅靠一股高深的内家真气强获著,否则早应如来的呼唤、荣登西方极乐去了。 常绯樱双瞳滑下两行清泪。「商哥哥快来救命啊,商哥哥……呜……和尚叔叔……和尚叔叔他们快死了,商哥哥……」 少林和尚死不死与他何干?商别离冷著一张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破了桃花瘴,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想叫他救人,别说门了,窗儿都没有。 他默然转身,还剑归鞘。 好歹也认识他有一段时间了,她轻易地看出他一身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气息,摆明了是不管无念与无欲的死活。 这怎麽可以?商别离冷漠的言行已够教人误解,若这会儿他再见死不救,只怕再难容於名门正派眼中。 常绯樱怎麽也不愿让商别离陷入那种凄惨的境地,忙不迭冲上前去抱住他的腰。「商哥哥,你帮帮和尚叔叔吧!和尚叔叔人很好的,从来不骂绯樱,商哥哥……」 商别离轻巧一旋身、甩脱她的纠缠。才懒得理这些麻烦事儿,况且救了他们又如何?中了多情夫人的毒蛊,就算侥幸存活下来,一身武功也要废了,那还不如死了乾脆。 眼见软求动摇不了他的心,她索性放声大哭,摆明了是赖定他了。 「哇!我不要和尚叔叔死,我不要……商哥哥不救和尚叔叔,绯樱就要哭死啦……」 居然威胁他!她以为她是什麽人?一时怒火冲上心头,他狠狠瞪她一眼。 「那你就去死吧!」唇边勾起阴狠的笑,这一刻,商别离完全符合他的「修罗」之名——残忍而无情。 常绯樱楞了下,眼睁睁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陵间。 「糟糕!」伸手拨了拨凌乱的刘海,她懊恼地轻打了自己的嘴巴两下。「笨嘴巴,又说错话惹商哥哥生气了。」 「唉!」无奈地转回视线望著萎靡在地的无念和无欲,光靠她一人可没办法将他俩抬回客栈,怎麽办? 「都怪商哥哥啦!老爱生气,怎麽有这麽多的气好生呢?」她不满地撇撇嘴。 「下回见到商哥哥定要问问他,他那永远都生不完的气到底都藏在身体的哪个地方?」若给她发现了,定要想办法漏光它们,省得他一天到晚对她火个不停。 「又不能不管和尚叔叔,唉!谁来帮帮我?」禁不住无奈的挫折,她仰天长啸道。 「绯樱姑娘,让楚大哥和刘大哥来帮你吧!」彷佛在应和她的呼唤般,她一说完,楚庸和刘彪便连袂出现在她面前。 「楚大哥、刘大哥。」常绯樱兴高采烈地奔到他两人跟前。「你们怎麽来了?」 楚庸和刘彪相视一笑。「方才把头儿气呼呼地去找我们,要我俩没事来此晃晃。」商别离就爱口是心非,明明心底记挂著紧,嘴上却绝不留情,难怪一天到晚招人误会。 「我就知道商哥哥是大好人。」常绯樱开心地扬起一抹天真的笑容。 楚庸、刘彪对觎一眼,心头同感疑惑。看商别离与常绯樱这两人,无论是武功、力气、各方面,常绯樱都逊商别离好几筹;可观察他俩的相处情况,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商别离总在常绯樱的天真迷糊中,被耍得团团转。 第16章 她可以将他气到吐血,也可以勾引出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使他为了她不惜改变自己有仇必报、有恩必还,以及绝不管闲事的原则。 对於常绯樱,商别离真是容忍、迁让许多。 只是她为何这麽了解商别离,每一出击都能击中他心头最大的弱点,叫他不由自主地顺从她的心意? 「绯樱姑娘,咱们虽然告诉过你许多把头儿的生活习惯和癖好,但对於他的个性连我和老刘都摸不大清楚,为何你能拿捏得这麽准确?好像……你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似的?」楚庸问道。 刘彪连点了好几个头。「是啊!绯樱姑娘,我觉得你对把头儿的了解已远超出我和老楚告诉你的部分了耶!」这种感觉还真是诡异。 「为什麽?」她歪著头,天真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耶!但我就是知道。」那夜夜不间断的梦可不是梦假的,虽然她不知道为何会每晚梦见商别离,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总是挂在他身上。 她很喜欢他,打见他第一眼,她就知道这辈子自已等的就是这个男人了;那感觉很没道理,但她不想去追寻,因为事事追根究柢并不一定就是好。 喜欢就是喜欢了,她只愿花时间去思考如何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如何让心上人能过得更好、如何让商别离重新得回开朗的笑容……至於其他,她不想理,也没那麽复杂的心思去烦恼。 基本上,常绯樱的个性是单纯的,但她也聪颖;对於爱情,她只管专心去爱,其馀的旁枝末节,那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楚庸和刘彪听不懂她说的话,事实上,能理解常绯樱言语之人还真是不多,而大夥儿也习惯了她的无厘头,搞不懂也就算了,硬要逼她说个清楚,怕她还没解释完毕,他俩已给闹疯。 索性将烦人的问题丢开,三人一起专心救起中毒沉重的无念和无欲。 商别离快给人烦死了! 打从他拒绝搭救无念和无欲後,常绯樱虽然不敢再死缠著他救人,但她却时时刻刻顶著一张要死不活的死人脸在他面前闲晃。 从半夜三更到大天光、到正午时分,每当他的目光转向她身上,她就掉两滴眼泪送给他,好像他将她欺负得有多惨似的。 天知道从头到尾被吃得死死的根本是他——商别离。 铿一声,他愤怒地丢下碗筷。「你若不想送饭就别来,少在我面前装一张小媳妇脸,我是不可能去救那两个老和尚的。」 「我没有啊!」她委屈地咬住下唇,眼角尚挂著两滴泪,明摆著就是要激起他的罪恶感,逼他去救人。 商别离怒哼一声,真是够了!他又没犯贱,干麽不走,还镇日对著她一张怨妇脸来自找气受? 猛一起身,他袍袖轻挥,高强的轻功带著颀长的身躯跃至半空中。 也多亏她缠他缠得太习惯了,他一个眼神,她便晓得他又要抛下她了,想也不想豁身一扑,正巧捉住他的衣摆,纤细的娇躯随即被扯离地面。 「哇——」那强力的冲劲可不是她一名柔弱女子承受得了,她吓得哇哇大叫。 商别离更是给她吓得心脏险些儿停摆;迅速泄去全身功力,一个翻身,将她揽人怀中,轻飘飘地落於地面。 「你找死是不?」她若这般不爱惜生命,乾脆让他揍死她算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双手紧搂住他的颈子,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落个不停。「商哥哥不要生绯樱的气,绯樱会乖乖听话,商哥哥不要不理绯樱……呜……不要丢下绯樱……」 为什麽她如此爱缠他?为什麽他可以对天下人残忍、却独独放不开她?商别离抱著她,矛盾的心陷入两难的境地。 常绯樱的泪一点一滴落在商别离的衣襟上,聚少成多逐渐渗入他的内衫里;他的肌肤感到一点冰凉,她的泪已将他的衣衫彻底濡湿了。 想骂她,却说不出口;不该管那些无谓的闲事,但他的心却为她而动遥她还在哭,抽抽噎噎地呢喃著歉语。 他知道她的话当不得真,可他就是心疼。 安慰的话语梗在他喉咙,却说不出口,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这种心情只是不愿宠坏她,但事实只有他自已清楚。 他害怕,担心一颗冰心为她而融化後,他报仇的执念也会跟著淡薄;届时他如何对得起含恨於九泉之下的小蝶儿? 「别哭了!」他低吼,眉头痛苦地锁著。 她没见过他这种表情,混合著怨恨、无奈、心碎、{奇机电子书}哀恸、不舍……万般情绪,清楚地彰显出他心底难解难分的沉痛纠葛。 她的心在瞬间裂成两半,好痛,她不该这样逼他的。 「商哥哥别难过,绯樱不哭了,再也不哭了,商哥哥……」拚命地抹去脸上的残泪,她咬著下唇强忍住满眶的泪珠;心里是想安慰他的,但那副楚楚堪怜的神态却更加重伤了他的心。 商别离不发一语地推开她,转身离去。 她看著他沉重的脚步,却不敢唤他,只能在嘴里呢喃不绝著。「是我错了,商哥哥,对不起,请你原谅绯樱……」 她虽不知道商别离坚持不救人的原因,却能理解他两难的心。 商别离绝非无情人,但为了某个理由,他不得不冷血;而在狠下心肠的同时,最痛苦的不是别人,正是商别离自己。 他正在捏碎自已的心,而她却不知该如何帮他;她的心好痛、好痛……她居然还在哭! 凝视著夜空中的银月,商别离承认自己是被打败了。 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和尚,常绯樱可以哭上一整天,也不怕哭瞎了双眼;而他既舍不得她的泪,也只有破例救人了,即便救了他们之後,他俩也活不了多久。 因为只待五月初五一到,别说两个大和尚,连他自己、杨家村内全部的村民,以及受神剑出世谣言所吸引而来的贪心者……大家都要埋骨於这片万恶的谷地中,伴那些惨遭陪葬歪风牵连的无辜冤魂,同下黄泉。 突然觉得好无聊,到底救两个将死之人有啥儿意义呢? 可又不能不救,唉!再看一眼常绯樱的泪颜,泛红的眼眶、苍白的玉颊,不过一日夜,她憔悴得令人心怜;商别离摇头一叹。「罢了,就顺她一回吧!」 他深吸口气,颀长的身影如杨柳随风,悄无声息地飘进别来客栈无念和无欲居住的客房中。 两名大和尚已被毒蛊侵袭得只剩半口气,再过半个时辰,大概就要蒙如来宠召上西天去了。 商别离走近床边,抽出腰间的太阿神剑,先以剑尖抵住无念大师的眉心。 七年前他为多情夫人所害坠崖,但在崖下反得到太阿神剑,还另外发现了一本剑谱,名为「返璞归真」。 当时,他以为那是一门高深的剑法,很努力地学了半年,後来才发现这种剑术根本不能用来对敌,它是一种以内力配合太阿神剑融成玄阳真气、为人疗毒治伤的剑招。 太阿神剑禀天地之正气所铸,其性属阳,因此对付一切邪鬼妖魅、毒蛊诅咒至为有效;再加上他高深的内力摧逼,剑体发出万丈光华,刹那间照亮了整间屋子。 就见那剑尖吐出一道金芒,窜入无念大师眉尖,本已性命垂危、气息奄奄的无念大师立刻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接著,商别离又对无欲大师如法泡制一番,他也呈现同样反应。 两名和尚在床上痛苦地翻来滚去。 「成了!」商别离轻啐一声。会滚表示还有救,倘若两名和尚已虚弱到连他的玄阳真气都承受不了,那只好等著如来召唤,他无能为力了。 断断续续的呻吟持续了盏茶时刻,两名和尚忽地张嘴呕出一大口乌血。 商别离微一颔首,毒血吐出表示小命救回大半了,剩下的只是调养问题,已与他无关,他转身,准备走人。 「商施主……请稍等片刻……」一阵虚弱的声音自床边传来,喊停了他的脚步。 商别离回眸斜睨了在床上挣扎著想要爬起的无念大师一眼,心头暗惊。老和尚果然不愧为少林掌门,修为博大精深,不仅在中剧毒後尚有馀力撑足一日夜,一经解毒竟亦能立刻清醒,难怪少林被称为武林的泰山北斗,声名历百年而不坠,确有门道。 「商施主。」无念大师起不来,只能转动著无神的眼眸望著他。「若老纳没记错,商施主曾拜於少林门下是不?」 「哼!」对於商别离而言,那可不是一段快乐的回忆,少林门规森严不说,伙头和尚更爱欺负人,他好几次被人陷害差点饿死在少室山上,而原因只是他没有送红包。 「老纳为当年的事先对施主说声抱歉。」无念大师愧疚地对他一颔首。「老纳忝为少林掌门,却未发现门内弊病,不知底下门人收受贿赂成性,让施主多所受苦,真是对不祝」 商别离冷哼一声。「你说完了?」 「碍…不,老纳是想请施主原谅少林一时的疏失。」 「原不原谅又有什麽差别?」反正少林也不是第一个亏待他的门派,武当、华山、崆峒……大家都一样,有钱有势好办事,否则,就自认倒楣吧! 早些年他是很恨那些以名门正派自居、实则现实势利的家伙,不过近几年行遍天下,渐渐发现在朱家天子脚下,根本就没有一块乾净的地方;太监专权、厂卫横行、烽烟四起、民不聊生,这世界压根儿是没救了,他也就看开了。 「这……」无念大师摇头一叹,也知没那麽容易取得商别离的谅解,毕竟当年是少林亏欠他太多。 第17章 其实一开始,无念大师也没认出商别离,反而是在中了多情夫人的好计、性命垂危时,偶然发现商别离竟立於远处观看,那一脸的愤世嫉俗叫他猛然惊觉,这不是多年前被他逐出门墙的俗家弟子吗? 当时商别离被栽赃偷窃,因证据确凿,无念大师也没多加详查,便判了他的罪。 可半年後,无念大师却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发现门下弟子有收受贿赂的恶习,商别离就是因为瞧见了那些和尚的行为,人家怕他告发,才使计陷害他被逐出门墙。 後来无念大师就一直很後悔那时的失误,频频告诫门下弟子勿为世俗名利所惑,出家人理当四大皆空。不过如今瞧来,他的忏悔是来得太晚了。 「你若没什麽重要的事,商某告辞了。」一堆废话,商别离才懒得听;白布浸过黑色染料就变成黑的了,难道还洗得白?无聊! 他转身走出客房,耳畔接收到无念大师的长叹。「老纳知道商施主并未原谅少林一门,今日肯义出援手,纯粹是受常姑娘所托,请代老纳向常姑娘道声谢。」 「嗯!」商别离漫应一声,脚步不停,出得门外,依稀还可听见无念大师的叹息声,间接夹杂著无欲的问话。啧,这两个和尚倒挺长命的,不过也只到五月初五了。 客房里,无欲大师也已醒转,知道是商别离救了他们,大吃一惊。「想不到那个冷血修罗也会救人。」 「师弟,出家人不可多造口业。」 「这是实话啊!江湖上向来只传闻商别离杀人,可没谁听过他救人啦!」 「唉!商施主性情是冷酷了些,但也不到残忍无情的地步,传言毕竟是夸大了,师弟,咱们出家人是不能妄打诋语的,那些话以後别再说了。」 「可是师兄……」 「别忘了,商施主始终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况且现在还有常姑娘伴在他身边,潜移默化之下,我相信商施主冷酷的性情终会日渐改变。」无念大师沉声道。 门外,商别离眸间闪过一抹寒意。「老和尚真是疯了,竟以为世上有人改变得了我的决心。」不敢说自己志比金坚,但他肯定不是个善变之人。 相较起来,无欲大师就比较了解商别离了。「师兄,你真觉得那种事有可能发生?」要嗜肉的狼改吃素,除非天地颠倒了。 「商施主不就为了常姑娘救了我们?」无念大师低声笑道。「人性本善,这世上绝对没有天生的恶人,只看有没有人去教化他罢了!我相信商施主一定会为了常姑娘而改。」 房里的谈话声持续著,但商别离已经听不见了。 老和尚说了什麽?他一定会为了常绯樱而改……不可能,那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但是自己此刻是在这里干什麽? 他为了常绯樱违反了自己行事惯有的常例、出手救人;他不该多管闲事的,但他舍不得她的泪。 原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破例,并不足以影响大局;可转个方向想,倘若今天她哭求的是要他别毁灭杨家村,那……他会怎麽做? 因十五年前那场变故而冻结的心突然龟裂了,曲蝶儿的死逐渐远离他的意识,代之而起的是常绯樱的泪颜,哀哀恳求著他放杨家村所有村民一条生路。 她不为自己求,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只因为她本性天真善良;而这分单纯正是他最大的致命伤。 彷佛间,他看见她纯真的大眼里蓄满清澄的泪珠,玉颊苍白如雪、连向来粉嫩如樱的红唇都失了美丽的颜色。 「唔!」他再也忍不住捣著胸口跪倒在地。好痛,心头好痛!好像有人正拿著剑将他的心割成片片。 是什麽时候开始的?常绯樱在他心里竟是如此重要?甚至强过曲蝶儿、强过他自己! 「绯樱、蝶儿……」一份挚诚无伪的情和一份刻骨铭心的仇,他该如何选择? 「哇!商哥哥救命蔼—」蓦地远处传来常绯樱的呼救声。 不必选择了,商别离的身体自动往声音的来处掠去。 他要去救常绯樱—— 第九章 好熟悉的景色,无边无际的苍木林中,阴暗潮湿,不容奇$%^書*(网!&*$收集整理许半点光亮侵入其间。 数不清的乌鸦占据枝头,呼喊著嘎哑的声音,像是在传递著幽冥使者的讯息,告诉人们,再往前一步便是地狱,聪明的人该回头了。 但商别离却一步也不肯稍缓,依旧执著地往前走。 他不是不怕,只是前头有他最重要的人,他一定要保护她。 掠过一株拦腰折断的松木,广大的密林突地消失,眼前出现一处狰狞恐怖的断崖。 啊!他想起来了,这地方正是十五年前他和蝶儿被萧王府的人追捕最後躲避的地方。 他在这里跳崖,侥幸未死,却失去了蝶儿,从此生命中只剩一片荒漠。 十五年後,同样的地方,多情夫人捉著常绯樱,手中的剑停搁在她颈间。「站住,商别离,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她也想夺走他生命中的阳光吗?别开玩笑了!恨恨地抽出腰间的太阿神剑,商别离双眸中狂细著浓烈的杀意。 「放开她。」他再也不许别人侵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宝贝。 「你……你站住!」该死,商别离有这麽可怕吗?为何她的手脚抖个不停?多情夫人怕得紧紧捉住常绯樱。「你再过来,我真的杀了她喔!」 「好痛……」颈间被剑刃割出一道细缝,常绯樱吓得泪水直流。 「不许哭!」此刻正是他必须集中精神对付多情夫人的时候,绝不能受她影响,否则给多情夫人可趁之机,将陷他俩於万劫不复之地。 一听他的喝声,常绯樱随即咬住下唇,再不敢发出半丝声响扰乱他的注意力。 商别离眸间的杀意凝结成两枝箭矢,笔直射向多情夫人。「最後一次警告,放开绯樱。」 多情夫人双脚一软,手中的剑险些儿坠落地面。「你你……你真不顾她了……」 商别离冷笑,一步一步走向多情夫人。 「不要再走过来了,站篆…」他近一步,多情夫人便倒退一步,不知不觉间,她已退到断崖边缘。 「你没有机会了。」商别离手中的剑倏然攻向多情夫人。 「等一下、等一下!」她左闪右躲,吓得魂儿都飞去大半。「我们打个商量,只要你将解药给我,我便放了常绯樱,甚至连神剑也不要了,我会立刻带领五毒门门徒退回苗疆,再不踏入中原一步。」 「解药?」商别离望向多情夫人晦败的脸色,唇边勾起一抹阴狠的笑。「你以为我对你下毒?」 「当然,否则我怎会变成这样?」她眉心泛青,手脚乏力,武功正一点一滴地流失,很明显是中了慢性毒药的徵状。 「不,我从未对你下过毒。」 「我不信,杨家村里除了你之外,又有谁有此等高明的心机与手法对我下毒?」若非经过确切的判断,认定只有商别离敢下手,多情夫人岂敢冒险捉来常绯樱,试图逼出商别离的解药? 「哼,商某不屑下毒那种低劣手段,不过……」像是在嘲弄她,商别离摇头叹道。「商某倒是曾送你一点好束西。」 多情夫人悚然一惊。「好东西?」 「玄阳真气,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玄阳真气!」多情夫人面色煞白,那玩意儿足以疗百毒、续断魂,确是无上珍宝;传闻是百年前武林第一高人玄阳子所创,但已失传许久,想不到竟被商别离给学会了。 玄阳真气对一般人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多情夫人不是一般人啊!她自幼养蛊练毒,可说是一身的阴秽,怎碰得起玄阳真气? 难怪她每施一次毒,身体就虚弱一分,因为有玄阳真气在,她施放出去的毒蛊半数都反噬本身了,不痛苦才怪。 「快帮我解掉那鬼东西!」多情夫人歇斯底里地大吼。 「来不及了。」商别离摇头。「我不是警告过你,少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鬼吗?你偏不听,你自己说,除了少林一门外,你又使计害了哪些门派?」 有华山、泰山、武当、丐帮……啊!怎麽数得尽?为了减少夺取神剑的竞敌,这几日她不知施放出多少毒蛊?连自己都忘了。 「哼!」商别离冷嗤一声。「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一定想不到,在你开心害著别人的同时,也正害到自己吧?」 「不不……不……」大业未成前,多情夫人怎甘心归赴黄泉。「我不要死,你快收回我身上的玄阳真气。」 「我说过,已经来不及了。」 「你……」多情夫人横剑划上常绯樱的脖颈。「我若要死,你心爱的小贱人也非死不可,你舍不得她死吧?」 「呵呵呵……」商别离仰天长啸。「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他可不是闲著无聊,跟她废话一篇,就在他俩谈话时,他已不知不觉侵近她身前三尺。 「你……」多情夫人大惊失色。 趁她失神之际,商别离身形化成流星,手中的太阿神剑毫不留情攻向多情夫人。 多情夫人慌忙回剑相抵。 铿地一声剧响,两剑相交在半空中激出一串火花。 说时迟、那时怏,商别离一手持剑与多情夫人交战,另一只手飞快探出,抢过常绯樱、护往身後。 骤失挡箭牌,一身毒功又被商别离毁掉七、八成,多情夫人已然陷入疯狂。 「商别离,你要我死,你俩也别想活。」她一剑快似一剑,恍似豁出了生命,打算与商别离同归於荆「就凭你? 第18章 」商别离眼泛邪意。「不自量力!」他一剑笔直刺出,没有多馀的花俏、只是快若流星电闪,瞬间洞穿她舞出来的剑网直没她胸膛。 多情夫人双眼暴睁。「你……竟敢杀我……」 很好笑的问题,他不是已经杀了吗?商别离面无表情抽回太阿神剑,多情夫人胸膛喷出一道血箭。 「我……不会放过你的……」她死不瞑目啊! 「一个死人又能干些什麽?」他一点儿也不将她的警告放在心里,转头瞪向常绯樱。「你就不能一天不惹麻烦吗?」该死的,叫她麻烦精真是没叫错。 常绯樱双眼暴睁,好似并未将他的问话听入耳里。 「喂!」他气极,用力摇晃著她的肩。 她一手指著他身後。「她她她……她……」 什麽东西?他回头,却见理应死亡的多情夫人胸口血洞飞出一抹黑影。 「本命蛊!」混帐,他竟忘了常年练蛊之人,总会在体内养下一只本命蛊,做为己身最後的武器。 想来多情夫人是极不甘心如此就死,才会拚出最後一口气对他施展本命蛊,欲与他同归於荆哪那麽容易?他有玄阳真气护身,加上太阿神剑上的天地正气,万蛊不侵,更何况是一只小小的本命蛊了。 黑影飞来,商别离正欲举剑回挡。 「商哥哥!」常绯樱忽地双手推出。 「哇!」商别离被她一推直住断崖方向跌去。 本命蛊袭击的目标瞬间由常绯樱取而代之。 眼睁睁看著毒蛊冲进常绯樱体内,商别离龇目欲裂。「笨蛋——」他根本不怕那劳什子蛊毒,她多事干什么?竟想……以身代他受苦,该死! 常绯樱张嘴呕出一大口鲜血,娇躯软软地瘫倒滚往崖边。 「蔼—」两人就这麽撞成一堆,有福同享地一起往崖下坠去——怪石林立的断崖底下,唯一可供落脚的只有一块小小的泥地,由於堆满落叶,形成一缓冲落势的软垫。 十五年前,商别离就靠它救了一条小命。 想不到事隔十五年,他故地重游,凄惨的遭遇依旧。 砰地一声,商别离和常绯樱一起掉进落叶堆中。 「呼!」他倒抽口凉气。好险,若要再跌歪半寸可就没命了。 不过他还有精神庆幸自己的好运,常绯樱却连喘气都快不行了。 商别离连忙拖著昏迷不醒的佳人快手快脚爬出落叶堆。 依著过往的记忆,他在石林中穿梭著,走了约盏茶时间,终於来到一个已被藤蔓掩蔽的山洞前。 拨开枝长交错的藤蔓,走过长长的洞穴,眼前豁然开朗;午后的金芒点点洒於圆形凹洞中,映出一片芳草萋萋的美丽桃源。 小心地将常绯樱置放於草地上,他拉起她的手,细细诊察著她的腕脉。 紊乱而细微的脉象显示出毒蛊已在她体内造成严重的伤害。 「该死的笨蛋!」他牙根磨得发疼,气极她自作主张的牺牲。 天杀的,她就这麽不信任他的能力吗?竟以为他连一只小小的本命蛊都对付不了。 她……混帐,让自已生气的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真正令他气到捉狂的是……她为什麽要救他?不要命地只为护住他,他们之间压根儿不到以命互许的程度啊! 他一直当她是个麻烦精,单纯天真、惹人怜惜;他确实在乎她,可他却从没想过要爱她,只因为他的爱早在十五年前就死掉了。 可是,此刻盘据心头的痛楚却比十五年前,他侥幸逃出鬼门关发现蝶儿不在身旁时,更加痛不欲生。 他不想常绯樱死,连她受一点点伤都够他心疼万分,所以打相识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停地注意著她、无时无刻不准备撑起她跌倒的身躯,以防她将自己弄得一身伤。 他曾抱怨自己为何总避不开她?无论他躲在哪里,下一瞬间,她总能准确地跌飞入他怀中。 但此刻他终於体悟,原来真正让他避不开她的原因竟是他自己;他打心底挂著她,又怎避得开她的纠缠? 双手扶起她瘫软的身子,他以掌抵住她的背心,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她体内,先为她缓过一口气。 随後,他执起太阿神剑,运集全身功力,使出玄阳真气注入她眉心。 下一瞬间,痛苦的呻吟逸出常绯樱齿缝。 玄阳真气至刚至阳、多情夫人的毒蛊至阴至寒,两道水火不容的劲道在常绯樱体内交战,就好像要将她的身体撕成两半。 「啊!」她发出一声惨嚎,痛得在地上打滚。 「绯樱……」明明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看见,少林那两个和尚叫得比她还凄惨,商别离听入耳也不觉得怎麽样,可偏偏只要她轻轻一哼,他就心痛得像要死掉。「别怕、别怕,我在这里……」粗嘎的嗓音怎麽放软也称不上温柔。 但常绯樱却缓缓睁开眼,可怜兮兮地捉著他的衣袖。「好痛,商哥哥……绯樱好痛……」 「我知道。」这种情况不是他可以帮忙的,他只能紧紧抱住她。「绯樱乖,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一会儿就不痛了……」 「呜呜呜……」她抽噎地埋入他怀中,只觉身体忽冷忽热,一下子如入火炉、一下子如坠冰窖,疼得人头皮发麻。 「绯樱乖,再忍忍,很快就好了。」他不擅长安慰人,几句话说得额冒冷汗。 可她却感觉到了,暗暗地咬住下唇,强忍著体内一波紧接著一波的剧痛。 他怀抱她抖颤不已的娇躯,数著时间,暗骂光阴走得缓慢,为何一刻钟的折磨竟像一甲子那麽长,怎麽也过不完? 她痛得头晕眼花,一缕芳魂轻飘飘的,好似即刻就要离体而去。 「放心吧!绯樱,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绯樱……」他嘎哑的嗓音时近时远,叫她捉不准距离。 「商哥哥……」她好难受,快撑不下去了,可是她舍不得他,她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他呢!她不想死。 「绯樱、绯樱……」他的声音渐渐远去。 「唔!」在经历过最後一波痛楚後,常绯樱的神智一点一滴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商哥哥——」尖锐的叫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听起来特别分明。 「绯樱!」商别离忙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怎麽了?作噩梦吗?」 她从梦中惊醒,大眼眨了眨,身上的痛楚此刻已消失无踪,好不容易才在昏黄的月光下认出他端整严峻的脸庞,一颗慌乱的心瞬间归位,变得好软好柔、像要滴出水来。 「商哥哥……」她纤手抚上他俊俏的脸庞。「绯樱好怕再见不著你了。」她是真心喜欢他的,打见第一眼起就认定了这个男人。 没有特别的原因,她知道他会对她好,而事实也证明她没有看错,他确实疼她、怜她、宠她。 虽然他从不将关怀宣之於口,但她体会得到他待她一直是包容而温柔的。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他双瞳灼灼闪亮地凝视著她清秀的娇颜,天真的眼眸里澄澈如水、不含半丝杂质。她的乐观开朗为他早已冻结的生命注入一股温暖,他的心早感觉到了,她将是他贯彻报仇执念的最大阻碍。 她的单纯会令他心软、她的无邪会使他想起世间的美好,最终使他不忍将它们全数毁灭。 所以他躲她、避她,就怕冰心动摇的结果是一生愧对九泉之下的蝶儿。 但可惜的是,该来的总是避不了,他的心终是动了。 「傻绯樱,我有什麽值得人喜欢的?」他叹,既推不开她,也只能沉溺了。 「商哥哥很好,最好、最好了。」她紧搂住他的腰杆,感觉这方胸膛就是她寻觅了许久的归宿。 「唉!」商别离再叹。「你若知道我是个什麽样的人,你一定会後悔的。」 「我才不会。」她皱眉。「而且我很了解商哥哥,我晓得你很多、很多的事,你的喜好、你的习惯、你的想法,很多很多……」 想来楚庸和刘彪是将他出卖得很彻底,商别离暗骂一声,大掌轻刷过她软缎也似的长发。「也许你真的很了解我,但……」真的说不出口,他要毁灭她的家啊! 「嗯?」她天真地扬眉,那表情是这般地纯真无邪。 这一刻,商别离知道他的毁村大计要改个方法执行了。 既舍不得她死,而她必定又牵挂著所有生灵,那麽他也只好为她而救人,尽管他觉得那些人根本不值得救。 不过有一点他绝对坚持到底——杨家村非毁不可。 见他蹙眉久久不语,她心头猛一跳。「商哥哥,你喜不喜欢绯樱?」 他一楞。喜欢又如何?再过三日便是五月初五了,届时他注定成为毁她家园的大仇人,那麽爱了也只是徒增心伤。 等了半晌,不闻他的回答,常绯樱一颗心都要碎了。「商哥哥……」 「傻瓜!」他大掌将她按入怀中。「我不值得你喜欢的,你应该去找更好的男人,让他们好好疼你、照顾你,这样你才会幸福。」而已沾染了满手血腥的他是没有那份福气与她共享未来了。 「不要,绯樱只喜欢你。」她瞪大眼,清澈的瞳眸中写著坚定不移的意念。 他胸膛涌进一股热潮,眼眶蓦地发酸;好感动,这天真的姑娘竟这般地恋著他。 「商哥哥!」她双手捧上他的脸。「你不喜欢绯樱也没关系,就让绯樱喜欢你吧!」说著,她突然噘起双唇覆上他的嘴。 商别离呆了,这是什麽情况?她竟……强吻他! 「你要了绯樱吧! 第19章 」她说,立刻动起手来脱他的衣服。 他後知後觉地想起,小丫头脑海里是没有什麽世俗观念的,她打定主意要跟他,便是跟定他了,什麽贞操名节、名分地位,她全不在乎。 「等一下!」他赶紧捉住她蠢动的手。 「为什麽?」 「你不能脱我衣服。」 「圆房不都要脱衣服吗?」这一点她娘亲可跟她说得很仔细。 「对!」他头点到一半,猛然想起,他们几时走到要圆房这一步的?「不、不对,我们不能脱衣服。」 「不脱衣服怎么圆房?」 「谁说我们要圆房的?」 她歪了歪头。「除了圆房外,商哥哥难道还有其他要绯樱的方法?」 这一问可又把他问呆了,话题怎地转到这方向来了,为何他们总在鸡同鸭讲? 她俏眼直瞪著他好半晌,忽地一拍手。「啊!我忘了商哥哥是很害羞的,那……就不要脱你衣服吧!」 他害羞?这该死的麻烦精,一时不说话惹他生气心里就不快活似的!若非看在她毒伤初愈的分上,真想揍她一顿屁股。 他气鼓鼓地不发一语,她却自言自语得好不开心。 「害羞的商哥哥不要脱衣服,那就脱绯樱的吧!我脸皮比较厚。」 他一双眼珠差点暴出眼眶。「你在说什麽鬼?」她脸皮厚,就要脱她衣服,真是……混帐透顶。 「不可以说吗?」她受教地点点头。「那我直接脱吧!」她伸手去脱那外衫。 「常、绯、樱——」他简直要气爆了。 「商哥哥别急,我很快就脱好了。」她快手快脚地扯去外衫、长裙,眼看著就要脱下肚兜。 「住手啊!你——」天哪!他好想哭,莫非前辈子作孽太多,否则今生怎会喜欢上这麻烦精,镇日将他气得半死。 「为什麽?」终於发现他的怒火,她眼眶泛泪地低问。「商哥哥不肯要绯樱吗?」 该死,她不发疯的时候又是如此地楚楚可怜,叫他想严辞拒绝都说不出口。 「不是这样的。」既舍不得开骂,只得说之以理了。「一男一女,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能成亲的。」 「我们又没要成亲。」 「不成亲怎能圆房?」 「为什麽不行?」 「因为那不合礼教。」他这话绝对不能让第三者听见,否则铁笑断外人大牙;向来冷血无情、我行我素的玉面修罗竟然在跟人家说礼教,简直荒谬。 「哦!」她理解似的一颔首。「我明白了,在成亲前,商哥哥若要了绯樱便是有违礼教?」 「没错。」她终於听懂了,谢天谢地。 「那简单。」她蓦地一拍手。 他一颗心随即跳上喉头,这麻烦精的鬼主意还没完吗? 「既然在成亲前,商哥哥不能要绯樱,那就由绯樱来要商哥哥吧!」她唇畔勾起一抹惬意的笑。 商别离昏了。 趁他失神之际,她七手八脚脱去全身衣物。 瞬间,一具玲珑窈窕的娇躯映著柔和月光,呈现出如玉般温润的色泽。 她盈白的双峰高挺、柳腰如束、两朵雪白的丰臀沐浴著月光,荡漾出无限风情。 商别离又醒了,双眼直勾勾盯著她右乳下方一只颜色朱红的蝶儿,记忆的洪流霎时间往回倒转……在许久许久以前,也曾有一个女孩子身上有这样一只蝶……第十章「你怎麽会有这块蝶形胎记?」商别离双手捉住常绯樱的肩膀,俊俏的脸庞扭曲成一片痛苦,吓得她恍然一怔。 「商哥哥……」不懂他问题的中心点何在,既是胎记,自然是与生俱来的啊! 「我……」察觉到自己的问话十足无理,商别离烦躁地连叹数声。「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说,你这块胎记……为什麽……」天哪!他该要如何说明,才能表达出心里的惊骇? 他的蝶儿,他那十五年前冤死於杨家村里的小未婚妻,身上也有一块这样的胎记;形状、位置、颜色竟与常绯樱一般无二。 仔细想想,其实绯樱跟蝶儿的五官有八分相像啊! 好几次,他看著绯樱发呆,沉迷於她天真的笑颜中,她的单纯总能轻易抚平他心底的仇恨与伤痛;教他重温童年时、在天山「迷宫」里的快乐与幸福。 只是他一直不敢相信绯樱跟蝶儿会有所牵扯,毕竟蝶儿曾是个武学奇才、而绯樱……她连路都走不稳。 她们之间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但……绯樱身上这块胎记又是怎麽一回事?巧合吗?他不信。 「这蝶形胎记嘛……」她边抚著自己胸下的胎记,边道。「阿爹、阿娘说我一出生就有了,嗯……不过我没什麽记忆。」 该死,她的动作一定要这麽煽情吗?「唔!」他呻吟一声,狼狈地转过头去。「拜托你将衣服穿起来好吗?」 「不好。」她嘟嘴。「我们还没圆房。」 「我们没要圆房。」他恨道,索性强制地帮她穿上衣服。 「我不要穿啦!」她使劲挣扎著。 「不穿不行!」他吼,拿著外衫拚命想要罩住她的身子。 「不要……」她在他怀里又扭又蹭的。 商别离给她搅得胸口的怒火都往下腹部集中,渐转成欲火了。 「别动了。」他豁然低下头,张嘴覆上她的唇。 她果然停下动作,水灵灵的大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他从她的眼里读出她的震惊与娇羞,而她嫩藕似的雪臂则喜悦地搂紧了他的腰。 他心头有一丝悸动,她确实很爱他,爱到什麽都不顾了,只想倾尽她的所有为他带来欢乐。 他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後脑勺,张开的手指梳刷过她软缎也似的乌发,然後降落在她纤细的脊梁骨上,温柔地按摩著她的背。 她陶醉了,眯起眼,为他敞开了红唇。 他的舌小心翼翼探入她唇腔,感受到里头如火般的热情,他差一点兴奋地晕过去。 「唔……商哥……哥……」她娇吟,媚眼如丝深深缠进他的灵魂。 他更进一步吻入她的喉咙深处,舌头勾上她的丁香,辗转缠绵。 「商哥哥……呼……」她无力地吁喘著,被他吻得浑身无力。 他移开她的唇,一瞬间又不舍地舔上她柔嫩的唇瓣,轻轻地吸吮、温柔地啃嚼。「蝶儿、蝶——」他说了什麽?抱著绯樱喊蝶儿,他莫非是疯了? 「商哥哥?」她疑惑的眼圆圆地睁著,将他满心的罪恶感勾引到最高潮。 「对不起,我……」或许是被常绯樱胸前的蝶形胎记给搞混了,此刻,他真的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蝶儿是谁?」她歪著头问。「我觉得这名字好熟悉耶!」 商别离悚然一惊。「你听过蝶儿这名字?」莫非常绯樱和曲蝶儿其实是……不,不可能!十五年前他明明亲耳听见蝶儿已被活葬的消息。 蝶儿不可能还活著,但是常绯樱的存在又是怎生一种特别的意思? 「好像听过,商哥哥,你再多喊几遍‘蝶儿’这名字给我听好不好?」她娇躯倚进他怀里,轻声撒娇道。 「蝶儿……」他搂著她,十指饱含著眷恋轻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蝶儿、曲蝶儿、我的蝶儿……」 他深情的呼唤一遍又一遍传入她耳里,荡进她灵魂深处,某些模糊不清的影像在她心底浮起。 她伸手想捉,但靠近一看,却发现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不行!」她语含泣意。「我想不起来,有好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这是什麽意思?她……曾经丧失过记忆? 「我好笨,绯樱是笨蛋!」她一手轻捶著自己的脑袋。 「别打、别打。」她打得他的心都疼了。 「可是绯樱好笨。」她可怜兮兮地皱著眉。「我常常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手为什麽会痛?为什麽大家的脚都好好的,我的却歪歪的?打我有记忆开始,它们就坏掉了,阿爹、阿娘叫我要忍耐,好多人连走路都不能走,绯樱可以走已经很幸运了,只要多看大夫、多吃药,有朝一日,绯樱的脚一定会好的……」 她在说什麽?他突然觉得心头好慌,她的话颠三倒四,但他知道这些话很重要,他一定得了解它们。 「我忘记了很多事,绯樱十岁才长记性,更早以前的事情全不记得了,可是……我常常想起很多人,但我明明不认识他们啊!」 她的梦!他的脑海闪过一片光明。「绯樱,你曾说过,你每晚都作梦梦到我?是怎样的梦?」 「那个……就是有关商哥哥的梦啊!在梦里你会变得小小的,和小绯樱一起在一个很漂亮的地方玩,那里有绿色的湖泊,我们常常在湖里玩水,还有一只黄金色的狗,嗯……我记得我们还去采过果子,黑色的、巴掌大,很甜、很好吃哦,那个果子还可以做成圆圆的饼,商哥哥最喜欢吃那种饼……」她开心地说著自己的梦。 商别离听得一颗心揪成一团,常绯樱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他和曲蝶儿童年时所经历过的。 那一段生活在「迷宫」里的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宝贵的回忆,常绯樱为什麽会知道?答案不言可喻。 可他真是作梦也想不到常绯樱和曲蝶儿竟是同一个人;这是怎麽一回事,十五年前蝶儿是如何逃脱陪葬命运的?萧王府里的人是如此地残忍,断不可能放她一条生路。 比较可能的情况是蝶儿被救了,但她何以失了记忆?并且性情也变得与过去截然不同,如今的常绯樱是时而聪明、时而却又天真得像个三岁小儿,分明不正常到了极点。 第20章 诡异!事情的演变走到了十足诡异的境界,是否有人可以给他一个清楚的答案? 「绯樱,你记不起小时候的事,有没有跟你阿爹、阿娘提过?」倘若绯樱便是蝶儿,那麽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常氏夫妇就有问题了,毕竟出生於「迷宫」中的曲蝶儿早在两岁时便已失去双亲,才会被奶娘送入自幼即指腹为婚的商家、与他一同长大。 「提过啦!阿爹、阿娘说那是因为绯樱病了很久,才会忘记的。」 「你病了多久?」 「听阿爹、阿娘说,足足有四年那麽久,绯樱都躺在床上爬不起来。」 也就是说她从六岁病到了十岁,这期间,她恍惚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直到清醒後,她又重新开始了另一段不同的人生。 「绯樱。」他捡起她的衣服塞进她怀里。「赶快把衣服穿一穿,咱们上崖去找你阿爹、阿娘。」 「不要,我们还没圆房。」 天哪,她居然还记得这等事!商别离头痛地蹙起双眉。「绯樱,在未得你阿爹、阿娘同意前,咱们是不能成亲圆房的;我无论如何都得知会过你爹娘一声,才能娶你啊!」 「商哥哥愿意娶绯樱?」 「我没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吗?」在不知她是蝶儿前,他早不知不觉丢了心,如今再想捡回来,已是太迟。 她大喜过望地瞠圆了双眸。「商哥哥,绯樱也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她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他轻拍著她纤细的背,心头一阵温暖;她的情总是表现得如此直接、热切,叫他避无可避,只得全然接受。 「可是商哥哥,」她突发惊人之语。「阿爹、阿娘最近都很忙,恐怕没空见你耶!」 「连抽出半个时辰谈谈儿女亲事都不成?」 她摇头。「五月初五有人要到村里办丧事,全村的人都要帮忙做陶偶、挖地道;一直要忙到丧事办完为止。」 「做陶偶、挖地道?」该死,为什麽他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难道……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想的那样? 五月初三商别离不顾常绯樱的反对强拉著她回到别来客栈,有很多事情必须尽快搞个清楚。「绯樱,快带我去见你爹娘。」再晚,恐怕遗憾铸下,便挽回不了了。 「不行啦!」她紧贴在大门边,死也不进客栈。「到五月初五前,阿爹、阿娘都有要事待办,没空见你。」 「到了五月初五就来不及了,你知不知道?」刘彪在四面谷地埋下的火药足可将这整个村落炸飞上天,再四分五裂地落下地面;届时,别说人了,万物俱毁,就怕杨家村从此将一无生气。 由於在订下这毁村大计时,商别离一心只想让天下贫苦孩童永不再沦为陪葬品、冤死无处诉;所以他选择的是最激烈的手段——玉石俱焚。 只是他作梦也想不到,在这带领陪葬恶俗的杨家村里,可能还有一丝纯净被小心翼翼地保存著;若果真如此,他何忍连这一点乾净都一起毁灭? 「可是……」他的神情好可怕,教她原本坚持的拒绝不觉慢慢崩溃。 「拜托你,绯樱,这可能关系著数百人的生命。」 他……居然求她了!常绯樱还能怎麽办? 「好吧!你跟我来。」她领著他走进客栈,直到柴房。 「你爹娘在这里?」 她点头,纤手在柴房的墙壁上摸了几下,寻到机关,用力一按;青石铺成的地面豁然开启,现出一条地道。 「阿爹、阿娘和村里的人都在下面。」 商别离的心此刻跳得好快,一切谜底将在此时解开,这世界究竟是现实残忍得不可救药,还是仍有一丝阳光正隐遁著等待适当时机起而驱逐黑暗? 跟在常绯樱的身後走入地道,前尘旧事在他脑海里回旋盘绕。 打天下第一风水师梅仁传出,杨家村内拥有一块千百年难得一见的风水佳穴後,无数流言在此兴起,无数悲剧也就由此开展。 不知是谁开的先例,想在此完葬、并得利於风水助益者,首先墓室必朝东而建,其次,墓碑上需刻七彩祥云,最後,遴选成对之童男童女陪葬。 十五年来,迁葬於此的豪门富户不知凡几,他们购买、或者强抢民间贫苦人家儿女以为陪葬;惨遭摧毁的家庭不知凡几,强大的民怨上冲天庭。 光商别离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者就达数十件;可是看了这麽多被选为陪葬品的孩子、救了无数惨遭欺负的孤童,他从不曾目睹过任何人的尸体。 依稀记得他总是在孩子们被活葬前就抢先一步将他们救出火海了,而在坟墓完葬後,他也没有挖坟见尸的兴趣。 所以……他一具尸体也没见过,那又岂能断定坟堆里埋的尽是童尸? 走出阴暗的地道後,一道强烈的光线直射过来;商别离瞧见偌大的地下室内,挤满了全数杨家村村民。 他们正埋头赶制寿衣、棺木、墓碑、陶偶……等丧葬必需品,而一具具形如幼童的陶偶则在案头上一字排开,等著被上色著衣。 商别离心头恍然大悟。 「阿爹、阿娘。」常绯樱唤了声。 常老和常佬佬闻声抬头,也发现了两名闯入者。「怎麽来了?」 见著他两人毫不惊慌的态度,盘据於商别离心头久久不散的疑云终於一点一滴散开了。「我只要一个答案。告诉我,上头那些坟墓里埋的是陶偶,还是幼童?」 常老和常佬佬对视一眼,语含遗憾。「都有,我们的力量毕竟不够,无法救出所有的人。」 「我明白了。」商别离神色凝重一颔首,霍地转身往回走;时间紧迫,他得在两日内将筹划多时的毁村大计作最後的修改。 「商哥哥,你要去哪里?」常绯樱不舍地追在他身後。 「绯樱。」他忽地回首捧住她的脸,炽热的唇印上她的。「等我,我会回来的。」 他的味道从她的唇渗入她心坎,芳心怦怦、怦怦地急奔了起来。 商别离扯开喉咙对著全数村民朗声道:「你们也赶紧准备离开杨家村吧!」语毕,他用力搂了常绯樱一下。「小心保重,知道吗?」没有道再见,他一说完,转身掠出了地道。 他身形如飞,快速胜过流星电闪,转瞬间又回到了与楚庸和刘彪会合之地。 楚庸一见到他,忙奔上前来。「把头儿,你上哪儿去了?咱们找你好久了。」 「我没时间解释。」商别离用力一挥手。「赶快告诉我,太师府的送葬队走到哪儿了?」 「预计明儿个午后会进入杨家村。」刘彪回答。 商别离侧首思考了下。「楚庸听令。」 「是。」楚庸躬身应道。 「今晚三更过後,你立即带领寨里兄弟将太师府买来作为陪葬的孩子们全数救出。另外,」他转向刘彪。「刘彪,我要你将埋在四面谷地里的火药药引分开,并且将引信加长两倍。」 「可那就不能一次炸塌整座杨家村谷奇$%^書*(网!&*$收集整理地啦?」刘彪疑问。 「我就是不想一次炸塌整座杨家村谷地。」商别离回道。 「把头儿,为什麽突然改变计划?」楚庸同样不解。 「因为……」商别离唇角挂著一抹豁然开怀的笑。「直到刚刚我才发现,无论世间如何现实冷酷,终有一丝温暖隐藏其中,就看我们有没有用心去体会了。」 楚庸和刘彪皱起眉,他们还是不懂。 但时间紧迫,商别离也没空向他们一一解释清楚了。「总之你们先把事情办好,日後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覆。」 把头儿都这麽说了,为人下属的还能拒绝吗?楚庸和刘彪只得颔首应是,并各自执行任务去了。 商别离也没闲著,他还得想办法在五月初五之前,将那些受神剑出世传言吸引而来的江湖人赶出杨家村呢! 五月初三半夜,楚庸救出了被将军府买去作为陪葬品的孩子。 五月初四清晨,杨家村村民全数撤离故居。 同日午时,刘彪来报,火药引信已然拆解妥当、引信也各加长了两倍。 商别离二话不说,立即下令点燃埋於西面山头的火药。 刹那间,轰然的剧响打破了杨家村里的平静。 冲天火光,吸引了聚集於村内的江湖人士前去探查,究竟是发生何事了? 而商别离就领著三十六寨的弟兄们等在事发地点,待众武林人士一到,所有人齐声大喊。「神剑出世了。」并且率先追了出去。 来杨家村的武林人尽是为了神剑而来,如今乍闻神剑出世,谁不拚命追赶,但求能得一神剑,从此便可扬威武林。 不过半个时辰,杨家村谷地人去楼空,仅剩两百馀座坟苍凉地立於天地间。 五月初五丑时整,商别离终於摆脱了那些难缠的江湖人士,重回杨家村,眼望这块将他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的地方,一时千头万绪齐集心头。 他一人分别引燃了东面、南面、北面山脚处的火药,然後便迅速退离了杨家村。 延长了两倍的火药引信燃烧了半刻钟,倏地,一声轰天剧响,天地像翻了几翻似的,整座谷地被炸得面目全非,任它风水再好,如今也灰飞烟灭。 商别离立在远处观看烈火烧尽一切罪恶,流传了十五年的陪葬风终在此时划下句点。 「全都结束了。」他轻叹一声,清俊的容颜映著火光,竟有些不舍。 人的心情真是很奇怪,在不知绯樱其实是蝶儿之前,他一直在等待毁灭杨家村的这一刻,想像著亲手报仇的快感该是多麽愉悦。 第21章 但在知道蝶儿未死,而杨家村村民也并未泯灭良心、放任陪葬歪风横行後,在心头久积的仇怨竟一点一滴淡了,如今充满他脑海的是在别来客栈里与常绯樱相处的甜蜜。 他们头一回见面,她便跌进了他怀里,不过交谈了几句话,她已将他全身摸了个遍;然後纠缠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结,从此他与她便再也分不开了。 「绯樱……」他轻笑,等著朝阳自烈火中升起。 几个脚步声传自他身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不必回头商别离也知道是谁有同他一样的心情,此刻前来相送这片美丽的谷地走入末路。 「恨我毁了你们的祖居吗?」他问。 站在商别离身後,陪他一起观看杨家村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奇机电子书}的正是全体村民。 「不!」说话的是杨家村村长。「当萧王府里的人在谷里活埋下第一个孩子时,我们的家就不见了。」他语含哽咽。 商别离愕然回头,却发现所有的村民都在哭;他将目光移向立於村民中的常老和常佬佬。「爹、娘,你们也该还回真面目为孩儿一解疑惑了吧!」 疑云再起,想不到常老和常佬佬竟是商别离的亲生爹娘! 两名老人家同声哼道:「好在你这小子没笨得太彻底,总算认得出爹娘。」双手齐扬,常老和常佬佬撕下人皮匠具现出两张保养得宜的中年夫妇面孔;原来他俩正是天山「迷宫」之主商氏夫妻。 商别离朝天翻个白眼。早就该想到了,会一见面就扬言要砍他手脚、又胆敢用迷药将他迷昏的人,除了知他甚深的亲生爹娘外,还能有谁呢? 「绯樱过来。」召来心上人,一指点了她的昏穴;如果他的猜测没错,他要问的问题并不适合她听。 「喂!小子,你对你媳妇儿做什麽?」常佬佬,不,应该改口叫商夫人了,一脸的大惊小怪。 「少罗嗉。」商别离瞪眼,小心翼翼地将心上人抱祝「我问你们,绯樱就是蝶儿对不?」 商氏夫妇奇怪地对望一眼。「你都知道了还问什麽?」 「我什麽都不知道。」商别离咬牙。「你们何时知道她被选为陪葬品,又怎麽会及时救了她性命、为她改名换姓?还有,她的手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唔……儿子啊!我们夫妻俩虽然有点大意、不够负责任,但总还有点儿良心吧!」十五年前的往事说来就丢脸,商氏夫妇有些说不出口。 商别离瞪眼。「你们是说,还是不说?」 儿子生起气来好可怕,商氏夫妇只好你推我、我推你地互相推卸责任。 「快说。」蓦地,商别离扯开喉咙咆哮道。 结果商老爷倒楣地被妻子推出来当替死鬼。 「呃……这个嘛,说来话长。」他吞吞吐吐的。「其实……当年你们被绑走後,我和你娘就急著四处寻找,可你们实在被卖去太多地方了,我和你娘连连扑空了好几次,待终於得到有关你两人的确切消息後,赶至杨家村,绯樱……就是蝶儿啦,她却已经……」好难出口。 但商别离明白。「蝶儿已被活埋。」 商夫人难过地低下头。「我和你爹不信小蝶儿会这麽命苦,小小年纪便要夭折,死命挖开坟墓,所幸上天怜惜,小蝶儿因自幼习武,身子骨较其他孩童强壮,尚留有一口气在;於是我们救了她。」 商老爷续道:「只可惜,因为你们的企图逃亡,王府里那些人捉回她後,怕她再跑,因此当时挑断了她的手脚筋,才将她活埋。我们救了她之後已请遍天下名医为她诊治,但……伤疤是消了啦,而双腿也能行走,只不过就是……始终无法如同常人。」 而这便是常绯樱一天到晚跌得鼻青脸肿的原因了。商别离眼望怀里睡得安稳的娇颜,心头痛如火烧;好残忍,那些人怎麽下得了手,竟挑断一名六岁小女孩的手脚筋? 「那她为何会失去童年时的记忆?」 「因为我们喂了她‘失心丹’!」商夫人说。 商别离双眼瞪如铜铃大。「你们疯啦?服下‘失心丹’的人不仅会记忆全失,甚至有疯癫、痴愚终生的危险耶!」 「我们也没办法啊!」商老爷一脸懊恼。「刚开始她的情况很不好,足足卧床半年多,才补养回半条命,但她一直忘不了被活埋的恐惧,每每病情稍有起色,转瞬间又吓得病危。我和你娘原本还期待时间可以冲淡她心底的畏怯,怎知她心底的恐惧根深柢固,压根儿抹消不了,眼看著她就要被噩梦给折腾死了,若换成是你,要不要搏一搏?」 他一定搏!商别离知道,只要能让她活下去,就算她会因服下「失心丹」而疯癫、痴愚,他依然会恋她如昔。 「幸好她服下‘失心丹’後的情况没有太离谱,不过……」商夫人失笑。「个性变得有点儿奇怪就是了。」 商老爷点头。「不仅奇怪,而且很麻烦;儿子,以後你恐怕会很辛苦。」 「我知道。」商别离温柔地望著怀里的常绯樱,她的麻烦他早领受过许多了,但只要她还活著,他什麽都不在乎。「不过你们为何要为她改名为常绯樱呢?」 「呃……」商氏夫妇望向老村长。 「绯樱是我儿子的名字。」老村长道出了一桩陈年秘辛。「当年我儿子一出生就很虚弱,算命先生告诉我,得给孩子取个女孩儿名,当女孩家养才能将孩子养大;我和我老婆谨遵吩咐,好小心好小心地才将儿子养到十四岁,眼看著就能为他娶媳妇儿了,谁知……」说著说著,两行老泪纵横不绝。「突然来了一队官兵,将我儿子捉走,我和我老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直到第二天商老爷、商夫人来掘坟,才发现……我儿子竟给活活埋进坟墓里了……」 商老爷看著商别离。「因为你逃了,陪葬的童男童女少了一名,所以萧王府里的人捉了村长的儿子替代。」 「碍…」商别离目瞪口呆,不知竟曾发生此种残忍事。 「所以我们救了蝶儿後就给她改名绯樱。」当是还村长的儿子代商别离死的恩情。 商别离沉痛地低下头。「对不起。」他无意牵连任何人,可错误已成,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这不是商公子的错。」老村长咬牙恨道。「全是那些贪心人不好,为什麽非要好好的孩子来陪葬呢?他们的命是命、我们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 「没错,那些人太可恶了!」有村民怒吼。 「他们也捉了我女儿。」一名妇人哀声大嚎。 「还有我孙子呢!」老人家哭得痛不欲生。 「所以我和你娘才连络村民,想出了代办丧事,趁著筑墓之便,以陶偶李代桃僵之计。」商老爷说道。「虽然我们救不了所有的孩子,但我们尽全力去做了。」 「可我们还是很难过,因为每年仍有数名孩子冤死在村里。」老村长也开口说道。「不过商老爷、夫人要我们耐著性子等待,他们说,逃出去的商公子终会想出一条万全之策,彻底终结谷里的陪葬歪风;我们足足等了十五年,你终於来了。谢谢你,商公子,以後我们睡觉的时候再也不会听见孩子们冤屈的哭声了。」 「谢谢你,商公子。」全体村民一致向商别离道谢。 独商老爷不屑地皱皱眉。「不必这麽多礼啦!光看那小子在谷地四周埋下多少炸药就知道,他一开始根本没安好心眼,存心将大夥儿一块炸死。」 「对啊!」商夫人也跟著撇嘴。「没见过这麽笨的儿子,都故意把客栈名字取得跟他的名字相差无几了;‘别来’、‘别离’,他居然一点儿也没联想在一起?真是蠢毙了!」 「还有啊!他竟连亲身爹娘站在他面前都不认得。」商老爷继续落井下石。 商夫人害人当然也不落人後。「因为我们易了容,他不认得也就算了,但是自个儿未婚妻模样儿打小没变过,这样都认不出来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商别离嘴角抽搐著。「把我和绯樱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不知是谁哦?」他还没找这两个乱没责任一把的糊涂爹娘算帐呢!他们还敢呱呱乱叫,找死! 商氏夫妻同时一个掠身跳离商别离远远的。「儿子耶!那不能怪我们啊!」 「不怪你们怪谁?」商别离眼里爆出杀气。 「这个……纯属意外嘛!」谁晓得不过吵场架,再回来,孩子就被绑架了呢!他们已经很认真去弥补过错了,至於一些补不回来的……意外嘛!谁能拿意外出气? 真的啦!一切纯属意外,绝对不是任何人的错……尾声杨家村谷地被炸毁的消息一经传出,登时引起王亲贵族、富豪名绅一阵恐慌,纷纷督请朝廷派人调查。 可怎麽找得到凶手? 杨家村毁灭前夕,几乎全武林的人都聚集到这片小小的谷地里了,那些眼高於顶、身手不凡的江湖人个个都有嫌疑。 九大门派、四大世家、天外宫、五毒门、三十六寨,甚至是那些独来独往的剑士、刀客……统合起来的嫌犯比猫毛还多,根本无从查起,朝廷查了数日,风波也就渐渐息了。 反正是查不到的,不如放弃。 商别离安然身退,在卸下三十六寨总瓢把子的位置後;他和常绯樱回到了记忆中的故乡——天山「迷宫」。 日子在安稳中度过,往昔的痛苦彷佛是场梦,如今的幸福安逸教人不敢相信他们真的经历过那些悲剧;只是存於他两人身上的外伤,以及粗嘎的声音、不便的手脚仍证明了十五年前的遭遇并非梦而是现实。 第22章 但他俩的心伤却比身体上的伤更快痊愈了,且较以前更懂得知福惜福,让生活过得更加快乐与宽广。 这样的日子真是没得挑剔了,只要再去除常绯樱心头骤起的疙瘩,一切几乎称得上完美。 她其实也没啥儿不满,只是觉得奇怪,商别离怎突然对她温柔起来了……呃!也不是说他以前对她不好啦!事实上,他一直满包容她的,只是没有将她宠上天的习性罢了。 真搞不懂他怎会忽然变了,不瞪人、不骂人、时时刻刻笑眯了眼;唔……害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头了。 「商哥哥,」望著他搂住她腰的手,常绯樱十分不习惯,向来是由她主动的啊!他怎能抢了她的位置?「我们坐在这里干什麽?」高踞树顶是挺好玩的,但一坐半个时辰她就受不了了。 「看好戏啊!」他的声音还是一样粗嘎难听,但语意里的开朗却使得那份粗哑变成了性感。 她呆了呆。「商哥哥,你的声音……治好了吗?」 「啊?」话题几时转向了,他有点儿跟不上。 「你的声音好好听哦!」她一脸痴迷。 红潮在他古铜色的面颊上一闪而逝。「你听错了吧?我的声音有如破锣,哪里好听了?」 「我觉得很好听啊!沙沙哑哑的,听入耳里,骨头都快酥了。」 「是吗?」他轻笑,更加依近她耳畔,呢喃细语著。「那我每天都说给你听好不?」 「好!」她羞红了脸,一颗心如小鹿乱撞,越跳越快。 她真可爱,他忍不住勾起她的下巴,轻吻上她的唇。 「唔!」她鼻端发出一记甜腻腻的娇哼。「商哥哥……」 「绯樱,我真喜欢你。」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倾慕著自己,这种感觉真好。他的唇移到她的颈项,那白玉般的脖颈又细又可爱,他忍不住用力地吮上一口。 「啊!」她如遭电击地浑身一颤,一朵灿艳的红花随即绽放於她白哲的肌肤上,瞧得他心荡神遥「好美啊!绯樱。」他一手揽住她不及盈握的柳腰,一手敞开她的衣襟,细吻从她的颈项转向那纤细的锁骨。 锁骨下方是两朵雪白的花朵,高高地盛开在她窈窕的身躯上;他不须以手触碰,便能感觉出它们因他的接近而发出欢愉的抖头。 「绯樱,你还愿意给我吗?」他问,眼里燃著炽热的光彩。 「嗯!」她脑袋埋在他怀中,羞得连耳根都变红了。 「绯樱……」他大喜,双手迫不及待解下她的肚兜、同时也解放了那两朵美丽的白花。望著花萼中突出的嫣红,他一时看傻了眼,真美,从没见过这麽美丽的身子,将他全部的灵魂都给迷醉了。 「商哥哥!」她怕跌下树去,娇躯更往他怀里贴去。 他双手护卫性地箍紧她的腰。「别怕。」说著,他低下头去,嘴唇亲昵地轻吻她白哲的颈项、陶醉地品尝著她的芳美。 「嗯……」她半眯起水灵的瞳眸,感觉身子快要被他的唇给融化了。 他边吻著她,这松开一只手扯著她的腰带。「绯樱……绯樱……」他渴望她,迫不及待地。 可显然有人并不希望他过得太过顺遂。 「臭小子,把衣服里还给我们。」杀风景的吼声是商老爷发出来的。 商别离转过头,望向大树斜後方、一块以巨石为屏障区隔起来的温泉池。「什麽衣服?我不知道。」 「分明是你藏了我们的衣服,混帐!」此尖叫乃是商夫人的杰作。 常绯樱扯扯他的衣袖。「阿爹和阿娘是怎麽了?为何突然发这麽大脾气?」 「他们碍…」商别离瞎掰。「大概是温泉泡太久,太热了,就上火了嘛!」其实是自已在昨儿夜里,趁著商氏夫妇熟睡之际,在他俩脸上各画了只大乌龟。 当然啦!顶著一只大乌龟谁敢出去见人,所以他俩一早就盖头遮脸地上温泉池洗澡,顺道洗掉乌龟喽! 可谁知道商别离竟如此没良心,又趁他俩洗澡之际偷走了所有的衣服,因此、所以……也难怪商氏夫妇要暴跳如雷了。 「是吗?」有点儿难以相信耶!常绯樱皱著眉,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总觉得……某些事情变了,变得很陌生、但却又十足地熟悉。 「当然。」商别离抬起她的下巴,再次轻吻上她的唇。「你不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商哥哥。」她爱他嘛!恋爱的要义就在於互相信任。 「小笨鸟,别相信他啊!他是个大老奸,从小就不安分,长大後还是一样阴险狡诈。」商老爷还等著她帮忙拿衣服呢,万一她如此轻易就被拐走,甚至与商别离狼狈为奸,那他和老婆不就……呜!死定了。 「老爹,挑拨人家夫妻感情是会下地狱的。」商别离凉凉地回道。 「臭小子,你们还没成亲呢!哪儿来的夫妻?」商夫人大声骂完後,又软下声音对著常绯樱喊道:「乖女儿,阿爹、阿娘一向很疼你对不对?你去帮阿爹、阿娘拿两套衣衫过来好不好?」 「我……」常绯樱居高临下望著有点儿恐怖的地面,她也很想做个乖女儿啊!但她下不去,怎麽去帮他们拿衣服? 「别浪费唇舌了。」商别离早猜到会有此情况发生,因此很有先见之明地带著常绯樱飞上树顶。「她是帮不了你们的,不如求求我啊!或许我一时良心发现,会大方地送爹娘一人一片芭蕉叶。」 要他们穿芭蕉叶?那不如死了算了!商老爷和商夫人不约而同破口大骂。 「混帐小子,早知你这麽不孝,一生出来就掐死你。」商老爷叫道。 「来不及喽!」商别离嘻嘻笑著,一边不忘胡乱吃著常绯樱的豆腐。 「臭小子,别太得意,老娘还是可以阻止绯樱嫁给你。」商夫人威胁道。 「你想喔!」商别离撇嘴。 「把衣服拿来啦!」商老爷大吼。 「作梦!」商别离低头,开开心心地左右吻著常绯樱红润的双颊。 「臭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商夫人气得声音都抖起来了。 「嘻嘻嘻……」常绯樱突然掩嘴轻笑了起来,心里的疙瘩也同时烟消云散。她确定商别离是变了,但这种变化却是正常;因为在她每晚的午夜梦回里,这样的争吵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 依稀记得她的商哥哥是淘气、开朗、顽皮、不羁的……他拥有很多的特质,就是不包括冷酷。 这样的商别离才是真正的商别离;本来嘛!有那种迷糊透顶兼乱七八糟的爹娘,又怎可能生得出多麽认真严肃的孩子?恶作剧因子是会遗传的。 商别离的冷漠不过是外表一层面具,如今面具终於拿下了。 「商哥哥,绯樱好喜欢你。」她撒娇地吻上他的唇,庆贺她终於找回她真正的梦中情人了。 「我也喜欢你。」他亲吻她的同时,不忘回首叫嚣。「我敬酒、罚酒都不吃,不过你们可以等著喝我的喜酒。」 「臭小子!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有种放马过来啊!」他的嘴巴好忙好忙,又要吵架,又要亲吻心上人,唉!真是忙啊!咐矗秤g浊住!? 「你等著瞧,老娘发誓叫你尝尝日夜难安的滋味。」要比恶作剧的手段,商夫人难道还会输吗? 「是呀!我好害怕喔!」商别离笑眯了眼,吻完常绯樱的嘴,又吻上她的胸、她白皙的小腹,十根手指像小蛇般轻轻地、轻轻地爬上了她的大腿。 「该死,有种划下道来。」商老爷气极大吼。 「来就来,谁怕谁啊!」终於,商别离速脑袋都埋进了常绯樱女性的幽密处,唔唔、嗯嗯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唉呀!暂时没空吵架了——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