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 大婚 “郎君,您该去那屋,错了错了,不是……” 屋内的女子早早换了喜服,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散着一头青丝,闭眼养神。 旁边站着个婢子,捏着一柄羽扇轻轻地扇着,轻柔的发丝被风吹散开来,飘得人平端生起一股软绵绵的感觉,腿也酥了,手也软了,一点儿力气也没用。 伏在榻边的婢子揉按着那女子的手和腿,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门开了,几个下人簇着一身穿玄黑喜服的男子进来,为首的嬷嬷冲孙粲行了礼,“夫人,按规矩您要身着喜服等着郎君来揭盖头!” 那是伺候应冀的嬷嬷,仗着自己是老人的身份儿没少倚老卖老地欺压人,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孙粲,欲要给这位少夫人一个下马威! “滚!”红唇微启,冷意凛然。 那嬷嬷仿佛是没听见般,继续道:“奴知道夫人身份尊贵,可夫人需该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便是那帝姬嫁过来也该遵着规矩处事。”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只听见花烛的烛心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女子微微抬手示意两个婢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扶她起来,袅袅走向那嬷嬷的面前,“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沙哑,但更多的是骄横。 那嬷嬷正要开口,便见女子一个眼风,随即感到腰上一阵剧痛,“大胆!见到夫人还不行礼!”不知何时走到那老货后面的婢子喝道。 “你——”放肆二字还未说出,便听见女子悠悠道:“啧,相府就是这种规矩?区区奴才也敢这么嚣张?来人!” 屋门再次被推开,几个身着青衣的下人走了进来,对着女子行礼道:“娘子有何吩咐?” “给我把这刁奴拖下去,今日大婚,见不得血,待明日——哼,定要他们知道,什么叫奴才,什么是主子!”女子抚了抚鬓发,似有几分疲惫,“带下去吧,把嘴堵上,听着恶心。” “喏!” 原本簇在一堆的下人瞬间散了,只剩那应冀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不悲不喜,无怒无笑,似泥人一般。 女子笑吟吟地走至他面前,宛若凝脂的手抬起他的下颚,轻佻。 “知道我是谁吗?” 应冀不说话,依然看着她。 他的五官并不出色,甚至堪堪称得算是普通。 “记住了,我只说一遍,若是记不清便让人打死你!我——叫孙粲!” 她抬高着下巴,身亮虽不及他高,但在气势方面却是略胜一筹,见应冀没有反应,孙粲紧了紧手上的力气,她嫁了个痴儿,但不代表这个痴郎君可以不知道她的名字,“念,孙——粲!” 她一字一句地教着他,见他不配合,直接动手拧他腰上的肉,“快点念,不然我就拿针扎你!” 一个痴儿,哪来的倔脾气,莫不成是个哑巴? 孙粲敛眸寻思,若真是个哑巴倒也无妨,左右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碍眼就成! 不过也得试探试探! 如此,她面上倒也显了几分笑意,之前动手拧他的仿佛是别人,“既然不说话那便是个哑巴,也无妨,我不计较你们欺瞒一事但若是给我知道你会说话——”指尖轻抚着他的下颚,在那处打圈,她的声音又轻又柔,似与情郎喃语,“到那时我可就真的要毒哑你了啊!” 说罢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抚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尘,她身上香气缠绵,伴着她的动作或浓或淡地袭入他的鼻腔。 “孙——粲——”他突然开口,缓慢而吃力,声音低哑不像谢五郎温润,崔七子清冽,又或是她阿弟孙祁那般倨傲。 但总归不算难听。 孙粲顿了顿,要他再念一遍,应冀乖乖照做了。 看来不是个哑巴,那方才就是装的气她? 孙粲抬手要掐他腰肉,但又突然停下,到底是丞相之子,圣上特封的魏国公…… “既然会说话,那为何方才不说?”她不悦地抬着他的下巴,虽说女子的力气并不大,但到底是掐红了一片。 “我……说话……不如他们快。” 孙粲明了,毕竟是痴儿,哪里和寻常人能比。 但她还是道:“与我说话时快些。” 应冀乖乖点头。 大婚 见他听话,孙粲也不为难他,哄孩子似的从桌子拿了块糕点,“你要是乖乖的,我自然是会对你好的,可听懂?” 她笑起来真是明艳,应冀只觉得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见他身上还穿着那身喜服,孙粲便要他去沐浴,一个痴儿也不知道在外头瞎疯多久,这身上定然是脏的很,唤了小厮进来,领着这个痴郎君去浴池。 李嬷嬷推门进来,见孙粲没骨头似的趴在榻上,上前道:“夫人可要吃些膳食?奴要人熬了些粥,用些吧!” 这嬷嬷是自小照顾她长大的,见孙粲点头,便唤了几个婢子进来,一碗清粥,三四碟小菜。 摆好了膳食,几个婢子行礼告退,李嬷嬷递了银箸于她手上,又往白瓷杯里倒了药茶,“娘子可勿贪多,仔细积了食。按您的吩咐奴已命人将魏国公带到别处沐浴了,并未在正房的泉池处。” 孙粲微微颔首,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箸鸡丝雪菜,“嬷嬷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她既然嫁过来了,那这院子里的东西就该由她处理,那痴儿怎么可以和她共用一个泉池,别把那一身的痴气过到她身上。 李嬷嬷见那龙凤烛的烛光隐隐有要灭的迹象,忙拿了剪子去将坏了的烛心减掉,果然,那龙凤烛再次烧得旺盛。 “娘子明日还要去宫里,早些安寝吧!”李嬷嬷见她吃的差不多了便命人进来收了碗箸,孙粲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会,怕积食。 “那痴子晚上睡哪?”她拢了拢手上的镯子,轻声询问扶她的嬷嬷。 “这……按理说是要与您同寝的,您若将他赶出去,难免落人口舌,对孙家……” 孙粲不耐烦道:“知晓了,那痴子落池沟里了吗?怎的还没过来,嬷嬷,你去——” 她话未说完,就听见外头有人禀报,“夫人,奴扶郎君进来了!” 这倒是个懂规矩的,她抬眼示意嬷嬷等会给那小厮赏钱。 房门推开,应冀换了件半新不旧的袍子,似木人一般站在门口,那小厮轻声哄他,“郎君快进来,外面天黑,仔细被坏人捉去了!” 应冀抬头看他一眼,又看屋内的孙粲一眼,直直地站在门口,怯生生的。 时候不早了,孙粲向来早睡,哪里有心思与个痴儿计较,随即冷着脸道:“你们郎君若是不进来便在门口铺层床褥给他,这样哄那样劝的叫什么?喂,你听见没?还不进来吗?” 应冀动了动,对那小厮道:“你去屋内找……褥子,我睡这。” 孙粲本是随口说来吓他的,哪知道这痴儿这般讨厌,当下便黑了脸,扔了条半旧不新的褥子,也不知道是奴才盖的还是哪随便捡的,“既然要睡就由你,别进来了,关门!” 那李嬷嬷哪里敢真的照办,上前走到应冀边上哄他,“国公可困了?进屋吧,莫怕,我们夫人最是心善,等会命人熬奶糊糊给您好吗?” 见那应冀依旧傻愣愣的,李嬷嬷便要掺他进来,哪知还没碰他,那痴子便自己进来了轻声道:“不吃了,困。” 已躺在床上的孙粲冷冷道:“既然困就出去,不是给你褥子了吗?” 寒冬腊月的,若真叫他在外面睡一觉,恐怕这门亲事要结仇了,嬷嬷哀求着对孙粲道:“夫人消消气,您和国公计较什么,左右他在屋子里也碍不着您不是?”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乏了。”她抬手示意两人下去,那小厮临走前不放心地看了应冀一眼,但到底是下去了。 孙粲半倚着瓷枕,见那痴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冷冷道:“愣着做甚,还不过来,自个儿去寻条毯子,别和我盖一块,你睡外头,别挨着我。” 说完便自顾自地躺下,因为梳妆,她早早的便被人拉起来,累了一天了,实在是乏的很。 侧边的床榻下陷,孙粲迷迷糊糊感觉到那痴子上来了,便又往里挪挪,中间空了两人多的位置。 万籁俱寂,龙凤烛烧烧得旺盛,应冀侧着身子打量起他这妻子。 孙粲…… 他自然是听过这名字的,富春孙氏一族的嫡女,母族为兰陵萧氏,出生实在是优越,若说是贵比帝姬也毫不夸大。 他轻抚着那散在瓷枕上青丝,嘴角微微上扬,可即便再尊贵的出生不也还是嫁给他了吗?嫁给他这“痴子”。 一想到方才这女郎做的事情,应冀不由生出想掐死她的冲动,宽厚的大手游移在她的领口,慢慢靠近…… “你做甚?” 孙粲突然睁眼,直直地望他,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握紧一柄匕首。 请安 次日早晨,绣诗领着一群婢子端着银盆,棉布,青盐……伺候在外,屋内孙粲仍卧床酣睡。 李嬷嬷怕耽误了时辰惹人闲话,推门进去,见那屋子里头乱的不行,好好的锦被一分为二,一半盖在孙粲身上,一半被扔在地上,昨日床榻上的桂圆红枣之类的掉了一地。 “夫人……夫人该起了!”李嬷嬷也不忍要孙粲早起,只是碍着新妇行礼敬茶的规矩。 “恩……嬷嬷……”孙粲微眯着眼没动,嗓子有些哑,“什么时候了?” “寅时五刻,还要入宫请安,您该起了。”李嬷嬷爱怜地别过她垂在眼旁的乌发,扶她起来。 孙粲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头胀痛的很,那该死的痴子竟敢吓她! “二郎呢?” 她唤得虽亲热,可李嬷嬷着实是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李嬷嬷只以为是那痴子昨夜伤着她了,赶紧道:“在外头呢,可要唤他?” 孙粲闭眼道:“唤他进来,我有事寻他。” 李嬷嬷忙出去寻应冀,好容易将他哄进来,却听见孙粲道:“都先出去,我与二郎说会话。” 那应冀暗暗警惕,实在不知道这跋扈的小妻子寻他做甚,若说是昨夜…… “二郎昨夜睡得可好?”孙粲里头穿的还是寝衣,不过是在外身罩了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那颜色更衬得她肌莹肤润,华容婀娜。 “好。”应冀吐出一字,怔怔地看着她,心里取盘算着要怎样将这尊贵的妻子利用一番。 “你瞧瞧,方才又在外头玩泥了吧?”孙粲牵起他的衣袖,这般亲昵的样子却吓到了应冀,他一贯不喜别人碰触,欲要挣脱,小娘子却猛地将他的手扔进了银盆,水温尚且有些滚热,可应冀却未皱一丝眉头,待他手上的泥渍去干净了,孙粲才扔了一帕子要他擦拭,又取了一块白布摊在桌上,轻言细语道:“二郎已成家,须知那些痴事是万万不可再做的,从前你我素不相识,我也懒得瞧你,可现在……” 应冀忽然觉得手心一冷,原是那孙粲握住了他的手,“昨日你我大婚,若是旁人问起周公之礼……”孙粲突然顿住,思索片刻后便胡乱与应冀说些,大多是出嫁前,小萧氏告诉她的。 冰凉的指尖在他的手心打转,细嫩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指腹,孙粲慢慢靠近他,对着他微笑,似诱哄,“二郎可要乖乖的,现如今你只有乖乖听我的话才能在这相府扬眉吐气,可懂?” 不等他说话,孙粲便抬起他的手,轻轻抚摸,她也不指望这痴子能明白她的话,左右他的意见不重要,“二郎须知,你我才是这世间最亲密之人,旁人都不会想我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你。” 应冀高她许多,低头便瞧见她那一对睫毛似羽扇般覆住眼睑,两人靠的极近,甚至乍一看孙粲像是依偎在他的怀里。 不过—— 一想到昨夜孙粲差点拿匕首捅他,且发脾性赶他下床……要知道应冀从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主,对这跋扈嚣张的孙氏女他迟早—— 他正想着以后要怎样处理孙粲时,忽然,眼前寒光一闪,血从他的指尖流出,孙粲拿了那白帕子随意沾了上去,便唤了李嬷嬷进来,与她轻声说了什么,转头看他的目光有些不悦,良久道:“你在一旁等我片刻,我与你去请安。” 婢子一个接一个地从外面涌了进来,有的捧着孙粲的衣裙熏染香料,有的为她施妆,有的为她绾发…… 他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个,全当解闷儿似的看。 那李嬷嬷拿着白帕子不知在弄什么,等外头有人来要时,她才递了去。 —————— 暂时更这么多啦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 大家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多更一些 ———————————— 请安 真要说起来,这门亲事实在是应家高攀了。 孙粲出生富春孙氏,其母又是兰陵萧氏之女,身份贵不可言,家中来往皆是清贵士族,而应家出生不高,不过是赶上了好的机缘才显赫。 前朝破灭后,太祖杀尽所有顽固老臣,手段凌厉狠辣,被绝大士族所排斥,但因孙氏一族早与其来往 甚至太祖起家时的不少兵马钱大多都由孙家出面提供,是以大殷建立,孙氏一族备受皇恩,肆意而狂妄。 但帝王之心不可揣测,从光帝开始,改革朝政,不顾一干士族的反对,坚持行使科举制,寒门就此掘起,与士族对立抵抗。 但两党派中,以应桓为首的兵家保持中立,自成一派,看似不掺与任何矛盾,实际却又与士族一派的人来往交好。 其中便有孙樊贞,王安。 三人常常结伴游乐打猎,焚香烹茶。 事实上应家也算士族,不过是祖上因为一些旧事而惹祸上身,就此落败。 上品无寒门 下品无士族。 士族向来不与寒门子弟交往,也不屑与其交往,但随着寒门壮大,一些士族逐渐败落,孙樊贞思索再三决定接受应家的求娶出嫁个孙氏女与其联盟。 但明明说好是庶女,可到圣旨下达,出嫁的人选竟是孙樊贞的嫡女孙粲。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孙樊贞怒摔昔日应桓送的岁寒三友图,阴着脸上门讨说话,哪知应家早有准备,二人谈妥不成,摔门而去。 后来王安登门拜访,拉了孙樊贞进书斋不知说了什么,只是最后……孙粲知晓自己真的要出嫁了,她想了好几年,最终只是嫁个破落士族,一个痴子。 在外求学的孙祁急急归家,跪在孙樊贞的书斋前求他再想想别的法子。 那日风雨交加,跪直着脊背的小郎君瞧见她出来赶紧命人拉她进屋,白着脸宽慰道:“阿姊勿怕,你且进去休息会,一柱香的时间,我不会让你嫁给那痴子的。” 真狼狈,连夜奔波归家,再加上久跪不起,孙祁早已是强弩之弓,却依旧强笑着要她进屋,勿要淋坏了感染风寒。 “起来,起来别跪了,圣旨已下达,勿要白费力气了……”她环住孙祁的脖颈,将下巴抵在小郎君的肩头,整个孙家也只有孙祁是真正为她好的,脸上留下的水渍微咸,混着雨水滴落在他的衣袍,打湿的头发粘腻的沾在脸上,这事已经是板上钉了,谁也改不了。 她突然恨自己,恨自己出生富春孙氏,恨自己是家主的嫡女,恨应桓狡诈,恨那帝王玩弄权术,放任士族寒门撕咬,她更恨孙樊贞为了家族的繁盛,终究是弃了自己…… 抹上最后的口脂,孙粲敛了神色不再回忆。 去主院的路上,孙粲交代应冀一会该说的话,吩咐的差不多了,便问他:“二郎可识字?” 应冀思索若是完全不识未免夸张,即便知道他是痴子,应桓还是请了夫子教他识字读文,“些许识得。” 孙粲微微颔首,又问:“可会骑马?” 见应冀点头,她顿时来了兴趣,“马术如何?可会打马球?” 别是堪堪坐在马背上不摔下来。 “比大兄差些。” 哦,应仲啊,那郎君的骑术确实不错,只可惜花架子太多,没什么意思。 到了主院,孙粲拉过他的手挽住,貌似很亲密的样子,应冀步子微滞,他不习惯与人亲昵,且这小娘子熏得什么香料,成天打扮这样那样的做甚? “二郎一会可要乖乖的,别惹我难过好吗?”孙粲拍拍他的手背,满意地看到他点头,便从绣袋里拾起一糖块赏他,哄孩子似的要他吃下去。 应冀暗骂这女郎实在不像话,若是哄人也就罢了,哪里有她这样硬塞进嘴里的,这劳子糖块也不知道是哪勾勾里做的,又腻又甜,实在齁嗓。 他含着糖块装作懵懂无知般对着她笑,“好吃,还要。” 那孙粲见他喜欢,不由讥笑道:“区区糖块就能让你高兴成这样?没眼见的,既然喜欢那便都拿去吧。” 她解了腰上系的绣袋,扔似的丢去,掉在应冀的脚边,在弯腰拾起的过程中,应冀眼神阴鸷,这女郎实在太辱人了,把他应冀当什么了? 阿猫阿狗不成? 他掩去眼里的杀戮,温顺地走到孙粲边上,幼崽似的粘着她。 请安 孙粲面上一僵,虽然她是有心做出与应冀亲昵的样子,但不代表她真的愿意和个痴子接触,她探出那只缩在衣袖里的手悄悄探了出来狠狠拧着他的腰肉,“应冀,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该做什么我——” 她蓦地瞪大眼睛,甜腻的奶味在口腔迅速散开,应家的痴子在一旁笑得好开心,“给你吃!” 他本来想说赏你的,但碍于现在的身份,只怕这心狠手辣的孙氏女真的会折磨死他! 可眼见孙粲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若不是他手疾眼快只怕这小娘子要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应冀有些莫名,在后头的绣诗见此忙上前取了孙粲腰上系的另一个绣袋,里头放着一小瓷瓶,倒出两个龙眼大小的药丸给孙粲服下,没有水,她好几次卡喉咙里。 本折回去给孙粲取小手炉的李嬷嬷恰好赶了过来 见一群人乌压压地围着,眉心突突地直跳,加快了步子上前,却见自家夫人倒在那应家痴子的身上,瞧着像是犯了旧疾! “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李嬷嬷吓坏了,忙问绣诗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二郎君!二郎君方才不知道塞了什么在夫人的嘴里。”绣诗忙跪了下来,生怕李嬷嬷怪罪她照顾不周。 “郎君给夫人吃了什么?”李嬷嬷头痛万分,心里虽恨得这痴子牙痒痒,但碍于身份,她实在无法。 应冀也没想到不过是个糖块就能把孙粲弄成这样,面上做出一副慌乱无措的样子,晃了晃手上的绣袋道:“糖块,方才她给我吃了,故而我也给她吃!” 李嬷嬷只怕自己忍不住要动手掐他,那糖块是孙粲随手命人准备的,不过是用来哄这痴子,本想着用牛乳熬成,奶香浓郁,这痴子定然是喜欢的。 哪知千算万算,竟漏了这该死的应二郎会给孙粲塞下一块,要知道孙粲是碰不得乳制品的。 那主院本等着新妇请安的应桓久不见人影,派了人过来打听,哪知出了这事,忙赶了过来。 他本就与孙樊贞交好,也曾见过几次这孙家六娘几面,性子虽跋扈了点,但在应桓看来倒也无妨,谁让人出生就是显赫呢?人就是有底气这样! 是以与孙家结姻时,他是有意为二郎选娶这孙六娘子的,性子虽跋扈,但听说极护短,这样护得住二郎,哪知孙樊贞竟要出嫁个庶女! 且看他那意思,这出嫁个庶女也是极其勉强的。 故而才有了那偷梁换柱一计,引得孙樊贞上门讨说法,若不是他请了王安出面,两人的交情定然是到此为止的。 此事确实委屈孙粲,他本就心怀愧意,想着定要好好弥补一番,哪知什么都没做,自家的郎君就把人惹得犯了旧疾。 应桓赶紧命人递帖子去宫里请女医过来,好言好语地告诉李嬷嬷先扶孙粲回去休息,宫里那边他来解决,又呵斥了应冀,将他拉去了书斋,不知说了什么。 因为应桓的干系,这事就过去了,若有人嚼舌根便撵出府乱棍打死。 “夫人靠着歇歇,女医那抓了药,奴先去煎。”李嬷嬷扶她靠在榻上,正要解下衣带,却听她哑着嗓子吩咐道:“不急,先扶我去浴池!这一身的衣裙不要了,那些个首饰也是!” 她方才犯了旧疾,险些摔倒在地,虽有应冀扶着,但裙摆处到底是沾了好大一片泥渍。 这该死的应冀,痴子!她就该拿匕首捅死他,混账东西…… 孙粲气得不行,她一来是吃了那糖块犯了旧疾,二来还是被那该死的混账吓得,好好的突然塞了不知名的东西进她嘴里,那手也不知干不干净,等会她便要看看,若是不干净——她便剁了喂狗! 泡了好一会,婢子扶她从池子里出来,擦拭完毕后,便拿干净的帕子替她把一头乌发绞干,松松绾起,身上也换了轻薄的罗裙。 屋里装了地龙,炉子的炭火正烧的火热,熊熊不断地吐着焰火,故而她身上穿的单薄也不冷。 李嬷嬷端着煎好的药汤上来,边上还摆着一小碟蜜饯,色泽晶润宛若琥珀。 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接过李嬷嬷递来的干净帕子,压了压嘴角问:“交代的事情嬷嬷可办好了?” 李嬷嬷呈了一卷簿子道:“是,各院子里的情况以及下人名单都已罗列出来,请夫人过目。” 孙粲呷了呷盖子,抿了口枣茶润嗓,既然已经嫁过来了,木已成舟,就不想些有的没的,眼下她的目的就是要把管家的权利从大房处夺过来! 看方才那架势,应桓对她是有愧意的,这是好事,她要借着这份愧意好好筹划一番! 习字 应桓共有二妻四妾,原配生下长子应仲缠绵病榻终是撒手人寰,后又经王安搭线,尚王家表亲陈氏,共生一子一女,后因前往寺庙礼佛,山匪突袭,一干人马无一生还。 她曾听闻应桓最喜二子应冀,幼时常抱怀中面见往来朝臣商讨国事并言:“此子最肖吾!” 后来那应二郎得了大病,应桓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并请高僧祈福,好容易等他清醒,哪知已成痴儿。 老实说孙粲以为相府较于孙家实在干净太多,虽说腌渍事也不少,但到底比不上孙家人多心杂,个个都是狠手段。 “嬷嬷,七郎君那可有消息?”她端坐在椅子上,不过沾着椅子的一半还少,涂着寇丹的手指一下没下地轻敲小桌,这样子不该是士族贵女该做的,有些失礼。 见李嬷嬷摇头,孙粲燥意更添了几分,孙祁那日因吹了风淋了雨,大病一场,谢绝了探病友人,自此更是不给人好颜色,只每每见着她了才多了几分笑意,只是那眼里尽是苦涩。 “派人将信送去给七郎君,只说我这里一切安好,要他勿念,唯有一点却是想他那日带回来的胡饼。” 正说着,却见应冀从外屋进来,外头罩着件金织翠云裘,花更华丽,金翠炫丽,她记得自己好像也有件相似的,是当年大萧氏陪嫁的一众秀女合力给她制的。 “阿粲!” 忽然有人唤她,孙粲抬眼却见那痴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瞎唤什么?不准这样唤我。” 应冀颇为无辜道:“阿耶说你已是我妻子,我自然是该这样唤你的!方才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吓你,你别恼我,也别拿针扎我!” 可他心里却是极为畅快,一想到方才的事情他就神清气爽,既然吃不得乳制品,那他就要好好利用这点,要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 孙粲冷冷看他,脸上依旧是那要笑不笑的表情,婢子端来了热茶给他,又替孙粲杯中又添了枣茶。 “二郎似乎吃那糖块吃的很开心呢,既然喜欢——来人,多熬些上来,郎君馋了,嚷着要吃糖块。” 应冀眉心狠狠抽了几下,那糖块甜腻齁嗓,他哪里爱吃?这女郎是存心想折磨他,还多熬些,他等会定要塞她嘴里弄死她! “瞧瞧,二郎竟然这样等不及了,一会便让你吃个够,是了!可会写字?去写几个字给我瞧瞧!”她懒懒地拂去裙摆上的糕点碎屑,逗猫似的要他过去,下人已按吩咐备好笔墨。 应冀摸不清这孙氏女的目的,稚子画图似的在那麻黄纸上涂抹,但好歹写了几个易辨的字。 哪知她看了竟直接扔在地上,面上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随手扔了本字帖给他,“以后起来了便给我在这习字,写不好就别想用膳。” 她自顾自地拿了笔在干净的麻纸上摹了几行,她与胞弟自小便随其父习字,写得一手草书,颇有孙樊贞的风骨。 应冀想,这女郎只要不说话还是很惹人怜爱的,论心胸…… 算了,那心眼只怕比针尖儿还要小,唯有这容貌是拔尖的,就是阿姊也不如她。 不过那又如何,待他大事办成,这些欺侮过他的定不放过! “待会我命人收拾收拾,你以后便睡那软榻上吧。”孙粲提笔上扬,丝毫不决定要应冀睡软榻有何不对,余光瞥过他身上的裘衣,冷声道:“以后不准穿这身!” 他摇头拒绝,咽下了嘴里的糕点,“可我只有这一身,若是不穿冷!” 堂堂相府还缺一个痴子的衣服?就是她的婢子过冬也有好几身的绒袄,孙粲侧头看他,那双眼睛潋滟有情,顾盼生辉,他想这孙氏女生得这样貌美,若是说些软声求人的话,怕是没人能拒绝吧? “我让人给你做几身,你待会自个去挑些喜欢的料子,这裘衣就别穿了,乖些,听我话。”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发,笑靥如花。 虽说她犯了旧疾,但宫里应皇后那到底还是要去的,不过应桓那来消息说可以晚些,且宫里也来消息说待她身子爽朗些再来。 应皇后乃系应冀胞姊,性格温婉,先皇在世时常常赞其贤良淑德,颇有静怡皇后风范。 现如今太子不过稚儿,而昭帝独宠贵妃叶氏,虽对皇后敬爱有加,但到底少了些感情,甚至有传言说叶贵妃那持有圣旨,乃是旧年宫宴,昭帝大兴之时所赐,欲意废太子立吴王! 但事情的真真假假谁也弄不清,不说那叶氏宫女出生,便是真握有圣旨又如何,太子乃国之根本,岂能说废就废! 她在宫宴上见过几次应皇后,虽说温婉可人,但若没点心细头脑,又怎么能安安全全地诞下太子? 残虐 “我要刘嬷嬷!我要云儿!” 午后,孙粲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闹声,不用出去她也知道是那痴子在胡闹,绣诗往龙泉大瓶内添了三四大枝的红梅,孙粲翻了一页古籍,那桌上的枝叶还未来得及收拾,却见应冀风风火火地跑了来,“我要刘嬷嬷,你把刘嬷嬷还我!” “发什么痴病,糖块儿糊脑子了?” 绣诗怕他伤着孙粲,上前哄他,“二郎君乖乖的,奴陪您去寻那刘嬷嬷可好?” 谁知那应冀却猛地推开她,可怜绣诗一个踉跄便磕在那石桌上,额角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她虽是婢子,但到底是孙家的家生子,自小服侍在孙粲身旁,好歹也算是有脸面的,哪知今日这般,让她又恼又羞。 “应冀!你发什么疯?”孙粲扬起手边的茶碗朝他砸去,碎瓷在他脚边炸开,滚烫的茶水打湿了他的鞋面可能是被她吓着了,应冀嗫嚅道:“你把刘嬷嬷关起来了,我要刘嬷嬷!” 关起来?莫不成是昨日那老虔婆?孙粲传了婢子带绣诗下去敷药,一旁的应冀拉着她的衣袖吵着闹着要那什么刘嬷嬷,孙粲心生燥意,可面上却是笑语吟吟,抚着他的脊背道:“乖,自个儿去外头玩泥,别来惹我。” 他分明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划过,应冀微微直了脊背,躲开她,“那你带我去寻刘嬷嬷。” 不过是个下人,哪里要他这样上心,孙粲弄不懂这痴子的心思,也懒得去了解,直接踢他一脚要他滚出去,那老货这般没规矩她没打死就已经很给这应冀相府面子了。 见孙粲不理她,应冀又凑着脸黏她,闹到最后,实在无法便和他去前院。 一群人乌压压地站在厅前院子,几个随着孙粲嫁来的仆人押着一婆子,见着孙粲俯身行礼 ,她的视线转了一圈,堪堪停在那素色夹袄的婆子身上,“这就是刘婆子?” 话音刚落,那婆子跪挪着到孙粲跟前,不住地磕头,“是,是!奴便是那刘婆子,求夫人饶命,奴再不敢了,求夫人给奴个机会……” 身边的婢子在椅子上加了软垫扶她坐下,孙粲吩咐人将那刘嬷嬷的嘴堵起了,应冀则有些茫然,不安地望着那乌压压的一干下人。 “二郎在看什么,怎么不坐下?”她端起一盅补茶,小口啜饮,润了润嗓子说:“都来齐了吗?” 本来她是不打算出面的,让李嬷嬷代她当着一干院子里的下人立威。 “这是册子,还请夫人过目。” 孙粲却道:“无妨,嬷嬷替我点个道,绣琴,绣春!你们二人去一个个对,别让人混过去了。” “白芍,云霞,秀儿……” 便念完一个名字,便有一个下人归到一边,秀琴绣春二人亲自数着人数,待名册上的最后一个字念完,李嬷嬷行礼将册子递给孙粲:“夫人,这便是所有人的名单了。” “夫人,所有人都来齐!” 孙粲拿着帕子压了压鬓角,微微抬高下巴道:“那便动手吧!” 一声令下,几个青衣下人便齐刷刷地将刘嬷嬷摁住,扬高了手上的板子,突然,应冀出声:“住手,放了刘嬷嬷!”孙粲微微侧目,微挑着眼尾似笑非笑道:“二郎是要求情吗?对这种刁奴最是不可纵容的。” “不,不可,若是打了,云儿……云儿就不给我点心吃了……还不会陪我玩儿了!” “云儿?”孙粲轻轻念着这个名字,面上一副好奇地模样,“谁是云儿?” 那乌压压的人群里走出一十四五岁的女子,容貌清秀,一头乌油发柔柔地散在后面,露着一截白腻的颈子,微微行礼道:“云儿见过夫人!” 声音清脆,说着一口吴侬软语,听着便让人眼睛眯了,手脚酥了。 孙粲微笑着开口,“二郎喜欢和她玩?” 应冀暗笑这女郎装模装样,他敢说这孙粲心里定是不希望自己和那云儿有什么关系,但他就是有心要气气她,“是,因为云儿对我好。” 云儿冲他抿嘴微笑,浅浅的梨涡绽放开来,引得孙粲眸色愈发的暗沉,应冀发疯发痴都可以,但她决不允许这痴子身边有什么可以左右他的丫鬟,她就是再不喜欢应冀也不能让他去听命别的女人。 “是吗,那刘婆子是你……阿娘?”她瞥了眼册子,这云儿自小在扬州长大,后上京留在应府。 云儿点头,怯生生的,湿漉漉的眸子像孙祁送她的一只幼兽,不过后来被他们姊弟杀了烤着吃。 “你可知道刘婆子犯了什么错?区区一个下人,竟敢对主子大呼小叫指手画脚的,这叫什么?以下犯上?我不知道以前你们这院子里的规矩是什么,又是谁管着这个院子,但今天我告诉你们,既然我嫁过来了,这里便是我当家!我呢,最见不得那些腌渍事儿,凡事被我知道了——打死喂狗!”李嬷嬷扶着孙粲起来,缓缓走到那云儿面前,不过是个丫鬟,仗着主子痴傻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叫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云儿,你可知道教唆主子是个什么下场,恩?” 尾音上扬,猫爪挠心似的痒痒,应冀抿了口茶,这孙粲出生士族,可这性子丝毫没有那些士族女那样清冷孤傲,有意思,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见这孙氏女求他放过的模样了。 那如玉似的小脸挂着两行清泪,可怜见的,“云儿,云儿知错,只求夫人放了阿娘,云儿愿受所有惩罚!” 瞧瞧,明明是罪有应得,到她嘴里倒像是被迫受屈了。 红白脸 ????????????????????????????????????李嬷嬷厉声喝道:“放肆,夫人面前哪里由得你讨价还价?” 云儿耸着肩榜一颤一颤的伏在地上,那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孙粲不着痕迹地扫了那应冀一眼只见那痴子望着茶盘出神面上并无一点表情。 孙粲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地上的云儿苦苦哀求着要她网开一面。 “行了,虽然那刘婆子以下犯上冒犯于我,但念在你二人伺候二郎君多年,也罢,今日我便放了你们吧!下回可要打起精神,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些可都要记着!主子就是主子,再痴再傻他也是主子,奴才便是奴才,再美再聪明,只要主子不乐意,那便是罪!可懂?”孙粲抽出云儿发上歪斜的簪子,替她摆正戴好。 云儿心下一颤,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仿佛被孙粲洞察一般,心里慌乱,可面上却不显,只磕头谢恩。 李嬷嬷蹙眉道:“夫人实在心善,按规矩,以下犯上,教唆主子这是重罪!便是打死也有理的,以奴看来,这罚是万不可免得,不然有人心存侥幸,也有样学样的胡闹,岂不乱套?” “这……”孙粲有些为难,侧头看向那痴子道:“二郎以为如何?” 云儿将希冀的目光望向应冀,轻轻咬着下唇,无声请求。 应冀暗骂这孙氏女狡诈,他若是点头放了云儿,只怕这女郎暗地里记他个一大笔,寻到机会便要折磨,可若是摇头,她必然是要做好人的,只怕今日便要赢得不少人心。 “我不知,全听你的,我信你!”他露着一口白牙,模样乖巧。 “既如此……我也不想再打你们,老实说我倒是喜欢你这丫头,孝顺聪慧!这样吧,我在京郊有处别院,只因去的少,就留了几个下人看守,近几日忙得很,也顾不得那边,故而委屈你二人去那住上一阵,替我看管着他们可好?到时我自会派人来接。” 云儿犹豫不决,而刘婆子直接应道:“夫人宽心,奴自会按吩咐办好,为夫人办事那是奴祖上积德……” 孙粲掩着帕子似是微笑模样,轻轻颔首道:“明日一早便有马车接你们过去,勿要忘了!” 刘婆子赶紧点头道喏,恭送着孙粲等人离去。 见人走远,一干下人嘻嘻哈哈地围了上来,“行啊云儿姑娘,竟还得了夫人青眼,刘婆子,只怕你以后有的是福气可享了,到时可勿要忘了我们啊!” 云儿啐骂道:“呸,没脸没皮的王八,姑奶奶要你们伺候?快滚远些,勿要脏了我的眼!” 当夜,刘婆子在炕上收拾要带的衣物,云儿倚在墙上道:“阿娘,你说这少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什么什么意思,这夫人可厉害着呢,你呀还是收起那有的没的心思,二郎君虽痴傻,可这夫人到底是孙家的女郎,只怕大房的郡主娘娘也得敬她三分!”刘婆子撇嘴,将手上的衣服塞进包裹,“你是没看见她屋里的丫鬟,个个都是一等一的俊俏,只怕以后是要抬了做姨娘的!” 她们正说着,却听见外头有敲门声,刘婆子默了片刻,扬声道:“谁啊?” “是我,绣琴!” 刘婆子与云儿对视一眼,低声道:“夫人身边的!” 云儿亲自开了门,却见绣琴披着猩红色的斗篷笑道:“可是歇下了?夫人说你在那雪地里跪久了,恐那寒气进了身子,故派我过来送这个!” 刘婆子没见过,捏着瓷瓶转了一圈道:“这是什么?闻着倒挺香!” “这是药油,嬷嬷待会给云儿抹上,那寒邪自会逼出来,人也清爽舒服。” 刘婆子赶忙谢过,要云儿进去沏茶邀她进来暖暖身子。 秀琴笑着摇头,“不了,我还赶着回去呢,夫人要我告诉你们,这几日委屈你们在那别院住上几日,不过是在那帮下人面前做做样子,别院那已打点好了,去了自有人照顾,待回来了,夫人那自然不会亏了你们!” 云儿点头,从荷包里拿了些银两道:“这是给姐姐的脂粉钱,劳姐姐替我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 秀琴道:“这个自然!”丝毫没有要拿银子的架势。 云儿转了转眼珠,又添了些道:“是我糊涂了,姐姐用的脂粉自然和我们这些俗人不同,还望姐姐勿怪!” 绣琴抬眼看她,眼神有些古怪,但到底还是收了,闲聊几句便要告退。 “瞧,我说是你想多了吧,方才还给那绣琴这么多银两,你是疯了不曾!”刘嬷嬷拿指头戳了戳云儿的额头,却被她打开,“你懂什么,她是夫人身边的人,自然也是能说上几句的,若是与她交好,到时……”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云儿,不是阿娘说丧气话,夫人可是家主特地为二郎君求娶来的,我可听说为这事儿,家主还请了王大将军出???????????????????????????面才平了孙家的怒火,你若是惹得她不快……家主的手段你该是了解的。” —————— 欢迎大家多多评论 —————— 计划 正院,孙粲闲得无事便与绣春几个婢子摸花牌解闷儿,李嬷嬷端了一碗煎好的药汤上来,“夫人玩玩便算了,仔细伤着眼睛!”那药碗还冒着热气儿,苦涩的药味熏得孙粲直皱眉头,“嬷嬷端走吧,左右身子已好的差不多了。” 李嬷嬷哪里肯听她的,将那药碗并着一碟蜜饯放她身旁的小几上,不容分说地要她喝下去,“夫人莫由着性子胡来,那女医说了,须得静养几日才好!这药多是安神补气的,多少也得喝下去才是。过几日归宁,若是七郎君瞧出什么端倪,只怕是徒增伤感啊。” 她顿时不说话了,垂着头端起那药汤一饮而尽,苦味还未弥漫便急急塞了一颗蜜饯果子进嘴,见那痴子瞧她,孙粲转了转眼珠,突然冲他招手道:“二郎来,给你好吃的!” 不知是不是吃了那蜜饯的缘故,应冀只觉得她笑得十分甜蜜,那星眼尽是醉人的神采,他暗暗警惕,“什么好吃的?方才晚膳吃多了,还有些胀哩!”说着他还在腹部揉了揉,一副为难的样子。 孙粲啧啧道:“那可是难受的,无妨,你过来,我给你吃些消食的果子!”说着便对身旁的绣春说了什么那婢子点头喊喏。 应冀还想着推脱 却见那绣春很快的便抱了一搪瓷罐子,上头加封了一层厚厚的棉布,孙粲拿起一箸银筷,在里头挑挑拣拣了一会,便拾了一颗梅子,招呼道:“二郎快来,这可是好东西呢!” 什么好东西,只怕是想着怎样折磨他吧!这小娘子实在是毒辣,整个相府谁不知道刘婆子是他的奶嬷嬷?往日里仗着身份在府里头作威作福,惹了不少的怨言,但旁人碍着身份也不敢说些什么,这孙粲挑她做靶子立威,一则显示了地位,二则便是便是警告立威,三则嘛……那刘婆子积怨已久,就是真的打死那些个下人也只会拍掌叫好,而不坏她名声。 以下犯上,教唆主子,她给那对母女扣的罪名无一不是重罪,按律法打死也并无大碍,偏偏又“心软”,说什么去别院看管,哼,左右他是不相信这小娘子这般好心要他们去看院子,只怕别是在路上安排什么意外等她们吧。 “夫人可真是厉害。” 孙粲突然听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弯了弯唇望他,“自然是不能和二郎相比的。” 一瞬间,应冀眼里已染上杀意,孙粲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既然如此,那她可万万不能再留了……他慢慢走近孙粲身边,在离她两拳位置时,突然瞧见孙粲极快地将什么东西塞他嘴里。 酸,很酸,唾液不自觉的分泌许多在嘴里,那梅子酸的发苦,纵使应冀也不由皱了脸,他只想吐出来,可那该死的小娘子抚着他的面庞细语道:“瞧瞧,就要夸夸你才肯过来,这梅子可是最消食的,旁人我还不给他。你若是敢吐了,今儿晚上便让人给你绑起来,喂你这一罐子的酸梅。” 一头青丝懒懒地松散在身后,她没骨头似的贴着自己,那缠绵的香味钻进鼻尖,勾的他有些烦躁,孙家贯出美人,而这孙六娘子与胞弟孙祁更是孙家子弟里的翘楚! 也罢,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是颗酸梅,嚼碎咽下便是。 外头的帘子被人卷起,孙粲抬眼看去,就见绣琴回来了,微微挺直脊背,“如何?” “夫人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那婢子还塞了银子给奴。”绣琴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云儿给的,那银子的颜色有些发黑,也不知是哪捡的破玩意儿。 孙粲嗤笑一声,就这么点银子恐怕连罐胭脂的零头都不够。 “真是可怜见的,你便收着玩儿吧!”她笑眯眯地盖起那腌渍酸梅,命人拿走。 晚上就寝时,应冀躺在那小小的软榻上,而孙粲卧在一张雕花大床上,早早便有婢子为她铺上厚厚的熏染过香料的褥子,外头又罩着层层叠叠的床帐,远远瞧去就像笼了一层云雾。 不少的古籍杂游被她随手摆着,闲来便翻上几页,有时兴头来了还会给他讲几句,这屋里早早被她填满,一点一点的霸占每一处角落,就是架子上也摆着她的龙泉大瓶 里头时不时插着红梅或是松枝。 孙粲最喜光亮,故而自她来后,这屋子里的油灯都添了不少,夜里亮如白昼,哪里有他之前独住时的死气,她若是乖些…… 唔,就勉强给个全尸吧。 回门 次日一早,便有马车在相府外候着,刘婆子领着云儿出了院子,扫雪的丫头见到了笑道:“云儿,这么早的这是要上哪去啊?二郎君怕是还未起吧!” 那云儿仗着刘婆子的势,常常打压几个姿色不错的婢子,但因她伺候应冀,且母亲又是应冀的奶娘,故而那几个婢子也不敢得罪她,只是对这母女有不少怨言。 “二郎君便是起了又怎样,轮得到你去伺候?有功夫与我说闲话不如将这雪扫干净些,小贱蹄子!”云儿冷冷瞪她,一群见风使陀的东西,待她回来再好好收拾他们! 那扫雪的婢子也不怕她,拿着手上的扫帚大力向她们扫去,那溅起的泥点纷纷扬扬地洒在云儿的裙摆上,气得云儿当即就要去打她,哪知被刘婆子拉住,不知是低声说了什么,云儿这才罢住,那门外的车夫再次要人过来催促,母女二人才匆匆出去。 孙粲得知此事后不过是笑了笑并未有多大反应,区区一个婢子有何可畏,有没有命回来还说不准呢!况且……她睨了眼坐在椅子上上临字的应冀,人家都没心疼出声呢,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儿错了,该是这样!”不知什么时候,这小娘子就走到他后面了,捂着个小暖炉,突然出声,应冀顿了顿,依旧下笔道:“并未有人教我习字。” 这确实,即便应桓请了先生,但那些不过是应付了事,哪里会真的看他写的功课,每每上课不过是拿了白纸让他在上面涂抹罢了。 孙粲默了默,将手上的暖炉搁置一边,淡淡道:“我教你,以后你便按着我教你的来,若是敢偷懒……我便让张婆子过来管你!” 那张婆子是相府的老人,早些年受了些刺激,疯疯癫癫的,应桓可怜她,便让她去看园子,好有口饭吃,因性子痴傻,早年府里的小厮丫鬟喜欢去捉弄她,哄骗去了她的金镯,待那张婆子反应过来时,那镯子早就不知哪去了,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哪知那老婆子犯了痴症,将事情闹到了应桓那,后来参与的下人皆被杖打三十棍,至此没人再敢去招惹她。 应冀闻言,果然畏缩着身子,引得孙粲发笑。 “提笔要这样,你这姿势要……”孙粲靠近了,将他的动作一一改正,又俯身握着他的手教他习字,那身上的香味似麝非麝,他不禁离她更近些,更可以闻到她唇上口脂的甜香,还有脂粉的味道,真奇怪,应冀竟觉得很好闻,他不排斥。 那光洁的面庞离他的脸很近,近到只要他微微侧头便能蹭到她的唇,那双柔荑覆在他的手背,柔软细嫩,引着他写下一手草书。 “专心,勿要看我!”她冷冷出声,垂下的发丝蹭的他鼻子痒痒的,他想离孙粲再近些,可这小娘子突然松手,拿了帕子擦手道:“你便按着我方才教你的那样写,习完了便送来给我看。” 他低低地应了,扯了扯领子,只觉得燥得很,一口饮尽杯内的水,尤不解渴,那双黑眸幽幽地望着孙粲,引得她莫名。 回门那日,应桓派人将应冀叫了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左右孙粲已先上了牛车,靠着软垫,一旁的李嬷嬷给她揉着头,帘子忽的掀起,她抬眼看去就见应冀手上拿着封信纸,大概是应桓写给孙樊贞的。 “她怎么了?”应冀见李嬷嬷揉着她的头部,以为又是犯了什么疾症。 “不过是起早了,头有些疼罢了。”孙粲懒懒地回他,哄孩子似的又道:“你困不困?靠着软垫在眯会。” 她本就看这痴子烦得很,尤其是要和他坐一块,更烦! 应冀摇头,支着下巴打量起他这夫人,身上穿着精美的八幅罗裙,外面罩着火狐披风,姿态优雅,因额间的花钿更增妩媚,双目流转光亮,一眼望去便转不了眼。 他突然想起来,阿姊之前好像还赐好多绫罗绸缎,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她做衣裙。 于是他道:“库房里有阿姊赐的衣料,你可以拿去做喜欢的衣裙。” 毕竟放着也没人用。 孙粲嘴角微微上扬,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二郎待我可真好,到时给你多做几件冬衣。” 他顿时不吭声了,靠着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孙粲也不想理他,只是卷了帘子看了眼窗外,不远处便是孙府。 “二郎一会跟紧我,勿要一人去哪玩耍,那院子里的泥可别碰,若是爱玩回去了由你痛快的耍,若是有人欺负你便告诉我,自会替你收拾他们,好了,我们到了!”孙粲理了理衣裙,先行一步出去,而牛车外头便站着个郎君,鬂发如点漆,眉眼似秋水含情,唇红齿白,肤如白玉,模样精致如画,通身气度不凡。 “阿姊!”那少年大步走来,一把抱住她,力气虽大,但也顾着没伤到她。 孙粲好笑地拍了拍胞弟的肩膀,“怎么了,你我又不是分别多年,恩?”她与孙祁是双生子,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阿姊,我好想你!”少年的脸埋在她的颈窝,这是他的阿姊,身上留着与他一同血脉的阿姊,他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看到她了。 —————— 非常抱歉 因为开学住校的缘故 以后周一至周四不能更新 周五回来会补上 希望大家可以理解 抱歉抱歉 —————————— 孙祁 应冀出来的时候就见孙家的那个小郎君抱着孙粲,听见动静时才堪堪看来,他与孙祁见过几次,不过他周边永远簇着一群士族子弟,正如孙粲身边永远被一群贵女所簇拥着,这对姊弟永远都是最瞩目的,众星捧月的出席各个场面。 放眼整个大殷,再找不出谁的容貌能比这对姊弟还要出众,故而即便他们性子跋扈狂傲,可心怡这对姊弟的人也不少,当然,讨厌他们的也同样不少。 方才还下了场小雪,孙祁出门时便披了件黑色大氅,腰上系着块刻有麒麟的玉佩,他高孙粲一头,见着应冀时便将孙粲护在身后,扯着嘴角微微颔首,“魏国公安好!” “七郎君安好!”应冀下了牛车,歪头打量着这对姊弟,目光掠及孙祁搭在他阿姊肩膀上的手,眼神微冷,但撞见孙粲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时,他极快地拿出包在帕子里的糕点道:“给你,我瞧你早膳未吃什么,这是从府里带的,里头并未加牛乳之类的东西。” 孙祁皱了皱眉头,一把夺过那糕点,微微捏起一小块尝了尝,“都凉了,阿姊勿要吃了。” 孙粲:“无妨,少吃些垫垫肚子罢了,下回勿要带了,我不爱吃这个,且若是蹭到衣服上就不好了。” 应冀一副懵然地点头,眼见的孙粲吃了些下肚,孙祁道:“若是饿了让厨子做便是,何苦吃这玩意儿,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万一他加了什么害你也未可知!” 他不喜欢应冀,从来就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从前是因为他痴傻,惹得阿姊被人笑话,后来是因为他城府颇深,最喜玩弄人心。 装作一副痴子模样,骗过了所有人,若不是后来应桓西征回朝病死,应仲控制了整个相府企图杀死所有兄弟,他们根本不知道原来这痴傻的应二郎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们进去吧,外头冷!”孙祁回神,笑着拉过孙粲的手,“我昨儿刚做了一副画,你可得替我看看!” 前世应冀官拜大司马,把持朝政三十年,连废三帝,其中有两个是因为反对他而被毒死,剩下的不过是他用来把持朝政的傀儡。 暴戾狠辣,喜怒不定,眦仇必报,孙祁真是一点也不喜欢他。 孙樊贞因这几日受了风寒不便出来,几人进了大厅,应冀远远便见那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人。 “见过阿耶!”孙粲微微行礼,脸上的表情再淡漠不过,早在圣旨下达的那一刻,孙樊贞点头答应之时,她就知道,阿耶已不是阿耶,他是孙家的族长。 孙樊贞微微颔首,待见过一旁的应冀时,眯了眯眼,“二郎怎么穿的如此单薄,冬寒腊月的仔细别冻着,可是手底下的人不好使?若是的话便在我这随便挑一个。” 孙粲道:“相府的下人哪里是这样没有规矩的,不过是他闹着要穿这样,我也便由着他。” “你也胡闹,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若是病着了——也罢,左右我的话你一向不听!” “若是不听,阿耶今日也见不着女儿了,想来二郎也是见不着的。”孙粲端起下人递来的热茶,微微一抿,丝毫不顾孙樊贞的脸色。 “哼,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待会去给你阿娘上柱香,好让她放心些,你阿娘在世时一向疼你。” 孙粲嗤笑一声,“自然,女儿自会带着二郎前去上香,给她看看阿耶为女儿寻得好儿郎!” “徽徽……”孙樊贞终于沉了脸,他自知这桩婚事是对不住孙粲的,可他毕竟是孙氏一族的族长,在孙家的利益面前,孙粲的终身幸福实在算不了什么。 “父亲,有什么话便到书斋去说吧。”孙粲眉眼含笑,可眼里笑意淡的几乎没有,她微微示意孙祁带应冀出去,自己则和孙樊贞去了书斋。 出了正厅,孙祁唤了几个下人过来,因下雪地滑,故而直接做轿子去他院落。 他与应冀不和,自然是分开乘坐,两顶鸦青色轿子一前一后的到了孙祁院子,里头早有人备好了热茶点心,一掀帘子,只觉得热气扑面而来,应冀看了眼四周,大多都是古籍字画,那雕花大案桌上摆 磊了各色名人字帖以及名贵墨砚,笔海内插着密密麻麻的笔,一边是陈氏笔,一边是诸葛笔。 “二郎觉得我这画如何?”孙祁摊开一卷画轴,上面画的是副山水画,烟波浩渺,白练腾空,应冀不禁赞叹,“好画!” 孙祁微微一笑,侍候的下人行礼退下,合上了门。 “论作画,我自是比不上阿姊的,我阿姊自小便有名家教养,当年流泉宴,阿姊与谢家五郎对弈三局,拨得头魁!”他说着顿了顿,似在观察应冀的表情,“自此上门求娶的郎君更是不计其数,心悦她的郎君也多不胜数……” 他在激应冀,他要知道,现在应冀到底对阿姊是个什么态度,若是还未动心,一切都还来得及! 应冀掩在衣袖内的手悄然握起,他当然知道那次的宴会,更知道那谢五郎为了她至今未娶,这小娘子可真是…… “不过谁知道呢,到最后阿姊嫁的人竟然是你,一个兵家出生的痴子!”孙祁嘲弄地弯了弯唇,他似乎再次看到前世阿姊倚靠在床榻上的软垫,撑着力气吩咐他万万要护好孙氏一族,待她走后便带着族人南下,离开帝京。 那时她已经病的很重了,每说一句话便要靠着休息一会儿,有时两眼发黑差点昏过去,可她执拗的要他待着听完,或许她那时已经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了。 因为当天夜里,他便接到消息,阿姊去了! “应二郎,装痴多年的滋味如何?”孙祁回神看着应冀,眼前的他相较后来还略显青涩,可孙祁还是感觉到他身上的阴冷,嗜血,天性使然。 应冀身子顿时紧绷,眯着眼望他:“七郎在说什么,我怎么不大明白。” “应冀,该知道我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既然说出来必定是不怕你的。这样好了,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孙祁懒懒往后靠,那双与孙粲神似的眼睛浸着笑意,直直看他。 前世他与应冀打了不少交道,到底还是知道他的脾性,虽说为人阴狠,但好歹也是重承诺的,他可以帮助应冀夺得他想要的,但应冀必须也得答应要与阿姊和离! 交易 因雪天路滑,晚上便在孙府住一晚。 李嬷嬷早早命人烧了炭火,孙粲自个儿先去沐浴,待她擦干头发出来时,应冀便已躺在床的外侧,毕竟分床的事要给哪个多嘴的下人传出去定然是不好的,故而她在孙家先暂时和应冀同寝一晚。 婢子放了层层叠叠的帘子,孙粲只说要她们都下去,晚上不用伺候。 之前应冀就察觉到这孙六娘子安寝时都喜欢点上几根蜡烛,或是摆着几颗夜明珠,总之是见不得黑,看不得暗的。 而现在,象牙床的帐子上系着一颗夜明珠,不大,但也能照清。 “白日阿祁都与你说什么了?”她有些不适地往里挪了些,总觉得还有点冷。 “唔……他问我可会识字作画,读过书不曾。”应冀侧着头看她,黑漆漆的眸子里只有她一人。 孙粲沉吟片刻道:“你是如何说的?阿祁善书法,倒是可以让你习他的字。” 应冀低低地“恩”了声,好像要睡去了,可一旁的孙粲却是毫无睡意,“过几日你便也要去上朝了,你可万万要争气些,左右我也不要你高官厚禄,无非是多识几个字,你需知道,这世上就我与你是最亲密的,我定不会害你才是,等回去了,就别玩那些泥巴好吗?” 他也摸不清这小娘子要做什么,便不吭声。 “你阿耶明面倒是向着你,可暗地里谁又知道,应仲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那郡主妻子更是烦人,他可欺负过你?” “七岁那年他推我下河。” 孙粲惊讶之余,但暗暗诧异: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应冀大病痊愈后,是完全忘记了幼时的事,那么他又如何知道应仲推他下河? “凉吗?” “好冷,那水极寒,还有碎冰,下人过了好久才来寻我,那会都没知觉了。”应冀不自觉地将那日的事情说出来,竟没看到孙粲眼里的戒备。 “真是可怜见的,你放心,以后我定不会让他竖子欺你半分!”孙粲攥着帕子,手里出了不少的汗,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遗漏了什么。 外侧的应冀只想着自己的事,一时也没看见孙粲眼里的探究,他脑子里想的是那年应仲推他下河,一会儿是应仲诬陷他偷东西…… 外界都道父亲偏爱他,可真相又是如何?母亲的死根本就不是什么贼人所害,明明就是一场谋杀! 愧疚,懊悔,所以格外偏宠他,在阿姊入宫后更是如此。 “明日父亲若是拉你说话,你只管听着,但别回他,可懂?”孙粲一想起白日孙樊贞企图将人安插在她身边的事就不痛快,见他懒懒地应了,孙粲才弯了弯眼睛夸他:“真乖,回去了给你糖块吃。” 应冀很不喜欢她这样子,哄猫哄狗似的对自己,他知道在孙粲心里也就只有孙祁占得了一席之地,而他应冀……怕连孙祁的一半都比不上吧。 “我会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但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这事儿是什么先不提,但你必须要答应。” 孙祁到底想要什么,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装痴一事,就连宫里的阿姊也不晓得,为何孙祁…… 而且孙祁知道了,那么孙粲,她又知晓吗?看样子倒好像不知道,不过若是孙祁告诉她了,那她可会恼?必定会的,这小娘子脾性这般差,只怕到时非闹上天! 他轻轻嗅了嗅,那是独属孙粲的香味儿,缠绵而浓烈,他好几次碰到了她的手,绵软细腻,宛若无骨,她似乎哪都是香的。 “阿粲……”舌头抵在齿间,这个名字久久萦绕着,他默默念了好几次,只是若真喊出来,只怕孙粲就不开心了。 白日里瞧见她与孙祁的关系真是好,她在乎的只怕就只有孙祁一人吧! 他往孙粲那靠了点,那散了一枕的青丝绸子似的水滑,他好几次瞧见她的婢子拿着象牙籭子为她绾发,戴上精美的簪子。 外头的香炉里燃着安神香,袅袅的青烟从鎏金铜兽的嘴里吐出,顺着层层帘帐进来,孙粲一向睡得不好,晚上都要点上很多的安神香助眠。 应冀倒觉得许是她身子骨太弱,多去外头走走便会好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如何,若是个病秧子不还—— 孙粲见应冀一直没吭声,以为他睡了,便又往里头靠了点,拢了拢垂在嘴边碎发,她用这桩婚事换了孙祁的家主之位,倒也是不亏,她只有孙祁一个胞弟,或许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厉害又如何,嫁了个痴子,帝京多少人在暗地笑她,孙粲自己可以没关系,但孙祁不行! 她的阿弟是有一番大作为的郎君,是名士,是人人皆捧的孙家七郎。 是父亲先对不住她的,想牺牲她孙粲换得孙氏一族的昌盛?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应冀到底是真痴还是…… 不管如何,她过好自己的日子便行,只要应冀不招惹她便好,若是对她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休怪她不客气! ———— 我回来了 更新的有点晚 欢迎多多评论 (? ??_??)? —————— 教训 自那日回门后,孙祁与应冀暗地里常以书信交谈,孙祁出生士族,又拜大儒曾杨为师,若得他相助自然是件好事。 应冀展开暗卫送来的密信,郑世梃带着一干人马秘密回京,想来是得父亲私令,若没猜错的话,廖洲那一片还是由秦相颇守着,应冀摩挲着玉扳指,现如今应家除了明面上的应家兵外,私下也养了不少的精兵,不过总共分四部分,一部分是直接听命于应桓,由他亲自训练,一部分是交由应仲管理,剩下的便各由郑秦两大将领统管。 偏偏应仲的母亲是郑世梃的胞妹…… 他得想办法把秦相颇拉过来,此人早年因为一些事情与郑世梃生了罅隙,若不是应桓出面,只怕他是要提刀砍了郑世梃的,不过现在两人的关系也很僵,应仲也因其舅父的原因不大与秦相颇来往。 这自然是好事,只要有秦相颇在,那他手上的士兵就绝不会听命于应仲,若父亲真要将兵权交给应仲,秦相颇必定不干,届时弄得应家兵四分五裂难以收拾。 应冀提笔沾墨,分别写了两封书信,一则是给孙祁,一则是给他的亲信。 “二郎君呢?” 外头传来孙粲的声音,应冀藏了书信,拿出字帖与纸习字,待她进来时,应冀已写了好几个。 “写了多少字了?”孙粲走到他旁边,环佩叮当,香风阵阵,应冀见她今日打扮的漂亮,便问道:“你方才可是出去了?” “恩,靖王妃办了红梅宴,这里再用点力,提笔的手再往上!” 应冀乖乖照做,写完今日的那份,孙粲拿起端看,“好字!比之前好多了,你听我的,每日都写上几贴,只怕到时候刘旬都比不得你!” 刘旬是书法大家,孙粲不过是同他玩笑罢了,她坐了会儿,环顾四周见炉子里没烧一点炭火,蹙眉道:“你不冷吗?” 应冀自然不冷,但他知道这小娘子畏冷的很,若是知道他这没有炭火,肯定一下子就走了,哪里还在这坐着。 “冷,已派人去库房拿炭了。”他收好摆在桌上的各色帖子,见孙粲好像很冷的样子,便要将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 “拿开拿开,你若是冻着了别想我伺候你,走走走,回正屋去,那已烧好了银丝炭!”她冷得很,拽起应冀的手臂要出去,即便戴着昭君帽,她也还是觉得冷飕飕的,不禁又恼道:“屋里头明明有地方给你习字,偏跑着这鬼地方来,哦!也是,我听说痴子是不会生病的,所以你也不怕是吧!” 应冀见她走的飞快,不禁皱眉道:“你慢些,我跟不上!” “跟不上就别进来了,晚上住院子里头!”孙粲甩开他的手,自己先进屋了。 绣春赶紧倒了热茶,几个婢子端了一碟碟的点心上来,又捧了彩搪瓷盆,里面盛了温水,李嬷嬷取了香膏,待孙粲净手后为她细细抹上。 见应冀还没进来,她有些烦躁,“二郎呢?外头这样冷,还不让他赶紧进来——罢罢罢,我自己去!” 李嬷嬷劝她等一会,许是拉着小厮在外头玩雪! “方才就嚷着冷,还去外头玩雪!这痴子不要命了吗?”孙粲冷着脸出去,哪知一掀帘子就见应冀被几个小厮拉着,身上还沾着雪,不远处站着个七八岁的孩子,手上还拿着个雪球! “混账东西!一个个的是想死不成?连主子都敢拉扯,还不给我放开!”她快步走到应冀身边,那几个小厮自然是知道她的,有的马上松了手,有的则嬉笑道:“见过二夫人,不知二夫人可要与我们耍耍啊!” 那双混沌不清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她,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竟嫁给了二郎君这样的痴子,果真可惜啊……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听我们夫人说话!”绣诗厉声呵斥,几个胆子小的下人缩了缩脖子。 而应冀蓦地沉了脸色,孙粲是他的妻子,这帮人竟敢这样侮辱她!他摩挲着袖子里匕首,眼里闪过杀意。 孙粲轻哼,眯着眼把弄着腰上系着的坠子,“叫你主子过来,别逼着我闹到丞相那!” “小郎君!二夫人唤你过来哩!” 那不远处的孩子慢吞吞地过来了,生的倒是粉雕玉琢,见了孙粲也不行礼,倨傲地上下打量:“你就是这痴子的新妇?” 这孩子实在没有规矩,绣春看不下去,正要训斥,哪知孙粲摆手,也学着那孩子的动作上下打量,嗤笑道:“我当是谁这样没规矩呢,原是你啊,怎么,你们大房下人都不把链子拴好,瞎放畜牲出来乱咬人的吗?” 那孩子是裴郡主与应仲的独子,自小便被夫妻二人眼珠子似的疼爱,因应仲不喜应冀,故而他对这个痴二叔也没什么好感,常常拿石子扔他,今日下雪,正好无事,便跑浣竹院拿雪球扔他玩。 “大胆!你竟敢这样同我说话,我,我——”应献瞪大眼睛,直接将手上的雪球朝孙粲的脸砸去,动作突然,应冀下意识地要护住她,那雪球便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处。 “好!好!今儿个我就替你阿耶阿母教训你这没规矩的竖子!”孙粲气急,推开应冀将那孩子摁在雪地上,毫不留情地拽着他的头发往地上磕了三四个响头,又扒了他的裤子,啪啪啪地打了几掌,这还不够,孙粲环顾四周还有什么可以动手的,便捡了树枝抽他的大腿。 把孩子也是千娇万宠的长大,且皮肤娇嫩,不一会那腿上臀上红肿一片,小脸蛋也冻的青紫,他平日里欺负应冀时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就是应仲夫妇也舍不得打他,又是应桓的嫡长孙,颇受宠爱,偏偏碰到了孙粲,嗓子哭哑了也不理会,只等她打够了才将这孩子扔在地上。 “怎么样 今儿个二叔母陪你玩的游戏喜欢吗?”方才气着了,孙粲只觉得身体有些不适面上不显,抱着手冷冷睨他:“我呢最是个爱玩的,你若下回再想丢雪球什么的,别找我们二郎,你只管在院门口让下人禀报,二叔母一定出来陪你玩个够!” 应献哆嗦着缩在小厮怀里,再不敢看孙粲一眼,那几个小厮怕他出什么事,抱起他便要出去哪知孙粲道:“慢着!你们当我这浣竹院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几个看院的下人围了上来,堵着院门不给出去,一小厮硬着头皮道:“二夫人这是何意?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还要怎样?” “我也不为难你们,只劳烦你们去给应仲夫妇带个话。”孙粲微微靠在应冀身上,“这次的事情我想看到一次,若还教管不来孩子,那么我亲自教养,见一次打一次!真以为我们二房是病脚猫不成!” 方才气狠了,胸口钝钝的发疼,孙粲蹙着眉捂住胸口,脸色发白,应冀揽着她,强忍内心的暴虐,冷脸喝道:“还不滚!” 梦 “阿粲!”应冀见她疼得冒冷汗,忙从她的绣袋里取了丸药喂她,外头冷,应冀扶着她进里屋,李嬷嬷见她这样子吓了一跳,知道她再次犯了旧疾忙命人去煎药。 “你这没用的痴子,区区个孩子也由着他作贱你吗!”孙粲怒其不争,强忍着疼痛骂他:“你要知道,你,你是陛下亲封的魏国公,你阿姊还是中宫皇后,你这样不争气……可怎么办呀!” 她的声音低低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你若不是个痴子该多好,即便资质平庸我,我也认了,可怎么就是个痴子……” 应冀给她掖好被子,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孙粲只觉得累极,喝了药便沉沉睡去,李嬷嬷请他出去,放了床帐点了安神香。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开始在乎起这跋扈的女郎,方才他是故意给那死小子扔雪球的,就是想看看这孙粲什么反应,是的,当他听见那句“我们二郎”时,确实很欢喜,可瞧见孙粲犯了旧疾,他却有些慌乱,不像上次,惊讶之余,还有些欣喜,欣喜有办法可以弄死这女郎。 “听说了吗?红梅宴上,那崔家女郎竟当众笑话夫人,且放言要夫人去哪个世家做妾!”角落里,几个婢子偷偷嚼着舌根,可应冀听力极佳,他忽然有些明白孙粲方才的话了。 她受委屈了,这样倨傲的女郎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他早就知道帝京不少人在背后笑她,可…… 孙粲好歹也是他应冀的妻子,即便他真的对这孙氏女无感也不会去纳妾侮辱她,这崔家女郎好大的胆子,竟敢让她去当妾,真当他应冀是死的吗?! 应冀阴着脸,传了暗卫去查查今日宴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崔家女郎势必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另外,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边的嚼舌根的两个婢子,这样多嘴多舌的下人活着也是祸害,不如提早杀了,或是毒哑了去做别的勾当。 冬日里即便出了太阳也丝毫不觉暖意,应冀轻呵,便有一团的白烟散在空中,黑色的皂靴在雪地留下一串脚印,不一会又被大雪掩埋。 “郎主,孙郎君已回信过来。”暗卫双手呈上一叠书信,应冀解了拆开,孙祁洋洋洒洒写了三张信纸,要他借着西征的机会带上自己的私兵去战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时候扩大自己的势力了! 现如今西北势力蠢蠢欲动,意欲勾结各族部落叛乱,昭帝下旨西征,约莫就在年后。 “七郎君可有说什么?”应冀将信扔进炭炉,随意搅弄几下,不一会便化为灰烬。 那暗卫低头汇报:“七郎君只说夫人患有旧疾,不可大喜大怒,大哭大悲,若是夫人那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他说,他自会派人送来,不劳郎主费心。” 应冀望着那根忽明忽暗的蜡烛幽幽道:“只管同他说?不劳我费心?派人回他,孙七郎果真慷慨,只不过阿粲是我妻,不劳费心的应该是他!” 暗卫抱手道喏,应冀挥手要他退下,自个懒懒靠在椅子上,腰上系着同孙粲一对的玉坠子,下头缀着暗色流苏。 他的指甲缓缓抚过那写着做妾二字处,区区一个崔家,也敢这样侮辱他的妻子? 做妾,哼!那也得看她那哥哥有没有这样的福分,他们崔家敢不敢这样做! 方才给孙粲取药时,见她的帕子掉了,匆匆捡起,一时也忘了给她还回去,应冀细细描绘着上面绣着的百蝶戏花,不知为何,他竟鬼使神差的放在鼻尖嗅了嗅,上面自然有孙粲惯熏得的香料味,许是贴身之物,还带着些不同的香味。 这帕子的光滑细软,是上好的蚕丝制得,他不由想到孙粲那晚露在被子外的一截皓腕,莹白赛雪,因戴着翡翠镯子的缘故,更衬得她肌肤莹润通透。 那晚宿在孙府,他侧身看孙粲看了好久,那殷红的唇瓣水润光泽,他不由贴上品尝,这些孙粲都不知道,自然,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该像那日晚上拿匕首要刺他! 应冀不由失笑,阖眼靠着养神,他想应该让人去请上官漳过来一趟,孙粲这病时常复法终归是不好的。 想着想着,他竟睡去。 “此次出征万万小心,我去寺庙请了平安符,你可记得戴上啊!” 他不知何时立身在一极大的屋子里,摆设装横极其奢靡,甚至好些东西就是皇宫里也不一定有,他心下诧异,却瞧见不远处走来对男女,许是夫妻。 “自然,每次出征我不是都带着你请来的平安符?勿要担心了,待我回来了你可要好好补偿我恩?若不是你来了葵水,我怎会……你可别忘了!”应冀见他们坐在春凳上,凑近了,那男女竟是他和孙粲。 “谁稀罕担心你这痴子!你就会闹我,从前装痴的时候怎么没看出你这样混账!我瞧你这几日宿在书斋不是很欢喜吗?”孙粲抵着他的胸口,冷笑一声道:“我昨儿还听说有人送了几个美婢给你呢,你背着我养哪去了?可是私下偷吃了?” 应冀瞧见那个他大笑着将孙粲抱紧,把玩着她的手道:“那几个婢子我赏给底下的人了,至于偷没偷吃,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他便吻着那殷红的唇,空出的手解了她的衣裙,在那裸露的肩头轻轻咬了一口,引得美人娇嗔。 这到底是哪里,应冀想再走近些,哪知眼前忽然被一层厚厚的帘帐遮去,欢笑声越来越远。 “郎主,丞相寻您过去!”外头的下人隔着门窗禀报,应冀揉了揉眉心,只说知道了。 想来他这几日是睡糊涂了,做了这样荒诞离奇的梦境 对峙 下人引着应冀至应桓书斋,掀了帘子请他进去,一眼便瞧见应仲铁青着脸,而裴郡主抱着自家的宝贝疙瘩掉眼泪。 “阿耶!”应冀心下了然何事,但还是做出一副懵懂痴子模样,规规矩矩地给应桓行了礼,又对着应仲夫妇那打了招呼,“阿兄,阿嫂!” “二郎,你可知我为何唤你过来?”应桓清了清嗓子,面对自己的二子,他总是和颜悦色的。 “不,不知……”应冀摇头,绞着手指不安地低下头,应桓的声音更和蔼了,“听闻方才献儿去浣竹院了?可是与你玩耍,哦,还有六娘,六娘可是也在那?” 孙粲在家中排名第六,故而未出阁时,人皆唤她孙六娘子。 “是,献儿带着一帮下人冲进来,说,说什么要寻我玩雪!”应冀飞快地看了眼缩在母亲怀里的应献,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鄙夷。 “那你可知献儿这身上的伤是何回事?”应桓其实也很为难,大朗的几个小厮皆一口咬定是二郎新妇动的手,那裴郡主更是吵着要他做主,可按道理来说,以富春孙氏的教养来看这事也不像是孙粲干的啊。 “雪天路滑,摔着也是有的。” “摔着?三四个小厮轮着抱他,我献儿如何会摔?”应仲咬着牙瞪他,几乎就要冲上来给应冀几拳。 “那是你小厮照看不周,寻我们二郎做甚。”门外懒懒传来一道女声,众人寻声望去,便见几个婢子簇着孙粲袅袅走来,发上戴着的金丝步摇叮当作响,外身罩着的紫貂皮袄贵气逼人,不大的书斋顿时亮堂起来,那双柔荑轻轻搭在婢子的手上,缓缓走到应冀身边。 应冀心里又恼又喜,挨着她离应仲几人远些位置道:“你怎么来了?” 孙粲根本不想理他,接过婢子递来的小暖炉,便有下人放了个加软垫的椅子,李嬷嬷对应桓行了礼道:“丞相勿怪,方才我们夫人旧疾又犯,喝了药本已卧眠床榻,哪知听说二郎君被丞相唤了去,一时不放心便亲自过来看看。” 应桓捋了捋须发笑道:“无妨无妨,身子要紧,可好些了?若是还觉不适便唤女医过来,左右递个帖子的事儿!” 孙粲拿帕子掩了掩嘴角,“多谢大人公,媳妇已服了药,身子好多了,不知二郎是怎么了?我既然嫁了他,那理应是该关心关心他。” “哼,孙氏,你假惺惺的装什么?你伤了我献儿,你好大的胆子!”裴郡主厉声斥喝,哆嗦着手指她,绣诗道:“郡主娘娘,凡事皆要将证据,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夫人动手伤小郎君的?” 裴郡主冷笑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唤那几个小厮上来!” 孙粲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蜷缩的应献,这孩子真是越看越不讨喜。 那几个小厮听命上来,裴郡主要他们把事情进过再说一遍。 “小郎君见外头下了雪,便想去浣竹院寻二郎君玩,哪知二夫人出来了,便骂小郎君畜牲,还将小郎君摁在雪地里磕头……” 他们自然是不会说应献将应冀当靶子打,这供词也说的半真半假。 应桓瞧见当小厮说到诸如“畜牲”,“王八羔子”之类的话,孙粲皆是鄙夷厌恶的神情,那几个婢子都要拿出帕子给她捂耳朵。 也是,以孙氏一族的教养,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些小厮皆是你们大房的人,他们的话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教唆的。”孙粲押了押茶,微抿一口。 应仲气笑,阴着脸将孩子抱到孙粲跟前,指着孩子身上的伤道:“弟妇是觉得这伤是我下人做的,是我们大房诬陷你们?” 应冀挡住孙粲,“大兄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二郎,你没看到献儿身上的伤吗?献儿才多大,你们怎么忍心下得去手!”裴郡主看到应献哭着回来时,心都要碎了。 “我们下手?大嫂,你怎么不去问问我为何要这样教训他?”孙粲话音刚落,裴郡主咬紧银牙,“你这是承认献儿的伤是你做的?” “你这郎君实在无礼,作为长辈,我教训一番又如何?”孙粲几乎想要翻个白眼,大殷最重礼教,而士族更是如此,若有没规矩的小辈冒犯,出手教训是合法且无碍的。 ———— 暂时更这么多 我这次回学校可能要住两星期,一来是英语等级考试,二来大概是补课 所以可能更新要晚一点了 大家要等我 在我不在的期间多多评论,刷珠珠好吗? 给我一个惊喜好吗? ———————— 对峙 应仲自小就视应冀为眼中钉肉中刺,置之死地而后快,而裴郡主出生皇家,其母乃昭帝胞妹,颇受昭帝与太后的宠爱,故而她在大殷贵女里也是有头面的。 可偏偏贵女中还有一群出身士族的女郎,论谈吐仪态,皆是裴郡主她们所比不上的,而这群贵女又以孙粲几个顶级士族女郎为首。 裴郡主至今还记得有次宫宴,她与几个要好的女伴在一处交谈,其中有几位是寒门派的女郎,那时几个士族贵女谈笑路过,见到她们后转身就走,孙粲就在最前头,捏着一柄做工极精美的团扇,不过是掠掠看了几眼,不紧不慢地掉了个方向便走了,那眼里的冷然与不屑才真是令她不快的。 士族,士族,士族! 她孙粲就是士族女又如何?还不是嫁了个痴子! 裴郡主突然觉得自己终于有地方可以比过孙粲了,她有一个好丈夫,好儿郎。 那孙粲却只能和一个痴子在一块,若干年后要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应仲没看见妻子的神情,他抱着自己的孩子,离孙粲近了些,而应冀也挡在孙粲前面,护着她。 “弟妇,这事你必须给我交代!”应仲身形魁梧高大,瞪着眼还挺吓人。 “交代?我倒是要找你们讨说法,你们可知我二郎也受了伤,就是应献带着大房下人过来干的。”孙粲坐在应冀后面,轻轻拉了拉应冀的衣角,示意他过来些。“我倒不知这天底下有哪个做侄儿的可以随便打骂叔叔!你们睁大眼睛瞧好了,这些都是你们那好郎君做的,别说我造谣,随便拉个嬷嬷小厮过来,让他们去说说。” 孙粲曾无意见过应冀光裸的样子,有好些青紫伤痕,这若是她胞弟,孙粲早弄死这些人了。 应冀露着一处手臂,青紫一片,甚至有些都泛了肿,应桓瞪大眼睛想再看看他身上,哪知应冀受惊似的往后,缩在孙粲边上,她也知趣,抱着应冀轻声安慰。 整个相府应桓的探子心腹不少,震怒之下 应桓直接派人去查当时的情况,他已经不想听两房的说辞了,应冀是他的儿郎,哪怕是个痴子也是他应桓的二郎,他决不允许有人敢这样放肆侮辱应冀。 埋头之时,应冀悄悄碰了碰她的手,冰凉一片,对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其实你无需过来的 大不了便是一顿责骂,你方才旧疾又犯,安心休息便是,何苦累着身子过来。” 她拿着帕子掩嘴,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就为那小畜生责骂,你是不是太轻贱自己了?”她心里在盘算着如何将那孩子再骗来打一顿,“应仲夫妇就是不说我也会闹到丞相这儿,什么东西,也敢拿你取乐子,那群狗奴才我定要挑了他们的手筋拖到荒郊野岭喂狗!” “你是为了我才这样吗?” “不然是我了我自己吗?”孙粲几乎气笑,给他理了理领子压平,对着裴郡主方向翻了个白眼,样子极其不雅,偏偏没人看见,只有应冀一人欣赏。 应冀只觉得自己有些怪怪的,有些话不过脑便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那还护着我做甚?” 孙粲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你想听我说什么?” 应冀的唇动了动却未说话,那外头便带了个花匠进来,说是瞧见了当时情况。 “小的那时正好修剪梅花儿呢,就瞧见小郎君带着一伙人进了浣竹院,那院门没关,这几个下人插手站着边上 小郎君捡地上的雪扔二郎君!” “扔了多久?” “有段时间了,二郎君的脸都冻紫了,想进屋,几个下人拉着他摁住不放路,小的看不想去拦拦,恰好二夫人来了,有个不规矩的还说了什么 后来那小郎君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对二郎君与夫人。许是夫人不耐烦了,便动手教训。” 裴郡主拍桌喝道:“你可给我说清楚了,若是有什么瞎编乱造的,仔细你的皮!” “哎呦呦,我的好阿嫂,这可不是什么大狱,不兴那屈打成招的,莫不成阿嫂今天是非要将这罪名扣我头上吗?”孙粲直了真脊背,不过沾了椅子的一半不到。 应冀道:“阿兄,阿嫂!我知你们看不上我,我虽愚笨,但六娘到底是我的妻子,你们何苦要这样为难她?若真看我碍眼,我们便搬出去住罢。” “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欺负你不成吗?是你们动手欺我孩儿——” “都给我住嘴!”应桓厉声斥喝,沉着脸起身,哪里还有往常瞧见时的和蔼模样,还未说什么呢,便有人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哆哆嗦嗦地站着,那应献更是缩在他阿耶的怀里。 情 “大郎,你太让我失望了!”应桓缓缓走到应仲面前,盯着这个他引以为傲的长子,本以为他该懂的,二郎是他的阿弟,他怎么可以…… 献儿才几岁,若没有什么缘故,他如何会懂怎么去欺负二郎。 “大人公,就凭这花匠的说辞,凭什么可以认定是献儿的错,万一这花匠是被他们二房买通的呢?”裴郡主恨恨道,哪知应仲忙喝道:“敏敏闭嘴!” 裴郡主面上茫然,哪知应桓突然轻笑,无端让人发毛,“收买?郡主可是觉得我那些心腹都是死的?连这点事情都查不出来?那要不这家主之位给你们大房罢……” “阿耶!”这轻飘飘的话顿时让应仲脸色惨白,“刷”地跪下,他知道这事已经让应桓很不满意了,甚至应桓对他…… “大郎啊大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这般信任你,就换来的是这个?放任自己的孩子去打骂胞弟?连小厮都掺和上了,还讨说法,我看这孩子就是打死也无碍,这般没规矩有何脸面过来找我做主!”应桓深吸一口气,强笑道:“二郎,你先与六娘回去吧,我与他们有话要说,六娘若是身子还不舒服便让下人去请女医过来!” “多谢大人公!”孙粲对着应桓行礼,一旁的应仲夫妇则阴着脸心里想杀死应冀夫妇的心都有了! 应冀扶着孙粲出去,打帘儿的小厮一掀那棉帘子,便有风雪迎面来,应冀挡在孙粲前面,自然替她遮去了风雪,李嬷嬷她们在外头候着,见着了他们,才松了心。 回了浣竹院,里头自然是烧着炭火,温暖如春,孙粲的眉心都舒展开来,到底还是这儿舒服,李嬷嬷忙端来了热水棉布,收拾一番后才退下。 “看不出你那阿耶还挺护着你的,不过这也好,左右是他们大房的不对,方才你可怕?你阿耶发起火的样子也挺吓人的。” 应冀摇头,只说不怕,又问她有没有被吓着了? 孙粲转了转眼珠忽然苦着脸道:“自然,方才你阿耶过来我以为他要动手打我哩,吓死我了。” “他不会打你的。”应冀认真抬头回她,“我不会让他打你的。” 孙粲撇嘴道:“那又如何,你阿耶巴掌下来我人都倒地了,你这没有的痴子些许要蹲着哭罢,你瞧我手上还冒着冷汗呢,现在心里还毛毛的,你大兄也吓人,那眼神要吃了我似的,总之你们应家都吓人得厉害。” 她本来也是逗逗应冀,哪知他盯着看了一会,竟一把抱住她轻声道:“勿怕,勿怕!我不会让人伤着你,我会护好你的。” 孙粲瞪大眼睛,与他对视,罕见的结巴了,“你,你,你……谁教你这样的……” 应冀想说没人教我但突然心思一转道:“云儿教我的,每每我怕她便是这样抱我的,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孙粲心里又恼又羞,狠狠踢他一脚啐道:“那没脸没皮的贱蹄子能和我比吗?你若这样喜欢她,我也送你去那庄园看奴才,省的在这碍我眼,烦我心。” 应冀暗笑她心眼小,面上不显做出一副懵懂样,“六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我抱的不舒服?那我换个姿势好了!”说罢将她一转,竟坐在他腿上,靠着他身上,那如玉似的小脸贴着他胸膛迅速染上一层红晕,挣扎着要下去,“死痴子,你又发什么疯病,还不放我下来,仔细我等会拿针扎你,送你去张婆子那睡几晚,应冀!” “云儿都是这样抱我的啊,哦……我知晓了,你喜欢我这样对不对?”应冀突然在她脸上亲了口,随即笑眯眯地问:“这样可好了?” 孙粲不敢置信,哆嗦着手指他好久也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字来。 应冀又问:“六娘现在还怕吗?是不是开心多了?” “你给我等着,等我寻到机会定要拿针扎死你!” 看来还是不听话,他叹息着摇头,又亲了口问:“六娘这样可开心了?” “应冀你放肆!”孙粲尖叫着要打他,但见应冀又要过来,忙道:“我开心了,我开心了,我现在欢喜极了!” 好吧,他颇为遗憾地放了孙粲,只见这小娘子飞快地往远走,死死瞪他,挤着声音道:“你给我等着!” 外头李嬷嬷端了几碟子糕点,两碗甜汤,见孙粲红着一张俏脸,不禁问她怎么了,哪知孙粲支吾半晌只说热的厉害,要她别管。 败露 应冀忽然耷拉着眼皮,哀怨道:“六娘是生我气了吗?我只是想你欢喜,我想你笑……” 李嬷嬷几人福了福身子下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夫妇二人。 孙粲蹙着眉纠结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只是……左右你,你下次,罢了……” 应冀差点笑出来,没想到这小娘子往日里威风的很,方才都要哭了。 “六娘,我们搬出去住吧!”应冀状似无意般开口。 “搬出去?搬到国公府里头?”孙粲不由往他那靠了靠,虽说她也不喜欢这相府里的环境,但好端端的,应冀怎么…… “我怕大兄他们还会寻你我的麻烦。”他喝了口甜汤,一股暖流下肚舒服了不少,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想搬出相府里,既然现在有机会,何不利用一番! 孙粲最看不得他这怯懦模样,好好一个相府二郎君,怎么被养成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故而她面上的神情也不好看,“怕怕怕,你怎么什么都怕!这样子胆小怕事,你叫我——”她突然不吭声了,将脸转到另一边,“罢了,我不该强求你的,左右一切已成定局,我再不甘也没用了……” 她竭力想要去忘记那些耻笑,想要忽视所有人的怜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孙粲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她拼了命的想要去躲避,可总用人会提醒着她,高不可攀的孙氏六女,嫁了个痴子。 她生气了,应冀见她靠着软垫不吭声就知道,心里肯定很委屈吧,甚至在咒骂着自己,咒骂着所有人,他该是开心的,但凡孙粲不痛快他就该开心,正如那天瞧见孙粲吃了糖块犯了旧疾。 “六娘,你别恼了,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只是想要你开心,搬到国公府里再没人能欺负你了!”他坐到了孙粲边上,见她没说什么,不由离得更近些,“好阿粲,你别恼了好吗?是我不好,你知道的,在府里没人看得起我,我不过是个痴子……” 孙粲啐骂道:“什么痴子不痴子的,你是主子那些不过是群奴才,即便你是个废人也可以打骂他们 若是恼了发买出去不就成了?这些个道理还需我教你吗?走走走,别碍我的眼!” 应冀忙拉着她的袖子,孙粲吓了一跳,正要骂他,哪知对上那双眼睛忽的一惊,往日里应冀瞧着痴傻痴傻的,可细细想来他也没做什么痴事啊,不过是在外头玩泥巴…… 是了,虽说他在玩泥巴,可这痴子成天不见人影,谁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她是见过薛家的那个痴子的,做什么都要人照料,吃饭喝水都不会,便是出恭也要人——可这应冀不过是不大说话,看着不比应仲那厮灵活,眼神呆滞——不不不,至少孙粲现在是觉得有些问题了。 大婚那夜,她分明是看见应冀眼里的杀意,但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没了,那时候她只觉得是睡糊涂了,看错也有可能,但现在仔细想想,这痴子做的好些事情都有点问题。什么云儿刘婆子,他若真想护住,哪里肯会由着孙粲处置! 方才他和应桓说的话也够耐人寻味的,该死的,这痴子竟敢—— 他最好别让她抓到什么把柄痕迹的,不然新帐旧账一块算! 孙粲坐近他,一双眸子潋滟有情,抚着应冀的面庞道:“既然二郎这般在乎我,那我也不恼你了,也罢,那国公府必然比相府住着舒适,只是大人公那边……” “阿耶那我去说,你别恼我就好!”应冀笑着看她,眯着眼蹭了蹭她的手心。 孙粲只是笑。 “过几日我想回趟孙家,你可要同我一道去吗?”应冀枕在孙粲的怀里,他在家里也没束着发,由着孙粲一下没一下的抚着。 “要的,什么时候?” “到时自然会告诉你的。” 应冀“哦”了声,又在她怀里换了个姿势,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裙摆上的纹路,“往日旧疾犯的时候你都是吃什么药的?” 他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说了他还能给自己配出来一副? “不过是些丸药,不打紧的。”孙粲咳了咳,用帕子掩嘴。 时下皆以瘦为美,不少女郎们鼓足了劲的想要瘦下去,再穿上那流仙裙,真是可以羽化登仙了。 往日里用膳时,应冀瞧她不过是沾了点嘴便饱了,有时他都怀疑自己这一顿饭够她吃一年的了,太瘦了,这可不好,本来身子就不大好了,现在也不好好用膳,这是要成仙吗? 和离 孙粲回孙家那日孙樊贞恰好与王安外出游山了,约莫要几日好才回来。 “阿姊似清减不少,身子可好?”炭火烧开,孙祁将研碎的饼茶放入釜中,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常服,孙粲淡淡道:“我这身子能有多大变化,不过平日里靠着那药过活儿 是了,你这汗巾子倒是别致,上面的纹样是哪个婢子绣的?” 孙祁暗道她眼尖,顺着她的目光移至他腰上系着的汗巾子笑道:“阿姊何时这般关心我身边的婢子了?真要论起来你身边什么能工巧匠是没有的,何苦惦记着我汗巾上的纹样?” 孙粲拿着水勺舀了几下,茶汤清澈,沁香扑鼻不由赞道:“好茶,到底还是你懂些,回头给我一饼,我带相府去。”相府那的茶她是看不上眼的。 “阿姊若是喜欢便多带些回去,是了,怎么不见魏国公?”孙祁早早便想问她应冀的去向,若是自己记得不错的话,这时候的应冀已经暗暗私养了不少的暗卫人马,甚至应桓那他也安插了人手进去。 孙粲微眯了眯眼,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他啊,早早的便不见人影,只说晚些再过来。”她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偏偏孙祁再了解她不过,小心翼翼道:“可是魏国公惹你不快了?” “不曾,只是他说要搬出去住。”孙粲舀了茶汤出来,并未马上品尝,不过是放在小几上,她并不打算告诉孙祁应冀装痴的事情。 “搬出去?”孙祁皱眉,因为下意识要靠向孙粲的动作,使他披在外面的衣服脱落一半,“可是搬到国公府去?就阿姊你和他?” 见孙粲“嗯”了声,孙祁懊恼道:“你可是同意了?应冀他——” “郎君,魏国公来了!”孙祁话未说完,伺候他的贴身小厮进来禀报,因为孙祁的吩咐他身边的下人一律都唤应冀魏国公。 孙祁心中恨不得抽他几百鞭子,他应冀要搬出去便出去好了,拉着阿姊做甚?那国公府里的主子不过他们夫妻二人,应冀若是有心要对阿姊做什么…… “应二郎,我听闻你要搬去国公府去?”孙祁的脸色很不好,即便两人通了不少书信他还是不喜应冀,帮他,不过是为了他一个承诺。 应冀微微一笑,寻了孙粲身边最近的位置坐下,孙粲见他罩在外面的大氅不住地往下淌水,问道:“外头的风雪可大?” 屋内燃着上好的炭火,温暖且无味,应冀拉了拉领子,孙粲隐约闻道血腥味,她不由诧异地看了眼他,不待应冀回话又问:“方才去哪了,我寻你好久了!” 寻自然是下人去的,孙粲早早坐了牛车出府,她对应冀的去向是一点兴趣也没用。 “要不了多久便是冬狩了,我与几个小厮去外头试试马,还打了些雀鸟回来哩!”应冀说着还在怀里摸索片刻,最终遗憾道:“我本来见那郊外的腊梅开的不错,还折了几小枝,想来是掉在路上了。” 孙祁在一旁冷冷道:“区区腊梅有什么好稀罕的,我们孙府的花园里种了不少名贵的梅树,可要我带你去看看?” 应冀只觉得这小郎君实在是碍眼多舌,若不是看他多次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份儿上…… 也罢,不愧是一对姊弟,这性子都是一样的。 “七郎若是有心也未尝不可,六娘可要一块过去看看吗?”他理理衣袍,站起身走向孙祁,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偏偏是背对着孙粲的,故而她也瞧不见,而孙祁也不吃他这一套,本身就是个张扬跋扈性,哪里肯吃亏,随即也起身道:“阿姊便不要去了,外头风雪大,我听闻痴子是不会生病的,本来还有些疑惑,如今瞧见二郎君倒是清楚不少,二郎君体质新奇,哪里是我等可以好比的。阿姊便在屋内等我回来吧!” 应冀摩挲着腰上别着的匕首,那是应桓赠他防身的,他冷冷看着孙祁,下巴微微冲着外头点了点,有什么事情出去说。 孙祁自然也不想让孙粲看出端倪,先是与他一前一后的出去 等下人将那棉帘子放下,应冀阴着脸看他,挤着声音道:“这里还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我有什么事去人少的地方解决,你带路!” 孙祁嗤笑,拍了拍肩头的雪,径自往一处羊肠小道去,应冀拦了下人留下,自个儿跟上。 东绕西拐地寻了处荒地,此处本要建个凉亭水榭,偏偏因为位置不大好便放弃了,故而一直荒着空着。 “应冀 你与我阿姊和离吧!”孙祁背对着他,前世种种在他眼前一一闪过,这门亲事本就不是什么好的,利益参杂太多,且应冀与孙粲本身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应冀有谋逆之心,而孙粲她…… 前世孙粲就是因为劳神劳心过多,休养过少,故而后来久居病榻去的。 他好像看见阿姊临终前那日,苦笑着说:“我孙粲这辈子对得起所有人,可唯独对不起自己,我恨我是孙氏女,可又以孙氏女为傲,短短一生,实在无趣……” 随即的,他又看见应冀,那个把持朝政三十年的人突然卸下一切官职,长居佛堂,再不见客。 “我该知道她的,她临终前还不忘为你们孙氏一族筹划……孙祁啊孙祁……我有时倒真是羡慕你,不管如何她对你倒是半无私心。” 那时应冀抚着阿姊的灵牌,嗓音靡靡,分不清喜怒,他一贯如此,只是那时候的他更是喜怒无常,性子里的暴虐残酷一显无遗,唯有与孙粲一块时才正常些。 和离 往事如烟,前世种种虽还未发生,甚至好些隐患都一一铲除,除了应冀与阿姊的婚事。 倘若他再回来的早些,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阿姊也不会因为孙家而嫁给应冀,她的郎君本该是来自崔谢子弟的,相敬如宾,得体风光的过完一世。 “和离?”应冀低着嗓子,眸色愈发暗沉,可面上,他却毫无波澜,慢慢走近孙祁,待离他不过一二尺位置,孙祁转头冷冷道:“你与我阿姊一来无情二来无意,苦苦死缠着又有何意思,阿姊性格极傲,待你成就大业后美妾妖婢自然是不少的,可我阿姊怎肯同意,士族后院自然要比寻常人家干净,向来看不惯那妻妾成群之人,到时你要我阿姊如何自处?” “我何时有要纳妾之意?孙祁,我倒觉得你要我们和离的真正原因不是这个吧?我早就觉得你甚是奇怪,依你这性子自然是不屑于我交谈为伍的,更不要说出谋划策了,我倒是好奇一点,你是如何知道我并非痴子一事的?如若说你阿姊发现我倒也不足奇怪,毕竟我与她相处时间多,且也不曾在她面前刻意装什么,可你……七郎君,你可要给我个好理由呀!还有那粮草一事,你是如何知道衢州一带将有大旱,早早要人准备粮草,这些可实在叫人生疑啊……”应冀不喜欢这种感觉,孙祁似乎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此人若是不可掌控那便杀掉,他并非要靠着孙祁才能成就一番事业。 孙祁默然不语,应冀疑他并不奇怪,高蒙与他出生入死多年,为他立下赫赫战功,单凭一封子虚乌有的书信应冀便能派人杀之,由此可见其疑心病到底有多重。 昭帝十六年,凤殿突着大火,应后太子不及出逃惨死其中,应桓西征病死,偌大相府迅速被应仲控制,彼时应冀人马还不及他多,故而带着孙粲出京去那沂州。 沂州苦寒,常年湿冷,但因地形险要且四通南北,可谓兵之要塞。 应冀在那住了三年,孙粲也陪了他三年,而帝京里的应仲袭承相位,颇受昭帝信任,成为昭帝手下的一柄利剑,大肆砍向士族,扶持寒门。 昭帝二十又一年,应冀以清君侧为名举兵攻向帝京,绞杀了应仲以及曾经所有欺辱过他的人,原本繁华热闹的帝京一连数月浸在浓重的血腥味里,押往刑场的人是一批又一批,大雨几日也冲刷不净地上的血渍,而昭帝“主动”禅位给皇十三子,退居庆元殿三月病死。 应冀淡漠着脸,把弄着腰上系着的玉坠道:“和离之事我是不会同意的,要说也该你阿姊亲自与我谈话,我想你定然是知道的,我应冀没了你也定然能做出一番事业,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至于其他的,我没那么多精力。” 既然娶了孙粲,那便是他的妻子,即便他对孙粲起了杀心也不代表着他要与孙粲和离。 “你要搬出相府之事为何不告诉我!”孙祁在他转身离开时突然出声,“国公府虽要自在,做事也方便,但你可曾想过以应仲定然是会生疑的,倒是若给他瞧出什么端倪——” “你多虑了。”应冀冷哼,阴郁的面庞更添几分不屑神采,即便应仲发现又是如何,区区一个蠢货又有何可畏惧,倒不如在家好好看着他那小崽子,省得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在孙府用了午膳,孙粲便与应冀回去了,牛车穿过街市,外面热闹非凡,孙粲微微挑起一点帘子看外头,右边是什么表演杂技的,那拿着小碗下去的约莫是他的小女儿,又或是徒弟,孙粲不禁想。 那左边是卖些布老虎之类的小玩意儿,有的小贩摇着货郎鼓来吸引注意力,还有卖什么汤面的,包子馒头的。 孙粲不大出来,一时间看入了迷,路过一间糖铺,见那外头围满了人群,孙粲道:“那里头都卖什么,瞧着倒是热闹?绣诗,你去买点回来给我尝尝鲜罢!” 那婢子忙按吩咐下去,还一会才买了好些袋的糖果松仁各色蜜饯,“夫人,那里头卖的东西多,奴不知您想吃什么,故而每一样都买了些。” “不打紧,归家吧!”孙粲将一袋糖举起看了好一会,拆了放嘴里不一会便蹙起眉头,应冀见了以为里头加了牛乳之类的东西,忙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快些吐出来!”说罢便拿着帕子展开要她吐在里面。 孙粲摇头,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好一会道:“无妨,只是太甜腻了,吃着有些恶心。”说着她歪了歪头颇为不解,“这样的东西怎么引得那么多人来买呢?莫非是我口味与众人不同吗?” 应冀见了不由道:“那些来买的不过是寻常百姓,吃食自然是比不上咱们的,这些东西更比不上府里厨子做的。” 孙粲笑道:“二郎越发聪慧的,想你我初次见面,你连话都说不出几句哩,现如今还会哄我开心了。” ———— 先放一些前世的信息 (?_?) —————— 情迷 应冀神色微变,身子不自觉紧绷,他正想开口着,不料孙粲飞快地塞了什么东西进他嘴里,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莫不是与我待久了,二郎也聪明起来了?那我可真的算是你命里的贵人了!”说罢,她颇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应冀瞧着欢喜,他喜欢孙粲这样与他相处的,嘴里塞着的约莫是另一袋的豆平糖,酥脆甜口。 孙粲眨着眼睛问:“味道如何?” “好吃的,不过里头有些奶味儿!”应冀如实告诉她,若是放了牛乳之类的,孙粲万万是不可以吃的。 “那我可没有口福了。”孙粲挑了挑眉,颇为遗憾的将那袋子糖果扔给绣诗,“你拿去吃罢,左右留着也没用。” 牛车缓缓在街市行使,因上头标有应家的族徽故而也无人敢拦着挡着,那外头描金雕玉的装饰让边上的百姓啧啧赞叹,牛车外头还挂着一串铃铛,一下没一下的响着。 孙粲忽然想起那叫云儿的婢子,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微笑,“二郎!” 应冀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奈何无法拒她,只好回道:“六娘有什么事吗?” “忽的记起那叫云儿的丫头走了有些日子了,你也知道我这记性不大好,你可想她罢?要我命人带她回来?”孙粲捏着帕子将他嘴巴沾着的细碎渣子擦掉,“瞧瞧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吃东西也掉渣渣呢?” 羊脂似的手无意间碰到他的下颚,应冀又闻到那缠绵的香味儿,独属孙粲的。 “六娘……”应冀要开口,哪知孙粲的手指抵着他的唇轻轻道:“二郎喜欢那云儿吗?要不要我抬了她给你做妾?” 应冀眼里的几分笑意瞬间消散,他这几日都梦到些奇怪的梦境,都是他与孙粲的,老实说他倒是喜欢梦里二人相处的情景,默契且有情。 “二郎可是生气了?”孙粲歪了歪头,发上的流苏也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两人坐的很近,且又因为给应冀擦嘴的缘故是面对面的。 她突然近了,更近了,光洁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轻问:“不恼了好吗?” 应冀不吭声,只是看着她。 孙粲的手抚着他的脸,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似南国的烟雨,应冀只觉得心里柔柔的,软软的,恨不得将她压下身下好好疼一番。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纤长的睫毛,似一对小小的羽扇,一颤一颤地,那香气愈发的浓烈,缠绵。孙粲忽的低头亲他,但又很快地分开。可应冀只觉得胸膛打雷似的咚咚直跳,他听见孙粲笑着问:“以后你别吃那些乳品了好吗?我吃不得那些,碰着了只怕又犯了旧疾。” 喉结滚动道:“好。” “现在还恼吗?” “不曾恼过。” 孙粲暗笑他装模作样,嘴里却“啊呀”一声懊恼道:“那早知道我就不亲你了,想来你也没多大欢喜吧。” 说着便要收了手,哪知被应冀一把握住,“欢喜,我心里欢喜得很。” 像是吃了蜜糖,只觉得每一处都是甜的。 “可真?”孙粲睨他,又离得近了,两人几乎是要再亲上,可她却笑道:“你吃了那豆皮糖,沾了牛乳,我碰不得。” 应冀默了片刻不说话,孙粲又依偎在他怀里,“我不喜欢那云儿和刘婆子,他们对我不敬,二郎也别喜欢他们好吗?” 应冀敛眸,抱着她,在她未瞧见的地方,那眼里满是柔情,“好。” “二郎只能心悦我一人,知道否?”她看着前面的屏风,明明眼里毫无波动,可声音却又娇又媚,手里玩着应冀的玉坠子,手指顺着暗色流苏下滑,又再次回到顶端,“我也只心悦二郎一人,二郎须得敬我爱我护我,凡事我说的你都得做到,只听我的话,可好?” 一个人能装痴多年,若是毫无心机,别无所求孙粲是一点也不信的,她现在嫁给了应冀,那与他也算得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要的那便是应冀的尊重,情爱与她而言根本就是极为奢侈的东西。 碰不得,触不得。 应冀低低念着她方才说的,敬她,爱她,护她…… 可真是个狡猾的女郎,说得什么心悦他一人,可应冀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她说出来哄他的,孙粲希望他无非是乖顺凡事以她为主或是…… 应冀轻轻在她发簪落下一吻,而孙粲毫无感觉。 粗砺的指腹勾起她的下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应冀贴着她低着嗓子道:“一切依你!” 老实说孙粲从来不喜别人碰她,也从不给人触碰,孙祁是例外,因为那是她胞弟,两人是双生子,两人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也长着相似的容貌,但应冀…… 两人是夫妻,可从大婚到现在一直是各分南北互不相干,现如今这局面必须打破,应冀可不是什么安于现状的主儿,更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瞧瞧,她阿耶聪明一世,估计打死也没想到应冀是个这样的人物,有趣,实在有趣。 国公府 搬去国公府的那天,帝京停了风雪,孙粲戴着昭君套,围着东珠勒子懒懒从屋里出来,冬日的阳光微暖,照在孙粲身上让她更觉懒意,星眸微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丁点力气。 困意重重,就连临走前应桓嘱咐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楚,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大房那更是一句话也没说。 夫妇二人共坐一辆牛车,婢子小厮都安排在后面的小车。 牛车宽敞,孙粲困极靠着一侧阖眼休息,但显然是睡得不舒服,应冀揽过她靠在自己身上,动手替她解了那昭君套与勒子,好让她睡得舒服些。 孙粲动了动,在他怀里寻了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不知是不是先天不足,应冀见她肤色白得近乎透明,丝毫不见血色,身上也瘦得厉害,风吹大些便能刮走,饭量也不大,不过是沾两口意思意思罢了,他低头,用手指细细描绘着她的容颜,引得孙粲蹙了蹙眉,换了边枕着。 “嬷嬷我疼……”她小声哼哼。 应冀顿了顿,轻声问:“六娘哪里疼?” “腰上酸疼酸疼的……嬷嬷给我揉揉……” “六娘睁眼看看我是谁,你那嬷嬷不在这。”应冀边说着,边将手伸进她衣裙里,隔着层薄薄的料子在腰处轻轻揉着。 孙粲强睁眼,只掠掠看了一眼便“恩”了声,只道:“那你替我揉揉罢,左右嬷嬷不住。” 应冀揉揉她的发顶道:“六娘怎的这样没精神,莫不是病了?” “不曾,勿要瞎猜。” 应冀皱眉,既然不是那好好的怎么会这样,于是又问了几次,惹得孙粲恼了,直接道:“葵水将至,身子不大爽利。” 他沉默片刻又问:“腰上酸疼可也是因为这个?” 孙粲没精神地应了,方才睡迷糊了,以为是李嬷嬷在边上,故而喊着疼。 应冀瞧了她好一会,见孙粲怏怏不乐的,也不知该如何哄她,且心里还想着以往孙粲葵水将至这腰上酸疼是谁给她揉按,都是那李嬷嬷吗? 好容易到了国公府,早有婢子在外候着,孙粲踩着凳奴下去,直接回屋子休息,李嬷嬷侍候她多年,也知道她葵水将至,早早备好了月事带以备不时之需。 暗室。 应冀坐在太师椅上,两个手下押着一男子上来。 “许久未见,魏先生别来无恙啊!”应冀一双眼睛浸着满满笑意,像是与旧友重逢欲与洽谈。 那男子一声不吭,即便强压着伏在地上,也将脊背挺着笔直,这一身的傲骨引得应冀赞叹。 “瞧瞧,同样都是相府嫡子,恩?应仲身边的能人异士就是不少,什么杜言邵啊,孟乾啊……是了,咱们魏先生也在其中呢,只是瞧着,啧啧啧啧,怎的这样狼狈啊!”应冀抱着手,围着魏玄海转了一圈,眼里竟是惋惜,“当初你若是乖乖的来我身边为我所用,那咱们可不是在这鬼地方说话了 。” 原来当日魏玄海名满天下,应桓特地请来府上要他教导应冀,哪曾想这魏玄海清傲,只觉得应冀痴傻若是教他恐跌了身份与名声,故推辞离去,谁料这事被应仲知道了,竟拉去他那做了谋士,至此应冀痴子名声远扬,世人皆道那魏玄海名士风范,应仲天资过人,而应冀却是痴傻蠢笨。 应冀轻哼,看了眼不远处的火盆,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而跪在地上的魏玄海只觉屈辱,恨恨道:“要杀要剐随你便,我从不悔当日决定,甚至还庆幸,为你这样的小人办事只觉耻辱!天底下我就不信会有士人来你身边。” “好!好个名士,好个大义凛然,不屈不服的魏玄海!”应冀大笑拍掌,笑声传响在暗室更添诡异,他抬脚勾着魏玄海的下巴逼他抬头,讥笑道:“你真以为我应冀稀罕你这样的东西?实话告诉你,就在你点头成为应仲门客时,刘常元已出山成我谋士,哦对了,还有郭姚,那也是我的人,如今我妻乃孙氏嫡女,更得孙家七郎相助,你真以为我应冀身边没人了?在乎你这样的蝼蚁?” 魏玄海大惊,他做梦也没想到刘常元这样的人也会成为应冀的谋士,更不要说那孙氏七子,师从大儒曾杨,为人倨傲,向来只与王谢那样的子弟为伴,年少成名,擅书画,曾献策王安,助他解决粮草之困,都说孙氏一族出美人,而这孙家七郎与其姊更是里头的翘楚,孙六娘他是没见过的,但这孙七郎实在是昳丽非凡,怪道人皆唤他孙郎! 他实在不明白这样优秀的小郎君何必要与应冀这样的人来往,莫非这应冀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哼,不过是扮痴多年,隐忍多年罢了。 想他魏玄海当年何等风光,便是在应仲那也是颇有脸面的,先如今被这样个竖子侮辱,实在可恨! 应冀一脚踩在他脸上,眯着眼吩咐一名手下道:“去把那烙印拿来!”另一边低头对着脚下的魏玄海笑道:“先生初来寒舍,我也没什么好招待的,那便送你个礼物吧!” 火光摇曳,应冀的脸也忽明忽暗的,可魏玄海就是瞧见了他眼里的杀虐暴戾,尤其是那烙印拿来时,应冀叹息般摇头,“这礼啊,可是我准备了好久,特地为先生准备的。” 疼 待魏玄海反应过来时,那烙印已经贴在他的脸上,焦臭的味道弥漫在暗室,那耻辱的象征着低贱身份的烙印已经留在了他的脸上,永远留下,磨不灭的。 在大殷,只有那作奸犯科的罪人以及奴隶才会印有烙印,且印上了那就世代不准入仕为官,就连学堂都不收。 魏玄海痛得没有力气,瘫倒在地,而应冀却笑着蹲下身子死命抓着他的头皮,动作之大足以拉断他好些头发,那原本雪白的头皮也通红一片,“先生可喜欢我备的这份礼?放心放心,我会送你回去的,谁叫你是我那大兄的谋士呢!” 说罢,应冀冷笑着松了他的头发直起身子,魏玄海随即倒地,脸上的剧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可应睥睨似蝼蚁般抱着手,悠悠道:“我听闻先生还有个胞妹?” 魏玄海蓦地瞪大眼睛,喘着气道:“得罪你的人是我,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只管冲我来,何苦,何苦去对那妇孺下手……” 应冀闻言,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竟笑了出来,摇头道:“魏玄海啊魏玄海,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话?不过是我应冀脚下苟延残喘的废物罢了,哼,我自然是不会要你死的,在你不交代出那份图纸下落时我且不动你——不过你那妹妹和母亲就不好说了,我手下那么多人,不知道你妹妹那身子可受不受得了,还有你那母亲,年纪虽大,不过好歹也是女人,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应该还是会的吧?实在不行——”他故意顿了顿,俯身在他耳畔道:“母女共承欢也是不错的!” 魏玄海暴怒着要扑上去,却被两名手下摁住,他看见应冀慵懒地靠在一侧,颇惬意地啜了口茶,无论他如何挣扎,那两名手下都摁得死死,魏玄海满心绝望,悲切道:“当初若知今日,我宁死也不踏进相府半步,似你这样狠辣之人哪里是能沾惹的,我真为大丞相可悲,有你这样狠毒的郎君,也为你诸位兄弟可悲,只怕他们都将惨死你的手下……我更为那孙氏女可悲,悲她嫁了你——” “啪!”应冀阴沉着脸,扬手将那茶碗砸在魏玄海的头上,碎片炸了一地,鲜血从那窟窿处流出。 “先生可真是话多,惹得我都恼了,来人!去把魏家母女抓来,随你们处置!至于他嘛……哼,别弄死就好!”一想到他的话,应冀眼里寒光更甚,若不是他要得到应仲手上的图纸,这魏玄海早就…… “把人交给郭姚,我要让郭姚亲自审他!”应冀宛若没听见魏玄海的咒骂,一脚踩在他的手上狠狠捻动,“马上你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我要你亲眼看着胞妹老母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媚笑……” 外头,李嬷嬷端了烧好的姜糖水进正院,孙粲葵水已至,换了月事带便卧在床上,绣春将烧好的汤婆子放进被中,又添了银丝炭在炉中。 “夫人喝点糖水缓缓吧,奴知道您身子不舒服,但您午膳就不曾动几口,这样哪行啊。”李嬷嬷挑开帐子,就见孙粲病怏怏地卧着,便递了碗去,可孙粲不过喝了几口便放在一侧小几上,只说:“都下去吧,我想一人休息,无事便不要进来了。” 李嬷嬷不放心,但了解孙粲的脾性,若真恼了可有的苦头吃,故而只好福了福身子下去,几个婢子见她又睡去,更轻手轻脚的出去,恐惹了她不快! “六娘……六娘……” 何人在唤她? 孙粲缓缓睁眼,却见自己躺在应冀怀里,出了一身的汗,浑身粘腻,腹部更是胀痛的很。 “六娘可是梦魇了?”应冀扶着她好让孙粲靠在自己身上,大手抚着鸦发,轻声问:“身上哪里不舒服?” 原来应冀处理魏玄海后,便去沐浴净身,哪曾想听心腹告诉他说夫人自回府后一直待在屋里不曾出来,午膳也不曾吃几口。 他心里不放心便过来瞧瞧,谁知就看见孙粲缩在一侧,嘴里不住的喊疼,难受。 孙粲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只要应冀别管。 “腰还疼吗?我给你揉揉……”他像是没听见似的,将手移到她的腰侧,力道有些大,引得孙粲闷哼一声,应冀忙道:“可是弄疼你了?这样的力道可好?” 孙粲只觉别扭极了,要他别按了出去,谁料应冀不理她只说:“我见你都疼哭了,虽不知这滋味如何,但定然是不好受的,我给你揉揉也不妨事!” 见他这样坚持,孙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依偎在他怀里半眯着眼,猫儿似的,应冀恐她白日里睡多了不好,便要哄她说话,“阿粲可喜欢这里?” “恩……只是这里头的古玩游记太少了!连像样的字画也没有……”孙粲懒懒回他,像是没听见应冀唤的称呼。 “这些你做主,你懂得比我多,身上还有哪不舒服?” 孙粲红了脸只说没有,她哪里肯告诉应冀这些,她每每来了葵水,这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尤其是那乳儿,更胀疼得难受。 承诺 “你以前都和谁干了那档子事儿?”孙粲趴在应冀身上,白嫩的手指绞着他的头发玩,“是和那叫云儿的婢子吗?” “你可真是针尖似的心眼!”应冀轻笑,咬了咬她的鼻尖,“除了你,我还没碰过别的女人呢!之前说的都是说着逗你玩的,那种下三滥的东西我可不要,你也不想想,我若真喜欢那婢子还由得你动手?” 孙粲撇了撇嘴,“谁知道你是不是提起裤子不认人了?”她低头在应冀脖子上咬了口,继而轻轻吮吸着,盖在身上的罗衾滑落,露出白玉似的肌肤,还有鹅黄色的抱腹。 “你不是厉害得很,大可去查查,我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那什么云儿不过是在外头打扫收拾的,那丫头心思太多,看着不讨喜。” 孙粲冷哼,扬了扬脖子,那上头点点红痕引得应冀眸色愈沉,“谁知道你是不是哄我,左右你最喜欢和那云儿玩,疼得时候就喜欢云儿亲你!” 应冀低低地笑了,颇为愉悦地将她往上托了拖,与她面对面,“你怎么不想想,我这么说不过是想逗逗你,我是不是借机亲你了?瞧瞧,瞧瞧,好浓的醋味!” “那不然为何说老陈醋酸呢!”孙粲别过脸,那应冀抚着她的发要亲她,大手也欲解开后颈处的带子。 孙粲“啪的”打在他手上,笑骂道:“刚胡闹完还不知趣?你且离我远些,才沐过浴,别让人笑话!” 应冀无辜道:“你身上不疼了?我给你揉揉还不乐意啊!” “要你揉了我才疼!”孙粲挑了挑眉,咬了口他的下巴。 “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是不是求着我……” “不许说,你不许说了!你这人好惫懒,我不想理你了。”孙粲恼了,欲要从他身上下去,哪知那大手紧紧锢着她的腰,耳畔传来一阵轻笑,“怎么脾性这样大,这是生我气了?下回不说了好不好,恩?” 孙粲气哼哼地抵在他肩头,“你还是痴一些的好,这样才不欺负我。”谁料应冀抬手在她头上敲了敲,“我若真是个痴子,只怕你心里要委屈死了,晚上睡着的时候可否抹眼泪?只怕哪天撺辍着我去和离吧!” 孙粲冷笑,“我哪里敢,每天心里怕得很,只怕你哪天不乐意要杀我哩!” 一时间二人都不说话了,孙粲自顾自地枕着他的手臂,云鬓尽散,与他的发缠绵一起。 “你心里可后悔嫁我……或是可曾起过和离之心?”应冀知道孙粲心里对他无意,这出生高贵的小娘子看得上谁呢?若不是这意外,只怕这辈子孙粲都不会正眼看他半分! “你这人实在可笑,我若后悔了,早早拿绳子自缢去了,苦苦憋在心里做甚?嫁了便是嫁了,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去和离做什么,莫非有谁等着娶我不曾?”孙粲翻了个白眼,面色不耐,她最多是嫌弃过应冀 哪里有什么和离后悔之心,这些有什么用,想多了不过徒增烦恼。 “阿粲……”应冀抱紧她,那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往后漫漫长路,我应冀必会敬你,爱你,护你,但凡我有的必定不会少了你的,只要你开口要的,我定会竭力满足,祸福相依,荣华共享,此生唯你一妻!” 孙粲僵着身子,喃喃道:“你,你莫非真有什么痴病不成,好好的与我说这些,我都要以为你……” 心悦我。 “以为我什么?”密密麻麻地吻落在她脸上,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如梦一般,忽远忽近,“你是高高在上的孙氏女,眼里是装不下别人的,生的这样好看……我得花多少心思在你身上?嫁给我是你委屈了,但你信我,终有一天,我将位极权势之巅,但凡轻贱我,欺辱我的,都将匍匐在你我脚下,我会让你成为整个大殷最尊贵的女人!” 谢府,一干人都在门口等待,主屋里谢氏老太君不止一次打发人来问消息。 不远处突然传来悦耳的牛铃声,下人忙上前望去,待看见那族徽欣喜道:“来了来了!快去告诉老太君,五郎君回来了!” 那正屋传了消息,谢氏一族的年轻一辈的都出来迎接。 下人缓缓掀了帘子,一身着灰鼠裘缎的年轻郎君走了出来,眉眼温润,谢氏一族的小辈皆围了去,“五哥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君念了你好久!” “可是呢,到时可定要多陪陪她人家,这次回来多久?” 谢五郎微微一笑,光晕流转,似月光倾泄,莹莹生辉,“不走了,在外求学已久,也该归家了。” 谢五郎 谢五郎归家的消息并没有什么人知道,待他真正出现在大家眼前时,是冬狩那日。 “许久未见,不知六娘进来好否,安否?”谢五郎缓缓朝着孙粲的方向走来,脚上踏着木屐,身上披着羽氅,脸上挂着,是她最熟悉的笑。 孙粲神色微惊,没想到这谢五郎这么快就回来了,若是没猜错的话,要不了多久,他就该入仕为官了。 如此一想,她眼里带着些笑意,对着谢五郎微微颔首道:“托你的福,我过的倒是不错。何时回来的?前几日子靖还说要等你回来作画呢,瞧,正说着他便来了!” 谢五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走来的小郎君,面若敷粉,唇若涂朱,束着白玉冠,身着点墨袍。 “阿姊又与你念叨我什么?她这人嘴坏得很,休要理她!” 孙祁懒懒倚着树,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对头与应皇后说话的应冀,他可记得前世即便谢五郎娶妻生子,应冀还视他为敌,从不许阿姊与他说话,便是他的妻儿也不许。 “子靖既然来了,那你二人便好好聚聚吧,我且去找娴娘她们玩。”孙粲轻轻拂去胡服上的粉尘,也不知是何时蹭上的,她如今已嫁了人,不便与外男过多交谈,惹人闲话。 谢五郎淡笑道:“快去吧,仔细晚了她们罚你!”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笑意愈浓。 孙祁一面推她往谢娴那赶,一面不住道:“好容易出来玩玩,便与那疯丫头多待会儿,你现在住国公府里,冷冷清清的,也不怕憋着难受。” 随即又招呼道:“谢九!我阿姊就交给你了啊,别带着她疯玩——” “晓得了,晓得了,你这郎君好啰嗦,和我那嬷嬷一样烦人!”谢娴笑揽着孙粲,不耐地对孙祁摆摆手要他赶紧走人。 随即一群女郎们便围着孙粲,当然还有一群跟着崔家的娘子。 “六娘这身胡服是刚做的吧,这颜色好衬你肤色,是什么料子?”一女郎满眼羡慕,往日里孙粲的服饰便是她们里头的翘楚,好些衣料都是她们平日里舍不得用的稀罕货。 孙粲微弯着嘴角,“这个倒是问倒我了,这身料子是李嬷嬷从库房里取出来的,也不知是什么衣料,只瞧着颜色好,触感好,便用来做这胡服了,待我回去问问,下回再告诉你!” 这衣料还是应冀给她的,说放着也是放着,左右她好颜色,便给她做衣裙好了。 崔娘子在边上不冷不淡道:“如今孙六娘可是国公夫人,什么稀罕料子没有,倒不如让夫人送我们每人一匹这衣料好了!” 谢娴面色不虞,她向来与这崔娘子不和,上回梅花宴有事耽搁没去,哪曾想她在宴上竟敢那样羞辱孙粲…… “送倒也可以,不过我瞧着崔娘子这一身的装扮……一匹衣料够吗?你这款式花色实在老土的很,啊呀,你这里怎么破了个洞啊!”孙粲捂着帕子,十分惊讶。 那崔娘子忙拉了身旁女伴问是哪里破了,吓得脸色发白,可几人转了一圈,愣是一个孔洞也没有,那崔娘子正要发难,只听孙粲悠悠道:“我与你说笑呢,瞧你吓得!” 谢娴嗤笑道:“像她这样打秋风似的讨东西,兴许是破了衣服没得穿哩!” 那边,应冀一面与应皇后说着,一面注意孙粲那,他当然见过谢五郎,故而当二人说话时,应冀的脸登时就黑了。 这谢五郎什么意思,好端端的笑什么,还有孙粲,也对着他笑! 应冀看的心里火大,恨不得冲上去给那谢五郎几拳,更想将孙粲带回去关起来。 自那日床榻亲密后,应冀夜里便直接和孙粲同睡,本想着待她身子方便后便行周公之礼,可因这几日事物繁忙,待他回房后孙粲早早睡去。 更可气的是孙祁,别以为他没看出这厮是故意在挑衅他,虽然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但以孙祁那性子…… 应皇后见他脸色难看,不免有些莫名,“二郎这是怎么了?” “并无,阿姊勿要担心。” “无事便好,是了!等会让六娘过来与我一块吧,免得人多眼杂磕着擦着的。”应皇后本对孙粲并没有什么很好印象,只知道她容貌出众,性子也有些跋扈,倒有些担心胞弟被她欺负,谁知请安那日好好一个娇滴滴的新妇被应冀弄得犯了旧疾,得知消息后,应皇后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待见过本人且私下问了应冀时,倒是有些喜欢她。 “也好,那我去叫六娘过来!”应冀和她打了招呼,便往孙粲那去。 “你怎么来了?”孙粲见着他时有些惊讶,待听说是应皇后让她过去时,便点头说知道了,与谢娴她们说了声便与应冀过去。 哪知走着走着,倒不知怎么走到一处无人之地,孙粲心里发毛,不禁问道:“你阿姊要我到这?” “……” “喂!你阿姊呢?” “……” “应——” 孙粲话未说完,应冀便扣着她的腕子将她抵在树上,狠狠道:“你与那谢五郎眉来眼去的做什么?” 惊吓 狩猎即将开始,孙祁手持雕弓,大步走向谢娴那。 “谢九,我阿姊去哪了?” “哦,方才与魏国公一道去皇后那了,有些时候了。”谢娴抚着一匹白马,这是她二哥的爱骑,平日里有专门的马夫伺候,养了一身水滑柔顺的皮毛。 孙祁沉默片刻又看了她好一会。 前世谢娴嫁给了王安四子王元清,哪知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姑表妹,自小感情很好,只因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投奔舅家,不知何时两人鬼混一起,一次寿宴事情败露,谢娴好歹也是帝京出了名的贵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当即写了和离书回谢家。 至此便深居简出。 那时孙祁尚未娶妻,常常去谢府寻那谢五郎赏玩丹书,有时在他书斋一待便是一晌午,谢娴与她五哥关系最好,有时也会在书斋与他们交谈,有时也会做些点心给他们送来。 本来两人自小相识,早年两家也有意撮合他俩,只是那会年纪尚小,心性未定,待他真正确定自己心意后,便亲自上门求娶。 婚后她将孙家搭理的井井有条,阿姊病重期间,她也隔三差五的去看望,有时还亲自去照料她,陪她解闷儿。 风雨同舟数年,两人从未红过脸,孙祁曾不止一次地庆幸,王元清那厮瞎了眼才让他有机会娶到谢娴。 狩猎开始,婢子扶着孙粲去应皇后那,应冀无声走在后面,眼里是化不开的郁色,应皇后命人端了些糕点,女眷们大多都待在行宫处,以防伤着擦着,应皇后笑着冲孙粲招手,“六娘快来,我这还给你留了位置呢,待会喜欢什么便告诉二郎,让他给你猎来!” “去吧,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勿要难为自己。”应冀淡淡地在她耳边说道,狩猎已经开始,他一会就要走了。 孙粲不吭声,低垂着眼睑,纤长的睫毛打下一层淡淡阴影,那胡服的颜色极衬她的肤色,应冀心里既得意又颇为烦躁,得意在孙粲是他的妻子,烦躁的是孙粲容貌过于出众,实在显眼。 方才两人在树林里吵了几句,甚至孙粲脾性上来了,直接将身上的玉佩砸他身上,碎了! 应冀当即沉了脸,那玉佩本是一对,他与孙粲各有一个,现如今被孙粲扔了…… 应皇后拉着孙粲的手问她在国公府住的如何,孙粲自然是说好的,不过这也是真心话,毕竟国公府里当家做主的是他们夫妇,孙粲自然住的极为舒心。 乳娘将睡醒的太子抱了过来,应皇后接过到怀里,轻轻逗着他玩闹,小太子生的粉雕玉琢,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孙粲,白胖的手也向着她挥。 “皇儿很喜欢你呢!要不要抱抱?”应皇后笑着亲亲那小太子,将孩子放在孙粲的怀里。 她没碰过孩子,一则不喜欢,二则她嫌孩子脏,吵。 孙粲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她实在不知道该拿这面团儿似的娃娃如何,只怕一个不小心就摔着碰着了,可这小太子在她怀里咯咯咯的直笑,胖手还扯着她腰上系着的绣袋玩,应皇后在一旁教她抱孩子的姿势,又逗着那小太子玩。 “六娘你动作太僵了,孩子会不舒服的,你瞧皇儿多喜欢你啊,你且与他多玩玩,日后有了孩子多少也有点经验不是!” 应皇后好笑地从她怀里抱走太子,谁知那孩子一离开孙粲,便哇哇地哭了起来,怎么哄也哄不住,应皇后不禁道:“这孩子与你实在有缘,难得难得。” 边上几个臣妇不免凑上来插几句,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孙粲与太子,几人正说着开心,外头便有太监禀报说昭帝射中一只吊睛大白虎,应皇后遂率众人出了行宫,跟随出猎的官员皇子大多都回来了,可孙粲却不见应冀踪影,她虽奇怪,但面上不显。 昭帝身边的是叶贵妃,容貌娇媚,即便穿着胡服也遮不住一身的媚色,她虽与昭帝年纪相仿,但因保养得体,更有风韵,像树上熟透的果实,散着芬芳甜蜜诱惑,相较起来的应皇后不过是端庄雍容。 孙粲曾听说没有人会喜欢古板无趣的妻子,尤其是在床笫之欢时。 她正胡思乱想着,不知从哪飞来了一只海东青,张着尖锐的利爪向孙粲扑去,她想也不想的躲开,哪知那海东青再次直直飞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朝着她的脸,那海东青凶猛异常,若真被抓到,只怕那脸也将被毁掉大半。 孙祁护着她躲开,可那海东青实在厉害,慌乱中不知是谁射了一箭,那射着海东青的箭堪堪擦过她的左脸,甚至孙粲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羽毛擦过脸的感觉。 她怔怔地捂着左脸,因为擦伤的缘故出了血,看着有些吓人,孙祁几人赶忙到她身边,只见孙粲脸色惨白至极,浑身冰冷,孙祁出声唤她也不理,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地,眉心紧蹙,谢娴要扶她起来,哪想她直接昏死在谢娴怀中,孙祁忙抱着她进里头,应皇后也要人去传太医! 疤 “啪!”孙粲猛地将铜镜扔在地上,她的脸,她的脸上竟然留了疤!一定,一定是那日,对!一定是那支箭! 她尖叫着想要去碰那伤口,可又停住不敢,婢子仆人皆被她赶了出去,待应冀下朝回来时,地上满是破碎的瓷片和镜片,往日里摆着的什么胭脂之类的瓶瓶罐罐也都碎了一地。 应冀拧着眉骨,厚重的靴子踏碎了瓷片,在压抑的房间中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掀开床帐,却见孙粲弯着身子枕在床的最里侧,散着一头青丝。 她向来睡得浅,听见声响,冷脸喝道:“我说了滚出去听不——是你!”她只露着侧脸,那没伤着的一面。 应冀伸手抚着她的发顶柔声问:“何时醒来的,身子好些了没?” 孙粲直勾勾地盯着他,忽然冷笑道,“好又如何,没好又如何?还不都是这样的身子!”她见应冀不说话,心里只觉没趣,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便自顾自地蒙头道:“你出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说罢,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可很快的,便又被人拉下,应冀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捏着她的下颚,力道控制的很好,既不会伤着她,也不会让她别过脸躲开。 “让我看看……啊,这是擦伤……会好的,这玉肌膏是阿姊让我给你带的,你且拿去用!”他仔细端详着,指腹轻轻抚着那伤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宽厚的大掌抚着她的脊背,孙粲的下巴抵在他的颈肩,应冀的声音又轻又柔,“勿恼了,这事儿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待我查出是谁干的……” “我要扒了他的皮来解我心头之恨!”孙粲攥紧衣角,手指泛白,她咽不下这口气,更不会忍气不发,她依偎在应冀怀里,似要哭出一般,“那海东青有这么大,差点要抓伤我的脸,还有人用箭射它,二郎,我现在是不是不好看了?” 孙粲素来脾性骄纵,如今露出这样小女儿般的怯态更惹应冀怜爱,他抱紧孙粲道:“好看的,再没有人比我的阿粲还要好看!” “真的吗?”孙粲宛若不信,拉着他的手道:“可那崔家的娘子定会说我……罢了罢了,上回她……唉!告诉你又有何用呢……” 应冀当然知道孙粲说的是什么,不过是个女人,何惧之有,“六娘宽心,那崔家的娘子不会得意太久的,清白容貌……哼,我要她一个不留!” 孙粲感动道:“还是你对我好!” 瞧,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孙粲从来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主儿,她给过崔家机会的,崔娘子的那番言论崔家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若是有心就该在梅花宴结束后给她一个交代! 可惜啊…… 崔家,她倒是想看看那清高的崔家该如何自处! 应冀见她眉心舒展了许多,不禁笑道:“我对你这么好,你要如何谢我?” 孙粲侧头看他,星眸潋滟有情,朱唇微启:“你希望我如何谢你呢?”她低头含住应冀的凸起的喉结,舌尖在那处轻轻打转,应冀锢着她的手一紧,猛地将她往上托了拖,长驱直入,吸允掠夺她口中的津液,空出的手慢慢解开孙粲的扣子,待要脱掉她的罗裙时,孙粲突然推开他,应冀目露不解,却见孙粲捋了捋鬓发,娇笑着覆在他的耳畔道:“待你何时能够护得住我,我们再行周公之礼吧,现在口头上说的我一概不信,你总得拿出点诚意让我开心开心才行啊!” 应冀眯着眼看了她好一会,朗声大笑道,“有意思,果真有意思,好!我答应你,不过在这之前你总得给我些甜头才是!”说罢他猛地将孙粲压在身下,将她的笑声堵在口中…… 是夜,丞相府里。 裴郡主哄睡了孩子,见应仲还未回来,便问下人道:“大郎君呢?” “回郡主娘娘,大郎君还在书斋,方才那儿来了消息,要您先睡,晚上大郎君不回来了!” 又不回来?裴郡主虽有不满,但想着丈夫毕竟是相府长子,到底事物繁忙了些。 “是了,靖嘉那边如何了?”这几日她的胞妹靖嘉郡主来府里看她,想着姊妹许久未见,便在这住了几天,哪曾想突染风寒,卧床好几天。 “下人说喝了药睡下了。” 裴郡主点头,也不再多言,便命下人放了床帐安寝。 可在往后的很多年,裴郡主无数次的后悔,为什么她那时候不去书斋看看,看看她的丈夫到底在“忙”个什么东西! ———— 教大家一些辨别身体毛病的方法 按一按肚子右上方如果按下去会痛,一般是胆有问题,中间疼是胃有问题,如果感觉忽冷忽热,恶心干呕,口苦口干(没怀孕的情况下)大概是胆囊炎,不过这个可以去药店买点小柴胡颗粒泡泡就好啦! 如果雌激素偏低或是排卵不好的宝宝可以每天吃一个鸽子蛋,这个对身体很好的 脸如果会发红,痒(在不是过敏的情况下)可以考虑螨虫的原因,买硫磺软膏涂涂看,可能会有效果 这些全是我的医生告诉我的,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哦,还有,月经不调的宝宝最好还是找靠谱的中药调养,激素什么的最好不要吃 会让体内供应激素的器官产生惰性,从而不提供激素,这是真的!! 如果在吃激素的话,那就把那一周期吃完,不要停,不然会大出血的,吃完就停了别吃,这个对身体其实也不是很好的。 真的别为了减肥吃代餐,什么蛋白粉,生酮减肥,这些真的别尝试,一口气吃不了大胖子,脚踏实地慢慢减才是硬道理,我的医生看过很多因为减肥导致内分泌失调或者绝经的患者,有些激素吃多了雄激素增高长胡子!!! 所以…… 要好好保养身体呀 ———————— 奸情 摇曳的烛光,素来清幽的书斋里传来暧昧的声响。 应仲锢着女人纤细的腰肢,紫红色的性器不断抽插,淫液混着精液留了一地,周边零零落落地散着小衣,罗裙,混着男子的衣物交缠一起。 “嗯……嗯啊……姊夫……不要了……”那在应仲身下承欢的不是别人,正是裴郡主之妹靖嘉! 原来早些年那裴郡主嫁入相府时,靖嘉常常上门小住,那应仲也是风流之人,见妻妹生得娇憨可爱,便暗暗使了些手段,连哄带骗地与她做了那档子事儿。 “不要?你瞧瞧那小嘴儿,恩……咬着我……心肝儿……姊夫弄得,弄得你可舒服……”应仲捏着她胸前的红樱,恶劣地捻弄着。 那靖嘉年纪不大,肌肤雪白娇嫩,哪里是生了孩子的裴郡主可以相比的。 “嗯……嗯……用力些!啊……姊夫再用力啊……”靖嘉抬着修长的玉腿,似美人蛇般缠在应仲腰上,媚眼如丝,声音娇的可以滴出水来,“方才,方才阿姊派人来……寻你,啊啊……你还不过去?” 应仲闻言,狠狠往前一顶,弄得靖嘉尖叫着缩了缩,“去了,谁满足你这小荡妇连自己的姊夫也不放过,若是给你阿姊知道了……你说……心肝……” 靖嘉素来被家里千娇万宠着,如今身子给了应仲,自然心也给了他,“知道,知道又如何……你说……嗯……是我好,还是啊啊……阿姊……” “你阿姊那下面,就是塞头牛都没问题,哪里……哪里有你这样紧啊……”他似有些疲惫,慢了动作浅浅抽插,那靖嘉刚得了些趣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蹭着应仲的腰,哭求着要应仲给她。 偏偏应仲是个坏心眼的,直接退了出来,任由靖嘉眯着眼张着腿,那销魂穴里一张一合地吐出晶莹的液体,她被应仲勾的痒痒,无奈之下,将嫩葱似的手指往自己的下身摸。 “心肝,你自个儿的手摸着如何啊?”应仲看着有趣,拿了狼毫往那桃花穴中探索,引得靖嘉娇喘连连,抬着一对乳儿要应仲品尝。 两人来来回回地弄了好久,桌案椅子上泥泞不堪,应仲抱着她坐在一旁的春凳上,一会没一会地玩着她胸前的浑圆。 “恩……你就会欺负我……先前那孙粲,孙粲在府里的时候,你怎么……啊……怎么不去勾搭?” 确实,论姿色,就是靖嘉姊妹加起来也不及孙粲一半,是以靖嘉郡主还期待着应仲能够将孙粲拿下,毕竟那样倨傲的士族女若成了一个玩物,该是件多么有意思的事。 “哼,你以为她同你一样这么放荡吗?孙氏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你是没看见,我那阿耶只差将她供起来和宫里的皇后一样对待。”应仲冷笑,手上的力气加重,引得裴郡主娇呼喊疼,“说到底,阿耶到底是想护着应冀,不然怎会冒着得罪士族的风险为他尚孙氏女!撇开孙家背后势力不说,就是孙祁,皇家也得给他三分面,我曾多次拉拢此人,奈何孙祁这厮眼高于顶,从不屑与士族之外的人来往,更不说与寒门有干系的人。倒是便宜应冀那竖子了,有这么个妻弟。” 靖嘉道:“那若是孙家有心要助应冀夺取相位呢?” 毕竟应桓手握大权,身居大丞相之位,若是而应冀不过是个痴子,若由他继承相位,也是变相的将相位拱手给孙家。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孙樊贞看似醉心山水书画,可在朝堂内还是有一定份量的,何况士族环环相扣,除了一个孙粲外嫁给应冀,其余的孙氏子弟都与那些士族婚配。那日冬狩,孙祁与谢五郎密谈许久,只怕是要做些准备了。” “可现如今阿舅不是扶持寒门上位吗?只要联络寒门——” “妇人之见!”应仲冷哼打断,若真有那么简单,他就不会担心了,当下最重要的,就是阿耶手上的兵权,只要兵权在手,即便应冀成了大丞相又如何,还不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应仲眼里闪过寒光,摇曳的烛光下宛若待时而动的毒蛇。 窗外白雪纷飞,遥远的沂州,更是苦寒。 秦相颇背手检查军姿仪阵,厚重的军靴踏在砂石雪地上,发出特有的声音。 沂州地势险塞,不宜攻取,然守卫于其中的人却可以利用地势特点作战,且此处各通水路两道,实在是兵家必夺之地,所以在这不能出一点的差错,守在这儿的也都不是什么普通士兵。 教头施进行了军礼道:“将军,那批粮草已送到指定地点,请您下达指示。” 秦相颇点头,下达指示后竟亲自前往粮草处。 “可点清楚了?” “是,丝毫不差。”施进挑了帘子请他进去,望着一车车的粮草,秦相颇的神情略略有些复杂。 “那位田先生可有说什么吗?” “那仆从只说有缘再见。”施进说得都有些云里雾里的奇怪,更不要说秦相颇了。 这个田先生实在神秘,若非几月前粮草无故被劫,主公那又有郑世梃那厮作怪,他也不会和此人打上交道,且不说这粮草数量之多,运送速度之快,就单单是那仆从就格外怪异! 还有,那个田先生的动机又是什么?患有疫情的密州那还有田家的府医在施药救人,几个下人还搭了粥棚施粥。 秦相颇百思不得其解,这田先生到底是何方人士,对主公又到底是…… 害还是益呢? 叶贵妃 这日,应皇后派人邀孙粲进宫,没说原因,孙粲遂进里屋换了身银鼠皮褂子,下罩银红撒花褶裙,绣春将熏染上香料的金雀裘给她披上,又将鎏银香囊别在她的腰上。 牛车已停至府口,孙粲踩着凳奴上去,那车里头已点着香炉,小桌上摆着几碟子糕点,一壶补茶。 李嬷嬷将小手炉递给她道:“您可知入宫所为何事?” “不知!”孙粲直着脊背,漫不经心地拂着裙摆,堪堪可见那绣着东珠的鞋尖。 素手微挑开帘子,红墙碧瓦,便是皇宫了。 她来过这好多次,往年宫宴,孙樊贞便会带着她与孙祁,这条路,她走过好多次了,却从未想过再来,是将以魏国公夫人的身份,也是应皇后的弟妇。 命运无常,老天待她…… 到底是公还是不公? “那车里坐着的可是魏国公夫人?” 这声音…… 孙粲缓缓睁眼,可身子却丝毫未动,那外头的继续道:“那车里的可是魏国公夫人孙氏?” “绣春!”声音微哑,却带着几分不耐。 牛车的帘子缓缓被掀起,那外头站着个宫女,不远处停着一翟车。 “这位可是魏国公夫人孙氏?”那宫女见着了孙粲,也不大客气,“我们贵妃娘娘想见见您,请夫人随奴下车。” “见我?”尾音上扬,孙粲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宫女,“下回吧,下回派人来府里传个话,兴许我会过来,好了!我们走吧。” “你!孙氏,你好大的胆子!”那宫女厉声斥喝,可声音愈来愈弱,望着孙粲的那双眼睛,她近乎感到怯懦。 “孙氏?你方才说孙氏?”她微微抬高了下巴,微挑的眼尾透着些许讥讽,“区区一个宫婢也敢直呼我的姓氏?我倒不知这宫里的婢子竟这样厉害了,要不要我去请皇后娘娘出面评评理?” 那宫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孙粲冷哼一声,正欲离开,却听见那极为娇媚的声音,令人骨酥手软,“国公夫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叶贵妃。 孙粲眯着眼,看着那叶贵妃娇笑着向她走来,像这样宫女出生的嫔妃她从来就不屑理会,与其来往,只会自甘下贱。 “贵妃娘娘可要管好自己的人了,毕竟这饭可以吃,话不可乱说,侮辱士族这可是死罪呢!”孙粲微微靠后,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本宫不过是想寻夫人说会闲话,怎么就变成侮辱士族了呢?”叶贵妃扬着殷红的唇,容貌娇媚的仿佛可以滴出水,即便是站在孙粲边上也毫不逊色,相反,她身上多了孙粲没有的风情,即便穿着极素的宫裙也遮不住她的媚色。 孙粲微笑道:“娘娘可知,于士族而言,最不屑的便是与那三六九等之人来往,交谈,那些腌渍东西最令人作呕,也最令人不耻,她叫我便是一种侮辱,更不要说是站着和我一道闲谈了。” 叶贵妃的脸蓦地变得极为难看,保养得体的指甲死死地扣着搀扶她的宫女,“夫人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这宫女直呼我姓氏……娘娘说这该如何惩罚?”孙粲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叶贵妃的脸,眼里的讥笑愈弄,宛若再看一个跳梁小丑。 “正是,这样的宫女自然是该严惩!来人,将她拖下去杖责——” “不过是打几棍子就会记住教训了?依我之拙见倒不如关永巷,省得要人误会是您——侮辱士族门阀呢!” 瞧啊,不过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宫女,做了几年的主子倒忘记自己那低贱的出生了。 叶贵妃咬碎一口银牙,心里恨孙粲恨得牙痒痒,“自然,便按夫人——” “非也非也,如何是按我之愿呢?这明明是贵妃娘娘您的注意啊!” “你!” 孙粲轻笑,示意绣春合上帘子,“您自个儿处理吧,妾身就不耽误您时间了,毕竟皇后娘娘唤妾身还有事儿呢,像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宫女,处理也拉低了身份不是?” 叶贵妃狠狠吸了口气,望着渐行渐远的牛车,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而那抚着她的宫女腕上满是血痕。 “给我将她拖下去,杖毙!”叶贵妃缓缓吐出几字,莲步轻移,再不看那伏在地上的宫女一眼。 献计 宫女引着孙粲进内殿,应皇后正巧拿着只布老虎逗小太子玩。 “可把你盼来了,景阳宫那位没冒犯你吧?”应皇后笑着要她坐自己边上,小太子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不过是只跳梁小丑,何须记挂于心。”绣诗接过孙粲的雀金裘,几个宫女手捧香茶点心上来。 应皇后轻笑,像孙粲这样的士族女自然不会将叶贵妃放在心上,甚至说都不屑去说。 “脸上的伤如何了?”她仔细端详一番,见孙粲在那伤口处描了朵红梅式样的花纹,更显她风姿绰约,肌白赛雪。 “好多了,不瞒您说,初见那脸上的疤时,着实吓了一跳,得亏二郎带了玉肌膏回来,虽还有印子,不过总算没那么吓人了。”孙粲微笑着取过帕子压了压嘴。 “你年纪还小,是不易留疤的,且这擦伤太医瞧过了,多抹抹玉肌膏,保管你这小脸俊俏如初。”应皇后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那边上的小太子也跟着“咯咯咯”地笑。 “瞧,皇儿很喜欢你呢!” 边上的奶娘道:“可不是,每每夫人来了,小殿下都会闹着要出来,看来实在是有缘呢!” 孙粲含笑不语,应皇后将孩子放在她怀里道:“来,你抱抱他,熟练了,下回有了孩子抱着也方便哩。” 孩子!孙粲僵了僵,她可不喜欢孩子。 小太子挥着软软的胖手,孙粲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奶香味儿,那红润润的小嘴一张一合,挂着晶莹的口水。 孙粲僵着手想放下这孩子,奈何小太子缠得太紧,咿呀咿呀地喊着,应皇后看着有趣,见她实在无措才将孩子抱了过来。 抿了口香茶,孙粲环顾四周陈设,实在朴素无奇,甚至她屋子里随便一个摆件都要比这些东西来的金贵。 太素了! “是了,吴王的伴读可定下了?”孙粲轻轻捏着小太子的胖手,肉嘟嘟的,捏着舒服极了。 “是李明德之子!”应皇后拿着银签挑了挑手炉里的香灰,嘴角挂着讥讽的笑,“陛下对景阳宫的那位实在是宠爱啊,从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确实,李明德是寒门一派的领导人物,若有他相助,无异于得到寒门一派的支持。 太子年幼,别说伴读了,就是启蒙都未曾开始。 孙粲望着小太子白嫩的胖脸,心绪复杂,现如今寒门一派不断壮大,甚至风头隐隐有要盖过士族的迹象,若那吴王真得寒门支持,只怕这太子之位…… “从前未出阁时,只知道我要护着二郎,护着他不受欺负,后来入宫为后,只知道我要巩固好自己的后位,这样,别人就不会看轻二郎,就没人敢去欺负他,痴子也好,常人也罢,都是我的阿弟,我必须要护好他才是。”应皇后起身,木窗微启,看着窗外的白雪怔然。 “自从诞下皇儿,二郎成婚,我以为我会轻松不少,可是我发现我错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实在难,太难了……” 应皇后的声音很轻,孙粲侧头望她,相比叶贵妃的娇艳,她实在只能用温婉或是端庄来形容,甚至是寡淡。 孙粲捏着小太子的手,忽然瞧见他脖子上系着的一块长命锁,那是她刚嫁给应冀时,恰逢小太子生辰所赠,听李嬷嬷说,大萧氏生前也命人打了一对长命锁留给她与孙祁,希望一对儿女平安无忧。 “阿姊!”孙粲忽然出声,引着应皇后下意识地转头看她,“这并非是件糟心事儿!” “六娘……” “叶贵妃不过宫女出生,无家族,无势力,靠着的不过是陪着陛下度过冷宫的感情,这既是她的优势,同时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优势!陛下九五至尊,可既不是中宫嫡出,也不是先帝之长子,故而他最忌讳的恰恰是冷宫的那段日子。”孙粲抿了口茶水,看着应皇后发上的凤钗微笑,“叶氏不过宫女出生,苦尽甘来才做了个贵妃,您觉得她会甘心吗?” “六娘的意思是……” “娘娘可知昔日唐高宗之元后与淑妃如何被废?”孙粲微笑着拿手帕擦掉小太子嘴角的口水,“一则引狼入室,二则便是武后够狠,够绝!” 应皇后自然不是蠢人,片刻道:“六娘以为若有凤殿易主之说法流出,该会如何?” “无关紧要的留言,如何引起陛下重视呢?娘娘,您要做的,便是大肆夸奖吴王与陛下当年的风姿如何相似,甚至不逊色于唐太宗与玄宗!” “六娘啊六娘,我终于知道阿耶为何坚持要为二郎尚你为妻了。”应皇后悠悠叹了口气,此事若真成功,那叶氏与吴王必将永无翻身之日,而即便失败,谁也寻不出她一点过错。 毕竟她只是在恰当的场合 说了恰当的话而已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如何怪得了她。 醉薰楼 凤殿外的积雪早已被宫人扫去,孙粲脑中还浮现着应皇后的模样,一身素淡无奇的常服,身上唯一还算华贵的首饰也就是那插在发髻上的凤钗。 眼若枯井,实在看不出一点的生气。 应皇后她……原本不是这样的。 还未搬出相府时,孙粲曾见过应皇后的旧阁,不说如何精致,但看得出主人也是个风雅之人,甚至那些衣料花样无一不鲜艳夺目。 听相府的老嬷嬷说,应皇后的好些衣裙花样都是自己画的,妆容首饰,皆被当时贵女所效仿。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太难了。 应皇后的叹息仿佛还在耳畔,她就像那旧匣子里的精美衣裙,慢慢褪去颜色,泛黄,破损……终将丢弃在某个角落,无人记得。 她突然想,如果应皇后未曾身居凤位,也未曾嫁入皇族,那么她是否活得要自在些? 正如孙粲如若不是孙樊贞的嫡女,也并非士族出身,那……嫁入应家,受人耻笑的也就是不是她了对吗? 可这些没人能够回答她,因为这些不过是如果,都只是孙粲的猜测,若真没了孙氏一族的庇护,她孙粲什么也不是。 累,太累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牛车那的。 踩着凳奴上了牛车,婢子掀开帘帐,一抬眼便瞧见应冀懒懒靠着,见她时微微挑眉道:“怎的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 原来这应冀听说应皇后唤她入宫,本想着下朝后也过去一趟,但外男进后宫多有不便,故而在牛车上等她回来。 孙粲吩咐李嬷嬷她们去坐后边那辆车,约莫是应冀来时坐的。 “何时来的?”她搭着应冀的手坐他身边,看着那白瓷细釉的杯子里缓缓升起热气儿,孙粲声音轻的近乎听不见。 应冀只说下朝便来了,继而笑道:“方才瞧见你阿弟了,和谢五郎走在一块儿。” “这有甚奇怪的,自小便在一处玩闹。” “你这人好没耐性,我话未说完呢,你可知他俩要去哪?” 孙粲莫名抬头,直觉应冀说得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她见应冀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嘴里不知嘀咕了什么,见孙粲实在不耐烦了,才道:“你那好阿弟带着谢五郎去醉薰楼。” “去,去哪?”孙粲瞪大眼睛,只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 “醉薰楼!”应冀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一下朝便走了,急得很哩。” 孙粲的脸当即变得极为难看,那种地方岂能是孙祁这样的士族郎君能去的?不说里面鱼龙混杂,就单单是去里头寻欢作乐…… “绕道,去孙府!” 醉薰楼……孙祁莫不是疯了才去那种地方! “你也忒看着孙祁了,他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儿,去那种地方倒也——”应冀看不惯她这般要紧孙祁,正说着,哪知孙粲冷声打断! “既是血气方刚娶妻不就成了,娶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我看他还哪来的心思去这些乱七八糟的鬼地方,再者就算未娶妻又如何,莫不成那通房丫头是死的吗?” 应冀悠悠道:“那可未必,即便妻子再倾国倾城,若碰不得也不顶事啊。” 孙粲道:“胡说,谁家娶妻还碰不——”她似想到了什么,别过脸不理他,引得应冀发笑,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又恼了?你这小娘子好不经逗!” “你这话倒有些意思,那没出阁的才叫娘子,我算什么。”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赌气似的拉着腰上的玉佩。 “你和未出阁时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多了个身份,换了地方住罢了,别的可有变化?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咱俩成婚那么久了,还不曾行周公礼。”他将孙粲抱坐在自己腿上,抚着她脸上的花钿道:“方才瞧你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可是阿姊与你说什么了?” “你既看出我心情不好,还和我说什么烦心事儿!”孙粲打了他一下,对应冀而言不过如挠痒痒般,但心知孙粲的性子,便哄道:“这事儿是我不对,下回这样我便直接跟上去,将孙祁给你带来可好?” “还下回,这次我便要他知道错了!”她颇不自在地躲开应冀的眼睛,那里面有她害怕的情愫。 “叶氏寻你麻烦了?”应冀别过她垂在两边的鬓发忽然问道。 “好端端的说这个做甚,提她更败我心情。”孙粲倚靠在应冀的胸膛,纤长的睫毛低垂着,落下一小片阴影。 见她并不想多说此事,应冀也不再过问,柔声道:“是我多话了,那样的人确实不值得你说起。”他的目光落在孙粲的雀裘上顿了顿,随即轻抚着她的鸦发不再出声。 “二郎……” “恩?” “我……我心里烦得很,乱糟糟的,就是有些怕,也很烦……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该同谁说,李嬷嬷她们自然是不懂得,说多了只怕徒增烦恼。阿祁虽与我感情甚好,可……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到头来连说心里话的人也没用……” “好端端的怎么就烦了,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你?” “不曾,只是……”孙粲有些冷,往他怀里缩了缩,“我不喜欢这皇宫,这里太冷了。” “好,那下回我们就不来了。”应冀的话突然逗笑她,孙粲眨着眼睛问:“你说不来便不来吗?若是你阿姊再唤我入宫呢,亦或是陛下?” 他也笑了,只是这笑让孙粲觉得哪里有些怪,“只要阿粲不想,谁也逼不了你!” 从军 “年后我要参军去了。” 毫无预兆地,应冀的话宛若一声闷雷。 “参军?好好的为什么要参军,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孙粲有些恼了。 在大殷,从军者都是寒门子弟,有的是被迫征召,有的则是混口饭吃,但那些是没念过几回书的大老粗,且作风行为十分粗鄙,如果应冀真的去参军……孙粲几乎可以想到以后,她将真的沦为士族的笑柄。 应冀安抚似的想要揽住她的肩膀,可被孙粲挣开了,只好无奈道:“你瞧,和你说了就和炮仗似的燃了,这事儿是我一早便规划好的,你也该知道先前咱们的关系……总之参军之事我意已决。”应冀的态度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惹地孙粲恨恨道:“好啊,你倒是去啊!你最好去了就别回来了,咱们和离。” “孙粲!”应冀眼神阴郁,锢着孙粲的腕子道:“你与我和离后想嫁给谁?怎么,谢五郎回来了,你就这么——” “啪!” 一记耳光打在应冀的脸上,孙粲咬着一口银牙,厉声喝道:“荒谬,我看你就是疯了!”现在她也没心情去管孙祁的事儿了,直接吩咐车夫,“回府,国公府。” “与其这样让你疑来疑去的,倒不如我自个儿坐实呢,哼,明儿我就让人去把那什么云儿——哦,我忘了,那丫头早被人弄死了,也无妨,反正你也是个荤素不忌的主儿,随便是个丫头就喜欢!您慢慢挑,挑好了我主动让位成吗?” 应冀被她气得脑门儿突突的疼,红着半边脸道:“你自己听听你到底说得什么话,我总共碰过你一个女人,哪来的什么丫头婢子?到底是我太惯着你了,总这样胡闹!” “好啊,我胡闹?你去寻个不胡闹的吧,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背后笑我?你又去参军,你前脚去,后脚我就真的沦为大殷的笑柄了你知不知道!”孙粲捂着眼睛,可不断有泪珠从指间的缝隙流出,一滴,两滴……裙裾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色水渍。 “六娘……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若是不解气那再打我几巴掌好了,不哭了,恩?”应冀顿时感到手足无措,他小心翼翼地揽过孙粲,见她没有挣开,心底松了口气,大手抚着她的脊背,不由叹气自己娶了这么个祖宗,打不得骂不得,更说不得。 现如今朝堂分为三党派,除去士族寒门二派,剩下的就是以应桓为首的武将。 兵者确实不被人看好,但当年应桓就是靠着军功一步步往上,现如今手握兵权成为已朝大丞相,还不是受人敬仰?就是士族里面的孙樊贞与王安不也与他交好吗?应仲手里所有部分兵马,但以他的个性是不会与军中将士有太多接触,反而是招揽许多有识之士…… 应冀蛰伏多年,装痴扮傻无外乎是要活着,当年陈氏被人害死,应桓碍于情面与利益对外宣称坠崖,他被应仲退下河塘几乎淹死,可应仲不过是留了几滴眼泪,就哄得应桓相信不慎二字。 他要培养一批属于他应冀的死士,应仲有的,他也会有,应桓拥有的,他也将会拥有,甚至他要走的上面,什么大丞相,什么少将军……他应冀要走上权利之巅,他要整个大殷都匍匐于他的脚下。 但现如今孙粲……他自然知道孙粲嫁给他是受了委屈,也知道她心里难受。 “别哭了六娘,再哭就不好看了。”他吻着她的脸,舐去她睫毛上的泪珠,这是他的妻子,只属于他应冀的妻子。 孙粲的手被他锢得紧紧,于情事,总归是应冀占了上风,即便孙粲抿着嘴死守着不让他进去,可空着的一只手在她身上不断游移,甚至最后直接钻进她的衣服里,隔着抱腹在隆起处抚摸,引得孙粲微微颤栗,也顾不上方才的争执,哀求道:“别在这,若是给人听见了,我还有什么脸!” 应冀轻笑,在她修长的脖颈处舔弄啃咬,如愿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子,大掌揉着一对乳儿,指间夹着那凸起的红樱轻轻摩挲,孙粲瘫软在他怀里,眼里蒙上一层雾气,喘着气道:“回去吧,回去怎样都成,别,别在这……” “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许反悔。”应冀咬着她白嫩的耳垂,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悄悄解了她的裙带,手指抵着花唇不断徘徊刮磨,痒意爬上心头,孙粲半眯着眼靠在他怀里,“好,不,不反悔……”她的声音带了几丝哭腔,引得应冀的眸色愈深,他吻了吻孙粲的脸,轻声道:“六娘别动。” 说着他蹲下埋进孙粲的腿间,两片紧闭的花唇微微流出点蜜液,孙粲分明瞧见他的凸起的喉结滚了滚,眼里透着异样的光。 “六娘,今日便行周公礼吧!” 醉薰楼里,两位郎君悠悠坐在雅座,隔着屏风,有专门弹奏乐器的艺妓。 谢五郎转一圈茶杯,目光落在杯中盛着的浅色茶水,轻哂道:“这样的东西也可叫做茶水?” “这是醉薰楼,不是茶楼,来这可不是喝茶聊天的。”孙祁懒懒敲着桌子,仔细留意外边的动静。 谢五郎奇道:“我竟不知什么时候你对阿娴的事这般上心了?你阿姊若知道你我来这等地方,定会说我带坏你。” 孙祁道:“你这样的大忙人不知道的事情可多哩,还差这一件两件?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那演奏的琴女喊了喏,行了礼便合门出去。 孙祁嘴角噙着笑,待听到隔壁厢房的门被打开时,对着谢五郎道:“瞧,鳖已入瓮!” 瓮中捉鳖 谢五郎侧耳细听,那隔壁厢房先是传来一道男声,“你们都去外头候着吧!” 王元清。 孙祁压着嗓子道:“你且听着吧,这厮可是有个老相好呢!” 果然,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厢门又被推开,这次来的是个女郎。 “清郎!”那女郎的声音娇弱可怜,谢五郎只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听过一般,可又记不清是在哪。 “陆妹妹,今日风大,你怎么穿得这样少,上回狩猎我赠你的狐皮呢?那个暖和,你去做一身狐裘也好的。” 孙祁暗暗翻了个白眼,他实在想不通这王安夫妇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两人眉来眼去的这么久也看不出一点端倪。 “清郎,今日我邀你出来,只是想问问你,你心里可曾有我?”那女郎声音有些哽咽,娇娇弱弱的听着分外怜人。 “这是王元清的表妹!”孙祁颇不屑地看了眼泛白的墙,“就是那陆家女,据说也是个吟诗作画的才女,不逊王家的女儿。” 甚至心眼更甚! “陆家女?”谢五郎面上依旧挂着微笑,似冬日里的阳光,看似温和,可细看却毫无温度,“我说呢,哪家的女郎这般大胆,敢得罪谢家。” 那个陆家女他见过几次,大多都是跟在王家女眷的后边,永远都是素衣玉钗的打扮,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 “五郎,你可知醉薰楼的茶水里都加了什么吗?”孙祁突然笑得恶劣,像这种地方,喝的东西里自然也会加些助兴的迷药,若是隔壁那对喝了…… “好妹妹,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你放宽心,待我寻到机会便会和阿耶阿娘提此事,我的妻子只有你!” “原来王安夫妇还不知此事啊。”谢五郎扯着嘴角,狭长的凤眼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继而缓缓起身,木屐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一头乌发松松垮垮地倒是狂士之姿。 推门和小厮说了什么,孙祁看着他的侧颜忽然微哂,前世谢娴最后悔的便是嫁给王元清,甚至孙祁求娶她时,心里还有心结。 婚后王元清更像是夫妻之间禁忌,就如同谢五郎于应冀夫妇。 可不同的是王元清这根刺成功被孙祁从夫妻之间拔出,可应冀他们却做不到,或许是孙粲太傲不屑解释,或许是应冀自卑,害怕。 应冀与孙粲曾有过一个孩子,可因为一个意外,孙粲小产,至死也没留下一儿半女。 孙祁想,若是阿姊没走的那么早,她亲眼瞧见士族的势力渐渐被应冀与昭帝瓦解,曾经朝堂的三个党派都如狗般臣服于皇权,孙家更是不复往昔辉煌,她会怎样? 痴,怨,嗔,恨! 他实在猜不到,也不想去猜。 为了控制外戚力量,孙家入仕的郎君大多做的都是闲官,有名无权。 这些是谁的主意不言而喻,不过那会孙祁实在没精力去和应冀斗了,且谢娴希望他远离朝堂风波,毕竟年岁上来了,自自在在地窝在南郡城养老很好,没必要再和年轻那会一样。 有时他近乎要忘记那段日子,肆意的,嚣张的,跋扈的,是他最快乐的。 孙祁也觉得累了,疲于朝堂士族之间的争斗,他宁愿和谢娴隐居于南郡,也不愿再回帝京那繁华糜烂的地方。 所以啊…… 孙家子弟再不入仕为官,但来往者皆是名士鸿儒,虽不及当年,但在江东到底有些势力。 可晚年的应冀却像是疯了一般,手捻佛珠,谈经论道,大肆修建寺庙,府里来往的也都是那些道士。 宫里的小帝姬曾说在应冀的佛堂里瞧见孙粲的灵牌,大多数他都一人待在佛堂里,除非昭帝有事寻他,亦或是小帝姬寻他。 那佛堂外人是不给进的,可只有小帝姬可以,约莫她的眉眼有几分相似孙粲,又或许只有她不怕应冀。 那隔壁厢房里的男女依旧互诉衷情,孙祁回神瞧见谢五郎的指骨捏着茶杯泛白,温润的眉眼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房门忽然被推开,孙祁瞧见谢家夫妇走了进来,他打了招呼,谢夫人微笑着与他寒暄几句,继而与谢五郎道:“在隔壁?” “是。” 谢夫人侧头,含笑对着孙祁道:“真是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这里不干净,你与五郎去外头逛逛吧!” 孙祁知道谢夫人这是要动真格了,自然行礼告退,与谢五郎出了醉薰楼便去不远处的铺子瞧笔墨。 后来他也只是听说,谢氏夫妇命人请了王安夫妇过来,四人在门口等着王元清二人出来,听说那陆家女出来时面色酡红,眼角含春,头发都有些乱。 王安当即命人将王元清抓回府,行了家法,至于陆家女…… 谁知道呢,总之这门亲事就那么算了。 暗涌 床榻上一片狼藉,孙粲自个儿腿间也粘腻难受,再者做了那档子事累得很,一切皆是应冀替她收拾擦洗。 真是琼浆蜜露灌大的娇娇儿,未出阁时她是孙家的明珠,被孙家一干人千娇万宠的惯着,出嫁后即便应冀那会儿对她无感,但在吃食方面也未短了她些,更不要说现在,但凡有什么稀罕物,皆捧着送她面前讨她欢心。 “六娘勿要睡,仔细冻着。”应冀用手指在她腿间缓缓抽插,带出那些白灼液体,那花唇红肿地分着,紧紧含着他的手指,孙粲娇软地靠着他,嫣红的唇瓣微张,溢出破碎的呻吟,“嗯……不要了……我疼……不,不要了……啊……” 应冀低头亲亲她泛红的眼角,哑着嗓子道:“乖,我不做什么。”话是这么说,可花穴里又加了一指,湿热的花液混夹着白灼血丝流出,孙粲不自觉迎着他的动作,眼前俱是白茫,玉白的小脸染上一层绯色。 云雨之欢,夫妻之乐。 她的手挽着应冀的脖子,两人似交颈鸳鸯一般,应冀含着她的唇瓣,两指深深抽插着花穴,淫靡的汁液不断融入泉中,肿胀的性器抵在她的腿间,时不时地刮蹭。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像是抽去了骨头,孙粲哭软着嗓子求他,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太过销魂,令她害怕。 两人出来的时候,下人已换好了被褥,即便香炉里燃着百濯香,可空气里依旧散着股说不出的旖旎味儿。 孙粲忽然道:“开扇窗子透透气罢,怪闷的。” “好端端的怎么就感觉闷了?外头这样冷,仔细冻着。”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下榻去窗边,微微开了一点。 孙粲懒懒躺在里侧,见应冀回来了欲要再往里挪挪,哪曾想被他一把拉过,直接贴在他胸膛。 “你笑什么?”她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低低地笑声,不由出声问道。 “我心里欢喜。” 至于欢喜什么他没说,但孙粲多少知道点意思,于是撇嘴道:“这样就欢喜了?可怜见的,说出来不怕人笑话。” 应冀挑眉道:“那你说什么事我才该欢喜?这档子事换作是谁都该欢喜的不是吗?” “你……”她一时语塞,忽然半支起身子,那盖在她身上的锦衾滑落,露出莹润的膀子,“是了,我差点要忘了,你真的……真的要去参军吗?” 应冀“嗯”了声,垂着眼将锦衾往上拉了拉,“此事阿耶也知晓,已经定下了。” 孙粲的脸刷的白了,咬着牙恨恨道:“好啊,都已经定下了……你都定下了何苦又告诉我?明儿我就收拾好包裹回孙府,你……你自个儿过吧!” “又胡闹,莫不是方才没累着你?”应冀沉着脸瞪她,只是眼里的无奈太过明显,“你可知我为何要去参军?” 问归问,应冀根本就没给她回答的机会,“现如今塞北外族蠢蠢欲动,而我阿耶根本就没有出兵的意思,你可知是为什么?” 孙粲哪里知道这些,自然是摇头的。 “那是因为他在等!”应冀抚着她的脸颊,“当年我应家就是靠军功起来的,可这身份在士族里太尴尬,可又是庶族没法比的,故而送了我阿姊入宫为后,又给应仲尚了裴郡主,大大靠拢皇家,当年先帝对他何其信任,临终前为保皇权巩固,将兵符交给我阿耶,要他护好陛下,避免当年的三王之乱。” 三王之乱她当然知道,永乐帝初登基时,年纪尚小,在任用周寅等人时,采取削弱藩王势力,故而引得几个藩王以清君侧之名叛乱,若非有大将卫文,只怕好好的大殷王朝又要分割为三。 怪道先帝临终前下旨要应桓入宫,约莫是担心冷宫出生的武帝受人欺负吧。 可应冀说的等是什么意思? “六娘,我自小也是在军营长大的,好几次的战争,我阿耶明明可以一次取胜,可他偏偏却要拖,拖得朝堂赠加军粮武器,战马人手,才来个大获全胜。” 孙粲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果然。 “历数风流人物,我阿耶最欣赏的便是曹孟德,自记事以来,听得最多的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六娘,我阿耶就是在等啊,等着武帝求他出兵,再拨出一匹人马给他,然后——” 应冀忽然止住声,粗砺的手指在她的手心轻轻划写着,那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着她,这样的应冀让她感到陌生,而这些事情更让她心惊。 “陛下他知道我阿耶的盘算,但兵权在我阿耶手上他没办法,所以……” “所以他要利用你对吗?如果应仲接手兵权,只怕会成为第二个应相,可你不一样!你是痴子,你若得到兵权你会是他最好的利刃,也是削弱应家最好的人选!而且——”她突然顿了顿,迎着应冀含笑的眸子轻声道:“你娶得是孙氏女,朝堂若是想动你,有心安排个诛九族的罪名……那么富春孙氏必然也脱不了干系,更甚至会牵连更多士族。我说得可有错?” 应冀愉悦的抱紧她,朗声笑道:“六娘啊六娘,我真是越发爱你了。”他将孙粲往自己那贴得更紧,“不错,皇帝打得便是这个主意,而我——也要利用这个机会,所以参军之事并非我一人可决定的,你明白否?” “如果真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太子登基要对士族……或者对孙家下手,你会如何?”她仰着脸,眸光潋滟。 太子乃应后之子,日后会说话了还得称他一声:“阿舅!” “自然是要看你啊!”应冀的手贴在她的两颊上,“你若在,无论如何这孙氏一族我都动不了,可你若是不在……那么孙氏一族或是士族都将是皇权的阻碍,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太子,它必将铲除!” 婚事 孙粲闻言,当即淡了神色,闷闷应了声便转了身子不理他,方才应冀给她上了药,那腿间处凉丝丝的,到底少了些开苞之痛。 “睡吧,时候也不早!”应冀自然是知道她的,但也没多说,只是给她掖了掖被子,便揽着她卧下,夫妻二人不再多言一语。 第二日醒来应冀已上早朝,卧榻之侧尽是冰冷,孙粲忽然想起孙祁的事情,当即唤了婢子进来。 她该庆幸昨晚应冀没要的太多,否则今日还得在床上歇着。 孙樊贞还未回来,她自行去了孙祁的院子,恰好瞧见他敞着书斋的窗子,好像是在作画。 “阿姊来了!”见她来了,孙祁命人取出茶器,那还未画完的画便搁在案桌上,孙粲略略看了眼,不想那画得是个女子,且瞧着还有些眼熟,不过孙粲一时也没在意,满心想着是他昨日的事儿。 “你老实告诉我,昨儿去哪了?” “昨儿?不曾去哪啊,不过是同五郎到外头逛逛,后来去买了些笔墨回来。”孙祁笑着掰了茶饼放在茶炉里,见孙粲的脸色愈发难看,才不紧不慢道:“阿姊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呢?” “我看你真是被马踢坏脑子了,那是什么腌渍地方不知道吗?这若是给有心人传出去谁家的女郎还敢嫁你,阿祁!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孙粲见他还笑,登时黑了脸,“笑什么笑,莫非是我说错了不曾?你可真是愈发胡闹了,待阿耶回来定要他好好管你!” “好阿姊,这事儿若给阿耶知道了,定要罚我跪宗祠的,那地方又暗又冷,怪瘆人的。”小郎君讨好地拉着她的衣袖,与孙粲相似的眉眼间哪里还有往日的跋扈狂傲,一袭素色常服,倒是显得人畜无害。 孙粲心中的恼意顿时散得无影无踪,她与孙祁是双生子,自然比寻常姊弟的关系要更亲密些,于是她咬着牙拧了拧孙祁的脸道:“下回再这样,我可真要阿耶罚你了!” 看是拧,实际上这力道不过挠痒痒般。 孙祁勾着她脖颈,将下巴抵在孙粲的肩膀上轻声道:“我就知道阿姊最疼我!” 前世如此,今生亦是。 闻言,孙粲顿了顿,其实真要说起来,孙祁又何尝不是呢?从小到大,但凡他得了什么好的东西都会送到她院子里,祖母再世时曾罚过她抄女戒,不过最后还是孙祁一笔一划地替她抄写。当日他听闻自己要嫁给应冀,忙连夜赶回,在阿耶那跪了好久求他好久。 醉薰楼一事就这么翻篇,孙粲心想着她那阿弟也不是什么贪恋烟火之地的人,且有那谢五郎在,到底不会做什么荒唐事。 “是了,近来魏国公如何?我瞧着陛下连着几日留他,也不知道何谓。” 孙祁唤应冀大多是魏国公,不过这听着倒是有些变扭,毕竟从前他都是极其不屑地唤应氏痴子。 “他?他能做什么,该吃吃该喝喝的,留下……约莫是说说话解闷儿吧,到底他阿姊是中宫皇后。”孙粲淡淡接过婢女剥好的榛子仁,应冀这个名字对她似乎毫无影响。 “阿姊莫要把人小看了,不咬人的狗才凶哩!” “孙祁!你的教养呢,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孙粲忽然冷了脸,厉声斥喝,倒是把孙祁吓了一跳,忙道:“我不过是说说,阿姊你……唉!是我错了……” 这回她不再出声了,只是自顾自地饮了香茶,那孙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姊弟俩相坐无言,没一会便散了。 回去的路上,孙粲揉着眉心道:“太太还有多久回来?” 太太自然说的是小萧氏,孙祁的婚事也该定下了,不过这事到底还是交由小萧氏来办比较妥当。 “还要段时日,老太太毕竟上了年岁……” 出嫁后没多久,兰陵萧氏那来了消息说是老太太病了,作为女儿,小萧氏自然是要回趟萧家的,顺带一起去的还有她的一对儿女。 不过孙粲记得小萧氏早就暗中相看各家女郎了,毕竟孙粲与孙祁同岁,她的婚事都定下了,孙祁也该有个着落了。 可若是没猜错的话,小萧氏钟意的女郎还是兰陵萧氏的,且借着回去的机会,小萧氏必定会提前此事,至于那位女郎的话…… “嬷嬷以为萧十二娘如何?” 李嬷嬷思索片刻道:“奴以为论姿色即便在帝京也是数一数二的,且瞧着那通身气派也是好的。” 孙粲轻笑,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睑,缓缓抚着怀里的暖炉,脑海里浮现出那端庄秀丽的面庞,倒也是个不错的人儿。 中途又去买了些黄麻纸与笔砚,归家时下人告诉她应冀已经回来了,于是便拿着这些纸笔砚去书斋寻他。 “见过夫人!”应祥守在书斋外,瞧见孙粲过来,忙行了礼。 “你主子可在里头?” “在,不过正与客人谈事,您看……” “也罢,那这些便给你拿着,待你主子好了,且拿进去。”孙粲淡声说道,并示意下人将东西给他。 应祥接过东西,见孙粲要走,忙俯身行礼,应冀吩咐过,礼制规矩皆按孙家这类的士族照做,毕竟孙粲出生士族,注重礼仪,那会还住在丞相府时,就曾和应冀讥笑过相府的下人没规矩,主子没个主子样,奴才没个奴才像。 审问 “啊……啊……滚,啊……阿兄……阿兄救我……” 地牢内,几个男子压着一女郎肆意凌辱,雪白的胴体上满是青紫的咬痕,软腻的椒乳也被一只黝黑的大掌揉捏着。 顾玄海红着一双眼睛,死死拽着牢门,想要冲出去杀了那些人,“畜牲,畜牲你们放开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杀了我便好,放了她……” “啧啧啧!好一出感人至深的兄妹情啊!”应冀拍掌走来,一袭玄色大氅立身于地牢,更显阴郁。 “主上!”郭姚见着了应冀欲要行礼,却见他挥手道:“免了,怎么样,可说出图纸的下落没?” 郭姚摇头,“这厮嘴紧的很,这几日怎么打骂都没用。” “是吗?”应冀扯着嘴角看向那牢门内的人,目露讥讽:“我倒真是小看先生了,听闻先生有治世之才,可坐相位,如今看来实在不假。要不得那古语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是?” 说着他往那牢门处又近了些,而他的身旁便是顾玄海的胞妹,以及凌辱她的侍从。 “停下!”应冀淡淡出声,噗嗤噗嗤的水声也戛然而止,几个侍卫忙穿戴整齐,神情恭敬地伏在地上,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情欲之色。 “看着胞妹在别人身下承欢的模样如何啊?”应冀冷冷看了眼顾家女郎,一丝不挂,极其狼狈的被人摁在他的面前,清秀的小脸满是泪痕,贝齿死死咬着下唇,眼里满是恨意。 瞧瞧,真是一家子的贱骨头,非要吃遍所有的苦头才知道错。 于是他说:“顾家老妪呢?这女郎的滋味尝够了便换一个人。” “你到底要如何,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过我们?”顾玄海嘶哑着嗓子,红着眼圈不敢去看胞妹。 “主上要的,至始至终不过是那张图纸罢了,顾先生明明知道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装傻呢!”郭姚露着森白的牙齿,身后的侍从备着好些刑具。 “我说了,那图纸不在我这,不在我这!”顾玄海暴怒地拍打着牢门,“那图纸早就被应仲烧了,哪里还在我这。” 应冀未出声,只是对着郭姚微微摇头,那郭姚便冷笑道:“烧了?既然烧了那留你也没什么用处,来人啊!将这顾家女郎送到军营去,算是犒劳犒劳战士们吧,至于那顾家老妪……也罢,送郊外的窑子去——” “不可以!你们不能这样……”顾家女郎挣扎着喊道:“我一介女流,你们的事情与我何干,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想去也行,只要交出图纸便成!”应冀已然不耐,心里的升起的燥意让他想拿刀子往顾氏女的身上扎上几口子,应冀向来不喜有人在他大嚷大叫的,甚至对孙粲以为的女人更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于是,他直接夺了侍卫手上的鞭子抽在顾氏女的身上,那鞭子浸泡过盐水,当下使洁白的胴体皮开肉绽,可应冀似乎还不满意,又将束火把狠狠打在她身上,空气中顿时弥漫着血腥味与焦烧味,应冀接过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微笑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带回来图纸,她们……就无事,否则……” 郭姚悠悠一声令下,几个侍从起身将血肉模糊顾氏女拖走,消失在昏暗中,隐隐可听见几声虎啸。 “外头可是又下雪了?”孙粲捻着针线,微微打开一点窗户,便被凛冽的寒风呛了喉咙。 绣诗一面往龙泉大瓶里添了几枝松柏,一面道:“可不是,下了好大的雪,怪冷的!是了,李嬷嬷吩咐厨房熬了鸡汤哩,您现在可要用些?” 孙粲想了想说:“你去盛一盅交给应祥,要他送进书斋。天这样冷,喝些鸡汤暖暖……多盛些,那还有客人,别怠慢人家。” “喏!” 绣诗行礼退下,内室只剩孙粲一人。 一边缝着手上的针线,一边寻思着合适的花样,老实说她也不大擅长女红,不过算得上是会罢了。 “在想什么,这么认真!” 忽然想起的声音吓得孙粲手一抖,那针便扎到她的手上。 “嘶!”她眯着眼颇为不悦道:“你是那贼路子出生的么,好端端的吓人!” 应冀见她像是恼了,赔笑道:“本以为你是睡着了,哪曾想你——你这是做什么?” 说着他便要伸手去拿,但被孙粲一巴掌打开,继而便将东西收了起来,只是淡淡道:“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闲着无事弄点东西做罢了,你自己瞧瞧,我这都扎出血了。” 听她这么说,应冀忙抬起她的手指,果真瞧见一抹赤色,便低头含住,引得孙粲道:“脏死了,拿帕子擦擦便是了。” 这脏也不知是说手还是应冀。 “我以为你还在书斋论事呢,便叫绣诗去送鸡汤了,哪里知道你回来。” “事情已谈妥,无需再议。”他将孙粲抱在怀里,咬着她的耳朵道:“下面还疼吗?” “你……”她蓦地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你真是不知羞,好好的问我这个……啊呀别碰……应冀!”恼羞成怒的孙粲狠狠掐着他的腰,正要骂他,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虽然极淡。 “你受伤了?” “不曾。”应冀捋了捋她的鬓发,心里大概知道那血腥味的来源,只说:“只是方才议事时,那客人之故。” “客人之故,他受伤了?” “恩,味道可是很重?要不我再去沐浴一次?”应冀抚着她的脊背,温声细语的模样哪里看得出在地牢的暴虐与冷戾。 孙粲摇摇头,只是靠着他不说话,因昨夜的关系到底是同应冀亲密了些。 “若是累便靠着眯一会。”应冀弯腰脱了她的丝履与罗袜,沿着脚心向腿肚子揉按,好让她舒服些。 心魔 “不能眯,眯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孙粲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他的胸膛,轻声道:“你陪我说说话,熬了困意。” “好,那六娘想和我说什么?”他的手劲大,不一会便捏的孙粲两只腿发红,引得她嗔道:“不捏了,再这么下去可得青紫一片。” 应冀低低地笑了,揽着她靠在软榻上。 “听说你小时候在塞北住过一段时间,和我说说那里吧。”孙粲换了个方向,与他面对面,白嫩的手指抚着他的脸。 “你若不提,我都差点要忘了。塞北啊……那可真是大得很,大多都是骑马的,哪里还有什么牛车,民风豪放,哪里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不同的部落有不同的风俗。”见她感兴趣,应冀便想了些说给她听,“你可听过‘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妻其妻。’这句话吗?” 孙粲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真的有地方是这样吗?这不是……坏人伦的吗?” “可像塞北那边就是这样的,毕竟孤儿寡母的生存不易,若有那种规矩到底好些。再者不是所有人都重儒家,讲礼学的,你忘了当年齐国之乱吗?”应冀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暖而干燥。 “齐国之乱……”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明白应冀的意思。 “是文姜与兄襄公之事否?” “对极,六娘以为如何?”他的眼里含笑,指腹上的茧子磨得她痒痒的。 “襄公荒淫无道,昏庸无能,虽有妹二人,可书言:‘宣姜淫于舅,文姜淫于兄,人伦天理,至此灭绝矣’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应冀却道:“自汉武以来独尊儒术,可江都易王刘非之子却照样与妹私通,六娘,不是所有人都如士族这般重规矩讲人伦的。” 孙粲蹙着一对娥媚道:“可规矩就是规矩,兄妹苟且,子尚父妻……我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是了!我曾听三兄说有处人家死了郎君,便将过门没多久的新妇卖到别处去了,你说这事儿是真的么?”说着她微微睁圆了眼睛望向应冀。 那双眼睛生得很好看,微棕的瞳孔透亮似琉璃,明眸善睐,顾盼且有情 “孙祷那厮向来顽劣,说不准是哄你玩的哩!” 有些事情哪里是一句两句话能讲清楚的,孙粲出生士族,自小便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见识最多的不过是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她哪里知道这人世间还有更多腌渍恶心事儿。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哪有的这样不讲理的婆家呢?哦,王家送了帖子,过几日便是四房的百日宴,你去吗?” “你去吧,玩得开心些。”他知道孙粲其实不大想和自己一块出席各个场合。 她果然点头,“好,那我让人重新做身衣裙。” “六娘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应冀扣着她的手,国公府原本是前朝皇子的府邸,虽然不小,但肯定不如相府与孙府的。 孙粲想了片刻,忽然道:“二郎给我立个秋千吧,要在……在你书斋不远处的地方,那里种了好多的花,要高一些,别太矮。” 应冀抚着她的头发笑道:“好,还有么?” 孙粲支起身子,两只银霜似的皓腕搭在应冀的脖颈道:“请个苏州厨子,小时候府上来过一个苏州厨子,菜做得极好吃。” 他只说知道了,还问还有没有,这回孙粲倒真没了。 “你以后做什么事情不许瞒我,这次从军之事我且饶你了。” 耳畔传来孙粲闷闷的声音,应冀毫不意外,若说孙粲有哪点是教他佩服的,那便是干脆。 不像别人那样又哭又闹的,她知道此事再无转折,那便去接受。 正如那时二人的婚事一般。 “你宽心,不会再有下次了,我知道你嫁给我是受了不少委屈,外头风言风语的也难听得很,这次从军……”应冀心里无端升起一股邪火,因为他,孙粲又会被人笑话了。 “无妨,你且顾好自己,我到底是孙家的女郎,她们还没这样胆大,到时你立了军功,也好教我风光风光。” 他的满腔怒火与郁气就这么散了,紧了紧手上的力气,他将下巴抵在孙粲肩上道:“我不会给你丢脸的,我保证。” “好,我等着!”孙粲的手指插在他的发间,轻声道:“我在家等你回来!” ——我和餮儿在家等你回来! 脑海里蓦地出现这个声音,像极了孙粲,可餮儿是谁?他从不知道自己身边有谁是叫餮儿的。 “二郎怎么了,脸色怎的这样难看?” 应冀晃神,却见孙粲抬手覆在他的额上,“摸着有些热,许是冻着了,待会请太医来趟吧。” “她不爱你!”冷肃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宛若蛰伏在暗处的毒蛇,阴冷至极,“她不爱你,她一点也不爱你,你看看她的眼睛,毫无波澜,你就该将她锁在暗室——” “闭嘴!”应冀突然暴怒,猛地将小几上的茶碗砸在地上,破裂的瓷片几乎要溅到孙粲脚上。 她被吓着了,不敢置信道:“好,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 邪寒入体 侍候在外室的下人听见动静忙推门进了,却见应冀支着身子,脸色苍白难看,地上散着碎瓷,孙粲见着来人了,宛若大梦初醒般喊道:“赶紧拿帖子去太医院——快点!” 那小厮赶紧照做退下。 她本也想跟着出去,可腕子被人一把拉住,应冀白着脸道:“别走!” 明明病了,可这力气却一如既往地大。 “方才我不是对你发脾气……六娘……”头部涨疼的仿佛就要裂开,豆大的汗珠顺着他侧脸滑落,应冀喘着气,竭力想要自己清醒些,脑海中快速的闪过一张张片段,心中无端升起的悲抑令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孙粲的名字,无力地靠在她怀里。 “我知晓了,你别说话了啊!太医马上就到,你再忍忍……”孙粲手里拿着帕子给他拭汗,见他疼得实在难受,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得蹲下身子,额头对着他的额头。 “勿忧。”粗砺的指腹将她紧蹙的眉头抚平,应冀疼得脸色发白却不忘逗她,“这样在意,莫不是心悦我了?” “胡说!”孙粲的牙齿都在打颤,嘴边挂着牵强的笑:“你觉得我——不可能!” 应冀慢慢转开眼睛,低着头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孙粲,“谁知道是我胡说还是你心虚呢,莫非你早就心有所属了?” 孙粲有些恼了,正要开口,却见下人引着太医进来,一时也敛了神色,气氛也不复方才那样拔刃张弩。 那胡子花白的老太医诊望一会,只说是邪寒入体,开几贴药吃吃便好。 孙粲蹙眉道:“可瞧仔细了?他头疼得厉害,可是还有什么隐疾?” 那老太医捋了捋胡子,又把了会脉,可到底还是说不清他头疼的原因,斟酌再三只道是累着了,要静养几日。 下人送太医出去,孙粲颇拉了锦衾盖在应冀身上,颇为不满道:“我瞧这太医也是白长这么大岁数,什么叫累着了,累着了就会头疼?你方才脸都白了,若真是累着的原因,那种田的村夫,侍候主子的下人不都要活活疼死!应祥去给你煎药了,现在还很疼吗?” 说罢,又想起方才的事,她又嘟囔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也不用回我……好了,你休息吧,我……去瞧瞧你的药!” 孙粲心里乱糟糟的,抚了抚鬓角便要起身,而靠躺在床榻上的应冀眯眼看她好一会,终是弯着嘴角道:“去吧,在这待久了,仔细病气过到你身上。” “那晚上……我睡别屋好了。”孙粲慢吞吞地将床帐放下,腰上佩戴的饰物伴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木屐踩在地上发出特有的清脆声,渐行渐远。 应冀透过微挑开的缝隙,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时,眼里的温度才渐渐冷却,那蛰伏在暗处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避你如蛇蝎,可见心中没你!” 那我该怎么办?应冀无声地询问,若是旁人,哪里值得他这样费心费力。 “孩子,你们需要孩子!”那声音透着愉悦,诱惑着应冀执行,“一个属于你和她的孩子,留着应孙两家血脉的孩子。” 应冀沉默片刻,冷冷问他是谁。 “我么?”声音的主人顿了顿,继而低低地笑了,却让人头皮发寒,“急什么,你就会知道了。” 诡异的眩晕感再次发生,恍惚间看见一间佛堂,蒲团上跪着一人,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只能瞧着背影,却见不到正脸。 那佛堂还供着一面灵牌,是谁的?他看不清,远远只瞧见爱妻…… “主子,要煎好了!”应祥端着药碗,隔着帘子与应冀说话。 “进来吧,放小几上便好了。” 应祥一一照做,又听应冀提起孙粲,只道:“听说要宿在别屋,正在收拾……” 应冀只说知道了,要他下去。 因为放了安神的药材,他很快阖眼睡去,醒来时屋内早已漆黑一片,只是那暖阁远远透着亮光。 他嗓子干哑似冒火一般,咳了几声,便唤那暖阁里守夜的下人进来倒水。 水壶里的水还是之前剩下的,但应冀还是一饮而尽,喉咙的灼热感稍减几分,他哑着嗓子道:“再倒一杯!” 那下人也不吭声,沉默地又添了一杯给他。 睡了一觉出了汗,浑身轻松不少,应冀揉了揉眉心,正想这下人怎么这般没规矩,既不去点蜡烛,也不知要服侍自己穿衣起来,然而忽然闻到一股极熟悉的百濯香,缠绵于身。 “你是哪个丫头?走近些瞧瞧。”应冀眼里浸着笑,尤其是香味愈发浓郁时,他竟“噗嗤”地笑了出来,方才没看清,原来她这手上还拿着夜明珠哩! “唔……好香,你叫什么名字?”应冀清了清嗓子,拇指摩挲着指腹上的茧子,“去把油灯点起来,若是样貌姣好的,我便——” “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猛地砸在床上,孙粲咬牙切齿道:“你便什么?我看你真是病糊涂了!” 逼问 屋内暗极,他的手穿过夜色,将孙粲抱到床榻上,扬声唤了守在外头的下人进来,点了油灯又弓着身子退下。 应冀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呼吸间皆是属于孙粲的香味,缠绵勾人,令他不自觉沉沦其中。 他的妻子生得娇俊美艳,貌若观音,可他呢,却是样貌平平,又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皮肤也比那士族郎君要来得黑许多。 孙粲的容貌实在太过夺目了,应冀望着那精致的眉眼有些出神,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她。 “你弄疼我了!”孙粲蹙着一对娥媚,不悦地想要挣开他,奈何力气比不过,只得作罢,那应冀回神,瞧见那腕子上的红痕,懊恼道:“抱歉,是我没注意……”他从暗格里取出一小瓷瓶,拿着玉勺挑了些抹上,又端详着她的脸,挑了些往那疤痕处抹。 一面抹着,一面安慰她:“要不了多久这里便会好的。”应冀好几次瞧见她怔怔望着铜镜,对着那面上的疤想摸又不敢摸的。 孙粲一向爱美,哪里受得了自己的面上多了一道瑕疵,为此推了好些邀她出去的帖子,闷闷窝在房中习字看书。 “我当然知道啦……这还用得着——你可没哄我吧?”她小声嘟囔着。 应冀笑道:“自然没有哄你,那会也不记得是谁了,总之脸上被刀砍了好大的口子,就是抹得玉肌膏才好,听说现在那张脸光洁无痕,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和那比起来你这肯定是没问题的。”孙粲下意识地想要摸摸自己的脸,但手停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明眸一转,竟别过来不理他。 他心里诧异,暗想自己又是哪里得罪她了,若非瞧见那颗夜明珠,只怕是想破脑袋也不记得了。 “还为方才的事情恼我?”他收了药,弯着眼睛望她,“你可是担心我真的会纳妾,恩?” “说话!”他轻轻晃了晃孙粲的肩膀,对她不说话的态度并不满意,因为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竟有些不耐烦地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六娘你……你也是在乎我的对吧!” 应冀知道孙粲,若她心里真没自己的话,纵使纳一百个一万个,她也不过是似笑非笑地刺他:“郎君果真好本事。” 可又转念一想,那时处置云儿的时候她也干脆利落,甚至在听说那云儿与他关系不一般时,那脸色阴沉地几乎可以滴出水来,那时候两人的关系并不怎样,甚至只能说是相互利用且相互戒备。 “我不知道……”孙粲终于出声,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垂下脸,可应冀却捏紧她的下巴,强迫孙粢仰头与自己对视。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你在害怕?”一改往日的体贴退让,他的咄咄逼人令孙粲感到无措,加之心里乱糟糟的情绪更让她不耐,“我有什么好怕的,你莫不是真有什么痴病不曾?” 应冀嗤笑,眉宇间带着狠色,“你不怕?那你倒是说啊,你明明对我有感觉,为什么不承认?” 有时倒真像在唱独角戏似的,只有他一人沉陷这段感情。 他至今也没明白,怎么就动心了呢?开始还不是这样,或许是那个梦,亦或许是他早早地就动了心,只是隐藏于心,骗过了自己。 应冀不是圣人,他对孙粲一系列的付出都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孙粲是他的!并且他也不是什么任劳任怨不求回报的善人,他爱孙粲,那么孙粲也得爱他,多么公平! 褪去平日里的伪装,应冀实则一点也不爱笑,且脾性一点也不好,有时候他也会被孙粲气着,但往往都是将气撒在暗牢的魏玄海身上。 对上那双眼睛,阴沉,狠戾。 孙粲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应冀,甚至孙樊贞,应桓,应皇后都不了解,不安一点点地扩散,她强笑道:“怎么回事,你这样严肃,倒是弄得我怪怕的。” 他没出声,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令孙粲感到浑身不自在,如芒刺背,终于她爆发了,将那颗夜明珠狠狠砸在地上,“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真要我去给你纳妾才满意吗?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你瞧,本来该生气的是他,可她自个儿倒是吧嗒吧嗒地掉泪珠子。 应冀当下被她弄得没脾气,但还是冷着脸道:“哭什么,还没打你骂你的,也不怕人瞧见笑话,行了,脸上才上了药,勿要哭了,那疤还想不想好了?” 孙粲红着眼圈道:“你懂什么,你这应氏痴子懂什么啊!若是没有赐婚……若是没有赐婚,我嫁的郎君必当是王谢那样的人家。你们应家算什么,不过是手握兵权的破落户,出嫁个庶女也是给你们面子了。哪曾想嫁的是我……”她拿着帕子不住拭泪,“人都道我孙家尊贵,可谁又知道嫁给你这声名远播的‘痴子’是我呢?及笄礼才结束,你那好阿爹讨来的圣旨就到了,也不知是心虚还怎的,婚期那样短,我的嫁衣还是匆匆完工,哪有想的精美……整个大殷的人都在看我笑话,我成了别人的笑柄……阿弟为此事连夜赶回来,冒雨跪在阿爹的书斋前,阿娘也为此闹了好久!是,没错!圣旨已经下达,再怎么样都是徒劳无功,可是我就是不甘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泪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她说得越发伤心,竟伏在榻上放声大哭。 应冀气得太阳穴突突的疼,咬牙切齿道:“我倒不知你这样委屈啊!” “是!我就是委屈,才嫁来就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老货惹我,你——你那会是不是想掐我,不,你就是想杀了我,才嫁给你几天,倒是犯了两回旧疾,我在家里一年也不曾犯过一回!你大兄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老是盯着我瞧,那裴郡主更是在笑话我!” 应冀闭眼狠狠吸了口气,“你还有什么都说出来,闷烂在心里算什么。” “还有?还有你!说什么爱我护我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暗地里想弄死我呢!” 这话实在诛心,应冀脸色大变喝道:“孙粲!在你心里我……我是这样的人?” 孙粲哽咽道:“你从来不信我,那我又为何要信你?” 百晬 应冀揉着眉心道:“我何时不信你了?但凡你开口,能给的我定会满足,若是不能的,也竭力去做……到头来我又有什么好处?” 孙粲道:“你不用说这些好听的哄我,你心里左右是疑我与谢家五郎有私情的,你敢说没有么?”她抹着眼泪恨恨道:“别人倒也算了,总归那些没眼见的我也懒得去搭理!可你应冀——口口声声说什么信我信我,我瞧这些话全是说着玩的,当不得真!” 应冀沉默坐下,不再出声。 入骨的寒意从脚下向上身蔓延,胸口钝钝的疼,却不是旧疾发作,她抬眼盯着帐上系缀的明珠,忽然觉得实在是没意思。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后悔了?对我这么好,可偏偏——偏偏我孙粲就是这样不识相,付出满腔的真心,到头来什么也不是……” 应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临走前他淡着声道:“你好好休息罢,这几日我宿在书斋。” 她的眼泪簌簌地滚了下来,死死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不见,李嬷嬷进来,见她红着眼圈坐在榻上,忙道:“您怎么哭了?可是魏国公……” “嬷嬷!”她埋在李嬷嬷的怀里失声痛哭,“他不信我……他从来不信我,早知如此,当初还嫁来做什么,我到宁愿他真是个痴子……” 李嬷嬷从未嫁人,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说句不敬的,在她心里孙粲就是她的孩子,眼下看见孙粲哭,自然是不好受的,可她也知道,主子们的事情哪里是能插得上手管的,又心疼孙粲,哄了好久,才见其睡下。 此后应冀便不再过来,用膳也是送到书斋,孙粲心气高,虽知道是自己糊涂说了混账话,但又做不得那低三下四的样子去寻他。 正日,恰好是王家的百晬,谢娴早早便来国公府,见着孙粲不由一惊,“咦,你怎么瞧着气色不大好,脸这样白,比上次见你时瘦了些。” 孙粲苦笑,只说是自己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要她别在意。 “是了,听闻你同孙子靖那厮拌嘴了?” “谁告诉你的?”孙粲拿着帕子抚了抚鬓角,似笑非笑道:“莫不成便是子靖请你来做和事佬?” 谢娴笑道:“果真是瞒不住你,既然这样,倒是同我说说,怎么就拌嘴了,可是因为醉薰楼之事?”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那倒是她的不是了。 “哪里是因为醉薰楼的事,我那好阿弟向来倨傲,有时说话是不过脑子的,和我倒也没什么,若是给有心人听见了这叫什么事……”孙粲叹气,在一些方面,她与孙祁都是相似的惊人。 “这是的,也罢,左右你们姊弟感情好得很,我也不多管了。这裙子是刚做的吧,纹样好新奇。”谢娴与她自小相识,哪里不知道她的性子,果然围着凤尾裙转了一圈,不禁笑道:“想来也只有你会用这千金难求的绢罗作裙来,”又见绣诗将那件桃红色的彩绣花鸟纹样的披风给孙粲罩上,更是称奇:“看来你在这过得倒是好的,那应冀对你——他听你的话么?” 谢娴自然以为应冀痴傻,倒是对这要好的女伴感到担忧,“你若嫁给世家,我倒是不担心的,可偏偏应家……应冀有个皇后阿姊撑腰,且性子又痴傻,没人欺负你吧?” 孙粲微笑道:“我是他们应家求娶来的,哪里有谁敢惹我,你别担心我,左右……都这样了。” 谢娴大她三岁,视她如亲妹,“好六娘,若是有哪些不长眼的欺侮你,尽管告诉我,看我不拿鞭子抽死他们!” 孙粲伸手挽着谢娴向外走去,几个婢子在前头为她们掀帘,“阿娴,你说他们为什么都觉得我与谢崇泽有不清不楚的干系呢?” 谢崇泽便是谢五郎。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两情相悦,甚至孙祁也这么觉得,若是赐婚的圣旨没有下来,想来她要嫁的便是这谢五郎了。 “我欣赏五郎的品格,也与他烹茶赏雪几次,可又谁知道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我对他无感,他又不心悦我,何来两情相悦之说,实在荒唐……你说怎么就有人愿意去信呢……” 她这话像是说给谢娴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可细看却像是说给她们之外的人听。 谢娴也不知该怎么说,只得道:“那些人嘴碎得很,不用理会,等哪天报应在他们身上才知道后悔!” 秋千 国公府里,应冀亲自打了桩子在书斋附近,好容易才弄了个秋千,又退了几步侧身问身旁的郭姚道:“那劳子秋千是这模样么?” 他没玩过秋千,长姊未出阁时的院子也没有这些玩意儿,也不知道这样做出来行不行。 郭姚擦了擦脸上的汗,原本白净的衣袍上蹭了好些的泥渍,手上还拿着东西,“约莫就是这样,您要不叫下人来弄?” 应冀摇头,拧紧了手上的绳子道:“她的事我不想交由别人去办。”说罢又问:“你觉得还有哪要改改吗?” 郭姚心里暗暗叫苦,若是别的倒是可以给应冀出出主意,偏偏应冀问他这些女儿家的事…… 他还未成婚哩! 见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应冀也没为难,只道:“魏玄海那厮怎么样了?” 当即,郭姚眼睛都亮了,忙道:“已经回到应仲那去了,还问起烙印的事,好在德江知县一家已死,随便捏个理由倒是糊弄过去了。” 应冀点头,魏玄海就是为了帮应仲解决德江一事才出丞相府的,失踪了那么多天,突然带个烙印回去,应仲是疯了才不过问。 “盯着他点,若是有什么动静——你亲自解决!” “喏!”郭姚行了礼,随即又问:“那魏如海的胞妹……” “他不是心心念念着么,给他送去吧,这几日好好调养调养,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去丞相府才好,记得把药给她喂下。” “您的意思是——将她送到应仲身边?” 应冀扯了扯嘴角,“冒然送上门的猎物你会收么?这自然是要他自己上钩啊,我那个大兄什么都好,就是太好女色了,连妻妹也不放过——告诉那边的探子,适当的时候也该让裴郡主知道些什么才好。” 一想到之前孙粲说得,应仲老是盯着她…… “我们现在手上的兵力与应仲相比,还差多少?” 郭姚思索片刻,报了个数字。 还是差太多了,现在的他无权无势,护不了孙粲,也不能叫她荣光,甚至两人极少一块出席各个宴会,原因很明显,孙粲不想,他……也不想。 “其实您娶了孙氏女,最大的优处便是孙家!现如今朝堂上虽不像从前士族一揽独大,可这士族的地位还是不容小觑的,只要孙七郎愿意出面,许多事情都要比现在容易的多。” 孙祁么? “此事以后再议,夫人出去多久了?”应冀出神地望着那架秋千,一连几日宿在书斋,也不知孙粲那边气消了没。 郭姚干笑道:“主上何不试试刘奉德的主意呢,那厮有经验的很,三天两头的惹妻回娘家,不出一柱香的时间又给哄回来了。” “可……这主意能行吗?她什么稀奇玩意儿没见过,不过是只猫儿……”应冀一脸狐疑,对刘常元出得主意实在没底。 “主上尽管放心,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孙氏女也不过是个女子,女子如水,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只要您多哄哄,夫人自然便开心了。”郭姚说得那叫一个肯定,唬得应冀都有底气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好,若是成了,你与刘常元便是第一功臣,大大有赏!” 郭姚笑得分外羞涩,“为主上解忧乃属下分内之事,哪里还有什么功赏……是了,转眼主上都已成婚,刘奉德那厮喜得麟儿,属下真是……真是……” 应冀不耐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不过是想要门亲事么,看上哪家女郎了?”说罢又想起什么来,赶忙补充,“若是孙家的那就罢了,给你夫人知晓,那我还有得什么安生日子。” “主上放心,那士族女郎自然是不可能的,属下心悦刘奉德之姊已久,您……”郭姚嘿嘿地搓着手,引得应冀笑骂道:“好你个郭处谦,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倒是——成,到时定然要你……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娇妻入怀!”郭姚小声提醒。 应冀拍手喝道:“对,就是娇妻入怀,到时少不得讨杯喜酒喝。” 郭姚挠挠头笑道:“自然自然,只是不知道刘女郎钟意不钟意属下。” 应冀闻言,僵了僵身子道:“她还不知道你心悦与她?” “恩……” “有贼心没贼胆的软蛋,再这么拖下去只怕你等着她嫁给别人罢!”应冀冷冷瞪他,继续摆弄手头上的事。 归家 韦府那边,孙粲随着一众女眷去了那崔娘子所待之处,咬伤人的大白鹅是不见踪影了,崔家四郎拧眉站在胞妹身旁,时不时地低声哄她。 “四兄,我的手好疼,出血了……”崔娘子抱着兄长哭得可谓梨花带雨,众人不禁依着她的话望向那伤口,果然是有个口子。 “也是个蠢的,竟去招惹只鹅!”孙家的女郎低声嘟囔,似乎并不觉得崔娘子有多可怜,而旁的女郎则捏着帕子掩在嘴边冷笑道:“也不知是不是太惹人烦了,连那鹅也看不下去,要不怎么单单啄她呢?” 孙家的女郎还要回话,孙粲低声呵斥道:“琼娘!何时你也这样嘴碎了?嬷嬷教得礼仪是花架子摆设么?待哪天我回去了,定要好好问问!” 闻言,那女郎吓得粉面发白,一则孙家最重礼仪,若是给礼教嬷嬷知道定然是有得苦头好吃,二则是虽都是出生孙氏一族,但孙粲姊弟却是孙樊贞嫡出,在孙家颇有地位,又因姊弟俩生得如玉一般,备受长辈宠爱,其他小辈们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也极少见着孙粲对她们甩脸子说重话。 “六,六姊,我知错。”孙家出美人,即便没有孙粲姊弟那般夺目,也比寻常人要出色得许多,惶恐不安的模样倒惹人心疼。 孙粲脸上的愠色少了些,微微看了眼还尚在哭泣的崔娘子淡淡道:“既知道错了——那也罢,下回莫要再为个不知所谓的丢了规矩,若是给人瞧见不好。” 女郎眨眨眼,似乎明白孙粲的意思,如今她还在议亲,一言一语都得斟酌…… “多谢六姊。’” 孙粲摇头,婢子扶着她轻声询问道:“夫人要去歇歇?” “不碍事,不过是花酒,哪里醉得了人,七郎君呢?”孙粲拢了拢鬓发,此处有些冷,风吹着她的裙摆,腰上系着的配饰琳琅作响。 “七郎君方才还在后头,和谢家娘子一块儿。” 孙粲的神情忽然变得古怪,孙祁好端端的与谢娴凑一块做什么,上回醉薰楼的事她也听说了,什么时候孙祁也有这么好心了?此事没鬼她定然不信。 那边,韦老太太欲要将鹅交由崔娘子自个儿处理,哪知韦季昔罕见地发了脾气道:“我看谁敢!明明是她自己去招惹了我的鹅,现在反倒是我的不是了?那么多的客人,怎么只单单啄她崔娘子一个,莫不成我的鹅与她有仇不成?” 崔四子冷声道:“依孟平之意难道是我阿妹活该不曾?” 韦季昔哼哼两声,倒也不说话了,双方僵持不下,七房的鹅早就被韦季昔藏起不见踪影,无论韦老太太如何说都不肯交出,在场之人皆知韦家七子待鹅如宝,怎么肯将他的宝贝交出,有人道:“倒不如让孟平待鹅赔礼道歉,这样也省得麻烦。” 此举甚好,韦季昔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崔娘子面前弯腰赔罪道:“今日是我的不是,望女郎勿要怪罪。”他又命人备了厚礼,美名其曰赔罪礼! 偏偏崔家那边不依这场闹剧直至孙粲离开还未结束。 “这韦季昔也是个可爱人,怎么之前就没看出来呢,我若是没猜错的话,那鹅恐怕是他自己放去咬人的。”孙粲靠在牛车上,笑着将事说给李嬷嬷听,心里倒也有些羡慕。 “夫人今日喝了不少的酒,累了一天回去便早些休息。”李嬷嬷见她两腮酡红,眼神也有些蒙眬,心知她是有些醉了。 孙粲“唔”了声,忽然道:“嬷嬷觉得娴娘与阿——我真是疯了,好端端的竟想到他们俩。”她好笑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将帘子开了些,冷风吹进,人也清醒不少。 国公府里,应冀在书斋等了好久,迟迟未听见孙粲归家的声音。 郭姚见他灌了口凉茶,心知这是不耐了,小心道:“主上何不再去看看那猫儿?弄得好看干净,夫人才欢喜。” “那猫已经被刷洗多次了,爪子都被磨平了,你还要怎样?”应冀阴恻恻地将白猫提起,若是孙粲喜欢倒也无妨,若是不喜欢——他定要弄死这只猫解气! “夫人回来了!”下人在外头禀报,郭姚眼见的应冀眼睛都亮了,眉眼间的郁色一扫不见,继而又徘徊在书斋。 郭姚:“……”事儿还挺多。 绣诗服侍孙粲沐浴,水汽氤氲,打湿的帕子覆在她的身上,水珠顺着滑腻的肌肤滚落,绣诗一边揉着孙粲的太阳穴,一边问:“夫人今天玩得开心么?” 自她与应冀争吵后,每日神情怏怏,让几个婢子颇为担心。 “尚可。”她翘了翘嘴角,脑海里忽然浮现韦季昔木着脸被韦七太太骂的,边上还站着他养得白胖胖的鹅,竟惹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绣诗也开心地眯着眼,将花露抹在孙粲的发上,“看来您玩得很好呢,是了,方才有人来信,是给您的。” “给我?”孙粲有些莫名,但也未多想,泡了一会便让绣诗扶她起来。 头发绞干后,李嬷嬷端了浓米浆过来,要孙粲喝下。 “嬷嬷放在一旁吧,我待会喝。”她肚子还饱,且又没真醉,实在没必要喝那米浆。 李嬷嬷给她掖好被子便退下了,也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明明到了平日就寝的点,但她还是十分精神。 “喵呜……”她忽然听见猫叫,继而便是有人推门进来,慢慢地,慢慢地站在帐子前,猫儿似乎被抱在怀里,那人轻声道:“六娘,可……睡了?” 孙粲不觉弯了弯唇,不出声理他。 “看来是睡了……那明日再来吧。”应冀像是自言自语般,手指轻轻戳了戳那猫儿项上挂着的金铃铛,“走罢,你这没福气的,也不曾见过她一面。” 说着他竟真要出去,惹得孙粲气恼道:“停下,停下你这现世宝!” 应冀眼里含着笑,“哟,怎么不睡了?” “我倒是想睡,只是某些人存心要来招惹我。”孙粲见他挑了帐子进来,不由撇了撇嘴,别过脸道:“我当你再不来找我了呢。” 说着她颇不自在地拢了拢鬓发,半天不闻声响,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他,应冀手里提着猫儿,眨也不眨地盯着孙粲看。 两人忽然都笑了,不比在外头的敷衍作秀,竟是发自内心的笑,孙粲好一会才道:“这几日我心里怕得很,那天……是我错了,我向你赔不是!你莫再生我气了好么?” 说着她要从榻上起来,应冀忙拦着她,“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说起来我也有不是的地方,我知道你见过不少的稀罕货,这猫儿自然不放在眼里,姑且拿来打发时间解闷儿罢!” 孙粲道:“猫儿……”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些玩意儿。 应冀将那猫凑近些给她瞧,却是白日里见着的那只,引得孙粲“啊呀”了声,“这猫儿白日里我瞧见过,凶得很,险些抓伤了阿娴。” 应冀皱眉,脸色当即变得难看,原本这猫是讨孙粲欢心的,没想到是个烈脾气,若是抓伤皮肉,倒是他的不是。 “既如此,这猫儿咱们就不要了,若叫这畜牲伤着你可不好。” “那我可以拿去送给阿娴么?她喜欢得厉害,那会缠着我问来历,偏生我不知道,只推说晚些。” 应冀命人将猫带走,净了手才来与她说话。 “我都无妨,本就是给你的,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好。”他这几日都没睡好,常常想着她。 亲昵 “傻站着做甚 ,还不休息!”孙粲歪头打量他,“莫不成你以后都要宿在书斋了?” “谁说的,我这不是怕你还恼我,不让我上来么,是了,往日里这个时候你早睡了,怎么今天这样精神?莫不是知道我要来,特意等着?”他是沐浴后才来的,脱了外袍便上榻,揽着心心念念的妻子,忍不住在她脸上嘬一口。 “是啊,我早起来,忽然灵光一闪,呀!今儿晚上阿冀要回来寻我,瞧,这不就早早回来了么!”孙粲弯着一双眼睛,双手环着应冀的脖子,没骨头似的贴在他怀里。 应冀默了默,耳朵微微冒着粉红。 想白日里,他唤了刘郭二谋士去书斋商讨,刘奉德那厮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赔罪的时候就要死缠烂打,抛开面子气节,她无论骂什么都是对的,而自个儿之前做得都是错的,都不是人事儿!若是肯给挨着了,那便凑上去牵牵小手啦,摸摸肩膀啦……逗得她骂才好呢!” “这是什么原因,都骂人了还好?” 刘奉德诡秘一笑,“郭处谦啊郭处谦,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是个雏儿!这夜里可寂寞否——咳咳咳,那什么,这若是被骂了呀,可就代表她要心软了,这时候趁热打铁,可得拿出讨她欢心的宝贝,再多说些好话……啧,保准主上今儿晚上回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在孙粲这儿一样也用不上,也就郭姚那没贼胆的将其奉为圭臬,意欲多学几招以备日后之需。 他的孙氏女不仅不骂他,还唤他那样亲密……咳,怪害臊的…… 应冀有些不自然地将手抵在嘴边,目光游移,“你,你方才唤我,唤我什么?” 孙粲嬉笑着贴在他的耳畔吹气道:“我唤你阿冀呀!” ———— 大概有肉吧 预告 ——: 山有木兮木有枝 唤了下人进来收拾,应冀抱起孙粲去擦洗,她一向爱洁,自然是受不了身上的粘腻。 说来,其实两人的年岁都不大,孙粲的及笄礼才办不久,那圣旨就下来了,约莫是心虚的缘故,且又怕夜长梦多,便是婚期也极短,若非她的嫁衣自小便在准备,只怕是完全来不及的。 应冀大孙粲三岁,正是贪欲的年纪,但因二人欢爱次数并不多,孙粲还未完全适应,应冀只得作罢,暗暗告诉自己来日方长。 他爱怜地抚着妻子的脊背,因为还未从欢爱的余韵中走出,身体仍旧颤抖着,抽抽搭搭地偎在他的怀里,惹得应冀心肝长心肝短的亲着,修长的手指为她梳理着因为濡湿而发干结块的发,他的孙氏女真是愈看愈美,愈看愈欢喜。 下人已经收拾完毕,微微开启一小侧窗户,香炉里燃着的安神香袅袅升起。 “还疼么?上回的药还有。”应冀说着便要起身去拿,孙粲忙拦着他,“不疼了,比之前好多了,不用抹了。”她不自在地别过脸,面颊有些发热。 “真的?勿要怕羞,若是疼,尽管说出来,不然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不疼了,真的不疼!” 见她不像是说谎,应冀才道:“既如此便罢了。” 孙粲见他又恢复平日里的模样,哪有方才——一想到方才的事,孙粲的脸又红了,她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有人和她说那些下流话,甚至,甚至还要她一起说。 “明日我休沐在家,陪你玩一天,可欢喜?”孙粲抬头,便撞进无限柔情,黑眸里映着小小的她,近乎让孙粲觉得他的心里,也只装得下一人。 “我又不是孩童,你能陪我玩什么。”敛定心神,她弯着眼睛浅笑,嫩葱似的手指划过粗砺的掌心,似乎是贪恋那掌心的温度,柔嫩的面颊轻轻蹭了蹭,像砂纸,磨得她脸有些痒。 应冀将锦衾往上拉了些,恰好能包裹好她,“秋千已经搭好了,待天气暖和了你就能玩,至于明日……宁云寺的雪景甚好,想去看看吗?” “宁云寺?为何我从未听过那里,离这远吗?” “在郊外,从前也是香火旺盛的,不过现在有了护国寺,自然是衰落了许多,只有少数人才记得。”他淡淡解释,并未想在这话题过多停留。 孙粲突然噗嗤一声笑道:“平日里瞧你极爱荤食,但凡是素的一概不碰,若是去寺院赏雪必然是要在那用膳的,你吃得习惯?” “为何吃不习惯,只要你想去,我都依你。”应冀好笑地看她,不过是吃素斋,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不爱吃素,但不代表吃不了素。 “那上回有个下人在你饭食里加了些素菜,你要活生生的打死他?” 那日恰好她出门去了,归家的时候买了些糕点打算去寻应冀,哪知应祥见她过来,死拦着不给进去,当下孙粲便起了疑心,想着应冀那厮是不是趁着她出去与哪个婢子鬼混。 “应祥!你主子可是在里头见客人?” “不,不曾。” 闻言,孙粲冷声喝道:“那你为何拦着,还不走开,仔细惹恼了叫你主子打你!” 应祥苦着脸道:“夫人啊,这腌渍地儿您来了不合适,进去也是脏了鞋底,您且回院子里休息,奴也去请主上出来成吗?” 他越这样说,孙粲就越觉得有鬼,面上却道:“既如此……好吧,那你去寻把伞来,瞧这鬼天气,怎么又下起雪来了。” 应祥哪敢不从,只得留了几个下人看着,自个儿去里头拿伞。 哪曾想还是出事了。 也不知孙粲是怎么闯进去的,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极浓的血腥味,刺鼻恶心,叫她作呕。 孙粲越发奇怪,便微微往里头走了些,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于是,她便瞧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被压在地上,身上早已是血肉模糊,想已是昏迷过去,青石地上尽是猩红的血。 而边上还有几个,则被硬生生的砍了双臂,露出森冷的白骨。 应冀冷冷坐在太师椅上,眼神阴鸷可怕,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很愉悦的事。他身边站着一身着紫衣的汉子,似乎在禀报着什么,突然有人喝道:“什么人站在哪!” 孙粲下意识地要抬腿跑开,可腕子被人一把拉住,力道大得让她一瞬间觉得胳膊要断了,白着脸回头,却见应冀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六娘?你怎么在这……你,你怎么了?勿怕勿怕,我带你出去,没事了……” 他赶紧捂住孙粲的眼睛带她出去,唯恐她在这待久了出事。 “我那时候真是被吓着了。”意识渐渐回归现在,孙粲慢慢吐了口气,天知道后来她有多怕应冀杀人灭口。 应冀也记起来,那天夜里孙粲便发了热,病了一场。 “六娘可知我为何要这样做吗?”他感觉到孙粲的不自然,“应祥只告诉你说是因为用食里加了素菜……可是六娘,你为何不仔细想想,为了区区素菜,我用得着要打人杀人吗?”见孙粲还是不懂,他不由叹气,“在这府里头,我是不喜素食,而你是吃不得牛乳,但凡沾着牛乳的东西你都碰不得。作为下人就该知道主子的喜好,主子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这些都得清楚。今日是我饭食里加了素菜,那明日呢,明日莫不是你的饭食里加了牛乳?我若不严惩,这些人只怕会越发肆无忌惮的胡来。六娘,人心最是险恶,许多事不得不防。” “那你呢?你可会害我,你心里可也在防备于我?”孙粲忽然出声,放在锦衾里的手不自觉握紧。 “老实说,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对你起过杀心,只因你次次折辱于我……阿粲,你该知道,我并非圣人,可后来……后来不知怎的就有些不对劲了,忽然觉得你这样漂亮,若是真杀了也实在可惜,只要你听话,留着也未尝不可。后来,后来你也知道……我心悦你,只想与你永永远远,至于防备,我恨不得将所有的宝贝都给你,哪里还会有防备之说呢!”应冀的耳尖红红的,甚至还庆幸自己肤色黝黑,不比那些士族儿郎那样白皙。 “应冀,我送你根山上的木枝吧,只送你一人。”她心里欢喜极了,搂着应冀的颈子在他脸上亲了亲。 入宫 次日早上,孙粲便觉得喉咙似火烧般难受,头也昏沉沉地发胀。 应冀素来早起惯了,故而醒得早,见她娥媚轻蹙,怏怏地靠在自己怀里,不由放轻了声音,“怎么了?时候还早,再睡会。” “今儿个不想出去了……身子不大爽利,许是昨天没注意吹了风,着凉了。”她才醒,声音有些哑,懒懒地,像是撒娇般。 应冀“嗯”了声,大手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的后颈,力道不大,孙粲舒服地阖上眼,任由散落的鸦发盖住了脸。 “腰也疼,腰也要捏。”春笋似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莹白的腕子上布着或深或浅的印子,引得应冀眸色发暗,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亲,“还有哪里疼,一并都说出来。”他嘴上说着,手也慢慢往下移,隔着衣服覆在她的胸乳上道:“这疼吗?昨儿可没少吃呢!” 孙粲哪里想到他一大早会说这些话,一时间措手不及,微张着嘴望他,“青天白日的,你怎么……” 应冀微笑道:“我怎么了?六娘倒是告诉我呀。”他好笑地看着孙粲,将滑落的锦衾往上拉拉,他是故意的,孙粲看出他眼里的挑衅,也不知是不是昏了头,随即跨坐在他身上,手指慢慢划过他的唇懒声道:“你既然开口问我,何不自己解了扣子看看?” 她一向不吃亏,便是斗嘴也要争个高低。 “六娘啊六娘,你可真是……”应冀大笑,他本就是逗逗孙粲,倒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话,笑完他忽然严肃道:“若是别人这样激你,可不许好强!” “你这厮实在混账,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难道这话还是可以乱说的么?” 见她恼了,应冀忙道:“是我魔障了,我也是怕有心人激你……也是,与你来往之人皆是清贵士族,哪里会说这浑话。” 孙粲抿了抿嘴,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我……我虽与那些人来往,可到头来还不是那个……你了吗?我其实……其实你说这些浑话倒也无妨……左右你我是夫妻……啊呀,你这厮实在讨人厌,不与你说了。” 应冀听得云里雾里,愣愣道:“是了,我突然想起来,昨晚上你说要送我木枝……好好的送我木枝做什么?”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成有什么习俗?还是说这木枝能用来辟邪的? 孙粲啐道:“我看外头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痴子!” 闻言,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外头有婢子禀报道是应皇后派人邀她入宫赏景。 应冀撇嘴,本想着休沐在家带她出去玩玩,哪曾想孙粲身子不舒服,现在阿姊又要她进宫。 唉,失策! 孙粲唤人进来梳洗,应冀见她不理自己,只当是方才哪句话说错了,赔笑道:“好六娘,论知识才华,我自然是比不上你的,便是整个大殷也难找与你一分伯仲的女郎,你行行好,教教我好么?” “我哪敢教你魏国公啊,这有的话张口就来,只怕是再有才华横溢的人也自相惭愧吧!行了行了,离我远些,省得叫我心烦。” 应冀悻悻放手走开,坐在边上看她。 绣诗打开木匣子,里头装着全是孙粲的耳饰,华贵如金银,温润如玉饰,绚烂如宝石,各色款式皆有,她想了会,便选了一对应皇后所赐的,绣琴又捧着璎珞圈为她戴上,收拾打扮好后,孙粲瞥了眼坐在木椅上的应冀,闷声道:“有时间在这看我,倒不如去读读《诗经》,兴许你就知道我何意了呢。” “不打紧,不打紧,等送你走了便去看。”应冀也穿好了衣服,洗漱完毕后便打伞送她上牛车,“在宫里勿要乱走,若是叶氏寻你麻烦也别忍着,左右阿姊也在,有什么便和她说,晚些我便在牛车上等你。” 孙粲点头,临走前不忘道:“你记得去看啊,别到时候又瞎想我做什么。” 应冀含笑答应,见牛车不见了踪影,才敛了笑,冷声吩咐手下,“去吧郭刘二人唤来。” 宫门口便有应皇后的人等着,孙粲下了牛车,便瞧见一人身着蓝袍,腰上系着墨玉佩,周边簇着一群宦官下人。 “那位可是赵王?”她捏着帕子掩在嘴角,轻声问身旁的宫婢。 “回夫人的话,那位确是赵王。” 孙粲微微颔首,却见那赵王大步往自己这走来。 “这位便是魏国公夫人吧!”算来那赵王的年纪只比应冀大几岁,可因为一些缘故尚未娶妻。 “见过殿下。”见孙粲行礼,赵王笑道:“夫人勿要多礼,论礼本王还该唤夫人一声舅母……是了,夫人这是要去母后那吧?” 孙粲微笑点头,眼里已是不耐,只是顾着礼面而未曾表露。 这样出生卑贱的皇子,士族是一向不屑搭理的。 赵王寒暄几句,便让她们离开,身旁的一名宦官不由道:“这魏国公夫人好倨傲,您怎么……”话未说完,那赵王喝道:“你这下贱的奴才懂什么,富春孙氏,光光沾着这个姓氏就已经够尊贵了,偏偏人家还是孙樊贞的女儿……应仲对他那痴子倒是不赖。” 进宫 宫婢引着孙粲进内殿,雅致的兰香扑鼻而来,她轻轻用手帕掩了掩鼻子,老实说她不太喜欢兰香的气味。 外头虽冷,但凤殿里温暖如春,小太子被应后抱在怀里,小脸红扑扑的,一双黑亮水灵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孙粲,白胖的小拳头兴奋地挥着,惹得应皇后笑道:“啊哟,皇儿见着舅母这么欢喜呀!嗯?是不是呀!”平日里一贯淡漠的眉眼沾着笑意,孙粲不由想:是否每个做了母亲的都会这样从骨子里都透着温柔。 “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了,可是嫌我这宫里无聊?也不见得你常来看我,最近府里都好吧?”自那日入宫出谋后,应皇后与孙粲的关系亲近许多。 “托娘娘的福,二郎近来好得很,字也比之前好看,书么……也愿意去读了,想来身边还是得有个人看着。本想着昨日便来瞧您,可不巧韦家孩子百晬,到底是没来了,于是便想着今日来,哪知您倒是快了一步,派人过来,二郎听到下人禀报也吵着要来见您,说想娘娘和太子殿下了。”孙粲抿着嘴微笑,面上的花钿更显她妩媚,“但我昨日捡了些书籍与字帖给他,天又这样冷的,到底要他在家温书临字,娘娘可别怪六娘!” 应皇后嗔道:“二郎实在是胡来,这后宫是外男想来就能来的么……”说罢不觉将手覆在孙粲的手背上,“得亏着府里还有你!你这样为他着想我怎么会怪罪你呢?自从二郎娶了你,我瞧着他再不像以往那样——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就连陛下都夸他呢!” “是么,那可真是件好事!二郎知晓了定然欢喜。”孙粲直着脊背,不过沾着椅子一点而坐,指尖轻抚着裙摆,嘴角扬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在应皇后看来,那笑多一分便是媚笑,少一分便是冷笑,而她的声音也不似寻常女郎那般温婉,清脆,甜糯。 极具有辩识,但凡听过一次便不会忘,二分沙哑,五分慵懒,剩下的三分是傲。 应皇后笑道:“你勿要告诉他,若是知道了,只怕他心里轻狂!再者——你也别娘娘,娘娘的唤,那些称呼都是留给外人的,上回你不是已经改口唤‘阿姊’了么?便那样叫,如今唤‘娘娘’的多得很,唯有一声‘阿姊’难得。” 她晃神地看着孙粲戴着的耳饰,片刻将小太子交由身旁的嬷嬷,环视一周悠悠道:“都下去吧,本宫与国公夫人说点家常,不喜打扰。” “喏!” “听闻昨日崔家娘子被鹅啄了,那鹅是韦参军的?”应皇后抚了抚发上的簪子,袖口有些宽大,孙粲隐约看见那白腻的腕上有星星点点的印子。 “也只有他干得出这事儿了。”孙粲啜了口茶润润嗓子,“崔家娘子好可怜,估摸着以后也不敢再去胡乱招惹什么。”说着,她话锋一转,“是了,方才瞧见吴王了,果真气派,后头跟着不少的宦官下人。” 应皇后面上笑得愈发温婉,可眼里却阴冷至极,“到底是爱屋及乌,封王赐的宅子是前朝太子府,赐婚赐的是李明德之女,只怕下回赐旨……” 下回赐旨就该是太子之位了。 “阿姊可是心急了?您该知道,这赐婚归赐婚,可这婚不是还没成么?天下之大,可不止他李家一女。” “六娘的意思是换个人家的女郎?”应皇后面上不解,抱着手炉望她。 孙粲轻笑一声,眉眼间的风情尽展,惹得应后不禁暗道此女之姿不凡,便是叶氏再年轻个十余岁恐怕也只能比个颜色,而那通身气度却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我的阿姊啊,陛下都已经下了赐婚圣旨,这女郎如何能改!”见应皇后愈发不解,孙粲淡笑着看了一眼殿外,那应皇后道:“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阿姊以为士族贵女如何?若是吴王攀上了士族——” “不可!若是有士族相助,那皇儿不就……”应皇后想也不想地打断,却见孙粲微笑道:“阿姊别急,叶贵妃虽出生不显,但容貌姣好,生得吴王呢,也是俊朗吧!倘若吴王殿下勾搭上了哪个士族女郎……”她说着顿了顿,“您觉得叶氏吴王会放过这个机会么,放过攀上士族的机会?” “他若想攀士族那也得看李明德——啊!我明白了,可是他若执意要娶那士族女郎呢?” “阿姊,寒门一派皆以李明德为首,您觉得他们会同意让李家吃亏么?更何况哪有真的士族会看上那样出生的皇子啊!” 孙粲将那“真的”咬得极重。 应皇后思索片刻,便道:“明日我便唤陈家进宫。” 孙粲饮茶不语,又见那碟子里的点心做得精致,不由拿了一块尝,入口便是齁嗓的甜,她忙端起瓷杯,喝了好些的茶水才将腻人的味道压下,可身旁的应皇后却像没事人一般将那碟子里的糕点完整吃了一块,甚至见孙粲瞧她还笑道:“六娘怎么了,可是点心不合口?” “阿姊,您不觉得有些不对么?”孙粲看着那点心就直泛恶心,这得是放了好几年的糖量吧。 应皇后愣了愣随即道:“这糕点有什么不对么?” “甜腻异常,甚至您燃着的香料气味也是极浓郁的,您可是哪里不舒服?”孙粲斟酌着言词,直觉是哪里有些不对。 “不舒服……不曾啊,这太医日日来请平安脉也没什么不对啊,这糕点真的很甜么?可是我吃着一如往常的口味啊,上回你来也是这个甜度……” 不可能,上回那糕点要如今天这样的话,就是打死她也绝不吃一口。 “此事您先别告诉任何人,下回进宫我将陪嫁的嬷嬷带来,她颇懂岐黄之术。” 心悦君兮君不知 国公府里,刘郭二人正为应冀参军之事做细要分析,他二人说着,应冀则借手支着脸,面上并无一丝情绪,阖眼似在养神,不由让人觉得那参军之人并非是他。 “主上!孙家七郎来见。”外头忽然响起声音。 刘郭二人停了声响,对视一眼,郭姚下意识要收起桌上的要塞图,而刘常元思索着孙祁的来意为何。 少顷,应冀才道:“带他过来吧!”虽摸不准孙祁发什么疯,但好歹也是叫下人备茶。 书斋的门被府里的下人推开,刘郭二人便见后头走来八尺来高的郎君,美姿仪,面白皙,不枉人道:“孙郎!” 那孙郎君身着宽袍大袖,看了眼应冀的书斋,暗暗嗤笑这摆设定然是孙粲的手笔,不然以应冀那厮会懂这些? 他悠悠寻了个位置坐下,端起刚上的茶,只单单闻着气味便皱眉,更不要说抿了一口,那嘴里的茶水只想吐出来,“这是哪捡的破烂叶子,你这国公府连个茶叶也买不起么?真难为我阿姊喝得下去。” 应冀睁了眼睛,冷笑道:“孙祁,你少在我这儿寻不痛快,有能耐便再去趟醉薰楼,里头好茶好酒多得很!”他向来喝得是粗茶,没那么多讲究,可给孙粲就不一样,不过这些也懒得和孙祁这事多说,左右也不会拿出好茶来待孙祁。 孙祁直觉他说得“好茶,好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怪着声道:“哟,我这去哪怎么都给你魏国公知道啦,莫不成我阿姊那便是你告的状?你也就会使这些下作手段!” 现在如此,以前更是! “你直说来做什么吧,我没那闲工夫鬼扯。”应冀不欲与他多说,二人一般通信来往,见面交谈极少,只是这孙祁虽写得一手好字,奈何这龙飞凤舞的字迹实在潦草,单单看懂一页就要花费点时间,更不要说这信往往都是三四张的写,应冀平日里瞧见孙家拿来的厚厚信纸就头痛,有时看烦了,警告孙祁好好写字,谁知换来的是更飘逸的字体。 他再三告诫自己这是孙粲的胞弟,打不得,便冲着那张脸就更打不得。 “你那好阿兄好像得了什么字画,办了叫……叫……算了,反正就是什么劳子宴会,邀了好些个士族郎君,我那份帖子也不知是被哪里的黄狗叼走了,反正是不想去的,倒也无妨,只是别家……”孙祁敛了方才不屑的神色,“好歹你们应家和士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虽说娶我阿姊的人是你,可外头都知你的名声,自然会认为应家以后是要交由应仲,而应家又与孙家有亲——所以这次宴会也少不得有些没眼见的士族子弟要去,应仲若是得了他们支持,必然对你无利!” 前世应仲便是借着这个宴会打通了好些士族关系网,后来陆续又使了手段,得到了好些士族的帮助,在日后成为应冀的极大障碍。 “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冀见他眼里忧色不像作假,也暂时“忘记”这厮多次写信挑衅之事。 “不管如何必须要让人知道他是他,你是你!与孙家有亲的只是你应冀,孙家只认你应冀。”孙祁来时还未用膳,见郭姚边上放着一牛皮油纸,包着几块糕点,便请他拿点给自己。 郭姚也是许多士族的座上客,自然与孙祁认识,下意识便要将油纸都递过去,哪曾想应冀一个眼神,便停了动作,孙祁见状,阴阳怪气道:“啊呀,魏国公果真是厉害啊,这给人瞧见哪里会觉得你痴,这分明是做大——”他突然意识自己说多了,暗骂应冀有病,自个儿为他的事急得什么也没吃便过来,他倒好,什么点心也不端上来。 “那糕点里头加了牛乳。”应冀啜了口茶,他想既然是双生子,那么也该和孙粲一样不能食牛乳吧,但见这小郎君好像饿得厉害,不由道:“等你阿姊回来了便用膳,若是饿,留下一块吃。” 孙祁哼哼两声,“别以为这样我就不闹你,罢了罢了,阿姊想是还有些恼我……早些解决你的事才是正经。” 刘常元道:“依在下之见,不如先看看应仲到底能和哪些士族联手,左右主上有他好些腌渍事的证据,届时一样一样的公开……只怕丢脸的可不止他一人。”说完郭姚补充道:“人要脸树要皮,那些士族也必定会受到影响,只怕也会恨死应仲了。” 孙祁听他们这么说,倒是想起几个事情,但这些都是好几年后才发生,“不妨从他那阿舅下手。”毕竟这只是个切入点,也是最好查的。 几人谋划一般,定了个周全之计,孙祁见事情解决完便欲离开,而应冀忽然拦住他道:“等会!” 既然是孙粲的胞弟,应该明白孙粲的意思。 “孙祁,我送你根山上的木枝。”想着孙粲的话又补了句,“只送你一人。” “你好端端送我根破木枝干甚?”孙祁见鬼一般看他,“难不成这木枝是雕金镶玉?” 郭刘二人也是不解,却听应冀道:“你难道没看过《诗经》么?” 《诗经》……这又关《诗经》什么事,这若说山上的木枝——难不成是那句? 孙祁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郭刘二人,而他们也如遭雷劈般看着自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应冀发什么疯,莫不成是阿姊给他吃错药了? “应冀,你可知道这什么意思么?”孙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边上的郭姚也道:“主上可否说说那《诗经》里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他不耐地拧着眉骨,叫孙祁浑身不自在,按理说这《诗经》说树枝的也不少,可偏偏…… 他认命般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应冀听完愣了愣,“这是……表达爱意?” “……恩……” “你们士族女郎送人木枝会是这个意思吗?”他压着内心的狂喜,孙粲会是这个意思吗?她……她也同自己一样吗? “或许吧,怎么,难不成有人对你说了这话?等等,应冀!莫非方才那话是别人对你说的,你不懂这意思便来套我……又说是士族女郎——难道我阿姊说了这话?” 郭姚小声与刘常元嘀咕:“夫人也忒委婉了,想必那《诗经》还是看主上不懂提醒的。” 所以还是刘家女郎好,说话直爽,听得明明白白,听得也是舒舒服服。 关键看见她,郭姚心里就美得冒泡。 香料 临走前,应皇后又命人取了好些面料首饰,“这些都是我当年进宫时候的,我自个留着也用不上,六娘且都拿去,到底年轻就是好啊!”她亲自为孙粲系上披风,“得空了便多来看看我,阿姊在宫里什么都好,独独挂念你与二郎。好六娘,你是聪明的,二郎那边劳你多费心看着,他若是欺负你只管告诉我,便是阿耶那边也绝不让你受委屈。” 孙粲点头答应,已然走到殿外,她摸着应皇后泛凉的手道:“阿姊快进去吧,外头冷。”说着她声音忽然变低,不过她与应皇后二人听见,“过几日我只派人送东西给您,那嬷嬷便在里头,届时有什么缘故的自会知晓。” 应皇后笑着拢了拢罩在外身的大裘,“好,是了!你可要小心那裴郡主,在相府的时候,你打了应献,她还记着呢,前几日进宫还在太后那说叨,惹得太后那对你也有些意见。” 孙粲嗤笑道:“所以我说这裴郡主是个蠢的,自个儿孩子教不好还怨别人……闹大好啊,最好让全天下知道他们大房怎么打压手足,虚伪作秀的。” 事情经过应皇后自然是知道的,她万万没想到大房竟然放肆成这样,难不成真当她是死的好欺负吗?既然如此,也犯不着顾忌什么手足亲情,左右裴郡主已经开头告状了,要不了多久太后自然会在她跟前提上几句…… “六娘去吧,一会雪该下大了。” 婢子率先撑伞,孙粲拜别应皇后就搭着绣诗的手慢慢往牛车那去。 天色灰蒙,叫人看得很不舒服,凛冽的寒风伴着纷纷扬扬的雪,绣诗道:“孙家那边来消息,要不了多久太太便回来了,且听闻小郎君不耐久留,便提前上路了,想来这几日便要到了。” “他既然回来,那我估摸着玫娘也不会落下。”她轻笑,因为上了胭脂,使原本苍白的脸显得有几分血色,“你派人多多留意,若是到了与我说。” 小萧氏待她与孙祁不薄,无论是吃穿住行还是丫鬟仆人,都是亲力亲为地去办,姊弟俩幼时生病,也是不解带地照料。 即便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对儿女,但小萧氏还是一视同仁地对待,甚至有时候更偏袒孙祁。 后母难做,这话可真是不假。 “六娘!”一掀帘子,孙粲就瞧见应冀支着下巴,小几上摆着个瓷碗,还冒着热气。 “这是姜汤?你怎么带这个过来,喜欢喝这个?”她吸了吸鼻子,对这辛辣的味道并不喜欢,可应冀却将瓷碗推到她面前,要她喝了,只说外头冷,驱驱寒。 孙粲倒是想着要不要将应皇后的事情告诉他,到底是他的阿姊,若真有什么事情……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模样不该出现在你身上的。”应冀的手指抚平她蹙起的眉头,“是出什么事了吗,你若是愿意尽管告诉我,好歹我能帮的都会帮。” “倒,倒不是我的事。”孙粲难得期期艾艾地开口,瞥了他一眼,“是你阿姊那,可能出事了。” 应冀嘴角噙着的笑意瞬间消失,严肃道:“阿姊那怎么了?” “方才我一进凤殿,便闻到一股极浓郁的兰香,我本也不大在意,只想着可能是我不喜欢这香味的原因故而敏感。可当我吃了那碟子里的糕点就真的觉得不对劲了,太甜太腻,可阿姊却如没事人一般吃下,甚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一个人的口味不会突然改变那么多吧,之前进宫,我也吃过凤殿里的点心,绝不可能是那味道。况且,香料这东西最不可用多,就这么说吧,我安寝休息时都会点安神香,只因我有段时间常常梦魇,觉也睡不安稳,无奈才配了这香料。可老实说这香料用久了倒叫人依赖,不点着反倒睡不安稳,甚至睡不着。 你可懂我的意思?兰香固然芬芳,可用多了,恐舍得其反,更何况现在……我有些怀疑阿姊的身体。” “太医院里的这帮老东西,每日都去请劳子平安脉,可到头来屁也看不出什么。”应冀极少在她面前发火,突然拍桌的声音吓孙粲一跳。 “你也别急,李嬷嬷精通黄岐之术,到时我随便捏个理由让她进宫,把了脉,问清楚,这样便知分晓。我们也别自个吓唬自个了,你瞧瞧,这姜汤都撒了。”她叹气,其实若真是有什么问题那决对是冲着中宫之位与东宫储君之位。 且这下手之人极有可能便是景阳宫的叶氏。 异样 牛车穿过集市,相比外头的热闹,车内却是安静无声。 孙粲垂下眼睑轻声道:“你说说话好吗?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你不痛快,你在担心阿姊,担心她的身子。” 可是我也想你关心我一些,我现在也不舒服,虽然没有你阿姊那样严重,但是我也有私心,也想有人想着我。 她的头抵在车壁上,忽然有些想家了,那个“家”是孙家。 “六娘,自幼时被应仲推下河,我不得不装痴自保。那时候府里每天都来了好多大夫,都是阿耶请来的各地名医,看多了,没用了,我阿耶便放弃我了。在整个丞相府照顾我,护着我的只有阿姊,你知道吗?她是为了我才进宫的。”应冀自嘲地笑了笑,“相府不缺女郎,亦不缺郎君,多几个少几个没人在乎。与其在门当户对的家族中斟酌挑选,倒不如赌一把进宫——至少还是个皇后,应家或是说应仲,也会看着这一点不敢对我怎样,只要获得帝王的恩宠,诞下太子,那么我就一世安慰,她的任务也就完成。阿姊她为了我真的付出很多,她本来可以自私一些的……” “我知晓了。” 良久,应冀听见她的声音。 商贩的叫卖声很大,孙粲微微掀起一侧帘子,便有冷风呛进肺腑,她不由咳了几声,应冀倒了水给她,孙粲摇着头推开,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无事,却仍不放下帘子。 他自然察觉到孙粲的情绪,但又不知缘故,只能干坐着一旁,见孙粲不理自己,叹了口气,干脆闭眼养神。孙粲见状,恨不得踢他几脚,心里既恼应冀不懂风情,又恼自己无理取闹,莫名其妙,想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想发脾气却知不妥,索性就着掀起一小侧的帘子看起窗外风光,看两旁叫卖的商贩,看排着长长队伍的糕点铺,看…… “停车,停下!”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应冀迅速睁眼,下意识以护着身旁方向的姿势,警惕看了眼四周,而孙粲则大力拉开帘子,死死盯着一家铺子的门口,应冀也顺着她的方向望去,那铺子口也没什么东西,不过是停着辆牛车,那上头的族徽倒是眼熟,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是哪家。 “怎么了吗?”他低声询问,可那孙粲却自顾自喃喃道:“怎么会是她……怎么,竟然会是她!”应冀看了眼外头,那铺子是卖首饰的,似乎并无异常,且孙粲口中的“他”是谁? 牛车横挡在过道中间实在招摇,引得不少路人注意,应冀见她脸色不好,便吩咐车夫驾车回府,那孙粲忙道:“别!等会,再等会……” 应冀拧眉看她,“你到底是怎么啦,很奇怪,我是说你现在很奇怪,是看见什么故人还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孙粲目光闪了闪,张着嘴,半晌,看着那铺子口,“当我求你,我只想确定一些事情,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我就是……” “就是什么?”他追问,两人说话的空当,那铺子里出来两个女郎,手挽着手好不亲密!后头跟着位年轻郎君,虽生得气宇不凡,但眉眼间的清冷叫人难以接近,唯有瞧见那前头披着莲青色鹤氅女郎,眼里才有化不开的柔情,似食了烟火的谪仙。 孙粲的手紧紧攥着小几的边,用力之下指尖发白,应冀见她眼眶都红了,忙问何故,一时都忘了应皇后之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不由皱眉。 那手的温度凉如冰,甚至有些僵。 孙粲恍若不觉,愣愣看着外头,面上的表情木木地,嘴唇抿地紧紧的,那外头传来一道女声,听着便可知此女性娇蛮,“姊姊今日可玩得开心?我四兄平日都不曾陪我出来,今日倒是沾姊姊的光!不过也是,如今姊姊也要成为我的四嫂了,叫四兄多多陪你也是无碍的。” “买了那么多的簪子头面也堵不住你的嘴?你姊姊脸皮薄,少闹她!” 继而又有人说话,声音真是温婉,叫人如觉春风拂面,“无妨的,我家里姊妹们少,多是些兄弟,如今见了英娘,实在欢喜与她一块儿。” “你呀,这样好脾气只会被她欺负!她性子跋扈得很,倒是别跑来和我哭!”那说话的人似乎在笑,引得有人不满,“四兄这是什么意思,论跋扈,谁比得上孙家!你看那——” 话未说完,便被人喝道:“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上次被鹅啄了还不长记性?” “本来就是嘛。”那说话的女郎很委屈,引得被唤姊姊的哄道:“四郎你别这样,英娘性子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哪里懂那些弯弯绕子,好了,别气,姊姊一会给你做甜羹吃!” 孙粲不想再听了,靠着车壁慢慢吐字道:“走吧,回府。” 异样 应冀处理完私事时,外头的天都暗下来了,木窗外头种着梅树,淡雅的花香飘进屋内,他随手将一叠公文放在案上。刚站起,诡异的疼痛再次袭来,竟跌回椅上,两眼发黑看不清眼前事物,甚至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抽离身体……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然躺在卧房的床上,痛觉已经消失,但浑身却没有力气。 “你醒啦!”本坐在铜镜前的孙粲听见动静忙走了过来,摁住要起身的应冀道:“你再躺会,方才脸色好难看,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呢?白日里还好好的……莫非是又头疼了?”孙粲说着,担忧地将手覆在他的太阳穴位置,“上回来的太医实在没用,要不我捎信给孙家,要他们帮忙——” 应冀扯了扯嘴角,拉着她坐到自己身旁位置,“不碍事,我已经派人唤上官漳回来了,届时再让他给你调理调理,若是可以,再配个温和些的丸药滋养,是了,怎么眼圈红红的,可是府里哪个不长眼的惹着你了?”他面上的笑意淡了不少,瞳孔深处是翻涌的怒火与杀戮,粗砺的手指抚着她泛红的眼底,孙粲强笑道:“你真是糊涂了,这府里谁会敢惹我……方才合窗吹了风,无事的。” 应冀直觉便是不对,但面上还是道:“无事便好,” 他尽量去给孙粲适应的空间,这段婚姻本身就是不对等的,充斥着利益与阴谋。他理解孙粲对自己的防备,虽然心里还是介意的要命,但—— “等会粥就熬好了,你才醒,想来也不该是那些荤腻的红肉,暂时便吃白粥吧!我叫下人撒些细糖又或是你爱吃咸口,撒盐?” 见孙粲不确定地问他,应冀失笑道:“你决定便是了,咸的甜的不都一个样!你用膳了没,要不一起用些?”他的信任不像作假,孙粲不由扬了扬嘴角,眼睛里都有了些神采,“自然是要同你吃的,不然还要和谁?你这边没人,要像方才那样怎么办!” 应冀浅浅地笑着,只是眼里并无多大情绪,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摩挲。其实应冀摸不准孙粲的心思,喜欢不喜欢的,说说太容易,即便真的喜欢……只怕她心里还装着许多东西,到底是隔着一层啊! 不过无妨,他会慢慢地渗透进孙粲的生活,一点一点地叫她依赖上自己…… “是了,方才瞧见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那是什么?”孙粲去将那东西拿来,自顾自拆了,却见包着的是一颗颗茶色的像糖块似的东西。 “这是药糖,接你的路上买的,想着你早上说嗓子疼。吃这个好,这个吃着润润嗓子也舒服。”应冀拿了一颗,要塞她嘴里,不料孙粲下意识躲开。 应冀眸光一滞,伸出的手僵着,好不尴尬。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孙粲不自在地拢了拢鬓发,眼睑低垂,“你突然这样……叫我吓了一跳,上回你……你给我吃了那个糖块……我不是有意要这样对你的。” 她这样说,应冀便想起来了,那时候他气孙粲对他像是阿猫阿狗般随意,故而也不打声招呼便塞了糖块给她,初衷虽不是什么好的,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她是沾不得的且还吓着她,引得旧疾突发,好好的请安礼也没了。 后来应桓把他叫去训了一顿,又见他穿得单薄,将御赐的大氅给他披上。 罢了左右是自己种的因,只能自己尝的果。 “阿冀生气了吗?”孙粲见他沉着一张脸,眉眼隐隐透着狠戾之色,这人怎么变脸和变天似的? 明明是自己吓人在先,倒弄得是她罪过了。 故而她甩开那只与自己交缠一起的大手,不悦道:“你既然要甩人脸子,那我也不碍你眼了,我走便是了。” 应冀晃神见着她冷着脸便要离开,忙拽着她的腕子道:“做甚去?” “去你瞧不见的地方,去碍不着你的地方。你爱喂谁吃东西便喂吧,左右旁人都顺着你,都乖乖的愿意给你摆弄,只要你开心。 ”她这脾气上来的突然,弄得应冀措手不及,拧眉看她:“什么甩脸子,好端端的胡说什么?” “我胡说?”她的声音猛地扬高,“你去照照镜子,你这表情说要吃了我也不为过,怎么,是我冤枉你了?你好无辜对吧!” ……我什么都没说啊??? “一个两个……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我比不上人家温婉可爱,也没有人家那样大度……我……”她突然捂着脸哭了,“可我就是……” 应冀当下慌了神,将人抱住,“出什么事了六娘?我没甩脸子呢,你若是不甘心打我也好,怎么就扯上大不大度的,我要你大度做甚,恩?是不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孙粲抱着他的脖颈哭道:“是我不好,我……我对不起你……” 应冀抚在她背上的手停了动作,哑着嗓子道:“六娘,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回来的时候她就不对劲,在牛车上也是,当时就一副要哭不哭地模样,说得难听点和雷劈了没差。 “我今天才知道,那崔少寅要成婚了,就和那样的女郎……我好不甘心啊,我真的好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是她呢? 若是娶了王家女郎也就罢了,再不济还有郑家,杨家……可偏偏,偏偏是娼妓的孩子,一个被所有士族所耻笑的女郎!崔娘子为了恶心我,与她交好也就罢了,可崔少寅他,他也喜欢那人啊。” 她流着眼泪哭道:“我知道这些你听了会不开心,甚至又会疑我些别的。可是阿冀,我也是俗人,我也会有爱慕过的郎君,我也会想过以后要嫁的人是谁……” 应冀闭着眼睛,极力容忍着怒火,他逼着自己冷静,“所以至始至终,都不是谢五郎,而是崔四子,是么?” 他的妻子为了一个旧情人而哭,还对他发脾气! 孙粲可真是好样的,真——真恨不得掐死她!! 原因 “至始至终?”孙粲流着眼泪苦笑,“因为爱慕,我放低了身段去迎合他的爱好!每每去参加宴席,我的目的都是为了看他一眼……阿冀,我那时候真的好喜欢他啊,流泉宴的对弈不过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想让他知道,我孙粲不是空有皮囊的绣花枕头。” 孙粲一点也不喜欢围棋,甚至看见那些黑白子就头疼,可是崔少寅喜欢!他收藏了许多棋谱,常常左右手各执一子对弈。 她为了崔少寅,硬生生逼着自己去学好多不喜欢的东西,也忍着脾气与崔家人来往。 可是换来的又是什么…… “他至今都念不出我的名字吧?见了那么多次面,他的眼里就没有我过一次,我记得有次寿宴,恰好路过那府里的水榭。崔少寅和一群郎君在那饮酒对诗……我那时候只想多看看他,哪知便听见——” ——听闻世叔有意与孙家联姻? ——与我何干。 ——何干?你以为是谁去尚孙氏女,除了你崔四子,还有谁能入孙氏女的法眼! ——说起来那孙六娘…… ——不过是个骄横跋扈的女郎,有何好说道的,我记得谢家五郎不是心悦于她吗?哼,左右我们崔家可不会娶那样的人。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有些话是比刀子还伤人的,她孙粲虽爱慕崔少寅,可两人着实是一句话也没说过,甚至碰见过那么多次,他都是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过去。 明明一点也不了解,凭什么那么说她?即便孙粲自己知道,她确实不比其他贵女温婉,可真论起来,崔家的女郎就比她好很多吗?说得再难听点,崔少寅的胞妹就是个人嫌狗厌的性子。 那会说得好听叫有意,其实两家背地里已经通过气了,她不信崔少寅不知道两人的婚事,明明不喜欢,那为什么不说出来,父母之言固然不可违抗,可那会两人都未定亲,只要他说出来,说他一点也不喜孙粲,那这一切都有转机。 这样她孙粲也不会巴巴地凑上去,丢了自己的身份。 “自那之后,我收了所有的棋谱,先前不喜欢的东西都命人丢了。阿母私下问我崔四子如何,我只说看不上那厮,要她万万别让阿耶定下。开始还恨他,但也还是有些喜欢,后来慢慢地也就淡了,别的不敢说,就是嫁给你时肯定对他没了感觉。”孙粲红着眼圈一字一句道:“可是今天,我瞧见他和那卢家的女郎凑一块。我恨呐,阿冀!即便再没感情,可输给那样的人……我好不甘心,那崔家的女郎不是吃素的,她若在外头胡说八道……我还怎么见人……”说完,她伏在应冀的胸膛痛哭,瘦弱的肩膀也一颤一颤地,倒是叫人心疼。 应冀定定地望着她良久,才涩涩开口,“阿粲,你要晓得,这世上但凡你要的,我能给你的都会为你夺来,可有的东西,本就不属于你,再怎么不甘不愿,也是事实!那崔四子天生瞎了眼没办法,可不能因为过往而不叫人家娶妻吧!你想清楚,到底是不甘,还是……你在嫉妒?” “可我就是不甘心,他那会说我,现如今又寻了个样样比不过我的人,这于我而言莫过于是羞辱!” 应冀叹气,抚着她的发道:“不哭了,别人怎样又与我们何干呢?总归……你嫁了我……过去的便叫他过去。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那崔少寅又算个什么东西,你怎么不想想,他若去了那样出生的女郎……别人又会看他呢?” 怎么看?孙粲由着应冀为自己拭泪,反复思索着他的话。 卢家……卢家女郎……是了,她果然是糊涂了,崔少寅若是个淡泊名利的主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厮……虽说如今士族规矩不比从前那样多,但有的东西还是看重的,譬如说出生。 即便那卢家女郎出生士族,那也是个庶女,且还是个娼妓之女。 虽然不知道崔少寅是怎么要崔家接受此事的,但娶那样的女郎为妻,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除非是—— “想到了?”应冀微笑着亲亲她的眼睛,“崔少寅不是个蠢货,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娶妻不可能,但若纳妾……” 孙粲抿了抿唇,因为方才哭过的缘故,声音还带着些抽泣,“他便有风流不羁之名,且他又是名士作派,届时必被人所追捧!” 并且还会得到卢家女郎的阿耶,也就是卢家的家主所支持。 知否 应冀唤了下人打盆热水进来,散着热气的棉白帕子贴在眼睛上很舒服,应冀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固定着帕子覆在她眼上。 “那卢家女郎当真是娼妓之女?” 孙粲不情不愿地恩了声,“她母家是前朝权贵,只因得罪了太祖而被抄家,被充入教司坊,那时卢家的家主还是个风流少年郎,也不知怎么就与她阿母相识,后来便有了她。” 应冀道:“那么她又是如何到卢家的呢?” “我听族中的姊姊说是当年的崔老太太与她母家也算是有亲,使了些关系与手段,才让那卢家女郎脱了籍送到其父族卢家,崔老太太似乎极喜欢她。” 手心的温度慢慢冷却,应冀拿着另一条白帕浸了水给她擦脸,“崔家既然能在士族中有一定份量,那就说明这掌家者必定是聪明的。所以这崔四子绝不可能娶这样出生的女郎为妻,并且这个道理卢家必然是知道的,想必这两家一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譬如为侧室,这样说出去倒也无妨,届时再娶卢家的嫡女为妻,一同入崔家,不也是桩美事吗?” “可为什么是卢家呢?”这是孙粲最不能想通的问题。 “卢家不好吗?六娘,卢家郎君可是与应仲来往甚好啊,而应仲又是与赵王……”应冀大概提了些,孙粲恍然,“崔家难道是要站赵王一派吗?” “对极,如今的崔家已经不能和当年相比了,太子年幼,而吴王颇得宠爱,倒不如放手一搏。你须知,吴王手里可也有些兵权呢。”应冀说到这个便想到应皇后之事,“叶氏有心要为儿子拉个好岳家,士族是不能妄想的,那便放眼在寒门。” 届时再寻个寻常士族女郎为侧妃,吴王势力必将大增。 “阿冀,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不喜欢他了,今日,今日这样只是我气不过……你若是不悦……我,只要你说,要我怎样做都好,但你别放心里瞎猜。”孙粲就怕他会因此怀疑自己和崔少寅有什么问题,就和之前的谢五郎一样。 说道谢五郎,倒还不如一次说说清楚。 “你之前还疑我和谢五郎有点什么,其实那个是你多虑了。虽说是自小相识,但我们之前实在是没有什么情爱。”孙粲的脸色莫名变得古怪,“不是我背后嚼舌根,那厮瞧着一副温润君子作派,事实上小心眼得很,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总觉得自个儿是什么神佛下凡,要普渡众生的。喜玩丹书,偏偏眼光并不怎么好,常常被忽悠着买了好些的次品,还当宝贝似的抱着。哦对了,他最见不得我的做派,总觉得我奢侈糜烂,需要好好超度超度。这样的人能够娶妻生子便是三生有幸了,至于我么,怕是得了眼疾也不会与他共渡余生的。” 应冀:“……”他就奇怪呢,怎么芝品斋的掌柜回回瞧见谢五郎过来就欢喜得很,原来是好血赚一笔啊。而且他现在严重怀疑孙粲是不是因为自己由着她胡闹且大把大把地弄了好些稀罕玩意儿给她……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那什么心悦自己吧??? “那会若是知道以后要嫁的人是你,我一定一定不会与任何人有什么瓜葛的。因为阿冀是这天下顶好顶好的郎君,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珍宝。”孙粲笑眯眯地抱着他,饶是应冀也被她夸得脸红,得亏他面黑,看不出来,颇不自在道:“我对你好是应该的,不然你不要我了怎么办?我又不像谢五郎他们那样俊朗不凡。” 这确实,应冀的五官并不出众,甚至还很黑,皮肤也很糙,手上布着厚厚的茧子,不像孙粲所见过的郎君那样文弱书生气。 他结实伟岸,褪去伪装后,双眸锐利如鹰,心思缜密无缝,或许他就该在塞北有所做为。 “恩,是呢!阿冀看上去确实不招女郎们喜欢。” 应冀扯了扯嘴角,虽然知道,但是听孙粲这么说他还是会介意。 “可是。”他忽然又听见孙粲说:“我就喜欢这样的人,或是说我只喜欢长这样的阿冀你,不论美丑,阿冀就是阿冀!这在我心里是不会变得,容貌于我而言很重要,‘甚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吧?可很奇怪的,我会很自私的希望阿冀就长得这样,最好全天下的女郎都讨厌你的长相,都不会注意你!这样,阿冀就是我一个人的。我们之间不会有旁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我真的很喜欢阿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我心悦你,爱你。知否?” 毒 应冀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慌乱,握拳道:“我没有你想得那样好,其实我……六娘你就不怕我之前说得都是哄你开心的吗?可能我根本就没有那个实力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若是有人欺负你,我可能根本就护不住……这些你都不怕,都没有想过吗?” 当然想过,那些女郎们的嗤笑与闲谈像根刺似的扎入骨髓,只要想起来,便能牵动全身的疼痛,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想,不想过这样的日子。甚至在梦里都会梦见应冀真的是个痴子,即便对她百依百顺但就是个什么都不知事的痴子,最后两人就被应仲夫妇害死了。 “所以你之前说得那些全是谎话吗?你都是骗我的……我以为你,你是不会说谎话骗我的。”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敢置信地想要往后退了退,奈何应冀扣着她的腕子,动弹不得。 “我——啊呀怎么眼圈又红了,这么大的人了害不害臊?我是说着逗你玩的,没有骗你,放心吧!”应冀叹气地靠在软垫上,怎么就娶了这么个祖宗回来。 “那你保证以后不准骗我,我最恨别人说谎诓我了。”孙粲回握他的手,“尤其是你!知道吗?” “好,我保证。”他眼见的孙粲开心了,便让人把粥端上来,另外还有些时令小菜,一小碟鲜果。 二人草草吃了些,说了会闲话,沐浴过后便要上榻休息。 婢子如同往常那样要往香炉里放安神香,却被应冀阻止,“这东西以后就不要用了,拿走。” 那婢子下意识看向孙粲,见她摇头但又让其出去,只将香留下。 “你好糊涂,这样的东西怎么还能用?趁早断了才省事。”应冀不赞同地要将那香扔出去,孙粲忙阻止他,“这对身子没有什么伤害的,只是会产生依赖罢了,左右不缺这香料,继续用下去也无碍的。” “既然会有依赖那更要戒除,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隐作用,你躺下,我陪你说话,或是念书给你听。慢慢地便会有些睡意的。” 孙粲摇头,“我就燃一点。” “不可!” “什么不可,就燃一点有甚么关系,你不给我——我自己去别处睡。”说着她便要往外室走,应冀沉了脸,一把将她扛起扔在榻上,“好好和你说总不听,再胡闹可别怪我不疼你!到时喊疼也来不及。” 她抬着下巴啐骂道:“就你成天想着那档子来要挟我!” “你若不想那又怎会知晓我的意思?好了,听话些,这东西能别用就别用,慢慢就会戒掉的,你就听我一会成不?” 其实他说着也是吓吓孙粲,她年岁不大,过多的房事并非养身之计,且以目前的状态,两人之间也不便有孩子。叫孙粲喝那什么避子汤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也只能让上官漳帮他配了点药来处理。 那床帐上系着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外头又是点着好几盏油灯,明亮如昼也不过如此了。 应冀挑了本她常看的书,随便翻了页便念了起来,孙粲本是闭眼想要酝酿睡意,虽然她知道没了安神香很困难。 可渐渐的,她眉间皱起的印子愈来愈深,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终于道:“应冀,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认识几个字,看过几本书,平日里临的那些帖子你可都认识?” 当然是不认识的,他应冀本就不喜读书,他的志向就不是什么文臣,不过这些是不好和孙粲细说的。 “六娘这是什么意思,我都是按着这书里念的,若是错了也该是书里问题。” 孙粲强笑道:“你可知有的字的读音是分多种的,甚至有的完全是借代本字作用,你方才念的好些都是错的,甚至有的字完全是认错了。” 应冀忙往回看了看,可偏偏愣是没看出什么问题,他压根就听不懂孙粲说得意思。 “罢了罢了,你也别念了,早些睡吧,明日不是要早起上朝吗?”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实在没心情听下去,就怕愈听愈精神。 应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手上拿着的书也像是什么带刺的玩意儿,扎人手疼。 他想孙粲一定是看出来自己是个睁眼瞎了,她会不会看不起自己?毕竟孙家都是些舞文弄墨的文化人。 “阿冀是不是不常看书?” 身旁的孙粲突然出声。 “恩,我只看兵书。” 那孙粲噗嗤一声笑道:“既然如此,倒是我为难你了,不过阿冀念得颇为有趣,若不是明日要早起,我倒还想你念下去呢。不过你可知道方才那篇讲了什么故事吗?” 应冀怎么可能会知道。 孙粲换了方向,看着他的侧脸将那篇故事讲了大概,话毕又说:“这样知晓了全文内容,是不是有些清楚方才那些字的念法了?其实愈是兵者就愈该读书,昔吴国大将吕子明发奋勤学,鲁肃惊曰:‘非复吴下阿蒙!’如今阿冀为何不学其就学?不求饱览诗书,出口成章,但多少也认识些字词诗句,这样才可叫人尊敬。” “那六娘你——”应冀话未说完,那孙粲便笑了,“我和阿冀乃夫妻,自然是不会看轻你的。只是外人那肯定是不好的,以后你多看看书,若有不认识的字便来问我。我虽不能和外头的学者大家相比,但勉强还是认识几些的 ” 他看着帐上系着的珠子轻轻应了声,从前想识字奈何没人愿意教他,后来不想学了,身边倒有人愿意教他了。 譬如刘常元与郭姚,譬如孙粲。 过了几日,孙粲便打发了些下人去宫里给应皇后送东西,李嬷嬷自然随行一道过去,谨慎起见还带了位也懂岐黄之术的嬷嬷。 “嬷嬷,您瞧了那位如何?”一回来孙粲便支了人询问。 李嬷嬷面色凝重,缓缓解了腰上系着的绣袋放在面前的桌上,“夫人进了凤殿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这……我记得那香料有些冲,闻着倒让我不大习惯……” “夫人,恕奴斗胆,那凤殿里的香料恐被人掺了些东西进去,以至于娘娘中了毒。”李嬷嬷叹气,看了眼桌上的绣袋,“这里头装着的便是那香炉里剩下的香灰,与香料——夫人勿要拆了,这东西腌渍得很,仔细脏了您的手。” 孙粲吓了一跳,放低了声音,“那娘娘身子可有什么问题?” “这个……奴也不好说,只是以目前看来是无碍的,此毒颇为特殊,奴见得并不多。” 特殊?如果特殊,那这样的毒必然是少见的,所以这下毒之人难道真是景阳宫的那位? 秋千 景阳宫叶氏既无外戚支持,又无显赫身份,但她与阉党有些来往。若说此事乃叶氏所为……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孙粲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毕竟这叶氏不是无知小儿,即便深得帝宠,但毒害皇后甚至太子的罪名一点也不小,纵使不为自己,她也该为吴王考虑。冒然下毒风险极大,且嫌疑也最大。 不过也不好说,富贵险中求,若是成功了,她便极有可能是下一任中宫之后。 “依嬷嬷之见,这是个什么毒?”孙粲看着那绣袋若有所思,鼻尖总觉得有股兰香萦绕,令她鼻子疼。 李嬷嬷道:“虽说是毒,其实倒也算不上真的毒!”这话让孙粲听得很不解,是毒非毒,这是个什么东西? “奴幼时曾听老嬷嬷说过,有的赤脚大夫治病,见人若是疼得厉害,便会掐了些花的汁液涂抹于伤口。那伤者便会全身麻痹,直至大夫包扎好伤口,方其恢复感觉。” 全身麻痹,那不是麻佛散吗?可这又和麻佛散有什么关系…… 李嬷嬷看出孙粲的困惑,继续道:“那花汁的作用看似与麻佛散一致,但只要用过或是看过便知晓,那花汁麻痹之性便在于其毒性,少用者会心慌,嗜睡,无力……而多用者则会积累毒素,突然猝死! 而凤殿里的香料便掺了此花,因不是直接使用汁液,且此花无味毒性隐蔽,故而……”李嬷嬷突然吞吐,惹得孙粲忙道:“故而什么,嬷嬷倒是说啊!” “故而那些没人来请平安脉的大夫并未看出端倪,而娘娘也会渐渐麻痹各个感官,先是嗅觉,再是味觉,其次是——” 孙粲强镇心神,“嬷嬷可确定便是那花作怪?方才也说了此花无味,嬷嬷为何,为何这般确定的样子。” “夫人有所不知,此花虽无味,但其极畏寒,若是浇盆冰水或是雪水,即便是烧成灰烬也会散发一股恶臭。” 孙粲默了片刻才道:“此花都生在什么地方?” “这在帝京算是稀罕物,少见。但在远一些乡下便是寻常的花草,因为极好种植养活,且也有些麻痹作用,有的地方的人便是专门种植这东西的。” “专门种植?” “是,此花的汁液可以提炼出一种膏体,制作方法如何奴是不知的,不过听闻那花——有的地方便专门收购。传闻有,有助情功效……” “咳咳咳!”孙粲刚饮了一口茶水便差点喷出来,好容易才缓过来。 助情?这又是个什么,什么玩意?若是叶氏所为,她弄了这么个玩意儿给应皇后……这是生怕自己的恩宠太多了吗? 外头好像有些吵闹,孙粲起身走至窗前,却见是应冀回来了,披着件大氅,也不撑伞便往这里过来,似乎瞧见她的目光,还往这看了一眼。 “嬷嬷先下去吧,此事……此事先勿要和任何人透露,国公那便,我寻个机会告诉他。”孙粲压下内心的慌乱,这事情实在太不对,待还未明确下毒者是谁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李嬷嬷行了礼退下,恰好那应冀便进来了,那披着的大氅因为沾了雪的缘故,进屋便化了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摘了暖帽,便露出一双豺目,暗藏凶光。 “早上何时醒得?眼下还有青黑……昨夜是做了什么可怖的梦了?瞧你睡得并不安慰,还冒冷汗。我起来时也怕惊着你,想来你一贯睡得浅,怕是那会也醒了吧?”应冀自己拧了帕子擦了脸,又洗了手才命人将搪瓷盆拿下。 “早和你说了我是离不得那香的,从前如此,现在亦是。梦见什么倒也没什么印象,不过有时总梦见……说来也怪,我总梦见一间不大的宅子,陈设并不怎样,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地方能不能住人。”她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茶杯,似有些失神。 应冀道:“这梦里的东西做不得真,是我不好,不该问你的。还有件事要和你说……”他斟酌着言词慢慢道:“明日起便停了早朝,你也知道要过年了对吧?那个,下朝的时候,阿耶,阿耶说……说要我们回相府那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时不时看着孙粲的脸色。 “回相府——何时回去?我叫人收拾一下,你别担心,我知晓得。毕竟我们只是暂时住这,又没分家,一直住在外头也不合适……”她有些事情还是知道轻重的,况且孙樊贞也来过信,要她劝应冀搬回相府。 应冀很愧疚,闷闷道:“委屈你了,不过待我去塞北,自会和阿耶说,到时你便回来住——就是回孙家也无妨,只要你开心都好。有什么要的都和底下人说一声便好,不过在这之前,那些欺辱过你的人,我会一个一个的收拾干净……” 孙粲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随便搭了声。 眼前的视线忽然一暗,孙粲没好气道:“又要说什么,一次说个干净罢,又臭——啊!”身子忽然凌空,吓得孙粲搂着他的脖颈,那应冀一手托着她的腿弯,一手放于她肩胛附近,横抱起孙粲。 “六娘喜欢荡秋千吗?”他问得没头没脑,孙粲正要说什么时,便有一股力道将自己往前带,真像荡秋千似的又高又远,更重要的是不会摔下来。 她从来不知道还能这样,甚至,就算是幼时被人抱着也不过是孩童的抱法。 忽高忽低地动作倒给她别样的刺激,有时应冀故作放手,失重感让她下意识抱紧,紧贴着的胸腔因为笑得缘故发出震动,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孙粲忽然觉得其实嫁给应冀倒也没什么,这样的生活未必不好。 只是现在摸不准应冀对她的底线在哪。 “唔……停,停下!”应冀闻声停了动作,怀里的孙粲转了转眼珠忽然笑道:“你生得比我高好多,想必可以看到好多我看不到的东西!要不,要不你弯下身子,让我坐在你肩头怎么样?” 她在试探,都说夫者为天,她是没听过哪家的丈夫是肯给妻子坐肩头的。 用老儒生的话便是大不敬,犯了女戒! “这有什么,你若是想便坐吧!”他不假思索地说道,丝毫没有犹豫地放了孙粲下了,自己蹲着身子道:“小心些,别摔着了!” 不……不会吧,这样他都肯……孙粲自己倒是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兴冲冲地将两条腿放在他的两边肩膀,应冀便扶着她站起。 虽然知道她现在这个高度并不算什么,但孙粲还是生出一种“一览众山小”的错觉,兴奋地央求应冀在屋子转一圈,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 应冀要不了多久就要走啦,所以要珍惜相处的时间 玩闹 这座国公府本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府邸,先主人许是喜阔,卧房乃是几间屋子一并打通的,孙粲坐在应冀肩头,笑着要他到这到那,若非顾着身份,她倒是想要去外头转转。 “我要去那架子处瞧瞧,现在我定然是可以够得着最上面的,快点快点!”许是坐着不大舒服,她动了动,吓得应冀忙道:“好祖宗,你可别乱动,若是摔着了怎么好,要做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是。”他手上紧了力气,攥着孙粲的腿。 那槅子倒是孙粲陪嫁里的一样,比寻常见到的博古架都要来得高,故而最上头一直是空的没放任何东西。 “你拿个碟子给我,我要放最上面!” “我随便拿了啊,这个,喏!”应冀依言照做,随手拿了个多瑙盘给她,那孙粲便喜滋滋地放在槅子最上头,又要应冀退回几步,心里欢喜。 “开心了?”应冀揶揄地笑道,将有些凌乱的裙摆放好,“还要不要再放几个?” 孙粲伸手揉着他的脸,将两边的腮肉一拉便是张鬼脸,“我才不放呢,一个就够啦!再去别处转转,你身上,我要做个高一点的地方,你身上一点也不舒服,硌得我好疼。” 应冀好笑道:“你倒是会挑,可这哪里有高的地方可以让你坐下的?外头倒是有,你去不去?”他隐隐带着些挑衅,惹得孙粲晃了晃脚往他身上打,“你若丢得起这个脸,我和你出去又何妨,倒是给别人看了笑话别恼。” 应冀摁住她作乱的两只腿,温声道:“这样好了,你来前面,我抱着你行吗?” 抱着和这样坐着……该是抱着舒服些,也不知这应冀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骨头这样硬,坐久了浑身都不舒服,偏偏也不好动,还是到前头的好,只是…… “你累不累,方才闹了这样久,还有力气吗?”孙粲拿着帕子给他拭去额上的汗珠,“都出汗了,你还是放我下来吧。”孙粲还在期期艾艾地犹豫,应冀直接将她的两条腿放在一边肩膀,继而便将使了些力气拉她脚腕,于是整个人便滑落而下,全程干脆利落。 将孙粲换了个面正视自己,应冀拖着她笑道:“就这点份量,再来十个我都嫌轻!”闻言,孙粲不由撇嘴,“吹牛皮,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说得话我都不信!” “不信?”他亲昵地咬了咬孙粲的鼻尖,“你可是没见过我——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到时吓着了不好。”他忽然懊恼地自言,勾得孙粲心痒痒,“你说啊,我没见过什么?快说快说!阿冀,阿冀!” “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个莽夫,自然力气比寻常人大些,那些涂粉插花的士族郎君只怕我一拳便能把他们打死!” 孙粲点了点他的额头道:“真威风,不过我是没机会看见了……别动!”她这样说,应冀也这样做,果然乖乖的一动不动,那孙粲轻声道:“头低下来些,眼睛闭上,我给你擦擦汗。” “唉,你弄这个做什么,脏了帕子!我就是觉得屋里热,擦了一会还有的,别弄——了……”他怔住了,眼皮处的温热感该不会是…… “阿冀才不脏呢,阿冀和那些人不一样,流汗怎么了,我也流汗了,莫不成你也嫌我脏?”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应冀原本阖上的眼睛慢慢睁开,因为涂过口脂,故而亲过的眼皮处有浅浅的颜色。 “我好像也流汗了,你是不是嫌我脏?”孙粲不满地掐着他的脸,又做出个鬼脸,应冀的声音被拉得有些含糊,“我怎么会嫌弃你,只是……只是我流汗了,我怕……” 他怕孙粲心里鄙夷嫌脏。 “你真讨厌,莫非——你到现在也不信我?你难道还疑我什么吗?”她急了,松了手,应冀的脸有道红印子,“我都和你说了,你怎么还是不信我,应冀!你——你怎么这样啊!” 应冀见她恼了,忙抚着她的背道:“我当然信你,只要是你说得我都信,只是……只是我心里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虽有国公之位,但不过是个虚职无实权,从军也是考虑到这点。如今你也愿意亲近我了,这极好!此乃我之幸也。所以我更要夺得权势,护你无忧。” 孙粲盯了他好一会,应冀只听见她轻笑一声,唇上便是一片柔软,缠绵的暖香带着热气从她的衣领口散出…… 孩子 鎏金铜兽炉沉默地吐着冷香,屋内的下人早被遣了出去,独留夫妇二人。 应冀看着她闭上眼,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似小小的羽扇落下浅浅阴影,就近寻了个架台便将孙粲放了上去。 他个子高,孙粲又是坐着,被动地仰着脸,宽大的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先是鸟啄似的轻触,吮舔着她的唇瓣,长舌驱入,勾着她的舌尖戏耍。那唇上的口脂早被舔吸干净,只因是用上好的花露所制,甜香四溢,更增情趣。 她像被抽了骨头,软软靠在应冀的臂弯,唇舌交缠相戏,孙粲的手不知何时环住了他的腰身,慢慢睁了眼,对上应冀的目光。 柔柔地,不带一丝阴戾。 “笑什么?”他轻咬一口孙粲的下巴,一手褪去她的外衫,裸露的脖颈修长纤细,似乎他稍稍用力便能折断。那缠绵蚀骨的香味好像更浓了。他低头,在那锁骨处虔诚地落下一吻,呼出的热气让孙粲颤了颤,一双秋水似的眼睛半敛半睁,她只觉得浑身又软又热,那应冀顺着锁骨沿下,终于要含住一对红杏时,猛地回神,而孙粲早已情动,眉眼含春。 应冀红着眼睛将衣服给她穿上,在那香腮处狠狠嘬了几口,“是我糊涂了,你身子还弱,且年岁还小,须得大些才好行房事。” 孙粲嗔道:“先前那几回怎么不见你这般体贴?莫不是背着我在外头偷吃,没力气了?”因为方才的缘故,她的声音又懒又娇,鬓发有些凌乱,衣裙也不过是堪堪遮着身子,并未穿好,应冀不由笑了,微挑起她的下巴道:“想要了?” 孙粲冷哼,抬腿要踢他,却被应冀握住,“这若是想要也不是没有旁的办法。”说罢他便钻进孙粲的裙底,褪去她的亵裤。 “你做什么啊,好——恩……应冀!”她万万没想到应冀会做这样的事,面上羞红一片,喘着气道:“别,别胡闹了,脏——啊,别舔,别舔那个地方……” 长舌钻入窄小的花穴,恶劣的舔弄着凸起的花蒂,源源不断的蜜液流入他的嘴里,甚至还滴在他的脸上,他模拟着交合的动作,用舌头在小穴里冲刺,时不时用牙齿轻轻咬咬充血的花蒂。 “恩,慢——啊,慢点啊,恩别咬那,阿……阿冀……哈,啊!好,好奇怪……” 花壁猛地缩紧,一股又一股蜜液便涌了出来,花穴一张一合的含着应冀的舌头,他刮蹭了下那花蒂 引得孙粲又是一哆嗦。 她的眼角有些发红,眼里雾气蒙蒙,无力地靠着身后的墙,应冀拿帕子给她大概清理了下身,哑着嗓子道:“现在好受了么?” “你坏……”她蹭了蹭应冀的胸膛,却见他身下竖起的位置,原本散了温度的脸又有些红了,“要,要我帮帮你吗?” “你用手帮帮我。”他本想说用腿,但怕一会两人忍不住真做了那事。 两人虽干过几次房事,但孙粲却极少正眼看他腿间的性器,更别说摸了。她试探性地伸了手,刚碰到一点,便看向应冀,“好烫,也好硬……很难受吧……” 应冀忍得头痛,“你话少一些我会好受。” 她握住灼热的性器为难道:“我该怎么做,你教教我。”应冀闻言,瞪了她一眼,认命地将手覆在她手背上,引着她舒缓。 孙粲是矜贵的世家女,自小不可能会做粗话,那手游嫩又软,握着他的阳具上下动着,但到底没碰过且没经验,又时力道难免会有些重,或不小心刮着鬼头,倒是有些别样的刺激。 感觉到他呼吸加重,孙粲自己也觉得有些难受,正想说什么,那应冀便抱着她亲吻,不比方才的温柔,这次却是有些粗暴,肆意在她口腔掠夺,且他的手也引着自己加快动作,她觉得自己的手要磨破皮了…… “恩……”应冀闷哼一声,白灼便喷洒而出,恰好都落在孙粲的裙摆。 应冀:“……抱歉,我不是有意这样的。” “你下回要是再敢这样,我——我——你就自己弄吧!”孙粲打了他一下,感觉身上有些粘腻。 两人一齐去了泉池,应冀用手掬了水浇在她身上,泉水温热,孙粲舒服地闭上眼懒懒道:“是了,什么时候回相府?”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应冀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左右年前是一定要回的。” “那就过两日吧,唔……又要看见你那好阿兄和好阿嫂了,真叫我恶心。还有那什么应献,那会就该多打几下,现在的孩子莫不成都这样没教养?” “放心,以后你我的孩子定不会像他这样。”应冀在后面拥住她,吻着她光洁的脊背。 孩子……孙粲忽然敛了神色,沉默地靠着他不再说话。 相府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孩子无疑是个累赘或是个麻烦。况且这夫妇二人并不怎么喜欢孩子,至少孙粲是这样的。 可应冀却反常地扳过她的身子,兴冲冲地问她:“阿粲是喜欢小郎君还是小娘子?若是个小娘子也好,长得像你,漂亮好看惹人爱的。小郎君也不错,到时我可以带他去骑马狩猎,总之不会叫任何人欺负去。”他越说越有劲,似乎孙粲肚子里已经有个孩子了般,竟不由将手掌贴在那平坦的肚皮上,惹得她颇不自在道:“这孩子之事未免也太早了,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此事还是晚一些再说吧,自己都顾不好了,还要什么孩子。” 应冀垂眼好一会才笑道:“你说的不错,是我糊涂了。” 只是他真正的想法又谁知道呢。 水汽氤氲,孙粲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依稀可见那锁骨的线条,以及微微隆起的胸脯。 老实说,孙粲美归美,但可能是因为时下以瘦为美,而她又是个爱俊的,故而摸上去并无什么肉感,而这有些地方么…… 应冀的视线落在某处,暗暗盘算着该怎么要孙粲多吃些东西好补一补。 毕竟他倒是不觉得胖些有什么不好,至少对孙粲老说应该是有益的,过于消瘦只怕对身子也有影响。瘦子穿那淡色服饰好看,衣襟飘飘,倒有些仙气!故而那些有着才子才女的不免爱穿白底的花样的衣服。不过这独独孙家姊弟不同,两人都喜欢往张扬艳丽的选,怎么精贵怎么来,凡事都要往顶好的东西选。 除了孙粲在婚事方面栽了个大跟头,其他的话都是顺风顺水,也不知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还是因为家世的缘故,除了少部分像崔家娘子那样的以外,这姊弟俩都是被人捧着惯着,平日里的作派俱是扬着下巴,挺着绷直的脊背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多数的男人喜欢像荚丝花一样的女人,不需要太美,那小家碧玉的模样也是好的,懵懂崇拜的眼神无疑是她们的武器。 可他应冀就是喜欢孙粲这样的,只要是孙粲有的他都喜欢。 “怎么了?”他抹去溅在她面上的水珠,泡在温热的泉水里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人也懒洋洋地。 孙粲自顾自地拨弄胸前的水,掬起半高,一点一点地从指缝渗出,漫不经心道:“不舒服。” 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舒服了,矮了身子与她额头对额头的贴着,“好像不是很烫,等会要不要唤人去请太医?上官漳要是在就方便了,可惜他还没回来。” “这里不舒服。”她牵着应冀的手贴在自己的唇上,不过很快地就移开了,饶有兴致地用自己的手指去摩挲他指腹上的茧子,“舌头麻,还有点疼。” 应冀放心了,但到底还是无语看她一会道:“下回我注意一些。” 她看上去并没有放在心上,随便应了声便要他抱自己上去,两人泡了有段时间了。 孙粲颇可惜道:“相府那没有泉池,你阿耶一贯是不会享受的,应仲是没那个脸,裴郡主嘛……我也不清楚。等我们回去了 ,只能在那普通的桶里洗了,虽然也是热的,但到底比不上这个。” 应冀摸摸她的脸哄道:“泡泡热水也是一样的,回头我让人给你弄桶牛乳来好不好?” “我又吃不得那个,弄来做什么?” “给你加在水里沐浴,听说前朝好些宫妃都是这样的,要试试吗?”他若没记错的话,这常用牛乳沐浴,肌肤会润泽嫩滑,虽然孙粲本就是了,不过她若是想泡也是可以的。 左右一桶牛乳的事。 “我倒是想,可给你阿耶或是大房知道了岂不是……到时候指不定怎么说我呢。”这事儿也就想想,前朝归前朝,反正她自小是没用这牛乳沐浴的。 应冀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抱了孙粲便回房去了。 回相府那日,恰好又是孙粲来葵水的时候,来去都是同一个时间弄得孙粲心里有一股子闷火。 又要早起又要坐牛车,她腰酸,小腹那又胀痛,怏怏不乐地枕着应冀的胸膛,话也不说一句,黑着脸谁也不想搭理。 应冀一面给她揉着小肚子,一面道:“等会下了牛车,见着阿耶时,你多少笑笑,到底还是长辈。我知道你难受,一会到了请了安便回院子休息,你忍忍啊。” 孙粲张了张嘴,奈何这身上一阵没一阵的抽痛叫她实在受不了,索性便靠着不睡会,闭眼养神。那应冀敛了敛她罩在外身的鹤氅,又将她发上的珠钗卸下几些,好叫她舒服些。 大婚 “郎君,您该去那屋,错了错了,不是……” 屋内的女子早早换了喜服,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散着一头青丝,闭眼养神。 旁边站着个婢子,捏着一柄羽扇轻轻地扇着,轻柔的发丝被风吹散开来,飘得人平端生起一股软绵绵的感觉,腿也酥了,手也软了,一点儿力气也没用。 伏在榻边的婢子揉按着那女子的手和腿,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门开了,几个下人簇着一身穿玄黑喜服的男子进来,为首的嬷嬷冲孙粲行了礼,“夫人,按规矩您要身着喜服等着郎君来揭盖头!” 那是伺候应冀的嬷嬷,仗着自己是老人的身份儿没少倚老卖老地欺压人,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珠直直地盯着那女子,欲要给这位少夫人一个下马威! “滚!”红唇微启,冷意凛然。 那嬷嬷仿佛是没听见般,继续道:“奴知道夫人身份尊贵,可夫人需该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便是那帝姬嫁过来也该遵着规矩处事。”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只听见花烛的烛心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女子微微抬手示意两个婢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扶她起来,袅袅走向那嬷嬷的面前,“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沙哑,但更多的是骄横。 那嬷嬷正要开口,便见女子一个眼风,随即感到腰上一阵剧痛,“大胆!见到夫人还不行礼!”不知何时走到那老货后面的婢子喝道。 “你——”放肆二字还未说出,便听见女子悠悠道:“什么你啊我啊的,相府就是这种规矩?区区一个奴才也敢这么嚣张?来人!” 屋门再次被推开,几个身着青衣的下人走了进来,对着女子行礼道:“娘子有何吩咐?” “给我把这个刁奴拖下去,今日大婚,主子我先不动手,待明日——给我杖责三十,添点教训,要他们知道,什么叫奴才,什么是主子!”女子抚了抚鬓发,似有几分疲惫,“带下去吧,把嘴堵上,听着恶心。哦,还有那边的几个也带下去,人这样多的围着做什么,难道是不会走路了吗?” “喏!” 原本簇着应冀的下人皆被拖走,那应冀却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不悲不喜,无怒无笑,似泥人一般。 那女子生得冰肌玉骨,因为是沐浴过的缘故,衣衫半开,露着一小截雪腻的肌肤。抱手抬着下巴,嘴角微微扯着一抹弧度,倒像是讥讽。她很瘦,面色白得近乎透明,若是站着不动,活像是一副名家画得仕女图。 缓缓走到应冀的身边,那散着的鸦发光亮水滑,他不自觉地嗅了嗅鼻子,但因为角度的缘故,孙粲并未瞧见。事实上就是看到了,她也懒得去理会。 原来这就是应家的痴子。 宛若凝脂的手抬起他的下颚,轻佻。 “知道我是谁吗?” 应冀不说话,依然看着她。 那女子轻笑,缓缓吐字道: “记住了,我只说一遍,若是记不清便让人打死你!我——叫孙粲!” 她抬高着下巴,身亮虽不及他高,但在气势方面却是略胜一筹,见应冀没有反应,孙粲眼里的神情都淡了许多,紧了紧手上的力气,她嫁了个痴儿,但不代表这个痴郎君可以不知道她叫什么,“念,孙——粲!” 她一字一句地教着他,见他不配合,直接动手拧他腰上的肉,“快点念,不然我就拿针扎你!” 这痴子身上怎么这么硬,拧的她手疼,况且这厮到底是什么意思,许久不见开口,莫不成是个哑巴? 孙粲敛眸寻思,若真是个哑巴倒也无妨,左右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碍眼就成! 不过也得试探试探! 如此,她面上倒也显了几分笑意,之前动手拧他的仿佛是别人,“既然不说话那便是个哑巴,也无妨,我不计较你们欺瞒一事但若是给我知道你会说话——”指尖轻抚着他的下颚,在那处打圈,她的声音又轻又柔,似与情郎喃语,“到那时我可就真的要毒哑你了啊!” 说罢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抚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尘,她身上香气缠绵,伴着她的动作或浓或淡地袭入他的鼻腔。 “孙……粲……”他突然开口,缓慢而不清晰,声音低哑不像谢五郎温润,崔七子清冽,又或是她阿弟孙祁那般倨傲。 但总归不算难听。 孙粲顿了顿,要他再念一遍,应冀乖乖照做了。 看来不是个哑巴,那方才就是装的气她? 孙粲抬手要掐他腰肉,但又突然停下,到底是丞相之子,圣上特封的魏国公…… “既然会说话,那为何方才不说?”她不悦地抬着他的下巴,虽说女子的力气并不大,但到底是掐红了一片。 “我……说话……不如他们清楚。” 孙粲明了,毕竟是痴儿,哪里和寻常人能比。 但她还是道:“那和我说话时清楚点。” 不然把你舌头割了。 应冀乖乖点头。 对峙 应仲自小就视应冀为眼中钉肉中刺,置之死地而后快,而裴郡主出生皇家,其母乃先帝胞妹,颇受太后与武帝的宠爱,故而她在大殷贵女里也是有头面的。 可偏偏贵女中还有一群出身士族的女郎,论谈吐仪态,皆是裴郡主她们所比不上的,而这群贵女又以孙粲几个顶级士族女郎为首。 裴郡主至今还记得有次宫宴,她与几个要好的女伴在一处交谈,其中有几位是寒门派的女郎,那时几个士族贵女谈笑路过,见到她们后转身就走,孙粲就在最前头,捏着一柄做工极精美的团扇,不过是掠掠看了几眼,不紧不慢地掉了个方向便走了,那眼里的冷然与不屑才真是令她不快的。 士族,士族,士族! 她孙粲就是士族女又如何?还不是嫁了个痴子! 裴郡主突然觉得自己终于有地方可以比过孙粲了,她有一个好丈夫,好儿郎。 那孙粲却只能和一个痴子在一块,若干年后要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应仲没看见妻子的神情,他抱着自己的孩子,离孙粲近了些,而应冀也挡在孙粲前面,护着她。 “弟妇,这事你必须给我交代!”应仲身形魁梧高大,瞪着眼还挺吓人。 “交代?我倒是要找你们讨说法,你们可知我二郎也受了伤,就是应献带着大房下人过来干的。”孙粲坐在应冀后面,轻轻拉了拉应冀的衣角,示意他过来些。“我倒不知这天底下有哪个做侄儿的可以随便打骂叔叔!你们睁大眼睛瞧好了,这些都是你们那好郎君做的,别说我造谣,随便拉个嬷嬷小厮过来,让他们去说说。” 孙粲曾无意见过应冀光裸的样子,有好些青紫伤痕,这若是她胞弟,孙粲早弄死这些人了。 应冀露着一处手臂,青紫一片,甚至有些都泛了肿,应桓瞪大眼睛想再看看他身上,哪知应冀受惊似的往后,缩在孙粲边上,她也知趣,抱着应冀轻声安慰。 整个相府应桓的探子心腹不少,震怒之下 应桓直接派人去查当时的情况,他已经不想听两房的说辞了,应冀是他的儿郎,哪怕是个痴子也是他应桓的二郎,他决不允许有人敢这样放肆侮辱应冀。 埋头之时,应冀悄悄碰了碰她的手,冰凉一片,对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其实你无需过来的 大不了便是一顿责骂,你方才旧疾又犯,安心休息便是,何苦累着身子过来。” 她拿着帕子掩嘴,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就为那小畜生责骂,你是不是太轻贱自己了?”她心里在盘算着如何将那孩子再骗来打一顿,“应仲夫妇就是不说我也会闹到丞相这儿,什么东西,也敢拿你取乐子,那群狗奴才我定要挑了他们的手筋拖到荒郊野岭喂狗!” “你是为了我才这样吗?” “不然是我了我自己吗?”孙粲几乎气笑,给他理了理领子压平,对着裴郡主方向翻了个白眼,样子极其不雅,偏偏没人看见,只有应冀一人欣赏。 应冀只觉得自己有些怪怪的,有些话不过脑便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那还护着我做甚?” 孙粲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你想听我说什么?” 应冀的唇动了动却未说话,那外头便带了个花匠进来,说是瞧见了当时情况。 “小的那时正好修剪梅花儿呢,就瞧见小郎君带着一伙人进了浣竹院,那院门没关,这几个下人插手站着边上 小郎君捡地上的雪扔二郎君!” “扔了多久?” “有段时间了,二郎君的脸都冻紫了,想进屋,几个下人拉着他摁住不放路,小的看不想去拦拦,恰好二夫人来了,有个不规矩的还说了什么 后来那小郎君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对二郎君与夫人。许是夫人不耐烦了,便动手教训。” 裴郡主拍桌喝道:“你可给我说清楚了,若是有什么瞎编乱造的,仔细你的皮!” “哎呦呦,我的好阿嫂,这可不是什么大狱,不兴那屈打成招的,莫不成阿嫂今天是非要将这罪名扣我头上吗?”孙粲直了真脊背,不过沾了椅子的一半不到。 应冀道:“阿兄,阿嫂!我知你们看不上我,我虽愚笨,但六娘到底是我的妻子,你们何苦要这样为难她?若真看我碍眼,我们便搬出去住罢。” “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欺负你不成吗?是你们动手欺我孩儿——” “都给我住嘴!”应桓厉声斥喝,沉着脸起身,哪里还有往常瞧见时的和蔼模样,还未说什么呢,便有人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哆哆嗦嗦地站着,那应献更是缩在他阿耶的怀里。 相府 在距相府不远处的地方,应冀忽然叫人停了牛车,唤醒了孙粲。 “你且把头发理理,一会便要到了。我现在下去,弄好了你唤我便是。”那应冀自行出了去,换了孙粲的婢子进来为她梳妆,重新绾了头发,又压了压有些褶皱的领子。 婢子垂头下去,孙粲掀了帘子喊应冀上来。 方才眯了一小会倒也有些精神了,又吹了会寒风,这下已醒个八分,只是脸色还不大好看,即便是上了妆也盖不住倦色。 到了相府,夫妇二人去正房给应桓请安。 下人掀了棉帘请他们进去,里头倒是暖和,应桓高坐厅堂,穿着件玄色的袍子,上头绣有祥云纹样的装饰,他本就是武将,声音自然洪亮,气色也红润,精神十足。 女眷自然是不便久留的,孙粲请了安便走了,应冀暗暗拍了拍她的手背,与她对视一眼。 “二郎吾儿,在国公府住的可顺心?孙氏待你如何啊,上回娘娘倒是告诉阿耶,那孩子教你临字?”应桓拉着自己的二子坐在左边的第一个位置。 “是,六娘教儿识书写字,日日都要……若是写得不好还,还要像先生那样打儿手心。”应冀苦着脸,将手心朝上露着,“那板子打下来可疼了!” 应桓哈哈大笑,拍着应冀的肩膀道:“吾儿莫忧,此乃贤妇!那孙氏也是为了你好,二郎以后便跟着她学。书念好了,阿耶重重有赏!”他正想抬手,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叹气道:“如今你也娶妻,也该懂事些,从前那些泥巴什么的万万不可再去玩了。你若是胡闹,仔细——仔细你那新妇不要你了,到时阿耶也不能再帮你什么了。纵使是哭也没地找啊!” 应冀:“……” “是了,年后你也要入军打仗了。吾儿,你在外头也机灵些,别被人欺负了。外头虽说你痴傻,可说到底你也不过是笨了些,莫要作那滥好人,原则第一便是自保!没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也不知圣上为何非要你去,不过这也是好事,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吾阿冀孩儿便聪明了呢!”这最后一句应桓自然是说给自己听的,左右军中他已打点好,真正危险的地方是不会让应冀去的。 应冀随口道:“儿听闻战场上生死乃未知之数,阿耶征战沙场多年,可否赐儿那贴身匕首。一来护身 二来作个念想。” 应桓笑道:“这又有何难,你是吾儿,想要什么阿耶都给你。待你归来,阿耶亲自去城门口接你!”他如同天下所有的慈父一样,揽着自家的孩子,又哪里有在外威震四方的模样。 “好啦,你也累了,回房去歇息歇息,晚上还有宴席,届时你带着孙氏出来。你叔伯也来了,带着让人见识见识。” 应冀点头,正要退下,却听应桓道:“二郎,还要一事……上回,上回是你大兄不对,我也教训过他了。他也是一时糊涂失心疯,如今已知道错了。以后便在家住吧……你好歹也想想,幼时都是你阿兄带着你去玩的对不对?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况且孙氏那会子也打了献儿,也该消消气了。” 应冀点头,弯腰行礼道:“儿明白!”才有鬼。 其实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应桓的做法,手心手背都是肉,且应冀是个痴的——至少目前来看。若是百年以后,相府由应仲当家,那时便无人可庇护应冀。应皇后再怎么也是外嫁女,有的事情是管不了的。孙家若是孙祁当家倒也无妨,只怕—— 所以在应桓看来,应冀和应仲两兄弟能和睦相处是最最好的。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注定是有一死。 不是应仲就是他应冀。 那边,孙粲回了院子时,下人还在收拾,不过好在那会走的时候也没带走什么,国公府那边的东西大多都是新置的。如今回来了,也不过是收拾收拾些衣物。 这想想倒也有趣,那会子刚嫁来,便是打死也不可能会相信自己和个痴子发生什么情爱,更不可能会信自己同他…… 如今再看看这件屋子,陡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 家席 晚上的宴席无非是家宴,来的也都是应冀的叔伯兄弟。 左右都是自家人,故而应桓也没让人去分两边,女眷都同自己的夫主坐在一块。 大房那边仍旧是老样子,不过应献见了应冀夫妇倒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给二叔,二婶请安。”这哪里还有之前打人的厉害劲儿,乍一看倒是乖顺了不少。 主位的应桓满意地捋了捋长须,那裴郡主见状,忽然笑道:“二郎可是不知道,你与弟妇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献儿常常跑浣竹轩哩。天天嚷着二叔,二叔的!想来孩子是最懂谁好谁坏的。谁对他好,他就亲近谁,寻谁玩。” 孙粲暗暗冷笑,这裴郡主也是人才,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怕噎着。应献会去寻应冀?只怕手痒痒想找个人欺负吧。 “可不是,二郎也想献儿的紧呢!但凡吃着了什么好吃的,通通想给献儿留一份。我是说了又说,劝了又劝,等咱们回来了,让人一样一样的再做出来给献儿送去不就好了么?何苦要成堆成堆的留着。偏偏二郎就是不肯,抱着那袋子点心渣渣怎么也撒手,只说要是献儿没得吃会生气,生气了就不理他这个叔叔了。到时去玩雪啊,放风筝的,身上会更疼呢!”说着,孙粲捏了帕子捂嘴,像是掩住嘴角的笑,“我又好笑又无奈,只好哄他一遍又一遍,只说献儿这孩子孝顺得很,哪里会因为个糕点——不认你这叔叔呢?献儿,二婶说得可对?” 应献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愣愣张嘴,“啊……我……自然,二叔是长辈,献儿不敢造次……” 他显然还记得上回的打,完全不敢和孙粲对视一眼,只好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回话。 孙粲掩住眼底的讥讽,歪了歪头看向应冀道:“怎么样,现在可放心了?我就和你说吧,献儿这孩子最是听话懂事的。你这个做叔叔的,还不意思意思?平日里成天念叨着要给他这个那个,怎么现在倒是一个都不说了?” 众人皆笑,应桓饶有兴趣道:“二郎,你和阿耶说说,你倒是要给献儿什么啊?” 应冀瞧见应仲的目光,有好奇,也有戒备,更多的是不屑。 “回阿耶,儿不如大兄有为,珍奇宝贝数不胜数。故而送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还望献儿不要生气。”他怯生生地看了眼大房那边,慢慢地从怀里取了个布袋,“这是从西域商贩那得来的小玩意,虽然不值钱,但有趣得紧。”说罢,他将东西往前推了推,满眼期待,“献儿,你喜欢吗?” 孙粲悠悠道:“这小玩意儿还是你二叔跑了好些地方才弄来的,也费了一番功夫,你瞧这鸟儿的眼睛,是你二叔找人用宝石嵌上的,只因你喜欢那亮晶晶的玩意儿。” 裴郡主忙道:“啊呀,他一个孩子家家的,哪里要二郎这样费心。”身旁的应仲也接话道:“是啊,二郎,你勿要惯着他!你现在还没孩子,不懂!这孩子可万万不能娇惯的。” 这话说出来你自个儿都不信吧! “大兄勿怪,二郎只是太喜欢献儿了。” “嗳,这自然的!二郎最喜欢孩子了。是了,弟妇!不知你们准备何时要个孩子啊?”裴郡主笑眯眯地接话,那话里不怀好意的心思自然不言而喻。 孙粲眉心狠狠跳了跳,抽着嘴角不知该说什么,应仲见主位上的应桓皱了眉,随即低声喝道:“你又多管闲事什么,他们才成婚多久,哪里便想起孩子的事了?你也不看看——不看看他们年纪才多大!” 裴郡主讪讪道:“我这不是……关心嘛。” 周边的女眷也纷纷说话,这话题到底是过去了。 吃得是肉脍,也不知是身子的缘故还是怎么,孙粲吃得很少,一小块肉吃了很久,每次都是咬了一点,一点的。 应冀低声道:“就是不喜欢好歹也吃个一两口,左右熬一熬,回去了再让人做点。”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握住孙粲的手,冰凉一片。 “仲淮和新妇说什么呢,来来来,这杯我敬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甜甜蜜蜜!”敬酒的是应冀的堂兄。 “阿兄,这酒我喝便好了,六娘喝不得酒。”应冀挡在她前面,挡了所有的酒。 他那堂兄笑道:“到底是成亲了,也知道护媳妇了!看来咱们这个阿弟果真会如那和尚所说的一般啊!好,阿兄再敬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应仲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高居上位的应桓轻飘飘地看过去,淡淡道:“大郎可是有些醉了?见了你阿弟回来,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 “是,儿鲁莽。”应仲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着左侧的应冀道:“二郎归家,阿兄在此敬你一杯,提前祝弟凯旋!” “好,好!待我儿归,我看整个帝京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笑话与你。来,这杯酒,就提前当我儿的庆功酒,愿我二郎平安凯旋!”应桓起身,众人纷纷站起,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敬应冀,便是孙粲也微微抿了一口。 醉酒 后来便是一杯又一杯的酒水进了应冀肚子里,当然!旁人喝得也不少。 结束的时候,孙粲扶着明显醉了的应冀回浣竹轩。婢子在前头打灯,应祥在后头时不时的帮忙搀着。 奈何应冀酔得厉害,孙粲拉了好几回都弄不动坐在地上的他,只得没好气道:“;你倒是厉害,把自己当酒仙似的灌。笑笑笑,若还不起来——那便别回去了,你自个儿晚上住这地方。” 应祥蹲在他边上,想扶吧,可应冀就不给碰,想劝吧,偏偏一酔鬼能听进去什么呢? 应仲不知什么时候蹿到了她后边,嬉笑道:“弟妇……呃!这是怎么啦?可是,可是二郎醉了……嘿嘿,无妨……无妨,你晚上便睡——”本来浣竹轩的地方就有些偏,去的路上自然是人少的,这应仲突然发疯朝她扑来,吓得孙粲面色惨白,猛地往边上躲,哪知一个不慎便摔在地上。 应祥几人哪里还顾得上应冀,忙护在孙粲前头,“大爷,您醉了,奴扶您回去休息。”绣诗已经扶起孙粲,另一个小厮挡在前边,防着应仲再发疯。 “滚开,什么,什么醉了……弟妇!你说我——我醉了吗?”应仲摇摇晃晃地冲着孙粲笑,欲要再上前。 “你们几个还不拉着大爷,他醉了糊涂,难道你们也跟着犯浑吗?”孙粲见应仲身边的小厮木头似的:不动,咬牙切齿道:“若是闹到家主那边,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还不拦着!” 没用,还是没用,应仲习武出生,力气本就比常人大许多,几个小厮哪里是他的对手,甚至酒劲上来了,还一脚踹在应祥的心窝口。 “二,二郎……阿冀,阿冀……”即便是要绣琴去找应桓了,孙粲还是害怕,死拉着应冀哭声道:“你醒醒啊,应冀!你好歹,好歹晚些再睡啊,我……我要真出什么事了,我可不活了……” “啊呦,弟妇你怎么哭了……”应仲诧异地挠挠头,咧着嘴道:“我还没做什么呢……” “应仲!你敢碰我,不怕我将此事闹到丞相那去吗?你如今碰我一下,他日我便一根一根地断了你手上的骨头,挑了筋喂狗!不信?我已经派人去找丞相了,若是没猜错的话,他……” 应仲此时哪里还听得尽话,搓着手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那阿弟自然是没用的,也不知有没有碰过你……” “应仲?”不知是不是听见孙粲的声音,应冀揉着眉心慢慢站起,见孙粲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狈,又瞧见应仲醉醺醺的模样,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子怒火,一个拳头便往应仲脸上打。 “应冀你个混账敢打我?”反应过来的应仲迅速反击,两人撕扭作一团,招招都是下了狠手,待应桓和裴郡主赶来时,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孽障,你们都给我助手。”应桓暴雷似的怒吼,甚至脾气上来了,亲自动手将二人分开,一人一脚,“混账东西,喝了几碗马尿就认不清谁是谁了是吧,说,谁先动手的?” “我!”应冀不耐地扬了扬手,将孙粲护在身后,“大兄喝糊涂了,儿是给他醒醒酒。” 裴郡主和应仲夫妻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老毛病,她清楚,今天这事,完全就是应仲自找的。怪不了任何人,她压着火道:“大人公勿恼,这是——这是他们两兄弟闹着玩罢了,弟妇——弟妇你说是不是啊?”她拼命朝孙粲使眼色,偏偏应冀冷声道:“什么闹着玩,我看大兄就是存心找打!阿耶要打要罚说一声便是了,儿不后悔。” 应桓冷哼,见孙粲白着脸躲在应冀后边,身子微微发颤,显然是受了惊吓。只是这事也不好挑明说出,到底应仲是喝糊涂了,传出去也不像话。 “罢了罢了,天色已晚,早些回去休息!待明日……明日大郎来我那一趟。” 说罢,他背手而去。 裴郡主一刻也不想多留,冷着脸便走,至于应仲则由几个小厮扶着回去。 哪知应冀上前又往应仲背上踹了一脚,力道极大,当场吐了血,“我警告你,若是再敢打我妻主意,我便废了你,叫你再也不能人道!” “应冀……你……”你果然是装疯卖傻! “是呢,阿兄既然知道了,就给我老实点,不是什么人,都能给你惦记的!你可懂?”他冷冷地拍着应仲的脸,因为两人的贴着说话的,那几个小厮也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应仲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到最后竟红着眼欲再次动手。 “啊,大兄发疯了!好吓人,你们快扶他回去,等会要叫大夫过来,别伤着自己。”应冀退开几步,担心地吩咐那几个下人 丝毫不见与应仲说话时的阴狠。 那几个小厮也唯恐再生事端,几人合力拉着应仲便跑了。 蜜豆糕 应冀酒醒得也差不多了,叹气道:“走吧,咱们回去。” 现在和应仲,是真的撕破脸了。 “我不想再住这了,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孙粲拉着他的衣角,“我们回国公府吧,我真的不想再这住了。” 应冀当然也想走,只是他们前脚才回来,后脚又走了…… “要不了多久我便要走了,很快的,到时你回孙家都无事。”只是现在还不可以。 “那现在呢?我还要继续住在这,我还得防着应仲再发疯过来……对吗?”她甩开应冀的手,刚才摔着的伤口又出了血,“你口口声声说护我护我,可你究竟护到哪去了?若是你阿耶没来怎么办,你醉糊涂了没醒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是真出事了,我——我真的没脸活了。” 应冀厉声打断,“什么没脸,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事。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要你心里有我,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不要你。” “哈,你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呢?你们男人最看重清白,清白没了……不就不干净了么?” “清白不过是给别人看的,我说过,不是所有人都讲儒学,重儒家的。” 尤其是应冀。 “我早和你说了,你那大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就直溜溜地盯着我,现在——我就问你,这事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只交给我便是,现在咱们回院子成吗?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这事儿决不能闹大,否则伤敌一百,自损八千——让人知道误会了,你的名声怎么办?”应冀冷静地拉过她的手,“现在首要的就是回去。六娘 你只需回去泡泡热水,安心睡一觉,把所有事交给我。” “我……”孙粲张了张嘴,终是泄气道:“好吧,我听你的话便是了。” 事后应桓命人送了好些东西给她,甚至拨了几个有力的下人给她,直说以后是浣竹轩的人,要怎么都由他们夫妻说了算。 日子一天天过去,府里的下人也忙着准备年事,祭祖用的器物也准备齐全。 其实按理说,应家祭祖该是回祖宅那去的,只是因为那路远不便,且大多族人都已不在那的缘故,所以便在丞相府准备。 各个庄子也上贡年例,有的是山里才有的干货,还很新鲜。应桓命人将些果子分了,每房一筐,又有宫里赐的什么绫罗绸缎,也是各房均分。 因为是大房的裴郡主管家,故而准备年事的任务也交由了她去管。孙粲乐得清闲,终日抚琴焚香,临帖作画。 一日,绣诗见院门口站着个眼生的婢子,见着了她,随即眉开眼笑道:“见过绣诗姐姐!我是大房的丫鬟,给二夫人送东西来的。” 大房会给二房送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定是没安好心的。 “郡主娘娘派你送什么?你只管交给我便是。” 那婢子的笑容忽然僵了僵,吞吐道:“姐姐误会了,我,我不是郡主身边的。” 绣诗莫名其妙道:“不是郡主身边的?那你是——莫非你是那魏姨娘身边的?”顿时脸色大变,“她叫你给夫人送什么东西?” “姨娘今日做了许多家乡的蜜豆糕,大多都是这个时候吃的。每房都送了,我是派来送二房的。”说着她掀了食盒,露出里面的糕点,颗颗米粒大小的蜜豆铺在块块糕点上,晶亮亮的,甜香四溢,极是诱人。 绣诗蹙眉道:“你在这等着,我且去问问夫人。” 那婢子盖上了食盒,露着一对酒窝,“自然,自然。姐姐快去吧,这糕点刚做出来才好吃哩!”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绣诗回来道:“夫人说魏姨娘的心意她便收下了,只是她向来吃不惯蜜豆。故而这糕点还是带回去吧。” 那婢子惶惶问道:“这……那姐姐可方便透露夫人的喜好?下回姨娘做糕点也好注意些。” 绣诗冷笑,“这主子的喜好哪里是好打听的,姨娘的心意夫人已经知晓了,下回便不用再送了。” 登时那婢子的脸上清白交错,嗫嚅道:“是,是!”随即便往大房那去了。 说来也巧,没多久裴郡主竟也派人送了年酒的单子 要孙粲看看有没有撞着一起的人家,来的是裴郡主身边的大丫鬟,月霞。也拎了食盒,说是甜羹。 “今天倒真是吃甜食的,方才魏姨娘才派人送糕点呢。”绣诗宛若不经意般说道。 那月霞笑道:“可是那蜜豆糕吧!郡主那也有呢,夫人若是喜欢,派人去郡主那要便是。” “夫人吃不惯那蜜豆,让那婢子带回去了。”绣诗取了孙粲的名单,合对一番后,月霞又留着吃了碗茶才走。 大房院内,裴郡主翻着账簿,见月霞回来了,便道:“如何,她可去了?” “可不是去了,一切都和您猜的一样!去的还是那位贴身伺候的丫鬟,还和绣诗打听二夫人的喜好哩!不过二夫人说是吃不惯蜜豆,直接叫人拿了回去,还说下回勿要再送什么糕点了。” 裴郡主“噗嗤”一声笑道:“这孙氏哪里是吃不惯蜜豆啊,分明是看不上那贱人的东西。之前荣王妃的宴席上,有个蜜豆浇酥酪的甜食。我眼瞧得孙氏吃了一小碗呢!若是平常她也不过是沾个一两口就罢了。” 孙粲性子傲,看不上姨娘送来的东西再正常不过。虽说她也与孙粲不对盘,不过——眼下她更恨得还是那什么魏姨娘。 此女必除之! 书信 浣竹轩里,孙粲靠着小榻上,身边堆放着一些丝线。 应冀一早就出去了,晌午也不见得回来,约莫是在外头用饭了。李嬷嬷候在边上,时不时地帮着搭把手,孙粲的女红并不好,要想做些东西还是要人帮忙的。 “是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人送了封书信给我。大约是去韦家百粹宴那日,早该看的,偏偏我竟给忘了。” 李嬷嬷想了想道:“您的东西自然是不会有人乱动的,奴去找找,应是收在那木匣子里。”说着便要去取那匣子,果真见了封书信。 孙粲看了眼便笑了,“我说是谁给我来信呢,原是玫娘!难为她惦记我。”拆了信纸,孙粲便放了手上的针线交由李嬷嬷来弄,自己便拿着信纸看了起来。 原来那孙玫与兄长去了萧家,终日与众姊妹兄弟玩耍,那萧家的族学没孙家那般严格,故而孙玫兄妹在那住得倒是快活。 只是担心孙粲嫁到应家过得如何,是否舒心,便写信一问,再者便是…… 孙祁的婚事。 虽说这姊弟俩同岁,但孙祁终归是郎君,娶妻之事还是太早,不如孙粲一个姑娘家。可小萧氏到底是被孙粲的事情吓怕了,那会还没出嫁时便拉着孙粲哭说对不住她,若是早些帮她将亲事定下,那应桓就不会将注意打她身上了。 不过孙粲倒是觉得事已至此,再怎么懊悔也无用,那会她还看不上应冀,也看不上应家。每每安慰自己的无非是应冀痴傻,好摆控。 小萧氏就怕再有个像应家这样的看上孙祁,又弄了个圣旨来赐婚……本就觉得孙粲一事已经够对不住那死去的姊姊,若是再发生,那她岂不是—— 故而此次回萧家,她还是有意为孙祁的婚事。 这看上的女郎倒不是别人 就是那萧家的十二娘子。 孙粲这么想着,便也起了好奇的心思,也不知这婚事怎么样了,按理说男未婚,女未嫁的,萧家不说绝对同意,但该是会考虑的。 哪知孙粲看到后面,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越看到后面,那小脸就愈发阴沉,到最后竟将桌上的果盘砸在地上! 李嬷嬷吓了一跳,那针猛地扎进手指,一屋子的下人都跪在地上。 恰好此时应冀也回来了,便问是出了何事,这不问倒算了,一问孙粲更是火大,她忍着脾气对李嬷嬷道:“嬷嬷伤着了便赶紧去抹些药吧,这衣服晚些做好也没关系。” “哟,做衣服,给谁做的?”应冀欲要拿起放在榻上的还未做好的衣服,偏偏手背便被人狠狠地打开。 那下人都出去了,屋子里自然只有夫妇二人。 孙粲啐骂道:“看看看,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好看?一天到晚的也不知去哪里,你非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个痴傻的吗?” 应冀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弄懵了,挠了挠头道:“好好的,怎么对我发起火来,这是怪我没陪你吗?那明日起,我便抽出时间在家——”孙粲闭着眼睛头痛道:“啊呀,你怎么——你自己看,你自己看!”她捂着额头将那信纸扔给应冀。 那轻飘飘的两页纸在空中打了个旋,斜斜地落在地上,那应冀皱眉捡起,大致看了下,原来那萧家的五房太太因为孙粲的缘故拒了这么婚事。 本来拒了就拒了,强扭的瓜不甜,倒也没人说什么,只不过是心里不痛快罢了。只是,孙玫信里说那五房太太竟在背后讥讽孙粲姊弟,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也不知怎么被小萧氏知道了,气得和她大吵了一架,当天便叫人收拾好行礼回帝京。 萧家的人自然是要挽留的,奈何小萧氏这次气狠了,谁也不理,一行人已经在回帝京的路上了。 按这样算,那会子送信花了几天,又加上孙粲迟看了好久,估摸着小萧氏一行人这几天也该到了。 “我说你气什么呢,原来是为这事儿啊!啊哟,我的傻六娘,那萧家的五房太太不过是个不长眼的妇道人家。你那好阿弟免了这门亲事还该开心呢!莫非这天下难不成就只有他们萧家的女郎才能嫁进孙家吗?”应冀好笑地揽着她的肩膀,见她还是气哼哼的,应冀又道:“说来孙子靖与你是双生子,他这个年纪按理说也该会有什么思慕的女郎。若平端多了个亲事倒也麻烦。你何不去问问他怎么想?总归是他娶妻,你与他感情好,你问什么他定然都告诉你。”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我嫁了你——嫁了你以后,一个两个的都拿我当笑话。亲戚尚且如此,更何况别人呢?阿冀,你告诉我,这种日子还要多久?我不管你要当什么大将军丞相,便是个奸佞也好!我不想再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了……我受够这种日子!” 应冀知道她现在只是情绪上来了,但话说得倒也没错,这确实叫孙粲憋屈。 “应仲已经知道我的事儿了,他那好阿舅又被我阿耶叫回来,我估摸着明日就该到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你也知道当初那和尚说的话吧……那皇帝就是因为我傻,才起心思要拿我做棋子。不过他还是不够信我……”应冀自顾自地嘟囔,“很快的,六娘!有些事可以提前了,我们会——不,这件事必须万无一失。” 宜春苑 武帝好骑猎,因为不用上朝,便带着一干朝臣于宜春苑游猎。 “仲卓,给大家起个头,说来你的骑射还是朕教得。借着这个机会叫朕看看你可否有长进!” 应冀颔首骑马上前,取过一张长弓,那武帝微微点头,从自个儿的箭袋里取出羽箭给应冀道:“瞧见那边的幼鹿没?就射它罢!” 应冀眯着眼望了望,接过羽箭道:“若是射中了,姊夫可以将那鹿赐给我吗?前些时候不知怎么得罪了六娘,惹得她不开心了。若是有这鹿儿给她,她一定会原谅臣的。” 应冀之所以敢这样“姊夫”“我”的叫,也是由武帝特许的。 武帝笑骂道:“你这厮倒是聪明,惦记上我的鹿来!也罢,你若射中了,我这个做姊夫的也不能小气啊,不仅将鹿送你,倒是再赐你华服珍宝,保证那孙氏瞧见了,不再生你气啦! ” 应冀喜滋滋地道了谢,那应桓暗暗皱了眉,正欲出声,一旁的孙樊贞拉住了他,“雷霆雨露俱是皇恩,二郎若是射中了也是陛下的一番心意,便是没射中也显了陛下的恩宠!你可别坏事。”他见应桓还是不放心又道:“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便是赤子之心,若是拒绝也该由二郎来说,你若是插话,难免叫人多想些什么。” 多想什么,多想他借着二郎来讨好陛下,或是借机…… 那边,应冀轻轻松松地拉开三石之弓,指上的骨韘扣住箭弦,那弓似秋月一般被拉开,羽箭似流星般射向鹿去,只是并未射中,应冀又射了一箭,擦着鹿的腿。 武帝在一旁沉声道:“看仔细了,看好目标便射,再来一箭!” 说罢又取了羽箭递去,那鹿已然受到惊吓,已经跑了,应冀策马追去,拉弓射箭一气呵成,这一次倒是射中了,不过射的是那鹿的 随行的下人将鹿带了过来,应冀眼巴巴地看着武帝道:“姊弟,这鹿……” 武帝笑着看向应桓,“朕说了不算,你问问应相,若是他同意了,那这鹿朕就给你!” 应孙二人皆皱了眉,皇帝说了不算,难道一个丞相就说了算吗?这到底是皇帝大还是丞相大…… 那王安道:“陛下此举可有失公平,谁人不知应相疼爱二子的!给他来判,只怕这鹿必然是要送进应府的。” 众人皆笑,应冀看了眼鹿,又巴望着武帝道:“这天下还有什么是姊夫做不了主的,只要您同意了,还有谁敢不从?若是不从,那便是……便是……”他苦着脸想了好久,“便是抗旨不遵!好姊夫,您就把这鹿给我吧……” 武帝板着脸道:“你倒是会给我戴高帽子,也罢也罢,谁叫我是你姊夫呢,那便按着方才的话给你吧——还有那些华服珍宝!能不能哄回孙氏,就看你自己啦!” “谢姊夫!” 武帝看着那鹿,忽然感慨道:“朕幼年曾随先帝秋狩。那会应相还不曾娶妻,骑着一匹白马,手持先帝御赐的龙吟弓,单凭一人射死了那斑斓大虎,叫朕好生佩服啊!” 应桓笑道:“陛下莫要再提这当年之事,如今臣年迈,哪里还射得了大虎,只怕射射大猫聊以自慰罢了!倒是陛下,臣还记得您的骑术是所有皇子中拔尖的,当年先帝不止一次道您像他年轻那会。” 武帝眸光闪了闪,仿佛又看见那个住在冷宫里的自己,苦苦练着骑射,丝毫不敢懈怠。 若非取了应桓的嫡女,他哪里有机会去夺这皇位。 “儿臣听闻父皇可蒙眼射箭,单凭声音判断猎物的位置,借着这个机会,还请父皇为吾等开开眼界。”说话的是吴王,其次几个皇子纷纷附和。 武帝笑着让人取了蒙眼的布条,举弓,顺着声音朝空着射了一箭,那是新上贡的大雕! 箭射得极准,众人正要夸赞武帝时,忽然又飞来一只大雕,双翅张开遮住了太阳,朝着武帝这边扑来! 应桓大喝:“保护陛下!” 那吴王也护在武帝左右,只是那大雕实在凶猛,又极其狡诈,丝毫不叫人碰着半点,眼看那尖锐的利爪要袭向武帝的眼睛,吴王硬着头皮打算要护着挡上一挡,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地惨叫。 原来应冀策马上前,用自己的背挡住了大雕的爪子,又忍痛抽出匕首扎进雕的身体。 应桓忙上前,扳着应冀的身子道:“二郎,你叫阿耶看看,你伤着如何啊?” 孙樊贞让人取了金疮药,“赶紧抹这个止血,不是我说你,你这孩子怎么——真够痴的!”后面那句他说得很小声,只够应桓与他听见。 武帝也受了点惊吓,命人将那雕扔走后,又唤了太医,走到应冀身边,见他被应桓护着,如稚子一般望着自己,脸上还溅有血渍,他亲自拿着帕子将那血渍擦净,又听见应冀忐忑道:“姊夫,我杀了这新贡的雕,您是不是要罚我啊……” “不罚,不罚!你救驾有功,朕还要赏你!仲卓,你告诉姊夫,你想要什么?” 应冀靠着应桓,皱着脸,吸着气,好像很疼的样子,“我,我也不要什么,姊夫给我的东西够多了。只是我想请姊夫告诉,告诉所有人,我不是痴子,我……我很聪明的。” 应桓见他脸都白了,气得“啊哟”一声,“你可少说几句吧,疼不疼啊?你放心,若有人敢说你,阿耶头一个找他算账!” 武帝道:“怎么会想要这个,是哪个不长眼的笑话你么?” 应冀“嘶”了声,抽着冷气道:“他们没有笑话我,是笑六娘!好多人在背后笑话她,好几次六娘回家都哭了,还有人欺负她,前几日家宴——” 应桓忽然脸色大变,厉声斥喝道:“二郎住嘴!” 孙樊贞却挑了挑眉道:“好端端的闭什么嘴,莫非是什么不能叫我们知道的秘事?二郎说出来给我听听,好叫我知道是谁欺负她了!” 应冀真疯才说,本就是猜准了应桓一定会打断才说的。 王安暗暗拉了拉孙樊贞的衣袖,应桓脸色极其难看只道:“二郎胡说的,你放心,六娘嫁来便是我的女儿,我断不会叫任何人欺侮她去!” 孙樊贞冷哼不出声,武帝看了眼应冀又看了眼应桓,虽说觉得奇怪,但到底不好再问,思索片刻道: “这样好了,朕与你做个承诺。年后你就要随军西征,朕先封你个嫖姚校尉,若是你建了军功,凯旋归来,朕再另外有赏!至于孙氏……朕封她为襄城君,兼食阳翟租,岁入五千万,比照公主,加赐赤绂,如何?” 应冀欣喜道:“这样是不是就没人敢笑她了?” “自然,不过这前提是要等你建立军功,凯旋而归。” 应冀却道:“我会的,我一定会的!襄城君……是了,那个什么嫖姚校尉……我不要。” 应桓低声喝道:“陛下跟前,哪里容得你挑三拣四。” 武帝却来了兴趣,“为何不要,嫌这官太小?” “我哪里知道这什么嫖姚校尉是做什么的,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你啊你,当年霍去病初次出征,便是从嫖姚校尉做起,如今朕封你这个,你还觉得不好么?” 应冀纠结地看了眼应桓,又看了眼武帝,“那,那我做好了。” 结束时,王安与孙樊贞一块离去。 “应家二郎倒是懂得疼人,这门亲事倒也不错!” “若是不错,那你怎么不把王家女郎嫁去?”出声的并非孙樊贞,乃是谢圭。 因为之前王元清之事,两人吵了一架,甚至动了手。 “那应家求可的不是我们王家女郎!”王安咧了咧嘴,笑得无辜。 谢圭还想讽刺,可孙樊贞却冷声道:“行了,吵吵吵,有本事再去打一架,左右丢脸的事情做过一次也不怕第二次!” 受伤 孙樊贞的脾性也不是好的,不过因为年岁增长,不比年轻那会肆意罢了。 “哟,这是生气了?真不是我说你,早干嘛去了,应家二郎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偏偏还和人家结亲。”谢圭和孙樊贞相识多年,又怎么不知道他想什么。 那会孙应两家结亲十分突然,前脚孙粲的及笄礼办完,后脚圣旨就来了,完全不给人喘息准备的机会。 “那我有什么办法,那是赐婚!抗旨不遵的后果你不是不知道。” 谢圭冷笑,“当年一道圣旨要你尚帝姬,你不也是硬着头皮不答应吗?我可记得那会世叔让人把你抓起来,挨了好几顿板子,人都要死了,偏偏就是咬着牙不点头。” 那会事情闹得很大,孙樊贞差点就要被赶出孙家,就连仕途也有到头的意思。好在老太太心疼孙儿,进宫见了太后,好说歹说先帝才收了旨意,也没追究他什么。 可说到底,孙家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王安见好友脸色难看,不忍道:“那会什么时候,这会又是个什么时候!如今寒门不断壮大,世家哪里和当年一样一揽独大,你看看那薛家,当年一点也不比我们差,甚至他们家才尚了帝姬,可如今呢?被扣了个子虚乌有的罪名给抄了,我们哪里还和以前一样啊。” 谢圭默了片刻,忍不住道:“可六娘终归是你的嫡女,你就忍心她……不是我瞧不上他们应家,单单就说应家二郎就是个痴的。应伯夏能护他一时,难道能护他一辈子么?待百年以后,我们这些人都去了,应家到底是要大房继承的。到那时,你叫六娘怎么办,带个痴傻的郎君回孙家给人笑话么?” 谢圭的话并无道理,几家都是世交,对这些小辈自然是关心的。更何况当初他也是起了心思要为自己的五子娶孙粲。 孙樊贞缓缓吐了口气,盯着那团渐渐消散的白雾幽幽道:“他既然娶了我的六娘,那自然不会只当个魏国公这么简单。方才狩猎,陛下有心要拉应冀一把,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只要这次西征,应冀够争气……那大丞相的位置自然该是我那好贤婿的。” 如今几个世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应冀真能坐上大丞相的位置自然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更何况那东宫太子还是应冀的外甥。 王安背着手慢走,侧目看着孙樊贞略显淡漠的眉眼道:“郑家不是吃素的,手上也有兵权。若是相位给了二房,只怕会有内乱之争。” 已过而立之年,但孙樊贞的身上丝毫不见岁月痕迹,虽是文人,但常年的游山玩水使他看上去并不瘦弱,他年纪是三人里最小的,可偏偏在大事上,王谢皆去他那商议,问他意见。 “我说了,只要应冀争气!此次西征是关键,他若能建功立业,我便用孙家给他,给那小太子铺上一条大道又如何。同样的,若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痴子……也无妨,左右以我六娘的才貌——便是和离了,也不愁没有好郎君求娶。” 王谢二人犹豫着是否要将赌注压到一个痴子身上,毕竟太子的年纪实在太小,就怕中途出了什么周折,功亏一篑。 可孙樊贞却以为正因为太子年幼而更要扶持,如今以李明德为首的寒门一派像疯狗似的逮着各世家不放,听说崔家是有要扶持吴王上位的意思,从龙之功固然不错,可这挑“龙”的眼光实在太差。 吴王不过是个宫婢之子,且已有判断认知,他若夺得帝位,会乖乖听从崔家的摆布么?且崔家又能风光多久呢? 小太子就不一样了,年纪轻好摆控,更重要的是身上流着应家一半的血。 而应家那会做主的便该是应冀,应冀的妻子又出生富春孙氏…… 但愿这应冀别叫他失望才好。 相府 因为听了消息说应冀受伤了,孙粲叫人备了金疮药,可摸不准这伤势如何,严不严重,这药管不管用…… 她虽然担心,可又不好意思表露出来,连连喝了好几盏茶,李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将那茶壶拿远了些,“方才奴已叫人去打听了,二爷伤得不算很重,背上被雕啄了,已经传太医了。” 孙粲想也不想地说道:“那些太医就是半吊子水,祖坟冒青烟了才进太医院。之前咱们在国公府,请了个太医过来,人都疼成那样了,偏偏什么也看不出来,就是个脓包充数的。吓,前有我伤了脸,现在他又伤了背,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嬷,嬷嬷这样看我做甚?”她突然红了脸,卷着腰上的流苏看向别处。 李嬷嬷缝着手上的布料笑道:“夫人关心二爷的紧!” “呸,谁稀罕管那痴货,我才不——嬷嬷笑什么,不准笑了。” 李嬷嬷刻意敛了嘴角的弧度,可眼里的笑意却怎也遮不住,“夫人长大了啊……想想那会您就这么小,雪团子似的和七郎君躺在一块。那双眼睛呀直溜溜地盯着奴看,奴一抱起您,您就笑。真好听……您小时候和七郎君真是难辨认,相似得很!那时候虞夫人还在,她是个爱玩的,常常将您和七郎君打扮成一样,等郎主归家了,叫他来猜猜谁是阿姊谁是阿弟……” 虞夫人便是大萧氏。 “转眼间,夫人都已经成婚了,也知道疼人了……”孙粲不由抱着李嬷嬷,靠在她怀里,李嬷嬷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气味,很舒服,闻着叫她很安心,“嬷嬷要一直陪着我。” 外头小厮传话说应冀回来了,李嬷嬷轻轻推了推孙粲的肩膀,“二爷回来了,夫人快去找他,方才您不是急得很吗?快去,二爷知道您担心他,肯定心里欢喜。” 孙粲本来就想着应冀,可又不好意思让他知道自己担心,期期艾艾地拉着李嬷嬷要她陪,哪曾想应冀直接风风火火地进屋了,完全没有受伤的迹象。 李嬷嬷行了礼退下,还不忘给孙粲使眼色。 “下人说你被雕啄伤了背,你快给我看看伤得如何了。” 应冀摆手不以为意道:“无妨,已经叫太医包扎了。”见孙粲还是不放心,他便坐近些,解了衣服给她看背上包着的纱布。 “很疼的,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招惹上那雕呢?太医怎么说的,若是有忌口的也好吩咐下去。”孙粲的指尖轻轻划过纱布边缘,小指碰到背部裸露的地方,轻轻地,却叫人心痒痒。 他随手将衣服罩回身上,揉着孙粲的手道:“那雕突然发疯也没办法,这几日只能吃些清淡的,那些发物河鲜都吃不得。现在上了药,背上火辣辣地疼……” “许是药效开始发挥了,你忍忍啊。”孙粲安慰他,自己也蹙着眉,仿佛疼得是她。 “好六娘,你亲亲我,恩?亲亲就不疼了……”他抱着孙粲坐在自己腿上,一低头便能亲到她的脸,不过……他想要孙粲主动些。 “你少诓我,若是碰着伤口就不好了。” “不碍事……好六娘,我知道你最好了,你想想我们多久——”他的嘴巴被手捂住,孙粲微红着脸瞪他,“越说越没边了,皮这样厚,难为那雕啄伤你。” 他吻着白嫩的掌心,湿热的气息吹在手指边沿,原本揽着她腰上的手慢慢锢紧,她垂着眼睑轻声道:“你别乱动我就亲你。” 原本在她身上作乱的手果真停住了,她迎着应冀期待的眼神只觉头皮发麻,但也真的抱着他的脖颈和他亲嘴。 她被应冀抱着,半跪着直腰仰着脸贴向他的唇,应冀没有任何回应,静静得由着她在口腔内试探,只不过呼吸是加重了。 刚才喝了不少的茶,她的齿间还留存着茶香与淡淡清苦,小巧的舌尖刮过他的齿牙,上颚……应冀将她往上托了拖,卷着她的舌头翻涌吮吸,吞咽不断分泌的津液,记得第一次接吻的时候还是她逗得,之前也有过,但那只是点水一般地在唇上贴了贴。 孙粲感觉到应冀的吻逐渐往下,沿着的脸顺着脖子,最终落在精致的锁骨上。 粉末 两人亲昵之后便凑着一块说话,孙粲从果盘里捡了个柑橘,悠悠地剥皮。 “你可不知道大房的后院里有多乱,应仲自个儿不检点连带着我们二房都沾着些烟火。上回他那个姨娘派人送了蜜豆糕,说是亲手做得,我才不稀罕,便叫人打发。”她扬了扬唇,将一瓣果肉塞进应冀的嘴里,“偏偏她的婢子才走,裴郡主那又来人说是与我对下宾客的单子,我若是没猜错,十有八九是冲着那姨娘来的。” 应冀冷笑,“区区一个姨娘,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做什么劳子的蜜豆糕,下回若是再来,你叫人把她赶出去便是。我自认别的不比应仲差,可就这女色方面实在比不上,一天天的,少了女人就跟要死了一样,这兵权真要全给了他,恐怕以后有得闹腾。” “你这人真是口无遮拦的,这里可不是国公府,给人听见了怎么办?” “别急,外头有我的人看着。”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眼那之前的疤痕道:“要不了多久你这就完全没有印子了,只是结疤难免会痒,你可千万别去挠啊!” 孙粲下意识地想去碰那疤痕处,不过忍住了,眼睛不由瞥向应冀衣服里面,“你这伤得比我还重吧,过几日我帮你抹膏药。” 他不免好笑地捏捏孙粲地脸,“那些玉肌膏是拿来给你用的,你去了疤痕,心里也欢喜,这打扮起来也更好看。你打扮得好看,我也有光不是?至于我,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身上,哪有完好的地方。再者我是要上战场的,还会有更多的疤痕,没必要用这些的。” “真的不能不去吗?我可以去求阿耶,或者找别人——你去做个闲散的文官,这样既不危险,我也……也能天天看见你。”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脸,可很快的,应冀便揽着她进怀里。 “六娘,我若真去做那什么文官你不怕别人怎么笑你吗?士族的郎君虽然入朝为官,可他们大多都寄情山水,从前就是这样,把持大权却从不管辖事务。不过现在,现在有了寒门一派,大权旁落,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寄情山水了。”他好像知道孙粲要说什么,一手摁住她肩膀,一手安抚着拍她的背,“旁人都夸那些鄙弃功名利禄的人为名士,隐士或者是……一时半会我也想不起来了。他们呢自然是受读书人的敬仰,也是那些世家子弟愿意来往的对象。但是六娘,我不是他们,我有属于自己的野心,我要做的,就是他们鄙弃的追名逐利!闲散的生活不适合我,那些山山水水的也不过是我闲暇之余所去看的罢了。 ‘富贵险中求’只要有一丝往上爬的机会我都要试试,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被人欺负,耻笑,欺侮的生活了。你记得么?那会应献拿雪砸我,你打了他,我们回屋你怎么说的?我是陛下亲封的魏国公,我阿姊还是中宫皇后……想起来了么?你那时候觉得我不争气,可为什么你不想想,有这些虚头巴脑的头衔又有什么用呢? 魏国公有什么权利吗?那中宫皇后是我吗?我阿耶是大丞相,握着兵权——可那些是我的吗?通通不是。”他贴在她的耳畔像是呢喃,“东西拿在身边属于我——那才有用,那叫真正的实力!或者这样说,如果现在是从前,还是世家一揽独大的时候,你觉得我们还会这样抱在一起吗?或者你会嫁给我吗? 六娘,你难道就不想做这天下最尊贵的——” “慎言!”孙粲忙打断他,胸口“砰砰砰”地直跳,她灌了口茶水,半晌道:“我,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如此,你,你去就好了。左右,左右我在家等你就是了。” 应冀笑着抱紧她,低哑地声音贴在耳畔暧昧缱绻,“怕了?” 谁怕了,孙粲简直要翻白眼,抽出手要推开他,“你呢就少在我这说大话,想谁不会想?梦大家都会做,可又有几个把梦做真了?应冀,你来来回回的和我说了那么多,可我着实没见着你兑现一样啊!就说上回那狩猎之事吧,你要我交给你,说会给我一个交代——可事情过去几天了?你给我什么了,除了玉肌膏就是玉肌膏,应冀……这些东西我真的不差,你要真有心,就把你说得话给我兑现了!就从那——” “从什么,从那冬狩之事?啧,我说你这脾气真该改改了啊,得亏嫁得人是我,要是换作别人,会成天这样由着你这样那样的吗?那事我查是查清楚了,不过有些地方弄不大明白。” 一听他查出来了,孙粲也由着他搂抱乖乖不动了,“你说,哪些地方不明白?” “你可知道那海东青为何不扑别人单单就找你吗?那畜牲又不是人,专挑漂亮的下手。六娘,你那天的衣服有问题!” 衣服有问题?她记得衣服没什么不同啊,无非就是料子不一样了些,别的也和她之前的胡服并无区别,就是香料都没换过。 “六娘,你那衣服上沾着些粉末,那粉末就是海东青扑你的关键!” 粉末……莫非是—— “怎么样,是不是想起些什么?” “我记得那会和谢家五郎说话……阿祁来了,我便说要去找娴娘,说话的功夫便看见衣服上有粉尘……但不知道是脏东西还是……” “应该不是脏东西,若是尘沙就该会被人看到,别人不说,孙子靖肯定会告诉你,可若是别人没仔细……也不对,那日的衣服颜色就是容易脏的,我记得还叫你别穿,你非不听……若真沾着灰,肯定会看见的。”应冀慢慢回忆那日的情形,“你开始是和我一起的,若是那会就沾上完全不可能,后来我被阿姊叫去了,你就跑去找谢家五郎了……六娘,会不会是谢家五郎那的问题?那粉末可不是什么寻常物,是西域那边来的。” 谢家五郎吗?孙粲的脑海里当即浮现出一张温润君子的脸,“不会是他的,他不会害我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 应冀怪叫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还挺了解的嘛,也是,那叫什么来着……青梅竹马!人是你的好竹马,怎么会害你呢?” “你非要和我吵是吧,又要和之前那样闹上几天才满意是吧?”孙粲觉得他完全不可理喻,这明明讲得是那粉末的问题,怎么又扯上她和谢家五郎的事了。 左右她是不想再在这种事情上和应冀争执了,话说多了她也累,当即别了脸不理他。 “成成成,是我无理取闹,是我疑心病又犯了!咱不是在说正事吗?不气了啊,下回我要再——算了,估计还不止下回呢。” “你这人真是有趣得紧啊,非要我闹着哭着求你写了和离书,收拾好包裹与那谢五郎双宿双飞才满意是吧?你这过了啊,真是,我说了那么多次了,你怎么——怎么就是不信呢!人谢五郎招你惹你了,你挑人怎么也不挑个好一点啊,崔家嘴碎的不行吗?我以前还单相思他呢!”孙粲气急抓着他的手就咬,虽没用力,但手上还是留了一排牙印。 应冀拉着一张黑脸,“崔家那小王八羔子算个什么东西,他瞎了眼哪里还有让你惦记的地方。谢五郎就不一样了,长的俊俏,脾性听说也不错,关键,关键人也认字,能诗会画的……要想讨你欢心不是很容易吗?” 他越说越来劲,惹得孙粲发火对他胸口又打又抓的,留了好多的印子,应冀也不动,等她打完了才不甘不愿地继续说之前的事,“我的意思不是谢家五郎要害你,我是觉得有人要害他——阴差阳错地弄到你身上!六娘,我可不是空口白屏啊,据说谢五郎那天周边聚了好些的鸟,跟百鸟朝凤似的。所以我觉得他那会也沾着了些,只是没有你多!” 除夕 应冀的推测并非没有道理,如果那粉末真是因为谢五郎所沾,只怕这下手的人针对的也并非只有谢家…… “那你查出来是何人所谓了吗?”她垂着头,盯着墨绿色的裙摆,薄薄的布料可以感觉到身上传来的体温。 大萧氏怀孙粲姊弟的时候因为一些腌臜事儿动了胎气,不足月便诞下了姊弟俩,双生子自然是比寻常胎儿费力,且又是头胎。故而生了孩子以后大萧氏的身子也不如以往健朗,而姊弟俩又是没足月,故而有些先天不足,一样的是都吃不得牛乳,不同的是孙粲还有心疾,夜里常常睡不得好觉,且不宜大喜大怒大悲。而孙祁就是比寻常郎君体弱,倒也无碍。 她畏冷,故而屋里都要烧足了炭火。而应冀却可以穿着单薄的中衣,连件夹袄背心也不用,就套个刺金祥纹外衫便可出门,有时若真冷得厉害便加个大氅。 习武之人的体魄确实是很好,就冲着应冀跟个暖炉似的暖和,孙粲也不推他了。 “我正想说这事!谢家五郎突然归京,学识文章并不亚于他的老师——说来,你阿弟聪明归聪明,才华倒也是没得说,不过嘛……你也知道,你和你那好阿弟的脾气都不怎么样,且我看子靖也是个不爱管事的,你阿耶若想叫他居高位,恐不妥。” “哼,这话你该和我阿耶去说。你以为他过早地赐字给我阿祁做什么?不就是——是了,你又为什么有字?我可不信你阿耶是好叫你方便出入各家名流交往的。” 大多都是二十成年,长者赐字。 应冀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绵绵幽香夹着热气萦绕于他的鼻尖,露在外头的一截雪腻肌肤上还有绯色印子,像是用花汁拧碎了画的朵朵梅花。 “我的字是宫里那位取的,那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忽然给我取了字,也罢,左右这些也不重要,我应冀难道还要靠着什么名字活着么?恩……那你的小字是什么?你都没告诉我。”他用脸蹭着她的脸,原本放在她臂上的手,也慢慢往衣领那探。 孙粲微闭着眼睛,由着他胡乱亲,“唔……叫徽徽,不过你不许这么叫我……我不喜欢……”她的手搭在应冀的脖子上,含糊地回话,唇上的口脂尽被应冀吮完,作乱的手也覆在一对椒乳上。 她瘦,身上自然是没多少肉的,连带着那一对乳儿也没有多大,应冀一手便能握住。他并不认同以瘦为美,相反,应冀倒觉得丰腴些也是好看的,别的不说,就是摸着也极舒服。 况且他始终觉得孙粲对美过于执着,以至于身子较常人孱弱些。 哦,当然,还有那个孙祁! 他低头埋在她的胸前,含住一只红杏品尝,另一边则被大手揉捏。 孙粲的手抵着嘴,不敢将声音发出来,乳尖被牙齿刮咬的刺痛更添了几分情趣,她不由软声哀求,“另一边,另一边也要。” 应冀慢慢抬起头看她,抚着那张因为情欲而增媚色的脸,“说清楚,另一边要什么?我不如阿粲聪明,若不说清楚,哪里知道你想要什么对不对?瞧瞧,一定很难受吧,把你想要的说出来,说出来就不难受了。” 许是劣根作祟,他想看见孙粲放下身段求他,或者说得难听些,他想看见孙粲像个荡妇一样求他肏屄。 应冀的声音本就低哑,浸着情欲更让她觉得燥热难耐。 “我想……”她咬着牙,哼哼似的说:“我想你……舔舔另一边……” 眼眶微微泛红,鬓发凌乱,衣衫半褪,美人抱着他的腰委屈道:“如今身子也干净了,咱们也好久没那个了,你就痛快些——别欺负我了。”腰上的手沿着脊骨往上往下,留长的指甲轻轻刮着。 “知道啦!”应冀认命地亲亲她的额头,见着孙粲弯着眼睛他也不由笑了,低头含住软嫩的唇瓣,早早挺立的性器插进湿润的小穴,两人皆发出喟叹。 白日宣淫到底是不好,孙粲咬着下唇,将一声声的咿呀软语含在嘴中,生怕给人听了去,应冀却掐着她的腰坐在自己跨上狠狠抽插。 “慢……慢呀……慢一点……好涨啊……嗯……你慢——嗯……啊!你讨厌……”原来那应冀故意慢了动作,研磨似的蹭,又将一对小巧的乳儿又亲又吮,孙粲更觉痒得厉害,手指绞着应冀的头发央求:“我要快些……快点啊……” 狭小的花穴死死咬着阳根,嫩滑紧致,应冀哑着嗓子亲她,“怎么快,恩?这样够不够?叫出来,六娘!喜欢我干你吗?你听听,怎么这么淫荡?” 下体抽插发出交合时特有的“噗嗤噗嗤”地声音,孙粲听得身子软了,小穴不自觉地缩了缩,逼得应冀差点射了出来。 孙粲几次承欢下来渐渐感觉到乐趣,不像初次那样痛得流泪哭啼,花穴里的蜜液愈来愈多,应冀忽然抱着她起身,吓得孙粲的两条腿夹在应冀劲瘦的腰,甬道里的阳具也插得更深。 大掌托着她的臀,应冀每走几步便发狠撞她,弄得孙粲泄了身子,淫液混着精液滴在地上,应冀抱着她于门窗下,尚在痉挛的小穴又被狠狠操干,淫靡的声音接连不断,孙粲失焦地望着不远处的木架,濡湿的发沾在嘴角,她已完全没了力气,细白的腿微微发颤,混浊的精液顺着腿根流下,性器抽离时,层层媚肉下意识地收缩似在挽留,花唇肿胀外翻,因为素了一段时日,应冀难免伤着了她。 “很疼吧,我给你上药!”抱着她沐浴好后,取了备着的瓷罐,用玉勺挑出细细擦在破皮红肿的地方,凉丝丝的很舒服。 莹润的胸乳处也破了点皮,乳尖红肿隐隐发疼,应冀叹气又拿了别的药膏分别抹在腰和胸上,“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以后如果疼就和我说,不管怎样也不能伤着你。” “比之前好多了……头一回才叫疼呢,我要你停下你都不理我……”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描绘,朱唇微启,眼尾透着春意。 “那下次都听你的,你在上头好不好?你自己来!”他想起自己在避火图中看的,又想到那个画面,不禁口舌干燥,低头吻她。 这样的爱抚更易亲近感情,尤其在事后,让孙粲感到由内而外的舒服愉悦 应桓嫡子就应冀应仲二人,几个庶子最大的十七,最小的不过六七岁,比应献那个小混球还小上几岁。平日里与二房来往不多,与大房更是没有来往,毕竟是庶子。 除夕将近,各房陆续筹备着需要东西,孙粲也裁了几身新衣,款式还是没见过的,料子也很舒服,首饰这些一并都是新的,宫里也送了好些东西过来,香料事件还没有了断,直觉告诉孙粲,应皇后是不会算了的。 只不过,时候未到。 真正到了除夕那日,府里热闹非凡,武帝派人送了钟馗像给各个近臣,并赏了应冀好些东西,有彩漆七宝弓,清刚匕首之类的,又有一张古琴,应冀见孙粲喜欢便摆在屋里,左右收在库房里也没什么用还占地方。 诡异 此时的应冀是多年以后连杀连立三帝的大冢宰,应仲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手下败将,早不知什么时候死的,手下败将。 这样的东西,也配窥伺他的妻子? 应冀毫不在意自己此时的样子有何不对,也懒得去装痴卖傻,将孙粲掩在自己的身后,不留一点视线在应仲前,摩挲着剑鞘上的花纹,阴冷的目光自上而下地从应仲身上扫去,“大兄若是哪里不舒服便告诉仲卓,能帮着的自然是会帮一手的,即便是说不出口也无事,弟自会斟酌行事。”锋利的匕首被抽出,折射出寒凉白冷的光,应仲只觉裆下有些发凉,暗道这应冀是发什么疯,怎么连面上功夫也不做了。 应桓眸光深深,在兄弟俩之间看了一圈,沉声道:“仲儿,你阿弟尚且还不舒服,我们便不要再打扰他了,走吧!” “是。” 一行人走后,孙粲想着应桓方才的模样有些担心,“你方才的样子怕是叫丞相起疑了。” “那又如何,心长在他身上,难不成我还能给他摁住控制吗?”他将孙粲拉坐在自己腿上,忍不住想吻她,可心里却还是酸涩,最终还是只将她抱在怀里。 还要再等等,还要再等等。 “头还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吧!”应冀勒得她喘不过气,手臂也被他锢得发疼,“哎呀你怎么了,总觉得你哪里怪怪的。” 当然她也不过说说,注意力很快便被外头的烟火给转移。 今天是她第一次在外过得除夕,并且从这次起的每个除夕,她都将和应冀一起过了。 绚丽的烟火在寂静的夜空绽放盛开,红的绿的,好多颜色交织在一起,那是她见过最美的颜色,也是转瞬即逝的美。 应冀看见她有些怏怏地,出声道:“烟火不好看吗,还是觉得太吵了?”他已多年没有和孙粲说过话了,便是孙粲还在的那会,他们因为孩子的事情还有一系列的糟心事起了些嫌隙,闹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和离书也写好了,就差在上头签字。 “我想家了。”她很诚实地转头望他,眼里千万种风情交融在一起,化成一潭秋水盈盈。 “这里就是你家,你的家就是这里。”他合上了窗子,将炮竹烟火还有呛人的火药味隔绝在外,看见孙粲不满的样子,应冀不由笑了,只是笑意丝毫不达眼底,或是说,他眼里根本没有一丝的笑意,不过弯了弯唇,打量着孙粲道:“你如今嫁给了我,于孙家就是个外嫁女。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想他们,他们会想你吗? 孙家若是真正在乎你,又怎会把你嫁给我呢?哦,不对!孙子靖倒是在乎你,当初跪着求在孙樊贞的书斋前,听说都留下病根儿了!可是呀,那又有什么用呢,你还不是嫁了过来,夜夜与我共睡一张榻上么。你那姨母待你们姊弟俩的确没得说,不过我倒是好奇,如果当初嫁的是你那妹妹——这门婚事真该如此顺利吗?好六娘,你是聪明的,有些戳人心窝子的话,不需要我来说吧!” 那些藏在心里的事情被他毫不留情的戳穿讲出,她颤着身子瞪他,浑身上下像是被扒光了一般站在他的面前,对上那双阴鸷的眼睛孙粲往后退了退咬着牙喝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不过是挑拨离间罢了,你这样做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就算孙家——” “你以为你还是孙家最受宠的嫡女么?哈,六娘啊六娘,你可知道那日孙樊贞上门我阿耶说了什么吗?如今孙家或是以孙家为首的一群士族皆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我阿姊是中宫皇后,小太子又要称我为舅,若不出意外,日后称帝者——从龙之功不好吗?孙家当初就是靠着从龙之功而得皇恩,若是再有岂不美哉?” “所以,所以就为了这个,他就这样对我……” “不,这是整个孙家做出的决定,牺牲你一人,换来整个家族的荣耀,即便日后出了什么事端,登位者不是太子,那对孙家而言,也不过是牺牲个孙粲罢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得对不对,没准这都是你瞎编乱造的呢!” 可孙粲知道,应冀没有骗她,这样的事,的确是孙家做得出来的。 牺牲的不过是个孙粲……不过是个孙粲……她对孙家而言不过是枚棋子……孙家的荣耀都是从她身上踩去的。 如果应冀真是个痴儿,发疯发痴的时候乱打乱杀……为什么不想想她呢,她又做错了什么,孙家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是不是从她出嫁的那天起,孙家就已经放弃她了? 孙粲捂着脸蹲下,她好疼啊,胸口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像是要炸开了,她抓着应冀的衣角,钻心的疼痛叫她说不出话。 “救……救……” “疼吗?”她看见应冀俯身蹲在自己的身旁,温柔的抚着她的眼角,“很疼对吧,阿粲!你要记住,这样的疼,是孙家,是孙家给你带来的!我要你永永远远的记住……”他眼里是隐忍克制的疯狂,柔情与残虐诡异地参杂一起,他抱着孙粲一遍又一遍地喃喃:“你要记住,只有我,只有我应冀才是真心待你的……” 醒来的时候外头还响着烟火的声音,应冀背对着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声响忙转了过来,“六娘!怎么样了,还有哪不舒服吗?”说着他又扬声唤了下人将煎好的药端上来。 胸口还隐隐发疼,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舒坦的,“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一定得意极了,甚至还在心里嘲笑她的愚蠢与天真。 应冀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是我又惹着你了吗?你先把药喝了,把药喝了你要怎样我都依你成吗?好,要不想见我那就不见吧,你把药喝了我再出去。” 他现在的样子和刚才好像一点也不一样,这样无条件纵容的应冀才叫她熟悉。 孙粲现在的脸色惨白难看,像是大病一场似的,喝了小半碗的药,苦涩的药味在口腔内漫开很难受,她一直觉得药的味道很恶心。 “来,喝口蜜水润润就不苦了。”她刚喝完,应冀马上将一小杯子拿来喂她,“那些粘腻的蜜饯好像吃了对药效不太好,以后要是怕苦就含蜜水在嘴里过过,把药味去了便吐出来。” 见孙粲还是不说话,他有些无措,试探道:“那,那我出去了?唉,外头这样冷,我去拿件大氅,你在屋里休息吧,若是不舒服喊一声,我就坐在门口。” 他将被子往上掖了掖,垂着脑袋像是斗败的狗儿胡乱地捡了件大氅便要出去。 全程孙粲都是闭着眼的,别过脸不想理他。 应冀闷闷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眼里逐渐清明,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孙粲就倒在他的怀里,唇色发紫,看样子是犯了旧疾,故而他马上取了药给孙粲喂下。 那人到底是谁,他用着自己的身体对孙粲做了什么……或者是说了什么,更诡异的是小几上留着一封书信,上头的字迹和应冀完全是一样的,就连一些习惯也完全一致。 至于里头写了什么……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孙祁! 只怕这事只有孙祁能给他答案。 守岁 自孙祁主动与他结盟开始,应冀就觉得有些古怪。 很明显孙祁对他抱有一定的敌意,甚至他估摸着私底下那厮没少揣弄孙粲与自己和离,孙祁看不上应冀倒也没什么,左右那位小郎君年少成名,被周边的人们追捧惯了,眼里自然是装不几人的。可偏偏他提出要与应冀结盟助他完成大业。 这就是他最为不解的地方。 还有,孙祁才智过人是不假,可在一些事情上倒有些半仙的模样,料事如神,未雨绸缪,便是郭姚二人加起来也不一定能做到。 更想不通的便是原本对他爱搭不理,看也不屑看一眼的人怎么一下子就转性愿意帮他了呢?还有,孙祁又是如何知道他装痴一事的…… 几次相处,孙祁的性子倒是摸出点门道,典型的随性而为,不喜处理俗事,和那韦家的一个德行,不过是少只鹅罢了。 “滚进来吧,若是冻死了只怕你阿耶还要怪罪我!”屋门突然被推开,里头明亮的光霎时洒满在石阶上,应冀瞧见孙粲冷着脸抱手站着,看样子气倒是消了些。 “你在里头喊一声便是了,何须自个儿出来呢。”他起身上前刚碰着她的手便被打开,那孙粲木着脸自顾自地往里屋去,背影纤细挺直,腰身上系着的玉佩与旁的配饰碰撞在一次叮当作响,应冀咧着嘴在后头喊道:“你要是心疼我便直说嘛,我又不会笑你,外头这样冷,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忍——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成吗?” 守岁向来磨人,应冀兴冲冲地捡了本书凑到孙粲边上欲要给她解闷,那靠在软榻上的美人云鬓半绾,身旁伏着婢子为她捶腿,只是她实在太瘦,掩在裙中的腿仿佛一个用力便能折断。那婢子屏着气动作轻柔生怕一个不慎弄疼了她,当然,若是弄疼了孙粲,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下去吧!”那婢子听见孙粲发声,不禁舒了口气,眉眼间都带着喜悦,行礼退下。 屋内再次只剩下夫妇二人,应冀舔了舔发干的唇,翻了一页便要念,那孙粲微微抬手遮住了那页的内容,莹白的手指便映入他的眼内,“哟,我一个孙家的弃子哪里使唤得了你魏国公啊!” 应冀拧眉道:“好好说话,什么弃子不弃子的,听得叫人糊涂。” 孙粲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你这样聪明哪里听不懂我说的话呀,你应冀是谁啊,啊呀——瞧我这嘴,我该称您!您的阿姊是中宫皇后,若无意外,日后称帝的太子还得称您一声阿舅,您身份如此尊贵,我哪里敢要您屈身念书啊,若是惹您一个不乐意,哪天瞧我犯了旧疾,悄悄弄死我——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应冀听得心里登时便冒了火,可一瞧见她苍白的面色,叹气道:“你有气尽管撒出来便罢了,要骂什么我难道还拦着么?何苦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论尊贵我又哪里能和你比。一口一个的您啊国公啊,难道说这些你心里就舒坦吗?你在外人面前如何作派我是不管的,只是在家里,你是怎样的人我难道还不知道么?我那会魔障了说了什么话我自个也不清楚,但绝非不是我本意!我对你话都不敢大声一句,又哪里肯说那会惹你犯旧疾的混账话呢!” 他便说着,又将她松散的领子弄好,瞧见孙粲也在看他,笑道:“说来你我成亲不过几月罢了,可奇怪的是我偏偏——我待你是真心的,你若觉得我心怀不轨那我又何必每次都这样那样的来讨你欢心来哄你呢?” “正因为心怀不轨,才会费心费力的讨好。” 应冀轻笑,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那我又何必冒着风险叫你知道我装痴一事呢?我若有心隐瞒,哪里又这么好叫你发现啊。阿粲,你疑心我或是不信我这无事,毕竟你我之间不过几月的相处,未成亲前你我之间的距离无异于天上地下。可是感情这事真是说不清的,我也不知道是如何心悦你的,等想通想明白的时候早早在意你的不得了,只想亲近亲近你……我这人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在意那些儒学经典里的说法,我在乎的无非利益,如今的我一无权二无势,又没有讨你欢心的容貌,不怕你恼我,那日哄你与我成周公礼无非担心着夜长梦多,你——但是我现在早不疑你了,真的!你说什么我都信,左右阿粲不会骗我的。” 那孙粲抿着嘴憋了好久才道:“那你……你心里可有过笑我的想法……孙家把我嫁来无非是谋得一个家族兴旺,我是死是活的与他们而言完全不重要,你可有一丝怜悯……” “不会。”他与她对视,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怜悯之心我根本不会有,你是我妻,是我爱之人,既然爱你,又哪里会笑你呢?便是那会对你起过杀心,我也不曾轻视过你。你我是要过一辈子的,以后还要好多次和今日一样一块守岁,也许什么时候我会不在,可能在外头打仗,但不管怎样我都会回来,回家和你一起。在孙家在乎你的或许只有孙子靖,他是胞弟,可阿粲,你要知道,我在乎你的不比他少,他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他不能做到的,我也会为你做到。” “如今我只能告诉你,我头疼一事有些古怪其中许多事情我也没能理清楚,只是你看见的我可能并非就是我……就是……也罢,左右你信我便是,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孙粲定定地看着他只说了句好,她等着。 白腻的腕子挽着他的脖颈,孙粲看在他的胸膛轻声道:“现在我只有你了,阿冀,你别再让我失望了。” 别和孙家那样将她当做可有可无的棋子随意摆弄,不然她怎么也得弄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烧香 翌日一早,孙粲便和小萧氏去寺里烧香,那应冀也借着名头跟去,事实上不过是为了方便见孙祁。 那小萧氏虽说也见过应冀几次,但也没说过话,不过是知道此子痴也。 “徽徽,那孩子待你如何,可真如传闻那般痴傻?” 孙粲细长的眼睛微微一转,朱唇微抿,“阿娘以为如何?” 小萧氏挽着孙粲的手边走边道:“方才你下牛车时,那孩子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你要扶,可见多少是在乎你的,不过这也正常,我儿如此貌美很难不叫人心动。是了,我听说那日红梅宴崔家娘子对你说了些闲话?” “又是哪个多舌的在您那讨嘴,那蠢货我又何曾放在眼里。”孙粲轻呵,淡漠的神情掩在呼出的白汽中,“阿娘可知道如今崔家有意与卢家结亲?” “哦?”小萧氏弯弯的柳叶眉一挑,温婉的面上浮现鄙夷之色,“崔家的门槛儿是愈来愈低了,难怪教出那样的娘子来,我可记得当年崔家老太君可是对卢家的那个庶女好得紧呢,可是那位?” 桃红色的绣鞋踩过层层石阶,那鞋面上绣着的花纹在长长的裙摆下若隐若现,跟在后头的应冀眸色幽深,眼里闪过一丝燥意。 “上回倒是瞧见那崔家五子带着胞妹与那卢家娘子逛首饰铺子,叁人关系好似极其亲密,不过阿娘觉得那崔二太太会为崔五郎定下这样的娘子吗?一个教乐坊里的娼妓之女。”淡淡的暖阳照在孙粲如画的眉眼与精巧的琼鼻上,长长的羽睫低垂,遮住了那双宛若琥珀的眼眸。 小萧氏与崔家二太太是有些交情的,自然知晓那妇人的惯性,当即嗤笑一声,“她如今仰仗的无非是一聪慧的郎君,若是她那五郎执意要娶又有何法。且崔家能做主管事的是四房,四房与他们二房一贯不和,乐得瞧见那卢家娘子进二房。” 更重要的一点小萧氏不清楚,那就是崔家可以借着卢家与吴王搭上些关系。 毕竟是大族,正大光明地与吴王那样皇子来往自然是没脸看的,可若有卢家搭线,那吴王势必会主动来寻崔家与其联盟,届时…… “是了,倒是忘了问你,那裴郡主可好相处?毕竟是长房,又得你大人公看中,可有被欺负?” “阿娘这是说得什么话,她虽是长房长媳,可我难道就是好揉捏的?我与他们一贯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可若是惹急了上门,那我也不客气的。” “应相与你阿耶素来是有来往,且这婚事又是他讨来的,看在光光这点他就该护着你们二房不叫你吃亏才是。唉,我儿如此姝色,嫁他委实是——那孩子若是俊些也就罢了,偏这样一般,且瞧着还有些凶相,与你实在不般配!”无论是萧氏一族还是孙氏一族都是贯出美人的好地方,故而小萧氏见了应冀实在是觉得这婚事太叫孙粲委屈。 寺里的主持亲自出来迎她们进去,应冀向来不信什么神鬼牛佛,正好寻了个厢房与孙祁论事。 “还有几天才走?”孙祁命下人退下在外守着,见应冀心不在焉地喝茶不禁出声问道。 “快了,叁四天左右,到时你阿姊回孙家还是国公府皆可,你替我好好照顾着些,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冒犯她。”说罢,又从怀中取了一张信纸,却不打卡,只是盯着孙祁道:“你可还记得之前粮草被劫一事?” 孙祁心里一紧,收了那副懒洋洋地模样正襟危坐道:“怎么,粮草又有问题了?” “这倒不曾,只是我心里奇怪,你是如何知晓的,毕竟那廖洲离这甚远,便是我阿耶也不可能马上知晓,可你……除此之外还有好多,我暗暗观你似有洞察天机之本领,可真?” 孙祁舔了舔发干的嘴巴,“我早先在外游学,交往者无数,知道消息自然不奇怪。” 说着他细细看着应冀反应如何,“说来你此去不知多久,阿姊那边可说清楚了?” “无需岔开话题,我这有个东西要你看看。”应冀漠着脸将信纸展开,里面意义罗列了许多东西,孙祁大致扫了眼瞬间变了脸色,上面赫然写着将要发生的有应冀的事情。 别人或者看着一头雾水,可孙祁却真真切切地经历过这些,所以他很清楚,这些事情于应冀的发展是极其有利的。 可问题是上面的字迹……孙祁实在是太熟悉了,这分明就是应冀所写的,那个官拜大冢宰的应冀。 “这是哪来的?”他的声音有些颤。 “这不劳你操心我只想问你,这上头写的是什么东西,对我来说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你这人倒是有趣,无端拿了张纸问我这没头没脑的我又怎会知道。” 应冀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几个梦境,加之这玩意又是那人留下的,瞧孙祁这样子恐知晓一些端倪,倒不如诈他一番,看看可否能套出一些话来。 “孙子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模作样啊?”说着应冀忽然顿了顿,缓缓抬起脸,眉眼间尽是狠戾,他学着那人的口气轻笑道:“这些事情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哐当!”瓷碗碎裂,滚烫的茶水撒在身上他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一般死死盯着应冀,“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那孙祁心里有鬼慌了一阵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应冀若真知道什么恐怖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细想来无非是想从自己这套些话来。 如此一想,他便半真半假地编了个理由道:“你既然发觉不对,那我也不瞒你,事实上……” 一柱香后,应冀的手敲着小几慢慢道:“所以你是仙人托梦才知这些事情的?” 其实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个理由,可如今……也罢。 “那你说说这上面都写的什么东西?这人又是谁?”随手指了个名字,应冀出声问道。 凉透的衣服粘着身上很不好受,孙祁皱着眉想了想这人的模样慢慢道:“若是没记错的话,此人是个武将,只是身份低贱,如今在密阳太守处做马夫。” “你寻个时间将此人弄来,届时我再瞧瞧。是了,你可知道你阿姊用的是什么安神香?怎的如此霸道,自断了以后夜里难免,偏偏我也不过是用过几月尚且如此,你你阿姊用了几年也不知怎样,你可有办法弄到这香的配方?” 原来那安神香乃是孙粲从外头的一间极不起眼的香料铺子所购,一盒千金有余,一盒可用整整一年,一次不过用指甲大小。 不过此香料研磨极细为粉,根本看不出都有什么。 经应冀这么一说,孙祁倒是想起这安神香的副作用,正色道:“那铺子的东家身份不凡,研制所出的香料也有些古怪,此安神香极伤身体,我分明是和阿姊说过,且偷偷将她那匣子里的香料换了啊,李嬷嬷是知道此事的,她巴不得阿姊早早离了那劳子香料……怎么还有那安神香呢?莫非是阿姊还有先前剩下的……也罢,左右那东西切莫要她再用了。” 应冀颔首,外头有小厮传话说孙粲她们好了。 “走罢,不然等久了你阿姊会恼。”应冀率先起身,徒留一个高大的背影走去。 送别 在寺里用了素斋,孙粲与应冀便先回去,小萧氏与孙祁倒还留在寺里等着宁慧大师说是有些事情要问。 放了帘子,孙粲便坐在应冀的腿上,环着他的脖子道:“你怎么都不进去拜拜?这儿的菩萨最是灵验了,没准能了了你的心愿呢!” “我不信这些神佛,拜了也是白拜,别乱动,仔细摔了!”他一手贴在她的背上,一手环着她的腰,听着孙粲含笑着说道:“方才阿娘见着我便说我瞧着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兴许是嫁了人,眉眼处有些张开了!你觉得呢?可有觉得我好看了?” “我头回见你便是成婚那日,若说好看——可是因为同房了?”他心情不错,轻抚着孙粲的背慢声道:“听闻行过房事的女子与那处子是不一样的,有经验的嬷嬷一眼便能瞧出,若叫我说,兴许就是眉眼这展开了些,少了些娇憨罢了!” “你倒是懂得多!不过这样说起,我倒是想起那时韦七太太出嫁后我与她见面,那会也觉得好像有点变化,只是说不出来,现在想想……倒是多了些妇人的韵味!”她笑着蹭了蹭应冀的脖子,又软了身子道:“早上起得好早,现在困了。” “才用了膳别睡,积了食又有你难受的,再说这里睡着也不舒服,忍一忍回家了再睡!”应冀说是这么说,可到底还是惯着她,将她往上托了拖,贴在自己身上,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又扬声叫车夫慢速度稳些。 他与孙粲待久了,倒也学会了轻手轻脚,想刚成婚那会,他手劲大,孙粲不舒服要他揉时常常捏青了她,后来欢爱时情深欲重难免会失控重了力道,譬如初次碰她,没什么经验也不懂什么,那会竟顾着自己痛快叫她哭了出来。 不过说起来,两人倒也有段时日没同房了。 他其实是重欲贪欢的,尤其是与心爱之人,恨不能时时与其交欢榻上,抵死缠绵。可算了孙粲年纪并不大,刚嫁来不过才及笄,又是先天不足有些羸弱的。 到底是要慢慢调养一番才好的。 那孙粲半睡半醒,只觉得像是抱着个大暖炉极舒服,不禁微睁了眼看见应冀愣愣看着前面不知想什么,她脖子有些发僵,推了推他,应冀才晃神,见孙粲睁眼,亲亲她的眼皮道:“怎么不眯了?” 掀了帘子,现如今还是在郊外,离相府还有一大段距离。 今日因为去寺里的缘故,孙粲罕见的穿了件鹅黄色的袄子,首饰这些也是玉制或珍珠式样的较多,倒是少了些张扬与傲气,若是不开口单单坐着,恰是一副极美的仕女图。 她抬手勾着应冀的脖子要他低头,甚至往前倾了倾,顺着他的额头往下,应冀惊讶她今日难得这么乖,自然是由着她甚至被动反攻,胡乱扒拉了她的衣服,应冀一口含住颤巍巍的红杏另一只则被大手包裹把玩。 她本就坐在应冀腿上,倒是方便了他,那一对椒乳像是撒了糖霜,应冀吃的津津有味,尖利的牙齿是不是的碰着乳肉,刺痛中带着痒意,孙粲小声哼哼道:“你倒是揉揉啊,这样……这样吸……唔……疼啊……啊……” 他吐出吸允红肿的乳尖,像是裹了层蜜般诱人晶亮,孙粲爱极他情事上的粗暴与体贴,光裸的玉臂缠在他的脖子上,浸着雾气的眸子半眯着,乖巧地在他脸上吻着。 应冀掀开她的裙摆,将手探进两片紧合着的阴唇,里头早已是春潮涌涌,花壁无意识地吸允着他的手指,死死颤着寸步难移,但凡应冀稍稍用力,那花穴便夹着他的手指紧紧的,孙粲的红着眼角亲他,“你进来啊,快点进来……好难受……我想要你……” 她难受,应冀自个也舒服不到哪去,解了衣带便提着阳具急急撞去,穴肉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被无数张小嘴含着,孙粲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手指死死掐在应冀的背上,两人舒服地同时发出喟叹,应冀将她往上托,坐在自己身上,两条细长的腿儿缠在他劲瘦的腰上。 “用力些啊……嗯……太快了……好快……阿冀……唔……”孙粲覆在他的耳畔,喘着气,身影又轻又媚,应冀狠狠一撞,孙粲差点喊出了声,一阵失神后,不满地看着他道:“你这样……这样……哈……讨厌,给人……听见了,我,嗯啊……哪里有脸见……慢啊……阿……阿,冀……讨厌你……” “你讨厌我,恩?”应冀红着眼停下,那湿热的小穴不满地绞着肿大的阳具,孙粲几乎要哭了,胡乱地在他脸上身上亲,应冀喘着气问:“还讨厌我么?” “不,不讨厌,你动动……你动动嘛……” 他捏着孙粲的下巴问:“说,最爱的人是谁?” “唔……你……最爱你了……” “我是谁?”应冀慢慢抽动,时不时地狠狠一撞,孙粲细长的眼睛失了焦,眼角含着泪,应冀逼着她说话,她也乖乖说:“恩……最爱阿冀……啊……最爱阿冀了……好胀啊……阿冀……” 她难受抱紧他,一口咬在他的肩上,牛车突然驶在一段凹凸不平的烂路,两人在里头趁机大了动静,孙粲白嫩的脚趾蜷缩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呻吟,外头却是听不见的,应冀低头吻她,将娇媚的呻吟吞咽口中,肆意刮夺她口中的津液,缠着她的舌嬉戏。 “你说最爱我……”应冀喘着气从她口中退出,小声地在她耳畔说着,又安抚地吻着她的脖颈与后背,粗砺地大手覆在小巧的乳儿上,揉捏按抚,她的面上浮着情欲的红潮,眼角含春,妩媚勾人,也学着应冀在他耳畔轻轻道:“我最爱的人是你,阿冀是我最爱的人。 孙粲最爱应冀了!” 真好,应冀最爱的人也是孙粲,孙粲是应冀放在心尖上疼爱着的人。 胡乱套了衣服穿上,即便身上粘腻难受也没用办法,欢爱后孙粲浑身软绵无力,被应冀抱在怀里,“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恩,若无意外便是后日。” 孙粲默了默,抱紧他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不会要一年吧?”她强笑着抬眼,却见应冀沉默地将她眼角的眼泪擦掉,“这事儿我也说不准的,若能早点回来我也想,我只和你保证,尽快好不好?” “那我的生辰你定是赶不回来了对吧,你还没陪我过呢……你会想我吗?” “自然,我会同你写信,军中虽不方便,但我若是想你了就写一封,到时回来了都带回来给你!” “可我还是不想你你走……你走了就没有人陪我了……国公府我一人怕……” “不是还有嬷嬷她们吗?或者你回孙家住,阿耶那已经同意了。”他将孙粲的衣服理好,细碎的头发别过耳后,“等我回来了就去孙家接你,若有战功,我请旨搬去国公府,倒时我为你再办一场婚礼好不好?” “阿冀,你在那会有别人吗?” “我同你保证,不会有那一天的,若真有,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日日受鞭尸之罚!” 孙粲这才少了些悲色,那应冀却道:“你也乖乖的在家,放心,那崔家娘子暂时不会再纠缠你了!” “何意?”她追问。 “方才在寺里我见着她了,她走得时候比我们早,已派人跟去,若不出意外她已在无人的宅子里了。你宽心,不会被人发现的,无非给她点教训,顺便给崔家送点礼物罢了!” 孙粲微微颔首,亲亲他的下巴道:“我都依你,只盼着你早日回来!”说完又从绣袋里取出一符道:“这是之前就叫寺里的人日日诵经起法的,保平安的,你放身上别丢了啊!” 这话有些耳熟,应冀微皱眉猛地想起那是之前他的梦境,梦里的孙粲也去求了平安符给他。 孙粲是完全不知道的,说着便将符给他放好,又说了一些事情。 两人至此日日缠绵,直至出征前一晚还酣畅淋漓的缠绵一晚,第二日应冀早起,穿好衣服后便要走了,孙粲醒了忙要起来,时候还早,应冀要她再睡会,“昨儿闹了一宿,你自然是累的,再睡会,外头又冷的,你有什么要说的在这同我说便是,就别出去了,若是冻着也不好。” “我只想送送你,也不知你何时回来。” “在家送就好了,外头风大,我……是了!这玉可放好了,别再摔了。”他摸出一块玉佩,竟是那日狩猎孙粲发脾气砸的那块,应冀还要再说,外头已有人催了,孙粲赶紧披了衣服从木匣子里有取出厚厚的夹袄,倒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不比外头好看,针脚也不密……你拿去凑合着穿,哦,给你带去的衣服里都是刚做的,很暖和,若冷了便穿,也不知去多久,也备了别的衣服,你自个儿看看吧。” 她其实已经想哭了,却不想给他瞧见,垂着脑袋道:“你去吧,别误了时辰,叫别人怨恨你!在外你虽还是个痴子,可万万别叫人欺负,我——”她说不下去了,应冀上前抱住她轻声道:“你等我回来!” 这一声等叫孙粲的心颤了颤,像是被人捏在手里一般,强打起精神推他:“快走吧,外头在催!” 这时她才想起那诗词里写的: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她也终于感受到也明白了意思,抹了抹脸,她笑道:“快走吧,再不走我真的要哭了,我不想叫你看见的……走吧!” “哎!你照顾好自己,那香就别用了,我——走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她,想将她的模样牢牢刻入心里,行军时做个念想。 她低垂着脸,不敢再看他,背对着身子背挺的很直,可当门被打开她终是颤了颤,合上时像被抽了骨头,跌坐在榻上。 她感觉胸口闷闷的,一阵又一阵的疼,比犯了旧疾时还要疼,她抽了抽鼻子,将脸上的水渍抹干,轻轻躺回床榻上前,蜷着身子靠在外侧,而应冀出了外边到底还是忍不住捅了窗纸看,见孙粲哭,他心里也不好受。 “走吧,那边该等急了!”应冀叹了口气,终是抬腿往外走去。 搬出 城外别庄内,郭姚端着茶坐在椅子上,掀起茶盖撇了茶沫子饮了一口,在他的跟前,跪着两名大汉与一倒地不醒的娘子。 “那牛车上的仆人与车夫都处理干净了么?”厅里放着两张太师椅,其次左右各有一排的椅子依次放着,一大汉躬身对着坐在左边属叁位置的郭姚道:“先生放心,属下早早数清了那崔家去的人数,确保一个不漏,除了这地上的小娘子,属下可是通通处理干净的呢!” 郭姚面上露出满意之色,捋了捋须发道:“派几个人盯着崔家,别叫那边查到这来给主上添麻烦。再有嘛……”他顿了顿,放了茶碗,起身走到那倒地不醒的娘子身边蹲下。 原来惹怒主上的就是这样的小娘子啊。 郭姚的手指抚过那崔娘子的面,到底是娇养着的娘子,这单是肌肤触感便与顾玄海胞妹差太多。 若那时送到应仲身边的是这位……恐怕事情会更加顺利才是。 “你们可没碰过她吧?”郭姚收了手,冷笑道:“主上交代过,这位嘛……玩玩倒是可以,目的也便是让她成为千人骑,万人跨的荡妇淫娃。” 二人闻言不禁对视,皆从双方眼里看出淫邪之色。 也不知这世家出来的娇娇女玩起来是如何滋味…… “可主上还说了,玩归玩,这身子却是破不得,不仅破不得,到时还要完完整整地送回崔家门口!” “这,这身子破不得,我等又如何——” “急什么,这世间又不是只有破了身子才能玩得痛快的!”郭姚想起应冀的吩咐,暗叹这崔家娘子咎由自取,招惹谁不好,偏偏惹了那位的心尖子。 好好的一士族贵女,倒要像个娼妓一般被人凌辱取乐,可恨可怜。 他敛了眼底多余的神色,轻轻拍掌,便有个风韵十足的妇人走了出来,每行一步,腰肢如细柳扶风,胸前的一对浑圆颠簸晃荡,几乎就要跳出轻薄宽松的领子,半掩半露无限风采。 “这是梦娘,以后便同你们一块‘伺候’崔娘子!”郭姚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那叫梦娘的妇人,又再次将应冀的吩咐说了一遍。 “这容易,人性本恶,尤其是淫!不出一日,梦娘便可将这小娘子伺候的双目含春,时时刻刻都想着——”红唇微启,软若无骨的小手缓缓滑过郭姚的衣袍,腰带,“都想着被男子狠狠肏屄呢!” “你既有这等本领,那便尽心尽职地放手做便是,不该有的心思还是收一收,上回惹怒了主上受的惩罚还不够吗?”郭姚捏着那滑嫩的玉手,调情似的在她耳畔道:“你说,若是将你安插在郑家,你这淫荡的身子不知可受不受得住呢?” 梦娘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敛了媚色道:“你还是这样不禁逗,怪不得刘家妹子看不上你!” “再看不上也同你无关,你妄图勾搭孙家七郎不也没成功吗?哼,我可记得那会他将你推到池子里呢,冬寒腊月的也不知你冻不冻啊?真是难为你那会精心打扮的妆容。” 梦娘默了片刻,咬牙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是想同那小郎君春风一夜,耍个痛快罢了,哪知被你这厮告了密,被主上知晓。” “我可警告你,孙家七郎可不是你能胡闹的,推你进水已经是看在主上的面子了,不然真闹起来有你好受的!再说了,那位性子桀骜跋扈,最是个眦仇必报的人,你这里的事情弄完了便去外头躲一躲,过段时日再回来。” 梦娘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坐下,裙摆侧边开了叉,露出白晃晃的腿,“我为什么要躲,他若喜欢便睡一觉,若是不喜欢便不要理我,说来说去也是他沾了便宜,何苦一副贞洁烈女的做派。” “你倒是轻狂,你以为这世间的所有男子都是你的裙下之臣?主上命我告诉你,将崔家的娘子伺候好,你便随她回崔家,到时有的是青年才俊任你挑选。尤其是崔家四郎,你若将他伺候好了,成了他的枕边人,到时主上重重有赏!” 却说孙粲,自应冀走后,应桓那边果真来了消息,搬去国公府住也好,留在相府也罢,通通都由她做主,便是回孙家小住一段时日也无妨。 左右应冀不在,她一人住在相府也无事,且还得防着大房那边的动静,倒不如搬去国公府住好,那边还有温泉呢! 故而她亲自去回了应桓,只说在那地方安静,于身子有好处住着舒服,应桓思索片刻便又拨了人给她。 “如今二郎在外,你年纪又轻,一人在国公府里住着我倒是不放心,这些人在暗处护着,你若有什么事尽管同他们讲,有什么要的也叫他们来说便是。”隔着一层屏风,应桓刻意压着声音同她说话,因为是武将,面对最多的都是兵营里的糙汉子,说话大大咧咧素来没什么忌讳,而孙粲又不同,她是孙家的娇娇娘子,也是应桓费了心思为自家二子求来的,唯恐声音大些吓着她。 “这些人既然给了你,那我便管不着了,怎么安排都由你做主,在国公府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二郎一去也不知何时回来……底下的人都伶俐么?若是不够用和你阿嫂说一声,到时叫她再添一些。” 孙粲怕是疯了才会叫裴郡主添人,笑着谢过应桓后便起身告退,李嬷嬷早早叫人收拾好要用的东西,不一会便上了牛车去国公府。 孙祁听说应冀走后便猜着孙粲要搬出来,便叫人在国公府附近看着,若是看见孙粲的牛车便和他通报。 “阿姊!” 她前脚刚踏进府门,后脚孙祁便跟了上来,“阿姊怎的不和我说一声,我去相府接你也是好的,如今你一人住着到底是要小心些的,不过也无妨,我也有处宅子在这附近,这几日我便住那好了。” “你又胡来了,孙家那边若是知道,又有口舌好说了。你勿要担心我,丞相拨了暗卫护我,不会有事的。” 小郎君闻言,抱着她的手撒娇道:“你是我的姊姊,我不担心你又去担心谁?孙家那边爱说什么便说罢,我才不在意!是了是了,我前日才画了幅嵩山雪皑图。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些不好,阿姊快来看看,这方面你比我厉害!” 孙粲笑道:“你倒是给我戴高帽,若要论起来你身边的能人异士还少吗?何须我来看呢,是了!听说你这几日与娴娘走的颇近……” “谁用在你这嚼舌根了?”孙祁本能反应是应冀,但细想应冀已经参军去了 哪里管得着他孙祁,只怕自个儿还有一堆子的事要处理。 见他粗声粗气地想要掩饰自己的臊意,孙粲不禁想要逗他,“你说谁敢嚼你的舌根啊,不过是那日娴娘来找我,说话听出来的。你还送了她一只猫儿?” “不过是随便,随便捡的猫儿,阿,阿姊若是要也给你寻一只。”孙祁的脸还没厚到可以面无改色地说自己心悦谢娴。 “你那只猫儿极丑,阿娴都嫌弃得很,我才不要!” “胡说,那会是她说喜欢那样子的猫儿,我才——”孙祁猛地顿住,懊恼道:“阿姊坏得很,老是诈我!” “兵不厌诈这个道理你该明白!你性子傲,若真喜欢便放下面子去哄便是,可别死鸭子嘴硬,到时人家不搭理你了可别找我哭。” “才不会有那天,她会喜欢我的!”孙祁轻轻哼了声,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浸着满满笑意,“她谢娴就该嫁给我,也只会嫁给我一人!” 孙家 婢子捧了香茶放置小几上,孙粲命人退下,待门合上了才道:“萧家的事情阿耶知道了么?” “知道什么,知道人家看不上我?哼,他哪里会管这些,这家不成左右再换一家便是了!”孙祁讽刺地咧了咧嘴,他与孙樊贞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孙粲出嫁后。 “那帮没眼力见的东西管她做甚,萧家的几个舅母最是没脑子的,仗着士族出身便觉天下人都不如她们尊贵,殊不知不过是帮井底蛙!这几年萧氏一族的势力愈发削弱,若真和他们结了亲也是个累赘。” 孙祁却道:“阿姊此言差矣,这老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家还是有点厉害的。” “哦?”孙粲的身子微倾,“这话我就不懂了,你为何觉得萧家……” 孙祁啜了口茶润润嗓子悠悠道:“阿姊可是忘了,萧家老太太与当今太后可是手帕之交,我曾听闻太后一直有意要萧家的娘子入皇家。” “我道那萧家太太是怎么回事呢,往日见了你我恨不得扒上来做狗儿似的讨好,偏偏因为我嫁给了应冀便能这样硬气了,原是攀了高枝看不上孙家!”孙粲的脸色阴沉难看,白嫩的手指轻轻瞧着桌子,一下没一下的,阳光照来,那涂着丹蔻的指甲艳丽如宝石,鲜红夺目,良久吐字道:“她既这样硬气,哼,也好,入皇家是么……”她低笑着将桌上的水渍划去,“我倒是看看她萧家的人有没有那个命!” 孙祁咽了茶,缓缓吐了口气,前世萧家大肆在外宣扬他孙祁乖戾入不得那萧十二娘子的眼,甚至还编了一堆的屁话说什么他对萧家娘子一见钟情,成天在萧家门口徘徊只为看她一眼。 这些也就算了,左右他们瞎了眼觉得自家的娘子塞天仙,偏偏……偏偏还扯上了他的阿姊还有后来嫁给他的谢娴…… 既然这样作死,他孙祁何不早早送一程! “有没有那个不是你我说了算的,那萧家到底是我们的母族,明着暗着来办皆有风险,给人知道了也对你我名声不好。”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可这口气孙粲实在咽不下,旁人也就算了,这萧家是她姊弟俩的母族竟也这般……若是不采取些行动,依她对那几个好阿舅的了解,只怕会在此大做文章,甚至会踩着她与孙祁来捧高他萧家。 “阿祁以为该如何处理此事?”孙粲决定还是先听听孙祁的意见。 “以不变应万变!” 啧,孙粲竟有些无语,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宫绦上垂下的流苏,半靠着后头的软垫闭眼思索片刻突然道:“依你之见那吴王如何,可堪高位?”她自然是压着嗓子说着的。 “唔,若撇去出身不谈,还是有点样子的,至于那还在吃奶的娃娃殿下……哼!”孙祁嗤了声,前世他将疼爱的幼女嫁给了那昭帝,到头来还被那小畜生摆了一道,死命提防,若非应冀,只怕这中宫之位都要被废除! 他这世就是饿死,也不会同那死崽子扯上干系! “你见过太子么?怎的叫我觉得……罢了,我的想法是这样,如若那萧家敢踩着你我上位,那何不将计就计,将萧氏女送入吴王府做个侧妃!要知道,这是帝京,是孙家的地盘,处理一个柔弱的娘子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弟以为此计不好,到时萧家被吴王所用只怕东宫之位便要重新筛选斟酌了。” “也罢,那便依你之言,以不变应万变吧!是了,十四近来如何?”孙粲转了话题,那十四说的是孙祒。 孙祁“哦”了声,像是敷衍般说:“就那样吧,在萧家玩了那么久功课自然是落下了,这几日都在四兄那做功课。” 孙祒是小萧氏所出,自小便黏着孙祁,偏偏孙祁对他与孙玫一点也不亲密。 “你呀,到底是太太的孩子,你多少也帮着点,勿要让人说你闲话。”孙粲见着孙祁的脸色并不大好,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我说你还不乐意了,恩?既然这样以后我都不说了,见了你就夸好吗?” “你知道我烦的不是这个。”他突然抱住孙粲,“阿姊,你懂我的,我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孙家。” “可再不喜欢那也是你的家族!阿祁,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由着性子来的,你既然生在了孙家,那便是孙家的一份子。 你懂鉴赏,懂书画,可这何尝不是因为孙家的便利才拥有的呢?多数的古籍字画都被世家所有,那些个寒门子弟有的是马奴出生,捡着郎君不要的纸来临,虽有形却少了风骨。 名士并非出生高贵,可多少庶族能出个名士?”孙粲抚着胞弟的发,水滑柔顺,在阳光下如墨玉一般泛着光泽,“你的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开孙家,同年龄的郎君有多少似你这般肆意的,你瞧瞧你的手,再看看那些寒门百姓的手。 你说你不喜欢孙家,可阿姊难道就喜欢吗?世人皆说我姊弟倨傲,可放眼整个大殷,王谢之辈,哪家的郎君娘子都是卑躬屈膝地出现在旁人面前?有时阖眼入眠,梦里便是你我因为无数的原因而跪那劳子祖牌的情形……啧,阿祁啊,阿耶他事事要求完美无瑕,可到头来他自己还——旁人只说你我最受阿耶的宠爱,可这其中的真假谁又知道呢? 阿祁,我的好阿弟,你越是不喜欢孙家,你便越要将其拿到手,如此生存或者毁灭皆在你的手中。你,孙祁!才该是孙家下一任的族长,是整个孙家的掌陀人!他们用我与应家达成协议,欲再以从龙之功崛起……可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呢?人都是自私的,孙家养了我长大,再用我去换取家族的美好未来这乍一看好像极为公平,可我……可我还是不甘心呵,应冀,有时我该庆幸嫁的人是应冀。” 孙祁抱着她的手突然一紧,警惕看了四周与门那边压着嗓子用只够姊弟俩人能听见的声音,“阿姊,阿姊你老实告诉我,应冀待你真的好么?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叫你离开应冀,你可愿意?” 琴音袅袅,王安在棋盘落下一子后,频频侧目看向那阖眼抚琴的孙樊贞,却不料刚好落入谢圭的陷阱,白子被吃,谢圭捻了捻须笑道:“今日倒是痛快,白白送了我那么多的棋子也不叫闹!” “心不在此,故而不足以为意。”孙樊贞淡淡出声,却仍是闭着一双眼坐在不远处的席子上,清冷如碧,冷白的面上神情寡淡,似乎人世间的一切烦杂都与他无关,那额上的一点鲜红更叫他如不食烟火的神佛一般,倒有了些悲悯的模样。 “应家二郎一走不知多少年,你可放心六娘在相府?”谢圭皱眉问他,犹豫着将黑子落在何处。 “她既已嫁入应家,那这便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况且……她不是已经搬到国公府么,既然搬出来了,七郎自然是会去看她,有七郎在,我又有何不放心。” “倒不是我说,从前你对这姊弟俩就忒严了,旁人哪有像你这样教管的,但凡一点不好便要重做反省,何必呢?”王安索性不下了,转身对着孙樊贞道:“当初虞娘嫁来你也是这般,明明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但面上还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和尚样,人家也不嫌你,拼了力气为你生了一对儿女后也不见得你说句暖人话,到死也是,那会你多难过啊,这酒不要命的喝,画也是想不也不想的瞎画,可她知道么?才走了多久你又娶了现在这位,倒不是说不好,只是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心里不曾想什么,虞娘她心里没我,我又何必去讨她嫌……如今这位便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罢了,好就好,不好不要也罢。六娘与七郎是我的孩子,我若不将他们教好了难道还留着给别人教吗?如今他们姊弟才是一条心,我算什么,无非是个自私自利的孙家族长,哪配得上做阿耶!”孙樊贞面无表情地将琴往前一推,琴弦“嘣”地断了。 “她若愿意回来,便是住个叁年四年我都不说,可她……六娘那孩子哪里肯回来呢!我将她嫁给应冀,她心里该恨死我了。 回不来了呀!” 孙家 当天夜里,孙祁陪着孙粲用了晚膳才回孙家,哪知才下了牛车,他院里的小厮便像是看见了救星般道:“郎君可算是回来了,郎主早早便来院里,说是等您回来一块用膳……如今等了有一会哩!” 那孙祁不由一僵,翻了个白眼,撇嘴嘟囔道:“好容易安生些日子,偏今日倒霉!怪道人出门做事样样都要翻黄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外头多晃会儿!” 下人抬了软轿请他上去,一行人便往孙祁的院落去,回去的路上孙祁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由扬声喝道:“这外头天黑路滑,你们走得这样快不怕摔吗?急急忙忙的是要回去投胎还找死啊!” 小厮赔笑道:“您息息火,奴等不也是怕您回去晚了郎主那不好交代么,这心焦手乱的……慢一些!抬稳了,若是碰着郎君仔细你们的皮!” 孙祁半靠着软垫,支着下巴道:“我才吃了些东西,这一时半会的肚子还有点撑——我要去花园那走走,消消食!” “郎君又在说笑了,这天儿冷得人骨头疼,别说消食了,就是在外头走个一两步也不好受。那花园晚上又没人,黑漆麻黑的也怪瘆人不是?郎君若觉得肚子胀,不如奴叫人去取些山楂片片?那玩意儿消食,且吃着酸酸甜甜的……” 更重要的是孙祁就喜欢吃那酸酸甜甜的山楂片片。 孙祁:“……我才不吃那劳子东西,停下了,我一人在这静静。” 说到底他就是不想看见孙樊贞。 小厮头痛极了,“您若是想静静何不回书斋?这外头这样冷,若给夫人——给六娘子知道了又该怪罪奴等……您还是早些回去暖暖身子才好。” 好说歹说,那轿子是半停半走的抬着孙祁回去,等到了院门口,夜色浓稠如墨,风吹着树刷刷作响,孙祁暗暗估摸着那院里的孙樊贞定是等不住走了! 毕竟他是在孙樊贞跟前长大的,最知道孙樊贞不喜等人,纵使是晚了一刻他也不管,直接抬腿走人!虽然……孙祁自己是冻得瑟瑟发抖,上下牙齿打着颤,交叉搓着手臂,飞似的跑回里屋,一推门便瞧见孙樊贞可谓淡漠的脸。 哦,失策了! 孙祁当即打了个喷嚏,慌忙拿了帕子擦鼻水,说话也瓮声瓮气的,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眼皮上前行了礼,“祁,见过郎主!” 孙樊贞冷冷看他,从头到尾地将他扫视一遍,哂笑道:“你倒是可以再晚些回来,到时我便搬了椅子坐外头晒着太阳等你岂不更好?” “您来这可有什么要事要说?” “你比我厉害,也比我这个老子忙!如今过来也得有事寻你商量才行,那再过个几年是不是还要我提前几日写封拜帖请人送来给你啊?” 孙祁回道:“郎主若觉得可以大可试试,左右当家的是您,我又哪敢多说一句。这孙家的一丝一毫都是您说了算,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把我赶出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哼,你如今大了,有能耐了,我自然是管不动你!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六娘从相府搬出来了?” “瞧郎主说的,阿姊如今嫁了人,又不是从前那样时常见的,她在哪我又怎会知道!”孙权说着摊了摊手,无辜的模样叫孙樊贞嗤笑一声,“你去照照镜子,这话说出来只怕你自己都觉得恶心。才从国公府里回来,你跟我说不知道?七郎,莫要把人都当傻子!” 孙祁在外头冻了好久,整个人都恹恹的“您都知道了那又何必问我。应家那位国公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我阿姊搬去国公府又哪里不可?便是丞相都不曾说她一句,还极贴心的派了人看守护着。她如今是外嫁女,纵使是您——我们的郎主,也不好再多管教吧?” “我倒是稀罕得管教!一个个的也不知教出了什么模样,尤其是你——孙子靖!你说你无意入仕,可以!我也由着你性子不管,左右孙家也不差你一官半职的。见你平日里便爱画些山水图什么的,我便有意将你引见给刘常元,好叫他给你指点一二。” 说道这件事,饶是清冷如孙樊贞也气红了脸,狠狠喘了几下平复心情,“昨儿便邀他过来,我命人再叁去你院子叫你,这人都走了,也不见你孙七郎的鬼影子……”孙樊贞忍着想将茶杯砸他身上的冲动,瞪着他继续道:“原以为你是身子不舒服,便好心来看你。你倒好啊,自顾自地卧在软榻上呼呼大睡,也知道屋里热,袒胸露乳的也不怕人看见笑话!” 孙祁那素来苍白的脸也涨的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我……我待我屋子里睡觉,爱穿什么便穿什么……纵使是脱得赤条条的也不碍着谁!郎主若觉得脏了眼,我大可搬出去住,省得您看着不顺眼!” “你!”孙樊贞瞪圆了眼,一时也忘了最初的目的,环顾四周,一时也挑不出什么称手的东西好揍孙祁,偏那混账一贯是狂的,扬着头一动不动地站他跟前,大有就是打死也不吭一声的架势。! 活像他在韦家见着的鹅! “你现在什么意思,觉得大了我就打不动你了是吧!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可以飞?孙祁,你瞧瞧你如今像什么样子!你心里怨我,怨我将六娘嫁给了应冀,可换作是你,你又会怎样?抗旨不遵?赔上孙家上下所有人的命?阿祁啊,你怎么就转不过这弯呢,如今不是那前朝,和离再嫁的人也不是没有,六娘若真过得不如意那她和离便是了,我难道还压着她脖子送她去应家吗? 可若是抗旨不遵,那可真就什么都没了啊,应冀大可以换一家娘子娶,那我们呢?六娘呢?你以为抗旨不遵是说着玩,给你解闷儿的玩意儿吗?命都没了,你还想做什么啊!”孙樊贞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一脸失望与痛心。 孙祁无疑是聪明的,也是一众儿女中最像孙樊贞的。 可就是因为太过顺风顺水的,才养出这样的性子——就如当年的孙樊贞! 孙樊贞也是年少出名,且那会也是个天高地厚的郎君!可不同的是那时在位的皇帝是士族的傀儡,坐在龙椅上不过装装样子!那时的孙家还处于最鼎盛的时期,那时也是门阀士族最最风光的时候! 那时候的孙樊贞还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成日里和谢圭几人走马斗鹰,相互立志着要做这天下最最自在悠闲的人,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要背靠南山,采菊东篱的生活! 他那会儿还不是孙家的郎主,也没打算要去当那劳子玩意儿! 因为排行十五,是父母的老来儿!他仗着兄长父母的疼爱,肆无忌惮的穿梭在各个街头小巷,瞧见哪个不顺眼的便是一鞭子抽,有时因为对方人多,还得拉上一众好友。惹了祸回家,左右还有大兄二兄他们护着。记忆里,阿耶的棍棒永远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郎君却像是被剥了层皮一般,闹得全府上下齐齐来劝。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段岁月,甚至下意识地将那段记忆尘封在内心最深处。可每每看见孙祁,又或是孙粲,那记忆的枷锁便断了似的,所有事情一股脑的挤了出来。 “郎——阿耶……我不过就是说说,您心里有气揍我一顿便是了,这……这好好的怎么就红了眼呢……”孙祁嗫嚅地瞄了眼孙樊贞,只当自己把他气坏了,一时间也忐忑不安起来,揪着宽宽的袖口想着该说什么服软的话。 毕竟,毕竟前世孙樊贞也是因为什么事情给气得,一时间气血攻心生了场大病没的。 其实他也不是很讨厌孙樊贞,虽然孙粲的事情心里确实有气,可,可到底还是阿耶……况且孙樊贞就是个性子极其变扭的人! 前世应冀兵败退居沂州,孙樊贞得知消息后死活要孙粲与应冀和离。一来是因为沂州气候恶劣,孙粲去了必定要吃苦头。二来是因为应冀蛰伏多年,孙樊贞看出此人心狠手辣,是个残虐毒心肠!一时瞎了眼没想到将孙粲嫁了这么个玩意儿……万一怎么惹着他不悦,那沂州离帝京不知几万重远,说难听了就是死那也没人知道。 可偏偏父女俩都是个倔脾气,一句不合便闹个不欢而散,孙樊贞怒极放话:若孙粲和应冀去那沂州鬼地方便永远别回孙家,他只当没这个女儿! 结果孙粲还真硬着脾气走了,至此几年不曾回来。 孙樊贞日日叫人去码头查看有无沂州来的船,那船上的是不是他那远去的女儿。每每瞧见孙祁便不由盯着他看好久,孙粲未出阁时的院子也叫人日日打扫,一如她还住着的模样。 更有的得了什么稀罕物也叫人送到那摆起来。 别看现在孙粲还念着孙樊贞不好,可前世孙粲从沂州回来后,抱着孙樊贞哭了好久。她那会身子已经不好了,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只是问她,只说是因为小产伤了身子。后来应冀登门接她,直接被小萧氏扇了几巴掌。 其实那会谁也不知道,孙粲自小产后,每每熬的药全被她倒了,便是有人看着,她也不过做做样子喝个几口,剩下的便倒在棉帕子上。 为什么呢,因为孙粲实在没有活着的盼头了。 后来孙樊贞病逝的消息更是给孙粲一个重击,出丧后几日便昏倒在地,起初太医说是悲伤过度,且守着灵堂几日极少休息——累得!开了几贴药,吃过以后也好了一阵子。 后来,后来孙粲日日夜里梦魇睡不着觉,白日里吃也吃不进什么东西,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每日卧在榻上没有半点力气。 应冀觉得有些不对,急急叫人去寻在外云游的上官漳回来,一把脉便说要想活命便只能靠着药养着,且能活多久也是个不知数,但药是万万断不得的。 应冀那会可能是意识到一些了,日日守在孙粲身边,想尽了法子哄她开心。天气好了,便带着她去郊外走走。 孙粲的药是应冀亲手熬的,在屋子外寻了个地方,一人看着小药炉拿着扇子守着火。从开始的笨拙到后头的熟练,从不间断地熬了药喂给孙粲,确定她咽下了才叫人把药碗拿下去。直至……那日她去的那天。 孙家 孙祁悄悄瞄向孙樊贞,见他低垂着脸掩在暗处的阴影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哪天去告诉六娘,叫她回来住罢!左右应家那儿我也打了招呼,她一人住在国公府你放心?孙家再怎么着,也比那鬼地方好!你去和她说一声,左右她那院子里有人专门打扫,住了那么多年的,总该是习惯的。” 孙祁正想说好,哪曾想孙樊贞又小声嘀咕了句,“反正你们姊弟俩是一个鼻子出气,你的话她会听!” 这话酸得叫人牙疼,偏偏当事人还像没事般木着脸要走,孙祁盯着他良久,若有所思道:“阿耶,您莫不是臊了?怎得耳朵这样红?”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别疯言疯语地吓人!” 行呗,你说什么是什么,孙祁耸了耸肩,随口应了声,“噢!” 虽说重活一世,可孙祁还是有些怵孙樊贞的。 许是从小到大没少挨打的缘故! 呵,前世便是成了婚,有了子女,他也没少挨孙樊贞的打。只是那会孙樊贞老了,打在身上也没多大感觉! 孙祁此人本就是个随性的主儿!捣鼓几天才完成的画,只要有人夸得他满意,夸进他心坎儿了,他便极为豪气地将画送出去,往往还连着好几张自己别的佳作!偏人上门送礼求字求画的时候,他又是头也不抬地叫人打发去,只说身子不舒服! 万事都按着自个儿的心情,即便是接了孙家这个大摊子,他也不见得有多花心思处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别闹得太难看,他都是不管的。 孙粲死后,应冀疯了好几年,孙祁也跟着和他作对了好几年,后来实在熬不住身子,便举族南下,离了帝京,过得更为自在了! 你说他难过吗?他自然是难过的,他的双生姊姊没了能不难过么!可人到底是没了,不能因为怀念亡人而去折磨生人。 他能做的便是按着孙粲的吩咐,一步步地将孙家远离朝堂上的漩涡,更甚至还因为那小混账是孙粲带大的才将爱女嫁他! 哪曾想…… 不过无妨的,这世的好些事情都已改变,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前世那样糟! “主子,郎主命人煮了姜汤给您备着,您可是要现在喝么?” 孙祁目露嫌弃,颇为勉强地用下巴往自己身旁小几处方向点了点,“放着吧,一会把院里的婢子调一部分去桑池阁,将里头再整顿整顿,弄干净些!只有一点要注意,原来摆的东西挂件一概不许瞎动,若是少了东西——全部打死!” 那下人领命告退,随即便点了部分婢子去孙粲原先的院子处,不想外头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阿兄睡了么?前日从他书斋里拿了本书,现来还他!” 说话者系小萧氏之子,孙祒! “郎君稍等,坐着喝杯姜汤暖暖身子,容奴进去瞧瞧。”小厮引着孙祒进了外屋,又叫人端了姜汤,自己去了孙祁那禀报。 “他怎么来了?你只说我睡了,叫他回去吧——哎,罢罢罢,让他进来!” 那小厮忙退了出去,请孙祒进来。 “阿兄!这真是暖和呀,我那院子不知怎的缘故,烧了好些的炭火都感觉冷森森的。是啦,这书——咦?我好像拿错了,这不是你借的我那本!许是晚上黑,约莫是落我屋里了,明日再给阿兄送来!” 孙祁颔了颔首,正想叫他回去,却见孙祒那白胖的小脸浮起两抹红晕,无端使孙祁想起来了幼时吃过的一种包子,面皮儿尖尖处有一点红,褶子那画有梅花!里头的陷儿也是甜口的,用了当季的新鲜花朵,香甜的花蜜,园子里最最早的花露……刚出炉时整个厨房便弥漫着一股甜香,这一口咬下去——里头的化了的糖水混着馥郁的花瓣……咽下去便是荡气回肠的沁人心脾的雅味。也不知是不是晚上没吃饱,孙祁竟诡异地感到几分饿意,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想啃那小胖子几口! “阿兄,我才回来不久,连你的面都没见上几次……阿耶本想叫你看着我功课,只因你身子缘故便只能交由四兄来了。好容易做完功课,你不是在外与友人摆宴游玩,便是闭门作画……阿耶阿娘都不许我来打扰你,可除了阿兄,我又去找谁玩呢?”孙祒皱着两边粗线不依的眉毛——因为贪玩被人哄骗着刮了些!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未长开,又因为在萧家住了一阵日子,养得更为白胖。即便冬日里的衣衫宽大厚实,也盖不住他滚圆的小肚子。 小胖子伸着肥短的手指,掰着比划自己同孙祁说了几次话,玩了几次……随后羞答答地咧着嘴道:“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白日里阿兄与弟都不得空,那不如……不如今夜我留下陪陪阿兄吧!” 有一瞬间,孙祁被他的话吓得头皮发麻,唯恐他再多说一句,自己的头发就要一根根的竖起来。 “我,我不用你陪,你一短胳膊短腿的娃娃,别晚上尿我床上了!快快回去,叫嬷嬷给你熬奶糊糊吃。我白日里还有好些要事要办,你要玩,且去寻十五十六他们玩——你们不是都一块儿玩得吗?找他们去!”孙祁不自在地搓搓手背,生怕孙祒扑上来要亲他。 “阿兄是吃醋了吗?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阿兄的,阿兄如果介意,那……那我以后就不去找他们玩好啦——只来和阿兄玩!”小胖子乐呵呵地拍掌,就差围着孙祁转圈圈。 “我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你大可去找他们玩得痛快!”孙祁咬牙切齿地想要推开堪堪到他腰部分的孙祒,可又怕手劲大了伤到他。 “郎君!玫娘子来了……”外头的人才传话不久,里屋便又多了个更矮的团子。 原来那孙玫早早地就听到孙祒说今晚要同孙祁一道睡,她年纪虽小,但也不乐意孙祁被孙祒一人占了去。 这下一个抱着孙祁的腿,一个抱着孙祁的腰,吵着闹着要同他睡。 孙祁头都大了,一个两个的,都挑了今日来折磨自己! 干脆自暴自弃道:“都睡,都睡,今晚都睡我屋!” 于是他得到了阿弟阿妹的吻,还得他蹲下,两人各在左右两颊嘬了一口。 两兄妹像是要孙祁感受到他们的喜欢一般,狠狠地,使了吃奶的力气,在他两颊留下两个红印子。 那晚,孙祁再一次地被踢了一脚,从与谢娴成婚的梦境里清醒。踢他的人儿正呼呼大睡,时不时地磨牙打鼾,又一次地提醒他:成婚不过是个梦!他身边躺的不是美娇娘,而是两个小胖子! “阿兄!” “干嘛。” “要抱抱!” 孙祁冷哼一声,拿了匣子里放的夜明珠,将要掉地的被子给两个孩子盖好,“抱抱抱,你看看你身上多少肉,还想我抱你?把你扔了还差不多——等你轻了,我再考虑抱!” 孙祒迷迷糊糊地将脸在孙祁手上蹭了蹭,半睡半醒。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同这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孙祁失笑地摇头,一手轻轻拍着那小胖子的背,一手要从他脸边抽出来了。 只是他看到手背上晶亮的口水,彻底黑了脸,“孙祒!你这胖子,明早有你好看!” ———— 推书 《追风筝的人》 非言情!这本真的真的值得去看,内容曲折,有点虐!无论是从人性,还是从国家时局,这都是一部很优秀的书。 风筝是勇气,是胆怯也是童年记忆里的美好。 我那时候看完了就一个词:震撼! 书里面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句话:“为你,千千万万遍!” 番外?前世(壹) 孙粲的及笄礼办得极为盛大。 整个帝都,但凡是有身份,有名望,与孙家有来往的士族皆收到的帖子。 嬷嬷告诉她,只要过了今天,她便可盘发插笄。 更重要的,便是她也到了可婚配的年纪。 听闻此言,孙粲也不禁想:她以后嫁的郎君会是如何的呢?他会骑马,射箭,吟诗作画么?或许两人会像阿耶与阿娘这样。 与其说是相敬如宾,她倒更觉得是相敬如冰。 嬷嬷说,她的生母虞夫人是个温柔到骨血里的人。从出生至离世,永远是不争不抢的,嘴边也永远含着笑,眼神柔柔的。 真真温柔如水,温婉得像天边挂着的明月。 也许是因为她信佛,拜佛,讲佛法!平日里时不时地去寺里烧香,又或是叫几个下人搭棚施粥。 总之是个良善之人,是个受人敬仰的人。 于是嬷嬷说,佛祖会保佑的,保佑娘子寻个如意郎君。一个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郎君! 没人想到,就在及笄礼不久,宫里毫无征兆地传来圣旨。一份有关孙粲婚事的圣旨,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孙家。 她要嫁给应家二子,一个声名远播的痴子! 盖上盖头的那瞬间,她忽然想起嬷嬷的话。嬷嬷说佛祖会保佑她的,会为她带来可以撑起一片天地的郎君! 她想,佛,果然是骗人的!一个痴子,又怎么为她撑起一片天,又怎会是她孙粲的如意郎君呢? 屋子里也是亮堂堂的,所见之处的颜色几乎要灼伤了她的眼。 应冀生得一点也不俊朗,除了高大魁梧之外,她找不到任何优点。且,还是个痴子……这是最重要的,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痴子。她做梦也不曾想过,终有一天,她孙粲会嫁给个痴子!即便这位是应皇后的胞弟,是小太子的舅父! 婚后两人并不大说话,除了孙粲会教他习字,有时心情好了,便哄孩子似的拿了糖块喂他!又或是拿了本她喜欢的书,一字一句地念着,也叫应冀一字一句地跟着。 应冀再也没有去玩过什么泥巴,也没用人会来浣竹轩打他! 孙粲脾性不好,是真的不好,一点也不好。 甚至还有些喜怒无常。 她嘴上说要拿针扎应冀,要把他赶去和疯婆子睡。可事实孙粲并未干过,真的恼了,便拧他腰,可发现那太硬了。 这该怎么罚呢?孙粲背着手在屋里走,那应冀便静静地看着她。绣着繁密式样的百褶裙因她走着的缘故,裙摆小幅度地扬起,隐隐瞧见翘起的鞋尖。 她正想着,应冀却走到她边上说:“平日里你老说要把我送去给疯婆子做小丈夫!你说那疯婆子会亲我……” “是啊,那疯婆子不仅会亲你,还会——还会打你!” “怎样是亲呢,”应冀好奇地问她,黝黑的眼仁里印着小小的她,“你一贯是聪明的,你定然是知道的对吧?”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亲——亲就是嘴巴在你脸上或是哪贴一下!就,就像这样——你过来,瞧,就像这样,我的手在你脸上点了点,那疯婆子的嘴便会这样亲你!” “我还是不大明白。”应冀摇头,走近了,低着声儿道:“六娘,你亲亲我,让我知道知道。” “你!”孙粲瞪大眼睛,竟吓得差点摔了,惊恐地后退道:“你又发什么疯,我哪能亲你!你要想,我便把你送疯婆子那,叫她亲!是了,你不是有个叫云儿的小婢子么,她倒是乐意亲,不过有没有那个命就不知道了……你说,她亲过你么?” “怎样才是亲呢?” “就……就是……你不许说出去!不然我拔了你的皮,叫你和那小娼妇一块见阎王!”她看了眼四周,并没有人,只因她平日里就不爱看到成堆的人聚着,若没有吩咐,便是李嬷嬷也不能进来。 “我就碰碰啊,你脸洗净了么?哦,方才我亲眼瞧见的……”她咽了咽口水,长这么大,她除了和孙祁亲密些,其余的又哪还有什么人好碰的。 女伴倒是有,平日里打闹也就算了,这亲…… 她闭眼,极快地在他脸上碰了碰,蜻蜓点水似的。然后便垂着眼坐到边上,声音也磕磕巴巴的,“就是,就这样,她有亲过你么?” 应冀却又往她那坐,两人挨着很近,稍稍动动,他的腿便会顺着裙摆,碰着她的腿。 “让我想想,就像这样……”他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亲,孙粲红了脸,瞪他道:“好啊,原是有个相好的!你也不干不净。你离我远些,谁叫你挨着了?不准碰我!” “我是学着你,云儿不曾这样对我。我学的对么?我上回在阿兄的书斋里瞧见了本书,好生奇怪!” “什么书?你说来我听听!” “书上画着小人儿,都这样,脱得赤条条的,缠在一起!” 那是避火图!素来病白的脸像抹了胭脂,平端多了妩媚,她出嫁前一晚,小萧氏给她看过,还有欢喜佛……应仲这个老不羞的玩意,竟然,竟然在书斋里看这东西! “我瞧着奇怪,便扔了回去,那会天气好!不冷不热的,我又去花园逛……哪曾想又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我那时只有一人,悄悄去看了,假山后头有两人做着书里的事!是府里的下人,婢子好像很舒服,又好像很疼?我听见她一直叫……但感觉又是极舒服的!” 孙粲绞着裙摆,她当然知道那两个下人在做什么。 一时间口干舌燥的,也不敢再去看应冀,硬邦邦道:“我累了,要去眯会!你自个去玩吧,今儿不管你了。” 应冀却摇头,盯着她说:“他们好像做着很舒服……要不我们也试试吧?六娘试试吧,兴许你就喜欢呢?可舒服了,那下人不动了,婢子苦苦求着……”他说着,慢慢将孙粲揽在怀里,声音轻轻的,似诱哄,手也不规矩地在宫绦那徘徊。 许是魔障了,孙粲想她嫁来也有两年了,外人哪里知道她是不是处子呢?处子又如何,难不成为谁守身如玉吗?她哪来的人,又哪来伟大的心!她如今嫁了应冀,左右是夫妻…… 竟真由了应冀,青天白日的,在床榻上欢爱。 她也鬼迷心窍地信了应冀,结果真进去时疼得哭出来,那应冀又亲又哄,含着她的舌头,讨好地缠绵嬉戏。 事后累得很,躺在应冀怀里,她喘着气,还带着些许哭腔道:“这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说了出去……我真要被人笑死,到时……”她还没说完,应冀又亲亲她的手道:“不说,不怕!”说完又问道:“舒服吗?”他眼睛亮晶晶的,满心期待地望着她。 鬼使神差的,孙粲还真说了句:“舒服。” 应冀满足地抱紧她,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了又亲,“以后都让你舒服!” 后来也可想而知,两人的年纪不大,也是贪欲的时候。若非孙粲身子不适,那必然是日日欢爱,抵死缠绵!食髓知味,孙粲竟也会放下脸要应冀爱她,那应冀自然是欣然接受的。 两人渐渐有了些夫妻的样子,孙粲也会学着去照顾他,话也多了起来,也不介意应冀是痴子了。 只是她没想到,没几年,凤殿突然起火,应后与太子不及出逃……应桓也在西征的路上莫名病死。屋漏偏逢连夜雨,应仲伙同郑家迅速收揽应桓的兵权,而秦相颇又与他们不和,带兵反叛往西北逃去。 应冀……应冀跟着应桓一道西征了。应桓没了,那应冀他又去哪了呢?他一个痴子…… 孙粲住在孙家日日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哪天接到应冀猝死的消息。也催着孙祁去打听,谢家五郎知道后,也帮着问了他的故友——就在应桓病死的地方! 可弄来弄去,应冀就像蒸发了似的不见,应仲那也派人搜寻追捕。 一天夜里,孙粲再一次写信要叫人送去谢家,哪知窗户“嘎吱”地响了!她忙停了手上的事情,去看时窗户已经开了,外头突然下了好大的雨,窗子因为风的缘故“啪啪啪”地打在墙上。 她怔了会,忙又合了窗关紧,回了案桌那,却见椅子上坐着个人,一身的黑。低着脸,好像在看什么,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只是看不清样貌。 孙粲吓了一跳,弄得胸口钝钝的疼,赶忙服了药,强打着精神却见那做着的人是应冀。 “你这天杀的终于回来了!”她低着声骂他,“这几月又死哪去了?我叫人寻了你好久,可有受伤啊?是如何进来的,怎的不从门口进来。” 低头坐着的应冀终于有了反应,慢慢抬起脸看她,不见往日的憨痴,却叫孙粲陌生的紧。 她走近了,忍着脾气道:“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不是?你倒是说话啊,这几月到底怎样啊,应仲的人可知道你回来了?” “六娘,我阿耶死了!我与应仲撕破了脸,他派人死命捉我。他手上的兵力比我强,我和郭姚几人商议一番,决定退到沂州!秦相颇已经去了,我如今回来接你!” 她傻了,喃喃道:“你……你在说什么啊……应冀……” “六娘,我没有疯!只因应仲视我如死敌,那郑家自然不停的在暗中害我。我若不痴……必然是活不成的。你快收拾收拾,有什么要带的就带上,也别太多,恐是累赘!” “你——不行,我……你叫我想想,我现在脑子乱得很。你这怀里抱着的是——小殿下!” 似乎被孙粲的表情逗笑了,他缓了面色,“阿姊去的时候叫人将孩子送来,本是送到阿耶那,但……以后便要和我们一块生活了,对外便是你我的孩子!你觉得呢?”他看似征求,实在便是试探。 孙粲当即变了脸色,冷声道:“你如今主意大得很,我又敢说什么。哼,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自己走吧,我不去那鬼地方。” 应冀骗了她四年,将她当傻子似的耍,心里没准得意极了,或许还暗暗笑她! “你是我妻,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人在这。” “你倒是会说笑话,这是孙家!就算现在不如从前了,也还是孙家,护孙粲一人足矣!我不会同一个骗子过得,你走吧,和离书我即刻就写。” 她其实说得是气话,可应冀当真了,沉了脸,死死盯着她道:“你要同我和离?孙粲——你——你做梦!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一道!” 孙粲冷笑,两人自然而然的吵了起来,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性,直接道:“不必浪费口舌,从今儿起,你——应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再不相干!” 应冀阴着脸,眼里戾气极重,“闭嘴,孙粲!我现在只当你昏头了,是我——是我不好,瞒着你!你先收拾好吗?等去的路上,我们慢慢说……” “阿舅……”怀里的小太子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了四周,瞧见孙粲眼睛都亮了,抬着两只肥嫩的小短手喊抱。 孙粲强笑道:“殿下乖乖的,阿妗同你阿舅还有事要说。肚子饿不饿?阿妗叫人给你煮甜羹吃好不好,或是蛋羹?” 小太子素来黏她,如今孙粲不抱他,黑亮的眼睛里蓄了水,瘪嘴的样子就是要哭了。 应冀一僵,下意识地要把孩子抱起来哄,孙粲叹气,低声道:“我来吧,殿下跟着你一路过来必然是吃了不少苦。瞧着样子……晚膳可用了?我听闻殿下夜里都爱喝牛乳。” 她说着,把孩子抱了去,小太子胖乎乎的,全是软肉,抱在怀里便像抱着个小肉球。 “重不重?累了和我说。”应冀有心要和她说话,可孙粲偏不理他。 “乖乖啊,不哭了,不哭了……阿妗抱抱好不好?把脸擦擦,阿妗亲亲。殿下笑笑,哎!对了,一会喝牛乳,加点糖,喝起来甜滋滋的!晚上睡了也舒服的。好孩子,真乖!”孙粲在他白嫩嫩的脸上亲了亲,笑着拍着他的背,“有没有想吃的,叫厨子做。” “要吃糕糕。”小太子的胖手环着她的脖颈,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 “好,做糕糕——有人来了!”外屋突然传来声响,孙粲来不及藏应冀二人,那边孙祁便过来了。 “外头听你在说话,怎的还——阿姊!” 孙樊贞自然是知道了,不过不是孙祁告得密,左右他自然有法子知道的。 “徽徽,我同你说了那么久,同他和离,同他和离你听不清吗?”孙樊贞猛地拍了桌子,“他如今自身难保,还想带着你——还有那个奶娃娃!你……你马上同他和离,到时阿耶亲自为你挑个好夫婿,便是一直住在家里也无妨!” 那天孙樊贞骂了她好久,气她又同应冀搅和到一块儿。本来应冀失踪时,孙樊贞便已叫她同应冀和离。 那时她本就是敷衍,哪曾想…… 最后的结果不好,孙樊贞气急之下放话:“你若执意同他去那鬼地方——可以!从此以后我再没有你这女儿!你如今做事越发糊涂,我看你真是昏头了!莫非……你别告诉我,你真对那痴子动心了?”孙樊贞越想越不对,一贯淡漠的脸气得通红。 可孙粲却低着头跪着,缓缓往下磕了头,“所谓好女不嫁二夫……儿既已嫁给了应冀,那便是他的妻!他去哪,儿便去哪。” 番外?前世(贰) 离城的那天下着雨,孙祁送着她上船,又拿了两袋子的包袱给她,“沂州苦寒不比帝京,阿姊一去必要吃苦!阿耶那生着气,过几天便会好的。这里是我和阿娴的一点心意,你先收拾着!她本想过来,可才生了孩子,到底不能下床。等到那边,记得和我们报个平安——也是,这信怕是送不到的。” 若是送来了,恐落到应仲的手里。 “阿姊记得早些回来,我们在家等着你回来!”孙祁抱着她好久,哽着嗓子道:“如今应冀那厮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若是欺负了你,你只管回来!沂州那边有间小小的铺子,那里头的掌柜是我故友。阿姊若想回来,只管告诉他!到时我亲自去沂州接你!” 后边的话是贴着她耳朵说的,那铺子的位置,掌柜的名字……一一说清。 雨大了,孙祁忙要她进去,红着眼睛站在码头,和她挥手。 姊弟俩都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也许一年,两年,叁年…… “阿妗怎么哭了?是想那好看的哥哥吗?”小太子拿着小帕子要给她擦眼泪,谁知越擦越多,也吓着了,无助地看着应冀,“阿舅………阿妗哭了……” 孙粲哄他道:“阿妗不是哭,阿妗是瞧见殿下太欢喜了!殿下长高了好多,如今也是个小哥哥了对不对?” “是哒,我跟着阿舅在军营,每每都吃光了一碗饭呢,还有肉和菜!” “殿下好厉害,下回让阿妗看看。”孙粲抚着小太子的发,“早早就起来了,殿下先躺着睡一觉,醒来就可以用膳了。” 确实,这么点大的孩子嗜睡,早早起来了,眼都睁不开!乖乖地躺在孙粲怀里,不一会便睡了。孙粲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眠歌。待孩子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在床上,盖了被子,自顾自地出去,往自己的舱房去。 那应冀忙跟了上去,想同她说话,“慢些走,地滑!你瞧这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也怪有意思的。一会你把屋子里的布袋拆了,里头是我在北地那儿叫人给你做的衣裳,可能大了些。我也不知道你穿的尺寸,只是觉着你穿上定会好看的。但那地方的料子不如你平日里穿着的好,你要喜欢再叫人按着这样子重做好不好?” 可孙粲就是不理他,无论应冀怎么说,她都像没听见似的。一路上除了不得已的情况,她都是理也不理地翻着书,又或是靠在榻上与小太子说话。 沂州很远,他们在船上住了有一月之久。孙粲住得一点也不习惯,人晕晕的,饭也吃不了几口。等到了沂州,她也瘦了一大圈。 郭姚与刘常元是应冀的谋士,这叫孙粲很吃惊,只因为这叁人完全不像一个世界的。 “见过夫人!”郭姚同孙祁也有来往,自然是见过孙粲的,他家与孙家也可以说是世交。应冀想着这点,便问郭姚该如何哄孙粲欢心。 偏偏这郭姚也是半吊子水,从他自个可怜巴巴地一人单着就可看出,他是不大懂情爱之事的。但应冀没想到,又可以说是破罐破摔。 “恩……依属下之见嘛,主上何不做些事情给夫人惊喜?比如……送首饰,又或是主上亲手做得什么小玩意儿?又或者是煮碗甜汤给夫人!” 应冀觉得颇有道理,拍了拍郭姚的肩,许诺明日就唤刘常元过来,商量商量刘家娘子与郭姚的婚事。 郭姚喜滋滋地谢过应冀,美美地归家准备。 沂州的住处不大,里头的摆设什么的也不好。可这却是应冀叫人找了好久的,可以说沂州的太守府都不如这里。 小太子缩在孙粲后面,要哭不哭的,“阿妗,这里好黑,还有怪怪味道。” 孙粲也受不了,可没办法,蹲着哄他道:“乖乖不怕,阿妗抱抱好不好?一会叫人薰了香就没味儿了,到时我们在院子里种些殿下爱吃的东西好吗?” 其实他如今不是太子了,毕竟对外说太子与应后被困无法逃离,已被火烧死。可孙粲还是唤他殿下,而小太子自己也还以为着太子就是他。 他不知道武帝暴毙,应后…… 晚上,孙粲罕见地瞧了应冀书斋的门。 “你怎么来啦,你要见我,叫人来说一声便是,我去找你就好了。这蚊虫多,且毒得厉害!”他只当是郭姚说的法子管用了,因为他真的做了碗蜜豆甜汤给孙粲。 因为蚊虫毒辣,应冀赶忙点了驱虫的香料,又想叫下人拿艾草进来薰薰,可又担心那刚薰完的味道让孙粲不舒服。 “不热吗?”孙粲解了挂在右胸前的鎏金香囊,取出里头的龙涎香,见着炉子里点着驱虫的香料,便放在应冀的案桌上,“天热,你拿去驱驱暑气,若是热死在这了,只怕被人笑话。不过你又怕什么,左右被笑的次数也不止一次了。” 应冀倒了水给她,“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这几日忙,明儿倒是有空!咱们去外头逛逛!” “殿下的事情你意如何?” “如今阿姊不在了,那皇位上的也是吴王!他年纪这样小,我想着把他抱来记在你的名下。以后便是你我的孩子,也姓了应。” “记在我的名下?你当旁人都是瞎的么?无端多了个孩子,不叫人起疑才有鬼!还是说你要对外宣称,这是你外室所生,记在我名下?” 应冀脸上的笑意凝固了,轻轻将茶盏放在案桌上,“你心里不痛快说出来便是,何必这样挖苦!餮儿如今五岁……还是未长开,那便当做女儿家养!” 孙粲大惊,“你疯了!这法子瞒得了一时,难道瞒得了一世吗?” “急什么,难不成那皇帝是做到死的么?我来沂州不过是养精蓄锐,目前的兵力不足,阿耶手上的兵权又在应仲手里!不过幸好,秦相颇来了!他手上的人马不少,要不了多久,我便举兵杀回帝京!” “你就这样自信?” “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你……你愿意跟着我来这儿,我总不可能叫你吃苦一辈子吧!”应冀其实话不多,装痴那会话也不多。 他常常是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孙粲抚琴看书。 可孙粲受不了这性子的人,她总觉得这样的人同哑巴没区别。 于是应冀对她话就多了些。 “既然这样,那我不必多事了,你继续忙吧,我回去了。”她淡着脸起身,转头便要走。可腰上一紧,她便跌坐在应冀怀里。 应冀垂眼望着她,大手摩挲着她的面,“我并非有意瞒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别不理我……阿粲,别这样对我!” “应冀,你我成亲已经五年了……五年啊……好像真算不了什么。头一年你我之间各不干涉,除了我叫你临字看书,别的我们再无交集,便是话也不曾说上几句。后第二年,你我之间有了夫妻之实,该给的我都给你了,日日欢爱……可到头来这枕边人却是个我完全不了解,极其陌生的人!”孙粲死死盯着他质问道:“换了你,你高兴吗?应冀!从前但凡我出去赴宴,回来了,你总缠着我问东问西,问得最多的便是可有和谁说话,说了几句,为什么说话,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那时只当你在乎我,可现在想想……都是假,都是假!” 她终于爆发,忍了好久的心事终于说出来了,“你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你披着个痴子的假象做得。那对我好的,会哄我开心的不是你应冀!那不过是你演出来的,一个根本,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我——我自嫁给你的那天,不对!是圣旨到的那天……从那天起,我便成帝京的笑话!你是不是很开心啊?瞧见不止你一个被人当做笑话?你没有错,因为求旨的不是你。是我,是我错了!我该早早地听阿耶阿娘的话,早早就订了婚事对不对?这样你我也不会认识,你也不必忍着我,受我气!我……我也不会白白的被人笑了这么多年。 你是不是很气?啊?杀了我吧,拿剑杀了我吧!”她流着眼泪,手上攥着应冀的衣服,疯了似的,“如今我也跟着你来了,多好的机会啊!杀啊,你不是大婚那天便想掐死我吗?” 应冀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不断地抹着孙粲的眼泪,“别这样,阿粲!我不是有意的,你……你别这样好不好?阿粲……阿粲你别吓我……”他竟然也红了眼眶,“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只有你了……我现在只有你了……阿耶没了,阿姊也没了……餮儿……我们还有餮儿!阿粲,我们还有餮儿!我会听你的话,从今儿起,你做什么我都依你!你喜欢诗书,字画……我会学!真的会学,你信我好不好? 大婚那日我要掐你……你掐回来,掐回来……你还恼我……对,你还恼我!”他喃喃地念着,突然将腰上的短剑掏了出来,“你扎!只有你解气了,怎么扎都好!别不理我……阿粲……”应冀握着那柄短剑,发狠了要往自己胸口扎去,孙粲忙拉着他的手,死死拉着,废了好大力气抢了那剑扔在地上。 “你这又是做什么啊,扎你几口子……我……应冀!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呢?你根本就不信我不是吗?”她的脸埋在应冀的颈窝,眼泪不断地涌了出来,“你如今就是仗着我在意你了,才这样有恃无恐!可我真的好难受,你难道不知道外头怎么笑我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粲,你给我点时间,我不会让你在这待太久的。待我攻下帝京那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从前以为你痴傻,倒也不担心的。可你……我只求你,日后若要纳妾同我说一声,好叫我有个准备……再者……再者若是个寒门出身你便养在外头吧,别带来脏了我眼。”她慢慢从应冀的身上离开,垂着脸,面色病白,眼眶通红泛着泪,饶是冰块做得心也会化了。 “我与你保证,我此生只你一妻!除你以外再无任何女人,无妾,无外室!若有虚假隐瞒,我即刻便被马踏死。就是死了,也入阴间受尽苦难。”应冀见她态度有些好转,忙和她保证。 孙粲沉默片刻,终是抬眼看他道:“你若真这样,那我也与你好好过。便是再苦再累……我也不离你!此话若有违背,便世世为奴伺候你!但凡你有任何不测,便都发生在我身上。” 两人相互发了誓,便代表着从事翻篇,谁也不准再提。 第二日应冀便叫来了小太子到书斋,孙粲也在。命下人退下,合了门窗,外头守着皆是心腹。 “餮儿,从今以后,你便不能唤我们‘阿舅,阿妗!’你得喊我们‘阿耶,阿娘!’以后便是我们的孩子了。且……且你也要扮作女娃娃来!” 小太子傻了,“为什么不能唤阿舅与阿妗?阿舅就是阿舅,阿舅怎么能做阿耶呢?” “殿下难道是不喜欢我们吗?阿妗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想殿下唤我一声‘阿娘!’莫非殿下是觉着我不好吗?所以……既如此,那以后便不要见了,找个殿下喜欢的嬷嬷陪你好了。” 小太子都要哭了,小手抓着孙粲的裙摆,“不要,不要!阿妗不要不理我!我唤‘阿娘’就是了。阿娘……” 孙粲弯腰抱起他,轻轻晃着哄,“那阿舅呢?阿舅也喜欢你啊!既然都唤我‘阿娘’,那阿舅是不是也要……” “阿耶!”小太子抽抽搭搭地唤了声。 应冀本就不爱笑,自撕破脸后,也不装了,终日阴沉着脸,极少见着笑意。 小太子的声音软乎乎的,奶声奶气的“阿耶”让应冀松了皱着的眉,大掌抚着孩子的发,“乖!以后我们便是你阿耶,阿娘了。倘若有人问你几岁,你只说叁岁,是个女童!阿娘身子不好,不足月便生了你,你自小便养在廖洲的别院。只因有个老和尚说你叁岁前不可与生身父母一道。可记住了?记不住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以后我们便是你阿耶,阿娘!你姓应,叫应恬!‘清静恬和’的恬!” “我不是小娘子!” “对,你不是小娘子!可外头有个专抓小郎君的疯子!殿下生得这样好看,若给他知道了,定然要来抓你啦!到时被关起来,没得吃也没得穿,还要被打……所以殿下扮做小娘子,等那疯子被抓了,再换回小郎君的衣服好吗?”孙粲温声哄他,那应冀却道:“他如今已不是什么太子了,便是你我的孩子!‘殿下’一词不可再唤。” “那以后阿娘就唤你恬恬好了!恬恬,恬恬……得做身小裙子才是。”孙粲打量着小太子的模样,“如今年纪小也看不出,勿要穿得太女气就行。头发就放着无妨的。” 回家 “阿祁,吾弟。想来这信到你手上的时候已是除夕吧?你我又长了一岁,也足足分别了一年有余,我在这一切都好,勿要担心。他待我很好,平日里也多让我,对我很是包容……” ——《与弟书》 “我已收到你的信了,可惜你托人给我带的东西在路上丢了。孩子如何了?我想必是好看的!一直忘说了,你去我那屋里,那好像放着几匹花色不错的罗……具体的我也不记得,前几日才想起来。也不知样式在帝京那还可否时兴……你且拿去给孩子做夏衣吧,穿着是舒服的。” ——《沂州与友娴书》 “你可知道么?我真是欢喜极了,方才上官先生说我已怀有身孕。我们都是又惊又喜,应仲卓不断地追着问是真是假……得亏你没瞧见,不然又有你打趣的时候了。我什么也不懂,迷迷糊糊地便被下人搀着回了屋子。我想,若怀的是个小郎君,便按着我们从前说得,你我便做个亲家!你可不许赖啊……若是个小娘子,那孩子们也会像我们一样的好。不过算来,她们也是表姊妹呢!” ——《与孙七太太书》 “听闻有孕之人是嗜睡的,可我倒是精神!我叫了嬷嬷教我做些小衣裳,等会了,先给小静女送去!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得,给孩子起了这样的小名,也不怕人笑话!我猜是阿祁取得,有些他的风格。我想你们了……” ——《与友书》 “方才我听见上官先生同他说……我身子不好,稍有不慎这孩子……阿祁,我有些怕了……” ——《与弟书》 “阿娴,他今日又去那了……我……你知道我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可那人毕竟是应后身边的婢子……我驱不得,孩子也离不得她。我知道他与那婢子并没有什么,可你说……为何死去的人要叫活人受罪呢?这几日夜夜梦见你我从前玩闹的场景,那时的我很快活。嬷嬷说,佛会为我寻个如意郎君……可我已不知何为如意……” ——《与友娴书》 “阿耶……我瞧见您的信了。这信我写了好久,只因提笔……好些字被晕染开了,看不清。阿耶,人皆有爱恨嗔痴,七情六欲……对么?那么因此而犯的错可以被原谅吗?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道理我明白太晚,如今我已有些悔了。” ——《与父书》 “阿弟……我的孩子没了。” ——《与弟,弟妇书》 别写了,别再写了! “啊!” 李嬷嬷几人冲了进来,看见孙粲喘着气坐起,额前的发被汗水濡湿。她突然掀了被子,怔怔看着那平坦的小腹。 梦里那下坠的疼痛感实在太真实了。 “夫人,夫人可是做了什么可怖的梦吗?”李嬷嬷披着件外衣,温暖的手抚去她额上的冷汗,“梦都是假的,假的东西没什么好怕的对不对?奴陪着您呢,您别怕,啊!” 李嬷嬷扶着她躺下,掖好被子,哼着孙粲幼时常听的眠歌。 她太困了,往李嬷嬷那又挪了挪,半睡半醒道:“嬷嬷别走,嬷嬷别走。” “奴不走,奴在呢!夫人睡吧,睡醒了,外头也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是的,又是新的一天,梦里如何便让它过去吧,那不过是场梦! 谢娴来得时候孙粲恰好将插好的瓶子叫人摆上。 “怎得病怏怏的——可是哪不舒服么?方才路上还碰见孙——咳咳,笋!农户运了一车呢,这时候的笋也是好吃的。”她将带的食盒打开,里头是孙粲与她爱吃的点心。 “我家新来的厨子!做得东西嘛,你吃吃看,保准你喜欢!” 块块糕点做成了各类花的模样,样子是好看的。 孙粲犹豫着要挑哪块。 那谢娴笑道:“都是给你带的,你尽管吃就是!我又不和你抢——这些我在家都吃腻啦!” “你倒是自在啊!是了,不知你听说了没。”孙粲转了转眼珠子,轻笑一声道:“帝京里有户人家,养了一只猫儿。那猫儿好凶,最喜欢挑人睡了,夜深了。翻墙爬土地找着邻家几户人养的猫打架!它厉害,常常打得别家猫儿掉毛流血。” 谢娴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不由诧异地看着孙粲,却见她微笑着摇头,“别急,别急!却说有一日,有家小娘子养得白猫被挠破了肚子,浑身上下伤了好几处。她心疼坏了,却拿那该死的猫儿没办法!谁料第二天晚上,那好斗的猫儿又出了去,这次抓的是只黑猫。这边打的起劲呢,突然来了一竹竿子狠狠打在那又抓又咬的猫身上!那猫吓死了,呲溜地蹿回了家,缩在角落是动也不敢动。” 孙粲还没说完,便笑了。谢娴又羞又臊,红着脸嗔道:“我就知道你编排我呢,从小到大,一肚子的坏水儿!” 你说这打猫的是谁?还就是孙粲的好阿弟孙祁么!至于这缘由也十分简单,被抓伤的就是谢娴的猫。 所谓日不说人,夜不说鬼。 两人正笑闹扭成一块儿,忽的见着那打猫的也来了。 孙粲扑哧地又笑了,歪着头问:“身子可好了?那天冻了一夜有吧,被打的猫儿现在如何了?” 孙祁一脸镇定道:“阿姊又听谁胡说呢,什么猫儿?我夜里是出不去的,哪里还打得了猫儿哩!”说完瞄了眼谢娴,又极快地转了回来。 “好,是我听差了!想来这样的蠢事你是干不出来的对吗?今儿怎得这样凑巧,全来找我玩?” “阿姊可别再打趣我了,我今日来是有事说的。那日在这同你用了膳,归家时阿耶便已在我屋里。他要我告诉你,回家住!家里到底怎样还是比这地方好的,且住着大家也放心。丞相那也打过招呼了,在应——姊夫回来前,你住多久都无妨!” 孙粲生生地被这句姊夫给吓到了,不由哆嗦了一下,担忧道:“可瞧过大夫了没,这风寒怎会伤脑子?” “你是他的阿姊,应家二郎又是你丈夫郎君,他不叫姊夫叫什么?”谢娴因方才的事情逗她,一时也忘了同孙祁的不自在,“人家倒是真情实意,你还觉得他伤了脑子!瞧你这阿姊做得有多坏。” “就是,坏极了!”孙祁在边上附和,又往谢娴那挪了挪。 “你们如今是一个鼻孔出气,我说不过你们。” 孙祁见状赔笑道:“不过是同阿姊开个玩笑,好了!阿姊先说要不要回去吧?但凡点个头,我即刻叫人把东西搬了。” 过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在准备了,无论如何都要把孙粲带回去。 ———— 啊,真是开心啊,每次看见大家的评论心里甜得冒泡泡。 说起来其实奸佞这个小说我以前在jj写过的,只是时代改了,剧情也改了。但中途写一半我觉得并不好,所以重新构思新的剧情。 但让我很不舒服的就是我删文以后的那个页面,说什么我疑似抄袭,内容不当,一大堆的让人误会的话,最后轻飘飘地来了句等。 这要换个不知道的还真先入为主的觉得我因为什么小说被禁了好吗! 唉,反正弄得我都无语了,把原先打算在jj写得都删了,反正关注我的也少,就一点点,还老是在下边莫名其妙的骂我,又指叁指四。 不是说客套话,我个人是觉得这网站的读者素质要比jj那好,而且这里还比较自在,没那么多的讲究。 不过jj的小说也有好多好看的,大神也很多呀。 昏厥 孙粲回去的时候并未带什么东西,不比搬去国公府时大大小小的箱子以及各式各样的物件。她不过叫人捡了些惯用的首饰与常看的书籍。 至于服饰类的是不必带的,她在孙家还有许多从前穿过的衣服,便是没未穿过的更是堆满了几间屋子。 更何况要不了几日又该叫人裁新的衣裳。 小萧氏接到消息,早早地带着一对儿女在外盼着,见着了有孙氏家徽的牛车,终于弯了弯唇,一面吩咐着孙祒兄妹,“一会见到了阿姊记得打招呼,从前未出阁时,阿姊可是很疼你们的!”另一面又吩咐身边的婢子,命人去厨房那看看厨子做得如何了,交代的菜可弄完了没。 “阿娘!”孙祁率先下了牛车,与小萧氏打了招呼,天青色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一双纤细的手搭在孙祁的腕上。 孙玫跟着兄长站在边上,木头似的看着孙祁。 待人将帘子完全掀开了,孙粲弯着腰从牛车里出来,小心翼翼地借着孙祁的力下去。 “阿娘怎么亲自出来了,外头风大,也不怕冻着!”孙粲挽着小萧氏的手,亲昵地靠在她的肩上,那小萧氏笑骂道:“你还说,既然丞相都同意你搬出来了,那为何不回家住?我与你阿耶日日盼着,最后还是要阿祁去请你回来!六娘子真是好大的架势啊!” “六姊生得好美,好像更美了……和七兄长得也好像啊。”孙玫小声凑到孙祒的耳边嘀咕。 孙粲也笑了,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里像是融了细碎的星光,教孙祒兄妹看痴了,呆愣愣地看了眼孙祁,又看了眼孙粲,如此不断反复着。 “十四和玫儿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认得姊姊了吗?”孙粲微微弯了腰,轻轻点了点孙玫的鼻尖,白嫩的手指上涂着的鲜红的丹蔻,那孙玫满眼羡慕,只觉得孙粲漂亮极了,哪哪都漂亮! “可是喜欢这串子?六姊送给你好不好?”孙粲只当孩子喜欢亮晶晶的手串,便褪了下来,松松地套在孙玫手上。 小萧氏笑道:“好了,这儿风大,咱们去里头说话!不过你们得先去郎主那一趟。我命人做了些你爱吃的,待出来了,便一道去暖房那用罢!” 哦,对了!里头还有个孙樊贞。 孙粲颇为头疼,不禁看了眼孙祁,双生姊弟俩对视一眼便极有默契地明白对方的心思。 “阿姊嫁了人,怎得胆子也变小了?” “你胆子大,晚上摸黑出去打猫,又摸黑回来,生怕人知道,悄悄地在外头找了好久才翻进来!” 孙祁被噎得没话说,只得道:“阿姊听我的,阿耶这次收真心想你回来的。” “你心肠软,他说什么你也当真了。” 孙粲撇撇嘴,快了步子往前,一进房,隔着层山水屏风便瞧见一隐隐约约的影子盘坐在软垫上抚琴。 她忽然听见一道哭声,悲悲切切。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哭呢?她不禁环视四周,并未见谁面上有悲,甚至旁人都是面不改色的。 “我儿徽徽,你可悔?” “悔,若知如此,儿只愿与他不复相见。可如今,覆水难收……一切皆是儿咎由自取罢了……” “阿姊!”孙祁发现她有些不对,忙扶着她道:“阿姊怎么了?脸色怎得这样难看!” “嘣!”琴弦断裂,孙樊贞起身大步走向孙粲这边,“我儿这是怎么了?” “阿耶……”她撑着力气抬头,眼前的孙樊贞与方才看到的孙樊贞撞在一起,差距极大,那幻象里的沧桑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孙樊贞拧眉命人拿帖子去宫里找太医,孙粲的脸色实在难看的吓人。 她不知又说了什么,声音很轻,孙樊贞一个也没听到,可孙祁却是脸色大变,死死盯着孙粲,细看可发现他在抖。 “阿祁,你又是怎么了?”孙樊贞诧异地问他,只觉得今日真是撞鬼! 孙祁白着脸道:“无碍,只是前段时日受了风寒,还有些不爽利。” “一会和你阿姊一道开了药叫人熬,都这么大了,怎得都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这姊弟俩因是不足月的缘故,从小身子就不好。故而两人有专门的药罐子,药炉子。 孙粲只觉得愈来愈没力气,眼皮似千斤重一般睁不开,终是倒在孙祁的怀里。 “孙粲……孙粲……”是谁在唤她?她怎么还听见一连串的念经的声音…… 她努力要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瞧见昏黄的光晕,还有……檀香……好奇怪,她不是在孙家吗?孙粲好容易睁了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榻上。 这地方很陌生,是一间她从未来过的佛堂,那案桌上还放着一面牌位,上头写着…… 她正要去看个仔细,外头却传来沉重压抑地脚步声。 门推开了,孙粲下意识地转向那边,却与来者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阿冀?”她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不是西征了吗?” 那站在门口的应冀沉默片刻,笑道:“我当然是去西征了啊,只是休息的时候一睁眼便到了这。阿粲你又是……” “我也不清楚,回孙家的时候忽然头疼得厉害,眼睛一黑便没知觉了。” 应冀宽慰她道:“无事,许是你近来太累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孙粲的身边,拉起她的手道:“既然来了,那便在这逛逛吧,这一时半会地也回不去。” “你来过这吗?万一这里有什么……”孙粲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拉着应冀的袖摆,“你怎么看上去怪怪的,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老了?还有你这身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殷以绯为尊,玄为辅。而天子则是另外以明黄为象征。 如今应冀不过挂着个国公的虚名,即便出征前被封了个票姚校尉……也是不够格穿绯的。 “我也不知道,一醒来这儿的下人就给我穿这身了。好了,别想这些了,你我多久没见了,你想不想我?”应冀摩挲着她的面,忍不住亲了亲,“走罢,我带你去外头转转。” 他似乎很了解这,带着孙粲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又叫人拉了船,带她游湖。 这儿不比现实里的寒凉,约莫是青阳之时。 “喜欢这里吗?”应冀轻声问她,指着不远处的绿植,“等天热了,那儿便有许多的莲花,莲叶。也是很好看的。”孙粲玩着他的手随口道:“这湖里有鱼么?” “有,想看吗?” “不想。我只觉得既然有了莲叶,莲花,那便该有鱼。”她靠着应冀念诗:“江南荷采莲,莲叶何田田……你也念!” 应冀眸光微滞,依着她把诗念完了。 孙粲微皱了皱眉,站起身推着应冀道:“你可知怎样才能离开这吗?” “你要去哪?”应冀直了身子,满是阴鸷的豺目死死盯着她,“你想去哪?” 孙粲看了他好一会,肯定道:“你不是应冀!” “我是!”他扬声喝道:“我是应冀!” “不对,你不是他。即便你们长得一样,可你就不是他!应冀不会高声和我说话,除非他真是气狠了。还有啊,应冀看我的时候他是笑着的,你虽然也在笑,可你的笑是冷森森的,教人不寒而栗!你的手也不对,即便你们两个的手上都有茧子,可应冀的手不可能会这么糙……即便他从了军,就这么点功夫手会糙成这样?还凭空多了道陈年旧疤么?应冀不知道这首诗,出征前他还翻着书念,全念错了。”她往后退了退,“你不是他,我肯定,你决不是他!” “回来,阿粲!你听话,你过来。”他忍着脾气,好声好气地对着那年少时的妻子说:“我是应冀,你要不信,你随便出个问题我都可以告诉你。你过来些,那危险!” 孙粲嗤笑,“你说你是应冀就是应冀么?你都老成这样了懵谁呢!” “我大你叁岁,你若活着也——”他的声音急急顿住,好一会才冷静下来,这一次,他也不装了,黑眸再不见丝毫笑意,起身站起,高大的身子直逼着孙粲走来,“你还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是这样的脾性!你永远都不听我说一句解释,即便是死也不愿同我说一句软话……明明错的人是你……” 孙粲忙要往后跑,可被逼着没路了,那应冀沉着脸大步走来,她突然喝道:“不准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胡闹!”应冀咬着牙骂她:“即便青阳,这湖水还是冰冷,你若跳下去……你不要命了?” 可他还是不敢再往前了,他真的怕孙粲会跳下去,毕竟孙粲疯起来是真的不怕死的。 “我要离开这,我要回去!” “你过来我就带你回去。”应冀生怕哪句说错了惹得她跳下去,赶紧道:“我既有办法叫你过来,那就有办法送你回去。你过来,离那地方远些好不好?” 他这样温声温气地说话,又有些她熟悉的样子,可孙粲还是道:“你若骗我怎的?你力气这样大,把我骗去了,那我不是什么也做不得。” 应冀还真是这样想的,只是孙粲既然猜到了,他必定不会说出来,“我没那么卑鄙,我只告诉你,就是跳下去了你还是回不去。我大可救你上来,你身子不好,落了水,是不是要在榻上躺在几天?说来说去还不是在这多待几天。” “那你想怎的?”她没办法,只得问应冀,“你把我带来到底要干甚?” 他并不想做什么,只是很想她,想和她说说话,多看看她。他想真切地感受到她,而不是夜夜梦见的那个虚影。 他只是想孙粲了。 未来 湖边风大,两人各站船的一边,尤其是孙粲,就在船边边,一个不注意便能掉下去。 更何况她瘦,风再大些,应冀几乎以为她要被刮走,或是被风推到湖里。 “你好好的,听话!过来些,我若真要害你,那为什么不一早就动手呢?非要坐船游湖在这地方动手?” 应冀好说歹说,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人劝过来了,她的手一放开船杆,脚往船中间挪了几步,应冀便迅速地将人拉了过来。 心里吊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他抱着孙粲好一会才道:“以后不要这样拿自己去开玩笑,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命还重要的。什么仇,什么怨……只要活着都有机会。” 这话很熟悉,那日在相府,应冀说过类似的话。 可她的应冀是个少年郎,眼前之人…… “你说你是应冀,那你为何和我认识的不一样?性子也不一样,好多都不一样。”她被抱着挣脱不得,只得闷闷地问。 “我当然是应冀,只是我是多年以后的应冀。这儿是几十年后的大殷。” 几十年后……孙粲轻轻念着,微眯着眸子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不证据的很重要吗?阿粲你不是也信了!”他见孙粲身上穿着的还是厚重的冬衣,便命下人靠岸停下。 “屋子里还有你以前的衣服,你且先换了,一会咱们慢慢说。” 他虽是商量的口气,但靠了岸便拉着孙粲往正院里去。 婢子带着她来到一件屋子前,开了锁,极为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她惯用的香料——拿来熏染衣服的! 那屋子很大,里头放着许多首饰衣服。 一个个木匣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她面前,教她心惊的是,里面还真不少是自己现有的簪子头面,有的她还就戴着! 尤其是她瞧见一个托盘上盛着个长命锁,孙粲是真的有些信了。 因为那锁,是她除沐浴以外,片刻不离身的。是大萧氏给她,给孙祁留的。 姊弟俩一人一个,据说是从庙里请来开过光的。 她不觉将其拿起细看,果然那锁上有几道刮痕,且位置都与她身上戴着的一样。 甚至还有多! 那锁面上的花纹细看刻有个粲字,再找找那花瓣深处还有个徽! 孙粲虽然信佛,可这种事情实在诡异。 换了衣裳,应冀坐在暖阁里等她,瞧见她过来了,不觉松了眉,命下人都退下。 “里头的衣裳可都喜欢吗?有的是我后来叫人做得,都放在里头了。”他依稀看见了那个记忆里的孙粲,提着裙摆,赤足跟着他在沂州的山野溪边捉鱼摸虾。 “这里是哪?瞧着不像国公府,也不像相府。”孙粲先问了个问题。 “相府?相府早早就空着没人了,里头谁敢住?一个个的都说闹鬼!至于国公府么……那地方小,你我住着逼仄。这儿嘛——是我们回京后新建的府邸,你自己也另外建了一间,就在对门!想看看兔子么?我们还有个兔山,用来狩猎的。”应冀懒散地往杯子里倒了茶,说着说着竟兴冲冲地要带孙粲去看看那劳子兔山。 方才还没注意,到了院子要出去时,孙粲才看清那墙上镶嵌着一颗又一颗的珠子,看着倒是像…… “是夜明珠,你素来怕暗,故而我叫人把府里弄得亮堂些。”应冀拉着她的手覆在颗颗夜明珠上,“从前你总抱怨说家里黑,就是点了好几盏的油灯还是黑……等天暗了,你再瞧瞧黑不黑,如果觉得好,我再叫人添上。” “你为什么要叫我看,未来的我呢?”孙粲还是不习惯他,欲挣脱离开。 “未来的你……”应冀怔怔地盯着孙粲,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未来的你很好,只是身子不适,所以先去南郡那养身子了。过段时日我也会去那……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他声音突然轻了,含在嘴里不知念着什么,孙粲有些不耐,随口道:“我身子向来不好的,去那地方住着也不错!从前我也在那住过,山山水水的也很漂亮!是了,我阿弟呢?” “孙子靖?他——他很好!他可比我好多了,前不久也去了南郡,以后不回来了。”应冀突然冷了脸,孙祁那厮与他作对多年,若非看在孙粲的面子上,他早就—— “他也去了南郡……看来南郡那地方还真是不错的。我们……我们是不是还有个孩子啊?”孙粲突然想起那个梦,梦里的自己好像在和人写信,信里写了她与应冀有了孩子。 只是后来……后来怎么了?为什么她记不清了…… “对的,我们有孩子!那孩子也很好,是个小郎君!长得像你,很好看!皮肤很白,刚生出来的时候小小的,我都不敢用力去抱他。”应冀比她高许多,说话时会低头望着她的眼睛。 孙粲突然有些羞,红着脸问:“那……那现在的我是不是也老了?是不是变丑了,有好多皱纹了啊?” “不会,很好看。” 怎么可能会丑呢,在应冀心里,孙粲是全天下最美的,无论什么时候……去的时候也很美。他知道孙粲爱漂亮,爱干净。于是亲自为她换了精美的华服,别上她最喜欢的头饰……面上匀了胭脂,唇上抹了口脂,额间的花钿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可再夺目的珠宝首饰都比不上孙粲。封棺的时候,应冀沉默地守在边上,一如过去沉默地看着孙粲念诗讲话。 他多希望下一刻,下一刻孙粲会笑着睁开眼,同曾经无数次一样趴在他的背上,挽着他的脖颈,缠绵的香味带着她的体温沾染在了他的衣上。 “阿冀,你怎么又被我骗了啊?” 他的时间不多了,该准备的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可孙粲,唯有孙粲!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放不下。 “铛啷,铛啷……”诡异的铃铛突然想起,应冀的脸色大变,吓得孙粲不禁道:“怎,怎么了?” 他安抚着拍着孙粲的背,轻声道:“时间不多了,本以为这次可以久一些,可——你很快就要回去了。” 兔山也去不了了,游湖也闹得没兴致,他特地准备的晚膳,还有满墙的夜明珠…… 都无用了。 回去的时候也是在那间佛堂,同来的时候一样,应冀叫她躺在那张小榻上,那张阴郁的面掩在昏黄的光里,教孙粲看不清,也看不透。 “睡吧,醒了也就回去了。”他抚着孙粲的背,身上穿着的又是来时的冬衣。应冀知道,这次一别,到死也再见不得面了。 可唯有死了,才有见面的机会。 “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好些都是哄我的对么?”她渐渐有了睡意,模糊间出声问他,“其实我已经不在了,孩子也没了,那面牌位就是我的对吗?” 应冀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眼睛酸疼得难受,“我还是骗不过你啊……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你流血了!”她突然瞪大眼睛,看见应冀的嘴边不停地淌出血来,可她没有力气了,意识也逐渐被抽离。 最后,她感到一双手覆在她的眼皮处,应冀低哑的声音也似烟似雾,“吾妻孙粲,吾以半生之命,换汝来世安稳,无病无灾。吾愿为汝吃斋念佛,愿汝事事顺遂,一生无忧。” 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眉心,在病白的面色下更显妖异。继而那滴血逐渐融进了孙粲的眉心,直至最后不见。而孙粲的身子也愈来愈透明,甚至慢慢消失,应冀最后握住她的手,在那嫩白的掌心,用方才刺破手指而流出的鲜血画了一道繁密的符案。 “下次再见,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 更多免费小说请收藏:woo16.com 调教 醒来之时天色已暗,小萧氏守在她的边上,见她微睁了眼,欣喜地叫人去唤大夫过来。 隔着一层帘帐,孙粲看不清那大夫,那大夫亦看不清她。只是依稀瞧个大概轮廓,那大夫的年纪该是不大的,身量倒也不是特别的高,有些瘦。 “如何?”小萧氏待那大夫把了脉后问道:“可是什么原因?她平日里身子就不大好,哪曾想今日……” 听孙祁的意思说这大夫是有些本事的,只因喜自在,无意功名,便无入太医院的意思。 “太太莫急,莫急!”说话者便是那大夫,抚着须发不紧不慢地命人拿了纸笔,在外头的桌子上写着药方。他下笔极快,叁两下便写了几排的药名,时不时地还捻着手似乎在算着什么。 “好你个上官漳!”孙祁凑到他边上,悄悄问道:“你入京了也不叫人告诉我,咱俩好久没见了,也不知你什么时候跑到应冀那厮的手下……可是他命你进京的吧!” 那人吹了吹写好的药方,命人拿下去照着抓药,见孙祁还是靠着坐他边上,只得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那还来问我做甚,我早早就接到主上的命令,只说夫人身子不好,平日里吃的丸药恐霸冽伤身。我那会还不知道他娶得是哪家娘子——偷偷写信问了郭处谦,哪知他娶得是你那双生姊姊!啧,你说说,这有个丞相阿耶就是不赖啊。” 孙祁本也被吓得不轻,又加上前世孙粲早逝……哪知身边的小厮趁着人不注意和他说外头有人找。 这谁啊,这样讨厌!人家都急死了,偏挑这时候……他不耐地叫人赶出去说不见,哪知那回来的小厮捧着个玉牌过来,说是郭姚要见他。 他这才出了去,却见郭姚身边站着的赫然是上官漳!一时间他又惊又喜,忙叫上官漳进里屋给孙粲瞧瞧是什么缘故,毕竟这厮还是有本事的。 “说来呢你与你阿姊生来尚未足月,故而身子本就较常人弱些。你还好,只是夫人……毕竟是女子,且她又有心悸之症……那丸药是谁配的?” “你五叔!那会他还在的时候,我阿耶请他配的。” “是了,这药啊就是他留下的方子。按说常理呢,犯病时吃上叁颗是无碍的。不过这里头的有些药啊,太过强劲,夫人身子弱,受不得,不宜常吃。我如今把方子改改,里头的药都是温补滋阴的,有的又是疏肝理气的。左右说多了你也不懂,我如今进京,你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那好姊夫的心尖尖,肉肝肝。” 孙祁平日里放荡不羁,有时喝了酒还爱胡说八道,但上官漳比他更甚。 人醒着也爱胡说八道。 “上官漳,你再胡说我可不客气了!休要将我阿姊同他扯上干系。” “哼,干系没干系的,人都嫁了——你还想怎么着啊?”上官漳其实也看不上应冀,可偏偏没办法,应冀就给他两条路。 顺者昌,逆者亡! 他还未娶妻呢,要是这么死了,那该多遗憾呀。唉,没办法,只能乖乖地到了应冀手下,为其办事。幸亏应冀也不大理他,也不拘着他。 不过现在么…… 上官漳收拾好药箱,慢吞吞地转过身对着孙祁露着牙齿笑:“在主上还未回来之前,我只得住你那院子啦!” 京郊庄院。 幽密的暗室里,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床上躺着个年岁不大的娘子。 “嗯啊……你们,你们到底……啊啊……到底是什么人……嗯……”那娘子的眼上蒙着不透光的黑布条,浑身上下都被脱得赤条条的,呈大字形地被人用结实的软布绑住了手与脚。 床上还有两个粗壮的汉子,一人一手捧着那娘子的柔软,稚子吸奶般吮着乳尖。而床下还有个汉子半跪着将脸埋在她的腿间,吞咽着销魂穴里的花汁。 “这士族娘子也骚得很,瞧瞧这水流的……你瞧瞧,停了她还不依呢……怕是帝京最浪的娼妓也比不上她这样的骚劲,恩?可这身子又破不得,这小娼妇又骚成这样……这骚逼真紧,这舌头都要被她绞断了。” 原来这床上躺着的便是“闭门养病”的崔家娘子! 却说应冀趁着崔家一众女眷去寺里上香,寻了机会便让几个暗卫将崔家娘子打昏扔在个马车上,命那几人装扮成送蔬果的农户,悄悄将人运到了当年应陈氏陪嫁的一间在京郊的庄院。 崔家的娘子失踪了,那崔家的人肯定是要派人找的,可这崔娘子一来还未出阁,二来冒然寻找只怕动静太大,惊动了绑匪不好。 故而崔家是暗暗地派了一堆人马搜寻,明面上只说崔娘子受了风寒,须得静养,不便见客。 应冀将崔娘子交由了郭姚与那梦娘,命这二人把这崔家娘子关个一二个月,教她多感受感受情事的妙趣,却不得破她身子!待把她伺候习惯了,离不得男人了,便将她放了,送回崔家。 “啊啊,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滚开……不怕,不怕我……嗯啊,好麻……”崔洁英的脸上因情事而泛起红晕,双生与双脚皆被束缚,她不断扭着身子,那伏在她身上的两个汉子突然在她乳尖上咬了一口,狠声道:“你这贱人再乱动,休怪我等不客气!” 崔娘子一听更是害怕,扭着身子要躲,阴户也不停在床下的汉子脸上摩擦,淫水弄得他一脸。 一汉子恼了,解了裤带便将性器塞进她嘴里,“给爷添了,不然爷马上糙死你!看你身子脏了谁要你!”说着他威胁似地捅了捅,那崔娘子忍着恶心与呕吐感,留着眼泪给他添弄,牙齿不慎剐蹭到了精囊,那汉子半是痛苦半是舒爽地揉着白嫩的奶子,突然对着她的嘴狠狠抽插,泄火似的,待射了精,竟又要她用舌头舔干净。 而身上的两个汉子一个含着她另一边的乳,一个含着她的穴又添又吸,不知是谁突然拿了一罐膏子,用手挑了抹一些,随意地在湿润的花穴里抽了抽,又挑了一坨,将那崔娘子翻了身,把膏子挤往她菊穴里。 不一会,那本还有些反抗的崔娘子渐渐软了身子,嘴里含着半软半硬的男根,舌头不自觉的在马眼,在棒身舔舐,又不停的吸吮,像是要吃什么宝贝一般。 身下的虎皮已被淫水打湿,崔娘子不自觉地抬高身子,迎着那汉子的动作。 一时间屋内淫靡绯乱,郭姚抱手站在一边看了好久,突然出声:“停下!今天就到这儿吧。” 那叁个汉子闻言,忙起了身,毫无留恋地出去了。躺下床上崔娘子却饥渴难耐,阴户不停地蹭着被打湿的虎皮,嘴里是破碎的呻吟,猫儿叫春似的。 郭姚上前,修长的手指沿着滑腻的胸乳往下,停在晶亮的穴口,却不急于满足她,只是悠哉游哉地研磨徘徊。 “恩……恩……进来,好痒……进……对,就是……” 那手指在湿窄的逼里缓缓抽动,时不时地突然加大力气,淫水不断地流了出来,郭姚的手心都沾湿了,他突然停下,感受到那湿热的小穴不满地缩了缩,笑道:“从前倒是没看出你这样骚啊?真相知道你那兄长瞧见你这般模样会如何?” “你……你是谁?” 郭姚不急着回她,只从一匣子里取出一块玉石,两指掰开穴肉,将玉石塞了进去,原本是死物的石头突然跳动了起来,在那骚穴里横冲直撞,却又有分寸的不伤着那层薄膜。 “这可是西域胡僧给的奇石,教你享受一晚绝不吃亏!” 郭姚“贴心”地将她抱在床的里面,又为她盖了被子,冰凉的手碰到敏感的乳尖,崔娘子不自觉地嘤了声,郭姚却冷笑道:“好好感受吧,没破了你身子已经够客气了!” 他大步走向外,独留那榻上的娘子娇吟发浪,而赤金铜兽炉里,无声的吐着带有暧昧香甜的青烟。 谈话 却说孙家,桑池阁里的孙粲一脸恹恹地靠着软垫,床榻边围着小萧氏和孙祒兄妹,孙祁本也来在这,只是后来跟着上官漳去煎药了。 至于孙樊贞么,是不方便。 “六姊是不是痛痛?玫娘给六姊吹吹!”孙玫小小的人儿趴在榻边,对着孙粲的方向认认真真地吹气。那孙粲缓了面色,柔声道:“乖乖真厉害,六姊马上就不疼了!”说着她伸手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发顶,又叫人将之前带来的果脯捡了几块出来给那兄妹俩吃。 小萧氏虽知她如今已无大碍,但到底还是心疼,一时也顾不上那两个争强果脯的小冤家,满脸忧色地对着孙粲道:“我儿,你方才委实吓着阿娘了。今晚上阿娘便同你挤挤,好歹也放心。” 说是挤挤,其实孙粲的床大得很,那会回门,应冀那样高大的,两人睡着还绰绰有余,更不要说身量娇小的小萧氏。 “阿娘羞羞,这么大了还和六姊睡,那我也要和六姊睡!”那本和兄长抢果脯蜜饯的孙玫马上放了手,小旋风似的跑到床榻边,摇着小萧氏的手撒娇:“我也要嘛,我也要和六姊睡。六姊长得好看,身上又香香的,我喜欢六姊。” 孙粲笑了,“好,等六姊身子好了就和你睡。这几日还不行,你乖乖听话,明日六姊陪你打络子玩好吗?” “你不用理她,那日她与十四都歇在阿祁屋里,闹得阿祁一晚上没睡好。早起来的时候,那榻上还湿了,也不知是哪个没羞的尿了。”小萧氏笑捂着嘴,那吃着果脯的孙祒与孙玫都涨红着脸不说话。 几人说笑了一会子,小萧氏便命嬷嬷将兄妹俩带回去,又命人抱了一床褥子,她睡外侧,孙粲睡里侧 夜里若有什么事也方便。 那孙粲自此又改了原先惯吃的药,每日里还多加了样,说是慢养身子滋补的。 她静养了叁四日,才出了院子,孙樊贞那边也叫人传了话要她过去。 同从前一样,孙樊贞叫她去的还是那书斋。 从她有记忆以来,孙樊贞都是在那方书斋教她与孙祁写字作画的。书斋说大也不大,但说小是绝对算不上的。里头收着历朝历代的珍贵字画,名器古玩。不似谢家五郎那样常被人忽悠买着了赝品,孙樊贞是个顶顶行家。从前还是个少年郎时,便走街串巷地搜罗了一堆心爱之物,一有空了便拉着王安几人泡在古玩店里鉴赏。 孙粲垂着眼进了屋里,孙樊贞正挥笔写字。她也不出声,静静地站在一边,盯着那墙上挂着的书画。 “徽徽觉得如何?”她正看得仔细,却听见孙樊贞突然出声,孙粲虽被吓到,面上不显,行了行礼道:“儿愚钝,不敢随意妄论。” “那是你好阿弟画的。”孙樊贞冷笑一声,将写好的纸放在一边,洁白的袖口沾了些许墨迹,不过他并不在意。 “阿祁?”孙粲终于露出吃惊的的表情,不禁往那挂着字画的方向走了几步,细看许久才道:“倒是有他的风格。” 只是她未出嫁前孙祁作画虽说不差,但到底还是有些青稚,一些手法上还有些生疏,可这才多久,他便像吃了仙丹似的,打通浑身筋络? “他如今画得很好,纵使是刘奉德也不见得可与他分个高低。”孙樊贞看出她的心思,嘴角微带了笑意。 “确实不错。” 孙樊贞找她过来可不是讨论孙祁的画,让孙粲寻了个椅子坐下,他慢慢道:“应家二郎奉旨出征西北,相府那边的意思是都随你,在应二郎回来之前,你想住哪都可。” “恩,这事丞相与我说过。” “既如此,你便在家住罢,应仲好色,即便有他阿耶镇着,也难保不会出事。” “这事……如今我到底是外嫁女,一直住在孙家难免会有人说道。倒不如这住几日,相府那住几日,国公府那也可住着几日。” 孙樊贞“恩”了声,“既如此,你自个儿拿主意吧。宫里来消息,明儿应后要你去趟凤殿。” “凤殿……是,儿知晓了。阿耶可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你去吧。”孙樊贞闭眼挥了挥手,那孙粲行了礼便出去了。 外头的走廊上,孙祁弯着腿坐在那栏杆上,见着孙粲出来,忙跳了下来,“阿姊!” “你怎么跑这了?” “听说阿耶叫你,我便在外头等你出来。可是阿耶说你什么了?”孙祁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看,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我在想明日进宫之事。” 孙祁道:“应后寻你?”他本要说话,却看了眼四周,便拉了孙粲去他那院落,退了下人才道:“应后虽与——姊夫是一母同胞的姊弟。可那与你又有什么干系?阿姊可勿要好心,搅和她们后宫之事。”他突然压了嗓子,“应后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多年才诞下太子,可后位却从未动摇,阿姊真觉得是因为丞相之故么?” “我知晓你的意思,可如今,我,孙家,我们!都是与应家绑在一起,应家又是与应后!倘若应后有事,我们也不会好到哪。” “阿姊还是注意些吧,应后——” “阿兄!” 孙祒球似的跑了过来,打断了孙祁要说的话,那孙祁冷着脸道:“你来做甚,还不去寻四兄温书写字?” “做好啦,见过六姊!阿兄和姊姊在说什么悄悄话呀?”孙祒乖乖地到了孙粲边上,白胖胖的像只肥兔子,引得孙粲想捏捏他的脸。 “孙祒!”孙祁冷声喝道:“我渴了,去倒杯茶给我。” “哎!”孙祒乐呵呵地去小几那拿了杯子,倒了喷香的茶给孙祁,又问孙粲要不要,也倒了给她。又想起自己刚得了一盒点心,飞快地跑出去要叫人拿过来。 孙粲轻笑着对孙祁道:“十四是个不错的,他这样黏你,你还常欺负他,恩?” “我才是你阿弟!是你最最亲密的双生胞弟。”孙祁不满地拉过她的身子,“我与他是不一样的。” 撮合 “阿祁,那也是我们的阿弟阿妹。”孙粲垂眼漠声道:“你便是看在太太的份儿上,也该对他们好些。” “可我们才是最亲密的姊弟,只有我才能是你的弟弟不是吗?在这个家里,我只有姊姊一人,如今姊姊也出嫁了,又留下我一人了。我又算什么呢?一人孤苦伶仃的,太太虽疼我,可……唉,阿姊嫁了人,对我也越发敷衍了。” 说着说着,他竟红了眼眶。孙祁本就有一副好皮相,在帝京也是出了名的玉面阎王!美人落泪,换作是谁,都会心疼的上前安抚,想尽一切办法,博其一笑,讨其欢心。 “你不用哄我,这招我都玩了好几次,哪里还会被你给骗去。”孙粲冷眼看着他在那干坐着,不紧不慢地啜了香茶。 “切,阿姊如今越发难骗了。想必这招没少对应冀使吧?哄的他成堆成堆的东西拿来哄你开心。”把戏被拆穿了,孙祁也懒得装了,随手拿了帕子擦了眼,懒歪歪地靠着个软垫,“那小胖子跑哪了,拿盒点心这么久。” “你是他最爱的阿兄,拿点心,必然是要挑最好的。你瞧,这不是来了!” 孙祁下意识顺着她看去,便瞧见孙祁抱着个食盒笑呵呵地过来,小脸红扑扑的,“阿兄!这点心可是我刚得的,我只吃了一块!一点也不腻,可香了!”说着他开了食盒的盖子,霎时间一股子茶香便弥漫开来,饶是孙粲也不禁咽了口唾沫,“这点心确实不赖!” “对吧,我就知道姊姊和阿兄会喜欢!”孙祒笑眯了眼睛,拿了一块递给孙祁,又拿了一块给孙粲,最后自己拿了一块就是一口。 外头李嬷嬷走了进来,在孙粲耳边轻声道:“二爷那来信了。” “在哪?” “给您收好放在匣子里,那送信的还在院子那,说还有什么事要同您说。” 孙粲眼里闪过笑意,清了清嗓子道:“我那还有事,先回去了,这点心味道不错,十四你有心了。” 确实,这点心味道很好,有茶的香气,却无茶的涩味。 她披了大氅坐一顶软轿回去,一路上满脑子在想应冀给她写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件衣服他穿了没,合不合身,时间太过仓促,她做得也不好……那边吃得肯定是不好的,会有肉吗?应冀素来爱吃荤食,会吃得惯吗? “属下高蒙,见过夫人!” 高蒙……她依稀听过这个名字,只是不大记得了。 “请起,国公可是有什么话要阁下带的?” 那叫高蒙的汉子从怀里又取出封信,“夫人勿怪,只是主上吩咐此信不可叫人看见,故而属下只得说是口信。既然已转交给夫人,属下便告退了。哦,是了!主上说在那一切都好,还要夫人勿要担心。” “哦……哦,好!”孙粲有些懵,这叫高蒙的将信带到便风风火火地走了,也没喝口茶水什么的。 她拆了信,先看那封明面上的,里头只交代了些自己在军营里的感想什么的,通篇都是废话。又拆了第二封,这次应冀才真写好些有用的。譬如战事紧迫,可能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回来,希望孙粲勿要恼他。还有应家那边,要孙粲多多注意裴郡主的胞妹靖嘉!那人与应仲有些奸情,不知因为什么,如今二人要在她身上打主意。还有应后那边…… 这是孙粲最诧异的,应冀在信里要她尽量少去宫中见应后,也无需和她多说什么私事。 奇怪了,一个两个的,都告诉她要离应后远些。虽然孙粲心里知道,那应皇后必定不简单,而且她有些怀疑上次那毒……有可能是应后自己下的。 只因为她前不久才知道,应后当年陪嫁中有处庄院,就有种那毒花的。 也罢,左右应后没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不然……纵使是应冀的姊姊她也不会这么算了。 翌日 凤殿的宫女如上回那样在外头等着,见着孙粲过来,便行了礼带她去凤殿。 “夫人有些日子没来了,娘娘时常念着呢,今日倒没那么冷了,难得出了太阳。” 孙粲不大同应后身边的婢子说话,通常都是李嬷嬷负责回话交谈。 终于到了凤殿,应后抱着小太子念诗,见着了她笑道:“六娘!可把你盼来了,快来,我这儿恰好有新贡的茶叶,你尝尝。” 她自然知道过来不是喝茶的,不过应后不开口,她也不细问,装傻充愣地坐下,抿了口那新贡的茶叶。 啧,真难喝。 “味道如何?” 孙粲笑得乖巧,“口舌生津,茶香如兰,甚好。” 应后也喝了口那茶,回味一番后道:“既然喜欢,一会便带些走吧,这茶是外朝新贡的,咱们这也没有。” 小太子刚会说话,朝着孙粲咿咿呀呀地露着牙床,“阿——娘——” “错啦,错啦!那是阿妗!来,阿——妗——”应后好笑地捏着小太子下巴的软肉,对孙粲道:“他如今只会说个阿娘,说来说去也只会这一句。唉,到底还是太小了。” “殿下聪慧,过几日便会说别的了。” “是了,你可知靖嘉之事?”应后怀里的小太子突然哭闹起来,朝着孙粲瘪嘴,想要她抱。 她无法,只得接过来,抱着同应后说话,“靖嘉可是裴郡主之妹?我同她没什么往来,不过这几日极少见她。” “前不久我听说靖嘉同应仲之间有些暧昧。也不知那应仲哪来的魅力,竟将这对姊妹都拿下了。”应后拿了盘子里的干果放进嘴里,明显可见,她对应仲的事很看不上。 孙粲的手指轻轻戳着小太子的手窝,痒痒的,逗得小太子直笑。 “这事儿旁人知道么?” “旁人哪里会知道,那日长公主来我这说话,一时间说露了嘴,我那会只当没听见。约莫裴郡主也不知道。” “她必然是不知道的,若知道了,也不会常常留她妹子过夜。不过这事儿也算的是好事儿。对我们,对吴王殿下!” “吴王?” “您忘了吗?吴王也是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上回说的那个法子就罢了吧,如今有更好的。您为何不想办法撮合撮合吴王与那靖嘉呢?” 应后的眼睛亮了,“对极!我怎么没想到呢,只是……会成吗?” “靖嘉与应仲有染,这说出去只怕皇家与驸马与相府都没脸。长公主如今只想快快将靖嘉的婚事定下,可这一时半会必定是挑不出什么放心的人。您这会儿只需暗示那吴王殿下是个好人选,剩下的长公主自然是明白的。叶氏那边更不要说,她攀上了长公主,自然会得意,也不会拒绝的。吴王殿下是孝子,叶氏同意了,这婚事也差不多定下了。” “可靖嘉之事若是被查出来……” “长公主自幼得宠,行事也多先斩后奏,她若觉得可以 只怕求了太后与陛下,一道圣旨便完事儿了。至于暴露……那到时也是婚后之事了。应仲与吴王殿下关系不错——有得好戏瞧了。” 劝说 宫外,孙祁拿着卷画轴出去,坐了牛车在一间茶楼外停下。车夫按他的吩咐寻了个地方自己消遣,待到了时候再到这接他。 茶博士是见过他的,上前和他行了礼,便引着他去间雅座。 “怎得这么久?光光吃茶肚子就饱了。”谢五郎等得有些不耐烦,见着他进来,眉头微微舒展,拿了杯子往里头倒了茶。 “这几日家中琐事太多,我阿耶又死盯着我,无法,只得写了篇骈文给他,这才放了我出来。”孙祁将那卷画轴放在一边,又叫了些酒菜进来。 “世叔管你和六娘甚严,有好也有不好。”谢五郎瞄了眼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卷,直觉那必不是什么俗物,“你又带了什么,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孙祁早猜到他的反应 ,嘿嘿地笑了声,玩笑道:“这——你岁数比我大,见过的好东西自然比我多。听闻你前几日得了幅《百鸟朝凤》?那是件好物,作画的也是个响亮人。与之相比啊,我这画倒有些拙劣了。” 谢五郎咽了嘴里的茶,越看那画卷越心痒痒,一时竟催起孙祁道:“你只管开了给我瞧瞧,是好是坏我难道还会说你什么吗?” 孙祁这会就知道上钩了,故意拖拖拉拉地拆了包裹在外的蓝布,又将桌上的茶水糕点拿开,空荡荡之际,才小心翼翼地将画展开。 谢五郎眼都直了,恨不得趴在那画上,连连催了孙祁好几次将画给他,一丝一毫地都不放过,良久,意犹未尽道:“哪来的宝贝?这作画者又是何人?你可认识么——带我去见见他吧!可还有别的佳作?” 孙祁皱着眉,一脸为难道:“这作画之人是个低调不爱张扬的,性子古怪,我也是因为一些机缘才认识了他。他不爱见生人,我若冒然带你过去,惹恼了他,你我脸上都不好看。” “那,那这如何是好呢?”谢五郎忍不住又看了那画几眼,喜爱之意不言而喻。 孙祁倒是大方,见他喜欢便极痛快道:“你若是喜欢,这画便送你了!” “当真?这怎得好意思呢,子靖你真是个……啊哟我真是,真是不知如何夸你了!怨不得帝京的小娘子个个都心悦你,使了劲儿地想嫁你。” 孙祁忙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啊。”他生怕谢五郎一激动,回去在谢娴那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给你画可不是白给的啊。” 明白了,这虚假的友情。 谢五郎十分上道地斟茶给他,“子靖尽管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拖着你一道!” “我阿耶这几日管我管的太甚,我睡个觉也会进来,坐在我床边看我。你想个法子,我要先去你家避避。” 谢五郎微笑道:“这多不好啊,世叔的脾气你也知道。他不同意的事,我阿耶出面都无用,更别说我一个晚辈。要不……要不这画……我拿别的画同你交换?” “别啊,五郎,嗣容!你同我阿姊也是结拜过的,你也算得上我一半的姊姊……你忍心教我——你的阿弟,受苦么?”孙祁死扒着谢五郎的衣袖,他本就是个男生女相,模样又精致,且又爱穿宽袍大袖的衣裳,乍一看倒有些小娘子偷穿了兄长衣服的感觉。 “子靖,你莫以为我不敢揍你!真火了,你阿姊的账一道算你头上!”谢五郎咬着牙,强笑着将袖子扯了出来,见孙祁低着头坐那不吭声,可怜见的,于是道:“罢了,罢了!谁叫你还得唤我一声表兄呢!回去我想个法子,弄张帖子邀你去谢家可好?”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便依你吧!你可要保证,我阿耶若是不放人,你也要想办法拉我出来哦。”孙祁慢吞吞地抬眼看他,那白净的脸上是该死的倨傲,仿佛是谢五郎求着他答应一般,惹得那谢五郎终是气不过,将他抓来揍了几下。 孙祁忙要躲开,想了个话题移开他的注意力,“你,你可知那崔家四子要娶妻了?” “崔少寅?他要娶谁啊,不曾听说哪家要与他结亲啊?” “卢家,那个大房的!姊妹俩都跟了他!” 谢五郎怀疑自己听错了,“谁?卢家的,卢家大房不就两个娘子?有一个还是——崔家同意了?” “当然同意啦,你可知卢家与……”孙祁停了声,在桌上写了个吴。 “崔家莫不是疯了?什么脏的乱的都要沾?我原以为王家的那个蠢货已是够无药可救了,原来还有个崔家……这些你怎么知道?” 孙祁不自然地别了脸,“我自然是有门路知道的,你别忘了我阿姊嫁的是谁……那厮虽是个痴子,可他家不是吃素的。” “痴子?”谢五郎突然笑了起来,“我瞧着那应仲卓倒也不是很痴,那日冬狩,我与你阿姊才说了几句话,他那眼神凶的都要上来砍我。啧啧啧,这郎君待你阿姊还是不错的!你看那时候,那海东青突然发疯,应仲卓虽不在场,可六娘昏倒后他紧张的不得了,连连叫了好几次太医,后来又陪着你阿姊回去。说来呢,应家祖上也是个士族,不过后来败落了。可如今呢,应相手握兵权,武将以他为首!后宫里又是以应后为主……撇开应仲卓是个痴子,他的出生也算不得很差!他与王家也是亲戚,也辱没不了你阿姊!不然那会王家为何登门来劝世叔——其实这亲事说差也算不得差。 我瞧着六娘气色都比出嫁前好了许多,你不觉得她都胖了些吗?唉,其实嫁给谁不是嫁啊,嫁给王谢这般子弟就一定好吗?那应仲卓是个疼人的,那就是好的。管他痴不痴,我听说那日他救驾有功,陛下许诺此次行军,他若有个军功,不光他有重赏,六娘那边还有赏呢!封为襄城君,比照长公主……你说这还不厉害吗?他得君心,代表着六娘,孙家,以及与孙家一起的我们都有好日子!” “可他哪里配得上我阿姊啊,你瞧他——” “皮相不过是虚的,你若权倾朝野,手握重权,便是长成个武大郎的模样那也有大把大把的女人为你着迷。可若是个无权无势,寒门出生,且家徒四壁的,就算貌比潘安又如何?不也得娶个身份低微的农妇,村妇吗?” 谢五郎拍了拍孙祁的肩膀,低着声道:“想想那日老和尚的话!我瞧你这姊夫前途无量呢!你也少去惹他,说到底他如今也是你姊夫,你笑他,不就是在笑六娘么?再者应相在一日,就会护他一日,你阿姊也不会有事。哪日应相不在了,他还是个痴傻郎君,那便叫六娘与其和离就好了。何必双方闹得难看呢?” 蜜 诗云: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应冀行军已有几月了,帝京也从纷纷扬扬的大雪慢慢变为生机无限,细柳婀娜的春天。自打那次进宫呢后,孙粲便极少出门了。 那上官漳告她说,这心悸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且她又是先天羸弱的,须得在家静养为好。待那熬好的药渣堆的和人一样高了,也说明她也可像常人那样肆意纵马玩闹了。 孙粲会骑马,她的胞弟孙祁也会。只因幼时身子实在太差,孙樊贞便请了人来教习骑马,不为别的,只是强身健体。 但后来孙樊贞又不许她骑马了,便是离马近些不许。 原因么无非就是吓怕了。 早些时候她胆子极大,背着家里和几个女伴约好去马场上打马球。开始大家都玩得痛快,且那会孙粲的身子还算好的,心悸的毛病也不像现在这样。结果不知为何,孙粲骑得那匹马突然发疯,不要命地乱撞,孙粲险些还被甩下。 得亏那会应桓也在那,虽然不知道在那做什么,左右是应桓救了她,那马场恰好在相府附近,应桓见她白着脸明显吓得不轻,便叫几个下人先带孙粲去相府坐会。 还叫人通知孙樊贞。 孙樊贞那日出去了,巧得是他一回来便碰上了应桓的人。家门都没踏呢,马上去了相府。可孙粲又因此事吓着了,回家的路上便哭个不停,还没到家呢便昏了过去,孙樊贞急急叫人去上官家的五爷过来,小萧氏又衣不解带地在她榻前照顾。 最后人是醒来了,只不过身子大不如从前,哪哪都要注意小心,不可大喜,又不可大悲…… 至此孙樊贞再不许她骑马,连着孙祁也看得严。 这么想想,孙樊贞对她也不是都不好,至少也会担心她。 前几日宫里果然下了旨,那靖嘉与吴王的婚事彻底是确定了。虽说开始靖嘉是死活不愿和吴王扯上干系,还跑到人前面指着鼻子就是一顿骂。但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将女儿关在房内,除了饭食按时送到,其余闲人不可靠近。听说两人还说了什么,那靖嘉大吵大闹了好久,长公主一巴掌打下,最后还是老实了。 啧,厉害! 孙祁被谢五郎请去谢家,说什么要一道研究古籍丹青……于她看来,倒是方便接近谢娴罢了。 她那日昏倒后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却一点也记不清,模模糊糊地感觉是昏倒的一瞬间,她好像听见……听见了什么?每每想到这,她的头便发涨得疼。 可潜意识里,她总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不能忘记,因为,因为好像是有关…… 她的记性突然变差了,在国公府里有一晚她做了什么梦,她也不记得了,梦里的一切她都记不清。但也无法,毕竟是梦,梦又如何寻得一点蛛丝马迹呢? 诗云: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应冀行军已有几月了,帝京也从纷纷扬扬的大雪慢慢变为生机无限,细柳婀娜的春天。自打那次进宫呢后,孙粲便极少出门了。 那上官漳告她说,这心悸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且她又是先天羸弱的,须得在家静养为好。待那熬好的药渣堆的和人一样高了,也说明她也可像常人那样肆意纵马玩闹了。 孙粲会骑马,她的胞弟孙祁也会。只因幼时身子实在太差,孙樊贞便请了人来教习骑马,不为别的,只是强身健体。 但后来孙樊贞又不许她骑马了,便是离马近些不许。 原因么无非就是吓怕了。 早些时候她胆子极大,背着家里和几个女伴约好去马场上打马球。开始大家都玩得痛快,且那会孙粲的身子还算好的,心悸的毛病也不像现在这样。结果不知为何,孙粲骑得那匹马突然发疯,不要命地乱撞,孙粲险些还被甩下。 得亏那会应桓也在那,虽然不知道在那做什么,左右是应桓救了她,那马场恰好在相府附近,应桓见她白着脸明显吓得不轻,便叫几个下人先带孙粲去相府坐会。 还叫人通知孙樊贞。 孙樊贞那日出去了,巧得是他一回来便碰上了应桓的人。家门都没踏呢,马上去了相府。可孙粲又因此事吓着了,回家的路上便哭个不停,还没到家呢便昏了过去,孙樊贞急急叫人去上官家的叁爷过来,小萧氏又衣不解带地在她榻前照顾。 最后人是醒来了,只不过身子大不如从前,哪哪都要注意小心,不可大喜,又不可大悲…… 至此孙樊贞再不许她骑马,连着孙祁也看得严。 她闷闷地拿了本古籍,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便扔在了地上。研了墨提笔就在纸上写了好些的字,罢了又犹豫地捏了许久,才装好,命人将信交由那叫高蒙的汉子,让他带给应冀。 京郊别院。 崔家娘子蒙着眼被反绑在椅子上,这次倒不是昏暗的屋子里,而是阳光明媚地花园。 郭姚因为高蒙入京的关系,这几日便不在这看着,故而这些事情都交由了那叫梦娘的人处理。 一穿蓝布裙的婢子端着碗蜜半跪在梦娘前,那梦娘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见那晶莹的蜜在阳光下,粘稠 润泽,还有着香甜好闻的味道。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婢子下去,剩下两个精瘦的汉子与她和那被反绑坐椅子上的崔家娘子。 梦娘本名并不叫梦娘,但她鲜少对外人透露自己的过往,甚至连个姓氏也不透露半点,只要旁人唤她一声梦娘。 意喻梦中相伴的娘子。 软滑的手指沾了蜜便抹在崔娘子光裸的胴体上,像从前在家沐浴后,嬷嬷拿了香膏给她涂抹。梦娘抹得很匀,尤其在浑圆的胸乳上,沾着香甜的蜜的手指不住地在乳尖打转,仿佛要将蜜液融入她的乳尖当中。继而那滑腻的手慢慢往下,粘腻的蜜涂抹在崔娘子的全身,就连肚脐也不放过。 崔娘子被关在这鬼地方也有数月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崔家的人还没找到她。每每那些不知名的贼人侮辱她时,崔娘子不住地盼着引以为傲的兄长能马上来解救她。 像画本子里那样,杀光这些该死的贼人,抱着她回家,每每夜里惊醒,兄长便会将她抱在怀里安抚。 可并没有,她的兄长还是没有找到她,而她竟慢慢地习惯了这群贼人的对待,甚至……光是被人碰一下,便不觉嘤咛一声,流出水来。 如同以往一样,男子的阳具便塞进她的口中,她下意识地含着,乖乖地用嘴侍候。 而菊穴里含着的玉势,也被人猛地抽了出来,崔娘子一个哆嗦,竟差点咬到那男子的骚根,得亏那人反应快。 “你这泼贱人,爽够了就敢咬爷了是吧?肏不了你的穴,爷还肏不了你的嘴么?”说罢他一个挺深,粗大的阳具便在崔娘子嘴里狠狠抽动,那人还抓着她的头发,涎水顺着嘴角流出,沿着下巴,脖子…… 最后腥臭的浓精射入她的口中,多日的调教使她自觉咽下,不然便是一顿打。 另一个伏在她身上的汉子品尝着甜腻的肌肤,湿滑的舌头有技巧的挑逗乳尖,甘甜的蜜液似乎融入了她的肌肤,那汉子痴痴地舔着一处地方,惹得梦娘冷笑一声,踢了他一脚。 那射了精的汉子则将那崔娘子翻了个身,毫不客气地将半软的性器挤进湿润的菊穴,一手大力揉着她的乳,任那乳肉在掌中变形。 而舔舐她的汉子眯了眯眼,从一旁的托盘里拿了西域奇石,顺着粘腻的淫水与蜜液塞入她的穴里。 崔娘子日日被人灌着特制的汤药,身子早就敏感的不像样,又天天吸着催情的甜香,又被个个不知名的汉子伺候,不一会那穴里便喷出清澈的液体,软着身子挂在男人身上,无意识地咿呀媚叫。 宫宴 暖春宜人,应皇后的生辰也恰好在春日时分。 孙粲比其他人都早了些进宫,那凤殿里,应皇后还在梳妆打扮。 老实说,应皇后的长相实在普通,是放在人堆里也不显眼的那种。相较于叶氏的妩媚,应皇后实在是太太平庸了。又或是说,无论是应家的谁,容貌都不出挑。 应桓如此,应仲如此,应皇后也是如此。 更不要说应冀。 孙粲在一边瞧了会,突然拿了角落里的一盒口脂道:“阿姊年纪并不大,偏偏这唇上的口脂色泽偏暗,乍一看倒是老气。何不换成这个?再者这发上戴的金饰不必太多,多了瞧着俗气。恩……这套头面不错,阿姊觉得呢?您今日生辰,来者皆是各家女眷,那叶氏必然也会来,可勿要输她一截。”应皇后顺着她指的方向瞧去,倒是她从未戴过的一套头面,只因她觉得颜色艳丽,与她不衬。 “这个会不会太艳了些?” 孙粲闻言,不禁一笑,硬生生地让人觉得她手上的那套头面都失去了光泽,“阿姊不试试又怎会知道合不合适呢?我若没猜错的话,只怕叶氏会挑更夺目的首饰戴着,到时反客为主……那才真的不好。阿姊肤色白皙,且又红润,胭脂倒是可以少用些无妨。这口脂换成这个,这头发……如今帝京时兴这样的发式,女官可会?”孙粲大致形容了一下,那梳头的女官点了点头,便重新为应后绾了个发,再别上挑好的头面,较于之前年轻不少,且也不失稳重。 应皇后怔怔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上一次她这样用心打扮是什么时候?大婚?又或是—— “母——母后!母后……”小太子朝着应后伸手想要她抱。 小太子已经会说话了,虽然说得少,但总比不会强。她没记得孙祒当年是先会走路,再开始说话,二者时间相差不大,孙玫也是如此。那么小太子要不了多久应该是会走路了吧。 如孙粲猜的,叶氏这次打扮确实是废了心思,她的姿色本就不错,稍稍打扮便可夺人眼球,更不要说废了好大心思。 吴王呈了礼,很低调地坐在一旁,较于叶氏,吴王倒不是很蠢。 极少露面的太后今日也来了,身旁挨着的是那靖嘉。各皇子,帝姬,各家大臣女眷……一齐人乌压压的聚在礼堂。 而孙粲则坐在应后这边的靠前位置。 可以感觉到,宴席上,武帝的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是上位者特有的审视。 宴席期间,武帝突然感慨地牵起应皇后的手道:“朕记得当年初见梓潼之时也是春日时分,那时应相攻打羌族大胜而归。庆功宴上,朕便瞧见那时的梓潼年岁不大,胆识过人!身着一袭劲装,舞得一手好剑。惹得先帝大喜,当场赐了好些奇珍……而如今回想,已过数年,而梓潼却仍如当年那般从未改变。自朕继位以来,后宫之事被梓潼处理的井井有条,让朕从未烦心,也鲜少出现些腌臜事来。” “这些皆是臣妾的份内之事,又哪里值得陛下挂念呢。” “不一样,不一样啊……”武帝看着她喃喃道:“你我夫妻数年,可我知道当年之事你仍在怪我。”这话说得很轻,且叫人摸不着头脑,至少孙粲是不明白的。可她眼见的应皇后变了脸色,良久才说:“过去之事便已成为过往,陛下又何必再提。” “是啊,如今都已过去,你我之间还有皇儿,确实都过去了……”武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太子,不禁笑了。 孙粲大概吃了些东西,不敢吃多,每样夹个两次便够了。她心里想着应冀,也不知他在那吃了什么,可有——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武帝将话题扯到她身上,“那位可是二房新妇,孙氏?” “回陛下,是臣妇。”孙粲回神行了礼回道。 “果然是双生子,与子靖生得极为相似,若非有服饰妆容,乍一看倒是不好分辨。朕记得你才办了及笄?年岁倒是不大,可这通身的气派放在世家娘子里也是少有的。”武帝知她身子弱,没一会便让她坐下,“朕听闻你曾于流泉宴上与谢家五郎博弈——且胜了。可有此事?” “是,确有此事。” 武帝笑道:“倒是个才女,听仲卓说你还会作诗,也写的一手好字……他每每见了朕,都会在朕这边夸你。见你们感情不错,朕倒是放心了。不过——”话音一转,武帝敛了几分笑意沉声道:“那日听仲卓说,有不少人在背后笑话你,且还给你难堪……可有此事?” “这……”孙粲垂眸,心里想着回答,却听武帝道:“无妨,你勿要怕。朕听仲卓说你受了不少委屈,他看着心疼,故而要朕来给你做主。”他突然冷了声,警告之意不言而喻,“这门婚事是朕亲自选的,旨也是朕下的。若有觉得慌忙,可笑之处——尽管来朕这说道。朕不介意让天牢里多加个人或者是一群人——可懂?” 即便是冷宫皇子出身,可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积威已久,慌得众人两股颤颤,皆是行礼道话。 不过说来,孙粲已好久没瞧见那崔家娘子了,也不知她被应冀弄到了哪。崔家难道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她不禁看向崔家女眷那桌,来的是崔家大房与四房,那大房的太太视线与她对视,微微颔首与她笑了笑。孙粲虽与那崔家六房不和,可与这大房还是好的。 算来这大房的太太与她也是亲戚,早些还是有来往的。那会大房还有个嫡子,常常带着年幼的孙家姊弟,还有谢家兄妹,以及崔家的众姊妹一道玩。 可惜后来那崔家的兄长意外没了,孙粲那时还为此哭过。 印象里,崔家的兄长是个好脾性的人,也待孙家姊弟很好,有时去崔家赴宴什么的,那兄长还会送姊弟俩好多小玩意。 大多数的孙粲还留着,除了一些坏了或是丢了。她出嫁前将那些锁在一个木匣子里,放在她旧日的闺阁。 事实上除了崔家六房,其余人都很好。 年幼的孙粲和孙祁虽是个漂亮的玉娃娃,可是姊弟俩都是顽劣爱闹的,且因为身子弱,众人皆让着孙家姊弟。 可总有些看不惯他们的。 有此有人家办宴席,几个孩子就聚在一块玩。她记得就是那天,因为不知什么事情她和孙祁拌了嘴,两人谁也不理谁。故而玩的时候两人也不是凑到一起。后来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骗到后山,也不记得崔娘子她们是怎么把自己从不高的小坡上推下去。 总之很疼,脚折了,还留了好多血。 而最后找到她的就是那崔家的兄长,他那会十四五岁吧,挺高的。从怀里拿了糖块哄她别哭,又背着她去找孙樊贞,还压着崔家娘子过来道歉,并且听大房的崔家姊姊说当天崔家娘子就被狠狠罚了一顿,连崔家老太太都惊动了。 那会她们都才叁四岁的光景。 而崔娘子害人的心思却是早早就有了,可见人性本恶。 完┊整┊无┊错┇书┊籍: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佩服 女眷饮得皆是不易醉的果酒,除了入喉时的些许辣意,这酒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很奇怪,孙粲的位置离帝后二人很近,自然是看得出那武帝对应皇后是有情意的。眼睛不会骗人的,武帝的目光大多都是落在应皇后的身上,笑与情交织成无形地网将应后笼罩。 那么叶氏呢,叶氏又是个什么存在? 孙粲不自觉地想要看去那打扮艳丽的婀娜妇人,岁月待她无疑是宽厚的,妖娆妩媚的面庞较孙粲更多了成熟的魅惑。她伴着武帝从无人问津的冷宫皇子一步步走向大殷的君王,她是经历过无数次风风雨雨以及艰苦难耐的苛磨。 叶氏,若非抛去宫婢的出生,孙粲倒觉得这妇人还是有些值得敬佩的。 世家的女眷看不上她,寒门一派的女眷巴结着她…… 倒也是个孤独人。 那坐在对旁的叶氏感觉到了孙粲的目光,红唇微勾,对着孙粲举起了酒盏隔空示意了下,抬手时,宽大的袖摆遮去了她的脸,只瞧见那袖口织金的纹样夺目惹眼。 小萧氏也在席上,她自然是时不时地看着孙粲那边,自然也看见了她与叶氏的动作,不禁蹙眉,她离孙粲也不远,待与孙粲的目光对上时,摇了摇头,示意她勿要去离叶氏。 可偏偏就还真的瞧见孙粲对着那叶氏歪头笑了笑,虽然不明显,不过是微微弯了弯眼。继而也举了举酒盏将里头的果酒一饮而尽。 小萧氏只觉得眉尾突突地疼,按孙粲那性子是不会和叶氏扯上什么干系的,便是像裴郡主这类出身皇家的她也不见得放在眼里…… 唉,怎么就—— 孙粲待的有些闷,和应皇后说了声,便自行到外头透气。 “六娘!” 孙粲回头,却见谢娴慢慢走到她身边。 “方才你和叶贵妃……好好的,怎么和她扯上干系了呢?”谢娴有些不解,见孙粲的鬓发有些乱了,抬手为她理了理。 方才在殿内,她果酒喝得并不是太多,但脸上还是浮上两抹红晕,星子似的眼眸含着笑,“阿娴以为是什么缘故呢?”孙粲轻笑一声,慢慢吐了气道:“幼时我曾在本书上看过这么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昔汉朝大将卫青生于奴仆,却胜于匈奴!管仲,百里奚,孙叔敖……这些皆是有识之士,国之重臣。可他们全是士族出身吗?阿娴,从前我从不将那底层之人放在眼里,寒门子弟更是不屑与其一道……” 孙粲突然顿住了,细白的手抚着玉砌的栏杆,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去眼里的神情。 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散在风里,近乎呢喃,“可慢慢地,我发现我好像错了。”她抬起头,认真地对着谢娴道:“他去从军了,我很担心他。可建朝以来,参军者,大多都是寒门平民。或自愿,或强迫……大兄曾说,许多贫苦人家的郎君娘子,都是早早便娶妻嫁人的。她们的兄弟丈夫从军打仗,难道她们就不担心难过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他说要为了我去努力,去拼个好前程。可其实你我知道,他是应相之子,多少会有些照顾。可那些普通人家呢?其实大殷的数年平安,也是那些人换来的。 你说叶氏不过是个宫婢出身,可说实话,我觉得她很厉害。你记得吗?幼时我们无意走错了路,到过冷宫一带,那里头过得什么日子你我不是没看过。可她却——我虽嫁了人,可若叫我陪着丈夫吃苦受累,我也不一定能做到,更何况那样的日子……不知为何,方才在殿上突然想到了这些,倒看她有些顺眼了。” 谢娴沉默片刻,轻轻将手覆在孙粲的手背上,“你真放下了?想和他……当真不在意他是个痴子?” “他待我很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好像没人会比他再合适了。他确实不好看,也并无文采,名声也不好。但我……我就是……哎,不和你说了,你这样好奇,待你哪日唤我一声阿姊——再告诉你。” 谢娴啐了声道:“你个说话没边的,谁稀罕唤你!左右你们姊弟没一个是好心眼儿的,难为那应二郎娶了你受累!想必你没少欺负他。难怪呢,他走了你会想,没人欺负了呗!” 孙粲气得要拧她身上的软肉,两人笑闹一会,才进了殿。 应皇后见她入座,微微侧头问道:“之前见你吃的并不是很多,可是不合胃口吗?” 并非是什么礼仪之类的,孙粲面前的菜食几乎就没动过,端上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的。 “阿姊不知,如今新换了个药方吃药,是什么调养身子的。那方子怪得很,好多东西都是吃不得或是要少吃的,尤为注意些虾啊鱼啊……烦人得很 ” 应皇后道:“原是这样……你年纪还小不知事,这身子是极为重要的,那方子虽怪,但必有怪的缘故。你若喜欢吃这些,待你身子好了,药停了,便来寻我。到时再摆一桌给你吃得痛快。” 孙粲捏着帕子捂嘴笑道:“那我可记着了,到时阿姊可勿要嫌弃我才是哩。” 应皇后点了点她的眉心笑道:“我还会忘了你?心里头记着呢,你只管把喜欢吃的都和我说一声,到时都给你准备。”说罢,又看见她酒盏里的果酒,蹙眉道:“这酒还是少喝为好,叫人换了别的给你吧。” 唤了一旁服侍的宫婢,不一会便端了别的东西给孙粲送来,是一碗甜羹。 宴席摆了很久,期间还有许多玩得,乐得,有趣的。 有奏乐的,唱曲的,舞剑的…… 孙粲瞥了眼看得入神的应皇后,忽然想:若是那崔家的兄长还活着,约莫是和应皇后差不多的年龄。 说不准两人还见过面?. ㊣┊美┇文:wоо⒙νiρ﹝Wσó❶❽﹞wöο⑱·соМ 仅此而已 “我儿今日怎得如此糊涂,那叶氏是什么身份你还不清楚吗?偏偏你——若是应后瞧见了,心里难保会有些不痛快。”回去的路上,小萧氏面色不好地看着那打着哈欠,懒懒散散地摆弄宫绦的孙粲,“从前这样我也犯不着为此说你 可如今你嫁给了那应二郎,有眼睛的都知道你是应后一派的人……徽徽!阿娘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孙粲叹气道:“我不过是一时兴起喝了杯酒罢了,哪里有想到这些曲曲弯弯的想法。那位便是瞧见了也不会把我怎样,难不成还教应冀与我和离么?”孙粲冷哼,闭着眼往后靠了靠,“也不想想,除了我谁会嫁给她的阿弟!” 小萧氏绷着脸斥责道:“我儿莫不是真醉了?那孩子到底是应相嫡子,长姊又是中宫!你真以为他就没人要了?哼,满帝京要嫁的女郎也不少哩!只不过人家没有说出来罢了。你自个儿想想,自打嫁去后,应相也不怎么管你,除了大房讨人厌外,整个相府谁会来碍你眼么?这比起人家要侍候公婆,管家治家的不知轻松多少。” “阿娘又是听谁说的鬼话,若真有愿意嫁的,那也不至于是我嫁过去。不过是饮了些酒,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破事……是了!阿娘还记得崔家的那个兄长吗?” 小萧氏愣了会,有些不确定道:“阿晅吗?”见孙粲点头,小萧氏只觉莫名,“好好的突然问这做什么?哦,我记得你和阿祁打小就爱黏着他。那是好孩子,当年倾慕他的女郎数不胜数,就连——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徽徽,你听阿娘的,如今嫁给了应二郎,就与他好好过,那会结亲的时候,你阿耶请人合对你们的八字,看过的都说是天造之和,由此可见你二人倒也是有缘的。”小萧氏看着怀里的孙粲,轻抚她的背,“阿娘知道你心里不甘,可既然嫁了那便是嫁了,那孩子对你好,那便是好。徽徽,他可知道疼你么?” “恩……他待我还是好的。”孙粲硬邦邦地回道。 “只要你过得好,我们才放心。你阿耶他心里常常惦记着,那会你还没回来,他还是每天叫人往你院子里送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也叫人送去摆起来。别看他常常冷着脸管你们,实际上他不也还是你这年纪过来的吗?他年轻那会比你们还能闹腾!可后来吃了苦头,受了罪,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不过是想你们少走些弯路罢了。徽徽,你和阿祁出生那会他不知道有多欢喜。我那会来孙家做客的时候,常常看见他抱着你与阿祁逗啊,笑啊。阿姊就坐在他的边上,时不时地搭把手,或是给你阿耶拭汗。”小萧氏说着说着,眼前又浮现了昔日的场景,她以局外人的角度站在孙家主院的一侧,看着孙樊贞与大萧氏亲昵地挨着,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原来孙樊贞那样傲气的人也会孩子气地和人争辩,孙粲姊弟到底是像他多一些还是大萧氏多一些。 他温顺地坐在阿姊的身边,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时不时地说些什么讨她欢喜。又或是变戏法般从兜里,袖里变出什么簪子发式,也有会是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孙樊贞爱她,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孙樊贞爱大萧氏,婚事是他换来的,不惜违抗圣旨,抛弃仕途,不顾一切地换来的。 小萧氏很早就知道了,这世上除了阿姊,孙樊贞不会再为别的女人动心了,眼里也装不下旁的女人一点。 她至今还记得大婚当日,孙樊贞揭了盖头,似完成纸上的任务一般,虽认真,却毫无感情。 可是她又算什么呢?明明她也嫁给了孙樊贞,她也是孙樊贞的妻子,可偏偏,偏偏得到的却是冰冷的也是她最不愿的相敬如宾。 小萧氏知道,孙樊贞娶她无非是因为大萧氏是她的亲姊姊,有这个身份照顾孙粲姊弟也放心。并且她也知道孙樊贞暗地里也防着她,但凡她对孙粲姊弟有哪点不好,或是有什么私心,孙樊贞都不会让她好过。 她其实很少和孙樊贞有交流,从前是因为身份不便,后来是因为他心里有人。两人唯一的接触好像就只有在床上。 哦,她曾为了孙粲的婚事和孙樊贞吵过,事后下人送了许多东西到她院子,美名其曰:“谢罪礼” 其实这不过是孙樊贞对她感到满意,认为她真的有将孙粲姊弟放在心上的表现。这么多年了,他心里才有那么点信任。即便从前她好几夜没阖眼地在照顾生病难受的姊弟俩。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孙樊贞能抛弃所有去娶大萧氏,小萧氏也可以为了嫁给他而长跪在父母前,又是绝食又是哭的…… 最终换来了一个冰冷的枷锁将自己生生地锁在一方小小天地。 “阿娘怎么哭了?”孙粲无措地拿起帕子,却被小萧氏止住,“无碍,阿娘只是被风吹了眼睛,有些疼罢了。徽徽再靠会吧,你一早就进了宫,又喝了些酒水,眯会吧。” 小萧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孙粲和孙祁是她的孩子,是她最最亲的孩子,即便有了孙玫兄妹,她……她还是要把孙粲姊弟放在首位。 即便孙樊贞可以手把手地教着孙粲,孙祁启蒙,却把孙祒扔给族学的先生教管。 值得吗?这句话小萧氏已经不记得想过几次,又问过自己几次。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忘记最初对孙樊贞的爱恋有多甜蜜,见到他一眼也能欢喜地多吃一碗饭,多笑好一会。 她啊,现在只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孙家的太太。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 热┆门┆收┇藏:woo18.vip (W oo 1 8 . vi p) 塞北 塞北军营,一处偏僻的地方里,借着暗色,应冀压着声问那弓腰抱手的汉子道:“交代你的事情可完成了?一路上没被人注意吧?” “主上放心,信已交在夫人手上,刘郭二位先生那也分别回了信来。”那说话的便是高蒙。 应冀默了默又问:“莫不是漏了一封罢?” 高蒙再叁确认了一遍,肯定道:“主上宽心,信都在这儿了。一封也没漏,一封也没少!”说着他不禁抬头瞟了眼应冀,那混混的烛光照着他阴沉沉的脸,教高蒙不禁打了个哆嗦。 “夫人那就没什么东西么?” “恩……属下将信交到夫人手上便退下了。后来那屋子里出来个婢女,拿了一袋子的赏钱说是给属下的酒钱……然后便叫人带属下去别屋休息了。” “夫人可在何处?是在相府还是国公府——” “在孙家,属下去的时候,夫人还同孙七郎一道哩。说来倒是奇怪,属下歇息了会便要走了,偏远远便瞧见一极为贵气的郎君,貌若神人,竟与夫人极像!便知那是孙家七郎,正行了礼,可……可那郎君却抱手围着属下看了好久,看得属下浑身不自在。最后那郎君笑了声便走了,走前又教下人赏了一袋银两,也说是酒钱。” 应冀听罢,大指的指甲摩挲着食指指腹的厚茧,孙祁……孙祁这厮实在是古怪,偏他又没办法—— “是了,属下听闻夫人回府那日忽然昏厥不醒,得亏上官先生回京……那日瞧着夫人的面色也没什么血色,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应冀心里又烦又乱,他才走了多久,孙粲便病了一场,虽有上官漳,可他心里还是不放心。但他如今又在这鬼地方——真恨不得变成那鹰飞回帝京! “那上官漳怎么说?夫人的身子如何了?” “说是什么先天不足,夜里少眠……属下无用,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先生说他已新开了一副方子给夫人,要您勿要——勿要多——操心!” 其实是多事! 应冀烦得来回走了好一会,又道:“那,那——也罢,郭处谦那如何了?” 高蒙正色道:“郭先生说已经差不多了,过几日便把人送回去。那小娘子也喂了药,每日都吸着梦娘配的香料,如今——咳咳咳,已变成您吩咐的模样了。” “这事交给他我倒是不担心,崔家那边找得紧吗?” “这事因为不便给人知道,故而便是崔家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崔少寅那厮一直暗暗派人搜寻,听郭先生说,有次几乎要给发现了,得亏梦娘速度快,将那小娘子藏到密室了。” 应冀摸着下颚沉吟道:“算算时日,那小娼妇关起来也有几月了。送回倒也不是不可……你可见着她了?” “是,属下去的时候,她正张腿躺在榻上……那庄院隐秘,旁人是很难发现的。听说夫人也问过那小娘子的去处,不过兴趣并不大,说了大概便没理了。’” “应仲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他与靖嘉之事已暴露,长公主大怒,却没有将事情闹大,只求了圣上要给吴王与靖嘉赐婚。婚期已定,听闻叶氏并不大满意。” 既然长公主都知道了,那武帝必定也是知晓。可既然知晓了,还为吴王赐婚……这其中的缘由,应冀也弄不明白。 “我如今已在塞北军营,可到底还是被人当做稚子一般对待……过几日秦相颇要来,秦相颇……我若到他手下倒是方便许多。这姓张的老匹夫是郑世梃的人,平日里对我又是防备又是打压……” 真是教人火都大了!可细思想想,既然是郑世梃的人,那手上必然有郑世梃的什么东西。秦相颇与郑世梃一贯不和,与他手下的更不要说。 应冀来塞北无非是想靠着军功搏一把前程,为了自己,也为了孙粲。从前应桓出征时,也带他过几次,年纪再小些的时候,他就待在军营里,等着杀敌归来的应仲与应桓。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别无选择。 “主上,夫人身边的那些——” “继续跟着,夫人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一并都记下来。切记要护好夫人,若是有不长眼的——手脚麻利些,莫教夫人发现端倪。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么?” “中宫近日圣宠连连,叶氏心有不甘,但却无法。前几日陛下召孙家七郎入宫,密见御书房,却不知为何事。” “但召孙子靖一人,还是同时召见了孙家郎主?抑或是还有谢家五郎?” “探子来报说是单单召见了孙七郎一人!还赏赐了许多东西,西域进贡的五彩琉璃瓶也在其中。” 应冀心里有点数了,武帝召孙祁进宫,约莫是为了小太子一事。早些时候,武帝便有意要小太子跟着孙祁启蒙习字。别看孙祁如今年纪不大,又未加冠,但他却师从曾扬,又从小在孙樊贞身边长大…… 有他在,太子之位稳固不少。 不过以孙祁的性子,应冀估摸着他是不想的,即便现在同意了,也是缓兵之计,世人皆知孙家姊弟先天不足,从小就在药罐子里泡大。到时孙祁装个病,弄个什么药,以养病为由离京外出。 武帝就是想弄死他也难啊。 姑奶奶 帝京日渐暖和,孙粲每每在这时候便提不上力气,终日懒散地靠在窗边,看那院子里植着的树开了花,引得不少斑斓彩蝶与肥胖的蜜蜂。 一日,孙祒兄妹一道过来,伺候的下人提着一食盒。 “姊姊可是才吃了药?屋子里有些苦味。”孙玫年纪小,睁着乌亮的眼睛看了一圈,见不远处的小桌上,放着一霜色瓷碗,那碗薄,阳光透来,可见里头盛着的药汤。 “将窗子开大些散散味!是了,把那搪瓷罐子拿来罢,里头放着新做的花蜜。”孙粲吩咐一旁的绣诗,又问那俩兄妹用过午膳没。 “还未曾,不过肚子还大饿,便来阿姊这玩会。”孙祒乖乖地坐在孙粲身旁,孙玫也跟着他过来,奈何人小腿短,也没力气 只得眼巴巴地瞅着孙粲,委屈极了。 “来,阿姊抱抱啊!”孙粲好笑地将那孩子抱起来放在孙祒的边上,“带了什么过来?” “嬷嬷怕我们饿,便做了些点心垫垫肚子,姊姊也吃些罢。” 孙粲笑道:“巧了,我这刚做了罐花蜜,倒是好配点心。” 那花蜜须得用当季新鲜的花朵,采下枝头洗净了,熬成花酱,盛在罐子里,再倒入好的蜂蜜拌匀了,密封起来,要吃了,用埋在花树底下的雪水泡着喝。 搪瓷罐子不大,一开盖子便可闻到香甜的花香与蜜香,小孩子嗜甜,迫不及待地想要喝一杯蜜水,又央求孙粲多舀些花蜜出来。 食盒里有白玉糕,羊乳羹,龙井蜜豆饼…… “嬷嬷最擅长做糕点了,姊姊可得多吃些。”孙祒低头将点心分别放在孙粲与孙玫的碟子上,下巴处挤出一层白嫩的肉。 “夫人,相府那来人了!”李嬷嬷从外屋进来,轻声附在孙粲。 “是为何事?来的又是谁?” “是大房裴郡主身边的嬷嬷婢子,只说是有事要见您。” 孙粲想了想,对那兄妹道:“你们先吃,我一会就回来,那花蜜切勿多吃,仔细伤牙!” 说罢便起身到外边,隔着一层帘帐道:“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夫人勿怪,只因姑奶奶后日进京,届时您自然是要见上一面的。郡主怕有外人说闲话,便想请您提前回相府住几日。” 姑奶奶?她怎么没听说应桓还有个妹子?不过面上还是道:“知道了,一会便命人收拾收拾,那位姑奶奶如今在哪?” 那嬷嬷赔笑道:“这……奴也不大清楚,昨儿来信说是在锦州了,很快便要到了。” 既如此,孙粲先吩咐李嬷嬷去收拾一番,左右回去住的时日不长,也无需带太多东西,又叫人与孙樊贞,小萧氏那打了招呼,便乘了相府的车回去。 她先去了应桓那请安,没多久便出来了,恰好裴郡主身边的嬷嬷又来请她,说是裴郡主有事要和她说。 裴郡主在水榭那等她,见孙粲来了,便倒了杯茶给她,“有段时日不见,弟妇的气色好了许多,面上的伤也好了罢?” “是,因娘娘挂念,赐了好些膏药,这才使疤痕去除。不知阿嫂叫我来,是为何事?” 无意打太极,孙粲实在没心思待在这鬼地方。 “后日姑奶奶进京,因这事便请你先回来住几日——”裴郡主话未说完,孙粲不禁出声问道:“可我不曾听闻丞相有何姊妹啊?只知有兄弟几人。” 那裴郡主轻咳几声,看了眼周边的婢子,命她们退下,待只剩其二人,才压着嗓子道:“弟妇不知,那姑奶奶……说来,与丞相是没什么关系的。只因丞相幼年几斗米的恩情,任其父为义父,那位自然便是丞相的义妹。但——到时你稍稍注意些,那妇人眼见低,上不得台面,难免冒犯,你可勿要甩脸子惹得丞相不快。” 其实要换平常,裴郡主是绝不可能这样叮嘱孙粲的,她还巴不得孙粲惹应桓不悦被其责骂。可现在情况不同,那所谓的姑奶奶实在惹人厌烦,若要给她什么机会,多留相府几日——决会让人折寿的! “不知她为何入京?” “我也不知,但绝非好事!听闻她有一庶女,生得婀娜,此次入京,那娘子也在其中。” 孙粲暗笑,谁不知应仲好色,这姑奶奶带个婀娜娘子来相府,不是便宜了应仲吗! 两人又说了几句,裴郡主见孙粲眉眼间有倦色,便知她已无说话的心思,便结束了话题。可才出了水榭没多远,便在长廊瞧见应仲身边的魏姨娘袅袅走来。 “妾见过郡主,二夫人!”那妇人倒是懂礼,乖顺地行礼请安。 孙粲宛若没有看见,也没用听见,淡着声道:“东西还未收拾,我便先回去了,阿嫂勿要怪罪。” “且去吧,这风也大,倒是我疏忽了。”裴郡主往日恨极孙粲的傲慢,如今却是乐得不行,瞧着她也顺眼许多。 魏姨娘暗暗咬牙,依旧是柔柔弱弱的模样,“妾略懂些医术,配了香囊,二夫人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绣诗,我累了,扶我回去。”孙粲连看都不曾看一眼,视若空气,朝裴郡主那微微颔首后,便搭着绣诗回浣竹轩。 “你当这天下所有人都和他一眼是瞎的么?哼,你是个什么东西,孙氏会看得上你?”裴郡主冷笑着将站在一边的魏姨娘推开,面露鄙夷,“不过是床上解闷儿的玩意,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更多┆章节:wo o1 8 . v i p (W oo 1 8 . vi p) 思娘 自回相府后,孙粲便命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夜里轮着看守,婢子们则做好份内之事,切勿多言多语。 即便那周氏是长辈,但孙粲也不想与其有太多来往,她看不惯也看不上这样的人。而那周氏也是识趣的,除了开始命人送了些劳子土产,后来便再也没有来寻了。 但孙粲总觉得那叫思娘的怪得很,那日她与裴郡主说话时,那娘子的目光便若有若无地落过来,用膳时,也总暗暗观望她的动作,好似……好似她吃一口,那人便也吃一口,停筷子了不动,她也便拿帕子拭嘴不吃了。 但又做得极隐秘,若非孙粲身边的婢子无意发现,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夫人,大房那位的婢子请您去蓬香阁,说是张家娘子办了花宴。” 裴郡主若在,那孙粲是不好推脱的。 “瞧瞧,倒是你排场大!我们都得等着你呢!”孙粲到了才看到,这在场的不光有裴郡主,还有几个别家的娘子,夫人。 都是与裴郡主交情不错的。 “什么时候,你同这位这样好了?”徐家夫人掩着帕子轻声问,她出身太后母族林家,与裴郡主也是亲戚,自小便一道玩的,“方才只当你玩笑,想着你哪来这么大的面子,能把她请来。竟不想是真的!” 裴郡主一面笑着看孙粲落座,一面小声道:“她是丞相亲自求来的儿媳,我哪来敢和她撕破脸。那日宴席上,圣上都发话了,你看谁再敢当面笑话她了?如今这家人上京,我只想早早打发了才好,到底要同她做戏,免得教人笑话。” 徐夫人道:“孙氏性子傲了些,但你若不存心招惹,她也不会把你怎样。哪像崔家的那位,啧……论才论貌,样样都矮孙氏一大截,唯有性子可以比一比。不过孙氏如今嫁给你们二郎,倒是没有从前那边高调了,我瞧着倒也收敛一些。崔家那位……”她摇了摇头,不禁看了眼那坐在裴郡主右侧的孙粲,“红梅宴那日我也在,崔家娘子这样挑衅,这孙氏也能忍着脾气,真是让我没想到。她那胞弟也有意思!不知是谁把消息传他耳朵里,那日书康也在,同他说,那小郎君的脸和他笔下的墨似的黑,书康同他关系好,和王谢几个郎君一道去堵了崔四子,那顿打哦……偏偏那小郎君还不解气,竟把崔家娘子拽了出来,扬言要划了她容貌,什么大不了便纳她为妾收在房里。左右到时是他的人了,便是打死也没人管的着。吓得崔家那位都要跪下了,哭求着说错了,不敢了。几人再叁劝阻,那孙子靖才停手。 那郎君也是个有才有貌的,惹得不少小娘子的芳心。书康那妹子便嚷着要嫁就嫁孙郎,便是谢郎也可!” 裴郡主闻言不禁噗嗤地笑了,惹得孙粲侧目,那主座上的思娘道:“郡主嫂嫂是听了什么笑话?也说出来教我们也乐乐,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嫂嫂便说说嘛。” 裴郡主笑道:“我笑什么,我笑的是我家这弟妇!你们瞧瞧,也不知是贪玩呢还是粗心呢,这来的路上有花落在发上了也不知。想来她一人在浣竹轩早就闷得很了,好容易有人叫她出来,便急似的过来,这身边的丫鬟也是!也不拉着你主子点。” “阿嫂又拿我开心了,来的时候是没有的,想来是风吹的花落下的吧!”婢子取下她头上的花,孙粲看了眼,便移开了眼睛,她本就和这些人不熟,甚至有的根本就没见过。 思娘将这看在眼里,也没说这么,看了那落英缤纷的桃树悠悠道:“我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和几个姊妹们坐在桃树下对诗,写诗,不知帝京这的娘子有什么玩得吗?” “我们也写诗,作诗!不知妹妹的诗作的如何?” “不过是玩乐罢了,算不上是诗!说出来怕是要姊姊们笑话了。”思娘有些不好意思,奈何众人都说无妨,才道:“那,那思娘便献丑了。” 说罢,便吟了一首诗出来,本低头掰着糕点渣渣的孙粲也不由抬脸,看了那思娘好一会,待她念完,众人纷纷赞叹,可孙粲却眯着眼道:“这诗是你作的?” “是,二嫂嫂可是觉得哪里不好吗?”思娘诚恳地望着她,却听孙粲冷哼一声,“是何时作的?为何——为何这诗我在书上看过啊?” 不可能!思娘心头一颤,这诗不可能有人知道,这明明是她那个时代的诗人所作,在这压根就不存在! 想到这,思娘慢慢地挤出笑,“可是嫂嫂记错了,这却是我所作,家中姊妹们也都是知道的。”这女配实在是难缠的很,若非要接近男主,她才不愿和这些炮灰扯上关系。 “我说有那便是有,不信一会教人翻出来便是了,你这诗不光我看见过,甚至孙家,王家,谢家,崔家,韦家……好多人都知道,我们从小便会背了!真算起来,这作者,还是谢家的一位长辈,哪里就是你所为?年纪不大,口气倒大!哼,这劳子宴会实在教人不适,先行告退!”孙粲早就不耐烦了,敷衍地和裴郡主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独独留下面色难看的思娘以及无措的众人。 桃瓣雨似的飘飘洒洒,在空中懒懒地打着转………慢慢地,慢慢地,停留于空中,时间定格,众人皆是一动不动地维持停止前的动作。 唯有那个叫思娘的。 思娘忍着气暗暗道:系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会有我那时代的诗! 系统:宿主,抄袭,冒名,顶替他人着作所有的行为都是违反规定的,介于您是初犯,系统自动帮您消除篡改这段时间的记忆。且提醒您的目标是攻略男主,切勿穿插别的剧情当中,根据信息,孙粲并不在您的目标剧情当中,此事件也不干扰到剧情发展,请您快快准备好与男主邂逅的机会。务必要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才能拿到经验值,兑换您所需的东西。至于剧情之外的人,并不在您活动范围,若是出手破坏感染,那维护管理人,必然是会对您有所处罚的。 思娘恨声道:“我记得小说里这孙粲不暗恋过男主吗?甚至后期也会黑化害死应冀,成为男主后宫一员,并且还是除女主外,最得宠的——” 系统:宿主,您看的是盗版书籍,其中剧情大多为人恶搞,改写!还请尊重原书,尊重正版!孙粲与男主并无交集,也不可能与男主一起。再次提醒,还请您勿要干涉或是插手孙粲,应冀,裴郡主等任何与剧情无关的人之中。否则隐藏剧情毁损,世界崩塌,您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隐藏剧情……什么是隐藏剧情?她记得小说开头就是大丞相应桓驾崩,男主靠着从龙之功一跃为天子近臣,心腹。并顺利接手了崔氏一族的族长之位!而全文里的反派应冀却是在小说后期出现,起兵杀死了皇帝,把持朝政,视男主为眼中钉,肉中刺! 而孙粲……孙粲在小说中的笔墨好像并不多,她这样想着,在脑海里过着系统传来的正版资料。果然不能贪便宜,这盗版网页的小说实在害人! 小说里的孙粲出场时已是靠药吊着命的状态,原书只用一个将死之人形容。后来应冀与男主朝堂对峙的那日,孙粲见完胞弟孙祁以后,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应冀归家,当天夜里便是在应冀怀里没的。 应冀送完妻子最后一程后,又立自己的外甥为帝,至此渐渐淡出朝堂,疯狂捐钱盖庙,大司马府也多是什么道士巫师…… 总之最后应冀好像是疯魔了,而男主没了应冀的打压,日子也逐渐好转,但皇帝到底是应冀的外甥,男主仕途受阻,无奈辞官,与女主游遍天下山水,做了一对恩爱神仙。 所以……这隐藏剧情不会和孙粲有关系吧?思娘不由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 免*费*首*发:win10.men | Woo1 8 . V i p 私情 周氏此次上京一则是欲投奔应桓,二则便是思娘的婚事。 周氏的丈夫早几年得了脏病没了,生前便是常年留宿花酒之地的纨绔,死后留给周氏的便是一屁股的债和半屋子的妾室庶子。 人走茶凉,那些妾室见这家里的男人死了,自然也无意留着,故而走的走,跑的跑,剩下的便是放不下孩子狠不下心。 周氏本就与她那丈夫没什么情意,好容易离了夫家,便带着她养大的思娘上京投奔应桓。 裴郡主一打听到这个消息便坐不住了,倒不是她小气容不下两个亲戚。只是那周氏,委实不是什么善茬。 早先便听说应桓曾与周氏有过婚约,奈何那会应桓只是个落败家族的长子,无权无势,穷的连饭都是靠周家接济才可存活。故而周氏的母亲便做主将女儿嫁给当地的白姓人家,至于应桓么,穷小子一个,谁在乎! 哪知这应桓夜辞周老爹,孤身从军,靠着不要命的劲儿得了赏识,后大破羌族,一举成名!应家在帝京也慢慢站稳了脚尖。 而周家听到消息后是悔不当初,周氏更是绞破了好几张帕子,奈何那时候的应桓已经成家,应仲都出生了,对周家也无怨恨,对周氏呢更无男女之情,对外只以兄妹相称。 偏偏周氏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应仲生母去世后,周氏曾到过相府,当时是借着什么名义也不清楚了,这事她也是听应仲说的。 周氏生得有几分姿色,而应桓也爱好色,有心勾引,自然成了一夜夫妻。那会应仲年纪小也不懂,竟无意间撞到了此事,应桓自觉丢了老脸,便给了周氏一些好处,将其打发。哪知后来应冀生母去世后,周氏又借着探望之名上门,两人又搅和一块,这次不仅是应仲,就连应冀都瞧见了。 “阿兄,他们在做什么?为何姑母直叫呢?”应冀年纪小,自然不懂这些事情,应仲虽与应冀不和,但也不可能和他讲这些,只迷迷糊糊地告他待日后成了亲便明白了。 应仲每每想起此事便觉那周氏下贱不堪,对她也并无尊重,甚至在他心里,应冀都比周氏好上几分。所谓夫唱妇随,裴郡主自然对周氏也无好印象。 她想来想去,还是去了浣竹轩去寻孙粲。 “夫人,大房那位来了。” 孙粲恰好拿着棋谱对弈,一听裴郡主来了,一时奇怪。 “阿嫂今日倒是难得,弄得我这浣竹轩可谓蓬荜生辉!” 裴郡主也顾不上她那阴阳怪气的话,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饶是孙粲也傻了眼,没想到这应仲好色是随了老子的。 “我寻思着那妇人若是长久住着,只怕相府便是她说了算。”裴郡主烦得又叫人添了茶水,千金难求的香料闻着也没大兴趣。 孙粲道:“此事你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到底是长辈的事情……丞相若真是有心,便是应仲也拦不住。” 裴郡主知道上回家宴那事教孙粲恨上了,故而也理解,“大郎倒也说过几次,哪知丞相恼了,不知拿寻的棍子,对着大郎就是好几下,背上都紫了,脸上都有呢!” 话音刚落,孙粲便不厚道地笑了,她说这几天怎的都不见应仲的鬼影子。 “若按你之言,只怕这妇人是早早做好了打算。如今丞相身边也没有什么贴心人,被她钻了空子也无法。除非……除非是丞相自个厌了,或是那妇人做了什么惹着丞相,那这情意就悬了。” “唉,话说的轻巧,哪里好办呢!要不过几日,你我入宫去见娘娘,问问她的主意?” “也可,不过我瞧着那思娘不是什么吃素的,周氏攀上了丞相对她也是有利的,想来她也会出几分力气。” “这有何难,她如今尚未定亲,咱们这圈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她若不安分,我看这帝京哪家敢娶!”裴郡主冷声嗤笑,并无将其放在眼里。 孙粲笑着摇头,抚着绣有花枝样的袖摆慢声道:“我的好阿嫂啊,若是周氏真得了丞相的欢心,岂不也会哄得丞相对那思娘视如己出?丞相之女谁家不要?除非——坏了名声!恩?”她笑吟吟地将面前倒好的茶碗推给裴郡主,新茶,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潜意识里对这思娘实在喜欢不起来,上次那劳子花宴,她觉得身子不适提前走了,但不知道怎的,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上回那花宴倒是热闹,可惜我身子不适,提前走了。” 裴郡主蹙眉道:“不提这个倒也罢,一提我倒真是——那宴会结束后我对她真是哪哪都看不顺眼。” “阿嫂身份高贵,看人不顺眼,不是常有之事。” “你何必刺我,如今你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先前你打献儿之事,我暂时不与你计较!省得人说我以大欺小。大郎与二郎不对付是不错,可如今——咱们共同的敌人是周氏!若她真得了丞相的宠爱,只怕这相府要变天了。” “变什么天,说来说去,这相府不迟早是你们大房的?我们二郎痴得很,哪里懂这些。周氏就算得了宠爱又如何,便是生了个郎君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抢在应仲的前面?”孙粲奇了,其实她搞不懂为何大房这样警惕。 裴郡主突然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严肃道:“我偷偷告诉你,可不许说出去!那周氏还真为丞相诞下了郎君!年纪比二郎还大上几岁。”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₁₈.νɨρ) 养子 “这应家委实不像样,您才嫁来多久,这腌臜事儿一件一件的。”孙粲先回了浣竹轩,命人打了水送来,她出了汗,再加上帝京的天气有些热了,粘腻腻的不舒服。李嬷嬷没让她洗太久,这天气怪得很,稍不注意就会着了凉,到时可不好! “嫁都嫁来了有什么法子,如今二郎不在家,我也不好出去住……”孙粲张开手,轻薄的外衫又软又透气,几个婢女蹲着为她摆平衣裙各处的皱褶,李嬷嬷弯腰系好宫绦。 “大房那位可是气炸了,连母舅都准备唤来了,此事您可要……”李嬷私心里是不希望孙粲掺和的,左右那私生子在不在,应桓待她的态度都不会变,但若是放任不管,那私生子真讨了应桓的喜爱也不好。 “把那流云玉禁步拿来,还有那只攒丝牡丹花样的簪子,大概这么长的,大婚第二日二郎拿来的,那会我瞧不上,让人收起来,可有印象?”沐浴过后浑身都舒坦不少,连带着说话都懒散了许多。 绣诗想了想,依着记忆打开个不常用的木匣子,翻找了半天,才见那根簪子,按着孙粲的吩咐给她别上。 那簪子还很新,却是帝京很早流行的样式,铜镜里的她笑眼弯弯,一双多情目顾盼生辉,指尖微微沾了些口脂点在唇上,气色就好很多了,“走了,再晚些,只怕大房那边该派人来催了!” 正院,周氏抹着泪对应仲道:“大郎,我知晓你心里恼我……这是应该的,我理解,真的!可是这孩子,这孩子到底是你同父兄弟,和二郎一样的,千错万错,都由我一人承受,可他是无辜的。” “阿娘,儿不许您这样说。左右这些年这样过来了,儿也不奢求什么,打小就被人骂着,多几句少几句有什么区别,您别哭了啊!”那说话的,便是周氏隐藏多年的私生子。 应桓揉着额头坐在主位,面色难看,一手转着腰上的短剑,当下人来禀报孙粲来时,几人的声音才停了会,目光下意识看向外屋方向的屏风,一道瘦高的身影慢慢走来,玉佩与珠串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周氏那儿郎因为被应仲打了一拳而跌坐在地上,而周氏则护在他身前,母子俩映入眼帘的便是织金流云八幅裙。 “哟,姑母怎的坐在地上了?” 开口的是带着少许沙哑的女声,有些懒懒地,无端让人觉得是轻慢,讽刺。 与应桓打了招呼,孙粲正要随便寻个位置坐下,那裴郡主便像结盟似的,让她过去,做自己边上。应仲这时候也很上道,知道自己上回喝多了犯浑惹着了孙粲,故而退开,往远处走了些。 那私生子悄悄抬眼想要看看孙粲的模样,却撞进一双似笑非笑地情眼里,桃瓣似的。 他只觉得自己胸口砰砰砰地跳,却听见孙粲道:“阿嫂,那是新来的下人么?怎的这样没规矩,直勾勾地盯着我,怪吓人的!” 大房夫妇这时候就很有爱了,两人护犊子似的挡在孙粲前面,恶狠狠道:“看什么啊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啊,再看一眼挖了你的眼!”裴郡主也冷声啐道:“没规矩的东西,这是你能看得人么?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还敢瞪我?大郎,再给他几拳!” 周氏反应过来,又是哭天抹地的,跪着爬到应桓跟前,哭求着应桓出面,“阿兄,求求你,我怎样都无事的,可丘奴到底是你的郎君啊,兄弟相残,这难道是——”周氏的模样还不错的,哭得也很教人心疼,孙粲知道应桓要心软了,只等着他呵斥打人的应仲住手,没想到却听见周氏地尖叫,孙粲骤地睁开眼睛,裴郡主和应仲都不动了,一群人都看向应桓那,以及被他踹飞到角落的周氏。 还吐着血。 “你这泼贱人,真以为我是叁岁稚子一般好糊弄吗?我倒是奇怪呢,好好的怎么又来帝京了,原是在这等着我!这竖子比我二郎的年纪还大些,你——你做梦!”应桓暴怒起身,厉声吩咐,“大郎!此子不留,取我剑来!吾今日必杀二人!” 应仲巴不得如此,这拿剑的速度就很快了,只见应桓抽出长剑,朝那私生子挥去,却听见有人喝道:“慢!剑下留人——” 思娘。 孙粲与裴郡主相视一眼,想的什么不言而喻。 “丞相,我,我这兄长自幼生于乡野,阿母困于无奈无法见面,而乡野之人皆是粗鄙,但凡见着我阿兄必要骂上几句……我,我不知道,明明同样都是您的郎君,凭什么他就矮人一等,受人耻骂?难道这是他自愿的吗?出生是不能挑选的,就如有的人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士族贵女!而我们呢,我们不过寒门出身,寒门——寒门就代表着我们的孩子,孙子,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比那士族矮上好几等。即便有科举之制又如何呢?所进者多为士族,寒门子弟极少入仕……难道我们就想出生于寒门吗?我们不想成为士族子弟吗?我们难道想矮人一等吗?我阿兄又做错了什么呢?他难道不想有个疼自己的阿耶吗?父母恩爱,兄友弟恭,他不想吗?恕我直言,说错者并非我兄,而是——而是丞相您!” 周氏瞳孔急剧缩小,“思娘!阿兄,阿兄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说话不注意,您别,别和她一般见识……” 屋子里静极了,只听见应桓粗重的呼吸声。 “可笑。” 孙粲冷笑着打破寂静。 “你口口声声说得什么出生不可挑选,无辜之人何苦受罚?”她尾音扬起,抬步走到那跪着的思娘跟前,捏着她的下巴冷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也不懂倒在我们这卖弄?何为无辜?未婚而孕视为私生子,未经人意视为偷!”冰冷的手指在思娘的下巴摁出一道红痕,难得孙粲力气这样大,无论思娘怎么挣扎都无用。 “你的阿娘自己品行不端,偷生其子。如今又未经允许,带着你的阿兄相府抢我二郎的位置?怎的,为了你所谓的无辜,所谓公平,我二郎就该成为丞相的第叁子吗?排行靠后,那么嫡庶的位置呢?他该为嫡子还是庶子啊?” 裴郡主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丝毫不顾及应桓便直接出声,想着到底还是一条船上的,便给应仲使眼色。 应仲啐了声,“呸,我告诉你,这家里我应仲就应冀一个胞弟,二郎便是我弟应冀!相府不会有排行第叁的嫡出郎君,阿耶,此女心机颇深,不如一道杀之!” 不可以!! 思娘怨毒地瞪着应仲,却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在心窝子,疼得冒汗。 应桓抬手,示意应仲停下,慢声问:“仲儿,你说此事该如何?” 应仲皱眉,他有些明白应桓的意思了,寒着脸道:“要么都杀!要么认此子为养子,住到最北边的那间屋子,但这妇人必须离开帝京,永不回来!此女嘛……留下也不是不可。” 闹了这么久,应桓要真想杀早动手了,果然按着应仲所说,欲认为养子,至于周氏他是不想再管了。 回去的路上,裴郡主和孙粲慢慢走在一条小道上,大房和二房难得这样和谐,裴郡主想着也该意思意思,“我那厨子做了蜜豆浇酥酪,一会让人给你送些。如今那周氏要走了,想来你也要回孙家住了?” 其实回娘家住是不好的,也会被说闲话,“不了,以后便住相府吧。” “二郎也不知道何时回来,这外出打仗,最不清楚归家时候了。你俩新婚才多久,可想他?”裴郡主逗她。 “想呀,为何不想。但他没回来,再想也没用啊。”孙粲盯着前面不远处的杨柳,婀娜可人,不由眯着眼睛道:“所以我只盼着那战事能快些,再快些停了,他也快些快些地回来!” ——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叫你离开应冀,你可愿意? ——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他?莫名其妙的教人摸不着头脑。 ——阿姊不怕后悔? ——怕啊,为何不怕呢?可是如今我还喜欢,若是现在离开他了,我怕我会后悔。再者他都这样丑了,又是个痴的,我若是都不要他了,还有谁要他呢?也罢,就这样将就将就吧。我答应他了,要在家等着他回来的。 算了,就这么着吧。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 苦夏 夏。 冰 冰鉴里堆着的冰透着各个孔散着凉气儿!墙上还挂着蟒皮,桌上又放着时令鲜果,果皮上还沾着晶亮的水珠,很新鲜。 李嬷嬷一进来便瞧见孙粲懒洋洋地倚在软榻上,青丝半绾,松松插着根什么簪子,隔着有些距离,倒是看不清楚。手上捏着柄象骨玉团扇,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也没使多大力气,她腕子垮垮套着个玛瑙串子,掩在奶白的薄纱下,每每那扇子轻轻扬起时,宽宽的袖摆便向上了几分,露出一段雪白,以及那红的淌血的串子。 还未行礼呢,就听见那孙粲阖着眼出声道:“天这样热,嬷嬷怎得不去休息睡会?” 李嬷嬷闻言笑着福了福身子,将冰鉴往远处挪了挪,“夫人又说玩笑话了,若是都去休息了,谁还顾得上主子们呢?” “嬷嬷和她们不一样,去休息会也是好的。”孙粲闭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却教李嬷嬷仿佛吃了碗冰镇的莲子汤般舒爽。 她是孙家的家生子,在孙粲刚出生时就在身边照顾了。在她心里,孙粲的分量是比任何人都重的。 “夫人昨夜又梦魇了吧?奴给您揉揉头。” “嬷嬷,好奇怪的,夜夜都做着梦,可梦见的什么一件也想不起。”头部的按摩缓解了一些胀痛,可心里还是想着,“那安神香再多取出来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不大管用了。” “夫人宽心,奴过几日再给您去配副新的香料。”李嬷嬷爱怜地望着那羸弱的娘子,因为汤药的调理,面色较从前多少添了些血色,“您很快就能舒舒服服地睡了。” “二郎走前再叁要我别用,可是不用——我好久没睡上一次安稳觉了,那梦虽不记得,可是我却怕得很,每每醒来,胸口砰砰砰地跳,也隐隐发疼。总觉得有人好像要告诉我什么……我又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孙粲罕见地有些无措,转身抓着李嬷嬷的手问她:“嬷嬷,我该怎么办?上官漳都没有办法。” 李嬷嬷安慰她,“无妨的,夫人!奴明日一早便去护国寺,那的香火灵验。” “他还没回来。若是再不回来,就该要四年了。我都快记不清他的模样了,他也记不得我了吧,信也不回一封。”孙粲有些恼,可说出来却不由红了脸。 “前不久才传来大捷的消息,国公此次立了好大军功,那日娘娘不是说了吗,陛下大悦,欲大赏!”李嬷嬷知道她,慢慢揉着她的头部轻声道:“虽说此次一别叁年有余,可国公心里自然是有您的。但凡有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不是都派那汉子送来给您吗?您该信他才是的,奴听说国公在那受了不少苦,好几次都——伤得很重!有次惊动了陛下,派了太医过去,便是丞相不也准备过去吗?好在国公醒了,那来了消息,这次罢了。想来不是不回,只是实在无空 ” 孙粲闷闷地应了,要李嬷嬷退下,她想一人待会。 不是不委屈的,她嫁给了应冀,好容易对他有了些感情,应冀便去了那鬼地方,一去便是个不知数!这叁年间,孙祁同谢娴成了婚,崔娘子回到崔家,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但崔四子的婚事却迟迟没有动静。 那周氏被送到极远极偏僻的地方,私生子也成了应桓的养子,名为周武。 武为恶!这是裴郡主私下恶意的猜测,毕竟应桓连个姓氏都不愿给。 叁年的时间虽不长,但孙粲多少还是不放心,那军营里鱼龙混杂,底下的士兵多是民间穷苦人家出身,应冀和他们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她听说军营里没有女人,有的时候抓了俘虏便会成为军妓。 那么应冀呢?他在那会有别的女人吗? 孙粲不知道,隔着数万重山,数千道水,说不准应冀就是搂着曼妙佳人,一面敷衍地回着她的信。 孙粲与应冀相识最多几月,叁年的时间里……他还记得自己吗?说实话,在她的记忆里,应冀的模样也渐渐变得有些模糊,有时候若非刻意想起,她近乎忘记了这个人。 相府的生活其实很枯燥,应桓那不需要请安请礼,没有什么大场合,一般是见不着的。孙粲只得不停地去各家女眷举办的宴席,只有同那些要好的女伴们待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人记得的,没有被人所忘记。 夏日炎炎,可这天气却是变化无常,没一会,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暑气也消了好多,孙粲起身走到窗边,外头已是瓢泼大雨,也刮了风,她忍不住伸手,又湿漉漉地伸回来。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场景。 也是雨天,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好多人围着,靠得最近的那个婆子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着。 她说什么?孙粲竭力地去想,手指死死地攥着暗色的窗沿——轰隆隆! 使劲啊,夫人,孩子已经看见头了——夫人! 她好像又闻到沉闷的,带着血腥味的,还有浓浓的药味,在那个屋子里。 是梦里。 可那位夫人又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孙粲觉得头更疼了,拼命地去回忆,指甲死死地扣着那窗沿。 轰隆! 打雷了。 梦里的女人是个临盆的妇人,濡湿的发黏在脸上,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涂着鲜红的指甲掐着单薄的被。 她看清了,看得明明白白,那妇人是她。 是孙粲。 病 浸饱墨的笔在泛黄的纸上留下痕迹,上官漳憋着一肚子的话不说实在难受,他恨不得画似的将各个药名胡乱添上,好快一些地离了这鬼地方。 他一会定要去孙家! “怎么样啊?我的再世华佗!”应冀坐在主位上,盯着上官漳的背影说:“寻摸出原因了么?我请你来可是治病调理的,不是让你每每坐着讲白搭玩笑的!真金白银是花了,可你——真的有用心么?” 那上官漳的脸又红又绿,变戏法似的精彩,终于忍不住转身,“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再怎么看不上你也不至于对夫人下手!撇开医者父母心不说,那孙家与我家也是世交!我与那孙子靖也是玩到大的,你这话实在无礼,无礼!” 应冀冷嗤道:“原还知道你是个大夫啊!我以为你和太医院的那群草包是一路的呢!她这病你到底治不治得了?” 手一歪,墨汁晕开一片,先前写的不少都看不清了。 “治得了如何治不了又如何?凡事不试试谁知道呢!我先开这方子用用,若是能睡着了便无事了,其实呢……若真不行,便去寻个先生看看吧,莫不是碰上邪祟也未可知!”最后那句是压着嗓子说的,到底不好给人听见。 不过应冀没吭声,捻着手上的珠串。 临走前上官漳又叮嘱应冀“莫要给她吃凉的,还有那香,我先前在屋子——是外屋!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那安神香可万万不可再用了,我知道那香的来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夫人身子弱也有部分是那东西的‘功劳’!早早扔了,早先有人就是用了这个死的!且精贵又金贵!指甲盖那么点就是普通人家好几年有多的开销了。当然了,左右你应冀有的是门路,自然也养的起你那琼浆蜜露灌养的夫人。话说到这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那香叫什么名字?”应冀问他。 “黄粱!黄粱一梦的黄粱!”上官漳瞥了眼他的童子,蹲在外头的墙角,年纪不大,尚有玩心。 雨下得很大。 “是了,方才我好像闻到了檀香,可是你熏染了什么吗?” 应冀面无表情地看他,仍是没有回话,不过上官漳倒是看见他捻着一串珠子,还挺眼熟。 “你该走了。” 行呗,上官漳也无所谓,走就走吧,他还不想留着呢。 国公府里的都是应冀的心腹,应桓和应仲倒也不是没有安排人进来,不过应冀自然是有办法处理的。 估摸着时间孙粲应该是用完早膳了。 他瞧着回廊那有株花长得不错,即便淋着雨也长得很娇,便折了下来打算带给孙粲看看。他才进屋呢,就听见东西砸碎的声音,更要命的是还有孙粲的尖叫。 “六娘!”应冀猛地推开门,就瞧见里头乱的很,地上竟是瓷器的碎片,盛着的东西也洒在地上,冒着热气。孙粲喘着气,捂着胸口狠狠瞪着那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的婢子。 “贱东西,怎么侍候主子的!”他气得一脚踹在那婢子的身上,应冀向来就是个力大的,更不要说这叁年待在塞北军营那。 那婢子随即吐了血,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马上有人将其拖走,又有清理打扫的。 “她要害我,她要害我!那白粥里竟是恶心的虫子,还有——”孙粲惊恐地抓着应冀的手,“她是别人扮的,她是——是云儿!她没死,她和那老虔奴没死!她要杀我,是她们!”她已是崩溃,对着应冀又哭又嚷,头发也散了,乳白的披在外头的纱衣滑落,露着一边莹白的肩,很快,她又甩开应冀的手,满眼戒备,“你——你又是谁,谁让你来的?啊!你走开,滚开!是云儿,不对,是崔洁英,是她——啊啊啊!是不是茗柔!”应冀蓦地绷直了身子,迅速上前想要拉住她,却见她尖叫着捂着耳朵蹲下,颤着声喊:“叫应冀回来,叫应冀回来啊!” “我就是应冀啊,阿粲,我是应冀。”他由着孙粲打自己,“没事了,没事了啊,我回来了,我已经回来了。” 她本来就睡得少,自然没多少力气,这样一闹,更是耗费许多体力,应冀不断地抚着她的背,“没事了啊,没事了。我们已经回家了,阿粲。我们已经回家了!没有人敢害你的,不会有的。” “阿冀啊,阿冀!”她抱着应冀哭,“她要害我,都要害我!杀了她们啊,我要你去杀掉她们!”胸口湿湿的,应冀好脾性地问她:“听你的,你说,要杀谁!。” “茗柔……茗柔!”恨意占据了她的全部,像洪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她打从心里地厌恶,恨不能碎尸万段。 “谁是茗柔?”应冀梗着嗓子问,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其实他的手也在抖。 “茗柔是——是——是谁?谁是茗柔……”她怔怔地望着应冀,情眼蒙蒙,抓着袖子的手也渐渐放松,孙粲的情绪终于变得有些平稳,应冀缓缓吐了气,一手安抚地抚着她的背,一手自上而下地顺着她的发,“好阿粲,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你听见了吗?没有茗柔,这儿没有叫茗柔的人。勿要再哭了,贱婢早死,剩下的便是那姓崔的——你宽心,我不会叫她好过的。”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变成这样的。怎么办,我真得了疯症,我……”冰冷的脸贴着他的侧颈,孙粲小声小声地抽泣,得了这样的病,变成一个疯子,她还不如去死了。 “胡说!谁说你疯了?得了疯症可不是这样的。你太累了,阿粲。不会有事的,你会好好的。”他沉着声从怀里取出一串子,缠在她细细的腕子上。 是檀香,她闻到了檀香。 短短几月,她好像比叁年前还要瘦。明明那会他还从信上看到说孙粲的身子有好转了,人也精神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肉。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会好起来的。”他对着孙粲说,但更多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天夜里孙粲罕见地睡了一晚,没有噩梦,没有莫名其妙的人。 可应冀却一晚上没睡,支着身子,看了她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天才亮了一点,应冀便换了衣服,带来几人出去,傍晚才回来。 一道回来的,还有个容貌极其出色的郎君。 那时孙粲正坐在庭院前的长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外头的雨。 她仍是忍不住伸手要去接,一把折扇却快她一步,白底的扇面画着水墨图,接着的雨水不偏不倚地落在那画上的瀑布处。 孙粲眯着眼睛抬头,却瞧见一眼生的郎君笑眼望她。 但见那郎君不过一十五六的年纪,乌黑的头发似上好的绸缎,打成一个个的辫子散着,肤白似羊脂,眉如远山,青若黛,同样是一双桃花眼,却不似孙粲姊弟那般的冷意傲然,浸着浓浓笑意的眼似醉非醉,含情若秋水,稍稍一弯,便似那月牙似。一袭红衣夺目张扬,通身的气派一眼便可瞧出是金玉堆砌的贵族小郎君。 “夫人好雅兴,可惜今日这雨不干净,只得委屈在我这扇面上赏雨了。”那郎君声如珠玉悦耳,唇红似涂脂,修长的手轻轻一扬,那扇面里的山水画竟都活了,渔翁悠然划着桨捕鱼,自山顶而下的瀑布飞流而下,溅落时的水渍也跳出山外落在孙粲的手上。 不远处的云密密聚集,渐渐变浓,不一会便下起了小雨,继而转为大雨…… 孙粲几乎不敢相信,“不知阁下是?” “区区小名不足道尔,夫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红衣郎君微笑,手再是一转,扇面重新变为平静,那渔翁也维持着捕鱼的动作。 —— 我看见是破五十,但就和之前一样抽人送占卜吧! 感兴趣的就留言评论(得说清楚要不要哈,不然我不知道),不敢兴趣的就随意哈。我也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别的作者送啥我也不清楚诶,晋江好像是抽人送红包的。我记得我当时还被抽中过,挺开心的。 前提先说啊,占卜不是算命,感兴趣的就来占,没关系,什么都不用提供,就说你是男是女就好了。我不收钱,不收钱,不收钱!!!我不是工作这个的,也不靠这个赚钱,别怕。 , 巫 孙粲盯着那郎君散着的小小的,随着他的动作飘呀飘呀的卷儿,忍不住问:“小郎君家住何处?听着口音不像是帝京人氏。” “夫人好眼力,我家不在帝京,也不在这——大殷!不过年纪轻,没见过世面,瞒着家中出来闯荡。”他露着一口洁白的牙,模样乖顺无害,“这可是我与夫人的小秘密啊,说出去给人知道了,我可就不能待这了。” 腕子上缠着一串长长的佛珠,檀香似乎一直萦绕在她身上,不知为何,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才要说话呢,就听见有女子嬉笑的声音,孙粲的脸色变了,身旁的婢子立即齐刷刷地跪下,细看皆是颤抖着身子。 “方才是谁在嬉笑?”她细着声问,目光冰冷,似吐着信子的蛇,慢慢扫过每一个婢子身上,“我听见声儿了,在笑什么?不会——是在我罢?”她竟也笑了,可那些婢子吓得都要哭了,疯似的往那地上磕,吵得孙粲更烦了。 “既然都说不是,那就都视为同罪好了!这样又公平,又省力,对不对?”白玉似的软指捏着柄团扇,轻飘飘地,又让人如跌入了冰窖子似的凉。 应冀来时,那批婢子早就被拖走了,除掉被留下的绣诗,就剩那红衣郎君和孙粲。 “怎么不开心了?”他拿起那柄扔在一边的团扇,往孙粲脸上慢慢地扇着风,“厨子那做了些甜羹,我记得你从前就爱吃,盛一点吧,多少吃一些,垫垫肚子。” “从前爱吃?你怎么知道我从前喜欢的现在就喜欢了?”她嗤笑一声,漠然地转过身盯着那廊外的雨,“人都是会变的。你,我,所有人。都是会变得,每天!” 红衣郎君对着应冀笑,耸耸肩,他府里的小娘子们可不敢这样同他说话。 女人嘛,他还是喜欢乖巧,嘴巴严实的。 当然,还要够漂亮! 虽然不得不承认,应冀这夫人确实貌美,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哪哪都挑不出错。这无论是放在大殷还是大楚都是少有的姿色。 可惜……就是这脾性实在不怎么样——即便现在是沾惹了腌臜东西所致。 手上的折扇“啪”地打开,红衣郎君闲逛似的去了别处,也无人拦着。 “无妨,那你告诉我,如今爱吃什么,一会让人再做。那甜羹我吃便好了。”他对吃的不在意,往往都是由着孙粲的喜好。便是孙粲吃剩的饭也自己拿去一块就着菜肉吃了,从来不挑不嫌。偶尔倒也有想吃的菜,便也吩咐下人做了。 “六娘,你要吃饭,不管怎样都得吃一些。”他抚着孙粲尖尖的下巴,亲昵地挠了挠,有些痒,瞧见她弯着眼,应冀也舒了眉,这笑笑多好看呐,就该多笑笑。 绣诗早退下了,廊上就这夫妇两人,离屋子也不远,应冀起身半蹲下身子道:“雨大了,要看回屋去看。来,我背你。” 应冀背过她好几回的,在叁年前。有时候哄她开心了也会背着她满国公府地跑。 如今应冀变得更高了,身形更为高大 孙粲趴在他的背上,手指摩挲着他的脸,“糙了好多,那的风沙很大的。” “又说孩子话了,那若是舒服地,人人都要去了。” “阿冀……以后你是不是还会走的?以后还会是叁年?五年,八年,总不会十年吧……” 所以这就是孙粲当初不能接受的原因,应冀若是以军功夺势,那打仗的时候不都有他的份儿吗?可若不去军中,那他又该怎么办呢?继续以痴子的形象活下去吗? “我阿耶当初就是这样的,常年不在家。自我有记忆以来,甚少见着。我知道你委屈,和旁人比起来,我这个丈夫对你真的很失职。可我若是不去,那岂不是真成了废物吗?” “我现在一十九了!嫁给你的时候一十五,才及笄!后来一十六的时候你走了。这期间其实不过几月……我们自成婚到现在其实不过叁年之多,真正在一起不过几月。为什么不想想我呢,我也会想你的,也会想你多陪陪我,你一次也没用陪我过生辰……我是不是太坏了,老想缠着你陪我。” 应冀沉默地将她往上拖了拖,到屋子里了才道:“我是你丈夫,陪你是天经地义的事。”说完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以后得空了就陪你。” 孙粲脸上的表情僵了僵,随即扯着笑,“你对我真好。” 应冀这回不说话了,就是盯着她看,弄得人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好好的这么看我做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瞧着你好看,多看几眼不行么?你也说了,咱们相处的时间不多,这不是有机会了,咱们多看看彼此,别哪天见着了认不出来。” 孙粲:“……你爱看就看去吧,我是没那精力。”不知是臊得还是恼得,竟红了脸,多少添了几分生气。 “那红衣郎君是谁?” “他啊,有些事情要他过来,你不用管。” 孙粲有些累了,枕着他的腿轻声道:“他生得好俊朗,再过个几年,只怕我阿弟也不及他。也好厉害,能让死物化为活物。” “睡吧。”他用指顺着她的头发,一手盖着她的眼,低着声,迷糊中竟也让孙粲觉得应冀生得也不错的幻觉 。 待人彻底睡去了,应冀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符,给孙粲挂在脖子上。又取下她原本戴着的长命锁,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怎么样,可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看着那坐在椅子上的红衣郎君,态度少有的好。 “府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藏得好严实,找了好久。至于夫人那——有两个原因!一则是前世债,今生偿。二则便是怨魂缠身。” “何解?”应冀的手抚着腰上的佩剑,垂着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红衣郎君嚼着嘴里的松子糖,手指磕了磕小几,待应冀倒了茶给他才说:“脏东西我是已经弄好了,那怨魂么——得等!夜里你同我一道在屋外,你夫人夜间难眠怕就是那东西的缘故。” 但这期间得准备些东西。 “此事了结后我派人送你出帝京。” 红衣郎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松子糖甜腻腻的味道让应冀有些受不了,但他也未说什么,“我来这是寻人的,没见着是不会走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人嘛,多少都是会有执念的。我要找着她,不仅是为我,还是为了我父亲!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父亲待她那样好,事事都想着她,可她还是要走……不论我父亲如何求她,就是为了我——她也该心软啊。为什么她还要走……我听闻她过得很好,和心上人在大殷过得很恩爱——还生了两男一女!”红衣郎君低低地笑了,惹得应冀不由看了他几眼,就怕他有什么疯病。 “我父亲死了,我这些年过得也不好。和她这么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这很不公平。所以啊,我为什么要回去?既然我不痛快,她——难道想痛快?你若真要谢我,便帮我把她找出来,到时我一高兴,没准还能欠你一人情哩!” 应冀不以为意,往他那空杯里又倒了茶,“你把知道的和我说,我让人去查,查到了当我谢你,没查到也无法。” “好,好!好一个应仲卓,你夫人的事我会帮你解决的。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补方,你拿去让人看看能不能用,吃着对身体好的。”他抱手枕在脑后,散着的辫发皆用银环固着,卷卷的碎发迎着风飘呀飘呀,醉人的含情目懒懒地眯着。 应冀暗忖:若真要相比,孙祁的容貌确实要女气许多,而孙粲与其相比多了娇媚而少了肆意与无畏。 他初见此人时便想,这又是个和孙祁那般由着性子胡闹的祖宗!可偏偏他就是有事要求于这祖宗,派了人好吃好玩地招待几天才将人请来。 听说是从大楚来的,在那颇有身份。应冀本来不信,可直到看见他腰上挂着的金香玉时才隐约猜着他的身份,故而劝他将玉坠子收好,给有有心人瞧见会沾事。 大楚能佩戴金香玉的只有两种身份: 要么是皇族,备受宠爱,天子亲赐。 要么就是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李姓一脉。 夜 外头的雨还下得很大。 “你的夫人很美,真的。”那红衣郎君又扔了一把松子糖进嘴里,“若非我年岁与她不般配,哼——不过看得出来,她性子也不好吧。我还是喜欢乖的,我府上的侍妾都是温顺可人的。可惜加起来也不及她四分。” 应冀瞬间变了脸,绷着身子,杀意顿起,按着剑沉声道:“你再敢拿她和那些东西比试试?” “啧,看不出啊,就这样宝贝?也对,若非在乎,或许就没有什么前世今生了吧!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的。毕竟那时候的我答应你了的。我可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当好人晚上才睡得着呀。”他的手指绞着自己的卷,一下没一下地拉直,放开,又拉直……一点也不怕的,大咧咧地斜斜坐着与,颇有挑衅的滋味。 “莫以为我真不会动你!就算你是大楚国师又如何?别忘了,你要找的人在帝京。” 那红衣郎君冷了脸,“你敢威胁我?”他并无否认国师的身份,应冀的确没有猜错,只是这郎君性子不定,方才还冷着脸呢,可没一会又笑了,吊儿郎当地绞着卷儿,“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就不怕人说你勾结他国,企图造反么?”他自说自地拍了拍手,犯病似的笑得开心,“也罢,也罢!我这人最是心善的。看在你好吃好喝地伺候我那么多天,勉强与你做个友人罢,我名李玄筠,字令归,号灵虚子。”他抱着手歪坐在窗沿上,一只脚点着地,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应冀闭着眼睛好久,终于挤着声道:“这是她自小戴着的长命锁,你要我拿来的。” “拿来我瞧瞧,啧啧啧,行了啊,大不了垫个帕子包着就是了。我若是不碰,你这锁拿了也是白搭!这虽是个银的,但也是个稀罕物。想来也是,孙家便是不要的废物也是值钱的宝贝。这锁……怎么也沾着了脏东西呢?” 他自然是能看见这锁上的黑气,掐指施咒,玉似的脸上哪里还有不成调子的风流样,皱着眉问应冀,“那东西到底有什么仇,这样狠心要害你夫人……不对,不对……”他拿着银锁,踱步在屋子各个角落,终于在靠近国公府的一条通往花园的小道方向才变了脸色,“怎会有婴孩啼哭的声音?你家谁没了孩子——你不会有什么私生子吧?” “我并无听见你所说的啼哭。” “你若是听见,也用不着我来了。也是怨灵,但比起前面那个,这是个早产的婴孩,好重的怨气……是个小郎君,对你,对你夫人,怨念颇深啊。” 应冀面色难看,死水一般,半晌才道:“可有法子么?” “有,当然有!晚上一并解决咯,不过我想这孩子跟着你夫人有段时日了,压着她,自然身子就不好了。” 李玄筠看了眼窗外,报了几样东西的名字,“你准备好这些东西,我出去一趟,时候到了再来寻你。” 屋内再次变得寂静,独留窗外风雨交织着树叶发出的唰唰声。 “你瞧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自己不痛快也要教别人不痛快。活着如此——就是去了仍不教人安心。”下颚微微发颤,应冀只觉得胸口很疼很疼,喘口气的力也没用,鼻子眼睛酸涩得很,“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恨应家所有人。其实那会说和离不是气话,若是和离能教你好受些,我早该放手了。可是我不甘心……好不甘心啊……你怎么拿孩子做筹码呢。孙粲……论心狠,我真比不过你。我后来才发觉你是故意的,故意把药倒了,死熬着身子回帝京,硬生生地拖到那样地步来报复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若真不在乎你了,你就是死了能怎么样呢。” 可是偏偏应冀就是在乎,孙粲太了解他了,夫妻一场,她太清楚了。 “不过无妨,待这事情解决了,须臾往事皆已消散。前世种种再不重现……我是他,却也不是他。就当是梦一场,梦醒时分,皆是过去。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他仍是年轻时候的应冀,不过那会受了重伤,昏迷时,前世种种彻底想起。初觉荒唐,许多事情与如今都对不上,可他还是忍不住地信了几分,待回了京,进宫面圣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找她。 李玄筠一进府便说好重的怨气,是个女的,后来又说是是个划画了脸,硬生生被溺死的女人。 他一瞬间想起来了一个婢子——茗柔! 如今他彻底相信了,茗柔也好,孩子也好,都与前世有关。 夜间暴雨倾盆,夜色浓如墨,狂风伴着电闪雷鸣怒号着试图摧毁帝京。 屋内,烛光跳动,鎏金兽炉鼎里吐出袅袅青烟,安神助眠。不知何时,原本干燥的地板慢慢浮现一串湿漉漉的印子,缓缓向着床榻方向…… 纱帐猛地掀起,床榻不远处,湿漉漉的印子上升起一团漆黑的雾气,继而幻化成一娘子,鬓发如漆,其光可鉴,柔柔地束着。 “夫人,奴奉家主吩咐,请您前往书斋一趟。”那婢声若黄鹂鸣翠柳,一个奴唤得别有一番韵味,随便换个郎君过来,只怕勾的心痒难耐。 “夫人,夫人……啊,夫人可是身子不便?那还请恕奴大胆——”那婢子始终垂着脸,慢慢直起身子往床榻去,细看那婢子竟是踮着脚尖,以极其诡异的模样走着。 待到那榻上薄被拱起处,婢子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血脸,眼珠要掉不掉的,一只手掀开被子,另一边伸出拿着一把短剑的手便往那被中的人扎去。 “孙粲,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吧,我等这一天,等了这一天不知道有多久……哈哈哈哈哈哈……”那婢子狞笑着疯狂往被中人脸上扎,一刀又一刀,血肉横飞,浓厚的血腥味让那婢子兴奋到胆颤。 “你这是要扎谁啊?” 这声音刻进骨子里,每每想起,便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可,可是她不是已经—— “茗柔?你是叫这个名字么?可是怎么办呢,你方才扎的,也是个叫茗柔的婢子呢!是我,特地特地从宫里借来的婢子茗柔呢。怎么就给你扎死呢?”孙粲白着脸站在那婢子或是叫茗柔前,很奇怪,明明这样恐怖的模样她该害怕的,可偏偏孙粲竟感到发自内心的痛快,甚至忍不住想笑。 “之前都是你吧,笑也是你,哭也是你,待我入睡后作乱的也是你——真以为我不记得你了吗?茗柔?得罪我的下场难道忘了吗?也对,像你这样的脸,划了也便是划了,有什么干系呢?难不成听多了奉承话还真以为自己能做姨娘或是正妻了?知道么,每每我听见下人汇报你的反应时,真是——怎么,还没反应了吗?你以为的那些机会,不过是我闲着没事赏你的,你熬汤做点心借着给小太子的名义去寻应冀,当真以为是老天助你?”孙粲歪着头,悲悯地看着那面部全非的婢子,“他就算真的对你起了心思也不会要你的,他还不至于为你这样玩意来恶心我,纵使你挑唆太子为你说话又如何?哼,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怀的也是他正儿八经的亲儿,你们害的我小产,你觉得他会同意么,同意你为妾来照顾孩子?” 茗柔恨意大起,一把将孙粲推倒在地,连带着架子也倒了,许多放着的瓶也碎了,孙粲忍着钻心疼笑:“怎么,被我戳穿了就心虚了?这下叁滥的手段谁教你的,是你生母,宫里的嬷嬷,还是应皇后啊?你知道为什么榻上的人是茗柔不是我么?我早就知道是你了,早早就让人去宫里把人带来了,还特地想了办法,怎么才能让你把她当成我呢?我想了好久好久——” 脖子就这么被掐住了,茗柔一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事情是对——孙粲,又是孙粲,她才不得好死,这样的人,原本扎在床榻上的人脸上的短剑被茗柔隔空拔出,冰冷带着血腥味的手指抚着她的面庞,“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你害我杀死了这一世的我,没关系。我把你杀了,夺了你的身子就好。孙粲,同样为人,凭什么你的起点比我们好那么多呢?你是主子,我是婢女。你自小穿金戴银地坐在书斋里看书写字,而我却要起早贪黑的干活。凭什么?凭什么!不过就是有个好出身,好容貌,就得来了应冀爱你,但凡你开口,他没有不点头的。你说,我若是把你的小脸划成我这样,再砍掉你的手,他还在乎你吗?” 那刀就已经贴在她脸上了,茗柔以为她该害怕的,却不料孙粲还是笑,“你试试看啊,他若因我容貌毁损而弃我,那就和离好了,我孙粲做不来低叁下四的讨好。”她已经听见脚步声了,身上疼得冒汗,“你照过镜子吗?你这张脸真丑,丑的让我恶心,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打第一眼起,我就不喜欢,不过是个婢子,自以为是什么东西,你放心,我会让人把她治好的,带着满脸的伤,被人指点取笑,活着不是最痛苦吗?” “你放心,用不着你治,待我夺了你的身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你干了什么?”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眼珠是彻底掉下来了,孙粲使劲把刀往茗柔身体里更深了深,用力一转,甚至可以听见刀子搅动血肉的声音,“你这贱人,贱人——啊啊啊!”一把长剑穿过手骨,茗柔痛的尖叫,哪里还管孙粲。 “六娘啊,六娘!你伤着哪里啊,哪疼啊,你说话,别吓我。”应冀的手都在哆嗦,尤其看见孙粲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因为被掐着脖子,脸涨的通红,不一会就青白青白的,下人早就去请上官漳了,他想把孙粲抱起,可摸着她背后湿漉漉的,是血。 他脑子当即就嗡地一声,颤着声,“阿粲呀,别睡啊,别睡,把眼睁开!”他眼睛都红了,如果孙粲有什么,他受不了的,他真的不能再受一次的。 往事随风散 其实这时候孙粲已经痛死了,骨头都像断了一样,可就是死撑着半睁了眼,看见应冀涕泪满面的,忍不住弯弯嘴角,“别哭了,本来就生得不好看,再哭就更丑了。” “哎,我不哭啊,你撑着些,一会上官漳就来了。”他也不敢抱她,生怕哪里不注意就伤着,就坐在地上,让她躺在自己怀里,这时候他哪里还管那榻上莫名多出来的女人啊,只要孙粲没事他就谢天谢地了,这手就一直抖,那后头的血不断地淌,应冀冲着门外大喝:“都站着寻死么,还不再去催催——” “吵死了,少说些。”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啊,不说了……” “你听我说……我,我其实不是这一世的孙粲。那女鬼的怨气也因我而起。我知道他找了李玄筠帮忙,让你知道了那些事……咳咳咳……我和他——其实这本来就和你们无关的。我是我,他是他。你是你,孙粲还是孙粲。我们,我们就不应该有什么交集的。所以以前的事情和她无关,更与你无关。发生那些事情的孙粲应冀已经不在了,所以与你们有什么干系呢。”她痛得都快没意识了,可仍强撑着,“孩子的事情我有责任,他也有责任,但是和你们无关。你别这样看我,我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说叁说四的。该管的人也不在……说这么多,我就想告诉你,那些事情你就当梦一场,都已经过去了,你若觉得不痛快恨我便是,她不知道的,什么也不知道。没必要和她说……” 他怀里的孙粲声音越来越小,鬓发早已被汗浸得濡湿,用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凌乱的衣领扯平,“你和他不一样,虽然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觉得你们不一样。但这样挺好的……咳咳咳,我该走了……放心,她不会有事的。那孩子的事情李玄筠心里有数,怎么解决他知道,同不同意是你们的事。 我走了,这里毕竟不是我待的地方。去晚了,他该急了。” 应冀看着她彻底阖了眼,脑子是彻底空白了,乱糟糟的,浆糊似的,忍不住胡思乱想,李玄筠说其实前世那个应冀不光光是想他知道那些事,还想占了他的身子,并且还要以这一世孙粲的身体为载体,将从前的孙粲的魂魄召来寄身。 也就是说,本来两人的身体都会被夺走,就是孙粲没有,他的也是必须要夺的。 只是后来……李玄筠只说了意外。 现在想来,这意外无非是和那已死的孙粲有关。 醒来已是数日后,屋内的陈设有些陌生,孙粲揉着额头看了那床帐上缀着的珠串好一会,她记不清昏迷前的事情了。 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模模糊糊地感觉能想起,却又是想不起,好像有应冀,应冀回来了?是梦吗? 她听见了脚步声,可浑身都疼,动不了,只能等着那人过来,却不知道是谁。 “六娘!”应冀见孙粲醒来忙要她别动,“伤着了,别动,要是后头伤口崩开了,要留疤的。有没有哪不舒服?喝水吗?让人熬粥撒点糖好不好?吃着甜滋滋的,润润喉咙也舒服。” “嗓子有些干,倒点水给我。唔……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孩子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还有人和我说什么,是孩子可怜吗?只记得问我要不要这孩子,要的话便给我了。我想这孩子又不是物件,怎么说送就送呢。” “那你要了吗?那孩子。” “要了吧,谁记得呢。”应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要了。 那早产的孩子不能投胎,李玄筠说若是同意,可以再托生回来,重新成为他与孙粲的孩子。应冀当然是想的,可孙粲若是不同意也不行,但又不知道如何说,所幸李玄筠有法子。 “熬一碗清粥,我想撒些桂花蜜。” 这有什么,孙粲这会就是想吃龙肝凤髓他应冀都要弄来,交代好下人后,便也上了床榻和她说话。他看着孙粲还是一副病怏怏的,但到底比他刚回来的时候好。 那才叫印堂发黑,眼袋发青。 “伤养好了换个宅子住好不好?那会还未出征的时候,陛下答应我若有军功便封你为襄成君,另外再赐豪宅美院……这我里瞧着不好,我们换个地方住。” “我倒是想呢,可你阿耶还在,总不能一直住外头。还是得搬回相府。你家倒是奇怪得很,你阿耶是丞相,应仲是个将军倒也没什么,可你——你竟然是国公。若是你阿耶去了,你封个国公也罢了,偏偏还好好的。” “这有什么,宫里那位若是高兴,便是封我做郡王都有可能。想这些做什么,没意思的。你瞧,喜欢吗?” 应冀不知何时拿了个草蚂蚱,编得活灵活现的,见孙粲喜欢,就放她手上给她玩,逗孩子似的,“还有小鼓呢,我在那边瞧着好多帝京没有的,零零碎碎买了些,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给我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奶娃娃。是了,你当初——当初把崔家娘子弄哪去了,我之前见过她几次,不知为何,总觉得怪怪的。就是觉得她好像……”她想了好久,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应冀闭着眼大咧咧地说道:“嗐,哪不一样了,就是骚了呗!这么多男的伺候,可不是骚了。” “你找人给她破红了?”她这会来劲儿了,身上都觉得不疼了,一时也不管应冀说得什么浑话,“什么叫这么多男的?你告诉我,我不明白。” “她的身子可轮不到那些人破。”应冀见孙粲感兴趣,便侧着身子道:“那会咱们不是去寺庙么?我瞧见了崔家的牛车,便吩咐了人扮作山匪劫走了。关的地方也是我阿娘陪嫁里的一处。每日都有年轻郎君去伺候她,只要不破身子,怎么玩都可以。蒙着面呢,旁人也瞧不出来。只要交了银子便可进屋碰她。” 这事情干得也够缺德,把人抓起来也算了,还拿人身子赚钱,反正孙粲是没想到,这么一听,竟觉得应冀也是个人才。 “她如今回来了,这事……就怕查出来。” 应冀闻言不由笑了,“傻孩子,她关着的那些天一直吸着一昧香料,不光催情,还是极其霸烈的,通常都是那些窑子里控制娼妓做的,只要闻过,便是贞洁烈女也会变得淫荡,且戒不掉!所以啊,每过七日她变会到城外寺庙借着求佛之名与底下人接应,重回那宅院——你可知她如今被称为什么?” “杏娇娘!” “是她!杏娇娘……她竟然是杏娇娘!这……传闻杏娇娘容貌妩媚,善歌善舞,身有异香,闻之……”她说不下去了,可不光哪点,都与崔洁英搭不上。 “若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哪里有郎君会来……她如今乐在其中,哼,浪得很!” 孙粲当即变了脸,“你是不是也去过?不会也摸过吧,啊哟,用不用我帮你讨来啊?” “她那样的东西我可没福享受,你若真为我好,就赶紧养好身子,我都叁年没开荤了,在塞北,想你想的身子都疼,恨不得马上飞回来寻你。” “你……你也就这时候想我罢了,还说回来呢,那军营里不是,不是有军妓么……谁知道你有没有去消遣。”她越说越不舒服,竟把那草蚂蚱扔他身上,“那里头乱七八糟的人多,没准就挑唆你一道呢,几人一起,不知道有多自在。” “越说越没边了,你这样我倒是要怀疑你呢,你是不是背着我去什么小馆消遣啊?左右我不在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去了。”应冀如今也学聪明了,倒打一耙,反正他怎么解释也无用。 这下孙粲可真是恼了,“你这人好没礼,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吗?什么小馆,这几年我就是出府的次数都少之又少,你——你——”她说急了,气都喘不上来,捂着胸口只觉得那砰砰砰砰地跳,吓得应冀忙去拿药给她服下。 “我不过是玩笑,怎么就急眼了呢?你还生气,难道我就不生气吗?老是疑神疑鬼地怀疑我,就不许我怀疑你么?无非就是仗着我疼你,你怎么就不疼疼我?”应冀没好气地背过身子,都不想看她了,其实自个也有些恼了。 孙粲也不傻,有时候说话就是不过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见应冀背着身,抿着嘴往他那挪了挪,抱着他的腰轻声道:“那我错了好不好,别恼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不在,我一个人总忍不住乱想的,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真……真去了……” “真去了怎么啊?我就没去!我放着好好的妻子不要,去碰那些东西?真做了,才是痴的!恩?以后不这样了啊,再说我可真生气了。还疼吗?给你揉揉啊,你别动,仔细崩着伤口,留了疤,又要发脾气。”应冀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不可能真和孙粲生气的,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最多气着了,自己闷会。 “我在乎你,才会疑神疑鬼的,我会怕你不要我,也会怕你骗我。你知道的,如果真发生了,我也没法子。”她这时候就很乖,靠着应冀轻声说话,当下就哄得应冀像吃了逍遥丸似的舒坦,眉间最后的郁色也散了,甚至想:就算孙粲真背着他去小馆胡闹,他也不生气了。 大不了下回他带着去呗! ———— 追·更:χfαdiаn。cοm(ωоο↿8.υiр) 鼻血 应冀一下朝就听底下的人说孙粲去孙府了,本想着这几日忙,今天难得有空要带她去外头玩,到了就见她那小脸板的。 “你说,谁惹你不开心了?”这话应冀都不记得自己说过多少次,觉得挺烦的,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多人要去惹她呢。 天气热,孙粲闭眼捏着团扇慢慢扇着,心里还是不舒服,推开应冀很不耐烦,“热死了,别挨着我。” “我又招你了?恩?嫌热衣服脱了岂不凉快!”他好笑地拉过她的身子,力气大,故而拿着那团扇也扇得有力。 两人如今自然又是搬回相府,回了浣竹轩,里头放了冰,暑气都散了许多。下人端了甜汤,应冀摸了摸碗壁,“再换碗温的来,夫人吃不得冰。”转头又问孙粲:“药喝了吗?” “不是说了我不想再喝了吗?上官漳也说了,没关系的。”孙粲别过脸靠躺在软榻上,娥媚微蹙,闭着眼睛,嘴巴抿得直直的。 下人又端了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汤水,说是应后让人送来的。交代了那碗是谁的,便分别放在两边,便行礼退下。 “我不喝!什么汤汤水水的,我才不喝。你自己喝吧,你阿姊送来的,你自己喝!”她干脆背过身,薄薄的外衫滑落,露着软白的肩。 应冀拿她没办法,左右早膳吃不多,肚子也饿了,先把自个那碗喝了,有什么药味,说不来,胡乱嚼了肉便咽下了。至于孙粲那碗,他也不过是喝了些汤,觉得味道还真不错,便又问:“喝点吧,不腻的。” 那背着身的人不说话,没骨头似的躺在软榻上,看着瘦瘦的,还有些羸弱。 他叹气,不喝就不喝,不过是碗汤,便唤人进来拿走,“和娘娘说一声,这汤的味道有些怪,夫人喝不习惯,故而喝的不多。” “是,娘娘说了,这汤是补身子的,夫人喝不习惯也无妨的,多少喝一些也好。”那下人是应后派来的,见一碗见空了,一碗少了一些,才福了福身子,准备回宫里交差。 待屋子里又只剩夫妻二人,应冀先喝了一碗茶水咽肚,便凑过去找她,“哎呦,怎么啦?和我说说,怎么就恼了?是怪我这几日不陪你么?恩?不气了,你瞧瞧,这都有印子了。”软榻本就是给一人躺的,不大,应冀凑上来,孙粲根本没有位置,便被他抱着贴在胸膛,头埋在他的颈窝。 罗裙轻薄,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孙粲有些不自在,便要推他,“热死了,你离我远些。” “热?”应冀哑着声问,大掌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自己也觉得有些燥了,吮着她的脖颈,在玉似的肌肤印下属于自己的标记,“好香,擦什么了?”一向高高在上的孙氏女在他怀中低下了细长的颈子,发间的珠钗也散落在地,应冀抱着人直接进了内屋,压在床榻上。 “唔……青天白日的……你这样给人看见……不好……”散落的衣裙随缘地扔在地上,应冀抬高了她的腿,随意道:“谁敢管我,恩?大不了咱们搬出去不回来了。”低头掰开两片阴唇,颜色粉粉的,应冀很喜欢,覆了上去,舌头挑逗着凸起的阴蒂,孙粲猛地一颤,两腿下意识地要闭合,花穴湿漉漉的,不断地淌出来透明的液体,应冀还不满意,抓着她的两条腿在狭窄的穴里又舔又嘬,模拟着阳具的进攻。 “舒服吗?”应冀从她的腿间抬起湿漉漉的脸,眼里毫不掩饰着欲望,身下的毯子已有一小片水痕,孙粲轻声哼哼,“你进来吧,没关系的……” 她软的像是被抽去骨头,小脸染着一层红晕,情眼里浸着水光,应冀哪里还受得住,举着早已硬挺的阳具便塞了进去,“真紧……怎么比之前还紧了……恩……别夹……”他掐着孙粲的腰,低头吮着她的舌,粗粗浅浅地抽插着泥泞不堪的花穴。 “怎么样,还疼吗?恩?我干得你爽不爽?”原本就热的天,加上这样一闹,孙粲哪里还有力气,软嗒嗒地抱着他的肩,人也晕乎乎的,“不,不疼啊……恩……阿冀……好舒服啊……”没一会便泄了,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双眼失神地趴在应冀的胸口,散着的头发盖着她瘦薄的背。 应冀最喜欢她床上的样子,又乖又娇,怎么都疼不够,扣着她的手,他觉得身上热得很,心焦口燥的,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在军营,都是一群糙汉子,说话也没规没矩的,什么荤话张口就来,好些东西都是应冀没听过的。 ——“这女人啊就是骚的,不论是高门贵女还是窑子里的姐儿,都是浪的。嘴上说着不要,你越肏,她其实越欢喜。” ——“可不这理!我家那娘们贪得很,天天缠着我,都缠怕了,也不知我来这了她怎么办呢,别背着我偷汉子罢。” ——“我还是喜欢青楼里的妓子,懂得多,会伺候人,玩得花样也多。那回啊,我……” 应冀将她翻了个身压在床下,揉着她雪白的臀,“六娘,咱们今日换个花样吧?我看那画册里这也能进的。”虽是问,可却没有给孙粲反应的时间,便要后入。 撕裂的疼痛让孙粲尖叫着要躲,粗长的阳具堪堪进了头,“我不要,我不要啊……你走开,你走——”她痛得直哭,甚至觉得比开苞那次还要疼,还很涨,像是要被撑开了,“求你了,别进去,我真的好疼,别这样,阿冀……求你了……” “别怕,一会就不疼了,小骚妇,你会喜欢的,一会求着我肏。”应冀哄着她,慢慢地又进了一些,很难受,只想把孙粲狠狠肏一顿。 “你叫我什么……应,应冀你敢这样唤我?”她不敢相信,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本来就疼死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开应冀,也顾不上自己没穿衣服,只想躲开,竟跌下了床,脑袋磕到了地上。 应冀终于清醒了些,吓死了,要扶她起来,却见她惊惧地往后退,“怎,怎么了?到床上来……你流血了?磕着哪里了啊,哪里留血了啊。” 孙粲也吓傻了,磕磕巴巴地望着他,“不是我吧,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 旧事 应冀仰着头,等孙粲递帕子过来。 “你阿姊真是关心你,毒日头天的,送了补汤给你喝,下回干脆送鹿血,牛鞭……左右你都能吃!”她越想越气,直接把拧干的帕子扔他脸上,“把我当什么了?你们应家要孩子,我没怀上,倒是我罪过了?应冀,你自己说,我若是现在怀上了,这孩子你要吗?我看到时候,你头一个让太医给我下滑胎药!” “你——你冲我发什么脾气,这事我又哪里知道!我说呢,你气什么……好了,别气了,不想生就不生了,左右孩子的事急不得,你我还年轻。”应冀捂着鼻子,防着又有血流出来。 孙粲冷笑道:“你惯会做好人,应冀,这事你自己想想叫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都知道外嫁女不管娘家事!皇后娘娘倒好,干脆管起胞弟的屋子里的事!今日是补汤,明日是什么,我倒是不知道呢,都给你一人喝了。想来我那碗里装的不会是助兴的吧!”应冀挨着她就躲开,最后竟一人坐在软榻上。 “瞧你,阿姊并无恶意的。下回若还——” “什么下回,决不能再有,应冀,我这会可真是恼了,话就放着,我嫁来可不是专门为了给你生孩子的,你娶我是不是要正儿八经过日子?你要真这么想孩子,别寻我了,左右一时半会生不出来,你去找别人吧!” 应冀这鼻子还断断续续地留血呢,一听她这气话,忙道:“你这是什么话,心里不痛快就说这话扎我,六娘,委实有些过了啊!” 天气热,孙粲也没精力跟他吵下去,捂着额头道:“这事你自己看着办,你阿姊实在过分,我就没碰过这种事儿!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还有你——满口胡言,什么鬼话都往我头上套,你们存心气我是不是!”越说越气,直接将一旁小几上的东西扫在地上,吓得外头侍候的下人纷纷跪在地上。 应冀也不敢招惹她,生怕给气坏了,小心翼翼道:“莫恼了,莫恼了。是我不是,你有气打我也成,跟自己过不去做甚。是不是还疼啊?我糊涂了,原想着那些话都是床第间的玩笑话,哪里当得了真……你不愿意,就不说了。” “我气的难道就是这个吗?是你阿姊!她在宫里跟我说的时候我就不大舒服了,但也忍着,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姊姊,我弟阿祁——不,这种事我定不可能插手,实在作践身份……” “阿姊她糊涂,你莫要与她计较,气坏身子不值当的。好六娘,怎么了?”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抱着她,“明日我便要人跟她说一声,莫要再多事了。瞧把你委屈的,恩?哭什么,是不是疼?” “你若向着我还好,若是偏着你阿姊……那我又哪里有地哭。”孙粲傲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靠在应冀怀里小声啜泣。 昔有西子捧心,便引人怜爱,东施效仿,而今孙粲又是个病美人,平日里又比谁都傲气,哭得娇娇弱弱的,饶是铁石心肠的也会生出恻隐之心,何况应冀。 “我不向着你向谁?你是我妻,我自然是要偏着你的。好了,我知晓了,以后不会再有这事了,阿姊那我去说,往后让你进宫也推推,她如今是真糊涂,摸不准要拉你做什么。”应冀好声好气地哄,哄多了,自然也懂技巧了,不一会便没事了。 应冀本来就准备要陪孙粲的,自然把手头的事务都处理好,用了午膳,就带着孙粲出去。 “早先就准备带你去西郊的宁云寺,不光雪景好,夏日里头也凉快,还有一池子的芙蕖,各色锦鲤也很多的,我觉着你该会是喜欢的。”应冀挑了帘子,还有段距离。 孙粲没去过那,甚至都没听过,只记得应冀出征前曾提了一嘴,“你好像对那很清楚,去了好几次吗?” “还行,小时候去过,大了些偶尔去。” 她出来又换了件罗裙,料子挺薄的,有些透,应冀出门前也没细看,现在有些后悔,但又不是冬日,能加个大氅,披风的。 等到了地方,那寺院牛车是开不上去的,只得踩着青石阶。 “这都没什么人来吧,石阶都没修整。”孙粲看着四周,完全没有人影,也就她和应冀,随行的仆从,若是在这打劫杀人,很是方便。 “如今人人都去护国寺,谁还来这啊。不过这样也好,人多了,更热。再者我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些人的眼睛不老实。”应冀冷哼,一想起这事,脸都阴了几分,大殷没有前朝那般死板,贵族娘子出去不需要带面纱之类的遮面。 但有些未出阁的小娘子也是会挡一挡的。 孙粲也会,不过她是嫌热怕晒,戴着帷帽挡太阳。 “累不累?休息会。”应冀体力比她好,一口气走山顶都没事,但看孙粲已经有些喘了,便提议休息会。 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站在鬓角,应冀拿着扇子给她扇风,又让人拿了干净的一块软布铺在石阶上,“你坐着歇歇,有东西垫着干净的。” 她有些后悔出来了,这时候有什么好玩的,又热又晒。 “顶头风景好,很凉快。风可大了,到时候你还得拿个外衫披一下。”应冀自己拿了水袋喝一口,又递给孙粲,看她摇头便拧紧交给下人。 蝉贴着树叫得聒噪,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下一地的斑驳,等休息够了,又慢慢往上走。 “偶尔出来走走也挺有趣的,六娘,以后我得空了,就带你出来。”应冀拉着她走过最后一阶,寺里扫地的小和尚正靠着门休息,见着一行人,马上站起来,合掌行礼。 得知是来赏景的,便引着进去,不一会便有僧人带着去厢房稍作休息。 “他们好像认识你啊,真的不是常来吗?”孙粲狐疑地望向他,见他不紧不慢地就着寺里的茶水吃素馒头,挺自在的。 “我阿舅,早先出家,是这寺里的住持。” “你说谁——你阿舅?你母族不是陈家……我也不曾听说陈家有做和尚的啊?”孙粲听懵了,都要怀疑应冀是不是哄她玩笑。 “没有给别人知道的,他自行离开陈家,已被族里剔除了。” ———— 追-更:pο1⑧w。com(ωoо1⒏ υip) 银两 厢房里开了窗很凉快,孙粲见应冀躺着半眯着眼养身,一时又忍不住刺他,“这是累着了吧,难怪娘娘给你汤水喝。年纪不大,身子倒是禁不住折腾,我说她急什么呢,原是这样,想必等阿呦娶妻了,咱们的孩子才会说话吧!” 应冀睁眼冷笑道:“我到底能不能折腾,你比谁都清楚。怎么,是没喂饱么?” 孙粲噎了半晌,又道:“我怎么知道你累不累的,我看你就挺没用的……”说完冷白的面上像是抹了胭脂,也不由低了头,啐道:“我也是糊涂了,好好的,怎么在这地方跟你讲这些。” “都说佛是大慈大悲的,哪里会跟你计较这么多。再坐会,等外头没这么晒了,咱们去看芙蕖,走的时候还可以让人采些莲子,你吃么?” “又不是买不到,何必拿这儿的。对了,既然来了,你怎么也不去见见阿舅?” “他已踏入佛门,自然与俗世之事断了联系,我也无需唤他一声阿舅!若要相见,他自会派人来的,你尝尝,这儿莲子羹味道很好。” 孙粲舀了一点尝尝,的确是比别处多了些不一样的滋味,又散了糖桂花,就是咽下了,也口齿留香。但她东西从来不吃多,点到就好,“确实,不过你不吃吗?” “还不大饿……走吧,去外头逛逛。”应冀瞥了眼窗外,起身拉着孙粲往外去,倒也知道孙粲不爱晒太阳,故而也都挑着阴凉处。 寺里的芙蕖有满满一池子,微风吹,便有馥郁的荷香飘来,孙粲不禁嗅了嗅笑道:“从前我阿耶常说‘顺应时令极美!’现在想想倒也是,你瞧春日里有桃花,杏花,夏日里有芙蕖,秋日是丹桂,冬日里最有名的便是‘叁友’,顺时顺季,极好!”应冀其实不大懂这些,但见孙粲喜欢,便道:“无妨,待新宅子造好后,我让人把这些都种上,你喜欢什么我就让人种什么。待你身子养好了,我带你去塞北,那儿的星星很大,很多,晚上躺在草地上,一伸手就像能碰见似的。” “好啊,其实我会骑马,也很喜欢。但是阿耶不让……说来呢,丞相倒是救过我一命,也有恩的。” 应冀想了想,不确定道:“是不是你曾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是我阿耶救你?后来带你回了相府,等你阿耶来接。”印象中是有这么一人的。 孙粲又惊又喜,面上有些羞涩,“怎么,那会你看见了?” “差不多吧,不过你肯定没看见我。就一直见你哭啊哭的,我阿耶都吓死了,他哄不来小娘子,你是不知道,阿姊小时候阿耶都没抱过几次,那会你哭,我阿耶愁得很,把妾室都唤出来陪你了。”应冀还记得那时他躲在暗处,看着孙粲被一群人哄着,其实他也想过去的。 “倒是给你记着了。”她冷哼,看着蜂啊蝶的飞,嘴里小声念着,“你可得忘了,这事不许和别人说。” 应冀拉着她往前走,寻了一个小船,两人便在底下划着玩。 “阿冀,你如今跟着陛下做事,倒是比过去还要麻烦。我瞧着陛下是个疑心重的……”她伸手拨水,纱制的袖摆轻飘飘地落在水面,湿了。 “勿要担心,我心中有数。过几日有批舞女得劳烦你帮我掌掌眼,说来这种事不该寻你的,但……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看不来这些,舞女也不是说美得就极好,还要舞姿,仪态……你好东西见得多,若觉得不错,自然是极好的。”他划着桨,穿过朵朵大片大片的荷叶,那孙粲奇道:“怎么,你要送人进宫里?为何,太子不是已经……” “不够……你可知蛋若放在一个篮子里,是会全碎的。况且呢,我与阿姊在某些事情上立场不同,怎么,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倒也不是,你我是夫妻,我自然还是以你为主的。无妨,既然要做,便做吧,阿冀!等了叁年了,该让那些耻笑过你的人尝到后悔的滋味儿了!” 应冀停了船,伸手摘了一朵并蒂莲送到孙粲手上,掌心一如往常一样的冷,他慢慢握住,轻声道:“你宽心,我所承诺你的,自然会做到。而你无需帮我什么,只用养好身子,一直好好的。” “你没回来前,我曾梦见许多事情,但都是不好的。我死了,你也死了……我很怕,但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说。可后来,好像有个人跟我说那些都是假的,那些事情不会发生……要我忘记……”她怔怔地看着相握在一起的手,茫然不知如何,“阿冀,其实我有感觉,那些好像是真的。” 莫名其妙死在床上的婢子,还有容貌精致到极点的术士…… “过去了,六娘!那些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去想那么多,就当是一场梦,什么都不重要的。”应冀将她揽在怀里,透过薄薄的罗裙,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你是孙粲,是应冀的妻子,要相信他,他会拼尽全力护好自己的妻子。” 她轻轻地“恩”了声,又道:“你别怪我,汤水的事情我是太恼了才跟你吵的。我知道跟你无关……” “我知晓的,吃不吃莲子?”他又弄了个莲蓬,自己挤着放嘴里吃,见孙粲看他,又递了一颗过去,“吃吗?还可以的。” “你自己吃吧,是了!我听说你前几日让什么人给你五千万钱?” “哦,他啊!恩,我送给他四匹马,作为回报,借我五千万钱,有错吗?” 孙粲蹙眉道:“这不是一笔小钱,人家会给你吗?做什么的,你要是缺银两,我这也有啊。” 应冀疯了才真要她给钱,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找妻子要钱,“你莫要管,我也不缺钱,这事你别再问。他有钱的很,没钱我也得让他吐出来!” 敛财 等着日头下去,暑气消散,夫妇俩才回相府。 “那不是周氏之子么,站门外头做甚?总不会是来等我们的吧。”孙粲说着玩笑,应冀看了外头一眼,便要孙粲放下帘子,“管他做什么,就是死在外头也跟我们无关。瞧你,也没注意,发上沾着东西了。” “许是方才在寺里弄得,我这身衣裳还是刚做的,这都脏了。” “喜欢再做就是,库房里不是还有许多衣料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左右就我们两个人,我也用不上。”应冀对衣食住行方面没什么大要求,只要能用就好。 “再说吧,这式样也是近来帝京流行的,可我也不是很喜欢,总觉得穿着不合适。哎,你笑什么?” 应冀没说,只下了牛车,牵着她下来,越这样,孙粲越觉得不对,“你说啊,到底笑什么,阿冀!你再这样,我可真恼了。” “你不是总说帝京贵女皆以你为首么,那流行的式样不也该学着你的打扮才对啊!” “这……我不是说了句玩笑话,你倒是当真!便是真学着我打扮又如何,我都多久没出去了……你也知道,之前我一直养病在家的,连屋子外都极少去。” 两人还在说笑,却见门外又有一牛车,却是那叫思娘的。 “她怎么也来了?” “这就是那叫思娘的?”应冀若有所思地打量许久,忽的笑了,引得孙粲道:“你又发什么痴病,莫不是觉得那思娘长相可人,春心萌动了?” “好六娘,你说,我若是把她送进宫如何?” 孙粲大惊,没想到他起了这样心思,不由也认真打量起那思娘,蹙眉道:“容貌虽好,可不是个好控制的,莫要养虎为患的好。” “我既然有办法送她进去,那也有法子让她出来。我能给她的,自然也能收回来。” 孙粲轻摇团扇,慢步走在长廊上,“可你送进宫也得让那位喜欢,否则再漂亮,也是白费功夫。” 那日皇后生辰便看出来,武帝对应皇后不是没有感情,虽然觉得帝后之间有些怪异,但大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阿冀,你以为吴王如何?” “年轻有为,是个做好储君的料子。” 孙粲听出了不对,试探道:“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要知道如今的应冀已是武帝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武帝的意思。 “自然是那位的意思,太子实在年幼,且性格平庸,不足以为大任。虽说如今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可老话常说,‘叁岁看老’ 他如今又是几岁了?启蒙就比寻常孩童要来的晚,话都说不利索。”就是应冀这个做舅父的,也看不下去。不说别人,就孙祁那小郎君,路都走不稳,便可会作诗了,其文理皆有可观者,无人不称赞,无人不感叹孙祁之子天资聪颖。 应冀看了眼孙粲,不知日后,他的郎君会如何。 该是不错的吧?孙粲也是会诗会画的,孙祁会的她也会,甚至有的方面,孙祁还不如她。所以既然孙祁的郎君如此优秀,那他应冀的小郎君该是更优秀的啊! 如此一想,应冀不由盼着孩子的出生,孙粲的肚子还没动静呢,已经开始幻想着孩子的名字,容貌…… 第二日早朝过后,他如平常一般被武帝留下,可脑子里还是孩子之事,武帝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咳了咳嗓子道:“可有什么要事要做,怎的今日做事这般马虎?” “姊夫,您说……我的小郎君,该起什么名儿好啊?” 武帝惊了,应冀才回来多久,那孙粲竟怀上了?哪有这么快的,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吧!可又不好直接点破,武帝委婉问道:“要不请太医去看看脉象?朕记得孙氏之前一直养病未出,身子可好了?” “好是好了,不过还得静养。” 武帝了然地点点头,还想着那孩子之事,又道:“可告诉你阿姊了么?孙氏有孕之事。” “啊?她不曾有孕啊,我只是想着要为郎君起什么名罢了。”闹了这样乌龙,应冀也觉得尴尬,还是说正事吧。 “我已想好弥补国库之虚的法子了,只是得要姊夫帮我才是。” “这有何难,只是这法子是什么,你说来给朕听听。” 应冀上前,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里头有几个地方被标记着红圈。 “这几个圈出来的地方官员,个个都是只大肥虫,家财万贯,我向他们‘借’些,也不足为过吧!” “谁这样好心会借你,只怕不要你贴就好了。” 应冀轻笑,缓缓行了一个礼道:“所以得要姊夫帮我才是。” 要让人吐出银子的方法有很多,强迫是一种,自愿掏出的更是一种。这些人不老实,可养在哪也是简介间接地为朝廷敛财,等时候到了,随便捏个理由抄家,钱不就又回到朝廷了吗?当然,只是一种,还有一个法子要比抄家方便许多。 首-发:lamei7.com (woo16.com) 野心 夏日里的夜晚虫鸣阵阵,应冀拉着孙粲上屋顶看星星。 “从前未出嫁时从未想过能这样,阿耶与阿娘看得很严,凡事都要小心。况且上了屋顶,给人瞧见到底不好。可坐这,看什么都是不同的,比矮处看到的东西更多更广,我一伸手,就好像能碰到一般。”她靠着应冀一侧的肩膀,孩子气的伸出一只手,不由笑了,夜里的风有些大,吹得孙粲的衣裙飘飘,含笑的情眼望着满天的繁星,应冀不由紧了力气在她腰上的手,低声道:“若是喜欢,以后常来看便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地。” “冬日上来就没意思了,你听……”食指覆在他的唇上,孙粲只要他放轻了呼吸,听着不知名的虫儿们交织在一起的鸣叫,耳旁是带着些热的风拂过,他嗅着夹杂在风里的花香,以及最为熟悉的是孙粲惯用的香料。 “我只想以后都如现在这般……” “什么?” “我说——这风吹得很舒服,比白日里的毒日头舒服太多。你今日在家都做什么了?” “看了会书,也没做什么。如今外头热,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过几日我带你去丽山那的宅院避暑好了,住几日再回来,左右这几日也没什么事要用我的,你觉得呢?” 孙粲往后仰了仰,将腿收了些,抱膝道:“若真说避暑地方,我倒是知道一处,谢家有处宅院是住着极好的,早先我们都是去那,还可以狩猎什么的,景色也很好。” 应冀默了会才道:“你若喜欢,我自然能去寻个比那更好的地方。” “旁的我倒是相信,不过你若能寻到比那更好的,我才真是佩服。那里真是不错的,不过如今在谢家五郎名下,倒有些教我羡慕。” “你羡慕什么,不过是宅院罢了。六娘——你,你们从前都在做什么?都有谁一道………” “也没什么人吧,就关系好的。”孙粲隐约咂摸出味来,玩笑道:“你莫不是要问我谢家五郎可有去?还是崔家那东西?” “我没事问这个做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啊,就是随便问问……那,那他们去了吗?” 孙粲气极反笑,伸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下意识地要站起来,哪想这不是平路,险些摔了下去,吓得应冀忙拽着她的腕子,把人抱着坐好,“你有气骂我便是了,怎的——你若摔下了,我怎么办?” “你再娶一个不就是了,左右你阿耶有本事,你如今也和从前不一样了,再娶个世家女也不是不可。”孙粲心里有气,别着脸不想理他,话自然也是不好听的,果然惹得应冀也有些恼了,“你这什么话,我难道是那种人么?不说你孙粲还在呢,若是不在——若是不在我也守着你过一辈子。” 孙粲讥笑着挑了挑眉,“你随我去了岂不是更好,咱俩黄泉路上还能做会夫妻。” 是啊,若是孙粲真不在了,应冀自然是会一道去的,可是前世…… “你舍得?只怕你到时又有别的打算吧。阿粲,我并非疑你,只是……只是你知道我自然跟崔谢两家的郎君是不能比的,我有时很羡慕他们。” “你为何总在这些事情上想来想去,我都没说什么,你倒是矫情上了?我看你出去一趟,越发糊涂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我心悦于你,只单单是你,你是应冀,是我所嫁的郎君,伴我同行一生,我所心悦之人,仅此而已啊。难道过去的事情很重要吗?你当初大婚之时,还不是要动手对我做什么,我又说什么了吗?你老是这样,何必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若一昧自怨自艾,还不如做回你的痴子身份吧。你若真为我好,那便为我,为我们以后的孩子去拼一拼,不说别的,我只想至少也要旁人不敢轻视于我们吧?你如今这般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我觉得还是差了一些,阿冀,你可以走得更远,甚至比你阿耶走得还要远……你最大的优势不就是那年纪尚小的殿下吗?”孙粲压着声,隔墙有耳的道理她懂,她做事一贯谨慎,即便知道这番话不会给人听去,但是她说得还是很小声,仅仅二人能够听见,还是挨着很近的那种。 她与孙祁都是在孙樊贞身边养大的,什么东西都是两人一道学的,孙祁会的她也会,孙祁懂得她自然也懂,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逊色,她若真嫁给了王谢那般的世家子弟,那安居一方的小院子她也就忍了。 可是,她嫁的是应冀,有野心,有能力,既然这样,那她何不期待一下更好的生活,若是能做到的话。 撞见 孙粲归家时应冀早已下朝回来了,天热,屋子里放的冰也多了些,孙粲换了在家时穿的衣服出来,额上已是一层的薄汗。 “方才我去看了,那思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可真要送她进去?”冰镇过的梅子汤解暑又解渴,只喝一口便消了大半的暑气,果香混着桂香,入口酸甜,口舌生津。 应冀拿着扇子朝她那方向轻轻扇着,见着孙粲缓了精神才道:“正是因为她聪明才送她进宫的,叶氏独宠多年,吴王聪敏得人心,而太子年弱,阿姊又是——不管如何,宫里必须得再送个进去。” “可你又如何送她进去呢?我倒是看了她跳的舞,的确是不错的,可宫里善舞者甚多,光光凭借一舞如何管用?” “你又如何知道不管用了,旁的不能保证,但这舞……好六娘,你只管瞧着吧,要不了多久,宫里便会来消息的!” “这事你可跟娘娘商量了?若是给她误会了,只恐让你二人有了隔阂。” 应冀只笑着要她无需多心,应皇后那自有办法。 “我方才回来,你猜我瞧见什么了?”她说得神秘,引得应冀奇道:“我倒是不知有什么能让你放眼里的。” “哼,不用你笑话!那周氏的郎君和你大兄的侍妾有了不干不净的关系哩!真难为那二人了,这样大的日头还躲园子里私会。得亏是遇着我,不然——”她一面说着,一面拿帕子擦着嘴角,却不料应冀忽的变了脸,“那二人可瞧见你了?” “约莫是瞧见了吧,我也不知,我一见着那二人就觉晦气,自然是要绕道而行的。不过说来倒是奇怪,那周武瞧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怕是在盘算着什么吧。阿冀,你觉得那厮如何?” “如今应仲的精力有部分给他了,我倒是可以松口气,不过他若是对你——六娘,这几日便不要出去了,一则天热,二则便是你瞧见了那二人的事情,即便你没看到,那二人心虚,难保有什么腌臜手段对你。我让下人也注意些,如今我们住在相府,不比那会在外头自在,倒是麻烦……” 孙粲从来不把周氏一类人放在眼里,更不会再去细谈此类人如何。她又讲了旁的事情,可却见应冀心不在焉地扇着风,面上已无笑意,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自他从军归来,孙粲逐渐发觉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了,从前倒还好,应冀有什么心思她也能看点出来,可如今…… 忽觉眉间一凉,应冀素来警惕,下意识抬手猛地扼住孙粲的腕子,力道极大,引得孙粲吃痛地喊出声,他这时才恍然回神,忙松了力气,“可伤着了?我方才没——我瞧瞧可伤着骨头没。” 那腕子火辣辣的疼,孙粲不由红了眼眶,只觉骨头似要断了一般,却也忍着没吭声。应冀去取了药来,见她红着眼,咬着唇,痛极的模样,声音也比平日里放得更轻了,“痛便喊出来无事的,忍着反倒觉得更疼。莫咬这了,若是出血怎么办?”他下意识要抬手给她抹泪,可又怕自己的手太糙磨着她难受,于是拿了帕子想给她擦泪,不料孙粲却倾了身子,抱住他的腰身,嗓子有些哑,应冀听着莫名觉得较平日里多了几分娇意,“我不过看你皱眉,想问问你怎么了,哪想吓着你了。是不是因为撞见那周武与应仲的甚么姨娘之事给你添麻烦了?如今你同从前不一样了,要不我还是少出去罢,想来娘娘说得也是,我确实该给你添个郎君或是——”应冀吓得忙截了话道:“你这是说什么话,我哪里有这样的意思呢?那厮的事情是有些麻烦,可也不至于让我上心,我烦得是——这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六娘,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便是了,不过从前还是现在,都无妨的!虽说我是想你为我生个孩子,可……可这事也急不来,你勿要多想才是。” “阿冀,我好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是假的,你还在塞北,还未归家,独留我在帝京。那些平日里看我不喜之人继续拿着我嫁你之事取笑,我也终日受梦魇之故不得好眠……阿冀,如果我哪里惹你不快了,你告诉我好么?”她依偎在应冀怀里,声音尚且还带着几分哭腔,可怜见的,应冀素来爱她,哪里忍得她这样,“你瞧你又说痴话了,无需想这么多的,好六娘,当年我答应过,爱你,敬你,这些不会变的。我已经回来了,你瞧,你摸摸,若是梦,你也不会疼啊!一切都是真的,我回来了,也不是以痴子身份的相府二郎了。六娘,我答应你的,只多不少,那些伤你,惹你不快,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你信我,我也信你,可好?” “好。” 孙粲轻轻地点了点头,可在应冀瞧不见的地方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些个话酸得她实在想吐,偏偏应冀这厮好似真吃一套,待她更是柔情蜜意,恨不得摘了星星讨她欢喜。若非如今吃不准应冀的心思到底如何,她孙粲根本做不来也说不来这些话。 “阿冀,明日阿姊要我进宫,想来上回孩子之事必定惹她不快了,你也知道我嘴笨,说不来什么可人的话,若是明日阿姊再提,我该如何是好?” “你无需管她,她若再提只管推我身上。明日寻你,只怕是为小太子之事……” 教习 进宫去了凤殿,所有人都默契地避开之前说的事情,一如从前一般交好。孙粲虽傲,可面子功夫也是会做的,一时间反倒跟应皇后处得更如亲姊妹一般。 忽见一小小身影旋风似的跑了进来,孙粲还未细看,那一团赤色便扑入怀中,慢声慢起地问她:“阿妗为何都不来看我?我已有好些时日未瞧见阿妗了,我问阿舅,他也不告诉我。” “殿下何处回来,怎的出了这么一身的汗,如今外头天热,暑气正大,殿下可勿要贪玩出去。”孙粲拿着帕子给小太子擦汗,孩子皮嫩,她也擦得小心,可却瞧见那脖子处有好几处似疹子一般的红点,不由蹙眉道:“殿下这里可是被什么咬了么?” “我也不知,许是方才在御花园里被什么虫子咬得吧。” “你莫要惯他,不过是蚊虫叮咬,没什么大事的。”应家武将出生,应皇后自然也没孙粲这类人精细,她对太子向来管得严,从不娇惯。 “如今的虫子最是毒得厉害,还是仔细些为好。殿下可别用指甲去挠,抓破流血可不好,一会让婢子拿膏子抹些,清清凉凉也舒爽。晚些再让人去弄些草药熬了汤擦洗,一则驱暑气,二则也驱虫。”孙粲话也说了,做不做是人家的事情,她素来不喜多管闲事,自然也不再多说。 出宫时候,小太子也跑出来送她,巴巴地看着,“下回我让阿舅带我出宫,阿妗陪我玩好么?” “自然是好的,只是殿下勿要光顾着玩,学业也是极为重要的。”这话不是说给小太子听的,应后不喜太子贪玩,即便年纪小也不许,孙粲微蹲下身,浅笑着拿帕子轻轻擦拭小太子额上的汗珠,“殿下快快回去吧,仔细晒着头晕。” 出了宫并未直接回相府,孙粲去了孙家寻孙祁。 “今日倒是难得瞧见了阿姊,阿娴昨日还与我说道久不见你了。”孙祁正抱着小郎君赏画,孙粲估摸着是他才画了没多久的。 “我方才去见了阿耶,他道你终日在家没个正形,让你入仕也不去,让你出去也不要,听闻你如今较从前更狂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人也不唤你孙郎了,该唤你孙狂!阿呦说是不是啊?”孙粲抱起那趴在她膝头的小郎君笑道:“怎的同你阿耶在这处看劳子破画,方才还听你十四叔寻你呢,有好多的点心干果,有备了什么玩的,怎的不去?” 孙灵筠年纪虽小,可话说得却十分清晰,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细声细气地回道:“阿耶不让,阿耶说,欲成大事者需得忍受寂寞孤寡,玩物丧志,贪图口腹之欲者也多是饭桶之辈。故而阿耶要我多多看些名画以增见识。” 孙粲听闻只是冷笑,她太了解自己的胞弟,那些所谓的名画也无非是孙祁自个儿画来忽悠自家小郎君的。 “阿呦只管放心去玩,今日姑母在,姑母寻你阿耶有要事,那些个名画——姑母倒是得先管你阿耶借去瞧瞧。” 孙祁咳着声摸摸鼻尖,端出严父的架势道:“去吧,今日是你姑母来了,不然我定要你作个——行了行了,去玩吧。” “那儿先告退,姑母晚些再早吧,阿呦许久未见姑母了。” “好,姑妈晚些再走,快去吧,一会你十四叔把东西吃完了可别哭!”孙粲不由再一次摸了摸他头上的两个小啾啾,怎么瞧怎么欢喜,“上回给你的牛儿可喜欢?虽说是木头雕的,不过你拿去随便玩玩还是可以的。” “前几日阿娘带我去别家赴宴时,那牛儿被人抢走了……” “哪个下作东西抢的?你怎的也不跟我说!”孙祁一听自家郎君的东西被抢,当即阴了脸,“告诉阿耶是哪个混账,我倒是要瞧瞧是怎样的人家才教出来的玩意儿。” “行了,不过是牛儿,那些没见过世面要抢就由他们罢!左右不是什么稀罕物。无妨啊,回头我让你姑父再做些,阿呦喜欢什么样的,还要牛儿么?再做个草蚂蚱好不好?” “可是……” “无妨,晚些你姑父来的时候,我就跟他说,到时你亲自跟他说你想要的好不好?” 孙灵筠不过还是稚童,一听又有玩的玩意了,又欢喜的笑了,扒着孙粲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道:“那阿呦多谢姑母了,姑母最好了。”说着又垫着脚要亲孙粲,奈何人小,引得孙粲笑着弯下腰,“乖儿,快去玩吧,再晚些,你十四叔真要恼了。” 待奶娘仆婢退下,孙粲才敛了笑意,正色道:“你可知我今日进宫是为何?” “阿姊又去那地方了?”孙祁皱眉,他素来不喜应后与太子,更何况前世孙粲与应冀弄得那般结果也有应后的缘故。 “应后有意要为太子寻名师,我瞧着她那意思,只怕是想要咱们孙家搅和进去。” “她做梦!不说旁的,就是那太子——我从未见过比他还要愚笨的人了,哦当然,我那姊夫也是少有的奇才,诗文大字也不见得认识多少。想来这是祖传的愚笨吧!也不知他日后的孩儿是怎样——阿,阿姊,我并未别的意思,只是顺嘴多话罢了,你可别恼我……”孙祁一贯是想什么说什么,他打心底里瞧不上应冀,自然也是讥讽为多,只是一时忘了应冀的孩儿也是孙粲的孩儿…… 他懊恼地拍了拍头,一面悄悄抬眼看向孙粲是否恼了。 “阿祁,我嫁的人是应冀,你瞧不上,不也是瞧不上我么!是,论出身,他应家的确不比我们孙家,可偏偏把我嫁去的,就是孙家!我如今也是他应冀的人了,你若觉得来往丢了你孙祁的面子,那日后我便不来就是了。何苦这样笑话,我还是早些走罢,省得让你也变得痴傻了。” “哎,阿姊说得哪里的话,你我一母同胞,双生姊弟,旁人说这些我也算了,只当没听见。可是你——你是我阿姊,你说这些话,岂不是诛我心么?你也知我素来说不来什么好话……阿姊勿恼了,我同你赔不是还不成么?” “你总是这样,如今也成家了还当自己是什么孩童么?阿祁,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肯定明白,可怎么——也罢,我也不多说,左右你都不忘心里去。” 孙祁赔笑着倒了茶,“哪里啊,我最喜欢阿姊说话了。我这就改,马上改!阿姊别恼了,旁人不理我也无妨,你若是也不理我了,那我在这俗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孙祁!你再浑说我真去寻阿耶拿棒子打你啊!说得什么话也不知,罢罢罢,你这脾性再难改了。” 孙祁见她恼了,下意识要起身过去,孙粲抬脸正欲说话,哪想面前突然凑了一张与她相似的脸,倒是吓得不清,“你又发什么疯,险些被你吓得犯了旧疾。” “是我不好,阿姊勿要同我一般见识。好阿姊,我真不是有心说那话的,你是了解我的,我哪里有那样的心思呢,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孙祁唯恐孙粲真恼他,心里急得很,却听孙粲道:“我知你意思,只是……罢了,下回莫要这样了,他是我所嫁之人,你笑他便是笑我,可懂?” 孙祁不甘不愿地应了,说不来什么滋味,“我知晓了,如今阿姊心里也只有他了吧?也对,你出嫁,我成婚,你我不同从前了……还是说要事吧,那应后可有说要谁去教么?” “我想她是要你去的,只是又顾着你年轻,且又不好掌控,若是阿耶……”这话刚出,孙祁便截了去,“阿耶定然不可能去的,阿姊觉得此事如何?” “依我看 她虽有意孙家,却不单单孙家,你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且当初陛下也笑言指定过你的。可你性格桀骜不驯,随性而为,这样倒又不好了。谢家五郎虽温润如玉,可你我知道他是外热内冷,也不喜被俗事所羁绊,唯有崔四子虽清冷,却是几个世家郎君中最最合适的人选。我想,约莫定的还是崔家!” “那阿姊……” “吴王如今背靠寒门,在庶族间的名声极好,而如今朝堂大体分为两个党派,所以教习太子之人只有是士族出身,也只能是士族。” 心疾 应冀从宫里回来便去了孙府寻孙祁。 皇帝交代了他一些事情,有的太棘手,又因为涉及士族的一些事情,故而寻孙祁是最好的。 “这是什么事,我道为何出了这样的诏令,原是——我倒是记起来了,崔四子近来风光得很,在朝中也有不小的影响。东宫那位虽是年幼,可若是有个那样的人来教导,必定是件好事。” “我若无记错,早先宫宴,陛下可是定了你的。” 孙祁闻言当即僵住了脸,神情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我倒是不太记得了,许是年岁已久,都不记得了罢?”他是极不想去的,可若武帝下旨——这时倒觉得这个姊夫有些用了,嬉笑着挨了去,“旁人不了解我也就算了 姊夫与我相识这么些年了,还不清楚我么?我不过是略懂些诗文 会作些简单的画罢了。这些本事糊弄糊弄外人倒也无妨,可若真让我去做那劳子的官——唉,我这人脾气虽不差,可那奶娃娃太子到底不是我家郎君,哪里是好打骂呵斥得呢?稍有不慎,我惹个麻烦出来……唉,姊夫,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是不便啊。” 应冀被他那句“姊夫”唤得恶心,但细细想来倒也觉得孙祁去教太子不好。这人性子狂傲,行事乖张,去教太子倒真是——若真惹了什么麻烦,只怕孙粲那又要担心。她那身子好容易养得有些起色,若被这些琐事烦着倒真是麻烦。 于是道:“这事我心里有数了,若陛下心里还挂记着,我便想法子给你推了。” “那子靖便谢过姊夫啦?来人啊,把我前几日得的佳酿拿上来,我——” “你行事越发荒诞了,这外面还挂着那样毒得日头,你还喝起酒来?”饶是应冀也不由皱眉了,想起件事来,压着声道:“你那寒食散碰了没?” 士族里服用寒食散是常事,孙祁每每用了,便觉下笔如有神助。 “姊夫好好的,怎么管我这个?”他面露警惕,孙粲是极不喜他用这些的,谢娴知道,但见他没怎么胡来,索性也就罢了。毕竟谢家五郎等人都是有在服的。 “那东西可不是什么宝贝,你赶紧断了……” “好了,那些公事我再想想,你且等我几天。你来晚了,我阿姊都回去了,你还不去寻她?我是不敢跟她多嘴什么的,只恐哪里说你不好惹她不快。” 应冀知道孙祁这厮有点毛病,便也不想与他计较。待商议完要事后便起身回相府。 天热得很,他早已出了一身的汗。下人端了祛暑的茶汤,入喉清凉,生津回甘。 “夫人呢?” “夫,夫人方才犯了心疾——”应冀当即变了脸色,忙回了屋里去寻。 孙粲才用了药,躺在榻上,嬷嬷等人不敢打扰,放了帐子便退下了。听见响动,蹙着眉撑起身子,不料帐子被人拽开,就见着应冀极为狼狈地喘着气,“你,听闻……你心疾犯了?” “好好的,你急什么呢?瞧着一身汗,去洗洗吧。”她拿了帕子忍不住给他擦,声音也较往日轻了许多,弱了许多,“外面热,一会让人端碗绿豆莲子羹来。” “怎么突然就心疾犯了呢?是谁惹你了还是——药吃了么?现在如何了,你笑什么啊,唉!” “不过是天气热,人也浮躁了许多。我已经喝了药,无事了的。你也知道,我这身子一贯是这样的,时好时坏……虽说现有上官先生调养,但到底还是先天不足,怨不得别人。”她这样令应冀很不放心,本想上前抱她,又恐自己一身的汗脏了她衣服,于是愣愣地站在那,只痴痴地望她。 “去洗洗吧,换身衣服也舒服,这样站着瞧我做什么,万一瞧腻了可如何是好?” “我怎么会瞧腻呢,我……”他说不出口那些话,不好意思,他看孙粲,只怕是一辈子也看不够的。可对上那双情眼,他又没那胆子说,嗫嚅了半天,只道:“那我先去沐浴,你且躺着歇歇。若有不舒服,你马上唤人来寻我。” “去吧。”她的笑只停在应冀的面前,待人走后,即刻消散无踪,冷哼着背过身,哪里还有方才的温柔。 却说那应冀越想越觉着不对,好好的,这孙粲怎么就放了心疾呢?若非有人刺激——他忙让人去唤了一婢子来,那是他放在孙粲身边的人。 “夫人从宫里回来便有些不舒服了,只是因为要与孙七郎论事,怕他担心,才未显现。至于为何犯了心疾,倒是与皇后娘娘有些干系……”那婢子犹豫着把事情交代出来,原来那日汤水之事孙粲心里还是有气的。虽说装装样子地确实让人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在一些事情上到底还是有些不同。应后知道这事做得不地道,故而也当没看见。偏偏那应后的奶嬷嬷不乐意了,且又是早先跟过陈氏的人。仗着这关系,竟在离宫前把孙粲说了通。 “她都说什么了?”应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嬷嬷他有印象,确实有些身份,就是应皇后也敬她几分。 “奴,奴不知,那会侍候夫人身边的是绣春等人,奴隔得远……只知道夫人在回来的路上就有些不对了,捂着心口……听闻,听闻眼圈都红了……” “倒真是个祖宗!”这话他如玩笑一般说着,捏着应桓给的那柄镶满了大小不一的宝石的短剑把玩着,“日后宫里再传,直接跟我说,不用告诉夫人。”, “喏。” 婢子回禀完便打算退下了,忽地听见应冀又道:“夫人的药是按时喝的么?没私下倒了,或吐了吧?” “奴亲眼见着夫人喝完那药的,日日都是,不曾停过。” “近来帝京动荡,你等护着夫人更要仔细,凡有可疑者,格杀勿论。” “是,可——主上,奴怀疑,怀疑夫人瞧出些什么,上回奴就听见绣春拿着什么东西给夫人,见着奴进来,忙收起来了———”那婢子正说着,不料应冀狠地砸了一茶盏来,眼神阴骘,“贱东西,敢管起主子的事来!我让你到夫人身边是护着她周全,不是让你去监督插手夫人的事情。你看得倒是仔细,生了一双好眼,可惜这眼睛——来人,把这婢子拉下去,挖了眼睛,拔了舌头,挑断手脚筋……”应冀生性多疑,只觉这婢子不老实,待在孙粲身边恐是个隐患。与其留着,不如现在除掉!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回绝 他擦洗好身子回去,孙粲似乎睡了,隔着纱帐,隐隐绰绰并不清晰。 应冀小心翼翼地掀了一角,也躺在榻上,侧着身子,手里拿着扇子给她轻轻扇着风,凉快些睡着也舒服。 “你回来了……我一人躺着没事,便眯了会。用了晚膳回去吧?” “无妨,我一会让人回去说一声,晚上我们住自己那。”孙粲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的,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应冀不由更放低了声,“你躺着,我给你扇扇风。” “扇久了你也累,别扇了。我不热,不热的。”她越这样说,应冀更觉着什么东西堵着胸口了,他脑海里过了好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他站在码头上,那时已是叁四月的时候,天气很暖和,可孙粲却披着大氅,穿着很厚实。她好瘦,走路似乎也要人搀扶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去牵,可孙粲却看也不看地挣开,继而笑着走向孙祁…… 他与孙粲为何会变成那样了呢?应冀始终不明白,在不知不觉间,在那所谓的前世里,他与孙粲发生了太多变故,硬生生地磨掉了好多的感情。 可是他还是爱孙粲,可最后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死去,毫无办法。 “六娘。” 孙粲没应,只抬了抬眼,可半天也没听见他再说什么,只得出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还疼吗?” “疼有什么法子,谁让我生了这样的身子呢……”她没有常人那样健康,做什么都要小心仔细,骑不了马,也不能放肆地在外嬉戏打闹,连吃食都要留心,“阿冀,其实你我心里都晓得,我这身子是好不了的,本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那上官漳便是再高的医术也无法的。方才你没回来的时候我想了许久,她们说得也不无道理的,我这样的终究是会拖累你……你可有什么看得上的婢子丫鬟,便抬了做妾吧,若安分或有了身子……到时再说。”她忽然闷哼一声,捂着胸口,细长的眉毛紧紧蹙着,吓得应冀忙让人去寻上官漳过来。 “不用,不用去——我无事,方才已经吃过药了,想来是我自己没注意。不碍事的,阿冀,我说的事情你听见了么?” “六娘,我不想与你吵的,这事以后不用再说了。”他忽然想起那婢子的话,神情顿时冷了下来,那双豺狼似的眼里尽是杀意,“又谁与你多嘴了是不是,阿姊么?” “娘娘待我极好,咳咳咳……如亲姊一般,是我不争气,我只怕陪不了二郎多久了,如今你有战功,有——咳咳咳,我已经很满足啦,是我不好,我实在……你娶了我这样的妻子,才是心里最委屈吧?”她咳得厉害,胸口剧烈的起伏,泪光闪闪,两抹因为咳嗽而染上的红晕竟使那苍白的面上像添了几分血色。 应冀慌得很,不住地给她顺气,又倒了水,“你说这些东西做什么,说这些——阿粲,你别说这些话往我心里捅刀子。”他用指腹擦掉妻子眼角的泪水,强笑着想把话盖过去,不料孙粲倒真像交代遗言般拉着他说好多,到最后,应冀那股子邪火蹭地被燃起来了,猛地起身将那茶碗甩在地上,咬着牙,目光暴戾凶狠,“是不是那老虔婆跟你多嘴,她到底说什么了,你说!狗仗得什么玩意的势,倒真寻思管到你头上了?你如今这样好欺负了?谁说什么,你就照做,谁讲什么,你照听!孙粲,你当我是什么,你到底在看轻自己还是来作贱我的!” 他既恼那该死的东西多嘴,又烦孙粲这样容易动摇,旁人的话哪里算话,他应冀又不是与他们过日子的。如此竟跟个煞星修罗似的站在那,阴骘着看她,“你心里到底什么打算,真要给我纳妾?”他气得肝疼,只恨不能把心剖出来证明,“你要给我纳什么妾,你既然这样大方,便去筹——”这只是气话,却见着孙粲登时就哭了,吓得应冀忙改口道:“我只是说气话,我没这样打算的,六娘,我——我有你就够了,我要什么妾啊!” “她们都欺负我,阿冀,她们欺人太甚!”她伏在应冀的怀里嚎啕大哭,上回哭得这样厉害……约莫是两人第一回拌嘴那日。美人就是美人,即便这样狼狈也不让人生厌,只觉心疼,恨不得倾尽所有博她一笑。 当然,或许只是应冀这样想,他爱孙粲,孙粲做什么他都觉得好。 “不哭,不哭,六娘,没人欺负得了你。你在家等我,我即刻便把那下作玩意杀了给你出气!” 孙粲不自觉地想笑,可极快地掩住了,忙拽住他,“二郎!阿冀你去哪?” “她不是仗着身份让你不痛快么,杀了便是了,死人能有什么话说。” “若给娘娘知道怎么办,你别去。” “我管她知不知道,你走开,成天管着我屋里的事,自顾不暇了都要空出来寻我麻烦。那算个什么鸟人,旧人,我杀了便是死人一个!六娘,你不用拦我,你在家等我,我晚些回来。” “二郎,二郎!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你去宫里杀人叫什么事。便是陛下再重用你也不可,别去,你别去。这些无妨的,我也就现在恼了些,过会气就散了……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跟我好好过么?” “那不然我跟谁过!” “那以后不要听娘娘的好不好,别让她管我们屋里的事。这些事情是你我之间的,怎么能给外人知道呢?” “好,我答应你,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你信我。这段时日若再有唤你进宫便推了,不用理。” “可阿姊问起来怎么办,呦呦他的事……” “我来处理,不会让他去做太子伴读。不过……不过不能保证不是旁的小郎君,也不能回绝的太过了。多少,多少也该给点面子才是。” 赴宴 谢娴生辰那日孙粲自然是要去的。 绣诗把新裁好的裙子拿出去给她挑选,样式全是帝京未有过的。 孙粲虽貌美,可因自小体弱,生得较常人羸弱许多,身材自然也偏瘦扁。 帝京近年又开始流行起类似前朝的服饰,偏偏那些都不适合孙粲,她没有丰满的乳,撑不起那些衣物。 从前年纪小的时候非要尝试,结果胸前空荡荡的,像极女童偷穿了阿娘的衣服,哪有其他小娘子穿起来那么妩媚可人。 应冀今日在家,等她收拾完一道过去。 “我瞧着这样式的裙子唯有你穿着好看,本担心你穿那些什么袒胸样的襦裙……那些有什么意思,俗气得很,你穿这样好看!再说了天热,露多了,也晒黑。” 说来说去就是应冀怕妻子穿得太露便宜旁人。 “我穿不了那些,没人家那好身段。” 孙粲被他说得头疼,不耐地回了一嘴,手指绕着腰上的宫绦,如今世人以丰满者为美,不再是过去以瘦做唯一标准了。 偏偏孙粲就是瘦的,风大能吹跑般瘦弱。 “我爱你这样的,我以为你最美!再说了,如今,你不是比刚成婚时候好多了吗?我都能一手抓满了!我想要不了多久,说不定都握不住了哩!” 这说得什么话,光天化日之下,他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也不怕人听见笑话吗! 孙粲羞愤着脸瞪他,眸光潋滟,似嗔非嗔,勾得应冀心痒痒,“好六娘,你唇上抹得是什么,这样香。” “你喜欢回去我给你抹。” “不用回去,现在便可。”他压了上去要亲,一只长腿抵在她两腿中间,膝盖蹭着最柔软的地方。 孙粲被他这一举动吓得僵住了身子,不敢动弹,以免动静大了惹人发问,外面是喧闹的街道,有小贩叫卖,路人谈笑的。 “好,好了……” “哪里好了,我可没好。” 他不满足,将人抱坐在腿上,刻意抬高了腿顶了顶花心,笑附过身子咬她耳垂,“好湿了,给人瞧出来了怎么办?” “你——” “我帮帮你可好?” “你别,万一给人知道了怎么办,别,啊……你发什么疯,我头发,头发乱了!” 孙粲捂着嘴无力靠在车壁上,原本梳得整齐的青丝散了一地,她不敢发出声音,情眼含着水光,眼角泛着红。 应冀竟有偷情的感觉,刻意大了动静要吓她,“你说那些车夫听得见吗?六娘可要小心了,不然全帝京的人都知道你被我摁着操呢!你躲什么,过来,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做什么。” 见她不再闪躲,应冀这才满意地在她鬓发那亲了亲,“这才乖,你又怕什么,莫非是嫌我不够用力么?” 说罢便顶腰一撞,撞得身软了,心颤了,溢出的媚叫即刻便被应冀堵在嘴里,身下加快了动静,幸而有段路颠簸,方才不被人发现。 “舒服了?”他抱着妻子缓了缓,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帕子拿出来给她随意擦了擦,“你瞧,下面这张嘴还没饱呢?咬着我不放,要不就拿帕子堵着可好?” “你浑说什么,快拿开!” “哪里是浑说,我是认真的。这水儿越流越多,不拿东西堵着可不好。” 孙粲臊得都要哭了,使劲推他,提高的裙摆露着雪白的足尖,涂着红艳的脚趾不安地缩着,“你快点啊,我还要人帮我绾发,害我没脸了,你能得什么好!莫非真想全帝京见我笑话吗?” “好好好,是我不是,那你可答应晚上试别的?”他一把握住那双莲足,还不及他手掌一半大的,“你若答应给,我自然也快些,不然,咱们再——” “我答应,我答应!你惯会欺负我,一心要我难堪。”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整理松散的衣裙,草草整了头发,忙命绣春过来绾发。 待到了孙府,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 谢娴拉着她穿过人群进宴厅,“怎的来这样晚,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脸好红,是晒着头晕吗?哎,六娘,你跟那应二郎倒真有几分恩爱夫妻样,他眼睛全在你身上了,我拉你过来时候,他还舍不得放手呢!”谢娴笑着打趣,她与孙祁不同,从没瞧不起应冀过,只要孙粲过得好,那人就是好的,“他如今回来了,你心里欢喜吗?待你如何,我听闻那军营里的男人个个都是狼一样,是真的?” “呸,你做娘了也不正经,一会该多灌你几杯酒,教你平日里打趣我为乐!”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醉酒 女眷们喝的酒是甜甜的,不易醉的甜酒。 孙粲当年未出阁的时候,时常与谢娴酿酒玩,至今她院子里的一株桃树下还埋着几坛子。 两人那会还戏说日后若真做了儿女亲家拿出来庆贺的。 “瞧,如今什么人都能来这了。” 韦七太太笑用着帕子压嘴角,低着声与孙粲说话,“我当他崔四郎能娶个什么神仙人物呢,不想原是个做郡马的命!这靖嘉性子娇,自诩皇族出生高人一等,前几日倒在我这作妖。好好的宴席被她弄得实在不像样子,真是灾星进门,一家子的晦气。” “她不如她阿姊。” 余光过了眼那边,孙粲淡淡出声道:“我虽与她阿姊不和,可不得不承认她阿姊管家能力是好的。” 就是傻,没看出胞妹与丈夫的私情。 “她自嫁入崔家,便与崔洁英不和,听说两人闹得厉害。说来倒是奇怪,崔洁英如今怎的越发的……”韦七太太顿了顿,下意识是想说狐媚的,可细想又不好,为难得地想着委婉些,换个说法,“她较从前变了许多,嘴也甜了不少。” “嘴甜不甜我不清楚,只瞧着她比过去好看不少。她如今年纪也大了,是该定亲的年纪了,偏偏崔家一直没什么动静。” 确实,韦七太太也觉着奇怪,“崔家几个小娘子里,比她年纪小的都定下了,可她——”崔洁英一贯与孙粲不和,当年圣旨下来了,她可是好得意,见着面了没少把孙粲当笑话。后来王府宴会一事传到孙祁那,气得人当即冲了去,拽着人便要教训,差点扬鞭子要抽她。那会韦七郎难得也在场,看得认真,回去了,说得也认真。 孙粲并未多言,连眼皮子都没抬,只转着酒盏忽然问道:“前些时候我病了,极少出门,可听着外头在传杏娇娘,你可知道?” “那种下贱东西哪里是你我好知道的,听了也是脏耳朵。是了,如今应二郎回来了,痴疾好了不说,人又有出息,还得圣上赏识……六娘,他待你好么?” “真是奇了,怎么个个都来问我这个。”孙粲本也是笑,可见韦七太太问得认真——罢了,本就是好友,关心倒也是人之常情。 “你知道我的,那会嫁去,说不委屈是不假的。可那又有何办法,圣旨已下,我不得不嫁。我初见他,只觉他相貌生得丑,人又高大,虽是痴子,可若闹起来,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但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他便明白了。我也不懂,慢慢的,我也不爱听人说他是痴子了,我听着不舒服。其实他便是做个一辈子的痴子又如何,我既然嫁给他了,那已经是他的——左右日子是给自己过得,我觉得极好,你们也不用担心我。” 就算嫁得不是应冀,她的婚事必然是阿耶精心挑选,嫁去对孙氏一族百利无害的。 韦七太太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门阀联姻,讲究门当户对,孙粲既是孙氏女,那她的婚事当然也是不简单的。 “你过得好那便好,他眼里有你,尊你敬你,比起旁人,倒真是好的。不过——六娘,你千万留心宫里那位,”她手段毒,狠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我,我疑心那婚事也是她的主意,这也是我猜的。左右你多多留心些,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嫁得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也罢了,偏偏是应家——应后面慈心狠,当年未出阁的时候,同我阿姊也有来往,听我阿姊说——” 话未说完,崔洁英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她穿得正是时下流行的衣裳,露着雪腻的胸脯子,那两团包裹的浑圆惹得孙粲看了好几眼,“哟,二位倒是情深,哪哪都凑着一块说话。不知说得是什么,可否也让我听听?” “行啊,想来你也听说了吧,如今帝京风头最盛的是位名叫杏娇娘的人,听说媚得很,勾得好些郎君去见她。”孙粲轻摇起团扇,那轻轻柔柔的声音听得崔洁英发冷发僵,她心里有鬼,自然不太自在,“这,这我哪里清楚。” “你当然不清楚,你又不是她。” “你!” 崔洁英变了脸色,正要发作,哪想下人忽然在她耳畔说了什么,只见那白皙的面上染上一层红霞,水润的杏眼含着春意,贝齿轻咬下唇——韦七太太像是见了鬼,何曾见她这样过。 而崔洁英扭捏了会,便提着裙摆随婢子去了,完全没心思去理孙粲她们。 不知是不是许久未出来的缘故,孙粲觉着有些乏了,人也懒懒的。 谢娴知她有睡中觉的习惯,早早让人收拾好她原先的院子。又让人扶着她回原先未出阁时住得院落。 孙粲是醉了,晕晕沉沉地靠着由绣诗给她擦身子,最后累及躺在床榻上。 婢子放了床帐,点了寻常的安神香,悄声慢慢退出去。 待那应冀过来便是一副春睡图,榻上的孙粲穿着鹅黄色的罗裙,一头的青丝尽散。她睡得轻,听见些声响立马醒了,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你睡,你睡!可是累了?倒是我吵着你了,热不热,我拿扇子给你扇风。”应冀也是沐浴后来的,一道上来床榻,抚着孙粲的后颈,“玩得开心么?也好久没出来了,透透气也好的。” “头有些疼,好像醉了……从前都不会的……”她好像又睡着了,声音慢慢低了,又嫌应冀抱着热,不耐地要推他,“难受!” “扇扇,我给你扇扇风就不难受了。喝了多少酒?瞧着是醉了,”他的手顺着松垮的衣领便摸了进去,掌心堆捧着乳儿把玩,头也凑得越发的近,嗅着她身上的香,细细密密地吻,“六娘,六娘?你身上熏得是什么香,怎么这样好闻?” “热,难受,你走远点……” 她无力地试图要推,宽大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而扬高,露着羊脂般润泽的腕子,那腕子上套着个红玛瑙串,如沁了血样艳。 “脱了就不热了。”应冀还要哄她,那身的罗裙也解得差不多了,堪堪遮着些地方。孙粲蹙着一对蛾眉,抬脚踢他,不料一把被他握住,粗糙的大手摩挲着足背,有着说不来的痒。 “滚啊,再闹我真要恼了。” 算计 “可是觉着热了?我给夫人扇扇风。” 应冀自知占了人便宜,于是有心想讨她欢喜,“你可知我得了什么玩意么?”他问着却不得孙粲搭理,只得讪笑道:“也是,你见过的东西无数,哪里会好奇呢。瞧,这是波斯国上贡来的金镯,只这一对。” “既然只有一对,怎的给你了?宫里的娘娘不要?”她随手拿了一只,繁密的折枝样纹路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宝石,在阳光下夺目耀眼。 “你戴上瞧瞧,我想你戴上一定好看的。”应冀迫不及待地给她戴上,又拿了另一只戴在右手,只是她瘦,那镯子有些大了。 “看来是我无福消受了。” “这是什么话,你若喜欢,我即刻让人打一对一模一样的。还是喜欢其他样式的?” 孙粲支着额角懒懒倚着那,半晌才道:“你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明里暗里的眼睛无数双盯着,还是低调些为好。今日这独一无二的镯子能给我们,明日,这镯子或许就是一个罪名,一个扳倒你的机会!” 闻言,应冀面上的笑敛了些 正色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这镯子你送去给娘娘,你既是皇后胞弟,得了赏赐,送给长姊也不足为奇。” 若是应皇后聪明,还会再转送于叶氏。 “可这镯子……我想你该喜欢的,故而讨了来。” “我喜不喜欢无用,重要的是——阿冀,如今你是陛下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他要指谁,你就得对着谁。若是东宫地位稳固,那么你就是为太子清扫一切的障碍,日后也是一份荣宠!可若是有意外发生——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们如今是风光无限,可……” “我知你的意思,如今我的处境的确尴尬。昨日阿耶还把我叫去说了一顿。六娘,有时我真想我是痴了,至少就不会烦了。我是真不甘心,什么好事全给应仲占了,我唯一得的便宜就是娶到了你。” 孙粲低头转着镯子不语,只是那露着的半截颈子那有着星星点点的痕迹。应冀知道那是在孙家时候留的,两人—— “宴席上见着崔家人了,那崔洁英有些古怪,不知被什么人叫走了。” “哦,那是她阿兄。六娘,我难道未曾告诉你吗?如今那崔氏兄妹背地里早有了首尾。只是未曾叫人知道罢了,你这样看我作甚?” 他心里又怕孙粲记起旧情人的好,一时之间大股大股的酸水不断地冒,神色也怪怪的。 “他们不是兄妹么?哪家的兄妹——”孙粲像是想起来些什么,懊恼地抬手拍了怕自己的鬓角,“倒不是没有影子,从前就觉着那二人有些古怪。” 这可真是有趣,靖嘉与自己的姊夫不干不净,那崔四郎又与自己的胞妹做出坏人伦的事情。若是给外人知晓…… “这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我骗谁也不骗你。” 孙粲终于笑了,扔了手上捏着的团扇,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你阿耶不是一直重视应仲吗?他确实不错,除却男女私情方面,其他的倒真是挑不出问题。阿冀,你何不如从男女之事下手,彻底断他前程!” “何意?” “靖嘉虽是嫁入了崔家,可我听闻她与崔洁英好不对盘,而崔四子又是偏袒他那妹妹的性子,故而我猜这二人的感情也似纸糊一样不堪。下月宫宴,若是给人瞧见这四人的乱事,你说外头会说什么呢?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而应仲,一而再再而叁地教你阿耶失望,那么孰轻孰重,一见分晓。” “应仲虽好美色,可非那私欲熏心之人,不然这些年早被我抓到把柄了。” “既然没有,你为他造一个又何妨!”孙粲不耐地扬了声,“事情的真真假假很重要吗?只要目的达到了,他在丞相心中已然成为弃子,那么不就是成功了吗?兰陵萧氏的娘子不日到京,我听闻她是为宁王妃之位而来。你瞧,机会不是来了么,应仲若是见色起意,强逼就范,又恐事情暴露得罪士族与皇室,心生歹意,趁夜黑之时,痛下杀手……可怜我那表妹,花一般的容貌,惨死于恶人之手。” “对极,萧氏不死,若给应仲得了去,只怕给他增了不少筹码。而若她死,这样一来,倒是得罪了以萧氏为首的几个世家。只是,那到底是你表妹,你可舍得?” “舍得与不舍得又有何相干呢,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要萧氏上下,为自己的狂傲付出代价,出言不逊,眼高手低,那么……报应不就来了么!这儿可是帝京,当然不是他萧氏说了算,天下之大,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她如此漠然地说着,春笋似的指尖划过光滑的扇面,当年那些人的讥辱仿佛还在耳畔的,而几页信纸上,那萧家太太的嘴脸也依稀可见。 “阿冀难道不想扳倒应仲吗?只有事情闹得越大,才越好呢!” “这事我到时再同人商议,好了,不说这个,你可喜欢这镯子的样式吗?喜欢我真叫人给你打一对来。我瞧你近来都没什么笑脸的,可是觉着家里闷?”应冀又挨着近了些,揽着孙粲要她坐在自己身上,“你身上可还疼么?给我瞧瞧……” “去,越发没正经的东西。”她抬手打在应冀的手背上,背着身又拢好衣裙,“真该叫人知道知道,我们的大英雄将军应二郎是何等不害臊的模样!” “甚么劳子的将军英雄,我只想要你,那外头再好听也不及你重要。”他声音又低了,俯着身便要亲她,作弄似的吮咬她的颈子,将衣领又拉低了些,正欲再做些什么,牛车忽然停了。 “外头便是相府,孙粲懒懒将掉落的珠花插回发间,而应冀黑着脸,先行下去,随后扶着孙粲出来。 “你可别得意,正所谓好事多磨,下回可没那么容易了!” 贤妻 萧家十二娘子容貌最好,自小就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此次进京,无非也是为宁王选妃之事而来。 “家里一切安好,只是祖母甚是想着您,日日夜夜都在嘴里挂着。自然,还有表兄与表兄等人。想来是许久未见了,是了,这是阿娘命我带来给姑妈您的,这是给徽徽表姊的……阿娘说表姊生得貌美非凡,唯有她穿这料子做得衣裳才好看。这株野参也是特地带来给表姊的,滋补的功效极好。” “哦?那可要要替我好好谢过舅母了,难为她还记挂着我。” 那五房的太太如今巴巴地送来这些,无非就是想为自家的小娘子谋个便利。 可惜啊,白做功夫。 “不止阿娘的,家里上下无不担心,听闻表姊那会病得厉害,忙命人去寻云游在外的青云道长,不过好在——” 那娘子还未说完,应冀蓦地冷声道:“什么病不病的,你表姊身子好得很,不过那几日变了天气,受了凉。少见多怪……” 他生得小山似的高大,又非寻常士族郎君那般肤白瘦挑,板着一张脸如阎罗煞神一般,吓得娇弱的小娘子忙不敢再说,红着眼圈,怯怯地道了句不是。 孙祁平日里最爱与应冀作对,只今日倒是默契,只因他也看萧氏一族不大顺眼。故而险些笑出声,被谢娴瞧见瞪了一眼。 “表妹这是怎么,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一般。他本就是个粗人,说不来什么好听话,你勿要同他见识。” 孙粲不冷不淡地说了句,她性子傲,除了自家兄弟妹妹,其余的亲戚极少有给笑脸,故而那些表亲们也有些怕她。 小萧氏见着气氛不对,赶忙出声打圆场,谢娴也笑打趣几句,唯恐孙祁再说什么,赶紧示意他闭嘴。 夜里,孙粲闭着眼想事,那应冀沐浴回来后,也上了榻。 “还在想那萧家的?” 他伸手轻轻抚平妻子蹙起的眉,侧着身同她说话。 “你又何必说她,吓得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什么了。且她又没有说错话,我那会病得厉害,外头传我要死的消息不少,萧家信了也不足为奇。” “你又说得什么话,如今不是好好的么,上官漳说了,再静养几月,就好啦!” 孙粲的身子羸弱不假,可不代表应冀爱听人说她这病那病的。 “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到时你可别又怪我。” “怪你做什么,不过是个福薄不寿之人。萧氏如今胃口大得很,谁也不放在眼里,将这十二娘眼巴巴地送到帝京,妄图用些不值钱的破玩意来换取我们的原谅?哪里这样容易!” “六娘,我倒是以为,不如先待她与宁王定了亲事,再借应仲来毁掉。” “不可,若是定了亲,宁王便同萧氏彻底绑在一起,即便十二娘死,那么还会有十叁十四……萧家不缺女儿,送几个过来太容易。她既能入宫赴宴,自然是有太后帮衬。你说,若是那日她与应仲被人抓到,那么丢脸的可不止区区萧氏一族了。”那双似南国烟雨的情眼里只装着应冀一人,微微抬起手,抚着他的面,“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恨他们?旁人如何说我倒也算了,偏偏萧氏一族是我母族,那些高高将我捧起的人转眼又将我狠狠拉下扔在地上。阿冀,你要我如何甘心,我只要想起那信上所说,我与阿弟被他人侮辱耻笑——” “好,这事就这样定了。六娘宽心,但凡你要的,我自然会为你办到。萧氏的如意算盘,我绝不会让其得逞!” “对极,还有应仲!”她直了直腰,随即便被应冀揽在怀里,“他的事我有数,别提他了。” 不远处放了冰,应冀又怕她热,取了扇子轻轻扇,“明日阿姊那想来是要让你去一趟,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不愿,我们就不去了,只说身子不适。” “为何不去,她既是你阿姊,那也便是我阿姊,虽说那次的事情是闹得我心里不快,可娘娘待你是真心。不说旁的,当年也是娘娘在府里护你的。阿冀,你我是夫妻,待你好那也是待我好。我承认不能真当亲姊那样掏心掏肺地待,可也是真心换真心的。我如今想想,娘娘那日也是为我们好,倒是我太过了……” “六娘,你这样,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本以为你心里还记恨着那补汤之事。不料你……唉,我也不瞒你,若是可以,我倒真盼着你与阿姊的关系好好的,再无嫌隙才好。” 应冀只觉妻子大度贤惠,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可偏偏自己就是个粗人,说不来什么好听的,只恨自己做不来那诗赋来夸夸孙粲。 他阿耶唯一待他好的,就是为他定下了这门亲事,好让他娶到了孙粲这个贤妻! 变故 “那中间的便是郑家娘子么?” 宫宴时,孙粲轻声同丈夫说话,目光看似是落在那几个舞姬上,实则不然。 “嗯,要不了多久,她便要进宫了。” “她?哼,我倒是以为她同那周武有些私情的。” 孙粲一直不喜欢那姓郑的小娘子,眼皮子浅,做事又颇为小家子气,她还没说什么呢,那女子便红了眼,含泪赔不是。 “我如今只想着十二娘……我总觉有些不对……” “哪儿?” 应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太后那,好一母慈子孝的好场面。 “奇怪,那十二娘明明是为宁王而来,可为何对他一点也不上心呢?倒是叶氏,你瞧,她可是颇为忌惮……” 应后不爱出风头,后宫之事,多为叶氏处办。故而那叶氏与太后的来往自然也多。 “夫人出生士族自然不把我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可偏偏啊,这高高在上的世家女,也要跟我们抢东西,争宠爱!” 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应冀忙抬起来要看,“怎么这样不小心,可伤着没有?” “阿冀,不对,我们都错了!” 孙粲无暇顾及手上的烫伤,拽着应冀,说话的速度也比往日里快了许多,“那日叶氏同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我那时只当她是说得娘娘,可现在,只怕就是在说十二娘!宁王是假,她真正为的另有其人!” 萧家掩藏的太好了,打从开始便不断地给人制造幻觉便是要十二娘进京为宁王选妃之事。平日里也刻意地打听诸如宁王的喜好。 孙粲本就看萧家人不顺眼,自然也不想多花心思在他们身上,故而—— “这十二娘一时半会死不了了!只怕明日,她进宫的消息便要传出来了。她背后有太后撑腰,我们暂时动不得。” 计划有变,应冀沉着脸传来亲信交代,之前一切,全部作废。 “怪不得萧家看不上我阿弟,原是心里有了更好高枝要攀。” “你急什么,不过是入宫,便真得了宠爱又如何,有命没命待着,还未可知呢。你以为就只有我们急呢?只怕还有更想弄死她的吧!” 应冀垂着眼掰开她的手指,果然看见掌心那掐着一个个的印。 “这事叶氏都知道,娘娘那……你说,会不会是她在试探我们?毕竟十二娘与我是表亲……” 应冀不语,毕竟是他亲姊,他也不好说什么。 孙粲自那次大病后,吃食需格外注意,忌口的也多为平日里的寻常菜。 故而宫宴上,她几乎就没动过筷子。 裴郡主夫妇坐在他们的左侧,这边的情况也可看见。 “你瞧,孙氏的身子越发不行了,我听闻前不久心疾的毛病又犯了。” “你管他们做什么,左右她年岁不大,再调养调养便是了。” 应仲浑然不以为意,昨日阿耶已召集了手下一众幕僚商讨,决定要将兵权交由他手上。至于应冀么…… “可谁又知道她这病殃殃的身子能撑过什么时候,人家二房是皇后娘娘正儿八经的胞弟,正所谓长姊如母,你说宫里那位不会有什么想法么。” 应仲停了筷子,侧目看了眼身旁那位置,他那蠢阿弟正在挑着菜往孙氏的碟里夹。 “他才成婚,与孙氏感情又好,即便宫里有想法,他不听又有什么用。况且孙氏出身显贵,脾性倨傲,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不过么,他如今也不是那痴子了,又得圣宠,明里暗里打他身旁主意的自然不少。若是能让他与皇后分了心,又与孙氏离心生恨,岂不妙哉!” 应冀娶了孙氏,自然也有了士族的支持,而若是两人有了嫌隙,以孙祁为首的几人自然不会再为应冀谋划了。 “你大兄也有什么痴病么?好端端的笑起来倒是吓人。” “你管他作甚,许是隐疾犯了吧,他如今风光的很,阿耶也决定要把兵权给他了,以后的位置自然也是他的,他不得意谁得意,想必做梦也是在笑的。” 孙粲忽然抬头问:“你如何知道的?” “昨日阿耶同那几个说的。” “这消息还没传出来,可应仲那样子显然是知道了,这说明丞相那他也安了人。你也放了,他也放了,两拨人马,你觉得丞相真的会察觉不到?” “六娘,你这意思是阿耶故意的?” “这只是猜测,或许真是丞相决定好的,通过这些的嘴,好教你们心里有个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丞相在试探你们二人——或许还有第叁人,那周武!” 应冀瞬间绷紧结实的臂肉,杀意顿起,“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 结盟 变数来得太快,应仲没风光几日,便被应桓传了话去书斋。 门口碰见应冀,二人颇为默契地冷哼一声,快了步子抢似的往里头走,绝不落下一点占便宜的地方。 “砰!” 斗法似的两人还没站好,便被应桓砸了个懵,一个湿透了衣服,一个险些破了脑袋。 “我平日里都怎么教你们的,教你们兄弟相残,鼓足劲了往死里害,啊!一个个的,都心野了要——那些小打小闹我只当看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了,谁知越发得意,倒不如拿剑把我捅了,位置给你们轮着坐!” 应桓气得红脖子红脸,粗暴地翻着一迭迭的信纸,最后直接砸了那兄弟头上,“为兄不仁,为弟不敬,你们这叫哪门子的兄弟,丢人现眼的东西,尤其是你!” 赫然指向应仲,“从前是二郎,如今又多了一个丘奴,你这兄长到底是怎么做的,害死了一众兄弟要作甚!心思这样歹毒,还不如早早滚出去,免了祸害。” “阿耶!” “莫要喊我,还有你!如今翅膀硬了,为圣上做事,我倒是管不了你了,明日我是不是该给你请安,求你通融通融我啊!” 应冀到底年纪轻,激不得,攥紧了拳头—— 他忽然诧异地看了眼应仲,那厮微微摇了摇头,挡在了自己前面,好一镇定模样。 “我倒是不知道阿耶听谁说得胡话,我与二郎向来兄友弟恭,什么相残相害,只怕是哪位小人想要害我兄弟。更何况那劳子的什么奴,我更是没有碰过,平日里见着我就躲,我去哪里害。” “对极,我阿兄说得极是,奸佞小人挑唆我二人兄弟之情,又害阿耶误会我们,使这父子之情有了嫌隙,阿耶勿要中计才是啊。” 应仲粗喘了几口气,不知哪里弄来的粗棍子要往二人身上打,“混账东西,教你二人骗我,你,你让人去周氏家里作甚,滥杀无辜……还有你,莫以为我不知道,昨儿喝多了拽着丘奴打是吧!” 他自然是比不过那兄弟两个的,气急了便传了下人来,摁着各打叁十军棍,完了再跪祠堂。 这切切实实打在皮肉上的,又有人盯着,这兄弟两个硬着头皮跪在那,只觉半条命都没了。 “阿冀,阿冀……” 迷迷糊糊听见孙粲的声音,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你怎么来了,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你早点回去。” “我怕你饿着,让人做了些吃的,都打点好了,你快点吃,也别跪了,我给你上药……” “这点伤不算什么,哟,这肉瞧着真香,还是你疼我,给我带了这么多好吃的。你吃了吗?也吃点吧!” “我不急,你吃,你吃吧。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够不够,我再让人做些吧。” 孙粲都不敢碰他,唯恐不慎弄疼了。 “够了,勿怕,我真没事。” 孙粲还要再说,那门口把风的婢子咳了咳嗓子,应冀忙要她快走。 “快回去吧,早些休息,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那还留着孙粲瞧瞧塞来的软垫,垫着也舒服些。 应仲看得很不是滋味,空气中弥漫的肉香馋得他直咽口水,话说得也酸溜溜的,“阿弟倒是自在,无论何时,都有个体贴人疼着。这肉,味道不错吧,我瞧着倒是好,只是不知道尝着如何。” 他见应冀不接茬,又道:“你,你给我尝一口,一会你阿嫂送来了,我也分你一口。” “阿兄好算计,谁不知道阿兄每次跪祠堂都是饿着肚子回去的。阿嫂早见怪不怪了,哪里会给你送饭。” 这是实话,应仲每每喝酒犯浑了,便被应仲痛打一顿,随后便被压在祠堂跪着。 裴郡主早已习以为常。 “还是你命好,有个疼人的妻子……” 他想起了应仲的老毛病,眯着眼警惕道:“你找打?” “怎的,一句也不给说?二郎,这回我可没做什么,干干净净,我可是因为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你赶紧给我吃块肉。” “大兄平日要是积点德,我们兄弟二人也不会落得这样下场。” 那兄弟二字可以咬得很重。 这自然有应桓的人藏着,有些话不好说。 他使了眼色过去,借着吃肉的名义挨过去悄声道:“你觉得,这事儿是谁所为?” “阿兄是被大傻了么,还有谁得利!” “这竖子,待爷爷我出去了,非弄死他不可!二郎,如今你我也算一条船上的人,总不能我们二人斗死斗活,他来捡便宜吧?更何况,他可是暗中觊觎孙氏许久,我承认,我是起过歹心,可你也打了,阿耶也教训了,我自然没那心思了。我这还是光明正大的,你防着我也没什么,可他在暗处悄悄的,你受得了?” 应仲嗤笑着抢了一块肉,飞快地塞进嘴里跑回原来跪着的地方。他那阿弟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从前装痴时候也看出点门道。 他就不信应冀一点想法都没有。 —— 塑料兄弟的结盟 入朝 天热人倦,孙粲从外头回来时,便瞧见应冀合眼趴着榻上小憩。 他素来是极畏热的,即便屋内放了冰,也出了一头的汗。 “谁?” 察觉到有人碰他,应冀迅速睁开眼睛,一把掐住那人的手,可待看见来人是孙粲时,杀意顿消,忙松了力气,“怎的回来这样早,痛不痛,可伤着你了吧?” 他对自己的力道是清楚的,果不其然见着她腕子那浮了掐痕,心下只觉怜惜,要寻膏子给她涂抹。 那孙粲只摇了摇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扇子,不以为意道:“不用顾我,你睡吧。昨夜里烧热,难受一晚,好容易有了困意,快睡吧。一会我让厨房那做些开胃的给你吃,你觉得如何呢?” 说着,她又唤人打了一盆热水,用干净的帕子沾湿了,才给应冀擦拭。 “擦擦也舒爽些,你如今后头受了伤,也不便沐浴。药擦了么?” 应冀颇为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他确实不便沐浴,只是天热,又流了汗,这药味混着汗味,只恐自己身上有了气味惹孙粲厌。 “你躲什么,我碰不得你了?” 孙粲莫名望他,以为自己哪里不慎弄疼了也未可知。 “你,你不用做这些,交代下人便是了。我又没沐浴,身上不大干净……” “噗,你怕什么,我又不嫌弃你。再说了,虽未沐浴,可日日都有擦洗,也不脏的。阿冀,你又何必这样 你我都是夫妻,若是我受了伤,难不成你也——罢了,你若不想便不想吧,我走便是了。” “我哪里想你走,我只是怕身上不干净熏着你……我日日见你都不够,哪里想你走的。”他心急,什么话也只管说,却不想孙粲听了羞得低了头,心里甜丝丝的,嘟囔着要他躺好,“我不走,我不走就是了,你睡吧,我给你扇会凉快凉快。” “你起得早,也躺会吧,只是我不好动,你睡里面吧。左右往日里都是这样睡的,你不知道,我在家都要闷坏了,动不得,也出去不得,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得。” “好可怜,那我们说会话?对了,你那头疼的毛病如何了?我一直忘了问你,还疼吗?你身上还是有些烫的,一会药还要喝。”孙粲侧着身子,手上拿着团扇往应冀那扇着,她说话慢声细气的,扇得动作也不快。 可吹得应冀舒爽极了。 “头疼的毛病许是好了,已有好久没犯了。今日怡安老太妃的生辰如何?” “当然好了,还有不少人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你着凉在家休息。”说着,她唇边的笑忽然凝住了,应冀自然不可能没看见,皱眉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能有谁,不过是那萧家的娘娘!她欲要我牵桥搭线见上阿姊一面。我哪里肯的,闹得好不愉快。想必日后有得苦头给我吃。”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放肆。兰陵萧氏固然不好得罪,可这是帝京,还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况且萧家背后无非是有太后撑腰,六娘,我悄悄告诉你,如今陛下已在派人搜寻窦家罪证,只怕要不了多久,窦氏一族——”他不说了,只在孙粲的掌心写了个字,慌她心口直跳,“可窦氏牵连不少家族,那……” 她四叔就同窦家如今的家主关系十分要好,就怕到时会被牵连其中。 “真正到了那时候,人人自顾不暇,唯有要做的就是撇清干净!只要不傻傻凑上去说话,我想是不会有事的。萧氏过去辉煌,可如今内里腐朽不堪。朝中说得上话的,更是寥寥无几。那位娘娘现在是恩宠不减,可待到清算那日,她便是祭旗的第一人!” “我弟阿祁已准备入仕为官,旁的倒是没什么,我只怕他性子太直,惹了小人不快排挤他。阿冀,他是我亲弟,你我是夫妻,自然算起来也同你亲弟一般,他不及你聪明,若是可以,你多少提点他一二,可好?” 孙粲待她那同胞弟弟是极好的,即便知道两人不可能有什么,可应冀还是有些酸。 “他既然唤我一声姊夫,我自然不可能不管他。你宽心,孙子靖入仕这事,只好不坏的。” 论才华,谋略,孙祁都有,唯独性情太过倨傲,这些年应冀虽恼他烦人嘴欠,但佩服是真心有点。他若入朝为官,势必九霄云上,士族一派势力也大大增加。 令牌 应冀同应仲都挨了打,难兄难弟一连几日都卧床养着。 主院那来消息,应桓旧伤复发,也在家休息。 “真是怪了,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要说大郎他们也罢了,这挨了板子,就是没伤也要做出伤的样子。可丞相那怎么就……” 这日,裴郡主难得来寻她。 孙粲见她似有顾虑,便退了下人,派人在屋外看着。 “阿嫂可是有话要说?” “这,这我也不好瞒你。你可还记得那周氏,她又回来了……” 孙粲好似没明白,“腿生着她身上,她要回来,谁拦得住。” “话是这样说,可你也不想她此次回来作甚!丞相旧伤复发,她若有心做小伺候,那夫人惯会装模作样,私下便是使足了狐媚手段,若真哄住了丞相,你说——如今嫡子也就大郎同二郎,他兄弟二人不和,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斗过斗,可便宜也不能教旁的下作人捡去。” “阿嫂便直说吧,我们该如何。” “咱们总归都是一家人,若真得了好处,谁也不亏着谁。何不趁此联手,彻底除了那祸害,好教府里干净,丞相身边,也放心啊。” 孙粲闭眼不语,捻着手上的珠串许久,才道:“阿嫂可知她如今是如何来的,又以什么身份呢?” “还不就是个婢子,用着婢子身份,伺候哄丞相欢心呢。” “这不就是了,婢子……阿嫂管家这么些年,还拿捏不住一个婢子么?随便寻个错处,磋磨磋磨她,岂不妙哉!” “你又哄我呢,若真好寻,我何苦烦恼呢。不说见不到人,见到了,丞相那也不好交代啊。到底也是个没脸事。” “那阿嫂以为该如何。” 孙粲是真心求教,从前在家,这些事情虽听说,可没处理过。 “我也发愁呢……” 裴郡主苦恼万分,本想来寻孙粲商量对策,可也忘了,这孙氏年纪轻,见得这些也少。 待人走后,孙粲静坐了好一会才回了屋内,那应冀早早翘首盼着她回来。 怎的如大犬似的。 她这样想着,坐了榻边,抚着他的侧脸轻声说话。 “方才大房的人来了。” “平白无故的,他们来做什么?” 应冀皱眉不快道:“莫不是为了周氏而来?” “对极,便是为她。” 她如顺毛似的摸着怀里人的发,显然并不在意那什么周氏周武的。 “大房那边果然是急了,那日应仲也试探问我好久,欲联手除掉那厮……六娘,你以为如何?” “周武是一定会死的,应仲容不得他,便是没了你,他也一定要下手。只是……我想不通丞相那,为何要执迷于狠心抛弃他的妇人。论说姿色也不是最佳,何以这样勾人难忘呢。” 那枕着她腿上的应冀笑了,“这又何难,那妇人惯会伏小做低,还会使些狐媚手段,若成了,那便是相府的夫人太太,好不风光。我阿耶也是常人,若是个又骚又浪的处处勾引,又再叁表明不要名份——换了谁,谁不动心呢。” “哦,看来你很懂。倘若也有个骚浪蹄子来勾引你 你是不是也欢喜地收了?” “若是夫人大量,我自然全收了!”他这不过是玩笑,可引得孙粲变脸,恼恨地抬手打了他一拳,“你收吧,最好收得多些,到时我也腾了位置出来,好教你们玩个昏天暗地。” “你何苦生气,我也不过是玩笑。你知道我是不会做那些事情的,我爱你,敬你,哪有寻旁人的心思。你嫁我时候,我是名声在外的痴子,你虽嫌我,可也从未让人欺辱我。这些年你又因为我受了不少委屈,难道我真是那挨千刀的负心汉吗?” “你如今已不是‘痴子’,你是帝京赫赫有名的人物,打了胜仗回来,又独得陛下赏识,是御前红人。多少人暗暗盯着那,便是做不了妻,也想做侧室的。” 孙粲不由叹气,指尖轻点着他的眉眼,忽的俯身亲了亲,“你说如何是好,我也不想同那拈酸吃醋的俗人一样的。只是我怕我忍不住……你我性子都强势,可因你疼我,自然多让着我。若是有天,你厌了,该如何?” “绝无此事!阿粲,你信我,我既娶你为妻,那便只爱你一人。自然,诸多事情我也瞒着你,可那些也是不便说的,若是能说,我也不想瞒着。这个你拿去,我那日回来便想交给你的,只是那会你身子不好,我一心想着去请好的大夫——你拿去吧,这令牌与我的是一对,可调动我名下所有暗卫人马。你我是夫妻,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自然若是哪天不在了,这些也可护你周全。” 应冀没告诉她,其实他在出征前便想给的,只是那会又有些不信孙粲,疑她心里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有多少。故而到底是没提此事,可也交代了人在暗处护她周全。 他本就是个多疑性子,也自知自己相貌不佳,也非孙祁他们那样下笔如有神的。出征前的那几天,他一面缠着孙粲欢爱,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着不分。可在心底,他又疑心这些恩爱都是假的,镜花水月,可是他做得一场美梦呢? 或许醒来以后,孙粲仍是那倨傲的孙氏女,如月般被簇拥追捧。而他还是那相府的痴子,什么也不懂的。 云泥之别,梦碎以后,一切皆成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