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地狱绘》 里之番(中)H-高萌预警 【伊桥悟】 就在不知道这种尴尬的情形会持续多久的时候,我感觉到身旁的幸之助忽然翻身退出了被子,然后规规矩矩正坐于枕榻旁边,双手交叠在膝前的草席之上,又弯腰将额头贴在手背上。 他这是在对我行大礼?为什么!怎么回事……本来好端端的……就突然…… 被他的行为吓到了,不知道这人又要闹哪出,我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我是不是应该起身回个礼?还是说点什么?他究竟要干嘛?有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做才恰当?此刻,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实在搞不懂这些五百年前老祖宗们的习惯和规矩,也对他动不动就跟我来个五体投地风格的行为十分的不适应。 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幸之助已经换了个新的行为,让我惊讶了。 妈呀,谁来教我一下,当有个赤身裸体的大男人把你的被子从脚下掀开一条缝,然后出溜溜的钻进来,爬到你身上的时候,应该如何婉转的拒绝才不会惹得对方不高兴? 自从来了这个时空,我就没碰上过什么好事儿了。真的。 我本来是打算在幸之助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的时候,微笑着说“晚安”的,但这个计划不幸夭折了——因为他根本没露面。 幸之助爬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我眼睁睁看着被子在我面前拱起了一个包,就跟我肚子上压着座小山差不多;我能感觉到他是在伸手扯我那根棉绳腰带了。 我欲哭无泪,只能把五官皱成一团,无语问苍天。这他妈惩罚也太惨烈了吧?!能不能换点儿别的……只要不死,要不然罚我当苦力也行啊~这少城主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即将面临的或许是此生以来最糟糕的一段经历了。哪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身心健康的好青年(哦,好吧~丧气青年)会想到自己有被人鸡奸的一天?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被子里埋头苦干的那位仁兄,在拉开我衣服以后便没有了下文,让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因为缺氧而憋死在里头了。这死法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喂!”我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大概是他脑袋的位置,想确认他还健在。 不拍则以,一拍惊人,我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 幸之助可能以为我是在催他,所以缓缓的伸展了身体,把他整个人贴我身上了……(⊙o⊙)…额,约莫我俩此刻是种很奇特的姿势。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假如是寿司的话,我就是那坨米饭,他是上边的鱼生。对不起,作为一个料理店的厨子,我只能想到这么简单粗暴的比喻。 最可怕的事儿,其实是我忽然发现,这生鱼片儿的表面还挺滑溜。 ……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的男性器官可能是一坨绿芥末……就夹在生鱼片下头,米饭上头。 这好像也不太对。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 然后生鱼片儿忽然开始亲我的胸口了,妈妈,有生鱼片儿在亲我( ⊙ o ⊙ )啊…… 实际上也没那么色情,可是,感觉好奇怪。我去……这已经超过我能打比喻的范畴了。 幸之助可能是个老司机,我想,至少可能比我老道。 关于我自己的性经验,其实并没有怎么丰富,但也不至于沦落至处男的境地。高中时候还是交往过一、两个不错的女朋友的。不过大家都是年轻人,对于这事儿的要求不怎么高,自然都是在假日里,趁着父母不在家的时候,试探性的偷尝一下禁果,受制于时间与空间的局限,通常草草收场。对于十分复杂的那些技巧,也就局限于偷看长辈藏在书柜深处的那几盘影碟。后来随着年龄渐长,我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创业这种正经事上,便也耽搁了和异性的交往。 不过,越是单身,想象力便越丰富。我也和普罗大众差不多,会边想着漂亮女明星的脸,边用手给自己谋点短暂幸福的。 说实话,如果忽略此刻钻在被窝里,啄我肚脐眼儿的人是个同性的话,应该还是挺惊喜的。 幸之助没有操之过急,也没让我觉得特别猥琐,反而只是用嘴唇在我肚子上或肋骨边上随意的轻触罢了。像是被子里钻进来只猫,它不舔你,仅仅是用湿漉漉凉呼呼的鼻子凑近来东嗅嗅西闻闻罢了。我几乎能感觉到它的鼻息喷在身上,有点瘙痒。 想象力过于丰富,可能是种病。 由于隔着被子,看不到脸,我还能感觉到长发散落在皮肤上的触感。让我有瞬间误认为此刻俯身在我胸口的是名有着一头秀发的美少女…… 仅仅是这么一想而已,身体立即就有了点不应该的反应。 简直丢人。 不过要是必须这么想才能好过点儿的话,我到不介意再稍微天马行空些。 仿佛是察觉到我已经有了反应,被子里那位“美少女”的动作便有了片刻的凝滞。我却根本是出于本能的,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反正眼不见为净,姑且当他是个“她”也就忍过去了。 也不能怪我做人太乐观,别忘了我可是曾是跳江自尽过的绝望青年。现在想起来不免有些后悔,如果当时没有那一时的想不开,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棉被里那位看不见脸的“美少女”顺着我推“她”的劲道,滑动了一下,眼瞅着被子又拱成了个包,之后又恢复了平坦。大约跟蛇差不多,不对,是蚯蚓吧……那种弓起背向下挪动的姿势……这么一想又有点恶心。 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跟人差不多大的黑色软体动物,额,这不太妙。我赶紧甩了甩头,把“美少女”替换了回来。 可下个瞬间,我又有点绝望。 因为已经有些半勃起状态的那根东西被温热的东西含住了,既刺激又恐怖,我脑海里出现了“美少女”的脸孔被黑色的巨大软体昆虫涨破,扭动而出的附着在我下体的错觉,太他妈惊悚了,这只有在恐怖动画片里才会出现——怪物像蜕皮似的从“美少女”的人型皮囊里破茧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我受到惊吓,直接又萎软了下去。 忍不住掀开被子往里头看去,想要确认里头猫着的是个人类……虽说这样做的代价可能是找不回我的“美少女”但至少可以确认自己不是被什么“妖怪”吞在进食腔里。抱着这样破釜沉舟的决心,我却意外的发现情况没有那么不堪。 在我小腹上,有颗披散着漆黑长发的脑袋……等等,不对,这形容略微有点像恐怖电影,但实际上的画面还是蛮值得欣赏的…… 再来重新形容一次,就着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是看到自己身上流泻一条乌云般的瀑布,刚巧看不到面容,只能见到对方的发顶,和依靠手肘半撑着的半边肩膀。 至少是个人,身材暂时看不真切,但至少不是臃肿之辈,这么一想,我就放下下心来,重新又把被子盖了回去。还不算太坏,是吧……实在也不能怪我要求太低,谁在被强奸的时候,还指定对方必须长得跟“檀蜜”一模一样?那这种强奸请给我来一打,谢谢。 准确来说,现在这个强奸也不是很有说服力,充其量算个诱奸。因为一旦脑海中出现了“檀蜜”的脸,这个画风就立即变得写实了起来,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我刚才一时之间软了下去,“她”十分敬业的开始手唇配合着把我的那个东西给吞到了深处。 妈呀~感觉忽然就变得无比强烈起来,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前端下侧顺着舌中部,溜过了舌根,最后闯入了一圈环形的柔软之闸。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深喉绝技?! 我不禁感动到想哭。 纵然在这样的刺激之下,我的那东西已经前所未有的兴奋,但还是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听说“深喉绝技”这件事的那个场面。 那是在我自己的拉面店开业当天的晚上,为了给店铺营造出宾客满座的气氛,我提前打了不少通电话,把读书时关系不错的一帮老同学都请过来吃饭,大有种非正式同窗会的感觉。 酒过三巡,已经接近打烊时分,客人们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这群喝得醉醺醺的老同学,话题也就越发倾向于深夜定番。有个混得像模像样的老同学在金融界就职,由于整日西装革履的和钞票打交道,自然风流韵事也比常人多些。他提起自己有个固定买春的“职业女郎”身怀绝技,便是这“深喉”。听着他绘声绘色的生动描述,不少人都心生向往。我自然也是忍不住满心好奇,不由得跃跃欲试起来。但话锋一转,最后总是不会偏离同窗会的主题太远,便是名曰——“炫耀”这件事了。 “天呐,多少钱一次?怎么会这么贵……不愧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 大家异口同声,发出了哀嚎。 既然是独门绝技,必然索价不菲。 我自然也是只有艳羡的份儿,感叹着今生是与此无缘了。 所以当我此刻竟然突然遭遇了一个身怀“绝技”的家臣,自然产生了一种“我的人生不是梦”的感慨。 一旦想到,老子分文不费,穿越以后初始就抽中了个DPS很高的系统自带角色,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欧气爆表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当然是既惊喜又意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角色竟然是个男的,如果是个长着萝莉脸蛋,魔鬼身材的女性角色就更完美了(气哭)。 对不起可能我的要求太过分了。 老天爷,请你千万不要把他轻易的收回去,就算是男的,我也认了。 心理防线一旦突破,什么“美少女”、“檀蜜”、“萝莉脸蛋”、“魔鬼身材”都统统消失在了冰冷的晚风中,和我呼出的水蒸气一并烟消云散。 仔细想想,幸之助也蛮不错的,虽然不苟言笑,但不丑吧……身材也算是另一种“魔鬼身材”……吧……大概…… 我这算是安慰自己吗? 不,并不是,我是真心的,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竟然还蛮带感的。 全身心接纳了这豪华梦想套装以后,我就很干脆的放飞了自我。(我的妈,您儿子好像,似乎,可能,也许突然弯了……)这是我在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最后的年头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的两只手已经插到他头发里去了,从被动变为主动,按着对方的后脑勺加快了频率。或许是用力有点猛,一直碰到对方嗓子眼的关系,我感觉那圈充满魅力的环状粘膜开始有规律的收缩。 ……这感觉实在太特么奇妙了……根本停不下来…… 就在我险些随着本能喷射出来之前,一直努力假装温顺的我家那位“家臣”突然挣脱了钳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身退开了一丈,掩着嘴压抑住了干呕。 ……妈呀,大事不妙……我刚才好像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 果然精虫入脑的时候容易作死,竟然差点儿忘了幸之助之前想了我那回事儿了。他万一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怎么办? 啊啊啊……我内心在哀嚎,脸上尽量堆满真诚歉意,边偷瞄他的表情,边小心计算着他和那把刀之间的距离。幸之助回头看了看我,倒像是并没什么过多的情绪,眼睛里空茫茫的。 我转念又想到,可能不用刀,他徒手也能掐死我。于是干脆放弃了抵抗,认命的瘫平,反手把被子勾过来盖在头上,连脸也蒙住,假装自己并不存在。《——(自欺欺人) 幸之助的脚步声从我身边走过,进了厨房,我听到碗碟相碰的声音,并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他……饿了?刚吐完就吃?什么鬼…… 然而,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在我害羞到靠装死来否认刚才发生过那件事的时候,幸之助端着个碗回到床边了。他把那东西放在蔺草席上,用手在里头用力拧绞着。 出于好奇,我偷偷掀开被子一角,侧过头朝碗里望过去。 “咦?” 这不是昆布(注解1)吗?!有什么好玩的? ………………等我知道它的作用时,为时已晚………… 老天爷,您能收回这个系统配发的角色吗?我刚才错了,您快把他收走吧!后来,我忍不住在内心这样祈求了。 -上边的这段,你们就继续假装没看到过(笑到吐)- ———————————————————————————————————— 注解1:昆布--海带 ——未完待续—— 里之番(上) 【伊桥悟】 “咦?” 当我走回屋里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情况,略微有些惊讶。这……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为什么…… 等一下,现在有个男人直挺挺的躺在我被窝里,他散着一头正在滴水的黑长直,害得枕头都打湿了,这待会儿让人怎么睡嘛?……而且那床上的人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 我忽然有点想笑,这难道不是在发噩梦吗?亏我在噩梦里还笑得出来。 其实,要是仅仅盯着他的头发看,还是略微有点儿好看的,不少女生反复染烫,发质都变差了,这发量和发质,想必会让不少姑娘羡慕的吧?只是决计不能看他的脸,因为那人非但不怎么好看,还目露凶光地死瞪着我呐…哈…简直是有点可怕呀…… 诶?! 不对,新免幸之助为什么躺我床上了? 慌忙的,我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勉强把这个问题咽回肚子里去。幸之助此刻脸色非常难看,大约不是个提问题的好时机……况且,好像此刻的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我偏过头去打量着另一个蒲团——原本说好是幸之助的那个,明明被褥都好好的铺着,被团上还整齐叠放着他的衣裤和……呃……六尺褌布(注解1),所以他把衣服放在这边,又躺在那边,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让我睡这边吗?总不会是让我和他一起睡吧…… 不对,等一下。 我忽然意识到,整件事到底哪里不对了……他……的所有衣服都在这里……证明……此刻在我被窝里头的是裸着呢?! 他裸着躺我床上是要干嘛?这绝对不正常。 本来想抬脚就走,但又不知道该睡到哪里去,外边确实有些冷得不像话。一时间,我就呆立在哪里,进退不得。 似乎是看出我的犹豫,幸之助撑着手肘坐了起来。 不不不,别……别坐了……被子……被子……那个……胸口露出来了……妈呀,好可怕……他干嘛用手摸了一下枕边的刀……不是打算突然就冲过来宰了我吧? 我觉得自己的表情都扭曲了,肯定特别难看。 幸之助冷着脸,掀起了被子的一角,单手拍了拍白色的床单…… …………不是吧?!竟然……真是要……叫我一起睡的意思? 我再次偷瞄幸之助的脸色。他略微低头,压得很低的眉毛下边,一双泄露出杀气的双目挑着凶恶的弧度死死盯着我,嘴唇紧紧的抿着,都发白了,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思……这是?他生什么气呢?谁的? 用力吞了下口水,我强压下对他的恐惧,挪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蹭地拖着步子走到他面前去。 他现在真的起了杀意,而且好像是针对着我来的,虽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就和上次一样,简直是——突如其来得莫名其妙。 但我想,应对目前情况的最好的方法,就是… 面对绑匪或恶徒的时候,警察教过的,不要试图谈话,因为有可能反而激怒对方……要在没有生命危险的前提下,应该先按他说的做。 我只好硬着头皮钻进被子里,躺好。幸好这个被褥够大的。 幸之助也重新躺了下来,就在我身边;但我们之间隔着不小的一段距离,几乎可以说,我们都恪守着自己身边最靠外的一侧平躺着,似乎是谁也不想离谁近一点。有寒风顺着我俩肩膀之间敞开的被子缝隙灌了进来,把他刚才睡得还算温暖的被窝档次都拉低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躺着?我也是不明白他了。 我的手双手交握规规矩矩放在自己的腹部,甚至都不抬手敢掖一掖被子,生怕他误以为我的举动有什么含义。幸之助似乎也不是很享受这个同塌而眠的情况,他似乎把双手紧紧地贴在自己大腿两侧,一动不动。 我俩就这么跟两根木头似的躺了好几分钟。 实在太尴尬了。真的。 我忍不住缓缓转过头去看了看他的侧脸,幸之助睁着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天花板……一点睡意也没有的样子。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刚想开口找点儿话说。 “少主人不打算脱衣服了吗?”他突然开口了,眼睛还是直勾勾看着空中虚无的一点。 我闻言一惊,忽然想到自己刚才洗完澡,就没有围那个裈布了,现在棉质长褂里头可是空空如也,这衣服可是脱不得的。 “呃……那个,我有点儿不太习惯睡觉脱衣服。”我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 隔了一会儿,他才把视线收回来,轻飘飘的看了我一眼,应了声“嗯”,便不再说话了。 要是这么睡一整夜,我非肌肉僵硬而死不可。 他不动,我也不动,我决定了,就这么办,可是真有点冷呐……被子之间那个空洞…… -上边的这段,你们就假装没看到过,画风完全不对盘(笑到吐)- 【新免幸之助】 「极楽も地狱も先は有明の、月ぞ心に挂る云なき、四十九年一梦の栄、一期栄花一杯の酒。」 【极乐地狱彼端必有光明,云雾散尽心中唯有明月,四十九年繁华一梦,荣花一期酒一盅。】 ——上杉谦信 九年前的春季,上杉谦信在上洛途中病逝,临终前他做了这首辞世诗,流传甚广。幸之助不知为何,突然就在这个时候记起了它。 地狱的彼端,可是真有明月? 他只是这样定定地望着屋脊出神,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上面的花纹,烛火太弱。幸之助曾想过,自己若非栋檩之材(注解1)至少也可做这屋上笮板(注解2)为人遮风避雨。岂料天不遂人愿……若论年纪,现在的他已不是垂髻少年;若论样貌,亦早已毫无可取之处了。渴望战死沙场的武士却一次次沦落到此般不堪的境地,是为何故? 少城主的心思似海底针,晦疑莫测。 方才在清冷的月光下因着少城主,从幸之助心底萌生的那一点的希冀,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他终究还是的在命运的捉弄下,被剥得精光,重重的丢入到周而复始的地狱当中,永世不得解脱。如果就连上杉谦信都不得不屈从于命数——在距离功成名遂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抱憾长逝的话,自己又有什么埋怨资格?那就只需默默接受便罢了,毕竟宿命本就如此。 生如朝露,身若浮萍。 只是这床笫之事,日久而渐疏。幸之助本是想凭着以往经验,以主上为云,以己身为泥就可以了,倒是不难应对。可等了半晌,偏偏少城主全无举动,这可难住他了。 “少主人不打算脱衣服吗?”他冒昧的问了出口。 “不习惯。” 幸之助听了,总觉得少城主语气有点不耐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不习惯”究竟是怎么个暗示呢?是“不习惯脱衣服”还是“不习惯自己脱衣服”?或是说还有什么更深层的、自己没有领悟到的其他意图?他搞不清楚,但少城主又摆明了不打算解释下去了。真伤透了脑筋。 大约少城主是希望被服侍的吧?毕竟长途跋涉了一天… 思及此处,幸之助觑了少城主一眼,只见那人表情依旧是高深莫测,读不出任何情绪。他只得悄悄叹了口气,轻声的应了。 他暗自揣度着,此番若是估错了方向,冒犯了未来城主,非但自己没命,恐怕还会牵连家人。所以幸之助暗自下了个决心,赌一把:如果自己从一数到十,少城主还是不动的话,自己便主动上前伺候。 …八…九…十。 三 ?? 伊桥悟用手指当梳子,耙了耙湿漉漉的头发。此时,他不禁开始怀念起电热吹风机来了…… 他一手摆弄着拨火棍另一只手举着水瓢,先往铸铁大锅里蓄满了水,又添了些柴火进炉灶,这样待到明日,这汤头便会变得鲜美无比。此刻,他又开始怀念起天然气灶来了……不过,他随即回忆起祖父早年也总是半夜起身好几次往厨房跑,才幡然醒悟,自己创业失败的真正原因。 有些事情,只有经过漫长的等待和精心的守候才能在平凡中取得非凡的成就。 当时的伊桥悟还不知道,彼时这番领悟在他未来的人生中起到了多么决定性的作用,无论是治理藩国还是收服人心,皆同此理。 他弯腰捡了几根柴火,绕到了院子背后,正打算添到浴缸下的炉火中去,却发现火已经被人熄灭了。 “咦?”伊桥悟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幸之助的名字,却无人回应,空寂的院子里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仿佛世界上只下剩自己一个人了…… 他感觉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着自己,有点阴森恐怖,伊桥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接着还打了个喷嚏。这下子,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寒冷还是胆怯了。说起来,这也不怪他,毕竟最近总是会有刺客从黑暗中突然窜出来,对着自己亮出明晃晃的刀,任凭他胆子再大,也受不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万幸的是,幸之助的刀总能比刺客还要快一点。其实,就在刚才,他从浴室里出来,脱口告诉守在门口的人‘洗澡水还热着’之后,也是有点后悔的。毕竟连日来,和幸之助保持寸步不离的状态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哪怕只是隔着一道浴室的木板门,都会感到有些不安。 ‘在幸之助洗澡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留在浴室里不出去?但那样看别人洗澡似乎不够礼貌……’伊桥悟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半天,还有另一个问题也同样找不到答案——‘要是刺客趁他洗澡的时候突然偷袭,那要不要先给他递衣服……To be or not to be?’ 就在自己纠结的时候,他发现幸之助似乎也被洗澡这件事困扰住了。一时间,他从对方陡然瞪大,死死盯住自己的双目中,读出了诸如:茫然、惊讶、震撼、愤怒、疑惑、无奈等诸多复杂的情绪,最可怕的是——其中还夹杂着一闪而逝的“杀意”。 伊桥悟皱着眉暗自琢磨——‘因为洗澡,所以想杀我’——可无论如何也思索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通过这几天的经历,伊桥悟发现自己掌握了一个新技能,就是对“杀意”无比的敏感,不知道是这具躯体的本能还是怎么的……只要有人对自己起了杀机,他的身体便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闪避的反应。 刚才有一瞬,幸之助又对自己起了杀念。 之所以说是“又”,因为幸之助已想杀掉自己已经不是初次了。就在五天前的深夜,熟睡中的伊桥悟忽然惊醒了,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他轻轻翻了个身,抬眼就看到一个正襟危坐的背影。新免幸之助全身散发出浓重杀气,那把藏在刀鞘里的长刃横放在他膝前,他紧握着刀柄的手,连指关节都泛了白…… 不知何故,伊桥悟突然就紧张了起来,屏住呼吸,眯着眼睛悄悄看那只握刀的手,刚放松又立即捏紧的样子,像是一直在进退两难中苦苦挣扎着似的。毫无预兆的,幸之助突然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自己身上。吓得他赶紧闭上眼睛继续装睡,这举动也是出于本能的,他知道,如果在不合时宜的时机“醒来”,必将惹出杀身之祸。 伊桥悟听到极其细微的“咔哒”声,一定是对方把利刃轻轻地拔出了刀鞘,紧接着,他感受到有股阴寒的冷风悄悄吹向自己颈间。仿佛是一只无声的细蚊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触感十分微弱,几乎难以察觉,但他就是知道……那刀锋距离自己的颈动脉绝对不足一毫米了,只要幸之助的手腕轻轻一摆,自己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自己随时都可能会变成那把刀下的亡魂,无数亡魂中的一缕,伊桥悟这才意识到这个一直伴随在身边保护自己之人的可怕之处。 此刻自己是无能为力的,只能任人刀俎,他唯有祈祷幸之助在紧要关头突然改变决定。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人为何想要杀死自己?只是恍然大悟,虽然幸之助自称是自己的“家将”,但实际上这件事背后可能有藏其他更为复杂的内情。理智不断提醒着伊桥悟,有些问题绝不能贸然就问出口。看来这些谜团只能靠自己慢慢解开了……如果此刻没死的话。 终于,经历了在漫长的煎熬之后,他发觉幸之助身上的杀意终于渐渐退了。那人依旧悄无声息地收刀回鞘,躺回到距离他一臂左右的地方,合衣睡了。 伊桥悟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之余,惊出了一身冷汗,竟是整宿未能再睡。 不过,他决定将这件事藏在心底,当成永远的秘密。 因为他察觉到,新免幸之助此人,并不是由于憎恨才对自己起了杀念,反而是被什么事情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才不得不做此念想的。因此,自己非但不能用这件事质问幸之助,反而还要加倍对他表现出善意,而且必须出于诚意。伊桥悟隐隐约约有个感觉,对方似乎对自己有愧,而这番愧疚显然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武器…… 唯有如此,才能保命,他确信。 二 新免幸之助透过敞开的樟子门,抬头眺望着围墙上的一方天空,黄昏渐渐压到头顶上,屋檐挑起一抹赤红的浓霞。 他本是想逃避宿命的,可毕竟是无处可退了。照理来说,他应当遵从主人的命令,杀了眼前这个“和尚”,然后回到萨摩去复命。但当他突然发现这游僧竟然就是未来的城主之时,便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说正确一点,在命令他前来杀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弃子一枚了。 几日之前,幸之助抵达了京都,从寺庙一路尾随着游僧,待到深夜,才寻了个方便下手的时机,拔刀而上。那和尚倒像是有几分警觉,险险避开了他的袭击。一则对方手里没有武器,二则对方不过是个稍微有点功夫的和尚而已,终于还是被自己逼到了绝境。谁料到那人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顺河遁去,纵身一跃就从桥上跳了下去。幸之助伸出手想抓住他,却只扯掉了那人身上破旧的袈裟,他低头看了下手里的东西,发现那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破旧,藏在里头缝着的布料可不容小觑——明明是件用金丝绣满城主家纹的袈裟——他曾见过的,这可是前城主的母亲——雪窗夫人的袈裟。 那么这人的身份就绝不仅仅是个和尚这么简单了,他惊觉。 幸之助探头向桥下望去,那人或许因为一时的肢体麻痹,就这么扑腾了两下,便就着水花沉了下去。来不及细想,幸之助也纵身跳了下去。他在水中抓住了那和尚,一路向岸边游去。 待两人上了岸,他从一脸茫然的和尚怀里摸出了令牌,再次确认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少城主无疑了。那瞬间,幸之助如遭五雷轰顶,近乎不敢想象刚才自己如若一击得手,回去复命,将会是落得怎样的下场。而下达这刺杀指令的主人,显然早就知道真相…… 自己被算计进了一盘必死无疑的棋局,幸之助的心情无比忧郁。 “少主,在下是您的家将,名叫新免幸之助。”他还是恭敬的正襟跪坐,低头行礼。 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斩杀眼前这个人了,而自己刚才的行为,恐怕也不会得到宽恕。既然横竖都是一死,幸之助仍想维持着一个武士对城主应有的忠诚和尊严。 “啊!”少城主连忙也端正回了个磕头礼,他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幸之助吓了一跳,连忙更加用力地把额头贴在碎石河堤上。少城主非但并没有杀他的意思,还表达了感谢,这让他升起了一丝生存的希望。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阵。 “我说,”少城主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又来拽他,“你车上有没有毛毯之类的东西?” “啥?……呃,没有。”幸之助忽然想起桥上仍有厚实的袈裟,忙去取来披在他肩上。 院子里群鸦乘着最后一丝余晖盘旋在空中,“呱呱”地大声聒噪着,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抽回目光,看向那个在锅台灶具前忙活着的身影。少城主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他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感叹。 少城主蓄了一头短发,应该是伪装和尚身份时剃掉的,此刻在额前勒了根纯白的棉布带归拢碎发。蒸腾的雾气从铁锅里不断涌出,挂在他的眼睫毛上,少城主眯着双眼,眼角泛起一片细碎的鱼尾纹,像是累积多年的快乐在面颊上留下的粼粼波光。汤汁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岩浆在翻滚,裹夹着阵阵肉类的香气随风飘来,搔弄着幸之助的嗅觉。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曾和他的这位小主人在城里见过一次。 不过那时他还不是少城主,而是前任城主的侄子。 依稀记得那个年纪小小的少年站在廊下,上身穿件花纹十分精美的襦袢小袄,下着藏青色的马乘袴,拉开比身量还要高大许多的竹弓,在院子里练习射羿。他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心决:“喜乐侵心,愤怒伤肝,悲伤损肠,疑惑伤脾,惊讶损胃,恐惧侵肾,忧郁伤神,七情太过,被气所伤,既为七障。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少年脸盘白净,一双眼睛圆而大,仿若是用饱沾浓墨的狼毫在簇新的白绢上重重地顿了两点似的,黑白分明,但他的唇线是紧抿着的,显露其超出年龄的冷静克己。 幸之助很难把记忆中那个少年和眼前这个正在品尝汤头浓淡的男子重叠起来,虽然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从五官中寻出蛛丝马迹。 那时候幸之助记得在屋檐下还坐着一个华服少女,和自己一样,她也正用好奇的目光悄悄观察着这名少年。那是城主的女儿。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就在那天,城主决定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许配给这个意气风发的持弓少年。 与此同时,领他进城的那位主人,用力地拽着自己的手腕,把他拉离了年纪相仿的少年的世界,拖拽进了成年人尔虞我诈的泥沼中…… 同样的年纪,不同的命运;人生有时候可能比地狱更像地狱。 “在下新免幸之助,是城下士(注解1)新免吉三郎之子。”他磕头行礼,丝毫不敢怠慢,“家父日前已战死杀场,在下特为接替父亲而来,愿为城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抬起头来,孩子。”城主的声音浑厚且低沉。 幸之助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城主的面容,只得垂下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面前地板上的天然木纹看,那些花纹是年轮的痕迹。人和树一样,在合适的时机,便要砍伐下来择材而用,有能些成为国之栋梁,有些则只能是釜下薪火。他不知道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 “可惜了,”城主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着实有点儿漂亮得过头了,看样子不太像个能成大器的武将啊……” 闻言,幸之助不由得心下发凉,看来他的命运不太好,名字里的‘幸’字也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运。他伏低身子,又重重地磕了头。如果不能获得城主的器重,家中生计便不得着落。对于失去了父亲的家庭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既然如此,看来他也只得考虑些不择手段的办法了,比起让母亲和幼妹去做见不得人的私娼,不如自己去做强盗来得容易。 “我本来是叫你给米菊丸(注解2)找个年龄相仿的小家臣带回去,说让你从乡里挑个顺眼点儿的孩子,”城主发起了牢骚,话是对着主人说的,“~啊呀,怎么就挑了他?” “在下失职。” 主人慌不迭地磕头道歉,是为了自己。幸之助暗叫不妙,这下怕是自己连回去做强盗的命都保不住了。 “求城主留下我。”他开口,赌了命。 幸之助埋着头,甚至不敢揣测主人现在的脸色。进城之前,他已经被教导过无数遍要如何对答城主的提问,在那些练习中,是绝没有擅自开口的,更加不可能有现在这句话。 仿佛是觉得有趣一般,城主突然起身走了过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上下端详了半晌。幸之助这次倒是放大了胆子,直视着城主,却发觉对方不过是个目光锐利但身材矮小的年轻人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城主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眼角眉梢洋溢着喜悦,“眼神不错,既然这样就留下吧!” 幸之助暗自松了口气,偏过头去瞅自己的前任主人。只见主人仍蜷缩在地上,像一团破旧的脏衣服。 “再去乡里找个孩子,黄昏前送回来,这回别再搞错了。”城主拍了拍幸之助的头,挥手赶走了那个人——他的前任主人。 幸之助看着那人恪守礼节,躬身倒着退了出去,就连临走都没有再回头看过自己一眼。 到底是幸运或是不幸,他不知道,但好歹算是保住了性命。不久之后,幸之助便明白了一些新的道理,这世上是没有幸运会凭白降临的。在那天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漂亮得有点过头了”,顶多被母亲说是“我家那个眉清目秀的孩子”。但无论男女,在乱世中长得稍微有几分姿色都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即便萨摩的天气从无严冬,还是有季节区别的。有时候,他被命令去洗个热水澡,然后趁着浑身暖烘烘的时候去帮城主焐热被窝,虽然……天气真的完全没有丝毫寒意。特别是在他舞勺(注解3)那几年,更是时常不分冬夏。而他能得到的,仅仅不过是装在竹篮里送来的几根细幼的山药或小粒的山芋或一撮儿香蘑之类的物什罢了。 “你这头发,倒是不剔也罢。” 那时候,幸之助已经到了别人应该削发戴冠的年纪了,城主却置若罔闻。反而在某天晚上,抓着他的发梢,这么随口说了。 “就这么定了,你的头发就终生都不要剔了。” 幸之助只当是命令,应了下来。即便这不近情理的命令会给他带来数不尽的麻烦,也没有反驳。从很久以前,他就摸到了一个规律,当他不笑不语的时候,糟糕的事情通常会少一点找上门。久而久之,他便发现大多数时候,其实他只用“是”或“遵命”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如果遇到用言辞处理不了的那些,只要用上手里的刀就会变得十分简单了。 关于同门武士之间那些暗讽和嘲笑,甚至是若有似无的骚扰,其实一概都可以用刀来解决。而在这一点上,至今他还完好无缺地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比试刀的速度和技巧方面,幸之助还没有输过,输的人都死了。 赌命这回事儿,他一直都很有心得。 幸之助一直记得那句话:“着实有点儿漂亮得过头了,看样子不太像个能成大器的武将啊……” 随着年岁渐长,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有两个改变。 其一:“一点儿也不再是漂亮得过头儿”,过早的显现出比同龄人更加苍老的面容,可以说是他自找的;其二:“他其实是个能成大器的武将”,只可惜城主大约已经把他遗忘在诺大的城池一角了,任由一个优秀地武将这样日复一日的自生自灭,腐烂发霉。 改变发生在城主突然有一天路过时见到他,仿佛是不想见到他现在的样子般,挥挥手说:“回乡去吧,看看家里人,如果愿意,留在那里也是可以的。” 就此,他重回了伊集院家(注解4)。虽然仍是不得重用,但至少比留在城里的时候强多了。 谁成想,这回竟然还是狠狠地被摆了一道。 幸之助看着眼前的少城主,不由得开始揣测这人至今为止,并没有对自己之前的刺杀行为流露出丝毫的责备,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也许是因为这一路南下回萨摩仍需自己保护?又或是……他在试探自己背后的主使者?总之,唯一不可能的便是———原谅一个妄图行刺自己的家将了。 少城主用木勺舀起汤汁,尝了尝味道,状似十分满意,随后便把手里的面条抖散下锅。 仿佛是察觉了自己探究的目光,他忽然回过头来,问道:“嗯?怎么了?” 幸之助连忙收敛了思绪,低头答道:“不,没什么。” 少城主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很快将熟透的面条起锅,分装进两个大碗…… 他茫然地看着少城主做了一系列毫无意义的事情,他步履匆忙,从角落里搬出矮桌放在房间中央,又用袖子熟练地擦去桌上的灰尘。他端着热腾腾地鸭汤拉面回来,又跑进跑出地去备了汤匙和木筷……两套…… “喂,过来吃饭啊!”他朝自己招手…… 幸之助不能明白,为什么会有主人邀请自己共同进餐,这是嘉奖?但自己又有何功勋值得嘉奖? 那人敲了敲桌子,再度朝他招手。对于这种猜不透又不累及性命之事,幸之助一贯是遵从的。 这面,竟然煮得极好吃。 汤底的野鸭是自己去湖边猎的,少城主本是想要猪骨,可这战乱年代,到哪里去找猪?他能力有限,仅能弄到略显瘦弱的野鸭。那人将鸭子去毛洗净,掏空了内脏,先是用油煎了,才和了诸多调料下锅炖煮,历时长达一个多时辰。 矮桌上,灯火如豆。两人相顾无言,面前摆着空碗。 “我……”少城主用手肘撑着身体的重量,半仰着头,抿了嘴,眼角微微弯着,是他不自觉间便流露出来的神色,一副似笑非笑的眉眼,“……去刷碗。” 他站起来刚要收拾桌上的碗筷,幸之助便沉默着抢先一步端走了桌面上的东西,丢进木盆里,从水缸里济了水。 少城主掌着灯,凑过来,和他一起蹲坐在门廊下,仿佛是要为他照亮。其实有月光就足以了,幸之助想,但对主人是没必要质疑的,他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做什么好了。 此地的夜间已经冷得要生火了,冷风同漆黑的夜色一同灌进了这方小小的院落,连油灯的火光都在移动,这孱弱的昏黄的微光,在两人脸上映出摇晃的光影。 幸之助偏头看了少城主一眼,在他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神秘,仿佛是最复杂难懂的上古棋谱,无人能解。那种气定神闲,那种恬静平和,都从骨子里透露出来,仿佛从未经历过乱世的洗礼一般,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个现在坐在身边为自己掌灯的,定然不是个平凡之人。 幸之助暗自庆幸自己当时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这个人,也许正是萨摩的未来。 注解1:城下士——?萨摩藩的城下集住制及俸禄制与别的藩有所不同,在中世纪时当地开始建立外城制。世代居于此地的大名,将战国时代的国人、当地武士以及在九州统一戦时加入的武士,以乡士身份编入家臣团。这些人也城外士。 注解2:米菊丸——?岛津家久,?幼名quot;米菊丸quot;。 (1576年11月27日-1638年4月7日)是江户时代的第一代萨摩藩藩主。妻子是岛津义久的女儿龟寿姬。幼时喜好武艺,其武名在14岁时就开始流传。 注解3:舞勺之年——13-15岁。 注解4:伊集院家——伊集院家世代为岛津家重臣,伊集院忠栋一直担任岛津家笔头家老,在家中执掌权势极大。后将原属北乡家的日向诸县郡庄内领地8万石划归己有,把北乡家转封到了萨摩,引起岛津家中众人的极大不满。伊集院家凭借与丰臣家的良好关系,大权在握,功高震主,岛津主家对之十分忌惮。 一 据佛经说法,地狱也有各种各样的,但好像大致分为三种:根本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从“南瞻部洲下过五百踰缮那乃有其狱”这句话来看,大概地狱自古就在地下。 唯有孤独地狱会突然出现在山间、旷野、树下、空中等任何地方。就是说,眼前立刻会出现地狱的苦难。 我从两三年前就已经堕入地狱。 对一切事情都失去了永恒持续的兴趣。所以人生总是一个又一个变化着的境界,当然还是不能从地狱中逃脱出来。 如果我不变化境界,那就更加痛苦。 所以只好这样每天不停的变换着境界生活,一边忘记痛苦,但是如果这样最终还是苦不堪言,那就只好死去。 以前虽是痛苦,但不愿意死。 ——芥川龙之介(日本作家) 一 某日黄昏,伊桥悟和新免幸之助,在下坂村(注解1)找到了个歇脚过夜之处。 空旷的木造建筑里,除了此二人外,再无他人,只在濡缘(注解2)房梁上有窝南燕,偶尔发出“喳喳”的叫声。这房内虽然已经积了一层薄尘,但家什细软摆放得甚是有序。在灶上还架着一口冷透了的铸铁大锅,仿佛主人随时都会回来似的。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近年来,此地周边战乱频发,领主们时不时便下令相互攻占。类似于这户人家的那些稍有积蓄的家族都已经避走到相对安稳的地方去了,但又不能确定新迁之所何时会被卷入战争,届时说不定这边又会临时太平起来。所以,他们便雇佣了两、三个浪人武士对旧宅稍作看护。就在刚才,那两个乡士(注解3)模样的人,警觉地观察到幸之助腰间的佩刀和那貌似随意搭在凶器上的手背后,便一言不发地退开了。 不得不说,那两人是非常有眼色的。正是凭借着这种对实力差距的准确判断,他们才得以保命。 伊桥悟已经目睹过多次这家伙杀人时的场面了,如非必要,并不想一再重温。他用力在操作台上揉着面团,透过铁锅中升起的腾腾蒸汽,用眼角余光偷瞄靠墙而坐的幸之助。这人穿着洗得有些退了色的靛青袄,抱着刀坐在蔺草席上,长发用棉绳高高束在头顶。他有一张刀削斧刻般的严肃面孔,由于眉头常年绞在一起,毫不费力就能辨认出他眉心的「川」字,两条深深的法令纹从鼻翼两侧开始,一路延伸到下颌……嘴角也十分配合地用力地耷拉着……伊桥悟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生来就不知道“笑”是什么东西。 他的脸上写满了沧桑,所以即便想推测他的真实年纪,也无从着手。 总之,新免幸之助整个人都让他联想起动画片《聪明的一休》里的新佑卫门,只是很显然,他的人生经历了更多磨难罢了。 一个充满了痛苦的卡通人物,无比的讽刺。 他第一次见到幸之助,是在冰冷的鸭川江水里。 伊桥悟本是个传统手艺人。家族拉面店的面积不大,位于京都有名的锦小路通(注解4)的市场里,靠着百年老号的招牌和世代家传的秘方吸引到了不少客人;曾有过几次被电视台的记者上门要求采访,但都被固执的父亲回绝了。 伊桥悟对于父亲这样守旧的行为有着诸多的不理解。都是什么时代了?!明明可以利用Twitter或face book来进行宣传的……所以,他赌着一口气,贷了款,在伊势丹大楼里的拉面小路(注解5)开了自己的拉面店。可是竞争实在太激烈了,在坚持了两年多以后,他不得不接受了创业失败的现实。 倒闭一家拉面店,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得知要赔偿一大笔贷款时,父亲气得中了风,半边身体僵硬地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医药费加上欠的债,他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祖上留下来的店铺抵押出去。有过之前的经历,伊桥悟不再是那个敢于冒险的年轻人了,他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又不愿意拖累旁人。最终在这天凌晨时分,独自来到鸭川江上的石桥边。 东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街灯也在瞬间熄灭,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伊桥悟鼓起勇气纵身一跃,想要就此终结自己的不幸。 ……寒冬腊月的鸭川江水原来这么冷…… 他口鼻里浸入了冰水,浑身刺痛,意识逐渐模糊。 在他短暂的二十几年生命中,最后想到的一句话便是——生活本身有时候比地狱更像地狱,那么死又何惧呢? 伊桥悟没有死,他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拽住,拼命的拖出了水面。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看到了新免幸之助的脸,目露凶光的、饱含戾气的、见惯死亡的一张的脸。奇怪的是,他救了自己。 他活了下来,本就是件无比奇怪的事;但更奇怪的还在后头,他登上的鸭川江堤岸,是五百年前的鸭川江堤岸。 伊桥悟就这样重返了安土桃山时代末期的日本。 不可思议。 他的灵魂进入了一张和自己从脸到身体都一模一样的男子的躯体。 ‘或许,这是前世?’他忍不住自问。 通常在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么。虽然毫无逻辑可言,这完全不科学。可话说回来,究竟人死后会去往何处,也没人搞清楚。没准让他继续活在比地狱更像地狱的人世间,就是无法逃脱的惩罚吧,他想。 他不知道这副躯体的名字,不知道这副躯体的身世,也不知道这副躯体的未来,伊桥悟什么也不知道。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全部来自于这个自称“新免幸之助”的救命恩人。 把他从水里拖上岸的人称自己为“少主”,从交谈中他推测自己很可能是南方萨摩藩的某个领主的继承人,或许是未来的事,又或许迫在眉睫。 幸之助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从其口中能获得的线索非常有限的;也万幸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自己的秘密才得以保守得不错。幸之助提议两人应该早点回到藩地去,丰臣家康似乎对自己的存在很有些不满,继续留在京里不是个聪明的选择。 伊桥悟显然对于“即刻启程”毫无异议。他当时只沉浸在“丰臣氏”这样的不得了的历史人物竟然对自己的生死如此在意的飘飘然当中……一个只会出现在历史考试选择题里的字眼儿,竟然想要自己的命,着实有些微妙。 这种像做梦一样的感觉,在幸之助开始杀掉那些不知何时何地突然冒出来的刺客时,才彻彻底底的有了真实感。血带着温度和腥气,时常溅了他满身满脸,那些沾上血渍的衣服无论怎么用力也洗不干净,于是幸之助帮他找了套深色的衣裤换了下来。到那时他才恍然大悟,幸之助只穿黛色或靛色的衣服是这个原因。 今日是二人同行的第七天,他仍不太吃的准幸之助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才会一直偷偷观察他。 注解1:下坂村——山坡下的村落。 注解2:濡缘—— 日式廊子的一种,日式廊子即日式住宅里铺有榻榻米的房间外的地板部分,设于屋外的称为quot;濡缘quot;。 注解3:乡士—— 是日本古代武士的一种,享受持姓佩刀的权力,通常有明确的门第。 注解4:锦小路通——位于京都市中京区锻冶屋町,全场400米,宽3米,是有名的锦市场商店街,主要贩售新鲜食材和烹饪用具。 注解5:拉面小路——发源地为京都,享誉世界的拉面美食街,将十几家不同品牌的拉面店集中在商场顶楼,客源充足的同时竞争也十分激烈。 注解6:萨摩藩——为日本古时藩阀属地,位于九州西南部,即今天的?鹿儿岛县的北半部。 故事大纲(伪)--必看 下边是大纲——我说不定会续写(也许不写) 今天在论坛上,有人问我说:不太明白少城主和武士之间,以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我只是打算随口解释一下。 结果想着,反正也是要写大纲的,不如在这里就写一下……未来我永远不会写完的故事。 因为,《孤独地狱绘》本来就打算写这一夜里少城主和武士这两个宇宙大直男,因为误会,不得不硬着头皮打了一*炮的情景而已。(昨天去了日本站,发现原来她们这么打TAG—赤x青,没错,这一回是木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面看看我的回帖内容吧。 ?【前情提要】 幸之助:是出身于萨摩藩国、伊集院属地的一个下级武士之子,父亲在对朝鲜的征讨中牺牲。全家的生存压力都落在了10岁的孩子身上。 正巧,此时藩国的城主岛津义久要为自己的侄子(同时也是自己未来的女婿)——“米菊丸”找一个少年侍从,带回属地去。因为年纪相仿,伊集院家的下属就选了幸之助进城。但因为长得过分清秀,城主原本是不想留他的,因为他和少城主——米菊丸好看得不相上下了。(就像我们雇佣保姆,既不可丑陋,也不可比女主人更漂亮,对吧。) 但是,自己的家主因此被城主责备了一番,在古时候,生气的家主很有可能出了城门就杀了他,所以幸之助无论如何也想留在城里。 随着年纪稍微长大一点(日本是12、3岁成年),因为姿容好看,城主就把他(不可言说)了。 但他内心是很想要跟随城主去朝鲜打仗的,却一直不得志,闲置在城内。于是就变成了个被浪费才华的武士。 又过了十几年,他每天不高兴、不高兴的……整个人都带着不高兴的气场。 打了好多年仗回来的城主忽然遇见他:“你谁啊?”(都要不认识了,就赶他回属地去了) 因为是萨摩城里回来的武士,所以幸之助属于中高级(职称)的(工资)待遇,所以直接回到伊集院家报道了。伊集院家主怀疑他是城主派来的密探,所以就故意派他去京都暗杀一个和尚(实际上是少城主——米菊丸)。这样一箭双雕,又除掉了未来的城主继承人,又除掉了密探。 所以,幸之助就到了京都,准备刺杀“和尚”。却侥幸发现了和尚的真实身份是少城主……于是陷入了纠结。 到底是应该杀了少城主逃跑,成为一个浪人;还是护送少城主回萨摩藩去继承国家? 以上是幸之助的人物小传了。 我吃完饭回来写一下少城主。 ————————————————吃完饭的分割线———————————————— 然后说少城主。 少城主:小名叫米菊丸,大名叫岛津忠恒(后来改过名字叫岛津家久,但这个名字和他四叔重名了)。 14岁起就随父亲出征朝鲜,声名鹊起,成为岛津家豪杰辈出的少年武将之一。 他之所以要易装前往京都,主要原因是他与德川家康秘密结盟,带领了一批甲贺忍者潜入京都,用计毒杀了丰臣秀吉。但又担忧德川家康出尔反尔,所以暂时留在甲贺时刻观察将军府内动向,并调遣手中忍者进行谋划布局。为萨摩藩国的生存和推翻丰臣秀吉的统治奠定基础。 就在这时,岛津忠恒突然遇袭,无奈之下只得跳河求生。与此同时2016年的京都,伊桥悟因为偿还不起贷款,决定跳河自尽。 伊桥悟的灵魂穿越时空,来到了岛津忠恒的身体里,被新免幸之助救上了岸。 得知自己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安土桃山时代末期的日本,伊桥悟十分惶恐,但并不敢表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和自己不太摸得透的武士——幸之助一路同行,打算回到相对安全的萨摩藩去。 故事目前进行的部分就到这里。 ————————————————未来的分割线———————————————— 未来的事情基本老娘根本不想去扩写,如果写的话,会变成历史长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个历史考据党。 基本上是金庸那个路数的写手。 但是可以在此做个简单的介绍。 这俩傻货在H完了以后,甲贺的忍前来报到,表示效忠。对此,幸之助更加觉得少城主深不可测,谋略在胸。 伊桥悟开始慢慢整理思绪,根据对历史课的记忆和手中掌握资源的计算,他并不打算野心膨胀到入主幕府。与此同时,丰臣秀吉已经倒台,伊桥悟也发现了准备谋杀自己的是和丰臣秀吉穿一条裤子的家臣伊集院家,于是就在幸之助、甲贺忍者等心腹的安排下,第一次斩杀了伊集院家主。 【阿悟黑化掉了,此处应有监禁Play的中木H一套】 伊集院少主立即举兵前来报杀父之仇,幸之助自荐率部前去剿灭,当时众口一致反对,反而要把幸之助作为伊集院家的叛贼斩首。(如果写的话,这里超好看啊。。。嗷嗷嗷)但最后,阿悟同意了,幸之助将敌将斩首,证明了自己的忠诚。收复了被伊集院家侵吞的岛津家族的失地。 阿悟积极奉劝岛津家放弃关原合战,但仍是无用,他只得在西军惨败之际他杀出一条血路,全身而退(可怜的幸之助终于在少城主麾下得到重用了,可喜可贺)。 再次化身和尚的阿悟,在幸之助的陪同下秘密上洛,拜见德川家康,请求赎罪。(也在此时,阿悟向幸之助坦白自己并非岛津忠恒,而是来自未来时代,两人做了某个约定XXXX我管他是个什么约定,反正就是浪漫的一逼) 德川家康看在岛津忠恒曾协助自己谋夺天下,此刻的伊桥悟又非常能言善道心思缜密,决定不追究萨摩藩的谋反,还听闻了阿悟在阐述如何大力发展经济,手工业等建设性问题之后,册封其继任城主,放手一搏。 未来的几年内伊桥悟将萨摩治理得非常牛逼(呵呵现代经商失败,回到古代开了金手指《----这是篇爽文) 突然的。。。他被人下毒,就穿越走了……………………2333333333333333 再醒过来的时候,回来的便是岛津忠恒,不是伊桥悟了。 幸之助和伊桥悟都陷入了孤独,跨越500年的时空。 伊桥悟回到现代,醒来,就去查找历史资料,可惜并没有提及幸之助此人。而岛津忠恒倒是平安无事的寿终正寝了。 他想尽办法也要完成那个约定,各种寻找穿越回去的方法。 幸之助因为之前曾刺杀过岛津忠恒,但后期亦有功劳,所以就被放弃,成为浪客。经历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以后 带着身体穿回古代的伊桥悟和幸之助终于按照约定找到了彼此……从此王子和骑士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HE 未来故事会这么完结撒花~ 呵呵呵呵呵~~~我现在蒙着被子去写H了。。。你们就想象一下后边的剧情好了,反正30万字穿越金手指大爽文什么的,我才不会一定会扩写完成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记 《田原坂》 -来自作者的渣翻译- 雨は降る降る 陣羽は濡れる 细雨一直下 人马尽沾衣 越すに越されぬ 田原坂 翻山越岭到了 田原坡 右手に血刀 左手に手綱 右手血刃 左手缰绳 馬上ゆたかな 美少年 马背上坐着 美少年 山に屍川に血流る 尸积成山 血流成河 肥薩の天地 秋にさびし 肥萨(地名)的天地 秋色寂寥 草を褥に 夢やいずこ 以草为席 梦想可安在 明けのみ空に 日の御旗 点亮天空的 太阳之旗 どうせ死ぬなら 桜の下よ 如果死去的话 樱花树下 死なば屍に 花が散る 埋葬英雄冢 花又落去 春は桜よ 秋ならもみじ 春天的樱 秋天的枫 夢も田原の 草枕 梦想仍是田原的野草 田原坂なら むかしが恋し 田原坡上 昔日之恋 男同士の 夢の跡 男人间的梦想的痕迹 退くに退かれぬ、田原のけんは 无路可退 险峻的田原 男の涙は小夜岚 晚风中男儿泪轻弹 里之番(下) 【新免幸之助】 碗里冒出了腾腾热气,而我并不怕烫,只是把手埋在热水里。 少城主好似对这深绿色的东西充满好奇似的,掀开了被子一角在偷偷观察。刚刚有一瞬间,我产生了非常荒谬的念头。就在他神色复杂,看着我的那个时候……脸上堆满了仿佛由衷的抱歉的神情,但我并不理解所谓何故,然后他就拿被子将自己藏了起来。 我有股子冲动,想要强行扯开被子再次看到他的脸,细细研究那副表情……就像是想要充分欣赏我应得的赏赐,大约是渴望得到认可或赞美的心态作祟。 这想法简直是——荒唐至极。 凭什么呢?自己明明是这样不讨喜的一个人。 我的不讨喜,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家父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十分厌恶我,大约是从我觑视他时的眼神开始,便已感到尊严被冒犯了似的,为此倍加冷落于我。自此我便学会收敛起眉眼,装作乖顺听话的模样。又不知是哪里惹得父亲不满,觉得我是缺乏了武家人的气魄……从小到大遭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后来到是被母亲开解了一番,说是武家的男儿自都是如此成长的。由于没有同龄的玩伴儿可以比较,只能信了。 樟子门外,除了风声,别无其他。 手上传来的温度已经没有那么烫的时候,我把那绿色的片状物从碗里拎出来,慢慢地一缕缕撕开,过程中让粘液足够沾染到满手。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发现忘了系头发。只好在帕子上擦了擦左手,从衣服堆里捡起那条白色的棉布条……把一端咬在嘴里。 棉被下的人,动了动,我转头去看的时候,发现他把自己缩回了被子里。两只手死死拽着棉被的一端,盖住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些什么? 我是猜不透少城主的,只好随他去。 一边尽力把散落的头发归拢,我一边用余光瞄到少城主耐不住性子,偷偷把被子拽到鼻子尖儿上,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着。好似路边的野猫,既有点紧张又更多地揣着好奇,偷偷躲在矮树丛里观察人类时的神态,颇有趣味。 少城主瞪着眼,直到看着我反手把棉布条在发根甩了几圈,再绕过另一端,用牙齿勒紧,忽然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这样是不行的。” 他说着,就伸手过来扯掉了那好不容易打的扣结。他推了推我的肩膀示意我转身,然后便跪坐起身,把我的头发散开用手重新捋顺…… “诶~我说…”少城主接过绑头发用的绳子,忽然好像很有兴致似的,笑出了声,“就这一根吗?” 不知道他要干嘛,我只“嗯”了一声,做回答。 “可惜。”他说,“我本来想弄个双马尾试试的……双马尾多有意思啊!” 双……马……尾是……什么……东西? 少城主说的话有时候我是难解其意的,反正,听语气就可分辨出他此刻十分开心,那便好了。 “要几根?” “唔~两根!” 我接回棉布带,从中间用牙齿撕开一道小口,用力扯开,那脆弱的小物什便随着帛裂之声断成两截,我再次递回给他。少城主无需知道,这是我少小离家时母亲从她自己襦袢上摘下的系带。是经年累月之后,已经变得有些不耐操磨的亲情羁绊。 直到头发绑好了,我才大致明白了什么是双马尾,竟然是颇具意义的。因为少城主似乎是很得意自己的手艺,他的眼角眉梢都泛滥着笑的浪花——那是一种我接触甚少的东西,至少我从来没有在别的什么人的脸上见过那么肆无忌惮的快乐。 这个世界,原本是个感情匮乏的地狱。 每个人都被监禁在自己的牢笼里。武家的孩子自出生起,就接受着冷静克制的教育,我们被郑重的告诫着万万不能放纵自己,享乐是魔物的诱惑,会让人跌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但如果不能大声的笑,何处又不是地狱?农民的快乐,也许曾有过,当他们在收获的季节,赤脚踩在金色的麦子上时,也发出过串串风铃般的笑声,可还没等它们随风传递开来,便被由远而近的战马的铁蹄声踏了个粉碎。他们的快乐,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不值一提的。 这个世界本就是地狱,如果从未窥见过天堂的模样,便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只有此刻是不同的,我忍不住被他感染,也想试着笑出声来,用一种有节律的方式。 如果他是一颗种子,经过播种,便能把这种名曰“快乐”的东西,覆盖整个萨摩的土地,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了。但此刻,他仍不过是颗种子。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在它枯萎之前,我要把它平安的送回属于它的阳光之下,让它在星辰的甘霖灌溉下,逐渐成长为茂密的森林。 人因信念而变得坚定。 但此时我仍有个艰巨的任务有待完成。说起来并不难,一如方才,我相信自己是凭借着记忆中模糊的印象,从之以众道(注解1)之乐。 我并不是个很懂得如何在身体上制造快感的人,记忆中的城主亦非贪图享乐之人。城中的武士之间,若众之风实则是极端风雅又普遍之事。对于追求者,应是心怀感恩,若非有人一心恳求,则不免沦为他人笑柄了。大约对方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以淡然婉拒,直到年纪再大的时候也无不可,这当然是理所应当的。奇怪的是城主对我的有所偏私,既然身份如此,那就拒绝不得了。 因为当时尚且年幼,“忠”之所至,对于我的私事,便陷入了乏人问津的境地。又守着“信”字,万是不能将关于城主的事情向他人提及。以至于,很长一段的时间里,我对于这其中仍有许多不解之惑。擅自认定在行欢的时候,只要席地而卧就算道法自然了。 直到某日,有位年纪略长的城主夫人提及,才知道自己实属不解风情之流。 至今我仍十分感激她,曾口述了些要诀于己。但碍于男女之别,大多仍是无用。毕竟作为城主,传播子嗣才为切实要务,我对此无能为力,故而精元也从未承纳。如若欢娱过度,反而会被传言为“引诱城主堕落”的逆臣。 听闻过多次城主对上杉谦信大人的“禁欲”事迹的推崇,大概可以理解为——如欲取敌,当断六欲。所以,关于那些技巧,也就仅仅停留在了“知晓”而已。 但少城主的观念似乎又与城主大相径庭。 刚才一度沦落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纵然是首次尝试着效法夫人的教义,万幸未有差错。 到了现在,反而又有些两难。 少城主笑意方歇,已然卧回床笫,抱着布团出神地望着莹莹灯火。然而我只能对着满手的粘液出神…… 蛰伏在我身体上的是个很坦白的物件,它并没有可以用来让人欣慰的反应。 所以…… 我回过头去看少城主,他也正巧转过头来,嘴角又有笑意渗出。 夜风袭来,吹在身上仍是刺骨的冷,有什么东西仿佛是顺着脊骨在爬,汗毛倒立。我忍不住想缩回散发出暖意的地方去,但又觉得毫无情欲的躯壳尚未有这个资格。 就像是万般皆知晓似的,少城主翻了个身,让出了半席与我。 我闭上眼睛,侧耳细听间外风声呜咽,像有人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哭泣。 身边有细微的呼吸声,还有融融暖暖的体温传来,一切都若有似无,又真真切切。兴许身体的感知只是因为寒冷一时被冰封,一旦安定下来,便立即复苏了,我记起了方才肌肤相亲之时难以言喻的触感,有种渴望再次碰触的期待在骚动。 我能感觉到这份期盼汇聚在身体的某个地方,逐渐膨胀起来。便轻轻抬起沾满粘液的手去确认,却反被手上的滑腻吓了一跳。将已经坚硬的分身握在掌心,甚至能感受到它随着心脏在突突的跳动。我忍着不敢进行套弄,只轻轻把那黏稠的透明胶液遍涂其上,但对于几乎没有习惯于爱抚的秽处来说,仍算得上是过分的纵容了。 有过分的快感顺着身体的一处四下攀爬,我尽量将吐息纳得更深远,冲淡情欲带来的灼热。但我的耳畔却传来虽轻却浮躁的另一重呼吸声,我能感觉到身边人极细微的动作,少城主显然在做的事,和我相同,又或多或少有些不同。他更放肆。 这是刚才情欲未得抒发的余韵所致,令人自责的便是自己的慢热。 长长吐出一口气之后,我转过身,未料到却迎上少城主的背影,一条流畅的后颈线条充塞满目。毫无来由的,我将嘴唇印在某节突出的骨骼上,能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瞬。然后发出了轻咳,但并没有挣扎。 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遵循着本能,我探出舌尖沿着它的线条描画,最终将脸埋在其肩颈连驳之处,那弧度刚好放置我的下颌,仿佛本该如此。一出生便注定了的归宿。 我把尚有胶质残留的那只手掌顺着他的腰滑了过去,接替了他的手,握着已经再次开始胀大的根元,轻轻的抚弄。少城主的手攥着我的手腕,显然对这个节奏不甚满意,催促着加快。我亦想顺从其意,但奈何并不得手,只好将胸口贴近他的脊背,已经坚硬起来的下身也随之触碰到他。 少城主兴许是受了惊吓,松开了手腕,反手推在我的胯骨上,同时猛的回过头来。怕撞到他,我偏头躲开,幸好只是被他的鼻尖堪堪擦过了面颊,未曾给他造成任何痛楚。 我有些不明白,他何以会如此惊讶,故以手臂半撑着上身侧过头看他。另一只手暂且没有松开,仅仅是仍在那处虚握着。 少城主眼睛瞠大,上下唇紧抿着,像是防备着谁似的;他眉头挑高,似是指责,又像提问,但也像是挑染上了情欲和不满。 我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少城主的表情总是出奇的复杂且丰富,远远超过我能辨认的“喜、怒、哀、乐”……但也不知开口询问他是否恰当…… 只好将这种疑问也浮现在自己脸上。 我大着胆子尝试着用右手在他存放欲望之所上下滑动了一下,同时偏过头用眼神征求他的许可。 只见那眉头忽然皱得仿佛是要拧在一起似的,充满了痛苦。 吃了一惊,我赶紧松开手。但奇怪的是少城主反而重新一把擭住了我的手腕,再次引领它回到原位。 所以? 嗯……所以答案应该是…… 我再次阖上双目,将脸埋在他肩膀上,整个身体着沿着他背后的线条贴合在一起,我开始逐渐加快手腕的起伏。我能感觉到少城主短短的发梢骚弄着我面颊传来的轻微刺痛,耳畔回荡着他沉重的喘息声,间中偶尔夹杂了细碎的鼻音。 忽然发现这件事远比之前的一切都更挑拨我的情欲。 我悄悄把身体退开一点,用左手抚弄那胀痛的欲望根元,最后顺着少城主的裂隙试探那处窄小的入口。 本该随欲海沉浮之人,竟然因我此举僵硬了一下,伸手向后探过来,直握住了我刚才拿在左手的私处,上下探索了一番,像是在丈量尺寸。 “喂~”少城主的音色有些暗哑,“这样弄的话……肯定很疼吧?” 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换来一声不满的叹息,但我探过身子,想看少城主的表情来断定这是问题还是拒绝。只见他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委屈和疑虑,这大约……是提问? “假如开始慢点的话,”我回忆了一下,给出自认为很中肯的答复,“就并不是疼的感觉……” “诶…骗人的吧,你怎么知道的!” “不敢骗您,”相比起对少主坦白过往,我其实更不想被他认为是有所欺瞒,反正迟早也是会被知道的,我不由得苦笑起来,“以前有做过。” “啊?!”少城主突然瞠目结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上下打量几番,满脸的不可置信,“果然人不可貌相,你到是…人生经历…还挺丰富……的嘛……” 察觉到自己可能是惹少城主不悦了,本来是打算立即埋首请罪的,但反而被伸手拽了回去。 “就试一下,疼就算了。”仿佛是怕我不遵从他的命令似的,又强调了一句,“我说停就能停吧?” “好。” 我缓缓的挤进少城主股间。 “请深吸气,”我说,“放松即可。” 趁着他吸气的时候,我又向里挪动了少许,感觉整个前端已经没入了隘口,由于有昆布汁液和前端流出的泪膜润滑,这关并不难过。于是在他吐气的时候,便整个滑动进去。 “嗯~” 第一次感受到根元被柔软和炽热完全吞没的感觉,不由得轻哼出声,待意识到的时候才急忙调整呼吸,险险将快感勒住。 “咦?!” “是疼吗?”我连忙问。 “就这样?”他好像有点讶异,“已经进来了吗?” “嗯。” “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嘛。”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不满……如果是的话,可能是种抱怨?我再次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而且为了确认是不是真的如此顺利,少城主边扭着头想看看连接处,边用力收缩了两下,从我私处的根部传来近乎是疼痛的压迫感。 “那我动了。” “嗯,可以。” 我试图做了一次小幅度的抽送。 “诶!等一下~” 我连忙停住,“疼么?” “不,不是疼,感觉我好像在拉屎……有点怪,这屎拉一半又跑回来了。” “……” 我再次换了个角度试了试,其实颇有点折磨,因为相较之少城主的无感,我自身的传来的感受更加强烈许多。 “诶诶诶~~这样就有点酸啊?” 大约我知道应该是摸索出了门道,便在这入口不深处慢慢摩擦,同时以同样的频率握着他的前方套弄起来,果然稍微有了些成就。我把左手从他左肩窝伸过去,抵在他胸口上,几乎是把自己按进他后背里。 随着逐渐加快的速度,彼此的呼吸开始愈发浑浊起来,细碎的鼻音纠缠在一起,一时间我也很难分辨究竟是出自谁的口中了。只感觉有一波波的快感翻涌在小腹,顺着身体相连的地方蔓延到了四面八方。 “唔~不行~” 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强忍着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刚开口道歉,就发现好像领会错了什么。 “啊啊啊!明明就要到了,你突然停下来是干什么?!” “………………” 为了弥补这个过失,我只好先松开手,将下巴从他肩膀上挪开,小声提出了个大逆不道的问题:“少主……请问我可以在上面吗?” “哈?!”他仿佛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似的,近乎是咬牙切齿了,“你放屁要不要先经过我同意?老天爷怎么不给我发个脑子没有毛病的……” “……明白了。” 虽说是换成面对面的姿势,但起初我们仍旧保持礼貌,没有直视彼此。但少城主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扯掉了发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果然这双马尾,我还是做不到的!” 这次我非常准确的判断出“此不行”非“彼不行”,所以没有停下。 快感是叠加的,中途即便停过几次,但只是累积在一起,但就在真正到来前。我忽然停下动作,皱着眉听到屋外的有几串极轻的脚步声。声音微弱,极难察觉,应该身手极佳,大约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我的身体本能反应是在吹灭油灯的火光,同时翻身从少城主身边滚到床褥的另一侧,抓起了枕畔的刀柄,却因为手太滑,险些脱手。 啧,这些刺客……来的真不是时候。 ——未完待续—— 尾声(上) 尾声(上) 他的耳朵里,已经听不到风声;那绝对的黑暗中并没有光亮,但他仿佛可以洞见一切;武器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武人的技艺……那刀在幸之助手里像活了起来,一下下刺破樟子门的薄薄的白色唐纸,抽回再刺出,除了割破夜空的飕飕声之外,也可以清楚地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 对方的身上显然穿有金属护甲。 伊桥悟此刻果然面临了那个选择,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到底要不要给幸之助递衣服…… “喂!” 他刚发出声音,幸之助就马上回身,把棉被抄了起来。只听到“砰砰”两声闷响,是什么东西破窗而入,射在了棉被上。 是火。 那棉被上被投了两簇火苗。 幸之助拽过他的手臂,连塞带搡地将他推进了壁橱里藏好,就在即将关上壁橱门的时候,伊桥悟把手里拎着的衣服递了过去…… “……”终究,可能他还是觉得,一个人如果打架的时候,衣衫不整,可能会因为尴尬影响发挥。伊桥悟觉得自己最终的抉择应该并没有什么不对。 但似乎没人关心这个。 那衣服就这么掉在地上,橱柜的门“啪”地一声,在他眼前阖上。置身一片漆黑之中,伊桥悟忽然感到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住了。听着外边兵刃交接的声音,他不敢想,如果……不,并没有如果。就像之前几天一般,从来都没有如果。 但他还是悄悄将门扉拉开了一条缝,把眼睛凑了上去。 棉被并不耐火,有即将燃烧的趋势。 火光中,他见到那些不速之客有三人,黑布覆面,各个身手不凡,其中一名个子矮小的正顺着墙壁攀爬到主梁上,肩上担着绳索;另一个身材高大些的双手持着短小的镰刀,想用锁技绞断幸之助手中刺出的利刃;还有个身材娇小的大约只有12、3岁孩童那么高,有着十分细幼的手臂,单手拿着短刀游走于外缘,似乎打算随时助攻。 幸之助的长刃有着古怪的花纹,映着火光像是蟒蛇的鳞片,闪着寒光;镰刀相扣似蟹钳,虽然紧扣其上,但长刀竟然丝毫没有折断之意,只见蛇刃向后大力抽回,金属摩擦发出了尖锐的吱吱惨叫,刺痛了耳膜,同时竟仿佛有几丝火星冒出,不禁让人怀疑是否错觉。 只眨眼之隙,攻防再次发生逆转。幸之助转腕斜挑,已经吐着嘶嘶长信直逼到对方没有甲胄保护的颈项,双镰巨汉吃了一惊,未料到这刀的锻造技术竟是如此精湛,似百折不毁。仅这一闪神,已经失了先机,眼看就要身首异处。 这紧要关头,房梁上的人口中边发出尖啸,边抬手抛出了绳索一端,应是收到暗号,巨汉朝幸之助单手丢出镰刀的同时,握住了空中飞来的粗绳。伊桥悟就像在看精心拍摄的动作电影,只见到梁上之人飞身跃下的时候,依靠自身重量,生生将巨汉拽着急速倒退了数米。若非是梁上之人自重太轻,恐怕巨汉已经离地三尺了。 幸之助并没有举刀回防那把飞镰,只是侧身险避,反而攻势丝毫不减,快步冲向前方对着损失了一柄武器的巨汉继续扑击。似有舍己强攻的意图。这种战法看在伊桥悟眼中不由得感到了惊惧,因为在这几日的旅途中,虽已经历过多次遇袭,幸之助通常是依靠迅、猛、准,在刀刃出鞘三、四招之内便直取敌方要害了。他的招式一贯稳健少花哨,且就算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形之下,无法快速歼敌之时,也能将轻重缓急料得准确无误。是以至今夜前看起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可眼下情况显然是他判断为“极为不利”。 伊桥悟顿感不寒而栗。 因为巨汉只剩单镰,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短镰最初的格挡开始显露出忙乱,大约幸之助想趁机直取,先将战力最强的巨汉斩首,所以步步紧逼。与此同时,一直伺机而动的瘦小身影将膝盖蹲低,趁着幸之助强攻之际,从其背后猛地栖身而上,向他足踝上袭来。 此景甚险,伊桥悟差点发出尖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幸之助在这间不容发的紧急关头,一跃避过。翻腕一刀就向偷袭者刺出,原来之前佯装进攻正是诱敌之计。那人待要避让,已然来不及,只抬头瞠目看着死神的冷锋从天而降。仿佛是毫无防备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幸之助忽然抽刀收势,只提膝飞腿踢中了那孩子的胸口,这力度刚猛,那人体重又轻,已然凌空飞出,直跌落在院中泥塘里,滚了几滚才停下。 就在此时,庭院中树上埋伏了许久的一个黑衣人趁机用腕弩瞄准了幸之助,扣动了扳机。 幸之助听得破风之声从暗处传来,当即矮身,那支毒箭贴着头顶堪堪飞过去,没入草席。不给对方再操毒箭的机会,幸之助抛刀翻腕,反手握住刀柄,顺着刚才短箭射来的方向,使足手劲,猛地掷了出去。 只听闻阴影深处传来一声惨叫。巨汉口中同时发出怒吼,赤目充血,呲目欲裂。 手中失了武器,幸之助翻身扑向房屋一角,想取肋差。那巨汉则早他一步奔了过去,足音咚咚,跺地有声,抬脚将连鞘短刀踢开几米,正滑到伊桥悟面前两臂开外。 此刻敌方虽已失两员战力,但情况仍不乐观。伊桥悟看幸之助手无寸铁,不禁暗暗担忧。巨汉手持单镰,几度挥击;幸之助左躲右闪,一时之间到竟未伤及分毫,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伊桥悟悄悄离开藏身之处,飞扑向肋差,打算参入战局。 他这一露行迹,幸之助便分神看他,巨汉趁机抡刀直攻他面门。他仰面向后避过,刀锋极利,削掉他面颊几缕发丝。但这进攻竟是早已训练过多年的圈套,不知何时,那身轻如燕的黑衣人早已伏在梁上,系好了死绳,此刻趁着幸之助仰头之际,吊颈绳索已经准确无误套在他颈项之上了。那梁上人见时机正好,纵身一跃,想靠自身重力将幸之助吊死梁上。 幸之助闪避已来不及,只够时间将双手拽住绳索,就已经被悬空吊起。如若那人身量再高大一些的话,这一击已足够将他颈项绞断,至此刻为止,胜负基本已成定局,只需再多坚持几秒他必将毙命。 巨汉见此计得逞,也飞身过去,正要助上一臂之力。 随着一声暴喝,突然火光中一柄短刀飞出,各人都只觉得手上绳索剧震,随即失了力。黑衣巨汉和轻身梁上客突然失重,跌坐在地;幸之助也因绳索断裂跌在席上。 正是伊桥悟拔刀出鞘,瞄准了房梁上绳索受力的支点所在,狠狠纵贯抛出,那力度之大,准度之高,绳索应声而断。 众人出其不意,都吃了一惊。 待得黑衣人看清伊桥悟的面容,当即回转身来,放下手中武器,跪身叩拜。 “甲贺部夜风组拜见主上。”巨汉扯下了覆面黑布,露出了一张黝黑的面堂。 那名身轻如燕的黑衣人也摘掉了布巾,竟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女,那女孩一脸冷色,视线却垂在地上,不肯抬眼。伊桥悟微微发证,赶紧重新掖了掖衣襟。忽然撇了一眼把夺命绞索摘下来丢在地上的幸之助,觉得有点尴尬,一把抄起手边的袈裟劈头盖脸朝他罩了下去。 被丢了个正着的幸之助原本正想走过去拿衣服,忽然被袈裟盖住,只得不知所措地跪了下来。 风组的忍者头目和少女都吃了一惊,愣愣的看着袈裟。 伊桥悟不明所以,在他眼中,这只是块体积够大的布料而已,并不知道这东西的意义非同凡响——这是岛津家族世代给城主夫人的聘礼——代表着尊贵与高洁。见之如见卿。 “唉~着火了!” 伊桥悟眼看着棉被熊熊燃烧起来,而眼前这群莫名其妙的古代人,只是跪成一片,不知是不是脑子都有问题。他赶紧跑到隔壁拎着铁壶里沸腾的热水浇到棉被上,可惜杯水车薪,没什么明显作用。最后还是幸之助站起来拽过棉被尚未烧着的一角,扬手仍出了庭院,丢到池塘里,才避免了一场火灾的蔓延。 刚才被踹混过去的那个孩子刚爬起来,就看到一条着火的棉被朝池塘飞了过来,又吃了一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看着面色不善的幸之助,眼中难掩惧色。 未料到,幸之助看了看他,反而伸出手,把他拽回了屋里。 此举惹来巨汉侧目,但神色之间仍有恨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