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宋青书》 第一章 外游 (华文写作网无弹窗)行过岭头,向斜阳处,柔晖脉脉。一处断峰绝壁险恶高峻,状貌狰狞,陡峭十分。若是有人在林中定睛望去,便会看到一灰一青两道身影不断在绝壁上不断以足点触,又或以手攀藤,借力上升,攀高纵跃,高低自如。 却听那身着灰衣道袍的人笑道:“青书,‘梯云纵’轻功厉害之处,全在后力十足,能凌空以内力为媒,转折自如。你内力已有一定火候,用来完全不难,只须记住丹田中始终留下三分后力便是。”声音豪迈苍老,在空旷之处更显慷慨。 那青衣少年点点头,却不说话,怕泄了一口真气,失足落下可就不妙了。 这二人攀高纵低,不多时便至绝壁顶峰,灰袍道士轻飘飘落下,无声无息,道袍随风摆动,状貌若仙;而那青衣少年却是微微气喘,踉跄一下,被那老道轻轻扶住。 一登绝顶,视野豁然开朗,却见方圆十里青翠欲滴,郁郁苍苍,有高峰绝顶,斜插天际,高耸入云,宏大之外,不失秀美。 那灰袍老道笑道:“咱爷俩偷出武当山,远桥他们想必急坏了吧!” 青衣少年笑道:“莫说爹爹未必就能发现我们离开,便算是他发现了,也是无法。太师傅武功天下第一,轻功绝世,爹便算急,也只能干着急,找不着咱们的。” 灰袍道士笑骂道:“好个小子,尽会贫嘴,天下之大,卧虎藏龙,可不能这么说!” 这一老一小,身份大不寻常,老的乃是当今武林泰斗,天下第一高手,武当张三丰;小的乃是武当三代弟子第一,大侠宋远桥之子,武当宋青书。 宋青书自小便显现出非凡天赋,入耳不忘,无论学文学武俱是一时之选,更兼自小学琴,精通乐理。只是生性沉默,不喜玩闹,偏爱读书及修习内功,剑法拳法却是荒疏许多。宋远桥身为武当大侠,对这儿子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青书虽是生性沉默,但与诸位师叔关系却是极好,尤其是五师叔张翠山,也只有遇见五师叔,青书的小脸上才会荡漾出真正开心的笑容。可后来三师叔俞岱岩受伤,青书心痛不已,而后五师叔奉命下山,此后一去九年,杳无音讯,那一年,青书四岁。 十岁那年,宋青书周岁之日,张三丰恰巧出关,却闻宋青书自言自语:“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张三丰闻之微惊,于是与只攀谈,发现这徒孙见识之广之博,委实不可想象,当即交口称赞道:“青书这孩子悟性极佳,举一反三,实乃不世出的武学奇才。这些年我多在闭关参悟太极,无甚所获,甫一出关,却被青书提点许多。他那些看似稚嫩的话,却有着十分深刻的道理在里头。呵呵,老道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及不上一个孩子呢!远桥,不如让青书随我修行一段日子,如何?” 宋远桥忙不迭答应。要知便是身为张三丰七大入室弟子之二的殷梨亭,莫声谷,也只是由宋远桥代师授艺,只是闲暇时得到了张三丰指点。此刻自己儿子有如此机缘得遇张三丰青睐,自然是喜不自胜。当下撤下服侍张三丰的道童,换上宋青书随其比邻而居。 张三丰闭关之处是一间石屋,与世隔绝,一闭关便是十余天乃至一月之久;而青书居住之处,则是一间小木屋,有书有琴,乐在逍遥。 山上两所小屋比邻,青书看遍烟雨涤尘,繁星合月,银河倒悬,白云苍狗,自然清丽,变幻莫测,不由感叹人生在世,不过白驹过隙,前世对待金钱执着无比,以致死于非命,上天既然让自己再重生一次,这一次生命定然要活得自在逍遥,不为世俗名利所累,便如此刻山间生活,惬意自如。 一日一日,如今业已四年逝去。 四年时光倏忽过去,每日食野果兽类,饮山溪泉水,倒也不觉时日艰难。每日这般提纵攀高,抓捕小兽,内力轻功具有长足进步,连带着武当“虎爪手”也练的似模似样了。 其实每日皆有道童送饭前来,只是青书不爱素菜清淡,是以多是吃自己打来野味,而后再预备一,留与张三丰。 偶尔张三丰也会出关,由此,宋青书便得到这一代宗师的指点,武学修为大是提高。这一老一小,四年来,相处的极为融洽。 却提到前几日晚上,张三丰从入定中醒来,夜已三更,一振长袖,站起身来,却见隔壁小屋中灯光已暗,但月光映下,一个身影仍在打坐,当即微微一笑,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洞外夜色如洗,明月杳然,张三丰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生死未卜的五弟子张翠山,长长叹了口气,步到中庭,沉吟半晌,伸出手指,写起字来。但看第一字是个“武”字,第二个写了个“林”字,一路写下来,共是二十四字,正是:“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想是张三丰正自琢磨这二十四个字中所含的深意,推想俞岱岩因何受伤?张翠山因而失踪?此事与倚天剑、屠龙刀这两件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到底有甚么关连?只见他写了一遍又是一遍,那二十四个字翻来覆去的书写,笔划越来越长,手势却越来越慢,到后来纵横开阖,宛如施展拳脚一般。 这二十四个字合在一起,分明是套极高明的武功,每一字包含数招,便有数般变化。“龙”字和“锋”字笔划甚多,“刀”字和“下”字笔划甚少,但笔划多的不觉其繁,笔划少的不见其陋,其缩也凝重,似尺蠖之屈,其纵也险劲,如狡兔之脱,淋漓酣畅,雄浑刚健,俊逸处如风飘,如雪舞,厚重处如虎蹲,如象步。这二十四个字**有两个“不”字,两个“天”字,但两字写来形同而意不同,气似而神不似,变化之妙,又是另具一功。 这一套功夫反复施展,足足演练了一个多时辰,待到月涌中天,他长啸一声,右掌直划下来,当真是星剑光芒,如矢应机,霆不暇发,电不及飞,这一直乃是“锋”字的最后一笔。 张三丰写罢,仰天遥望,长叹一声,道:“青书,这一路书法如何?”原来宋青书修炼完毕,听得风声,便出门相看,正见得张三丰施展这套武功。青书自小随父亲读书练武,其时七侠俱在武当,对他极是宠爱,尤其是五师叔张翠山,相互极为投缘,幼时读书识字之功,全由张翠山一手所教,是以对于书法,青书后来也曾临摹过许多名家手迹,颇有根底。张三丰素知这个徒孙文武全才,故有此问。 宋青书道:“太师傅定是想起三师伯、五师叔了,您但放宽心,五师叔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无尤。这一路书法么,写的固然极佳,招式精妙,气势宏大。但徒孙想,得了其中意境,才算佳妙。” 张三丰负手望天,道:“青书,你悟性之高,只怕尤在你五师叔之上,这等年纪便懂得神意结合,方臻佳妙的道理,将来的成就,只怕不可限量。” 宋青书道:“太师傅过奖了。徒孙曾在书本上看过一个故事,大有感触,此刻不由的想一吐为快,不知太师傅……” 张三丰笑道:“但说无妨,这般文驺驺的,忒也烦闷。” 宋青书笑道:“话说六祖慧能坐禅之时,一位大德来访,问道:‘上师大字不识,如何看懂佛经?如何研习佛法?’慧能对那人笑笑,却不说话,伸出右手,指了指天上的明月,又放下手,抬眼望去。那大德哈哈大笑,对六祖施了一礼,转身便走了。”说罢望向张三丰,嘴角略有笑意。 原来宋青书说这故事,是以月亮寓指“佛法”,以手指寓指“文字”。人看到月亮并不需要用手,是以领会佛法也并不一定需要文字;同理,领会一套高深奥妙的武功,要直接会其神意,而非通其招式,运之以力便可。天下武学大抵如此,先通一个“力”字,再会一个“劲”字,最后是一个“意”字。领略其神意,知晓其神髓,方乃大成。 张三丰大笑道:“好个青书!你可看到天上那轮明月了么?” 宋青书笑道:“弟子不才,已然窥得蟾宫,便要折那桂树了。”骨子里的张狂一下子不知怎地涌现出来,看得张三丰眉头一皱。 张三丰斥道:“好个狂妄小子!且让老道来称称你有几斤几两!”说着将身一晃,便至宋青书面前,右手横扫,接着斜向左划,左手虚引,正是在写一个“不”字。 宋青书见张三丰出手,当即凝神拆招,左右开弓,打出“天”字诀,堪堪拆解张三丰这个“不”字。 张三丰长啸一声,大笑道:“小子悟性极高,很好很好!”渐渐放开手脚,却只用二成内力。两人打的渐渐激烈,搅起尘土阵阵。 宋青书之前荒芜招式,亦且并无与人动手经验,但悟性却是极高,二十四字轮番使来,不枝不蔓,条理分明。 张三丰有心锤炼这徒孙功夫,便将招分开拆解,将宋青书引入武学殿堂。 这一番打斗,足足斗了三个时辰方才作罢,天已大亮,青书筋疲力尽,软倒在地,张三丰却是负手而立,笑吟吟的道:“青书,我这套功夫唯有在心情悲痛丧乱之时,方尽全功,如你后来这般无欲无求也似,如何使的出来?“ 宋青书喘气道:“太……太师傅,你现在是在笑么?可不像悲痛欲绝的模样。” 张三丰一怔,抚须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 宋青书气息渐平,道:“太师傅,您这般算是以内力取胜么?” 张三丰奇道:“奇怪,我内力压在两成以下,绝不会伤了你,如何算以内力取胜?” 宋青书道:“您百年功力,我自是远远不及,您内力压在一成以下与我拚斗,于您来说,内力自无损耗,而我却是内力浅薄,连续斗三个时辰,便累得气喘呼呼了。” 张三丰老脸微红,转念间道:“青书,那你是凭什么和我这老道士打到现在的呢?” 宋青书一怔,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勤修内力,招式却是平平,此刻若非领会了张三丰招中意境,对这套“倚天屠龙功”变化熟知,断不可能同张三丰拆招到这个时候。其间张三丰纵然放水,也是难能可贵了。 听张三丰如此问,青书惭然道:“是您老人家新创的一套精妙招式。” 张三丰笑道:“那你还如此偏执,只修习内力么?” 青书道:“弟子知错了,日后定当‘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张三丰眼前一亮,道:“青书,你这句话十分高明呐,可是你自己悟到的么?”青书面色微红道:“是弟子适才听太师傅教诲,忽有所悟。”张三丰连连赞道:“好资质!好资质!”其实他哪里想得到,这位自小在武当长大的徒孙,竟是个二十一世纪的商业巨子呢? 青书又道:“太师傅,咱们在这山顶枯坐,只怕很难悟出些什么,何不出山一游?” 张三丰大笑道:“圆通定慧,体用双修。老骨头坐关坐的久啦,许久未动,便和你一起下山走一遭吧!” 这一老一小二人便如此这般的下山了,由武当山出发,狂奔了七八日,渐至襄樊一带。张三丰天赋异禀,全无年老力衰之虞;而宋青书正处少年时期,精力旺盛,几日狂奔之下,锤炼内力轻功,倒也与张三丰相得益彰。 两人见一处绝壁,心下大动,便起意攀爬,武当梯云纵借力使出,转折自如,连绵不绝,不多时便登上顶峰。原本青书轻功不足,难能登上顶峰,但有张三丰在一旁提携,也就不难了。 极目望去,却见另一边绝壁之下,有一处空谷,似曾有人迹。 张三丰道:“青书,那处山谷由高处俯视,若有人工开凿痕迹,我们且下去一探。” 宋青书心下一动,不多说话,点点头答应了。 张三丰衣袂飘飘,向下纵去,不时以衣袖轻拂山壁,以减堕势。宋青书无他那般轻功内功,只得亦步亦趋,一点一点攀下绝壁。 青书一点一点向下攀爬,不多时便见得一处三四丈大小的大石,张三丰负手而立,脸上露出深思神色。 他纵身一跃,飘然落下,定定落在原地,却听张三丰道:“青书,你来了。” 青书道:“是,太师傅……”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刻在石壁的字迹之上。 字迹张狂绝伦,飞扬跋扈,直欲破壁而出,正是“剑冢”二字。 ***即刻加入,和万千书友交流阅读乐趣!*** ?&&武当宋青书的第一章外游 第二章 杀蛇 “剑冢”两个大字锋芒毕露,字迹嚣张无比,入石三分,更增气概。青书心中通透,点头道:“既名剑冢,必是埋剑之所了。”他倒不如何激动,这时神雕早就不在剑冢,玄铁重剑也一分为二作那倚天剑屠龙刀,也就不大可能领悟到天下无双的重剑剑术了。 “剑冢”两个大字之旁,尚有两行较小的石刻。 他一字一句读道:“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读罢叹道:“这位剑魔前辈好大的气概!” 张三丰道:“孩子,你还记得前几日你说的故事么?” 青书一怔,问道:“什么故事?” 张三丰道:“便是那个六祖慧能手指月亮以喻佛法真谛的故事。” 青书身子一震,目光缓缓看向石壁上字迹,只觉一字一字俱是张狂无比,直欲破壁而出。他缓缓道:“太师傅,你是说这剑魔独孤求败写字之时,将剑意融入了字中?” 张三丰点头道:“没错,这剑魔的剑术着实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地。剑术说简可以至简,一剑之威天下难当;说繁可以至繁,变化无穷,临场创招,随机应变,抑且有攻无守,招招犀利,果然厉害。只是万物化生,阴阳相济,他攻势看似无穷无尽,攻其所必救,其实又如何能够?攻势一尽,则危殆矣!” 青书沉思片刻,道:“太师傅,这剑魔之剑,便似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无人能当其锋。但如我能避其锋芒,养其全锋而待其毙,则可一举败之!” 张三丰捋须笑道:“青书,跟你这孩子说话当真省事,这话说的精当。呵呵,这地方不是号称剑冢么?我们即到此地,也算有缘,便由这剑冢领略领略剑魔当年天下无敌的风采吧!” 右足一顿,地上几块石板飞出,露出并列着的两柄长剑,两柄剑隔的较远,中间却是两块空地。 青书提起右首第一柄长剑,只见剑下的石上刻有两行小字: “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再看那剑时,见长约四尺,青光闪闪,的是利器。他将剑放回原处,看第二块空地下的青石上也刻有两行小字: “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不祥,乃弃之深谷。” 再看第三块青石上的石刻: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之前恃之横行天下。” 宋青书老脸一红,当年他正是以这“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引得张三丰垂青。张三丰见他神色,笑道:“青书,这话当年你也说过呢。看来你与这独孤求败倒是有缘。” 再看向第四柄剑,青书将剑拔出,却是一柄木剑,年深日久,剑身剑柄均已腐朽,但见剑下的石刻道: “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张三丰定定凝望着这柄木剑,神色变幻,良久,方才叹道:“前辈高明,三丰拜服。”说着对着剑魔遗字拜了三拜。 他一代宗师,此刻更是功深似海,天下无敌,早已达到无招胜有招之境,但也是五十五岁之后的事,较之独孤求败,委实弱了一筹。张三丰之前一直对独孤求败直呼其名,然是对死者不敬,而是大宗师的傲骨。 一直以来,张三丰对人都是谦和有礼,慈祥和蔼,于武林各种微词置之不理,微微一笑带过,并无生出多少争斗,然是他争斗比试之心已淡,而是方今天下之人,再无人能值得他争上一争,傲上一傲。 好容易来到独孤求败剑冢,见这剑魔埋剑遗字,虽觉字里行间剑意充斥,但自忖自己六十岁时,也能做到。但真看了剑冢埋剑之所后,才真正真心实意的称独孤求败一声“前辈” 宋青书见太师傅躬身施礼,不由目瞪口呆,却听张三丰道:“独孤前辈这柄利剑,留在这儿只恐令宝剑蒙尘,青书,你便持此剑重现独孤风姿吧!” 青书惶恐道:“徒孙技浅,只怕不能如独孤前辈般打遍天下。” 张三丰哼一声,道:“我张三丰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徒孙,岂会差别人多少?你内功火候甚足,便是与梨亭,声谷二人,亦只差一线,同龄人中早无敌手,若再得了剑魔剑意,我再传你‘纯阳无极功’而后进修‘九阳功’,如何不能纵横天下?” 宋青书苦笑道:“青书惟愿清心修行,漫卷读书,一张琴,一壶酒,逍遥世外。纵横天下,快意江湖,却是不敢多想。若说是刻苦学习武功,也只是如做学问一般兴趣所在,并无称雄之心。” 张三丰诧异的看了看青书,暗道:“这孩子自幼便似个清心寡欲的方外之人,是以修炼内功事半功倍,不及弱冠,内力修为竟然直追梨亭。唉,若非他年纪小小,只怕看上去较他爹都要老成些。适才我激他奋发向上,原是教其愿意修习我武当拳掌剑术,如今见他虽愿修炼,却无那行侠江湖之心了。也罢,这般无为的心思,修习我道家武学最是相济,便随他去吧。” 张三丰神色淡淡,道:“罢了,总之传你内功剑术,拳掌刀枪,愿学便学,不愿的话,也自无人强求于你。”说罢转身便走,走的两步,又回头道:“青书,这一趟出游果然非虚,我隐然有悟,须觅地闭关,此下山谷或是当年独孤求败隐居之地,我们去看看。” 青书唯唯而应,心道:“莫非太师傅生气了?” 两人顺着岩壁爬下去,不久便发现一个大山洞,张三丰点点头,道:“这洞口岩石错落有致,并非乱石成堆,想是当年独孤求败练剑时无意为之。但这山洞么,却是天然的。咦,地上居然无甚尘土,泥土亦似被翻过,难道有人来过?”宋青书也觉奇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进得洞来,却发现这洞其实甚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 青书见洞角有一堆乱石拱起,极似一个坟墓,便道:“太师傅,独孤求败可是埋骨于此么?” 张三丰却是定定盯着乱石之上的岩壁,脸露沉思。 青书循他目光望去,却见岩上似乎有字,但日期久远,生满青苔,将字迹覆盖了。他并无张三丰那份暗中视物的本事,于是将火石取出,寻一枝枯枝点了,将***照近,伸手便要将青苔尘土抹去。 却听张三丰道:“且慢。”青书疑道:“太师傅……”张三丰道:“我且看看他是如何出剑的,若抹去青苔,只怕会被文字所迷。” 青书恍然道:“这就是武学里常说的‘文字障’么?” 张三丰笑道:“其实若是寻常高手寓意于字,老道士自是一眼便看得出来。但这位剑魔剑术之高,不在我之下,抑且浑然一体,自成一家。若将这青苔抹去,这便就是一副字,要看出他如何出剑,如何寓神意于剑中,只怕便有些困难了。” 青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良久,张三丰拾起一根枯枝,原地画起圆来。 青书心下震惊:“这是后世威震天下的太极剑么?不是还要十年才创出么?”不及多想,当下凝神细看。 张三丰双眼阖上,轻拈枯枝,弧形刺出一剑,再弧线收回,而后反复出剑,圆转不绝,从无间断。每一次均是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前前后后画了几百几千个圆,却无一招重复,他闭紧双目,眉头紧皱,想是到了紧要关头,凝神思索。这“太极功”他早已深明精奥,只是虽明其理,要完善起来,可十分不容易,此刻通过这石壁遗刻见了独孤求败剑术,仿佛间已能创制成功,只是隔着那层薄纸却极难捅破。 这套武学一旦完善,武当一派势必在武林大放异彩,所传技艺也完全不输于少林东传武功。 青书凝神细看,脑中只想着“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以意驭剑,以神御敌。”这十六个字,眼前渐渐开朗。 这套太极剑说白了就只有一招,抑或说是无招,只是不断的画圆,剑意绵绵,流转自如,只要剑意不绝,则剑势不绝,以意驭剑,与独孤求败剑法攻势凌厉,威猛霸道不同,这套太极剑法天地至理,化生万物,一剑在手,圆演太极。武当派的功夫修到顶尖,最厉害的便是那借力打力,至化境乃至借天地大能,花草木石皆可化作攻势守卫。 凝神观看之际,却听嘶嘶之声遥遥传来,青书脚下微麻,原来这地皮竟然微微震动。 青书听那声音怪异,想到初时太师傅说过这地上泥土颇新,无甚尘土,可能是有人居住,此刻听得这嘶嘶之声,当即想道:“是何方人物?竟发出这等怪异声响?哎哟!莫不是神雕中那菩斯曲蛇?” 原来自神雕大侠杨过携妻归隐古墓,神雕亦随之蛰居古墓,这大蛇没了天敌,繁衍甚速,其中蛇王与神雕相斗良久,甚恨之,遂趁其不在,占其巢穴,得意洋洋。而其余大蛇却是散布深林,甚是难找。 却听风声劲急,破空而来,青书忙将身侧过。一条金光闪闪的大蛇从他肩头疾速擦过,头生肉角,獠牙森森,煞是骇人。 青书只觉肩头一痛,鲜血迸出,溅了一地。 他临危不乱,拔出独孤求败利剑,正待举剑斜削,然料身子一紧,已被大蛇紧紧缠住。青书反应极快,侧转手腕,纯以腕力运使利剑,欲以之斩断大蛇,但大蛇几绕之下,突然一缩,青书只觉手臂一紧,无论如何用力,也动不得分毫。 这几下兔起鹘落,不过刹那间事,那蛇便已将他牢牢制住。 原来这蛇有三项绝招,一扑、一绕、一缩。第一扑的时候,若是扑中,则敌手必死;若未扑中,则凌空旋绕蛇身,将敌人绕住;绕住之后,若遇反抗,则将身缩紧,令敌人动弹不得。如此三下,连环出击,避过者极少。 那大蛇将他缠紧,硕大头颅缓缓逼近,青书见那森森獠牙,饶是他性格坚韧,前世商海沉浮,历经生死,心中也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又……又要再死一次么?” 忽听得耳边大喝:“孽畜,尔敢!”张三丰一抖手中枯枝,“嗖”的射出,那腐朽不堪的树枝霎那间便成为劲风凛烈的神兵利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大蛇七寸,那大蛇长嘶一声,身子剧烈抖动。张三丰一跃而上,伸手搭上大蛇躯体,运力一抖,那大蛇惨嘶一声,落下宋青书身体,张三丰再一抖,而后狠狠往地上一贯,激起尘烟阵阵,再一甩,甩出洞外。那大蛇身躯抽搐几下,便不再动了。 青书甫一脱险,惊魂未定,强自按捺住双腿战栗 ***即刻加入,和万千书友交流阅读乐趣!*** ?&&武当宋青书的第二章杀蛇 第三章 下山 张三丰斜眼看了看蛇尸,皱眉道:“这是什么怪物?”转身和声问道:“青书,你还好么?” 青书定下神来,裹好伤口,苦笑道:“青书无事,只是惊吓过度了。这蛇当是佛经中说的‘菩斯曲蛇’,全身金光闪闪,行走如风。” 张三丰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博学,只是武功忒差了些。” 青书惭然道:“弟子以后定然好好修习本派武学,不致丢了太师傅与爹的颜面。” 张三丰捋须笑道:“好孩子,你悟性极高,只是自幼喜静不喜动,荒疏拳脚。现在练来,还为时未晚。这些年我参悟太极,已有些许心得,现得剑魔剑意,颇有印证之处,看来太极拳剑出世之时,便在近日。独孤求败这隐居之所甚是相宜,我便在此闭关,青书,你便为我护法吧!” 青书一挺长剑,笑道:“太师傅尽管放心,‘倚天屠龙功’可不是吃素的!” 张三丰微微一笑,心知这徒孙心结已解开大半,练武既勤,以后必成一代大侠,光耀武当门楣,内心也为他感到由衷高兴,笑道:“孩子,你内力已是颇有根底,‘纯阳无极功’乃我武当立派之根本,今日便传了你。”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给青书,道:“若有不明之处,待我出关之后指点与你。”大袖一拂,进洞闭关去了。 青书喜练内功,当下盘膝而坐,照册中所载,五心向天,一道精纯真气自天灵始出,辗转行至手少阳三焦经,而后反复行于六大阳脉之中,阳气渐生,再行数次,返至百会穴,以求百川汇海之势。要知头为诸阳之会,人体十二条经脉中,六条阳脉都要汇集到头上,总督一身阳气的督脉也要到头部,是乃头乃六阳之首,但凡纯阳内力,皆须贯通百汇,乃至百川汇海,如阳光普照,无所不至。 这般搬运周天,青书渐至神明通达之境,方圆丈内风吹草动,皆能知觉。要知“纯阳无极功”乃武当立派根本,这门功法虽非至刚至阳,但却胜在一个“纯”字,真气在诸大阳脉中轮回游转,反复锤炼,渐至精纯,而后百川汇海,经百会穴,缓缓纳进丹田。这般修炼出来的内力温润阳和,绵绵泊,极具韧性。而九阳功至大至刚,至阳至盛,非天赋异禀,资质无双之人无法贯通,便如觉远和尚,是六根清净,佛法精深抑且聪明绝顶的人物,方能将这九阳神功修至大成,否则只怕也难逃阳气噬体之噩;而张无忌若非身中玄冥神掌之毒,便是一辈子也休想将九阳大成。 而这“纯阳无极功”,乃是张三丰多读道藏,领会道家炼气之术,而后仰观浮云,俯视流水,悟得以柔克刚的至理,再回想少时修炼九阳之时觉远的谆谆告诫。多方结合,方乃创出的一套高明之极的内功心法。 可以说,这一套“纯阳无极功”,容纳张三丰这一代宗师半生所学,博大精深之处,丝毫不在“九阳神功”之下,只是武当武功向来求的是个“稳”字,“纯阳无极功”亦不例外,而“九阳神功”却是至大至刚,除非是体质异于常人,抑或参悟佛法,神明通达,又或者是奇遇连连,如张无忌一般人品之人才能修至大成。 是以“纯阳无极功”修炼进度颇慢,最无走火入魔之虞,而“九阳神功”初时进境极快,但后劲不足,贪功冒进之下,极易走火入魔,但大成之后,万邪不侵,无物能伤,却非“纯阳无极功”可比。 是以青书修习这“纯阳无极功”,在旷野之中,也淡定自若,他资性本高,内力修为又厚,之前的勤修不辍到此刻方才显现出成果来,但觉小腹突然灼热起来,初时细如针尖,渐渐变得酒杯大小,青书猝然惊觉,只觉那团热气慢悠悠从小腹升起,经胸腹,聚于头顶。这般转了数个周天,热气缓缓粗大,几经轮转,又汇聚丹田。他睁开双眼,缓缓吐了口气,感觉周身轻飘飘,暖洋洋,一身内力浑然一体,绵绵若勤,用之不竭。嘴角微翘,青书微微一笑,知道这“纯阳无极功”的第一重功夫,已然成了。 其时天已微亮,东方泛着鱼肚白,这一番修炼,竟是过了一晚。他舒展筋骨,只觉浑身精力充沛,内力绵绵泊,十分受用。 斜眼一看,却见地上大蛇尸首蜷曲,金色鳞片脱落一地,他“啊哟”一声,猛然想起这蛇胆似乎有增进内力之功,慌忙拔出利剑,剖开大蛇,取出蛇胆,不顾腥臭,一口吞下。 这一吞下,便觉丹田一跳,一股粗大热气涌出,四处乱窜,当即运转“纯阳无极功”,坐了约莫半个更次,突然间眼前似见一片光明,四肢百骸,处处是气,口中不自禁发出一片呼声,这声音犹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远远传送出去。张三丰本在洞中无知无觉,神游太虚,此刻听到他所发奇声,也睁开双目,嘴角含笑,不料他内功竟然进境至斯,惊喜交集之下,大笑道:“武当后继有人!后继有人!” 原来一人内功练到一定境界,往往会不知不觉的大发异声。后来明朝之时,大儒王阳明夜半在兵营练气,突然纵声长啸,一军皆惊,这是史有明文之事。 而武当内力注重一个“稳”字,青书自三岁起被父亲引导内气,便开始修炼武当内家真气,根基扎的极稳。至今修习十余年,被这蛇胆一激,加之修炼“纯阳无极功”,这种种不可思议的功效方才一一显现出来。 张三丰一拂袖,当下站起身来,走出洞外,伸手按在青书头顶百会,一股无比深厚精纯的内力贯入他体内,助其行功。青书只觉周身内力溶溶泄泄,一片混沌,内力激荡,不吐不快,而张三丰这一番以内力相激,更如添臂助,寻常晦涩不能贯通的大穴一一贯通,却止于任督二脉。 本来以张三丰之能,一口气助他打通任督二脉也无不可,但这般施为,却非自身之力,而是外力相加,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后,只怕再难上涨。 这片啸声约莫持续了一顿饭时分,方渐渐沉寂。张三丰心想:“我十四岁时,哪有这等内力?此时他内力之强,我众弟子中,只怕只有远桥、莲舟、松溪三人能压他一筹,翠山若在,也只能胜他一些,而梨亭、声谷,此刻要差他一些。这孩子当真不世奇才,我武当重任,皆在他一肩之挑。” 待得青书起身,当即说道:“青书,如何有此异状?”青书但觉精神健旺,筋骨强健,仿佛有使不完的气力,当即喜道:“全仗这大蛇蛇胆之力,才至如此。” 张三丰眉头一挑,道:“当年的神雕大侠内力之强,当世无匹,抑且剑术通神……莫不是当年他也曾在此练剑?” 青书笑道:“洞内不是有独孤求败遗字么?咱们拨开青苔看看便知。” 张三丰点点头,两人走入洞内,将青苔抹去,果然现出三行字来,飞扬跋扈,字迹笔划甚细,入石却是极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看那三行字道: “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柰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下面落款是:“剑魔独孤求败。” 张三丰笑道:“神雕,神雕……呵呵,杨过大侠当年一剑在手,天下无人可当,果是得了独孤前辈法意。”转身对青书说道:“咱们回山吧!” 青书奇道:“太师傅,怎么就回去了?”张三丰道:“我意境已无,须得回山之后再行琢磨,想来三年之内,此功定成。” 青书道:“可是弟子修炼内功,打扰了太师傅么?弟子万死。” 张三丰笑道:“你多心啦。武学一道路途艰辛,哪能一帆风顺,与你又有何干系?你年纪轻轻的,武功却有如此造诣,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更要戒骄戒躁,仁厚待人,莫要误入歧途,当肩负起我武当一派的重任!” 青书惶恐道:“弟子,弟子……” 张三丰摸摸他头,道:“当仁不让,仁者所为,明白么?” 青书只得躬身应是,心里然以为然。 两人一路逍遥而行,指点江山,多发慷慨,登临之际,又大发言论,说到武林各派功夫长短。这一路,青书端的是见识大涨。 青书本有意搜索山林之间,取蛇胆练功,但他久读道藏,深知天地万物,生存皆有其理,这般取生灵性命全一己之功,未免有伤天和。况张三丰在旁,也断不允许他如此作为。 数日之后,两人回到武当,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后山闭关之地,却见饭食呈在洞口,洞门却紧闭着,无人敢打开。 张三丰笑道:“你爹爹什么都好,就是为人有些迂,他若是将这洞门打开,只怕武当上下会急开了锅。” 青书也笑道:“太师傅您神机妙算,早就算定武当弟子在爹爹严令之下,不敢逾礼打开洞门,便是爹爹亲来,只怕也是无功而返。武当上下又怎会急开了锅呢?” 张三丰呵呵一笑,不再言语,大袖一拂,木门轻轻张开。两人各自走进屋中,如往常般各自行功。 青书依旧修炼“纯阳无极功”,这些天得张三丰指点,以前许多晦涩之处豁然开朗,眼前大放光明,蔓延出一条新的武学之路来。 内力既厚,天下武学如探囊取物耳! “武当绵掌”,“震天铁掌”,“伏虎神拳”,“流云剑术”,“玄虚刀法”,“神门十三剑”……每一门功夫,皆是张三丰手把手相教,青书这三个月来,武功大进,这些招式虽然用的不大熟练,但也似模似样。然而,用的最为纯熟自然的,仍是那套“倚天屠龙功”。每次与张三丰拆招之时,别的招式抵挡不住了,总是自然而然的使出“倚天屠龙功”的招式化解,令张三丰大加赞赏,说是:“不拘一格,随意自然,方成大家。” 一日子夜,青书修炼“纯阳无极功”完毕,正觉神清气爽,洞顶高窗之上微风透入,分外凉快。 抬眼像张三丰望去,见张三丰端坐不动,忽地睁开双目,眼中神光迸出,青书顿觉心口好似被大锤重重一击,噌噌退后两步,勉强拿桩站住,心下正骇异间,却听张三丰长叹一声道:“青书,你今年多大了?” 青书道:“再过三月就十四了。” 张三丰目光渐渐萧索起来,苦笑道:“你五师叔九年来音讯全无,你都长这般大了!功夫也练得这般好了,连这‘打神’之术也能勉强接住,较之你五师叔当年还要胜上两分。” 青书知张三丰与张翠山师徒感情极深,自己又如张翠山当年一般天资横溢,文武双全,这才引得张三丰睹人思故人,心怀感伤。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张三丰道:“青书,翠山第一次下山的时候,恰好也是这般年纪,你这时武功较他当年强上太多,也该下山历练历练了。” 青书心里一惊,继而从心底涌出一股欢喜,是啊,这十几年都在一个地方呆着,也忒闷了些,不下山去逍遥一番又怎么对得起自己重新开始的这一段生命呢? 抬头望着张三丰,张三丰一脸慈祥笑意,摸摸他头,道:“走吧,明日我与你爹说清楚就是。” 又听张三丰呵呵一笑道:“孩子,人总是要长大的,出去闯闯,记住行侠仗义,切忌杀伤人命。知道么?” 青书张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一老一小相视半晌,蓦地齐齐大笑,青书一声长啸,内力过处,如清***华,无处不在,武当山上人人耳边都若有若无的听到。 张三丰微笑颔首:“武当,后继有人了。” 俯身下拜,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青书一掸长袖,从容下山。 ***即刻加入,和万千书友交流阅读乐趣!*** ?&&武当宋青书的第三章下山 第四章 山下 武当山位于湖北西北部,东接襄樊,临汉水南岸,风景秀美,郁郁苍苍之外,不失宏大。 湖北最出名的点心是豆皮,以豆粉制成粉皮,裹以菜肴,甚是可口。是以茶棚小店之中,皆具供应,武当山脚之下,便有这么一家,专供行旅之人歇息用饭。行走江湖的豪客有之,押运行镖的镖师有之,小商小贩有之,僧侣道士有之,可谓一店之中,龙蛇混杂。 青书趁夜下山,星光点缀,月华似水,感受着流风薄雾,晨露微曦,分外舒适。他倒也不十分着急,细细的一路欣赏下来,漫步而行,竟是午时方才行至山脚。 山脚处正好有一处茶棚,青书一眼瞥见,忽觉腹中饥饿,正欲进去吃点东西,却见一个大汉从茶棚中匆匆走来,走到他面前,拱手道:“小哥儿可是从武当山下来?” 青书闻言一愣,望向那大汉,见他鼻直口方,一脸络腮胡子,倒也颇有豪气,当即答道:“在下正是从武当山下来。” 那大汉喜道:“这便好了!敢问小哥和莫声谷莫七侠如何称呼?” 宋青书奇道:“在下要称他一声师叔,这位大哥有事找我莫七叔么?”那大汉笑道:“武当派行侠仗义,武当七侠更是天下闻名,洒家三年前前遇生平从未有过之大险,得蒙高人相助,方才脱劫,却始终不知那高人是何人。直到一月之前才知原来是赫赫有名的莫七侠将洒家这条贱命救去,此行却是专程来致谢的!” 原来张三丰授徒之时,曾说大丈夫当行侠仗义,救世扶危,侠义之举原非为名为利,本就理所当然。武当七侠铭记于心,是以救人之后,多不自报名号,至多说是武当门下。但纵然如此,仍是天下闻名,皆因张三丰年轻之时相交遍天下,七侠在江湖之上也多有好友,与武当七侠相识者委实不在少数。这大汉便是在数月之前描述莫声谷相貌武功,被人一语道出,这方才来到武当山脚。 宋青书笑道:“这位大哥,武当山就在眼前,只须登上便能与我莫七叔亲自会面,怎地就此止步不前?”那汉子叹道:“实不相瞒,洒家和家仆已在此守候三天,山门处的童子却是不让我等进去。” 青书问道:“他们为何不让你进去?”那汉子道:“洒家也不知,但听他们言语,似是山上发生什么大事了,禁止外人入内。” 青书是从后山绕至山脚,梯云纵之下,却是没有经过山门,况且他之前一直随张三丰闭关,因此并不知道武当山上最近发生何等事。 青书皱眉暗道:“发生大事了?我怎地不知!”嘴上问道:“这位大哥,你如何称呼?”他见这大汉莫明其妙地被拒之门外,料想不会有人大胆到上武当山闹事,而武当弟子绝不致为难入山拜访之人,那定是这大汉有不妥之处了,当即心下起疑,忍不住出言问道。 那汉子一拍头顶,顿足道:“竟忘了自报家门!洒家是关西铁剑门胡辛。小哥是其余六侠哪位门下?如何称呼?” 青书打量他一会,见他脸色如常,眼神清澈,不由暗忖:“莫非武当山上真的出事了?”嘴上答道:“家父姓宋…名讳远桥,在下草字青书。” 胡辛喜道:“原来是宋大侠之子,无怪如此人才!宋少侠可否为引洒家上山?” 青书还未答话,却听一道声音从茶棚中冷冷传来:“宋远桥是你爹了不起么!即便是你爹,又非你自己,何必老拿张臭嘴四处招摇,生怕他人不知么!武当派近来果然没落了,当真一代不如一代。” 这话说的阴损,青书听得心中微怒,运功双耳,却听不出出处,当即朗声道:“何方朋友莅临武当山脚,招待不周之处,见谅一二,还请现身一晤。想必阁下那一张嘴香得紧,武当后学宋青书还欲恭听训斥!”话间运上内力,四野皆闻。茶棚中人耳边都回响着这道声音,喧闹场景当即为之一静。 胡辛望着宋青书,心中骇然:“瞧他不过十四五岁光景,怎地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修为?” 那人隐匿在暗处,冷笑道:“小子内力不弱,你叫老子出来老子便出来,你以为你是你爹么?” 青书冷笑道:“原来家父叫阁下现身,阁下便现身。家父当世大侠,在下自然不及,只是阁下连见后辈的面皮都没有,何谈家父?” 那人似是被激怒,斥道:“我与你父亲平辈相交,小子安敢无礼!” 青书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阁下言语间辱及武当,在下应答之处又有何无礼?古人云:‘达者为先’,阁下这般倚老卖老,不怕为人所笑么?” 那人嘿嘿笑道:“好一张利嘴,就不知手上功夫如何?”话未说完,青书便觉一道锐风从身后袭来,他不慌不忙,一抽腰间长剑,一个转折往下轻轻削去,却是用上了“倚天屠龙功”中的“刀”字诀。 那人“噫”的一声,身子轻轻一转,伸出右手,手指一骈,向青书手腕点去,青书知道若是自己将招使完,势必被那人拿住手腕,当即回剑一横,“天字诀”脱手而出,削向那人手臂。 倚天屠龙功虽是张三丰随手所创,但宗师手段,机缘心意所致,一举一动莫不合自然大道,这功夫分“二十四字诀”,字字不同,繁复奥妙之处,不下于当世任何一套绝顶武功。 这一眼间,已经瞥见那人一袭蓝衫,儒生装束,面目清癯,只是白惨惨的略显阴恻,广袖一挥一甩之间,劲力澎湃。胡辛只觉劲风扑面,不由得倒退两步,以避其锋芒。 青书一剑在手,剑尖颤动,刺向蓝衫人伸出的右手“神门穴”,正是张三丰与七大弟子费尽无数心力雕琢而出的“神门十三剑”。 蓝衫人嘿嘿冷笑,大袖一裹,将右手裹住,他那袖子甚是广大,不知右手藏在何处,青书那一剑便落在空处,蓝衫儒生继而从左袖中伸出手掌,屈指弹向青书手中长剑剑脊,只听得“铿”的一声,长剑一声龙吟,嗡嗡作响,青书心中一动,手腕微微侧转,剑锋登时一转,那人闷哼一声,一截断指血淋淋的掉落在地,他飘身后退,望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手,苦笑道:“子已如此身手机变,其父奈何?我又何须上山自取其辱?罢了罢了,走罢!”话声才落,便见他几个起落,纵跃间不见了身影。 青书适才与他交手,不过电光火石间事,那胡辛还在身边一丈之处,却丝毫唯及到他。两人出招拿捏的这份精准,可想而知。 胡辛惊得一身冷汗,看向少年的目光已大不相同,心中想道:“武当派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三代弟子较之我等也要远胜。”他只道刚刚交手的两人功夫都已算是极高,绝非自己能匹敌,而且连他们如何分出胜负都炕出。那蓝衣人已然是远胜于己了,但三招两式之间却败在青书手上,心中不由得对武当派又多了一分敬畏之情。 青书却是知道这一局自己胜的极是侥幸,那人内力还要高他一两分,招式衔接经验老到之处更是远胜于他。此次得胜,一在那人轻敌,以为自己内力不高,另一则在自己宝剑锋利。若非那人轻敌,他定不会以手指来弹青书之剑;若非独孤求败宝剑锋利坚韧,两人内力激荡之下,只怕被他弹断长剑。 他仔细擦拭了剑上鲜血,心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但武当声誉受损,我不得不据理力争。而且也是他主动动手,刀剑无眼,不算我理亏。”还剑入鞘,青书笑道:“胡辛大哥,我随你上山一趟吧!”心中却纳闷:“莫非真的发生什么事,只是老爹他们不打算惊动太师傅么?” 胡辛呆呆望着他,竟是忘了答应,青书身量未足,较他矮了一头,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显得颇为滑稽。胡辛被青书拍得两下,顿时清醒过来,赞道:“宋少侠武艺高强,当真有乃父之风!”青书点点头,说道:“胡大哥若无甚事,在下这便引你上山。” 胡辛抱拳谢道:“如此多谢了。”对着茶棚一招手,两个家仆装束的男子便手捧礼盒,从棚中一溜烟跑出来。 青书心忧武当,当即疾步上山,胡辛三人也快步跟上。 茶棚之中仍是一片静谧,众人目送几人背影消失,方才又恢复热闹场景,喟然长叹者有之,满心艳羡者有之,假装不屑者有之,摇头感慨者有之,诸般作态,不一而足,人世便是如此,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总会成为酒足饭饱茶余睡前的谈资,众人火热的谈论起来,对那一身青衣的少年与蓝衫儒生的比斗大肆渲染。 时光流转的飞快,茶棚中,众人渐渐也都散去,赶路的赶路,观光的观光,押镖的押镖,只剩那一截断指略显凄怆的躺在黄泥土地里,风一吹,几片落叶飘下,似有不忍的覆盖在断指之上。 ***即刻加入,和万千书友交流阅读乐趣!*** ?&&武当宋青书的第四章山下 第五章 三派 (华文写作网无弹窗)青书几人疾步上山,不多时便至山门之处,两个**岁的道童正有一搭没一搭的互相调侃着些什么。青书快步走上前去,那两道童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将他拦住,口中宣道号道:“施主,武当派近日封山,不接待客人,观光风景之处甚多,还请稍移玉趾,休要教我等为难。” 青书轻喝道:“流云,明月!你不认得我了么?”两个道童都是身躯一震,左边那道童望着青书,不可思议道:“你是宋小师叔?”青书皱眉道:“武当山上发生什么事了?怎地紧闭山门?” 明月望了一眼青书身旁胡辛三人,却未说话,胡辛倒是识趣,当即低声吩咐两个仆人退开,又对宋青书道:“宋少侠,你派中有事,洒家多有不便,且先告退。”一拱手,大步向山下走去。青书眉头一轩,朗声道:“胡大哥,你且在山下茶棚栖身,事毕武当派定当扫塌相迎!” 胡辛呵呵一声爽笑,回头一拱手,大步流星的下山去了。 却听右边那道童问道:“青书小师叔,你不是在后山随师叔闭关么?”青书似有不耐,答道:“太师傅令我下山历练,我便下山,谁知遇上一遭事,又须上山一趟。你且勿多言,说说武当山到底发生何事?” 明月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宋师叔祖下令封山七日,在这之前有两拨人拜谒我派,第一拨人是五个老头带着五个年轻人,威势不凡,第二拨是一个儒生模样的英俊男人领头,后边有两个老头和四个年轻人。流云说这两拨人是来挑战武当五…呃,七侠的,我也拿不准。”流云是明月旁边的小道童,两人 青书听得这话,眉头暗皱,疑惑道:“若是来挑战我派威名,决不致封山七日,你等二人也忒不晓事。这两拨人绝非我武当之敌,但那又会是谁呢?” 流云一拍脑袋,叫道:“我知道了!那些人一定是六大派中的两派,是我们武当的朋友!难怪清风总说三师叔祖这几天精神焕发,话也多了,还老喃喃自语说什么六大派同气连枝的。” 青书听得暗自摇头,暗想胡辛这直爽汉子只因为两派来访不能入内,却是冤了些,这两个道童胡言乱语,害得自己空担心一场,更是该打。想到这里,一敲明月头顶,又给了流云一个暴栗,笑骂道:“两个惫懒猴子,只知道贪玩,却不知多动动脑子。害我老大担心!” 两人被敲的疼出眼泪,嘴里抱怨道:“我们辈份低微的,也不配接待两派高手不是?每天不是被打发到山门来看守就是去劈柴烧饭,哪里知道这等大事?”青书每年都会从后山出来一两个月,是以清风明月流云几个道童自幼和青书玩的惯熟,青书也没一丝师叔架子,是以这几个道童对他没一点畏惧。 青书见二人模样,不由一阵好笑,当即笑道:“你们也别抱怨,改天我游历回来,教你们一套剑术一套拳法,如何?” 那两人登时转怒为喜,拉着青书的手一个劲的讨好,青书将手抽出,笑道:“此刻我欲进门一观,两位道童,且让在下入内吧?” 明月摇头晃脑道:“那可得要有些常例的。” 青书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我先进去,你们好好守门!”身法展开,一阵风也似的飘身进门了。 流云看着一瞬间消失不见的青书,口中喃喃道:“小师叔也不过大我们四五岁,功夫却已经这般厉害了。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他那样的功夫呀?” 明月严肃道:“我武当派功夫博大精深,我们用心去练,总有一天会能像小师叔一样的!” 两个小道童相视一笑,手掌紧紧握在一起,目光坚定。 而此时此刻,武当派中,紫霄宫内,宋远桥,俞岱岩,张松溪,殷梨亭,莫声谷五人坐在主席之上,身后站了一排武当三代弟子;左边坐着的是五个老者,都是约莫五六十岁年纪,老者身后站着五个年轻弟子;右边坐着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儒生和两个年迈老者,身后也站着四个年轻弟子。 却听宋远桥起身,对着两方各自一抱拳,朗声笑道:“两派宗主会聚武当,至今业已七日,这些日子以来武当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五位前辈和鲜于掌门多多见谅。” 右边那中年儒生呵呵一笑,起身还礼道:“这些日子承蒙款待,多有叨扰。尤其武当派武学精深,切磋七日,于我华山助益良多,在此却是多谢了。”这话说的谦逊,武当五侠连称不敢。 左首那老者也起身,木然道:“武当五位大侠武学渊源,于我派弟子多有指点之处,也是要多谢的。”这话却说的较那儒生失色不少,宋远桥却仍是恭恭敬敬的客套了一番。 两方又寒暄了一阵,左首第三个老者起身,大声道:“宋大侠,俞三侠,张四侠,殷六侠,莫七侠,鲜于掌门,这些日子都是我等长辈指点晚辈,固然能令晚辈有所进益,各派武学也能交流学习,互补不足,但如此这般,武学修为相差委实太大,不如让这一群孩子们自己切磋一番,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几位意下如何?”他声音洪亮,这一说话,端的震得众低辈弟子耳鼓嗡嗡作响。 右边那儒生也道:“唐三爷所说不错,不如让晚辈们互相切磋较技,比试一番?” 张松溪道:“唐三爷和鲜于掌门此番建议虽好,但小辈们功力不纯,只恐拿捏不住,若至伤残,岂不是不美?” 殷梨亭也附和道:“四哥所言极是,这般虽有好处,但却是风险极大。” 莫声谷却道:“四哥,六哥,有我们在一旁照拂着,料也出不得什么大事。小辈们都跃跃欲试了,让他们比试一番又如何!”他这话一出,其余武当四侠齐齐瞪视他一眼,莫声谷只觉莫明其妙,却究竟不明就里。 那鲜于掌门笑道:“莫七侠所言极是,有我等在一旁照拂着,他们下手又点到即止,料来无甚要紧。”他这话一说,若武当七侠坚持反对的话,那便是变相承认怕了华山崆峒两派,如此堕了武当威名,宋远桥几人是断然不肯的,五侠对视一眼,终是齐齐点头。 三派弟子各自摩拳擦掌,欲待在长辈面前一展拳脚,兴奋不已,崆峒那五人更是发誓要压过武当弟子一头,相比之下,华山四名弟子却是平静低调的多。 留下殷梨亭招待客人,武当四侠步入内堂,待崆峒华山弟子准备好后方才挑选武当弟子与之比斗。 内堂之中,莫声谷再忍不住,向张松溪问道:“四哥,你们刚才为何不让晚辈们比斗一番?赢了也好让我武当扬威嘛!”张松溪瞪他一眼,低声斥道:“你个遢货!一点都不晓事,这些弟子乃是我武当未来,岂能伤在比斗之中!” 莫声谷只觉不可思议,忙问道:“怎么会?我武当弟子武艺精良,又有我等照拂,岂会轻易落败受伤?况且还未比过,四哥你怎地知道胜负?” 宋远桥淡淡道:“崆峒五老向来不攻文墨,唐三爷提出比斗,言辞修饰语气口吻无一不似是出自鲜于掌门授意,若说两派无所勾结,我却也不信的。” 莫声谷大是惊疑,目光闪烁,俞岱岩两人也是若有所思,张松溪叹道:“七弟,你秉性纯良,天生的豪爽直性子,只是今天却是真的做错了。”顿了一顿,又续道:“我武当七侠近年来好大名头,可树大招风,免不得有一些门派心中不服,这鲜于掌门向来十分…十分阴沉,只怕比试之中多有虚诈。我等须要小心才是。只是如今木已成舟,若是不应战,却是堕了武当威名!” 莫声谷听得匪夷所思,半晌方道:“我们同为六大派,执武林之牛耳,况且这是我武当派地界,他们若伤人,不怕我武当群起而攻之么?” 张松溪叹道:“这里是武当派的地头,他们的弟子若真伤了我武当弟子,只须推辞说刀剑无眼,弟子本事不济拿捏不住,我等又能如何?将他们弟子也打残么?如此一来,江湖上只怕要说我武当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了!” 莫声谷怔忡半晌,恨声道:“师兄,这番却是我真的做错了!!”左右开弓,往脸上连扇了十几个巴掌,张松溪等人阻挡不及,但好歹拦住,却听这武当四侠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等能做的,只能是好好照看众弟子了!” 宋远桥长叹一声:“惜乎青书不在此处,他随师傅多年,内力也高,若在此处,想必能为我武当分忧!” 俞岱岩目光闪烁,忽道:“大师兄,挑些功夫较弱的弟子去比试……” 宋远桥止住他,肃声道:“三弟,此事休要再提,我武当弟子,向来一视同仁,岂可因武学高低而分等次?这次比试关乎武当声誉,定须武功高强方能得胜,唉……”说到后来,竟是又忍不住一声长叹。 四侠对视一眼,目光中俱是浓浓忧色。 却听华山的鲜于掌门朗声道:“崆峒华山弟子具已就绪,还请武当诸侠遣高弟赐教!” 武当四侠从后堂走出,宋远桥方要答话,却听得一道清朗声音传来:“武当后学宋青书,见过崆峒五位前辈,华山鲜于掌门!” 五侠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喜色。 ***即刻加入,和万千书友交流阅读乐趣!*** ?&&武当宋青书的第五章三派 第六章 序幕 青书前世熟读倚天屠龙记,自然知道两派人物,左边儒生模样的是鲜于通,身旁一高一矮两个老者则是在光明顶上大出风头的搞笑人物;右边五个老者自然是强练七伤拳的崆峒五老。他缓步走进大堂,眼神清澈,望着两派宗主,竟是无有丝毫胆怯。华山、崆峒两派之人见大门之外走进一个青衣少年,眉目清秀,面孔俊逸,气度沉稳,不卑不亢,心中俱都暗赞。 青书躬身施礼,宋远桥却看得大是不喜,呵斥道:“青书,还不给几位前辈高人磕头?”青书长眉一轩,正待说话,却听鲜于通笑呵呵的道:“磕头就免了罢。宋大侠,这便是令郎么?当年见他时,这孩子尚在襁褓之中,现在都已出落的人中龙凤,一表人才。呵呵,将来青出于蓝,犹未可知呀!” 张松溪看得心中冷笑:“果然是这鲜于通鼓捣出来的事端,崆峒五老尚未发话,他却一股脑的替人家答应下来,哼,这等嚣张,当我武当无人么!” 宋远桥听得这话,忙称不敢,青书却是笑吟吟的道:“承鲜于掌门谬赞,青书愧不敢当。”缓步踱过大堂,走到宋远桥身后,见过几位师叔之后,神态恭敬,低眉顺眼,静立不语。张松溪几步悄然踏出,走到青书身旁,嘴唇开阖,然知说些什么。 宋远桥一早接到道童通知,面见了张三丰,原道儿子已离开武当,正忧心弟子比斗受伤,此刻见儿子到来,心中欢喜,当即朗声道:“武当选定弟子之后,我等三派便前往演武场切磋一番如何?” 鲜于通摇晃着折扇,笑道:“自然无妨。我等皆须点到即止。”崆峒五老之首关能木然道:“悉听尊便。”宋远桥呵呵笑道:“小儿不才,是定然要下场的。”却听青书道:“父亲,比斗规则定了么?”宋远桥听得这话,面色一冷,喝道:“你这小子,怎地不知礼数!我等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又对华山、崆峒两派人士一抱拳,道:“劣子无礼,还请几位见谅。”鲜于通将折扇挥了几挥,笑嘻嘻的道:“宋大侠君子风范,可亲可敬,只是不知宋贤侄对这比斗规则,有何高见呢?” 青书淡淡道:“不如以打擂之法如何?” 鲜于通一合折扇,奇道:“哦?打擂?”青书道:“我武当派为东道主,自取这擂主做了。而后由华山崆峒这九位世兄一一挑战,点到即止,如何?” 鲜于通仔细打量青书好一会,他身旁那矮老者更是盯着青书,眼放奇光,便连神色木然的关能都定定瞧了青书许久。 鲜于通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我六大派同气连枝,胜负之数原无须在意,但既然青书贤侄提出这等打擂之法,那就须定胜负了。呵呵,只是不知…这擂主…是否更换呢?”这话一出,张松溪心里破口大骂:“无耻之尤!三言两语便将这事推给青书,毫无担当,难怪华山派愈发没落!” 青书木然道:“自然不换,若擂主败了,则算武当败了。”此话一出,俨然便是欲以一己之力,和两派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相抗。全场登时大哗,崆峒五老目放奇光,崆峒弟子皆是冷笑连连;鲜于通若有所思,他身旁的矮老者一脸惊色,高老者却是一脸不屑,嘟囔道:“这小子不知死活,以一敌九,是担心输的不够快么!”这话说的虽小,宋远桥等功力高深者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大是尴尬。鲜于通淡淡瞥了他一眼,高老者登时噤声不语,正襟危坐。 而武当众三代弟子尽是不平,宋远桥大弟子秦添站出来,大声道:“宋师弟此言差矣。我武当声威岂能系于一人之身,那守擂人败了,自有其他弟子将擂台抢回!” 宋远桥本欲训斥青书,被张松溪拉住耳语了几句,方才作壁上观,但此刻见这一向稳重的大弟子陡然间神情激愤,全无君子姿态,不由心中微怒,暗道:“平时我所授的君子之道,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秦添此刻竟然忘得一干二净。当真枉费我一番教导!”正待训斥,却听青书淡淡道:“秦师兄,在场武当弟子不下百名,而崆峒华山两派却只有九位,你这是要以多欺少么?” 秦添一愣,欲要返,却答不出话,只得悻悻退下。 崆峒第四老常敬之听得大不顺耳,大声道:“我崆峒、华山两派出九人,你武当也出九人便是,我们两派也是不屑于以多欺少的!” 这话一出,武当五侠只听得心中冷笑:“崆峒华山这次果然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无端生出事端,着实可恨。” 宋远桥道:“那便遵循几位前辈所言,我武当也出九位弟子便是。”鲜于通沉吟道:“那第一位守擂的……是哪位贤侄?” 青书站出一步,淡然道:“鲜于掌门,在下不才,领这擂主一职。” 秦添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到底血气方刚,听得这话,不由热血***,踏上一步慨然道:“秦添身为武当大弟子,第一场自当由我下场,宋师弟且莫与我争。” 却听张松溪呵斥道:“秦添,退下!”秦添目光中尽是不甘,但武当尊师重道第一,长辈发话,由不得他不遵从,只得退下。 鲜于通望了望宋远桥,却见这位武当大侠一脸淡然,显是默许了的,一时间心里竟也发慌:“这下场的是宋远桥儿子。莫非他不怕儿子被伤么?还是有甚必胜把握?”心中转了数个念头,脸色却如常一般,嘴中道:“青书贤侄打这第一场么?那是再好不过了。剩下八位贤侄,又是哪几位呢?” 青书淡淡道:“鲜于掌门多虑了,青书败阵之后,自有更强的师兄顶替上来。” 鲜于通与崆峒五老对视一眼,说道:“如此,那便前往演武场吧!” 三派一路缓缓前行,武当身为东道,自是领先而行,华山、崆峒两派并肩而行。张松溪快步走到宋远桥身边,低声道:“大师哥,这两派所出的弟子势必是派中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被两派长辈们宝贝着,功夫想必不差…唉…这毕竟是在武当山,若是将他们伤了,只怕这鲜于掌门会造谣江湖,说咱们武当以多欺少,这可下不得死手。只是纵然青书随师傅多年,功夫远胜同辈,但到底年纪小小,一个拿捏不住,我武当可是声誉不保啊!” 两师兄弟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忧色。宋远桥招手将青书唤来,低声问道:“你可能做到不伤一人而尽败其敌?”青书奇道:“点到即止,只须他们不下死手,我又何必伤他们?”宋远桥叹道:“但如果他们下死手了呢?”青书沉吟道:“爹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太师傅传我的梯云纵我已练到凌空三转了,轻身功夫想必胜过他们许多,若不伤人而败之,我应当能做到吧!” 张松溪听得大是惊骇,暗道:“当年我练成这凌空三转之时,已快至而立之年,六弟七弟也不过刚刚修成。这孩子年纪小小,怎地有这等修为?”宋远桥听得暗自欣慰,心中暗道:“我儿年轻有为,较我当年强多了!”当即抚须微笑道:“便如此吧,切忌不伤其人而败之。”青书点头应了。 不多时便到了演武场,却见四周松柏森森,郁郁苍苍。道是此峰神秀,遂招天风激荡,穿林过水之后,仍吹得衣襟猎猎作响。 武当山上,紫霄宫外,空出老大一片空地,原是武当弟子演武之处,以上好青石铺成,倒不虞损坏之祸。早有道童将座椅搬上,武当、华山、崆峒三派宗主元老分别坐下。张松溪唤过四个弟子,寻了些石灰粉,洒成十丈方圆的一个大***。张松溪四方一抱拳,呵呵一笑:“时间仓促,不及搭建擂台,只得权益行事,出此圈者,则为败方。”三派首脑俱都应了,鲜于通蓦地笑道:“这场比斗既分胜负,又何妨来点彩头?” 崆峒五老点头称是,张松溪看得心中冷笑,起身说道:“不知几位欲以何物为彩头呢?”鲜于通眼珠一转,笑道:“我等江湖人士,向来轻财物,薄名利,傲视王侯,逍遥世外,若取些俗物来作彩头,岂不是败了兴致?不若由我等三派分别传授一套本派绝技给胜者?” 张松溪心中通透,冷笑道:“看来鲜于掌门是胜券在握了。” 鲜于通摆手道:“我华山人丁单薄,人才稀少,哪有那等本事夺魁?”说着望了一眼崆峒五老,又道:“这法子自然有所限制,毕竟各派武学渊曰同,是以胜者须立重誓,所得绝技不得私授他人,即便是本派掌门下令,也不得传授出去。” 崆峒五老齐齐点头道:“如此甚好。” 宋远桥见两派都应下,苦笑一声道:“我武当绝技‘神门十三剑’乃家师与我等七人费尽心力,耗时八年研制而出。便作为此战彩头罢!”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唤道童搬来一张案几,将书册置于其上。 崆峒五老之首关能也从怀中掏出一本看似十分古老的册子,轻轻放在案上,说道:“此乃本派镇派绝技‘七伤拳’。”武当五侠心中一凛,都是暗道:“看来崆峒五老势在必得!” 鲜于通也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书册,抚摸良久,方才放下,叹道:“此乃我华山九功之一,鹰蛇生死博。” 三派首脑商议完毕,各自回座位坐定。鲜于通招来一名黄衣弟子,将手中折扇递过,脸上划过一丝冷笑。 青书看得分明,他哪里不知道那把扇子里的花花玩意,心里盘算着,不多时便有了计较,微微冷笑,也不多说,一展袍袖,缓缓走向场中,抽出长剑,挽了个剑花,大声道:“哪位师兄下场赐教?” 众人见此剑清光闪烁,吞吐不定,无论有无见识,年轻年老,都知道这把剑绝非寻常,是一把难得的锋锐宝剑。 此时天风激荡,吹的他袍袖猎猎作响,长发飞舞,意态张狂。青书一剑在手,便如君临天下,一身气势大变,仿佛与利剑合一,锋芒毕露,宋远桥等人都是微微皱眉,暗道:“我武当功夫以柔克刚,忍字为主,怎地这孩子锋芒毕露,当真大违我武当养气功夫。” 华山、崆峒两派年轻弟子为他气势所摄,一时间竟是无人上场。此刻,青书只觉仿佛回到少年时代,傲视权贵,意气风发。他哈哈一笑,朗声道:“华山、崆峒两派中,哪位师兄下场赐教?” ***即刻加入,和万千书友交流阅读乐趣!*** ?&&武当宋青书的第六章序幕 第七章 比斗 青书掣着长剑,迎着山风猎猎,整个人笔直的站着,如同一柄利剑一般,周身气势大盛,令人望而生寒。唐文亮微微皱眉,喝斥道:“齐云,你下场请教宋少侠高明。” 一个面目英挺的葛衣青年躬身对唐文亮施了一礼,缓步走进圈中,对青书一抱拳,说道:“崆峒派齐云,请宋世兄指教。”青书见他步履沉稳,一身劲装,隐隐可见坟起的肌肉,心中暗道:“这人走的是硬功路子。”当即也道:“武当宋青书,请齐云师兄指教。” 齐云也不多说,双拳一挺,逆着山风,使的是崆峒“破山拳”的路子,一式“催云断石”,端的狠辣至极,径直便往青书胸口“膻中”击来。青书见这人招法颇为精奇,法度森严,不由的暗赞一声,见他出手狠辣,又不由暗暗皱眉。身子一晃,长剑陡然刺出,歪歪斜斜的指着齐云右手“神门穴”,正是“神门十三剑”里的高深招数。 只听得一声痛呼,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华山、崆峒两派之人还未看清,齐云便萎顿在地,动弹不得。只有宋远桥等五位大侠看得分明,各自点头微笑。唐文亮等人见崆峒弟子瞬间落败,脸上极是难看,喝令两个弟子将齐云抬回,仔仔细细的查探一番,发现齐云不过被点中大穴,并无受到何等伤害。崆峒五老中,宗维侠乃是这齐云之师,探齐云脉络,发现“神门穴”“膻中穴”“大椎穴”三处被点,脉络中纠结着一股子不明不白非真气非内力的物事,低声对其余四老说了什么,几人面色一时间极为难看。 原来青书所持利剑乃是独孤求败昔年纵横河洛的不败之剑,锋芒毕露。而青书在剑冢之时,被大蛇缠住,几乎死去,死里逃生之后,心中消极避世的想法不由的消去许多,也曾仔细观摩剑魔遗下的字迹,对剑魔剑术的凌厉之处多有感悟。他这一世自小在武当长大,武当在他心中,与自己性命攸关,武当的名誉不容毁谤,是以听到张松溪说到两派用心之后,内心中勃然大怒,却丝毫不表于颜色,此刻方才显现出来。他以宝剑之利,使木石之钝。敛其锋芒,点人穴道而不伤人肌肤,剑术的造诣委实到了一个上乘境界。鲜于通和崆峒五老剑术上的造诣不高,眼力也略显不足,却是炕出来。而宋远桥等人自然大是欣慰,心中暗道:“青书剑法极高,此战必胜。” 他一剑在手,神威凛凛,虽是年少身小,也别有一番威势。却听他沉声道:“华山的哪位师兄赐教一二?”鲜于通见他一招败敌,早已暗自惊讶,此刻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招来一名弟子,耳语了几句,便遣他上场了。 那人对着青书一抱拳,说道:“华山薛公远,请教阁下高明!”青书听得这名字,只觉一阵熟悉,却又想不起哪里见过或听过,仔细打量这人,但见他二十四五岁年纪,神情精悍,当即还礼道:“武当宋青书,还请指教。” 薛公远笑道:“宋世兄剑术精奇,但奈何在下所长乃是拳脚,若世兄以长剑之利攻我拳脚之钝,只怕在下会步齐云师兄的后尘。”宋青书望他一眼,眼神凌厉,只看得薛公远打了个寒颤,他缓缓道:“也好,这一阵我不用此剑便是。”手一甩,利剑如箭般射出,没入演武场青石地一尺有余。华山崆峒两派掌门俱是一凛,暗道:“这少年好离谱的内力!”旁人都以为这是利剑锋锐,但两派掌门俱算是有识之辈,这青石板坚硬非常,却被他随手一剑插入一尺有余,内力之强,可想而知。 薛公远仰天打个哈哈,笑道:“宋世兄是个爽快人,咱们这便进招吧!”一个箭步跨上,右拳划个弧形,攻向上三路,左拳下引,攻其下阴,正是华山九功之一,“鹰蛇生死博”中的厉害招数,中者只怕这一生休想生育。 青书对他来拳浑不在意,拳路展开,右手横击,左手下捺,正是“倚天屠龙功”中的“不”字诀。此招一出,前两笔堪堪化解了薛公远招数,后续两笔接踵而至,气势苍凉,转接“天”字诀,气势陡然升到顶峰,那一撇如山压下,薛公远被逼得连连后退,眼见就要出了那***,蓦地神色一狠,运足内力,右手忽的一掌迎上,左手却探向胸口。 青书冷笑一声,将身一晃,身法陡然加快,再一掌封上,内力柔柔涌出,薛公远但觉自己这一掌仿佛打在空处,被人化的干干净净,不过瞬间,又竟有一股溶溶泄泄的大力涌来,他身不由己的退后五丈,而后稳稳站定,却无丝毫受伤痕迹。这一系列动作兔起鹳落,不过瞬间事,薛公远左手惯性的挥出一把粉末,落在离青书五丈的空处,飘飘扬扬,显得颇是凄凉。 “啊!这人比斗不过,竟是暗算伤人!”一个崆峒弟子不屑道。华山弟子俱觉无地自容,唐文亮精于用毒解毒,待得粉末落地,用手指捻了一小撮,嗅了嗅,面沉如水,沉声道:“这是当年五毒教的‘千红一醉’。能瞬间令人疲软无力。”鲜于通厉声喝道:“公远!五毒教的毒药是何等阴毒物事!你竟也敢用?”将身一纵,提起薛公远,几个耳光扇了过去,喝道:“好在宋少侠无甚损伤,算你命大。定是你结交匪类,得到这等毒药!便罚你在思过崖面壁两年!”对着武当、崆峒两派首脑一施礼,赔罪道:“我华山派良莠不齐,见笑了。以后定当严加管教,绝不致败坏我六大派名声!” 宋远桥,崆峒五老见他如此作为,而宋青书又确无中毒,也就这般了了。张松溪等人看得心中冷笑:“这华山掌门将什么都给说了,又抬出六大派同气连枝的招牌来。他门下弟子,我等还能僭越不成!哼,这人心机之深,果然可畏可惧。” 崆峒派又派出两个弟子下场,俱使兵刃,招法狠厉,全不似正派人物。青书也不托大,将剑拔出,刷刷刷几剑杀得这两人满身大汗。第一个撑了三招,便被逼着一头栽倒在***之外;第二个过了五招,便被一剑点中胸口“膻中”大穴;俱都败的干干净净。崆峒五老对视一眼,心中充满无奈,原本与华山定计狠狠的杀武当一个威风,夺一门武当绝技给门下弟子修炼。再退一步,即便不敌,也下狠手好好的伤他几个弟子,须教武当知道,武林之大,绝非他一派逞威之地。但岂料得武当派出了宋青书这么个怪胎,年纪小小,招式精奇不说,内力之强竟然也不逊于一流高手。五老之首的关能暗道:“只盼简捷待会儿下场,使出七伤拳,能出其不意。” 又有一名华山弟子下场,手持长剑,使得是一路养吾剑。这养吾剑讲究养足自身之气,不求攻敌,往往十余招方才还的一剑,是以这弟子虽处下风,一时间倒也无虞。殊不知这是宋青书故意放水所致,他于独孤剑意隐然有悟,招法凌厉,这套养吾剑妙则妙矣,但使剑的人委实差了太多,三招两式便可破去。只是青书觉得这位弟子谦恭有礼,下场也未如其他人一样发狠招下死手,使起剑来也颇有法度,算是得了养吾剑三分法意,心性与鲜于通那等狡诈之人相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外加他对这套剑法也颇为好奇,有心窥其全豹,方才令那人使剑到现在。 鲜于通看得脸色铁青,望向宋青书的眼神已带杀意,一招手,身后两名弟子上前。鲜于通低声道:“乐清,你待会儿下场,使反两仪刀法,他剑锋所指你要害之处,你使刀去挡便是,他还不敢伤你。他利剑锋锐,你这把刀必断无疑,刀断之后,你大可指诉他依仗宝剑之利,这场比斗不公平。这宋青书性情高傲,势必弃剑,而后你必输无疑。但下场你白师兄上场,则必胜无疑,明白了么?”那乐清点头应了,鲜于通又对另一人道:“白观,你待会儿使出我创的‘魏晋’,支持不住了便按这机关。”那白观脸色极为难看,那折扇在他手中仿佛烫手山芋一般,他犹豫许久,低声道:“师叔,我打不过人家,输了便是,何须耍此技俩。这扇子中的暗器…不用为好。” 鲜于通冷笑道:“你倒是出息了!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华山绝技流入外人手中么!”白观嗫嚅道:“这也是师叔你…你说的给人家。况且不是要发毒誓绝不外传么?让他一人学了也无妨啊…”鲜于通低声斥道:“好个蠢货!你懂个什么?若换成我派夺魁,你会让这两派绝技蒙尘在你手中么?改个名字再说是我华山绝技便是!你当人家都是你这般榆木脑袋!”白观嗫嚅几下,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握着扇子的手却收紧了些。 演武场中,***之内,青书蓦地纵声长啸,使出一套“柔云剑术”,剑势仿佛天上流云,连绵不断,迫的那华山弟子不住后退。蓦地,青书收剑退后,呵呵一笑:“华山派的师兄,你输了。” 那名弟子似乎意犹未尽,但也只能施礼告退。崆峒派又一个弟子上前,使一柄柳叶刀,青书剑尖不离他双手“神门穴”,眼看支持不久就要败下阵来。 关能唤过崆峒派的最后一名弟子简捷,目有狠色,低低的嘱咐了几句,随后便见那弟子被剑气点中神门穴,手上兵刃铿的一声掉落在地。 ***即刻加入,和万千书友交流阅读乐趣!*** ?&&武当宋青书的第七章比斗 第八章 七伤 那名崆峒弟子一落败,能下场比斗的,便只有华山派的乐清和白观,以及崆峒派的简捷了。鲜于通和崆峒五老对视一眼,都想让对方弟子先行下场,但华山派毕竟还剩两人,而崆峒只余一子,鲜于通目不斜视,淡淡道:“乐清,你且下场领教宋少侠的无双剑术。”乐清一横雁翎刀,慨然允诺。 也无多少废话,乐清脚踏玄步,一摆刀,划过一个诡异弧度,由下而上撩起,青书“咦”的一声,只觉这一刀和玄学道藏大是相违,不由的退后一步,堪堪避过这一刀,定睛望去,见这一招奇奥非常,不由的又是“咦”了一声。 那坐在鲜于通旁边的高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子怕了吧?这是我华山派绝技‘反两仪刀法’!我师兄弟就是靠这刀法扬名立万,威震江湖的!我劝你还是早早投降,以免…”话未说完,鲜于通与那矮老者都忍不住呵斥,一个道:“师叔!慎言!”一个道:“师弟!给我闭嘴!”高老者不料华山派中仅有的两个身份在己之上的人同时发话,怔忡好半晌,茫然望了两人一眼,无奈闭嘴。 却说张三丰创立武当一派,虽是得益于一部九阳真经,但到底炼气修身之法,还是多出自道藏,是以青书自幼耳濡目染的,都是这一类道家书籍,玄门摘要;青书见这全真传下的华山一脉竟然如此大违道学之理,不由得大感奇怪。之前他便早知道华山派这一套刀法大违常理,虽未必十分厉害,但与那两仪剑法一合,却是天下武学无不容纳其中,一正一反,奇正相生,有无相成,说是天下武功之樊篱也不为过。 是以这一刻,他倒不如何急着打败这位华山高弟了,似是决意一看这刀法究竟,青书脚踏奇步,运剑如风,剑气连绵不断,交织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将那乐清困在其中。乐清一时间只觉得四面八方俱是剑影,清光吞吐间威势骇人,也不知哪一剑是虚,哪一剑是实,也不敢贸然进攻,只得将刀法一招一招展开,舞的密不透风,但拆了许久都得脱不掉。青书反倒看懂许多“反两仪刀法”的奥秘,一时间频频颔首,连连点头。 蓦地,乐清想到鲜于通的嘱托,觑得一个时机,鼓起勇气往剑影最密集处挥上一刀,却落在空处,他心念转的极快,只道那处必是虚招交织成的剑影,当即打定主意,展开身法,便欲往那处冲出剑圈。不料突然间,乐清只觉锐风袭体,待得惊觉过来时,一点寒芒已缓缓停在他喉头。乐清吓的一身冷汗,正欲投降,蓦然间似乎想到什么,雁翎刀一横,向青书手臂斩去。青书眉头一皱,暗道:“这人不要命了么!”究竟是不敢伤他,只得飘身后退。乐清得了空隙,登时气势大盛,专挑那些狠辣招式往青书身上招呼,青书长剑指他要害,他不管不顾,只攻不守,“反两仪刀法”的妙处倒是发挥的淋漓尽致。青书未见如此无赖之人,被他一通刀劈的大为光火,一个“梯云纵”,凌空三转,避过乐清三式狠招。乐清何曾见过如此轻功,见这光景便知两人之间,委实差了十万层法天。青书飘然落地,长剑倏忽刺出,迅捷无伦的刺向乐清握刀的右手手腕“神门穴”,乐清却诡异一笑,一拧腰将刀用力向青书甩去,青书未料到此招,但这招纵然凶猛,却也不难破解,青书淡淡一笑,长剑一圈,将那柄刀斩成两截,步法转动,长剑再一圈一转,卸去力道后,又直直刺向乐清膻中大穴。 不料乐清不闪不避,口中道:“你利剑锋锐,我无此宝器,输得……不服!”话语间顿了一顿,却是青书长剑已经封住他膻中大穴。 青书听得这话,目光一凝,一字一句道:“你说我仗着宝剑欺你?”乐清昂然道:“不是么?你这一剑在手,我这柄刀就被削成两段。还待怎样?” 青书定定望着他,又看了看在一旁捋须微笑的鲜于通,心中了然,微笑道:“好,你我便来徒手相较一番。”伸出右手,解了他的穴道。青书笑道:“可以开始了么?” 乐清看着对方笑得弯弯的眸子,不知怎的,竟是泛起一股寒意。他大喝一声,“破玉拳”应手而出,青书笑吟吟的看着他看似威势十足的拳头,右手倏忽探出,搭上乐清右拳,一个退步,便将来势卸的干干净净。乐清下盘不稳,身不由己的被拖出老大一步,正要拿桩站定,却突觉一股大力从右手“劳宫穴”涌进,身体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仿佛四肢百骸都要散架一般。 这方法却是仿自数月之前,张三丰在剑冢制住那大蛇的手法。武当内功的柔劲抖开,便如潮水一般无所不至的涌入敌手四肢百骸,令对方全身骨骼相互撞击,其中疼痛无法想象,但喉头与下巴相撞,偏偏叫不出来。抖过之后,浑身犹如散架一般,却无大的伤害,只须好好调养一两月,便又能恢复如初。 青书又运劲抖了他一下,见乐清双眼已翻白,当即呵呵一笑,运劲将他遥遥向鲜于通推去,口中叫道:“鲜于掌门,令徒一时昏阙,还烦您照顾了。”鲜于通伸手欲接,方才触及徒儿身体,便觉一阵灼热,这势道之猛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连忙运功加力,这才堪堪抵住,不由的心中一阵骇然:“这少年的内力怎地如此强悍?!”想着眼中杀机一闪。 青书笑吟吟的看着鲜于通,却见他眼中蓦地一寒,便知这华山掌门心中已动杀机,不由得暗自冷笑:“你这一生的把柄都掌握在我手中,还怕你掀起浪阑成?” 却听一个浑厚声音响起:“崆峒简捷,请宋世兄指教。”青书循声望去,却见一个一身劲装的敦实汉子缓步走来,青书还了一礼,笑道:“不知简兄是用兵刃呢?还是赤手空拳与在下比试?” 简捷微微一笑:“宋世兄剑法高强,简捷不是对手。便徒手过上两招,点到即止如何?” 宋青书笑道:“点到即止?那是再好不过了。”简捷不理会他话中讥刺之意,道声:“请了!”大步跨上,右拳一担,朴实无华的直直打来,青书见他纯属一派硬拼架势,不由的也对这人起了两分好感。起码这简捷不似之前那几人满肚子的花花肠子。 青书见拳势来的似缓实快,劲风霍霍,心知此人定是运上全身功力与自己硬拼,心中陡起好胜之念:“我倒要看看,是你崆峒派内力厉害,还是我纯阳无极功高明!”也是一掌平平推出,却无丝毫声息,他一身纯阳内力已是极为深厚,此刻不敢运足,却是只用了五分劲力。两人拳掌交击,青书只觉七股不同的力道透过掌心涌进自己体内,纠结撕扯手臂筋脉,不由的闷哼一声,倒退三步,急运真气化解这七道诡异力道。 那简捷受了青书这掌,腾腾腾连退五步,却无甚损伤,一挺拳又向青书攻去,青书目光一凝,道声:“七伤拳?”简捷微微一笑,答道:“然也。宋世兄见识渊博,佩服佩服。”手上然放松,左右开弓,直直的向青书攻去。这话一出,宋远桥等人都是一惊,不料这个简捷竟然身负崆峒镇派绝技,这七伤拳威力之大,便连当年练成金刚不坏体的空见大师也难逃其噩,委实可怖可畏。 青书摇头道:“一练七伤,七者皆伤。你这七伤拳还差得远。”说着飘身上前,轻飘飘的向简捷拍出一式“绵掌”。简捷抬拳一架,又是七股劲力涌出,但青书仿佛突然消失一般,简捷这一拳便落在了空处。一拳打空,简捷只觉胸口发闷,又察觉肩膀仿佛被人摸了一下,忙回头查看,却见青书笑吟吟的站在三丈之外,简捷心中骇然:“这人好快的身法。”口中叫道:“有种的站在原地不动接我一拳!”话语间又是一拳打出。 青书然闪不避,只是笑吟吟地道:“简兄招式刚猛,区区不敢再接。简兄若是能打中在下,在下也无话可说。”简捷见他毫无闪避之意,心中窃喜,口中叫道:“这一拳定教你躺下!”眼见拳要及体,却见青书往后退了大大一步,堪堪避过这一拳,拿捏之险,便连宋远桥也捏了一把汗。 简捷这一拳落空,胸口涨闷之意又添一分。转头见青书站在不远处,意态从容的掸了掸袖子,竟似完全不把自家放在眼中,不由大怒,挺拳又急急打去,可就在拳要及体之时,间不容发之际,青书又往后跨出一大步,差之毫厘的避开了这一记七伤拳。 如此这般,简捷连发十三记七伤拳,却皆打在空处,每打空一次,胸口便胀满一分。待得第十三拳打出,他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哇的吐出,萎顿在地。崆峒五老面色铁青,忙喝令弟子将简捷抬回。却见青书一摆左手,伸出右手按住简捷腰间肾俞穴,将一股纯阳内力输入,简捷只觉浑身一震,有无尽的舒爽之意自肾脏扩散到全身,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关能见得意弟子叫出声来,不由喝道:“宋青书,你做什么!”他哪里料得到青书连七伤拳都能安然无恙的接下,一时间也乱了方寸。青书手上不停,口中答道:“一练七伤,七者皆伤。但非内力高深如五位前辈者不能练,这位简捷师兄虽然天资卓越,但内力然甚深,练这七伤拳已是伤了脏腑,今日更是强行轰出一十三拳,已经是重伤在身。好在他修习七伤拳未久,只须将积郁在胸中的浊气泄了,再由肾脏生出精气滋养全身,好生休息数月,内伤也就痊愈了。”他此话一出,武当五侠都是暗自点头,崆峒本身与武当并无间隙,这一场三派的比斗,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鲜于通挑拨崆峒派与武当作对,此刻施恩崆峒,定然令崆峒一派大是感激。 崆峒五老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惊色,关能等四人都是暗自惭愧:“这少年…竟然也知晓内力不高者不得修习七伤拳!唉…我们这般咄咄相逼,武当弟子却仍顾全我等颜面,真是……”又想道:“他只是说简捷内力不高。我们的内力又能高到何处?落下这一身病根,却是有苦说不出!”只有五老中以智谋出众的宗维侠暗道:“武当派渊深似海,说不定早就知道七伤拳的疗伤方法!可惜这次把他们得罪的不轻,否则真要好好的询问一番不可。” 过了大致一炷香左右,青书头顶渐渐冒出白气,显然是内力消耗甚多,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撤了真气,向崆峒派抱拳道:“五、五位前辈…简师兄的伤已无大碍,烦劳派遣两位师兄…将他领回。” 关能忙指派两名弟子上前,将受纯阳内力疗伤而昏迷不醒的简捷抬回。宗维侠对着宋青书一抱拳,说道:“宋少侠宅心仁厚,以德报怨,崆峒一派承情了!”青书汗湿衣襟,脸色苍白,听得这话,强笑道:“哪里,举手之劳而已,宗前辈言重了。” 青书以手抚额,莫声谷见他内力似是消耗极大,正欲起身下场助他行功恢复,却听鲜于通淡淡道:“白观,你下场去领教宋贤侄高招。” ***即刻加入,和万千书友交流阅读乐趣!*** ?&&武当宋青书的第八章七伤 第九章 散场 武当、崆峒两派人士听得这话,心里都是大骂鲜于通无耻。但同为正道,明面上也不好出言斥责这位神机子先生。毕竟这些年来,和魔教的几番拚斗之中,此人一肚子的诡计着实让正道取得不小的成果。但武当、崆峒两派中,莫声谷、唐文亮和常敬之却是火爆性子,听到这话,虽不好说话,但也是重重的哼了一声,看向华山派的眼光,业已变得大不相同。宗维侠更是低头沉思,若有所悟;张松溪则定定望着鲜于通,眼神闪烁不定。 而那华山弟子白观听得鲜于通这般吩咐,一时间极为犹豫,只觉十分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下场比试,则是趁人之危;若驻步不前,则是不尊长辈号令。他张了张口,嗫嚅道:“师叔…我…” 鲜于通神色平静,仍是淡淡道:“白观,还不下场?” 白观低声道:“宋世兄为简捷师兄疗伤,内力损耗颇大。不如让他休息一会吧?”鲜于通冷冷道:“武当弟子内功修为向来高明,宋贤侄更是个中翘楚,何劳你蕾心。”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高高的捧了武当派一番,但听来却又说不出的阴森意味。 见白观仍在犹豫,鲜于通似有不耐,正欲呵斥,却见宋青书挥袖拭去额头汗渍,淡淡道:”白师兄,咱们这便切磋一番,勿要教令师难做。”这话说的辛辣,鲜于通倒是真的“难做”了一把,老脸一红,咳嗽道:“白观,好好比试,勿要丢了你爹的颜面!” 白观一听这话,身躯一震,眼神陡然清亮起来,将折扇插在腰间,昂首挺胸,大步走进圈内。一抱拳道:“宋师兄,得罪了。”鲜于通看得皱眉,高矮老者却是眼睛一亮,仿佛间看到了昔年那人并不高大,却仿佛山岳一般的身影。 白观脚踏奇步,掌指相间,招式精妙绝伦,正是华山九功之一的“轩辕七式”中的“苍松迎客”。青书眼前一亮,便知这人无论招式内力,都远非之前几人可比,简捷若不用七伤拳,十有会败在此人手上。尤为难得的是,此人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却风度翩翩,礼数周到,第一招先表敬意,再行比斗,先礼后兵,委实君子之风。 当即起了好胜之心,也不取剑,决意在拳脚上压过此人。脚步一错,九宫八卦步踏开,一套“金顶云手”使出,飘飘柔柔,如浮云漫天连绵不断,两人这一番比斗,却是纯粹的招式上的切磋。那白观有君子之风,见青书内力消耗极大,也将自己内力压低五分,青书也不逞强,也不使足力,趁此机会回气,望向白观的目光满含笑意。 两人越打越快,招式却潇洒俊美无比,一个白袍,一个青衫,迎着山风猎猎飘动,恍若天外仙人。约莫过了一刻钟光景,一声轻响,白观一掌轻飘飘的印在青书右肩之上,青书一怔,便知此人拳脚招数上的造诣要高过自己。当即一笑道:“白师兄功夫高明,佩服佩服。”白观也是微微笑道:“宋世兄,你也未输。咱们再行比过。” 青书一瞥他腰间折扇,再看了看白观清俊面庞,直直盯着他眸子,见他眼神清澈,当即笑道:“此战,却是青书输了。”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武当派除了身有残疾的俞岱岩,不在派中的俞莲舟,其余四侠俱是霍的站起身来,定定望着青书,莫声谷大声道:“青书侄儿,你并未出此***。哪里输了?!” 青书微微一笑:“输了便是输了,我认输。”缓步前行,却听白观脸色铁青,沉声道:“宋世兄!你功夫高明,我是极为佩服的。但这般如同施舍一般的胜利,白观然接受!” 青书定定看了他一眼,蓦地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白师兄,我相信你明白的。”白观身子一震,望着青书的目光似乎多了些什么,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青书往前走了几步,踏出***之后,又回头笑道:“此刻你是擂主,但我武当还有八位师兄,白师兄小心了。”白观定定望他背影,蓦地哈哈一笑,将腰间折扇猛地扯下,狠狠的掷在地上。鲜于通目光一寒,望了望场外的青书,又望了望场中的白观,一双眸子里透出浓浓杀机。 崆峒五老则是瞪大双眼,浑不明白青书为何就此认输,要知道胜者可得三派绝技,对于武人这都是一个极强的。 张松溪的大弟子田奇踏上一步,便上场与白观相斗。青书缓步踱回宋远桥等五人身后,低低道声:“爹爹,四位师叔,青书让你们失望了。” 莫声谷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越发出息了!”青书笑吟吟的道:“七叔无须动气,这白观武功虽然不弱,但秦添师兄几人武功俱在其上,我武当此战必胜。”莫声谷还待再说,却被宋远桥挥手拦住,只听宋远桥道:“青书被人家击中肩头,却是技不如人。输了便输了。无须再争。” 张松溪呵呵一笑道:“这白观可没有青书侄儿以寡敌众的本事。咱们还是胜了。”他是觑见场中田奇施展一套“震天铁掌”,掌风霍霍,将白观压住,心头喜悦,暗道自家弟子纵然不及青书侄儿,但好歹较之其他门派的翘楚要胜上许多。 青书看着场中的白观,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父亲,这白观不是鲜于掌门的弟子么?” 宋远桥道:“怎地如此问?这个我也不知。”青书道:“我听他称鲜于掌门师叔,故有此问。”张松溪对武林各家掌故如数家珍,当即接口道:“这白观是十几年前死在明教之手的的‘断水剑’白垣之子。唉,这白观的父亲倒是正直之辈,全不似这鲜于通狡诈。若他还活着,此刻的华山掌门绝非这位‘神机子’。”说着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鲜于通,满脸不屑。 青书目光闪烁,张松溪见他神色有异,不由问道:“青书,你怎么了?”青书一怔,忙答道:“四叔,适才想一事入神了。无事,无事…”张松溪拍拍他肩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多加挂怀。年轻人当学着心胸宽阔。”青书见他误会,也只得苦笑着点头,心中却暗自盘算。 望向场上时,却见田奇一套掌法使的虎虎生威,迫的白观不住后退,眼见便要出了***。白观蓦地招式一变,奇步一转,左手连挥三下挡住田奇掌势,右手食中二指骈起,左膝一屈,嗖的一声向上点出。 田奇不料他突出奇招,却是措手不及,右掌一横挡住白观手指,左掌护住胸腹,然料双膝之间的“跳环穴”一麻,登时一个倒栽摔倒在地。白观纵身上前,在他胸前补了两指,喘气道:“田师兄,承让了。” 鲜于通见他胜了,非但不喜,面色变得更为阴沉。矮老者在一旁叹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白观这一指,有‘断水剑’当年风范了。” 却原来白观这一指是化自当年白垣自创的一套剑法“断水剑”,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这套武学,原在“行云流水”四字之上,并无固定招式,只在神明清澈,意态从容。白观使出这招,步法是一奇,而制胜则是模仿青书对阵简捷之时,不发一招而败敌,那份适意所致,老神在在的神韵,本意在解围,然料得胜而归。但也被逼得神思大耗,内力不济。 张松溪见徒儿败北,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但他武当大侠,光风霁月,也不大看重胜负之数,便唤了两个弟子将田奇抬回。 白观并无青书那般浑厚内力,此刻体力、内力消耗俱是极大,但也强撑着说道:“武当派哪位师兄赐教?” 秦添听得大是别扭,便道:“你且歇息好了,我便来领教。”白观见秦添眼中并无丝毫做作讽刺之意,心中不由暗叹:“武当一派上下,皆君子也。”也不顾不雅,盘膝调息起来。 大致过了半炷香左右,白观站起身来,对秦添说道:“我歇息好了。是这位师兄上来指教么?” 秦添大步踏进圈中,抱拳道:“武当秦添,领教白师兄高明。”也不废话,使一套“伏虎神拳”,声威凛凛,攻向白观。白观见来势凶猛,不由暗道:“不料武当派也有这等刚猛拳法。”退后一步,一牵一引,以“混元掌”迎敌。 但毕竟秦添随宋远桥十余年,功力已是颇为高深,内力上虽不如青书,但也高过白观;一身武当武学之精,更胜青书。交手不过十数招,白观便已渐露败象。 只听得场上一声轻喝,秦添一招“焚符破玺”,右手自左肘下突出,出其不意,击中白观左肩“肩井穴”。白观蹭蹭蹭后退三步,恰恰退出圈外,他苦笑一声,抱拳道:“秦兄技高一筹,在下佩服。”秦添也是拱手道:“承让。”白观还待再客套一番,却见鲜于通脸色阴沉,喝道:“白观,回来!”只得退回本派一方。 关能捋须咳嗽道:“这一场比斗……是武当的秦贤侄胜了。遵照约定,秦贤侄可得我三派绝技。”说着便要将案几之上的三本绝学交予秦添。 却见秦添微微一笑,拱手道:“关老前辈,这三本绝技,晚辈想…还是不学的好。”崆峒五老和鲜于通俱是一愣,关能怔了一怔,奇道:“这三本绝技俱是武林瑰宝。你不想学么?”秦添摇头道:“我武当武学浩如烟海,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学尽,君子贵乎专一,武当武学尚未练好,晚辈又何须耗费时间在别派武学之上?” 崆峒五老俱是一惊,都是暗自惭愧道:“我门下弟子多言武当弟子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而鲜于通又言道武当一派良莠不齐,武学虽然深湛,然用在正道,因而定了这么一条计谋来夺一门武当绝技。他神机子的智谋高深,我等贪欲作祟,竟也答应了他!当真是混帐之极!这位秦小兄说的在理,自家武学未必不如人,当年木灵子祖师一套‘七伤拳’打遍天下无敌手,我等不能发扬光大,却觊觎别派武学,委实不孝极了!”关能更是出了一身冷汗,鲜于通与他合谋篡改了秘籍中的多处要诀,其他四老俱都不知。那“鹰蛇生死博”倒也罢了,不过拳脚架势;而“七伤拳”与人五脏相关,若有人修炼拳经上所载,定会走火入魔,五脏受损,经脉大乱而死。 鲜于通呵呵一笑道:“武当弟子光风霁月,果然令人佩服,如此,便却之不恭了。”将案上那册“鹰蛇生死博”轻轻放入怀中,宋远桥对弟子此番做法也十分满意,客套了两句,也收起那册“神门十三剑”要诀。关能见他二人都如此做,面皮发烫,暗自惭愧,也将那册篡改过的“七伤拳”收入囊中。 三派首脑各自客套几句,宋远桥便道:“今日演武,想必小辈们都受益良多,何妨让他们早些回去,梳理一番经验?” 鲜于通和崆峒五老俱都应了。鲜于通道:“七日里打扰良多,在下却是过意不去了。区区身为掌门,却是不便在外耽搁太久,明日便要告辞啦!在此却是谢过武当诸位大侠款待。”崆峒五老也道:“离山日久,恐事务繁多,是时候告辞了。这七日里却是多谢武当诸侠招待了。” 宋远桥又挽留了两句,见两派都去意甚坚,也就随他们去了。 青书见父亲和几位师叔和两派掌门聊的正欢,而三代弟子们都已退去,目光一闪,也悄然退去。 ***即刻加入,和万千书友交流阅读乐趣!*** ?&&武当宋青书的第九章散场 第十章 江湖 正文第十章江湖 林间微风,依然轻轻吹动,吹过树梢,吹过绿叶,吹过静静流淌的小溪,泛起轻轻涟漪,最后,吹在白袍少年略显瘦弱的躯干之上。少年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手指轻轻摩挲着扇骨,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手指蓦地一用力,按在扇柄向上一寸凸起处,一簇黑芒闪过,没入黄土地之中。 啪啪两道拍手声响起,白袍少年一惊,回头望去,但见青书一袭青衫磊落,嘴角含笑道:“白师兄光明磊落,佩服佩服。”白观苦笑一声道:“你都看见了?”青书笑道:“扇子里藏了暗器么?”白观颓然道:“是一蓬钢针,淬了‘蚀脉腐气散’。中者初时无恙,一年半载之后也无甚大异。直至三年后方才发作。发作之时,内力尽数化作乌有,经脉酥软,形同废人。”青书呵呵笑道:“白兄,咱们比斗之时,你始终未曾用此折扇呢!”白观苦笑道:“你便不觉后怕么?比斗之时射出,你势必难防。”说罢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片刻,青书笑道:“你怎地知道我难防住?呵呵,若你用出,只会自作自受而已。白兄,你是位君子。说句实在话,鲜于通这等人品……却是华山不幸。” 白观原觉此人乃生平难遇之知己,但听得这话,神色一寒,冷道:“宋少侠,你若是来此行挑拨之事,恕不奉陪了!”青书忙道:“白兄勿要误会。在下绝无此意,只是想问白兄,令尊当年真是死于明教之手么?”白观见他提到此事,不由义愤填膺,恨恨道:“除却明教教徒这等江湖败类,还有谁能使出这等卑鄙无耻的技俩暗害我爹!” 青书奇道:“哦?令尊当年的死因是……?”白观想到此事,目光渐渐沉重,强行忍住悲愤,沉声道:“家父当年被明教中人下蛊,足足痛了七天七夜方才毙命。明教中人行事残忍狠毒之至,我定诛之!”说到后来,握紧双拳,神情激动。 青书道:“是白兄你亲眼所见么?”白观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宋兄,你怎地问这等话?当年是鲜于师叔将家父的遗…遗体带回。”说到后来,神色间尽是悲愤之色。 青书叹道:“白兄,这话…我也不知当不当说,总之…你回山之后,对鲜于掌门,多提防一二。” 白观霍的站起,寒声道:“掌门对在下有养育教导之恩,望阁下慎言。”青书摇头一叹:“总之,你小心便是。有些话我说出来你也未必会信。”说罢一转身,缓步离开。白观见他背影,神色一时间极为复杂,见青书越行越远,忍不住快步上前,高声道:“宋兄,若有难言之隐,何妨说出?” 青书脚步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淡淡道:“家父已手书一封与昆仑铁琴先生,着小弟前往拜访,白兄有意同行乎?” 白观走到青书身前三尺,见青书神色淡定,一双眸子清澈见底,也不知怎地就应道:“携剑江湖,固所愿耳。”两人对视片刻,蓦地哈哈大笑,方才些许不快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一场比斗在青书看来纵然毫无缘由,但因此结识一位君子之交,却是承天之幸。 白观道:“宋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拜为兄弟如何?”青书笑道:“何必如此俗套,心中是兄弟,我们便是兄弟。”白观一怔,哈哈大笑。 两人又说了会话,越来越投机。白观大是佩服青书武学修为,青书却对白观的儒学修养十分敬佩,一时间倒也颇为欢洽。却听白观道:“宋兄,时辰不早,我且回去请掌门手书一封,也好与你一同拜见铁琴先生。”青书笑道:“还要烦劳鲜于掌门手迹,当真令我过意不去呢。不过…你最好别让他知道你我结伴同行。”白观皱眉道:“宋兄或许对掌门有所成见。掌门为人虽然有些…有些阴沉,但却是真心为我六大派考虑的。” 青书打个哈哈,也不多说,两人各自一笑。分开之后,青书的目光渐渐深远,似是在谋划什么,也似是在思虑什么。 —————————————————— 孤灯如豆,被晚风轻柔的吹得一晃一晃。鲜于通在灯下奋笔疾书,蓦地低低叹口气,笔下一顿,一滴墨迹便留在纸张上。他苦笑一声,又取了一张信笺,一笔一画小心翼翼的写下。窗外一个淡淡青色影子低头沉吟:“可惜看不清楚具体所书。只不知收信的是何等人,竟令华山掌门恭恭敬敬,不敢留一滴墨污于纸上?” 鲜于通正书写中,门外响起敲门声,他猝然而惊,下笔一歪,拉出老长一段墨迹。却听白观恭恭敬敬的道:“掌门师叔,白观求见。” 鲜于通神色阴沉,将桌上两团纸一揉,塞入行囊之中。而后起身开门,又换了一副脸色,微笑道:“白观啊,寻师叔有事么?”白观恭敬道:“白观自觉历练不足,欲孤身仗剑,行走江湖。”鲜于通神色一变,打量了白观良久,方才笑道:“这是好事啊,呵呵,师叔准你便是。” 白观犹豫道:“掌门师叔,白观还欲请您手书一封给昆仑掌门铁琴先生。”鲜于通奇道:“哦?你要去昆仑么?”白观道:“闻明教教众在昆仑山附近肆虐。白观不才,正欲倚剑诛之!”鲜于通淡淡看了他良久,却看不出丝毫破绽,只道:“你爹若听到此话,势必含笑九泉。好,此事我允了。明日我手书一封,与你便是。” 白观道:“多谢掌门,弟子告退了。”鲜于通含笑道:“今天辛苦你了。呵呵,回去好好休息。”白观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鲜于通卧室。 鲜于通又取出一张空白笺纸,认认真真的将这一封书信写完,走到窗前,将书信绑在信鸽腿上,目送着鸽子飞远,华山掌门喃喃道:“武当池飞真龙,六大派兴旺在即,须尽快除去他啊…”那淡淡青影微微一震,蓦地身影一动,消失无踪。 第二日,华山、崆峒两派向宋远桥告辞,待得他们下山之后。青书持父亲手书,一身轻快的也下山了。山下茶棚之中,那铁剑门的胡辛仍在等候着,青书见他仍在此处,不由的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行礼道:“胡大哥,这几日是武当山怠慢了。我已与七叔说过此事,你此刻上山,定无人阻你。” 胡辛大喜道:“多谢宋公子!”携着两个家仆,一溜小跑的上山了。 却听得一声朗笑传来:“宋兄!白观来也!”青书闻声一喜,见白观一身白袍,站在不远处,笑吟吟的看着他。青书走上前去,笑道:“白兄!咱们这便启程吧!” 两人结伴同行,经汉水北上,渐向西行入川,一路上偶有风波,倒也做了不少行侠仗义之事。青书此刻武功修为较之一流高手也不遑多让,一路览山川秀丽,江河日下,无不与道藏相合,因而内力也有所精进。白观修为远弱于青书,但他修炼的“混元功”也是一门了不得的内功心法,青书时常指点他修炼内力的要诀。有一日助他行功,不意间竟令其内力大进,较之武当山比武之时,要强了一倍有余。 而白观的拳脚剑术也俱是极佳,剑术上青书得独孤法意,白观较他远弱,但拳脚一道,却是他为达者。青书将“倚天屠龙功”以拳脚使出,颇有不顺,但白观看来,却能衔接自如。 两人交流武学,互补不足,一路行侠仗义,倒也颇为相得。青书、白观两人初次行走江湖,都是无甚经验,一次被人麻翻在一家深山老店里,差点做了人肉包子,好在青书内力高强,及时清醒,将绳索挣脱,方才无虞,两人想到在这家老店里吃得荤食都有可能是人肉时,一时间都是大感反胃,继而杀意大盛,将这一店上下杀了个干干净净。自此之后,青书、白观两人都十分后怕,自带干粮在身,再不进野店宿食。两人更是感慨:“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别人未必看你和他无仇无怨便不加害于你。这么看来,江湖真的无处不在。” 青书轻功得自张三丰真传,极是了得,而华山派“上天梯”的轻功也是武林上乘,自入川之后,多为山林之间,两人又不敢入野店休息,唯有露宿在外,这般在山林之间,约莫走了半个月,终于抵达昆仑山脚。白观一脸胡渣,一身白袍也变成了灰色;青书虽内功深湛,但也满面风尘。 青书见白观满身尘土,哪有寻常风度翩翩的模样?而白观却见这面目俊秀的宋兄弟目光浑浊,满脸茫然,也是不觉好笑。两人仔细打量着对方,蓦地齐齐大笑,只把眼泪都给笑了出来。 青书好容易止住笑:“白兄,我们须得上山,寻铁琴先生好好安顿下来,洗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才是!”白观捂着肚子笑道:“你看你那张脸,都成什么模样了!哈哈,好,咱们这就上山。” 两人当即施展轻功,顺着道路一阵风也似的奔上。忽听得一声凄厉犬吠,紧接着一个娇脆的声音喝道:“右将军,快回来!” 宋青书听得这声音,心头一震,暗道:“莫不是她?”脚步不经意间缓了下来。 ps:今天可能就只能更新到这里了。晚上有课,还得说说签约的事…嗯~小弟会尽量码字的! 厚颜求推荐收藏~~~~~ 第十一章 朱武 白观见青书脚步渐缓,不由得也是放慢速度。青书蓦地驻足,定睛望去,却见一条半人多高的凶猛獒犬远远的向自己二人这边奔来,口吐白沫,目放凶光。白观在江湖历练了一月有余,已沾上些江湖人习性,“嘿”的一声冷笑道:“这畜生不是想吃了咱们吧?” 青书双手抱胸,意态悠然的道:“它若想吃,也得有那本事。”眼睛却是不自觉的望向了獒犬身后的那一大队人马。 却见那獒犬后腿猛地一蹬,跳出老远,再一蹬,张牙舞爪的向青书扑去。青书不慌不忙的掸了掸袖子,将宝剑连鞘解下,缓缓往前方一刺,那獒犬雪白的腹部便自然而然的撞在剑尖之处。“嗷”的一声惨呼,躺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青书好整以暇,将剑别回腰间,白观却惊叫道:“天哪,竟然有这么多条狗!”青书呵呵笑道:“见怪不怪,白兄,似乎你还怕了这一群畜生。” 白观斜他一眼道:“我连你都不怕,还怕他们么?”青书被话呛的一噎,暗叹遇人不淑,谁料得到这谦谦君子一般的华山少侠,此刻也竟学会了绕着弯骂人呢? 两人这一路虽是切磋武学为多,倒也时常斗口,初时尚且各逞辩才,引经据典,一个说道,一个说儒,可到得后来,竟是黔驴技穷,两人也较之初时熟稔很多,话语间渐渐放开,学了些市井言语,江湖大话,加之青书来自后世,新奇思想层出不穷,两人闲暇时斗起口来,倒也颇具趣味。 青书瞪他一眼,道:”后面那位红衣小姐,想必是这一群畜生的主人了。”白观定睛望去,便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北地佳人款款而来,容颜娇媚,又白又腻,约莫在十三四岁年纪,一时间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眼神顿时呆滞,如被雷击,青书见他这般,不由的张大嘴巴,定定望着白观,暗道:“这小子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那红衣女子在一群黑衣仆人的簇拥之间,缓缓走来,仿佛不胜娇怯,袅袅娜娜好似仙子一般。她望了望被群犬围住的两人,微微皱眉,低声啐道:“哪里来的粗野汉子!”目光流转,看到躺在地上的獒犬,不由得伸手掩口,惊呼道:“右将军!”快步上前,屈身将那獒犬抱起,触手僵硬,一片冰凉,不由恨声道:“谁那么狠心,竟杀了你!”抬起头来,定眼狠狠盯着青书二人道:“是你们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我朱九真的右将军!” 白观慌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宋兄一剑将你的狗刺死的。”又望了望宋青书,又道:“呃,是姑娘的狗儿忽然扑向宋兄,宋兄方才不得已将他刺死的。”宋青书先是大汗,听得后来这句方暗道算你有些良心,呵呵一笑道:“朱姑娘是么?贵犬无缘无故袭击在下,在下不得已还手将其击倒,其间缘由,却非在下之过吧?”朱九真冷笑道:“我右将军要咬你,你让它咬便是,何来如此多废话。”又哽咽道:“可惜,可惜它死了…” 白观看得心头大痛,忙道:“姑娘莫哭。这狗儿死了便死了,在下再去买过一条赔你便是,何须如此伤心呢?”朱九真霍的抬起头来,大声道:“我才不要你给我买!右将军从来都只有一个…”说着又抱着獒犬嘤嘤哭了起来,白观叹道:“姑娘有情有义,委实令人敬佩……”话未说完,却听朱九真道:“你们杀了右将军,我也杀了你们给他报仇!”说着喝令群犬围攻两人。 白观纵高俯低,一时间大是惊骇,委实摸不清这女子如何想的,瞪了一眼宋青书,似是在埋怨他为何杀了佳人爱犬。青书运掌如风,一掌一掌将纵上的獒犬打的屁滚尿流,却未下重手,见白观如此神色,一个白眼翻过去,没好气道:“敢情这狗儿向你扑去,你便伸出脖子让它咬?”白观被噎的说不出话,边逃边道:“这群不过无知畜生,何必与它们一般见识。它们扑上来了,我们逃了就是,何必还手呢?”青书听得一个趔趄,险些被一只纵上的獒犬咬中,只听他怒声道:”竖子不足与谋!白观,你还不出手我便拔剑了!” 白观忙叫道:“好,好,我出手就是,你千万别拔剑多作杀伤。”当即使出“轩辕七式”,掌指相间,掌风横扫,极为轻柔的将獒犬扫到一大片。这些獒犬都是藏獒与狼杂交而生,既有藏獒的凶猛,又有狼的狡猾,悍厉之处,尤甚两者。白观这般作为,非但没使其害怕,反而更加凶悍,重又扑上撕扯。一旁的朱九真大声指挥道:“给我上,咬他们!骠骑将军,咬头!” 四面八方都是犬影,白观可不会打狗棒法,也没有青书那等内力轻功,一时间应接不暇,不由慌了神,只能使出“上天梯”轻功,跳上跳下的躲避。 青书脚踏奇步,双掌上下飞舞,渐渐被獒犬攻的不耐,忍不住高声道:“朱小姐,你若再不将恶犬收回,在下可要下重手了!”朱九真见他双掌挥舞之间,并无狼狈之态,便知此人武艺定然不凡,若是下重手,只怕自己所蓄之犬没几条能活下来,但这般服软又怕是堕了“雪岭双姝”的威名,被那武青婴小看了,一时间犹豫不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青书见她不说话,双眉一挑,脚下如风,穿梭在群犬之前,轻飘飘拍出几掌,印在四头巨狼一般的恶犬头上,那四头獒犬“嗷唔”一声,登时软倒在地。朱九真性子刁蛮火辣,这一刻见青书下了辣手,原本的一点点犹豫登时被抛向九霄云外,大怒道:“你们都给我上,给我杀了他们!”十余个仆人登时齐齐拔出佩刀,跃上前去,围攻青书白观二人。白观本离他甚远,根本来不及阻止青书下手,此刻见此光景,不由的在心中大骂青书唐突佳人,嘴上却道:“姑娘,我这兄弟性情不好,这事是他做的不对……”话未说完,却听朱九真边哭边骂道:“你们都是一路的,是一丘之貉!我的将军们…哇!”说到后来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却原来在白观说话间,青书左右游走,长袖善舞间掌指挥动,几十头恶犬竟是倒了一地。 白观看得义愤填膺,大喝一声:“宋青书,住手!”青书被他一喝,吓了一跳,险些被一柄刀砍中,当即也喝一声:“白观,你糊涂了么!这丫头是要杀咱们!”白观一愣神,一柄短刀砍来,竟也呆呆的不去闪避。 青书暗骂一声,飘身上前,铿的一声拔出长剑,轻轻一削,那柄刀便断成两截,再向前一刺,正中那仆人胸口大穴,那人登时不能动弹。他这一剑化刚为柔,先利后钝,委实已经举重若轻,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只见一袭青影飘飘荡荡,所有攻向他的刀都落在空处,而青书每一出剑,则必有一人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不过半刻光景,场中便只剩下青书、白观和朱九真三人能动。青书一手持剑,缓缓走向一旁的朱九真,森然一笑道:“小姑娘,看你这般杀伐决断,想必有许多人命丧你手吧。”朱九真何时见过这等武功,一时间只是呆呆想道:“这人,这人的武功好高,比爹爹还要厉害的多。”对青书的问话却置若罔闻。青书见她神色呆滞,心中一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又对着白观皱眉道:“这姑娘被白观吓傻了么?”白观呸的一声道:“被你吓傻了才对。”快步走上前来,搓着手道:“姑娘,杀你爱犬的是这个人,和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青书听得大汗,又见白观悄悄走过来,小声道:“宋兄,这次恕做兄弟的不能与你共担佳人怒火啦。”青书摇头道:“除了第一头,我压根没杀她那群畜生。” 话音未落,便听得朱九真蓦地哇的一声哭出来,一屁股坐倒在地,叫道:“魔鬼!你们是魔鬼!”看着白观幽怨的眼神,青书一皱眉道:“你看清楚些,你这些狗除了刚开始被我刺死的那条,其余的都只是被我封了血脉而已。而那些黑衣仆人也不过被我点中了穴道。小姑娘,你是‘惊天一笔’朱长龄朱庄主之女朱九真?” 朱九真擦了擦眼泪道:“你说的是真的么?你认识我爹?我的将军们都没死?”青书道:“我当然说真的。”说着走到场中,运指如风,不多时,那些獒犬便都抽搐两下,站了起来,不过精神萎靡,仿佛大病了一场。朱九真见此情形,不由的转悲为喜,走上前去,将一头雪白藏獒抱在怀里,咯咯的笑了起来,只把白观给看得痴了。 白观走上几步,喃喃道:“美人如玉,倾国倾城之姿,也不过如此了。”青书又在场中转了一圈,解开一堆仆人的穴道,见白观痴痴向咯咯娇笑的朱九真走去,忙将他推开道:“朱姑娘,这下可信了?” 朱九真点头道:“你认得我爹么?”她经此一事,倒是不敢再放肆。 青书笑道:“这倒不认得,不过却久闻其名了。”白观也道:“惊天一笔朱长龄,放眼中原,也是极为有名的。”朱九真双目一亮道:“真的么?你们来自中原啊?是除昆仑之外的五大派的弟子么?我听爹爹说六大派极为厉害,尤其是少林和武当。”白观忙道:“其实华山也是很厉害的,在下便是华山弟子白观。”朱九真对着青书一努嘴道:“那他呢?看他的武功好像比你厉害很多。”青书笑道:“在下武当宋青书,功夫不值一提。是白兄的手下败将呢。” 见朱九真目光望来,白观精神一振,谦逊道:“往事不堪回首,此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然后又低声对宋青书道:“宋兄,恕罪恕罪,此番小弟厚颜啦。”朱九真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宋青书,又看了看白观,心中忖道:“爹爹说江湖上这几个门派执武林牛耳,万不可得罪了。既然杀不得他们,可要好好的讨好一下。”当即微微一笑道:“瞧你们都脏成什么样了。随我回庄去洗漱一番吧!”又令众家仆将那右将军好好葬了,流了一番泪,只看得白观心中大是怜惜,大赞此女有情有义。青书却是心中冷笑:“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女子手上的人命只怕不会少了。” 一行人缓缓上山,颇是沉闷,白观路途之中不断搭话,朱九真都只是含糊应付,而对宋青书连出道歉之语,青书抛个理解的眼神,这才让他好过一些。行至约莫半山腰处,有白墙红瓦,朱门大掩,楼阁林立,亭台耸峙,看起来极是宏伟。白观赞道:“当真好个所在!难怪蕴出姑娘这等人才!”青书也点头道:“昆仑偏远之地,亦有繁华之乡。”朱九真听二人赞语,不由的心中欢喜,眉开眼笑的有说有笑。到底还是少女心性,之前爱犬之死不到一会儿便烟消云散了。 朱九真笑着给两人解释朱武连环庄的由来,却是当年朱子柳之子并武修文逃出生天,见蒙古一统天下之局已定,不由的心灰意冷,于是便避世于外,与当时昆仑掌门何足道比邻而居,倒也颇是融洽。朱家山庄居其前,武家庄在其后三里之地。 早有家仆入内禀告庄主有客来访,而一行人徐徐走进庄中,却听得一声娇笑传来:“真姐,这两个邋遢小子是你新收的小厮么?年纪也忒大了些,脏兮兮的惹人讨厌。”一个男声道:“表妹,怎地才回来?咦…右将军呢?”青书白观两人闻声望去,却见一个和朱九真差不多大的美貌少女并一个长身玉立的翩翩少年站在不远的池塘边上,颇似一对璧人。 朱九真见他二人神态亲密,不由的撅起小嘴,听得那少年这般问话,方才冲淡的悲伤之情又涌了上来,刁蛮劲一发,只指着宋青书哭道:“他,是他杀了我的右将军!” ps:这两天忙着准备期中考的事… 咳咳,思维有些混乱,可能写的也不尽人意吧,呵呵,原谅一二。 今晚有微观经济学的考试,考到九点半,可能回来的会比较晚。 我们学校11点断电,12点断网,会尽量码字,补上第二章。 厚颜求个推荐收藏啦~~ 第十二章 青翼(上) 正文第十二章青翼(上) 那少年自然是卫璧了,听得这话,上下打量一番青书,见青书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纪,衣衫破旧,满面风尘,不由顿起轻视之意。他与朱、武二人一起长大,对她们向来千依百顺,又英俊潇洒,自然引得两位姑娘芳心可可,心中虽然难以抉择,但有两个美貌少女倾慕,心中不免十分得意,一听表妹爱犬死于非命,便想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当即喝斥一声:“哪里来的小子!竟敢跑来朱武连环庄撒野!”青书原见他样貌英俊,对其颇有好感,此刻突见此人神色骄横,十足纨绔模样,不由的大生厌恶之感,冷冷道:“武当派,宋青书。” 卫璧听得“武当”二字,心中一咯噔,近年来武当七侠名声大噪,在西域也传了开来,卫璧身为武烈弟子,时常下山采购日常物品,听人说起武当派功夫如何的博大精深,渊深似海,武当七侠是如何的厉害,当时还故作不屑,此刻见青书凌厉眼神,却不由心下发怵,但佳人在旁,又不能失了面子,当即强道:“原来是武当派高第,倒是幸会了。”此话一出,气势已是大不如前。 青书见此人虎头蛇尾,不由好笑,一抱拳道:“幸会。”也不问此人是谁,向朱九真道声:“朱庄主在大堂中么?在下前往拜见。”径自向不远处的大堂走去。白观当着外人的面,却是不愿失了礼数,也一抱拳道:“在下华山弟子白观,敢问公子姓名?”卫璧仿佛找回面子,也拱手道:“武家弟子卫璧,见过阁下高明。”白观点头笑了笑,又问道:“这位姑娘是?” 那少女自然是武青婴,被忽略了这许久,早已不满,见白观问她话,一时间对这灰袍胡子拉渣的粗鲁汉子大生好感,盈盈行礼道:“武青婴见过白少侠。”白观见她举止有礼,风姿动人,也是大生好感,心里暗道:“昆仑山人杰地灵,皆尽如此人物,此行不虚。”几人便在一旁叙话,白观彬彬有礼,颇有君子之风,令朱九真等三人俱是好感大生。 青书一人缓缓而行,便要走入大堂,便见一个蓝衫儒生快步走来,握住他手道:“可是武当派的宋贤侄么?这一路可辛苦啦!”青书知他内力不凡,耳聪目明,早听到堂外小小纷争,只道:“武当后辈宋青书见过朱前辈。”两人携手步入大堂,朱长龄呵呵一笑道:“宋贤侄何须多礼,这般岂不生分了!令尊宋大侠深孚大望,为我武林翘楚,昔年你满月之时,我恰在中原,也曾去观礼,令尊气度雍容,深得我儒家三昧。呵呵,委实令我敬佩不已啊!” 朱长龄伸袖拂了拂右首第一张长椅,笑道:“寒舍简陋,贤侄莫要嫌弃。这便坐下吧。”青书忙道不敢,两人又客套一番,终究各自坐下。 青书拱手道:“久闻‘惊天一笔’大名,今日得睹朱伯伯风采,却是不虚此行。”心中却道:“若非知道你品性不端,恐怕真的被你蒙骗了。” 朱长龄呵呵笑道:“宋贤侄和白贤侄一路辛苦,可得在我庄中好好住上几日。我已安排下人预备花草香汤,待会儿便好好洗漱一番。”此刻白观也走了进来,听得这话,慌忙上前,恭恭敬敬的便要跪下磕头,朱长龄忙起身,将他扶起道:“当年令尊风采超卓,朱某早是倾慕不已,只是天妒英才,令尊竟为明教所害,武林正道无不扼腕叹息,今日得见‘断水剑’后人,却是不胜欣慰,白贤侄如此多礼,却是看不起朱某人了。” 白观听他提到父亲,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看这朱长龄的目光已如敬视长辈一般。青书看得心中冷笑:“这朱长龄拉拢人心的本事,委实一流,需想法子让白观不被他蛊惑。” 几人分别坐定,朱长龄笑道:“宋贤侄,白贤侄,小女想必已和你们分别介绍了,那位是武家庄庄主武烈之女武青婴,那位是其徒卫璧,也算是我西域一带难得的俊杰了。” 白观稳定了情绪,含笑道:“两位小姐风姿如玉,卫师兄一表人才,昆仑山人杰地灵,当真羡煞旁人。”他这话说的客气,若平常也就罢了,此刻朱长龄在此,朱九真等三人虽觉此乃实话,却也不得不连称不敢。 朱长龄呵呵笑道:“小女刁蛮任性,可比不得武烈庄主调教出来的弟子,她此番出外溜犬,没得罪两位贤侄么?” 青书、白观俱是一愣,还未说话,朱九真却不满道:“爹爹,我好几位将军都被他们打死了。你还说我得罪他们!”朱长龄冷哼一声,怒道:“你倒还好意思说了!都怪你娘这般纵容于你,昆仑山附近有多少人为你恶犬所伤!好在两位贤侄身手不凡,没被你伤着,否则宋大侠、鲜于掌门怪罪下来,你如何担当的起!” 白观忙道:“朱伯伯切勿动怒,朱姑娘对待群犬尚是有情有义,何况于人?她心地善良,切莫听信小人之言,冤枉了她啊。”青书听得心里吐血:“情人眼里出西施,古之人诚不我欺。” 朱长龄哼一声道:“看在白贤侄为你求情的份上,便不重罚于你。你禁足一月,不得出府,否则你那劳什子‘灵獒营’中一干畜生,我都给尽数杀了!” 朱九真不明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为何如此作为,听得这话,两眼含泪,水汪汪的好不委屈。白观心中看得大为怜惜,但人家家事,倒也不便插手,正欲言又止之间,一个黑衣家仆进来禀报道:“老爷,花草香汤都已备好了。” 朱长龄笑道:“两位贤侄,我领你们去各自卧房沐浴。” 穿廊过阁,亭台间绿草茵茵,假山奇石,一池如碧,当真豪门大户。两人随朱长龄来至西厢,朱长龄笑道:“左首那间厢房还烦白贤侄屈就,宋贤侄便与白贤侄比邻而居,如何?”两人点头道:“如此甚好,劳烦朱伯伯了。”朱长龄笑道:“哪里。简陋之处,两位贤侄切莫见怪。” 又客套一番之后,两人方才进厢房沐浴。 半个来月邋遢过了,这一洗澡,便足足洗了一个多时辰。青书两人出来之时,俱觉神清气爽,好似整个天也突然间开阔不少,白观更是仔仔细细将下巴上的胡子拉渣刮了个一干二净。朱长龄早备好了新衣,两人穿上,莫不如订做的一般。 两人互相一番打量,又是齐齐一笑,青书边走边道:“白兄,你对那朱九真动心了么?”白观听得这句,扭捏道:“我初时见她,便觉就是为她死了,也是心甘情愿,这算不算动心,我却不知道了。她杀我的话我定然毫无怨言,但她若是要杀你,我却不能袖手不管。” 青书听得这句,摇头道:“白兄,你以后尽量离她远些,这女子纵容恶犬,杀伤人命,是一眼可看出之事,白兄当惜身,切勿为了这等女人身陷险境。” 白观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心里头砰砰直跳的,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事?便是知道她手上有多条人命,我心里也生不出丝毫的厌恶来的。” 两人都是沉默,青书蓦地展眉一笑道:“白兄,不说这等气闷话了。且再行论道一番,可敢?”白观微微一笑道:“如何不敢?”两人走至大堂中坐下,再唤了家仆通报朱长龄,而后便是几句玄学道藏,儒家经典,字里行间机锋满是,倒不觉时间流逝。 却听青书道:“道德经寥寥五千字道尽天下至理,无为而有,损益得失之间,原不该太过计较的。是以随性而为,每读是书,均有所悟。” 白观听得顺耳,抚掌吟诗道:“河薄星疏雪月孤,松枝清气入肌肤。因知好句胜金玉,心极神劳特地无。”这诗乃是唐末禅宗巨擘贯休大师所做,与陆游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句有异曲同工之妙,大抵说的,还是随意适性,行云流水之意境。 啪啪两声,朱长龄缓步而入,却听他笑道:“青书贤侄一番论调精奥高妙,而白贤侄这诗应情应景,两位贤侄家学渊源,朱某居化外之地,竟是今日方见中原高第。”两人见朱长龄走入,忙站起施礼,朱长龄呵呵一笑道:“适才风尘满面,却是明珠蒙尘了。这一番涤尘荡俗,方还原本来面目。两位贤侄一表人才,武功学识,风采气度俱佳,却是武林之福。” 两人各自谦逊了几句,朱长龄笑道:“真儿她正随青婴卫璧他们后园中戏耍,两位贤侄若有意,不妨去寻他们。”白观道:“那小侄便不打扰了。”又拱手道:“宋兄,咱们一块去吧?”也不等青书答话,起身飞一样的去了,青书见他去的匆匆,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道:“朱伯伯,小侄也告退了。”朱长龄含笑点头。 青书信步漫游,见这座府邸委实极大,修饰精巧细腻之处,较之苏州园林竟也不遑多让。正悠然间,忽地听到几声娇喝,循声而往,便见朱九真与武青婴二人在场中如翩然起舞一般,斗的十分激烈。卫璧和白观站在一旁,作壁上观。 朱九真翩然纵跃间,指尖斜斜一指,攻向武青婴右肩“肩井穴”,卫璧见了不由的惊呼道:“师妹小心,这是‘一阳指’!” 青书听得这声,全身一震,目光再也离不开朱九真指尖。却见这一阳指施展开来,矫若游龙,飘逸不群,手指飘忽间恍如山间高士,却不符段家历代为皇流传下来的王者气质。朱九真听到卫璧提醒武青婴,不由的微嗔薄怒,恼怒间招式又加快几分,催动内力,运至指上,发出嗤嗤轻响。 他看得连连皱眉,这朱九真不过略通“一阳指”皮毛,便强运内力于指上,只怕于手臂上诸处穴道均有损伤。再看向武青婴,却见她身法忽地一变,脚踩奇步,衣带飘飘,倒也颇为好看,手指轻拂,也是用的一套指法,只是多有滞涩,也不大纯熟。卫璧又道:“表妹,师妹这套是‘兰花拂穴手’,你小心些。”两人比斗间目光却始终不离卫璧白观二人,听得卫璧这般说,朱九真眉开眼笑,武青婴冷哼一声,招式加急,倒也曼妙可观。 青书在远处看得大是摇头,暗道这两人功夫比之六大派普通三代弟子都多有不如,这卫璧只怕好不到哪里去。心中忍不住喟然长叹:“大理段氏、桃花岛传下的功夫何等博大精深,他们不知刻苦钻研,发扬光大,却用此等神功来争风吃醋,无怪乎如今武学衰微,愈发没落了。” 朱九真蓦地娇喝一声,指尖一凝,迅捷无伦的往武青婴腰间点去,这“一阳指”精微奥妙,认穴之准,天下无双,纵然朱九真初学,也不可小觑,武青婴躲闪不及,被一指点中笑腰穴,登时捧腹哈哈大笑,怎么也止不住。 朱九真一招得胜,嘻嘻笑道:“表哥,白公子,这一手‘一阳指’功夫还过得去吧?”白观换了身装束后恍若浊世佳公子,朱九真向来以貌取人,见此俊秀人物,也是心中一喜,之前的种种不快都给抛去,是以得胜之后,表哥之后加了一个白公子。 白观听得武青婴娇笑不断,直把眼泪给笑了出来,气息也渐渐不顺,颇为担心这姑娘会不会笑岔了气,正欲上前助她解穴,但听得朱九真一问,当真是什么事都抛向九霄云外了,他由衷赞道:“朱姑娘招式精奇,指定乾坤,的确大家子弟,不同凡响。”卫璧却急急跑到武青婴身旁,将她扶起,运力欲解开她穴道,连试几次,却始终解不开,他师兄妹之间触碰身体,倒也是事急从权。此刻毫无办法,不由的开口央求道:“表妹,帮师妹解了穴道吧!” 朱九真看了看卫璧,见他一脸惶急,又看了看白观,嘻嘻一笑道:“表哥也曾学过这‘一阳指’,便帮青婴妹妹解了穴嘛!”卫璧强笑道:“我学得哪有师妹精深……”朱九真将脸别过,自顾与白观聊天,不去理他,卫璧一时间极为尴尬。 白观这一刻只觉快活无比,任他何等声音何等事物都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卫璧正手足无措间,却听得一个声音缓缓道:“我为她解穴吧!”大袖一拂,柔柔一股劲力涌出,透体而入,武青婴登时止住笑声,拭去脸上泪痕,抬头见宋青书衣冠潇洒,面目俊逸,完全不同于初见之时那般风尘满面,不由的脸色一红,低声道:“多谢宋公子。” ps:没想到早一步完成了,呵呵,约莫四千字奉上。 可能这一段过渡的章节大家不大喜欢看,但子缜之前写东西一向如此,可能模仿金庸先生模仿的画虎不似反类犬吧…嗯,会慢慢进步,让情节更紧凑的。 第十三章 青翼(中) 正文第十三章青翼(中) 卫璧见青书举重若轻,袍袖一拂间便解开武青婴穴道,心中大是惊骇:“这人武功好高。”但高在何处,却一点也说不上来。又见青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鬓若刀裁,衣冠潇洒,风度翩翩,儒雅非常,宛然魏晋狂生,直似潇湘才子;有生以来竟第一次不由的自惭形秽。 却听青书道:“武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武青婴一双妙目定定盯着青书,好一会方才挪开,娇怯怯的道:“宋公子武学深湛,真是人中龙凤呢。”青书对她目光处之泰然,淡淡道:“姑娘过誉了,这几下把式还入不了方家法眼。” 卫璧见师妹目光一下子便被青书吸引过去,一时间也不由心底发酸,醋意横生,再看向朱九真,却见朱九真恼怒的瞪了青书一眼后,看也不看他,便又同白观聊的十分欢恰。 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是心性多变的时候,但凡少女皆爱幻想,脑中出现的,都是那些偏偏浊世佳公子,倚长剑纵横江湖,意兴飞扬,傲视群伦的场景。而当一日梦中的佳公子骤然出现在眼前之时,那份迷恋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也就不足为奇了。 青书一手功夫几乎震慑住了朱家所有人,家仆同朱长龄描述这场景时,朱长龄几乎是立马便决定拉拢二人。而之前青书又曾自称比武输给白观,朱九真自然信以为真,以为白观武学修为极高,只是看她美貌方才没下重手,心中已是颇觉异样,待得白观梳洗过后,衣冠楚楚的走到她面前后,她竟是突然忍不住想在他面前显示自家功夫,于是便有了适才两女看似毫无缘由的比武。 武青婴和青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独剩卫璧一人尴尬的站在旁边,似乎很不习惯这般被冷落,卫璧极为恼怒,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两女却不理他,几人走在一处,寻了一处凉亭坐下,和着微风朗日,谈天说地起来。白观更是一展辩才,十余年养气修儒的功夫显现出来,端的远见卓识,气度不凡。朱家世代书香,虽有练武,但练武之前,必将四书五经读熟,也必须练好书法,是以朱九真虽然年幼,倒也知识渊博,若非任性刁蛮了些,俨然便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此刻她听到白观侃侃而谈,以前认真读过的经史子集一下子便有了用武之地,两人竟是越聊越投机。 青书在一旁听几人聊着,偶尔也插口谈论几句,但有所问,武青婴无所不答,到后来又学问转向武学,朱武二女嘴上侃侃而谈,却是将朱武两家家传武学俱都如数家珍一般道出。朱家家传的“一阳指书”判官笔法,乃是昔年朱子柳结合自身书法修养所创的一套高妙武学,寓意于招式回转之间,飘逸绝伦,宛若山中高人,恍如无双雅士,却与昔年的“一阳指”的煌煌然皇者之风大相径庭。一同传下的自然还有“一阳指谱”,这套南帝问鼎五绝的绝学,保存的也十分完整,只是朱家世代书香,少了雍容气度,习这高妙武学却不能得其精要。更有“段家剑法”可谓段式一脉武学,除却“六脉神剑”,便都由这朱家代代相传了。 而武家一脉的武学较之朱家却是更多,武修文当年师从郭靖黄蓉,身兼“东邪”“南帝”“北丐”三家绝技,虽然悟性不足,功夫未练全,但传承下来的,却十分广博:全真教的内功,桃花岛绝技“兰花拂穴手”“落英神剑掌”,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中的前九掌,大理段氏的“一阳指”等等,俱都传了下来,只是如此历经数代,每代庄主都贪多务得,总想把所有绝技练全了,到头来却各门武学学得都不过了了,顶多算个二流高手。这一代庄主武烈却是颇有计较,专攻“降龙十八掌”,已将掌法练到一个颇高的境界,但内力却是不足,遇到高手也只有败退一途。 青书从武青婴口中得知这朱武两家各自传承武学,心中也是大叹其这两家所传之博之妙,放眼江湖,也是极为了得的了,纵然较之六大派,单那一门“一阳指”,也未必输了去。但朱长龄、武烈二人,虽说武功也算了得,但较之各大派掌门而言,连功夫最差的鲜于通都未必能胜过。 他心中大是感慨,低头沉思起来,恍若有悟:“当年朱子柳的武功修为也算极高了,能寓书法于武学,只怕较之爹爹也未必弱了去。只是这么创下的武学之中带了点点书香气息,与‘一阳指’指法本身的堂堂正正,气度雍容却是完全不和。武青婴说朱家祖训有言,练武之前,先习书法,自然而然的走向朱子柳的老路,这条路并非不是正道,只是后人悟性不足,书法未练到高妙境界,转而习武,自然而然,那‘一阳指书’也练不到挥洒从容的佳妙境界,‘一阳指’也画虎不似反类犬;而当年武修文修炼的主要是洪七公一脉,走的是刚猛一路,‘兰花拂穴手’‘落英神剑掌’这等飘逸武学,自然无法贯通,而‘一阳指’那温润如玉般的王者风范,修至高深处更非易事,武青婴适才感叹,武家上一代家主穷其一生修炼‘一阳指’绝学,也不过练到‘四品’境界而已。” 想到这里,青书眼前一亮,豁然间悟到了什么:“原来无论多么精妙的招式,都不过是到达彼岸的一条船而已,在真正的高手面前都如一张薄纸一般一戳即破。武学之道,领悟到高妙境界后,寓意其中,将这套功夫真正变为自己的;然后进而精修,如太师傅这等大宗师,举手投足皆合大道,随意出手,便能令人无从抵挡。”他这般想着,无形之间跨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正如一位禅者所说,自己带不走,别人能抢走的,是钱财;自己带不走,别人抢不走的,是学问;自己能带走,别人抢不走的,是智慧。 天下间人忙忙碌碌,为生计营营,在佛家看来是大苦。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各行各业所蕴藏的大智慧,却少有人看得到。武学亦同此理,末流者拼的是招式精妙;二流者拼得是内力筋骨;而上乘者拼的,却是自身的智慧了;至于大宗师,往往谈笑间气度展现,不战而屈人之兵,比拼的,却是自身气度修养了。 青书悟到这层,以前读过的道藏玄学,练过的琴谱曲谱,一下子都仿佛活了一般。他闭上双眼,袍袖无风自动,似乎是与天地契合了一般,方圆十丈之内,风吹草动,虫鸣鸟叫,都能知觉。武青婴见他闭上双眼,一时间不由极为好奇,连叫两声“宋公子”,却不见答应,朱九真、白观二人也察觉到青书的异样,一齐围了过来,见青书神情安泰,周身却散发出一股庄严肃穆之气,竟令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原来青书突然运转纯阳无极功,周身毛孔张开,真气渐行渐进,轮回游转于诸大阳脉之中,蓦地丹田一跳,一股粗大热流从小腹上升,与游转在阳脉之中的真气合为一处。青书心中一动,想起张三丰说过,内力修习到一定境界,便有一道关卡要过,武学高明之士形容为“饿虎跳涧”,便是丹田中忽生热流,而后行功贯通大穴,以致内力大进。这情形青书在剑冢经历过一次,发出如龙吟一般的啸声,但他内力毕竟有得蛇胆之助,非自己辛苦修炼而来,也没来得及锤炼,此刻忽然悟到一些道理,不由自主的想到道藏中炼气窍要,竟是又生出一道粗大热流。青书按捺住惊喜,含胸拔背,全身放松下来,运使纯阳无极功,导引真气贯通任脉中数处大穴,那道热流温润之处,一如温泉,而激进之处,又如野马,奔腾急进,势如破竹一般贯通任脉,方才力竭。青书只觉遍体舒适,发声长啸,周身涌出一股气流,白观三人措手不及,竟被推开三尺有余,险些一跤摔倒。 这一啸却不似剑冢之时那般威猛,却恍如清风拂面,月照大江,虽然清越柔和,却无处不在。朱长龄此刻正在书房中写字,听到这声,心中咯噔一下,笔下顿了一顿,留下老大墨迹。他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心中骇然:“是子柳公手迹中言道的‘饿虎跳涧’‘龙入大海’的境界!这啸声是白、宋两人谁发出的?”他急急推开门出去,顾不得风度仪表,一溜小跑的就向循声而去,不多时便到那凉亭之侧,便见白观等三人一脸惊骇的望着端坐亭中的青书,心中更为骇异:“宋远桥有子如此,自己又到了什么境界?武当一派上下,果然深不可测。” 青书行功完毕,收束气息,将真气缓缓纳入丹田,便觉丹田中所积真气又浑厚许多,心中一喜,一振衣袖,睁开双眼,便见周围三人一脸诧异,远处的朱长龄更是满面惊骇。 朱长龄快步走近,盯着青书的双眸,只见一片温润,当即急切问道:“青书贤侄,你内力修为到了‘龙入大海’‘饿虎跳涧’的境界了么?”青书轻轻点头道:“适才见两位小姐比斗,突有所悟,行功之下,不料有此收获,却让朱伯伯见笑了。”朱长龄面色怪异,一拉住他手道:“你随我来。”也不管不顾目瞪口呆的三人,径自拉着青书走了。 青书随他走到一间书房,便见朱长龄将门合上,走到书柜前,在第二层处旋开一个小小铁环,便听得“吱呀”一声,一阵刺耳声音传来,书柜缓缓向两边移动,木质地板之上便似是陡然间多了一张嘴一般,层层阶梯延伸到一片漆黑。 朱长龄点亮一个火折,对青书说声:“青书贤侄,我未料到你内力练到如此地步,这里有一桩事求你相助,且随我来。”当即屈身向下走去。青书略微犹豫,也屈身走了进去,便随着朱长龄往前走去。昆仑山长年积雪,这一条秘道中却是十分干燥,蜿蜒扭曲,十分漫长。约莫走了半盏茶时光,朱长龄蓦地驻足,一拉壁上铁环,青书耳聪目明,隐隐听到吱呀一声,想是那书柜又合了起来。朱长龄道:“贤侄,前边不远处乃是我朱家藏书之处,出去之后,切莫将此处秘密泄露。”青书摸了摸腰间长剑,点了点头,却未多说。 两人一路前行,青书蓦地耳朵一动,似是听到什么,当即驻足不前,朱长龄觉身后有异,便问道:“怎么了?”青书功运双耳,但除却朱长龄与自己两人的呼吸,竟是再也听不到丝毫声息,不由暗自纳闷,嘴上道:“没什么,朱伯伯。”两人又走了约莫半盏茶时光,终于到了一间石室模样的密室,朱长龄推开门,道声:“青书贤侄,请进。” ps:呵呵,今天课比较多…先奉上一章,晚上再来补第二章~ 大家猜到要发生什么了么? 求收藏啊收藏,推荐啊推荐~~~ 第十四章 青翼(下) 这间密室想必久未有人来,灰尘甚重,这一推开石门,顿时烟尘四起,朱长龄掸了掸长袖,将灰尘扫开,好一会儿方才尘埃落定。两人走入其中,朱长龄用火折子将密室之中烛台点燃,昏暗的密室顿时明敞起来,便见三面黝黑的墙壁,在火光下泛着幽幽寒光,竟是精钢锻造;右首有三排书架,俱都堆满了书;左首墙壁贴着一张佛像,佛像之下是一张案几,几个空盘摆在上面,布满灰尘,案几之下有两个蒲团,想来之前有人时常在此诵经礼佛;而密室中央,摆着一张石桌,两只石凳;正北面却是一张木床,枕头被褥都已撤下。 青书细细打量着密室中的一切,心中暗道:“这朱长龄带我来此,却是为何?总不可能真有事要我帮忙吧?”摸不清朱长龄打算,当即轻轻踱步,右手按住长剑,左掌掌心运力,暗自戒备。 朱长龄却是忙忙碌碌,快步走向那三排书架之间,埋头仔细的找着些什么。却丝毫未曾注意青书异样。 青书走到石凳旁边,一拂长袖,一股气流轻轻将灰尘扫开,正欲坐下,却听朱长龄哈哈笑道:“是在这里!哈哈!我果然没记错!”青书举目望去,便见朱长龄好似一个小孩一样的手舞足蹈,不由的好笑。朱长龄对他一招手道:“青书贤侄,你过来,过来!” 青书暗自戒备,缓缓走了过去,便见朱长龄蹲在第三排书架之后,神态专注,不由的也靠了过去,眼神一瞟,见铁壁中间似乎嵌着什么东西,与墙壁磨合无间,侧面看去,便如镜子一般平整,没有丝毫凹陷或凸起。 朱长龄一把拉住青书,语重心长的道:“贤侄啊,这间密室是我朱家历代先祖闭关礼佛修炼之所,是我朱家自迁徙至此便存在的。你也知道,先祖子柳公师从当年的‘南僧’一灯大师,于佛学经典的体悟自是不同凡响,其子云岚公晚年亦是参禅悟道。而朱某人幼承庭训,于佛法一道也颇有心得,参禅修儒数十年来,从未间断……”青书皱眉道:“朱伯伯,这和青书有何关联?”朱长龄道:“贤侄,子柳公乃是一等一的爱书之人,当年虽然殉城襄阳,但却嘱咐其子云岚公护住经典书籍,携其手迹,寻一处安乐之地,流传开来。先祖于是将三部经典在一方铁盒之中,一为梵语《金刚经》,一为《楞严经》,另外一本……却是武学秘籍了。” 青书听得心里冷笑:“什么佛经,根本就是冲着那武功秘籍来的!”嘴上却道:“朱伯伯,你把我唤来,不会是只为了说这些吧?” 朱长龄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面色平静,眼神如常一般清澈,当即笑道:“先祖迁至此处之后,十年来风平浪静,但有一日一个极为厉害的敌人来袭,先祖敌他不过,只得暗自退守密室,为求保险,不令经典毁失,便用十日之功,将那铁盒…用一个极为精巧的机关…封在这面墙中。若有人强行取出,触动机关,只怕会让整间密室坍塌,所以只能纯以内力吸出…” 青书听得心中恍然,却淡淡道:“那朱伯伯你将它取出便是,此行唤我过来,可是一同研习佛法么?”朱长龄神色尴尬,强笑道:“贤侄,你若帮朱伯伯取出铁盒,朱伯伯将那册秘籍借你参阅三天好么?呵呵…我内力修为不够,却是取不出来。此事,还需劳烦青书贤侄神通…” 青书淡淡“哦”了一声,朱长龄大喜,忙让开身来,道:“贤侄,还请施展神功,将那物事取出!”青书早知这朱长龄乃过河拆桥之辈,自己若取不出这铁盒,朱长龄为了不泄露这秘密,以免招来高手取盒,势必杀人灭口;若是自己一取出这铁盒,他也必定有极为毒辣的手段对付自己,当即缓缓走向那铁盒,心中却在思量对策。 原来这朱长龄的先祖的确保管这铁盒,只不过这铁盒乃是他人之物。而这铁盒中放的三卷书籍,其中一卷乃是一本惊天动地的绝世武学。朱长龄自接管山庄那日,从父亲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便对着那铁盒试了不止百次,这墙壁被精钢覆盖,极是坚固,朱长龄也不敢触动机关,只能运使内力吸取,铁盒却是纹丝不动。自此他勤修不止,每当内力有所进益,便入一次密室取那铁盒,却每次都无功而返。朱家几代修习的乃是大理段氏一脉的内功心法,本是极为高明的,但有个坏处,初时进境极快,几乎一日千里,但越至后来便越难,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除却机缘,便需要极强的毅力了。是以这般传了四代,竟是无人能修炼出深厚内力,也自打不开铁盒中封存物事。朱长龄为人好投机取巧,初时修炼这功法,只觉天下之大,大可去得,便从昆仑山西入中原,一路上倒也行侠仗义,见当时中原顶尖的少年英侠也未强过自己多少,一时间颇为自得,但返回昆仑山之后,内力竟是再无丝毫进益,偶尔突破,增长也是极小,连武烈的内功都渐渐追赶上来,他加倍努力之下,倒也打通了几处大穴,但自那次之后,却是再也没有进步过。 这次见青书年纪轻轻,内功修为竟是达到“饿虎跳涧”“龙入大海”的境地,心中又惊又妒,一时间对那铁盒中惊世武学的渴望竟如熄灭了十余年的火焰一下子腾了起来一般,几乎在一瞬间,他便决定带青书为他取出铁盒。这中间并非没有道理,一来武当派声名甚好,本派武学便已几乎是天下之冠,根本不觊觎其他派别武学,在不知道这本秘籍是何等样厉害的情况下,以青书的高傲,完全不会生出不良之心;二来呢,青书初入江湖,不似其他高手一般久经历练,经验丰富,容易暗算得多,风险也就小的多,而他唯一的伙伴白观也在自己庄中,设下陷阱也不难擒住。转念间打定主意后,朱长龄便做了这个决定。 青书缓缓走到墙边,伸手一摸,便知这铁盒通体嵌入墙中,契合的极为严密,若非仔细看,压根就看不出来,遑论借力取出了。他几乎是瞬间便想道:“这铁盒除了纯以内力吸出,当真是别无他法取出了。”右手默然按在腰间长剑之上,左手运使个吸字诀,按上铁盒露出的侧面,运力一吸,猛听得喀嚓一下,竟是微有松动之势。 朱长龄面现喜色,连连道:“青书侄儿,加把力,加把力!”青书听得心中冷笑,功运双耳,凝听朱长龄动静,手上运力,又是喀嚓一声响动,却始终拔不出来。朱长龄急道:“怎么?取不出来么?” 青书道:“似乎是里边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所以吸不出来。”朱长龄“啊”的一声道:“贤侄,这间密室三面墙壁都以精钢覆盖,里面却是昆仑山腹,我却不知有何物卡住这盒子,想必是先祖设下的巧妙机关,你再加力试试!”青书默然,蓦地将左手拿开,又一掌印在铁盒之上,内力到处,直令这墙壁都是一震。但又将手搭上运力吸取时,却仍是喀嚓作响,那铁盒卡在那处,就是没有丝毫出来的迹象。 青书心中不耐,正欲强催丹田真力,却不知怎地,突然想到张三丰所说的“神意不觉,绵绵如缕,不断不续,意在劲先。”,心头一动,左手放下,又重新搭上铁盒,仿佛握住长剑一般,闭目良久,仿佛感觉到铁盒后部有两块奇形物块插入,当即运力一震,刚劲涌出,那物块纹丝不动,只稍稍震颤一下,青书一皱眉,掌心吐出一道刚劲,然后飞快的向下一旋一缩,又是涌出一道柔劲,刚柔并济,一正一反,那两物块登时便被这两下劲力绞断。他心中一喜,运力一吸,那铁盒便被吸出一寸有余,朱长龄大喜道:“成了!成了!”说着左手往怀中探去。 青书却似乎沉浸在这奇妙境界之中一般,将那铁盒一寸一寸的拔出,蓦地一声桀桀阴笑响起,又一阵破空之声传来,青书反应奇速,左手抓起铁盒塞入怀中,右手拔出腰间长剑,回身一转一圈一刺,三招一气呵成,浑然全无破绽。 便听得一声惊呼,一声惨叫,便见朱长龄捂着手掌,鲜血长流,口中惨呼,地上落着一蓬铁蒺藜,泛着幽幽蓝光,显是淬了剧毒;而一道青影轻飘飘落在石桌之上,飘过之地,便连烛火都没动上一动。 朱长龄见得那人,也顾不得手掌被一剑刺穿的剧痛,登时惊呼起来:“你是青翼蝠王!”青书听得这话,也是悚然一惊,定定望着石桌上站立的男子,只见他一身青袍,瘦长脸颊,肤色苍白,面貌倒不是如何出众,心里已有八九分信了,冷声道:“你是韦一笑么?” 韦一笑桀桀笑道:“正是明教青翼蝠王到此,尔等二人还不束手就擒?” 朱长龄痛的直吸冷气,听得这话,忍不住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韦一笑撇撇嘴道:“从那小子上山起,我跟了他一路,你说我如何进来的?” 青书冷笑道:“你跟我作甚?”心中却是暗自惊骇,以自己这般修为,都未曾发现后边跟了个人,那人的轻功修为,委实可怖可畏。想来适才在秘道之中听到的那丝声响,便是此人发出的了。 韦一笑阴阴一笑道:“你乃武当弟子,我是明教法王,你说我跟你作甚?不过你这小娃娃年纪轻轻的,内力修为却是当真了得,我一路没有出手暗算,却是怕一击不中,却不料这一路跟下来,竟然有意外发现!哈哈,小娃娃,你想怎么个死法?把盒子交出来,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全尸。”青书冷哼一声,收剑护住胸腹,却不言语。韦一笑见他如此,赞道:“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正道之中竟然出了这等人才!”转头对朱长龄笑道:“阁下暗算伤人,卑鄙无耻之处与我明教颇有相似之处,不若入我明教?”朱长龄被他目光一扫,心内一寒,听得这话,怔忡了老半晌方才赔笑道:“韦法王有命,不敢不从。” 韦一笑“呸”的一声,啐道:“我明教中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好汉!你方才若是硬气一些,说不定老子还饶你一命,这时候却是休想了!”足尖一点,如一只巨大蝙蝠似的飘起,纵身向朱长龄扑去,伸出右手便是一掌印去。 朱长龄不料他说打就打,不由的大惊失色,这四大法王俱是成名二十余年的人物,一身武功之强,放眼江湖也没几人敌得过。心中已然起了畏惧之意,脚步一错,便要躲开来掌。韦一笑何等轻功,凌空一个转折,掌势一缩一放,又向朱长龄袭去,这一掌时机极巧,恰在朱长龄旧力已断新力未生之际,避无可避,朱长龄无法,右手一圈一缩护住胸腹头脸,将被刺穿的左掌迎上,看这架势,竟是欲以一条手臂换这一命。 他平生养尊处优,少有搏杀,何曾遇过如此险境,一时间不由的紧闭双眼,咬牙等待手臂断裂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料却听得韦一笑一声怒喝:“小娃娃不知好歹!这人适才暗算于你,你竟也救他?”朱长龄睁开双眼,便见青书振起长剑,淬起一串精芒,夭矫纵横,圈转如意,与那韦一笑的难解难分。 ... 第十五章 被擒 青书听他这话,冷笑道:“你乃明教法王,我是武当弟子。你说我救他作甚?”感受到怀中铁盒,心中却是另有打算。韦一笑听得这话,蓦地纵身飘开,落在不远之处,面色极为古怪。青书将长剑扬起,笔直指向韦一笑:“你我好好打一场,如何?”韦一笑目光闪烁,桀桀一笑,又展开身法,向青书扑去,青书恞然不惧,脚下“梯云纵”使出,刷刷刷连攻三剑,凌空四转,攻向韦一笑。 韦一笑空中一个转折,避开来剑,身法展开,宛如一只青色巨蝠,在这石室之中高低腾挪,纵跃自如,速度之快,几乎令人目不暇接。青书“梯云纵”身法虽然高妙,此时也是跟之不上。但见掌风霍霍,寒气袭人,青书被他一轮攻势打得措手不及,只得回剑防守,两人翻翻滚滚,竟是拆了三十余招,他守的紧密,韦一笑久战不下,心中焦躁,当即冷笑一声,忽地又一转身,忽忽两掌击向朱长龄,朱长龄早有防备,但觉寒气袭来,忙纵身避开,韦一笑方欲追击,一柄长剑便如毒蛇吐信一般刺到,他心中火起,挥掌击在剑脊之上,将青书来剑击偏,怒道:“小子!这人阴险狡诈,你也救他?” 青书朗声笑道:“韦法王功夫高则高矣,但舍强击弱,却非好汉所为。”韦一笑长眉一扬,冷道:“小子,我看你是条汉子。本欲先杀他,再杀你,此刻你先走一步,阎王老子那里,莫怪我没给你留情面。”青书一振长剑,扬声道:“谁胜谁负,还未可知。韦蝠王纵然成名多年,也未必能胜过我这等后生小辈。”韦一笑脸上青气一闪,冷笑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么?我韦一笑久不在中原走动,名头都快被人忘光了吧!小子,不得不说,你内功修为之高,已然胜过我许多,也的确有嚣张的资本。但生死拼杀不同于擂台比武,我要杀你,也不过百招之事,多说无益,接招吧!”两人隔着三丈距离,韦一笑凌空拍出一掌,飘身纵出,青书但觉一阵阴风涌来,不过晃眼间,便见韦一笑已在身前,刷刷刷连拍出三掌,后劲推前劲,如浪潮一般层层叠叠,青书但觉掌风如排山倒海一般,堆叠而来,心中一惊:“四大法王威震江湖,果然名不虚传。”此刻方知这韦一笑非但轻功了得,便连内力修为也是非同小可。他不敢硬接这四掌之力,只得向右闪过,殊不料韦一笑早已料到,仗着轻功绝世,先他一步占住右首方位,又是呼呼两掌拍出,寒气袭人。 青书一掌迎上,两人双掌交接,韦一笑脸上一青,嘿然冷笑一声,身法展开,绕着青书狂奔起来,一掌一掌内力纵横,阴寒迫人,他轻功当世无双,出手自然快不可言,青书被他压着打,只有余力防守,却丝毫无进攻之能。 青书被打的火起,“纯阳无极功”运转一匝,陡然大喝一声,不管右侧来掌,右手握剑刺出,左掌一圈,再一缩,而后向前击出;右剑左掌,竟是这般使出了张三丰心与意和而创制的“倚天屠龙功”中的“至”字诀。韦一笑见得长剑刺来,冷笑一声,飞快向右边闪去,却不料青书左掌一圈一缩,蕴含“纯阳无极功”的一掌击出,韦一笑但觉掌风和煦,温润如玉,但期间蕴藏的真力却委实不可小觑,此刻他避无可避,又不敢硬接,却临危不乱,皆因他轻功之强,委实是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旧力已断心里未生之时,尚能足尖一点,竖掌在胸,飞快向后掠去。 青书冷笑一声,飘身向前,速度之快,竟是趁着韦一笑用劲不足,突然追上了韦一笑,右手一抖长剑,划出一个微妙的弧度,似慢还快的刺出一剑,韦一笑见他追上,已觉不可思议,此时这一剑刺过来,竟似覆盖了所有方位,无论向东南西北哪一方闪躲,都会被刺中一般。韦一笑神色凝重,自知轻敌,当即气凝双掌,竟是直掠上前,身子一转,双掌贴上长剑,用上了绵掌中的“滑”字诀。 却不料青书这一剑乃是在剑冢观摩张三丰凝思太极剑而后模仿而成,虽远不及真正的“太极剑”那般圆转如意,但转折之间,也非直来直去,出剑本带弧度。韦一笑出手虽然快不可言,但他用双手贴住长剑那一刻,青书便已知觉,当即长剑一侧,剑锋一转,在韦一笑手掌上轻轻刮了一下。 这独孤求败当年所用之剑何等锋利!韦一笑血肉之躯,登时被刮了两块肉下来,登时惨呼一声,却目露狠色,全不后退,飞身掠过这三尺青锋之距,双掌带着柔韧寒劲,印向青书胸腹。 青书不料他竟然如此拼命,右剑本待向右挥去,但尚未挥出,韦一笑已然欺身过来,血淋淋的一双手掌向他印来,此刻收剑回防已是不及,只得将左掌束在胸前,凝力迎上。 却不料韦一笑右掌蓦地上扬,攻向他头颈,青书一惊,当机立断,左掌上防,右手登时弃剑,一屈肘收回手掌,仍是竖掌在胸。 韦一笑阴阴一笑,左手蓦地暴长一尺,一只血淋淋的手掌带着无比阴寒的劲力狠狠击在青书丹田之上。青书但觉一股寒意直钻肺腑,经脉为之酥软,拟好的招式,竟然使不出去。青书大惊,向后掠去,“纯阳无极功”运转一匝,以阳克阴,方才将那股寒意驱散,心中一松,却突觉颈下一疼,已被韦一笑制住大穴。 朱长龄见青书被制住,心里忍不住泛出一阵绝望,一屁股软倒在地,神色呆滞。 感觉到脖子上滴滴落下的鲜血,青书轻轻一叹,自己的临敌经验太少,修炼十几年,除了内力高些,到底还是敌不过江湖一流高手。韦一笑森然笑道:“小子,我青翼蝠王的名头,你知道如何来的么?”青书苦笑道:“韦法王号称青翼蝠王,一是轻功绝世,二是身着青袍,三是好吸人血。” 韦一笑冷笑道:“老蝙蝠有十余年未曾受伤流血了,小子,凭你能伤我,年轻一辈之中,你算是顶尖的了,可惜啊可惜…你说…将你的血给吸了,我适才流出的血,是不是能补回来呢?”说到后来,斜斜睨了一眼青书,说不出的阴森。 ... 第十六章 往事 正文第十六章往事 韦一笑连补数指,点了他全身穴道,登时令他动弹不得。 青书身子一软,坐在地上,默然不语,一声不吭,韦一笑轻轻踱步,向前走了几步,淡淡道:“我要吸你血,你不怕么?” 青书叹道:“你不过为求自保,不得已而吸人鲜血,何必这般强作狠厉?”韦一笑脸色一变,寒声道:“你说什么!”青书道:“你早年练功过急,寒劲反噬,乃至内伤,需以活人热血压制寒毒,不是么?”韦一笑听得这话,脸色大变,这事实乃他心中逆鳞,便是明教中人也少有知道的,此刻被青书一语道出,心中顿时无比震撼,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却听青书续道:“但凡人性尚存者,若非不得已,何人愿意去吸人鲜血,沦为世人口中的魔头?明教历代对抗朝廷,无论是昔年的方腊教主等人,还是今日的四大法王,光明二使,俱是一时豪杰,我是极为佩服的。” 韦一笑冷笑道:“你说这些,是想让我饶你么?哼哼,绝无可能。” 青书叹道:“若是我能医治好你体内寒毒呢?” 韦一笑身躯一颤,又骤尔恢复平静,淡淡道:“你凭什么?”青书道:“我修炼的,是武当派的‘纯阳无极功’,阳和通沛,纯阳克至阴,当能治你寒毒。” 韦一笑哈哈一笑,斜了他一眼,道:“你是武当弟子,我是明教法王,我凭什么信你?何况,你为我疗伤之际,只须稍作手脚,我便性命不保,又如何放心将性命交托于你?” 青书道:“我敬你是条汉子,因而想救你,以此换己一命。”韦一笑面现讥讽之色,笑道:“这时候,便只想到自己了?那朱家庄主呢,要不要我也饶他一命?” 青书摇了摇头,道:“他武功不弱,与我联手对上你,胜算更大些,可惜这人胆小如鼠,竟是不敢上前动手。”朱长龄听得这话,心中竟是少有的生出惭愧之感,将头低下,一语不发。 韦一笑饶有兴致的点点头道:“年纪轻轻便懂合纵之道,委实不错。只是你二人纵使联手,也未必胜的我去。” 青书扬眉道:“至少未必会如此刻沦为阶下之囚,不是么?”韦一笑点点头道:“你这小子说话倒也实在。不错,若你抛下他不管,我的确拦不住你,但你也别想甩脱我。” 青书道:“这朱长龄生性狡诈,我取出铁盒的那一瞬间便已发现他暗算,本不欲救他,但在下怀中铁盒实在有太多秘密,还需他解答呢。呵呵,韦法王,在下自幼对机关之学颇有研究,触手时便发现这铁盒嵌入之处竟有巧妙机关,只能以内力吸出,强行取出后果只怕不堪设想。这条秘道处于昆仑山腹,由上而下挖出,建的极为精巧,也极为脆弱,是以需用精钢覆盖墙壁,撑起整个密室,是以要将那铁盒强行开凿出来先得有百炼宝刃划开精钢,这一点就已极是不易,遑论破解机关。而若是一个不小心碰到机关,只怕整个密室都得坍塌,所以这许多年来,竟是没有一人能取出铁盒。” 韦一笑皱眉道:“你同我说这个作甚?”青书任脉已通,韦一笑点他上身的穴道没废多久便被冲开,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左手缓缓从怀中拿出铁盒,便见盒上两个小孔,显是极为坚硬的物品插入所致,他被韦一笑点中大穴,恰好软倒在铁盒嵌入位置之旁,此刻伸出右手,轻轻将手伸入铁盒取出之处,淡淡一笑道:“韦法王,在下若是不小心触动机关,整个密室连同秘道都得坍塌,任你轻功绝世无双,也难免噩运。”朱长龄抬起头来,眼神闪烁,看着青书,神色一时间极为复杂。 韦一笑见他竟然瞬间冲开上半身穴道,一时震惊,又见铁盒之上的两个小孔,心里不由的信了七八分,但听他如此说,不由的冷笑道:“你是在威胁我?”青书呵呵一笑道:“无他,一命换一命而已,否则同归于尽。” 韦一笑眉头一皱,冷道:“老子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你打算错了,有种的便按下机关。”青书笑道:“那韦法王不妨动手杀了在下。”这话一出,韦一笑愣了一愣,蓦地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只要你交出铁盒,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青书左手缓缓抚摸铁盒,淡淡笑道:“我若不交呢?呵呵,以我一条贱命换四大法王之一和朱伯伯作陪,很是划算呢。”韦一笑大皱眉头,他心中其实也极为犹豫,青书的话半真半假,更像是为了拖延时间。但听来却入情入理,这间密室建在昆仑山腹,秘道是往下挖出的,并且极长极宽,密室却更加宽阔,显是人工开凿而成,顶上承受着昆仑山上半部万万钧之重,一个不好密室坍塌,韦一笑尚可凭借轻功逃出,但若是整个秘道塌陷,那算有通天功力,盖世轻功,也是出之不去。他身经百战,血拼至今,几乎是遍体鳞伤,但越是这般,年龄越大,就越是惜命,何况如今明教内乱,韦一笑心中对那教主宝座,还是存了几分觊觎的,岂肯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在此处?他望了望青书,见他脸色淡定,从容不迫,心中一时间也是打起了退堂鼓,又望了望朱长龄,便见朱长龄也是定眼盯着青书,眼中神色极为复杂,似是畏惧,似是感激,似是惭愧,似是坚决,几乎便在瞬间,韦一笑冷笑道:“宋小子,我先杀了这朱长龄,再在秘道口上守个三天三夜,将那朱家满门屠个干净,你交不交出铁盒?” 青书淡淡道:“那法王不妨一试。”韦一笑长笑一声:“英雄出少年,老子的确是老了,好!我这便杀了这朱长龄,然后屠尽朱家满门。”说着身影一动,忽的一掌拍向朱长龄。 朱长龄眼神中闪过一道决绝,见掌力袭来,也不躲避,大喝一声,未受伤的右手一指点出,一道阳和温润的指力射出,以阳克阴,堪堪抵消韦一笑冰寒掌力,正是段氏威震天南百年的绝学“一阳指”。韦一笑冷笑道:“萤虫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飘飘忽忽绕着朱长龄转了数圈,掌影纷飞,寒气涌出,侵人肺腑。朱长龄擅长的本是朱子柳所创的“一阳指书”,但此刻判官笔不在手中,只得使出练的不甚精深的“一阳指”来,但两门绝技原本互通,俱都是极为高明的武学,纵是练得不甚精深,使出守住片刻,却还是足够的。但毕竟青书那一剑伤了他左手经脉,那一阳指便使不出来,只有一手招架,不过十数个呼吸,便已支撑不住。 青书蓦地高叫道:“用一阳指点他胸前‘乳根穴’!”朱长龄不及多想,一指点出,也不顾印向胸口的掌力,却见韦一笑面色古怪,飘身闪过,又从右侧攻向朱长龄,却又听得青书叫道:“点他头顶‘百会穴’!”朱长龄依法一指,果然奏效,韦一笑每攻一掌,青书便让朱长龄攻他这几处大穴,朱长龄从未将“一阳指”施展的这般淋漓尽致,心中只觉酣畅淋漓,不由的长啸一声,韦一笑被他指指点点的甚是窝火,不由的飘身退后,又不敢冲往青书那边,只站在密室中央,喝道:“小子!你怎地知道我三处罩门?” 青书微微一笑道:“韦法王,其实在下也是方才才想通,阁下早年修炼内力走火入魔,以致寒毒入体,难以驱除。那必是阳脉受损了,青书不才,修炼的正是纯阳内力,是以导引阳气经行之大穴,区区心中如明镜一般的清楚,阁下寒毒入体,这三处穴道受损,却是必然的了。” 韦一笑脸色一时间极为难看,望向青书的眼神已是大变,心知若是今天让这少年逃去,将来势必死在他手上,正欲出其不意击杀他,却见青书嘴角挂着淡淡浅笑,右手依然按在那处凹陷处。 韦一笑几度欲仗着身法绝速,将青书击杀掌底,但委实没有在青书按下机关之前将他击毙,驻足良久,端的是进退维谷,蓦然间他神色一狠,长啸一声,厉声道:“宋小子!以后莫落在我手里!”身法展开,便欲离开。 青书淡淡道:“韦法王就想这么走了么?”韦一笑霍地转头,冷笑道:“怎么?你还想留下我?” 青书缓缓站起身来,从容不迫的掸了掸袖子,脸上露出明净的笑容:“似乎,在下此刻穴道全解,又知道法王罩门所在,未必没有这个实力呢!” 韦一笑见他不到半刻就冲开全身穴道,心中骇异,嘴上却嘿嘿一笑道:“你能追上我么?嘿嘿,不妨试试。”身子一动,已在数丈之外,再足尖一点,光线昏暗之下,便已看不清身影。朱长龄急声道:“快追,快追,我朱家可没能档得住他的高手!”青书一振眉,心道:“白观尚在朱家作客,我须得快快出去,以免他糟了毒手!”身法展开,如箭一般向前冲去。朱长龄也是施展轻功,快步赶上。 不料忽地听得一声惨呼,青书心道:“发作了么?”飞奔过去,便见十余丈外,韦一笑蜷曲着身子,在地上不住哆嗦,颤声道:“冷,冷!”青书走近前去,犹豫了一会儿,连点他数处大穴,阳劲透体而入,又一点他昏睡穴,韦一笑头一歪,沉沉睡去。朱长龄缓缓走到青书旁边,沉声道:“贤侄…杀了他么?” 青书却不理他,一手抵在韦一笑后心,纯阳内力透体而入,一时将寒毒压下,韦一笑纵是在沉睡之中,也不由的眉头一展。朱长龄忍不住道:“他是明教四大法王之一,与我等正邪不两立……”还未说完,便听青书皱眉道:“我为你取铁盒,你却暗算我?”朱长龄一怔,半晌方惭然道:“朱伯伯一时鬼迷心窍…此番却是多谢贤侄了…” 青书但觉韦一笑体内寒毒渐渐退却,当即加一把力将寒毒压下,口中冷道:“你别套近乎,我救你,却是另有原因。”朱长龄张了张口,却未说出话来。青书淡淡道:“我且问你,这铁盒的来历,到底如何?我要听实话。”话语冷淡,却带着不可违逆的意味。 朱长龄一时间只觉这少年远不如看起来那么简单,是个毫无经验的雏儿,城府深得可怕,看出自己适才所说是假倒没什么,只是一语将机关秘密道破,再和韦一笑斗智斗勇,乃至如今生擒青翼蝠王,如何不令人心生悸怖。他细细想着青书和韦一笑僵持的那一刻,先说出韦一笑身中寒毒之事,迫得韦一笑心神失守,然后将这处机关徐徐道来,拖延时间,终至冲开上身穴道,挟机关之威,言辞锋利,迫使韦一笑不敢对他下手。而韦一笑对自己出手时,他又能在短短时间之内,看通韦一笑三处罩门,令韦一笑投鼠忌器之下,不得不退离密室。 朱长龄苦笑一声道:“当年五绝中的‘南僧’一灯大师,本是大理皇爷。蒙古先灭大理,再两面夹攻襄阳,方才使襄阳城破,无数英雄殉城而亡。而就在蒙古灭了大理之后,天龙寺中一干高僧们仗着武艺高强,血战突围来到襄阳,其时段氏的年轻一代被围在深宫,几番死战,终至血脉断绝,而天龙寺中各僧俱是年老之辈,藏着的一套号称天下第一的武学却不能无主,于是一众高僧来到襄阳之后,将这套武学交予一灯大师保管,要一灯大师择人而授,好使段氏血脉断绝之后,尚有武学存世,如此也算慰藉段氏历代皇爷的在天之灵了。一灯大师当即便决定,让襄阳城中修为高深者俱来参详,却不料尚未过得几天,蒙古大军便奇袭而至,两面夹击。黄蓉女侠见此次实难幸免,便以精钢玄铁混合锻造了这一方铁盒,设了极巧机关,非智慧高明之士不能打开,如是方才装录了那卷武学……”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却见青书早将手撤开,左手连点韦一笑数处大穴,右手不断把玩铁盒,一时之间的确打不开,见青书目光射来,当即又续道:“待得襄阳城破,黄女侠将这铁盒交予女婿耶律齐耶律大侠,让他和一干小辈护住这铁盒突围。可耶律大侠虽然武功高强,奋死作战,却终于战死沙场,反倒是我朱家先祖云岚公和武家先祖修文公两位当时功夫不甚高,被众人护在中心,倒是逃了一命出来,这一次参与突围的有数十人之多,可逃出来的,却只有我云岚公和修文公两位,惨烈之处,可见一斑。”朱长龄似是颇有感慨,又顿了一顿,续道:“而后我云岚公和修文公便来到这世外之境,尊黄蓉女侠传下图纸,建了这朱武连环庄,然后动用大批民工,挖出一条秘道,的确有机关设在其中,先祖将铁盒以巧妙机关嵌入,言道需内力高强,刚柔并济,并抵达‘饿虎跳涧’境界的武者方能纯以内力吸出。这些年来我也试过强行开凿,但每一碰撞,都令我心惊不已,最后却是再不敢了。” 青书听到这处,沉吟道:“这套武学什么名字?” 朱长龄苦笑道:“先祖并没有说。但据说是当年段氏称雄中原,威震天南的绝顶武学。” 青书又问道:“你知道屠龙刀和倚天剑之秘么?” 朱长龄疑惑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句话流传了上百年,竟有秘密蕴藏其中么?” 青书仔细盯着他眼睛,见他神色间不似作伪,打个哈哈,再不说话。 第十七章 六脉 青书淡淡道:“或许这倚天屠龙,真有甚秘密吧。”朱长龄点了点头,他心中对青书已颇有畏惧之情,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贸然出手只怕激怒了这人,一个不好就会身首异处。当即忙道:“贤侄所言是极…”顿了顿又道:“贤侄,那铁盒…能否给我一看?” 青书哈哈笑道:“本是你祖传的物事,你求我作甚?拿去拿去。”他早猜到几分那套武学是哪一样,心中并非未起贪念,只是那功夫若非内力大成,练到一个极为浑厚的地步,强自练习,有百害而无一利,但他已打定主意将铁盒带回武当,此刻故作大度,却是想从朱长龄口中套出更多秘密。伸手探入怀中,将铁盒一抛给朱长龄,朱长龄不料他这般好说话,但铁盒到手,却是欣喜若狂,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方才发现这铁盒浑然一块顽铁,盒面上镌刻着繁复莫测的神秘花纹,后方盒面前方有两个小孔,除此之外,竟是别无其他凹陷或凸起之处。 朱长龄大皱眉头,青书却俯身将昏迷不醒的韦一笑驮起,缓缓往密室方向走去,朱长龄问道:“贤侄,你做什么?”青书淡淡道:“你也跟过来。”朱长龄听得这话,面上恼怒之色一闪即过,又恢复如初。朱长龄一口一个贤侄,青书却始终你你我我这般称呼,显然是对他防备甚深,这朱长龄老奸巨猾,如何会听不出来,青书这是怕他趁他回密室的时候出去耍手段。但被青书目光一扫,却不敢违背,只得乖乖随他走回密室。 两人一前一后,一强一弱,其实早已决裂,但形式微妙,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青书是不愿,朱长龄是不敢,这般又走回密室,青书将韦一笑放下,又走到右首第三排书架之后,将手伸入凹陷的暗格之中,绕开暗藏的机关,往里摸索起来,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来,手上握着两块绿色石条模样的物事,顶端尖尖,微微弯曲,如手指微屈,长约一寸,见得这般,青书低头思虑,暗道:“原来是这两块石条勾住铁盒,难怪我吸之不出。” 朱长龄走上前来,问道:“这是什么东西?”青书冷笑道:“我怎么知道,这东西竟能插入玄铁精钢混锻而成的铁盒,坚硬之处可想而知,只是刚极易折,韧性不足,到底被我用内劲震断。” 朱长龄见他神色不善,心里咯噔一下,又见青书眉间一耸,将右手探入暗格中,仔细摸索起来。蓦地,便听青书淡淡道:“把铁盒给我。”话语中带着不可违逆的凌厉意味,朱长龄身子一震,眼中精光一闪,到底还是将铁盒递过。 青书仔细观摩着铁盒上的花纹,右手从暗格中拿出,眉间有一丝喜色,仔仔细细的把这一间密室打量了一遍,又皱起眉头。 蓦地,青书抬起右手来,二指钳住一条绿色石条,猛地往那暗格之旁,精钢锻成的墙壁上一插!那石条坚硬无比,带着青书内力,登时没入墙壁半寸有余,青书微微一笑,右手抓住绿色石条在外的部分,用足真力,绕着暗格画了一个圆,刚好将暗格之长充作圆的半径。只听得“哐啷”一声,两块半圆形钢板便堕在地上。 青书见这钢板足足有半寸之后,不由的讶异这间密室所耗资财之巨,竟有如此之多的钢材锻造这三面墙壁,更挖通这一条蜿蜒漫长的秘道,人力物力所耗之大,委实不可想象。 钢板掉下,却见两条尺余长的绿色石条嵌在青石岩中,幽幽泛着绿光。青书眼光一闪,走近前去,身子半蹲着仰视,发现这暗格周围的钢板覆盖了半寸来厚,但之上的却极其稀薄,几乎便是一张铁皮,青书将那铁皮一掀,掀起三尺方才断层,只见那绿色石条直有两尺余长,石条之上连着一个径直约莫半寸的小圆球,小圆球又连接着一根金色杠杆,蔓延着伸向更高处。 青书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机关所在,这绿色石条极为坚硬,插入了这玄铁精钢混锻的铁盒约莫半寸,亦且前端弯曲处勾住铁盒,若强行将那暗格周围挖去,则不可避免的碰到绿色石条,铁盒被石条刺入半寸之深,要取出铁盒则必会想法子将石条弄断,然而石条坚硬无比,非刚柔交错的高深内力不能损伤,所以若有神兵利器,斧劈无果之下,想到的必是将铁盒下方钢板掏空,而后顺势取出铁盒,然而这般一来势必牵动勾住铁盒的绿色石条,往下一拖,则令圆球下滚,一扯那金色杠杆,则高处更为猛烈的机关发动,这间密室便会顷刻坍塌。这密室一塌,则整个秘道也会塌陷,朱武两家绵延千余亩,也要遭到殃及。 朱长龄见青书神态恍然,心中又是一阵不是滋味,这秘密朱家先祖也曾留了遗言,怕得就是后人中有人不知好歹,强行开凿之下,发动机关。是以朱长龄这些年来得到了一两柄还算不错的宝刃,试了几次,还未劈下几刀便觉心惊肉跳,只得作罢。 青书获悉秘道之秘,心中恍然,看了看手中铁盒,哈哈一笑道:“这花纹不过唬人的把戏!怎么瞒得到我?黄蓉啊黄蓉,你机变百出,就是为了找一个内力高深,能堪破‘图文障’的人练那武功么?”手中绿色石条尖处插进铁盒,划了个正方形,将那一小块铁皮掀开,朱长龄见他这般,只骇的魂飞魄散,大叫道:“住手!这般会毁了秘籍的!”青书却不理他,脚步一晃,飘身走开,将眼透过这一小孔,果然见到一张绢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小字。青书脚下不停手上加快,将这铁盒一小块一小块割开,终于取出里边书籍,由一张写满小字的白绢包裹着,青书取下白绢,将那三册书籍扔给朱长龄,厌恶道:“拿去,少来同我聒矂!”在他看来,这书册在朱长龄手中,随时可以夺回,直如探囊取物,便给了他又何妨? 朱长龄手捧三册书籍,心中狂喜,将那两册佛经一扔,便见一册图谱,右上角写着四个隶书:六脉神剑。 朱长龄缓缓翻开第一页,便见一行清秀小楷出现在眼里:“余幼不习武,少时迭历艰险,几番遭噩,至身受重伤。时先帝仁厚,遂携吾至天龙宝寺,求救高僧。其时大轮明王来袭,合寺竟无对手,枯荣禅师欲保六脉神剑之绝学,着吾自观自学,而后付图谱之为一炬。其后游历中原,历经百态,沧海桑田之后,复归此处,还图谱于宝寺,聊慰残生。”下方落款是:“残僧段誉。” 再往下翻去,一副精巧图谱显现出来,绘着个**男子的图形,身上注明穴位,以红线黑线绘着六脉的运走径道。 朱长龄修炼一阳指多年,这‘六脉神剑经’以一阳指指力为根基,自是一看即明。心中大喜,当即照着图谱修炼起来,搬运周天之后,俄顷运力于指,一道剑气便欲从指尖射出,不料方行到劳宫穴,这道剑气又如潮水一般退回,朱长龄百思不得其解,又练了数次,仍是如此,登时不耐起来,抬头一望青书,便见他捧着白绢细细读着,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朱长龄颇是好奇,问道:“贤侄,你在看什么?” 青书似是未曾听见,只是对着白绢,怔怔发呆。 朱长龄连唤数声,青书都未答应,一时间又不敢上前暗算,只得又重新坐回,修炼那“六脉神剑谱”。 又是几番运使真气,朱长龄但觉每次行功至劳宫穴之前,遍体酣畅淋漓,而劳宫穴之后,却总是过之不去,真气退回之势竟是一次比一次强,痛苦之下,心中不忿,又强运丹田真力,将那道真气强行又凝成剑气,重新逼至劳宫穴,正觉快要成功,忙将手指对准青书心口,只等着剑气射出那一刹那,将青书刺死。却不料这道剑气顽强无比,就要经过劳宫穴从小指射出时,又退了回去,这一次朱长龄蓄势已久,剑气返回之势极速,也未来得及散成真力,便从劳宫穴纵横肆虐而上,朱长龄一声惨呼,一条右手手臂的被剑气震的经脉尽毁,骨骼断裂,缠着一截一截,再无恢复可能。 青书听得他惨叫,又见他手指仍然定定对着自己,冷笑道:“自不量力,这点微末内力也敢练‘六脉神剑’?当真是自取灭亡,也省了我一番手脚杀你。” 朱长龄头上滑落豆大汗滴,忍住痛道:“你要杀我?不,不,我有许多秘密还没告诉你,你不能杀我。” 青书一扬白绢,冷笑道:“这白绢中将我想知道的秘辛都告诉我了,你这等阴险狡诈品性卑劣之人,活在世上委实是天地之羞,不若由我替天行道,杀了你,也好令你朱家先祖含笑九泉。” 第十八章 交易 他将白绢收入怀中,森然一笑,缓步走向瘫软在地的朱长龄,朱长龄手足并用,爬后数尺,颤声叫道:“你,你别过来!”青书不屑道:“当年朱子柳也算个人物,怎地后人这般没用?” 朱长龄蓦地一弹跳起,又霍地跪下,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嘴里颤声道:“别杀我,别…”青书冷冷一笑,道:“若不杀你,!quanben!大丈夫逍遥世间,岂容人窥测在旁?”也不管朱长龄如何求饶,径直走过去,朱长龄蓦地脸现狠色,吼道:“别过来!不然我便将这秘籍撕了!” 青书冷笑道:“有能耐的便撕了,反正我武当武功博大精深,说实话,对这劳什子‘六脉神剑’当真毫无兴趣。”朱长龄性命攸关,生死俱在青书一念之中,见青书仍然大步走来,一时间也慌了神,只是用尚自流血不止的左手紧紧攥住“六脉神剑经”,吼道:“别过来!别过来!”他被自身剑气所伤,内脏大受震荡,一身武学也用不出来,只能不住后退。 青书飘身一纵,轻轻落到他面前,淡淡道:“看在你祖宗的份上,给你个痛快!”啪的一掌轻轻按上朱长龄天灵之上,只听得喀嚓一声轻响,内力透处,朱长龄哼也没哼一声,身躯缓缓跪下,眼神便渐渐涣散开去。 这是他第二次杀人,却是狠绝无比,并非他生性如此,皆因这一战之险让他至今犹有余悸,心中暗道今后绝不如今天这般逞强,以致陷入如此险地,日后当以性命为重。 青书望着朱长龄尸身,微微冷笑,从他手中夺过“六脉神剑经”,再拾起两部佛经,合在一处,恭恭敬敬的对着这三部书鞠了一躬,口中道:“一灯大师宅心仁厚,普渡众生,后世小子晚生百年,与大师缘铿一面,不能亲表敬意,唯遥遥一拜,聊表心意。” 这一拜完毕,看着朱长龄尸身,嘴角又是划过一道冷笑,起身走至那三排书架前,一排一排的寻找,似是在找些什么,良久,便听得青书一声长叹:“‘一阳指’秘籍果然在此。”又找了许久,却未发现什么。青书将几本书册收入怀中,嘴边淡淡划过一丝微笑,右手一捞,将韦一笑夹在腋下,又将朱长龄尸身扛在左肩,心内默默道:“韦法王,今天不杀你,一是敬重你是条汉子,二是看在我五师叔的份上,不宜与明教为敌。呵呵,这杀朱长龄的黑锅,你便替我背了吧!” 这般身负两百多斤重量,青书却恍如丝毫不受影响,走了大致半炷香光景,便到了机关处,一拉铁环,隐隐听得吱呀一声,青书便知这秘道出口已然打开,缓缓走至出口,一拉机关闭上秘道,将韦一笑和朱长龄尸身放下,盘膝一坐,竟是就地打坐起来。 从进入秘道算起,已过了两个来时辰,青书一走出来,当真是恍如隔世,这一战打得艰辛之极,斗智斗勇,几经生死,终于得出生天。但此刻无论精气神,青书都是消耗极大,一走出秘道,松懈下来,青书顿觉全身虚软,疲乏无力,顾不得随时可能有人进入这间房,便就地打坐恢复起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青书远远听到有人说话,一个女声娇嗔道:“爹爹和宋公子也不知去了哪里!怎地这么久也不出来?”一个男声答道:“你爹爹找宋兄想必是身有要事,办的久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姑娘且莫着急,咱们且走且寻,且寻且说,也是一大快事。”青书听得心里一动,这两人正是白观和朱九真,想来说话说的久了,颇有些气闷,便假借寻找青书和朱长龄两人行踪,四处走动一会。 青书看了一眼昏阙的韦一笑,又看了一眼朱长龄早已冰凉的尸身,计上心来,将韦一笑那身招牌青袍脱下,又有些不放心,又连点韦一笑身上几处大穴,又在他昏睡穴上补了两指,方才披上青袍,扯散发髻,散落开来。 他飞快的打开后方一扇窗户,然后大声惨叫,身法展开,撞开房门,轻功施展如电般纵上屋顶,袍袖一展,遮住脸颊,桀桀发出数声尖啸,俄顷长笑道:“青翼蝠王韦一笑来此杀人,哈哈哈!有种的便跟来。”声音中运上内力,合府上下竟是都听到这声,青书一展大袖,飘身向远处奔去,当真是矫若游龙,飘逸不群。白观见此情形,哎哟一声道:“宋兄和朱伯伯怕是糟了毒手!”忙展开身法,向发声的房间奔去。 青书却早从后窗入了房间,青袍一裹,将韦一笑裹起,藏在里房的床底下。然后飞快纵出,躺在地上,口鼻闭气,逆运“纯阳无极功”,登时全身冰凉。 却听得一声惊呼,再一声尖叫,白观飞快跑到青书身旁,伸手触摸青书脸颊,但觉一片冰凉,又试了试青书鼻息,但觉还有微弱气息,当即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却见朱九真呆呆站在门口,望着门内朱长龄血淋淋的尸身,嘴唇哆嗦着,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青书正在心里想道:“还算这小子有良心。”却忽地听到一声惨呼:“朱姑娘,你怎么了?!”竟比自己适才装出的还要惨厉几分,青书心中暗叹道:“看来今天发生的事,待会儿要和白观说清楚了。须得让他有个抉择,这朱九真自幼随这等人生活,实在非他良配。” 白观将朱九真抱在怀里,大声道:“来人!来人哪!”登时有家仆赶来,又有卫璧武青婴二人飞奔过来,卫璧见白观抱着朱九真,心中大生醋意,一个纵跃到白观面前道:“白观,你做什么?” 白观急道:“快把宋兄和朱伯伯移出,明教的青翼蝠王在此行凶杀人,宋兄呼吸微弱,而朱庄主…只怕已经糟了不幸了!”卫璧本已料到几分,但真听得这话,也不由的大为震惊。这话恍如平地旱雷一般,在众人间轰的一声炸开,众家仆一时间议论纷纷,有大胆者冲进室内,便要将两人抬出,却见青书十分艰难的撑起身子,虚弱道:“白兄,我没什么事。快…快去救,救朱伯伯…” 白观忙招呼众家仆,喝令道:“将朱庄主抬出,再来两人将宋兄扶出。”宋青书一摆手道:“白兄,我被韦一笑打了一掌,寒毒未除,极是难受,欲在此处打坐行功,你莫要扰我。” 白观见朱九真一昏,方寸已乱,听得这话,当即点头道:“好,你先在此疗伤。”横抱着朱九真,便走出密室,喝令众仆人远离该房,又对卫璧武青婴低声说了两句,众人这才散去。 青书功运双耳,听得人群散去,再无脚步声之后方才走至内房,见韦一笑早已醒转,只是大穴受制,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青书微微一笑,解开韦一笑三处大穴,悠悠笑道:“韦法王,如今咱们易地而处,只不知你有无那等能耐冲开在下所点的穴道呢?”韦一笑冷笑道:“你救了老蝙蝠一条命,替我压下寒毒,这份人情我以后定当还上,又何须在此地明嘲暗讽,激将于我?” 青书轻轻一叹道:“韦法王乃是当世一等一的豪杰,说话定然算数,青书在此处求您一事,请您务必答应。” 韦一笑怪眼一翻道:“何事?只要不是于我明教有损,我答应又有何妨?”青书得他承诺,微微一笑道:“此时尚不能说,三月之后,岳阳楼上,我说与你听,如何?”韦一笑沉吟半晌,却未说话,青书笑道:“若是韦法王怕麻烦,那便当在下没说,青书是仍然放你离开的。” 韦一笑冷道:“我答应你便是,三月之后,岳阳楼上,不见不散。” 青书呵呵笑道:“韦法王快人快语,当真爽快。”韦一笑眉头一皱,啐道:“比起你们正道中人,老蝙蝠的确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青书微微颔首道:“韦法王这身寒毒渐已侵入肺腑,在下‘纯阳无极功’未曾练到最高境界,不能为你驱除寒毒,当真抱歉。”手指一挥,连连点出,韦一笑只觉周身一松,手足活动好一会,方才阴阴一笑道:“小子,我明教乃是一等一的邪教,你不怕我出言反悔么?” 青书笑道:“这倒不怕,韦法王说一是一,还不致欺骗我这等晚辈。”韦一笑听得一怔,问道:“你当真信我?”青书点头道:“当然相信。” 韦一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蓦地哈哈一笑道:“好,好!好个武当宋青书!” 青书淡淡笑道:“过奖了。”韦一笑道:“那老蝙蝠先走了!”身形一动,便要施展轻功离去。青书忙道:“韦法王稍等,你内腑中寒毒我无法除去,但经脉中的,却能勉力施为,何不让在下略尽绵帛之力,为你除去经脉之中盘固寒毒,虽不能根治,但好歹能免吸数月人血,也能救得些许人命。” 韦一笑停步,转身寒声道:“小子,不该你管的,你便别管。我已欠你一次人情,你还想我欠第二次么?哼,三月之后,岳阳楼上,咱们恩怨一笔勾销!” 青书叹道:“只盼韦蝠王这三月里,少杀伤人命。”韦一笑冷道:“不过草芥之命,你何吝之?正道中人都这般虚伪么?”青书正色道:“人命关天,不可谓不大,无辜之人绝不可擅杀,否则必有天谴!” 韦一笑听得冷笑一声道:“你我一正一邪,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般争辩也徒劳无益,就此告辞!”轻功施展开来,如浮光掠影,片刻便消失不见。 青书望着他背影渐渐消失,嘴中喃喃道:“五师叔,还有四个月…四个月…呵呵。”又将手伸入怀中,紧了紧那一张白绢,心中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复。 这白绢之中,竟然藏着这等秘密!(全本.quanben.) 更快更新尽在:. 第十九章 识破 青书自嘲的一笑:“我又没有称霸天下的心思,何必去想那个?”摇了摇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缓缓行在朱家园林之中,放眼望去,便见家仆们忙忙碌碌,急匆匆的跑来跑去,青书嘴角微微冷笑:“纵然这偌大一家府邸,家仆数百,妻妾成群,到头来,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还是一场空!” 不多时便走至大堂,便见满堂缟素,朱长龄尸身至于堂上,一个中年美妇身着孝衣,与朱九真长得七分相像,此刻扑在朱长龄尸身之上,泪流满面,显得极为伤悲。青书料她必是朱长龄之妻,朱九真之母,当即走近前去,沉痛道:“朱伯母,小侄无能,致使朱伯伯遇害,请您节哀。” 那妇人听他这样说,哽咽道:“这也怪不得你…只是长龄、长龄一生积德行善,怎地临老竟是死于非命?老天爷真是不公啊!”说到后来,竟是大哭起来,青书看得心中冷笑,脸上却是沉痛莫名,缓缓走到一旁,见朱九真脸色苍白,目中怔怔流下泪来,白观在一旁低声安慰着,而另一边,武青婴也是神色悲戚,反倒是卫璧表情淡淡。 青书走到白观身旁,白观见他来了,忙问道:“你没事吧?那韦一笑没伤着你么?”青书心中一暖,淡淡道:“他开始出其不意,打了我一掌,以为我功力浅薄,必死无疑,也就没再管我了。我练得的‘纯阳无极功’,以阳克阴,此刻没事了。”白观松一口气,又叹道:“可惜朱伯伯……”青书对朱九真道:“朱姑娘,节哀顺变。”朱九真低低抽泣着,一言不发。 蓦地听到家仆高声传报:“武家庄武烈老爷驾到!” 便见一个生得极为雄壮的昂藏大汉身着锦袍,一个健步跪在朱长龄尸身面前,痛哭道:“朱兄!朱兄!你英年早逝,却教嫂子侄女儿如何是好!” 青书细细打量这武烈,只见他面相豪阔,根根虬须如铁戟张开,双手虎口间有粗厚茧子,显是苦练多年外门掌法。 却见武烈抹泪道:“嫂子,朱大哥便是在刚才遇害的么?” 那妇人垂泣道:“武叔叔,你,你哥哥…他…”说到后来,竟又是泣不成声。青书踏出一步,面色沉重,拱手道:“这位想必是武烈前辈了,武当弟子宋青书见过前辈。”武烈看着朱长龄身躯,虎目含泪,拱手还礼,卫璧走来在武烈耳边耳语几句,武烈登时脸色一变,半晌方缓缓道:“听闻贤侄适才龙吟朱府,长龄兄邀你去商讨要务,却是如何遇害?还望贤侄诉说当时情形。” 青书沉痛道:“当时晚辈同朱前辈一同进屋,朱前辈愁眉苦脸的对晚辈说不日会有强敌来袭,正是那青翼蝠王。他希望晚辈出手相助,正商讨如何御敌间,那青翼蝠王隐在暗处对晚辈突袭一掌,他身法绝速,晚辈躲闪不及,登时被打中后心要穴,倒地不起。而后朱前辈和韦一笑惨烈搏杀,到底不是韦一笑敌手,双手也被韦一笑废去,就这般遭了明教毒手。唉,只怪晚辈学艺不精,不能助前辈击退强敌。” 武烈此刻已经退到一旁,听了这话,沉吟道:“你被韦一笑打了一掌,竟然没事?”青书知他起疑,缓缓道:“晚辈修习的是武当‘纯阳无极功’,以阳克阴,方能无碍。” 武烈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在何处遇袭?我想去看看。”青书心里咯噔一下,但口上仍道:“在东园边角处的一间房。我带前辈去吧!” 武烈一点头,对着那妇人拱手道:“嫂子,武烈先行告退了。” 那妇人仍在抽泣,听得武烈这般说,点了点头,武烈一拱手,便起身告退,卫璧也随着一道走来。青书领着两人往那厢房走去,白观看了一眼,欲起身跟上,又看了一眼双眼红肿的朱九真,微一犹豫,终于还是坐定。 三人沿着蜿蜒小道,便要走到那间房间,武烈突然指着不远处那小门道:“青书贤侄,那门外似有人窥测,且去一观。”青书侧耳凝听,却未听到丝毫声息,心内暗自诧异:“莫非这武烈内功这般了得?”不由暗自防备。 武烈当先一步,推开小门,卫璧紧跟其后,青书落在身后三丈有余,正欲紧紧跟上,却听得“啊”的两声惨叫,青书暗道:“真有高人潜伏在此?是谁竟能避过我耳目?”当即迈开大步,方一走出便觉不对:“这武烈内功与朱长龄也就在伯仲之间,如何能发现门外有人?此间定有阴谋。”心念电转之间,步子一缓,高声叫道:“何方鼠辈暗算武前辈和卫世兄?”半晌不见回答,当即微微冷笑,扬声道:“阁下既然藏头露尾,宋青书不才,愿意进门领教。” 说罢高高纵起,凌空三转,无声无息的踏在高墙之上,俯视下去,便见门外一个高大身影潜伏在三尺高的草丛之中,另一个相对来说瘦弱许多的持剑立在一颗大树之后,两人大气不出,只紧紧盯着这道小门。这么一站,只待自己一走进去,卫璧出剑相攻,而武烈从草丛中一跃而出,便能封住后路,成夹击之势。 青书心里冷笑:“我便让你二人夹击,你们又能奈我何?”当即轻轻跃下,大大方方的从门中走入,不过三步,便见一道剑光从右侧袭来,青书冷笑一声,一指弹出,正中长剑。卫璧只觉手臂一麻,长剑铿的断成两截,紧接着剑柄处传来一道热流,瞬间封住他半身穴道,登时动弹不得。 而青书这边,后方袭来的凌厉掌力已近后心大穴,他大大跨出一步,那掌力便差之毫厘的打在了空处,而后猛地一转身,借腰力甩出一掌,正正击在那只仍悬在空处的手掌上,这一掌正正击在旧力已断新力未生的点上,只听得一声闷哼,武烈飘身后退,一脸骇异。 青书悠悠叹道:“两位,为何暗算在下?” 武烈冷笑道:“这般武功,哼,看来长龄兄的确是你杀害的了!” 青书双眉一挑,饶有兴致的说道:“哦?武前辈为何这般说?” 卫璧此刻已能勉强开口,当即强道:“昆仑山上,谁不知韦一笑成名绝技乃是‘寒冰绵掌’,中者必然全身泛霜,血脉凝结。可朱伯伯左手明显曾流血不止,哼,宋青书,你莫非还想抵赖么?” 武烈也是冷道:“没错,朱兄的死因乃是被人以柔劲透过头骨震死,‘寒冰绵掌’的确可以做到这点,只是必有霜痕,没错,我非你敌手,但你身在朱家,莫非还想肆意行凶不成?” 青书听得这句,不由的哈哈大笑道:“我若是肆意行凶,似乎阁下还能拦我不成。”言辞间已将称谓由武前辈变为阁下,他这话一说,已不啻是承认自己杀死朱长龄了。 武烈被他这话一噎,半晌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方道:“武当派素来行侠仗义,今日方知乃是浪得虚名。” 青书冷笑道:“除恶即是扬善,朱长龄何等人,想必武庄主早已知晓了吧。呵呵,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武庄主,你说青书今天…要不要连做三件善事呢?”说着目光流转,森然望向武,卫二人,右手已然按上腰间宝剑。 武卫两人被他目光一望,都是一个寒颤,武烈见他神色淡淡,心中一时也是发怵,蓦地鼓足勇气,沉喝一声道:“你取出那样东西了?” 青书见他突然间说出这句,不由的大是好笑,问道:“武庄主,我告诉您答案之后,您是否能死的瞑目?呵呵,没错,在下的确将那铁盒取出。”铿的一声,长剑已然出鞘,在阳光下泛着点点寒光。 武烈蓦地高声叫道:“你不能杀我,我…我…”青书饶有兴致的用剑指着他,笑道:“武庄主和朱庄主俱是一丘之貉,如此品性,让我有何理由不杀?” 此言一出,武烈便觉逃生无望,一咬牙,大喝一声,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一圆圈,“呼”的一声,向青书推去,正是降龙十八掌的一招“亢龙有悔”。 青书眉头一挑,暗想自己内力胜过武烈良多,又何须躲避?当即运足“纯阳无极功”也是平平一掌推出,“砰”一声,双掌碰撞,青书只觉身不由己,噌噌噌退后三步,心道这降龙十八掌果然非同小可,一抬头,便见武烈也是退后几步,当即拿桩站定。忽听得脚步细碎,便见卫璧脚下生风,往山上密林里奔去。 青书面有嘲色,笑道:“武庄主,贵徒可是孝顺的紧。在下还要去追他,此时便先送您一程吧。”一振长剑,淬出一道精芒,嗖的向武烈刺去。 ... 第二十章 杨逍 武烈见这一剑凌厉绝伦,迅捷刺来,无论自己往哪一方向闪躲,都很难保证不被刺中,他无法可施之下,猛地大喝一声,右膝一屈,左掌挥舞护住胸腹,右掌平平一推,正是一式“潜龙勿用”,这一招精妙之处,全在防守胸腹的左掌,而非推出的右掌,所谓“潜龙”,盖因如此。 青书并不识得这是“降龙十八掌”中的高明招数,但他观摩独孤求败剑意,出剑凌厉无方,同韦一笑一战之后,经验大涨,运剑愈发的天马行空起来,而武烈虽然修炼“降龙十八掌”多年,但却始终只知一味苦练,而不知细细体味招式之中高妙意境,这一掌使出,虽有“潜龙”之意,但碰上高明对手,一眼便可看出。是以青书虽不识出处,但却一眼洞悉招数中所藏意蕴,当即临时变招,一个“刀”字诀,剑尖向下一挑,正正刺入武烈右手手腕,青书冷笑一声,身子侧转,足尖一点,飘身后退,往后一拖,只听得武烈惨嚎一声,手腕到手掌之间已被割开半寸。 武烈不得已的跨上一步,施展轻功跟上青书步伐,以免手腕被剑锋绞碎。 青书剑下不留情,蓦地驻足不前,武烈轻功未臻佳妙之境,登时止不住势,仍往前方跃去,那剑锋便沿着他手臂一直划到肩部。 武烈惨叫一声,鲜血溅出老远,这一剑将他一条右臂从中剖开,刮下皮血骨肉,绞的血肉模糊,可见森森白骨。任是他如何硬气,也是痛得晕了过去。青书将剑从他右臂中抽出,摇头一叹,一剑正中武烈心脏,将他刺死。 这武烈也算昆仑大豪,谁又能料到,他竟会三招两式间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晚辈手中,而后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青书仔细将剑上血迹擦拭干净,将武烈尸身扛起,冷冷一笑,往卫璧逃走方向追去。 山风猎猎,吹得林中沙沙作响,卫璧手足并用,飞快的往密林深处逃去,他心中惊骇已极,本以为宋青书是暗算朱长龄方才得手,此刻见来,那宋青书一身功夫之强,便是朱长龄、武烈也是远远不及,是以在听得宋青书要杀人时,他便悄悄退后,待得武烈青书两人开打,他便施展轻功,溜之大吉。 卫璧正攀爬中,忽听得一个戏谑声音传来:“小兄弟,你在做什么呢?”这声音清朗纯厚,恍若在耳边说的一般,卫璧听得一惊,脚下一乱,登时摔了个大跟头,但他听出这声音并非青书所发,四顾之下,却没见人影,口中却不敢无礼,只道:“武家庄弟子卫璧,请教阁下何人?” 那声音带着淡淡慵懒:“原来是武家庄子弟,这么个傍晚时分,本该斜倚大树,静观夕阳才是,怎地不要命的往山上跑?” 这道声音依旧仿佛就在耳边发出一般,卫璧惊疑不定,但也知道这必是一位武学极为高明的前辈高人发出的。当即跪下磕头道:“前辈,前辈!在下被人追杀,还望前辈救命!”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饶有兴致,徐徐道:“你惹了何等人?竟是非杀你不可……”说到此处,声音一顿,似乎略带惊讶:“武当梯云纵?!那人追来了,我先带你跑一程。”话语未落,卫璧只觉得身子一轻,仿佛腾云驾雾一般飞身而出,两旁树木如浮光掠影一般,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青书远远见卫璧坐倒在地,只当他力尽摔倒,正欲上前一剑结果了他,却见一个白色身影飞快掠出,将卫璧夹在腋下,往山上飞奔而去,速度之快,竟是不下于练成“凌空四转”梯云纵的自己,他心中一惊:“又是一个高手!”脚下加力,飞快向前追去。 卫璧勉强抬了下头,睁开双眼,只见这人一身白衣,腰间别了一个酒葫芦,却看不到他面容,正欲仔细观看,眼睛却被风吹的甚是疼痛,当即只得闭眼。也不知跑了多久,那人蓦地哈哈一笑道:“武当派那小子轻功很好,他肩上扛了一人,老子也夹了一人,竟被他逼到这处来了!”卫璧只觉四周嘎然静止,山风激荡,吹得他头发飞扬,他睁开眼睛,便见前方一处断崖横亘在眼前,底下是万丈深渊,一时间不由的惊叫一声,手足并用,往后爬了几丈,方才抚胸喘息。 却听得一个声音叹息道:“你这小子忒的胆小,枉自生得这般俊俏,却无丝毫霸气,怎能得到女孩子芳心?”卫璧听得这声,忙循声望去,便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不远处,面貌俊逸,眉间英挺,眸子湛然若神,一身白衣,山风激荡之下,飘飘若仙,登时大起好感,问道:“前辈风liu俊逸,不知是何方高人?” 却见那人微微一笑,摆手道:“他来了。” 却见青书扛着武烈尸身,飞快赶至这处断崖,见卫璧瘫坐在地,身旁却有一个极为英俊的白衣男子,不由的大皱眉头:“难道是他?怎地都让我给碰见了?”将武烈尸体往断崖处远远一抛,卫璧惊叫道:“师傅!”话音未落,便见武烈尸体直直堕下,隔了好一会儿方才听到一声轻响。 那白衣男子好整以暇的打量了青书一番,眼睛中尽是欣赏之意,他摇了摇头道:“武当弟子?怎地行事这般狠辣?”青书微微一笑道:“武当宋青书,见过光明左使。” 那男子“哦”了一声,笑问道:“你怎地知道我是谁?”青书道:“昆仑山上,能有如此风采气度者,非杨左使莫属。”这英俊男子,赫然便是当年的“逍遥二仙”之一,如今的光明左使——杨逍。 杨逍懒散一笑,摇了摇头道:“你这娃娃忒会说话,生的又这般俊俏,武功也强,哎呀,将来不知会有多少女子被你给迷死。” 青书笑道:“杨左使过奖了,晚辈此来乃是专为杀人,左使不致架梁阻挡吧?” 杨逍摊了滩手道:“这人与我没有丝毫干系,刚刚不过临时起意,想和你赛赛脚力,但此刻意境已去,我又为何要救他?” 青书拱手道:“那烦请左使莫要插手。”杨逍笑眯眯的道:“请便,请便。” 卫璧原以为杨逍定是要救自己,此刻听两人对话,那杨逍竟是不欲管自己,一转念间,青书已然缓步走来,倒持长剑,满面森然。 卫璧情急之下大声叫道:“杨前辈,杨前辈!这宋青书有朱武连环庄历代传下的武功秘籍!”青书闻言,先是一愕,驻足看了一看杨逍,见他意态悠闲,丝毫不为所动。 却听杨逍懒懒道:“不就是‘一阳指’么?我的‘弹指神通’未必输了去。没兴趣,没兴趣。”卫璧高叫道:“不是,不是,是比‘一阳指’更加高妙的功夫!藏在朱家密室之中已有百年之久!”杨逍听得这话,双目一亮,沉吟道:“宋小兄,不知是何等功夫?可否拿出给我一观?”昆仑山地处偏僻,原少俊俏人物,他起先见卫璧相貌英俊,心中一喜,便起了收徒之意,欲助他逃开追杀,但后来见青书轻功佳妙,想来也是高手,起先的救人之意便变成了比试轻功了,后来见卫璧表现懦弱,实在不是佳徒之姿,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孬种同高手搏杀,又见青书相貌清秀,更胜卫璧,心中又是一喜,于是便欲袖手旁观,看看武当派杀人有何手段。但卫璧那番话却真是击中要害,杨逍见青书不惜追出老远击杀卫璧,本就起疑,一听卫璧所说,当即想到,这恐怕就是为了杀人灭口。根据卫璧所言,若非有甚秘密被卫璧知晓,何须这般不杀他誓不罢休? 明教高手向来随心所欲,心念转的极快,全不似正派高手这般循规蹈矩,这也是为何明教在江湖上声名不好的原因之一。但究其根源,仍是金毛狮王谢逊滥杀江湖人士所致。 青书见他神色,便知这位光明左使已然信了卫璧所言,当即道:“杨左使,这是青书私事,还请不要插手。”杨逍目光一寒,蓦地大大跨上一步,挡住青书前路,冷笑道:“现在意境又来了,这人我保下了。宋小兄,把那本秘籍拿出来看看吧!” 青书听得这话,也是冷笑道:“若我不交出来呢?” 杨逍邪邪一笑道:“那我就打到你交出来为止!”身子一晃,青书便觉无数掌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委实避无可避。见此情形,青书一拔剑,从前到后缓缓画了一个圈,以慢打快,似慢还快,欲行而又止,欲止而又行,正是张三丰曾经手把手教过他的太极之理,被他运使剑中,以钝破利,竟是将杨逍这招生生破去。武当派武功在武学中别开蹊径,讲究以柔克刚,以弱胜强,不在以己劲伤敌,而是将敌人发来的劲力反激回去,敌人击来一斤的力道,反激回去也是一斤,若是打来百斤,便有百斤之力激回,便如以拳击墙,出拳愈重,自身所受也愈益厉害。当年觉远大师背诵“九阳真经”,曾说到“以己从人,后发制人”,张三丰后来将这些道理化入武当派武学之中。 此刻青书不但将来劲返回,更加入自己劲力,杨逍被他一剑迫的后退三步,眼中竟是震撼之色,但更多的,却是兴奋之意,他长笑道:“十余年未逢此敌手,方令宝玉黯淡,明珠蒙尘,今日重现人间,当浮一大白!”取下腰间酒葫芦,咕噜噜的仰天豪饮一口,青书见他如此豪情,心中也受感染,大笑道:“今日得见光明左使风采气度,若不一战,岂非白费一路辛苦?”长剑一振,一个“龍”字诀使出,招式繁复奥妙已极,向杨逍攻去。 ps:求收藏和票票~~ 大家帮忙,子缜想冲新书榜!! 第二十一章 弹指 杨逍见他来剑,炙热的眼神倏忽黯淡下去,叹道:“一个人的功夫分了派别,便落了下乘,你出招虽然精妙,也带着一股子凌厉刚猛的味道,甚至无甚斧凿痕迹,但限于此处,显然没脱桎梏,又何谈天马行空?唉,却原来也是个榆木疙瘩,教我空欢喜一场。”右手伸出,大袖一拂,竟是对准青书来剑,一引一缩,真气行至手臂,蓦地鼓劲一弹,袍袖无风涨起,恰恰触到青书来剑,青书只觉一股极为古怪的劲力牵引自己长剑往右边刺去,忙使劲握紧,但究竟不能改变势头,他知如此势必空门大露,心念电转间,左掌运足真力,震天铁掌轰然推出,杨逍淡淡一笑:“随机应变,这招还算不错。咱们比比内力。”也是一掌推出,两掌相撞,砰的一声大响,劲气四溢,青书身子一晃,身不由己退后半步,方才拿桩站定,而杨逍身躯微微一震,到底一步未退。青书心中一惊,便知这位杨左使内力还要胜过自己一两分,比韦一笑还要强上不少。 杨逍临风站定,嘴角淡淡挂着笑意,夕阳西下,余辉照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不食烟火一般,恍非尘世中人。他微笑道:“少年人,年纪轻轻的便有这般功力,当真修练不易。你内力轻功虽高,但究竟非我敌手,我劝你还是交出秘籍为好,倒可以饶你一命,否则…呵呵,十余年之功毁于一旦,却是可惜了。”此刻明教和六大派虽然交恶,但杨逍这人却无甚正邪之分,素来自诩风流倜傥, 青书脑中默想同韦一笑的生死搏杀,心道:“韦一笑内力不及我,但却能击败我,靠得固然是轻功远远强过,抑且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但若没有后面拼命的架势,想要败我,却也不容易。”他又想道:“杨逍武功绝对胜过我,轻功也绝对不下于我,与其逃之夭夭,被人追杀,还不如奋战一番。” 这杨逍乃是明教的大高手,威名素著,一身功夫之强,比之韦一笑还要胜上许多,青书真实功夫较之韦一笑还要差些,此刻能下定决心同杨逍奋战,却是十分不易的。 杨逍见青书久不说话,以为他已生退意,当即笑道:“还想打下去么?”殊不料青书早已打定主意,拱手道:“杨左使,请!” 杨逍目射奇光,淡淡道:“你明知打不过我,还要再战?”青书不卑不亢,沉声道:“尚未真正打过,杨左使怎地知道在下打不过你?”杨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神色复杂,蓦地长叹一声:“哈,好一个翩翩少年郎,若是我明教子弟,那该多好。”青书道:“这般分了派别,不是落了下乘么?”杨逍闻言一怔,哈哈大笑道:“好,好!宋青书是么?你方才若是交出秘籍,我只会看你不起,说不定还会出手杀了你。但你既敢一战,哈哈,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杀你!”青书淡然道:“还未打过,你又如何知道胜负!” 杨逍愣了愣,笑道:“没错,你未必没有取胜之机,凭你这句,便较昆仑华山一干人等强上太多!哈哈,来来来,咱们好好打一场!”话音未落,便见刷刷刷连环三掌,扫出漫天掌影,向青书攻去。 青书见来掌飘逸凌厉兼而有之,实难抵挡,再看杨逍长身玉立,使起来愈发显得整个人飘逸不群。他默想张三丰指点他纯阳无极功时,说的那段话:“你调息之时,需有‘虚怀若谷’之心,要有‘欲行而又止,欲止而又行’之势,更要有‘行乎不得不止,止乎不得不行’之意。须知唯静中之动,方是生生不已之动;亦唯静中之动,方是无所不及之动。我传你的功夫,前半段是体,后半段是用。圆通定慧,体用双修,这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行功之时,务要细细斟酌。”他以前听这话时,只觉迷惑不解,但自负聪明,却是一直未细细斟酌,此刻想来,却是如品佳酿,直欲沉醉了。 他心中这般想,也不过瞬间事,但却仿佛过了一万年一般,眼前始终迷离黑暗,不得要解,他脚下一动,跨出一步,竟似乎是踏出了永久的黑暗一般,眼前豁然开朗,大放光明。 青书似是悟到什么,又似是有些许迷惑,但杨逍掌势甚快,瞬间便已迫近,他身不由己的步子一动,剑尖朝下,长剑从下到上一撩,破去漫天掌影之后,又骤然停住,笔直指向前方。这两下纯粹自发自动,便是青书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脑中萦绕着的,尽是“唯静中之动,方是生生不已之动;亦唯静中之动,方是无所不及之动。”这一段话。 杨逍见他出剑破除自己掌影,已是极为惊讶,此刻见他剑尖指向自己,当即脚步一错,欲晃身绕过剑势,近身攻击。这一晃固然极快,杨逍满以为自己这一下必然克敌制胜,却不料这一晃之后,眼前便多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剑,直直往自己喉间刺来,当即微微一惊,足尖一点,飘然后退,但那柄长剑却始终明晃晃的笔直刺来。青书蓦地长声大笑:“静中之动,无极而生太极,原来是这个!”纵身上前,长剑不离杨逍喉间。 两人一刺一退,轻功相当,但杨逍这一退,掠了十余丈,却是快要撞上山壁,但他临敌经验何等丰富?侧身一转,一矮身便避过来剑,真气行至右腿,飞起右足便往青书长剑上踢去。 青书微微一笑,长剑一侧,剑锋对准杨逍飞来的右足,蓦地停住,只等杨逍飞脚踢上。杨逍见他停住长剑,不以为意,足尖蓦地翘起,往上在剑脊上一点,这一点蕴含杨逍苦修几乎三十年的内家真力,刚猛凌厉,满以为能将他长剑踢成两截,却不料青书遵循张三丰所授,以“虚怀若谷,静中之动”八字驭使内力,灌注长剑之上,仿佛一潭幽水,将杨逍袭来劲力尽数接下。 杨逍见这一踢无功,心下一沉,便见长剑蓦地上下震颤起来,青书运转长剑,剑脊在他尚未收回的右腿上一拍,杨逍便觉一股沛然热流从右腿传来,身不由己的倒飞出去,便要一头栽倒,但他究竟身经百战,经验之丰富,放眼江湖也没几人能比得上,登时双手一撑,一个后空翻跃出老远,拿桩站定,骇异道:“且住!你,你这是什么武功?” 青书停住攻势,淡淡笑道:“这是我太师傅尚未创制成功的太极剑法。我一直都是若有所悟,此刻方才略通皮毛。”心中却想道:“若是再碰见韦一笑,又何须畏惧他轻功了得,如之前一般只知防守?” 杨逍冷笑道:“张三丰那老道名不虚传,这套剑法尚未创制成功,但三招两式的皮毛竟有如此威力?哈哈,委实非同小可。宋青书,我要出真功夫了,你小心些。”他之前攻势虽然凌厉,但心里存了轻敌之意,对这少年也颇有好感,手上不免放轻几分,此刻却是面色凝重,把他当作生平大敌了。 杨逍身子一晃,掠过数丈,蓦地一俯身,手中似乎多了点什么,青书长剑下指,任山风吹起一身青衣,周身如如不动。他悟通“静中之动”的道理,此刻如如不动,却是万邪莫侵。杨逍身法展开,掌势如潮般向青书攻来,青书举剑间一一破去,但究竟不能再进一步伤到杨逍,两人掌来剑往,翻滚间竟是拆了不下百招。杨逍本也是剑术的大行家,见青书出剑间从容不迫,每一剑都恰到好处的将自己招数破去,心内暗赞。他乃明教大高手,比斗之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便远远见卫壁蹑足向远处走去,当即笑道:“宋小兄,咱们暂且罢手。”也不管青书答不答应,飘身纵到卫壁面前,笑眯眯的道:“就你这般扫兴,真是,看你也算个难得的俊俏人物,便不杀你,把你扔那处地方就是。”提起卫壁,身子一晃间便到了那处断崖旁边,只见一颗老松从岩峰之中挣扎生出,杨逍哈哈一笑,将卫壁往那松树上一扔。百十斤的身子落在树上,那松树登时晃动不已,好在它自岩缝之中生出,顽强无比,方才未断。卫壁慌忙抱住老松躯干,只听得杨逍笑道:“你乖乖在那里呆着,等着我俩比试完毕,否则我就推你下去!”只骇的卫壁连连点头。 杨逍将身一晃,右掌五指箕张,向青书拍去,青书长剑一圈一转,将来掌迫退,笑道:“杨左使行事不拘一格,佩服佩服。”杨逍笑道:“无甚,无甚,过奖了!”又是拍出数掌,攻向青书右三路。 这般又拆了三十余招,杨逍始终意态悠闲,足下不停,随手出招,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适意,而青书却只是这里一剑那里一剑断断续续画着圆,每出一剑,便将杨逍凌厉招数破去。 杨逍久战不下,却是好整以暇,飘然纵跃间,恍若仙人,嘴上啧啧赞道:“好剑法,好剑法!我当以之下酒。”右掌攻势不停,左手径自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又是一大口灌下。 青书见他攻守之间进退自如,不由的也对这光明左使功夫大是佩服,但见他单手出招,不免看轻自己,心中微怒,挺剑直攻,正正往他拿酒葫芦的左手“神门穴”刺去。这“神门十三剑”他早已深得精要,使出来迅捷快猛,角度刁钻,纵以杨逍之能,也不得不暂彼锋芒,脚步一错,险之又险,方才避过那一剑。 杨逍蓦地哈哈一笑,将酒葫芦一抛,左手五指连弹,便听得尖锐破空之声,青书收剑不及,只得将剑一横,挡开袭向“风池”“天柱”“京门”三处穴道的石子,但究竟疏漏两颗,“清渊”“巨阙”两处穴道一麻,登时动弹不得。 杨逍此战得胜,大是得意,笑道:“小兄弟,你剑法虽然上佳,但剑意尚不能圆转如意,自保有余,攻敌不足,这般出剑,只会让我有机可乘,哈哈。我这手功夫叫做弹指神通,方才可是只用了三分力。”他心里恼恨青书所说的“尚未完善的太极剑皮毛”,觉得自己堂堂光明左使,在这所谓“皮毛”之下失利,委实大失颜面。此刻自己只用三分力便制住青书,便觉找回颜面,只觉十余年来,以此战最为得意。 只听杨逍又道:“年纪轻轻有这等内力剑法,当真是不容易。依我看‘流岚峰’上的那只老蝙蝠,以及‘三圣坳’的何氏夫妇,单打独斗的话,都未必能打得过你。”他身为明教大高手,说出这话,卫璧只在一旁听得大是震骇:“这姓宋的才多大年纪?竟能和昆仑掌门这等人物相提并论?” 杨逍这话明夸青书,实际却是暗赞自己功夫了得,不由的心中得意,纵声长笑,震的枯枝败叶簌簌落下。他见青书闭紧双眼,并不说话,当即缓步走到青书面前,和声笑道:“青书小兄弟,放心,我不杀你。呵呵,看你怀中隆起一块,想必就是那秘籍了吧?”伸出右手,便往青书怀中探去。 第二十二章 两败 正文第二十二章两败 杨逍伸手探入青书怀中,果然摸到几本书册,心中一喜,正欲将手拿开,却忽觉“关元穴”微微一麻,竟被封了穴道,但他内力何等强劲,内息一转,顷刻间便冲开,但手中书却是被夺了下来。他飘身后退,一脸诧异道:“你竟没被我‘弹指神通’封住穴道?”青书看得心中讶异,呵呵一笑道:“杨左使不也没被在下点中么,还要多谢您指下留情,那两颗石子透过书册传劲,劲力已然弱了许多,纵然手法超卓,只怕也困不住区区在下。” 杨逍一愣,心知青书适才势必手下留情,暗赞此人颇有傲骨,抚额叹道:“苍鹰搏兔尚且用尽全力,我杨逍纵横江湖十余年,竟犯了这等大忌。”青书笑道:“杨左使,咱们似乎还没结下死仇,不死不休吧?”杨逍一怔,笑道:“不错不错,小子功夫了得,又见了我‘弹指神通’绝技,若是只守不攻的话,我要胜你,非千招以上,等你内力衰竭不可了。” 青书微微笑道:“那再打过么?”杨逍沉吟道:“咱们何不把那秘籍拿出来一块参详呢……”话未说完,身子一晃,右手手指一屈,手中石子嗖的发出,劲力沉雄迥劲,其中所蕴藏的真力,当真不可小觑。青书躲闪不及,长剑一圈一挑,剑法中的“黏字诀”“挑字诀”在一招之内,相继运使开来,将那石子挑开,但仍觉手腕被震得一疼,他心中骇然:“弹指神通,果然名不虚传。只不知东邪绝技,如何在杨逍手里?” 杨逍趁他抵挡石子,已然欺身近来,呼的拍上一掌,青书也是左掌迎上,双掌一接,青书便觉着掌处掌黏稠无比,棉花一般松空无处着力,心中一惊,正欲换劲挣开,却觉一股刚猛柔韧兼而有之的内劲如潮般涌来,险些突破他真力防守,当即紧守门户,心道:“他竟是要比拼内力么?”怕泄了一口真气,不敢开口问话,当即谨守武当“以逸待劳,以静制动”的要诀,严密守卫。右手却挥剑攻向杨逍左侧,杨逍左手一引,使上“乾坤大挪移”上的功夫,饶是青书悟通“静中之动”的武学至理,出剑渐渐圆转如意,也被他将长剑引的一偏,登时回剑横劈,杨逍只使“乾坤大挪移”功夫不住牵引反攻,一时之间,两人身子仿佛分做两边,一边掌剑交接,交手快不可言,青书攻而杨逍守;另一边却是比拼内力,两掌胶在一处,动也不动,杨逍攻而青书守。两人各占一边攻势,斗的激烈无比。 这般僵持了约莫半个时辰光景,青书出剑渐渐缓慢,杨逍的掌势也多有滞涩,两人头顶都冒出丝丝热气,显然比拼到了紧要关头。 便见青书忽地刺出一剑,杨逍左手在剑脊上一拍,长剑登时脱手,青书右掌忽地拍出,杨逍无奈,抬掌架住,两人又是身躯一震,两只手掌又是胶在一处。 青书但觉杨逍内力如潮涌来,一浪强似一浪,渐渐有些抵敌不住,但目光一瞥,瞥到卫璧在那松树之上脸色煞白,摇来摇去,那松树却只是微微晃动,便将卫璧力道卸去,心中顿时灵光一闪,想起与张三丰的一段对话来。 那日正午,青书正修炼内功,张三丰却是突然出关,指点他道:“我武当内功秉冲虚之机,坐神入照,动静如一,互为根用,是以运气调息之时,务要形曲意直,神圆力方,松静挺拔才行。” 青书问道:“‘松静挺拔’四字,又是何意呢?”张三丰道:“你看松生空谷临绝危岩,高立云端而下览河汉,那是何等的安闲自然,又是何等的傲岸不群?我武当一脉虽然谦和冲淡,但却不能失了铮铮傲骨,是以武当内功除却冲虚之机,冲淡平和之外,尚需有虚灵顶劲,挺静傲岸的气机牵引,方能练至高深境地。这几点你爹爹和几位师叔都是做的极好的。” 青书望着那生在危岩之中的松树,缓缓阖上双目,静中有动,松静挺拔,武当派内力绵绵不绝的特性渐渐昭显出来,他放松躯体,深吸一口气,内息一转,又缓缓吐出,反复几次,蓦地只觉通体浑浑融融,一身内力溶溶泄泄,浑然一体,丹田之中竟是又生出绵绵真气,绵密浑厚之外,又可见勃勃生机, 杨逍连催内力,却只觉自己如潮内力虽然一浪高过一浪,但却始终压不过对方,自己一分力攻去,对方便接下一分,却没有丝毫反击。杨逍心里一惊:“他这是‘以逸待劳’,我内力一弱,他反击势必凌厉。”这比拼内力不同寻常,一个不好便见生死,杨逍此刻已经大有悔意,本来以为这少年年纪轻轻,功力远不如他,拚斗内力之后,他必然再无战力,那时将秘籍取出,不杀他便是。此刻却突觉不妙,这少年内力强也就罢了,但却韧性十足,始终压不倒他。杨逍心中一狠,暗道:“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休要怪我了。”丹田中内息转动,真气行至两臂,攻势缓了一缓,在“劳宫穴”处蓄势,约莫半刻钟过去,杨逍猛地大喝一声,真气恍如出鞘利剑一般,猛地攻向青书。 青书但觉这一次内力攻势尤为猛烈,眉头微微一皱,眼不睁开,右足一动,向前挪了一步,杨逍只看得冷笑,比拼内力之时最忌下盘不稳,青书此举在他看来无疑自掘坟墓,当即催动内力,大展攻势。不料半刻钟过去,杨逍头顶之上冒出浓浓白雾,而青书却只冒出丝丝热气,脸色古井不波。杨逍心中震骇:“这人内力竟有如此深厚?”他不知青书观摩松树,体味张三丰“松静挺拔”一句,对运劲用力之法渐渐圆熟,一推一磨之间,便将来力卸去,便是攻势极为猛烈,超出承受范围之时,便如那松树一般,倚借危岩之力,微微一晃,将来势卸去。 青书蓦地睁开眼道:“杨左使…不如咱们…小心!”双手运劲,大大向右退后一步,便听得杨逍大叫一声,青书觉得肺部一疼,竟被一剑刺入。他飘身后退,捂住汩汩流出鲜血的胸口,咳嗽起来,便见杨逍胸口被长剑洞穿,扑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剑还明晃晃的插在他后心。青书心中一惊,咳嗽道:“杨,杨左使,你没事么?”卫璧一脸狞笑,走上前来,将手探入青书怀里,取出几本书籍,一览之下,将两本佛经抛开,狞笑道:“宋青书,你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还管别人!”一掌劈下,青书躲闪不及,被正中左肩,他本就左边肺叶受创,这一掌牵动伤势,登时被劈出一丈有余,吐出老大一口鲜血。 卫璧只觉志得意满,仰天哈哈大笑道:“武当弟子宋青书勾结明教光明左使杨逍,被卫璧撞破阴谋,而后惨烈搏杀,逐个击破,终至杀死二人。宋青书,你说数月之后,这个消息传到江湖之上,你武当一派还会认你么?哈哈哈哈,天要我卫璧名扬天下!”他哈哈大笑,得意之极,青书微微冷笑,右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来,淡淡道:“你以为,我这样就不能杀你么?” 卫璧见他站起,先是一惊,后又笑道:“强弩之末,何足道哉,看我如何杀你。”飞身一掌劈下,正是武烈家传掌法“落英神剑掌”。青书摇头道:“昔年东邪绝技,早已绝矣。”伸手搭上卫璧掌缘,一牵一引,蕴含太极至理,卫璧只觉身不由己,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便见青书右手屈成爪势,往自己喉间抓来,一时间大骇,心中只想:“他,他没受重伤!”当即转身就跑,又觉大腿一痛,却是杨逍弹出一颗石子,卫璧只骇的魂飞魄散,忙不迭狂奔而走,生怕二人追来。 青书望着卫璧身影没入深山老林之中,心中一松,身子软下,一跤坐倒,肺部那疼痛之感,真个叫撕心裂肺了。他封住伤口周围穴道,止住流血,上了武当伤科圣药‘天心散’,渐渐平复气息,便见杨逍早已盘膝而坐,胸口长剑已被取下,业已封住创口处穴道,胸前伤口上有白色粉末,想是明教疗伤圣药了。 他强笑道:“杨左使,伤势可重?”卫璧这一剑本是正对着杨逍心脏刺去,势道极猛,欲将两人一齐刺穿,但青书却事先察觉,向右大大退了一步,是以方才刺中两人左边肺叶,但青书只是被刺了一下,并未洞穿,而杨逍却是整个肺叶都被一剑洞穿,伤势孰轻孰重,一望可知。 杨逍听得他话,面色一寒,蓦地又长叹一声:“姓杨的纵横江湖,咳咳,纵横江湖半生,竟在一个卑鄙小人、无名卒子的手里受了如此重伤……” 青书摇头道:“若非杨左使要这般比拼内力,也不致让他有可乘之机。” 杨逍寒声道:“你是怪我行事乖戾了?”青书笑道:“其实,咱们该先杀了他,再找个好点的地方决定秘籍归属的。”杨逍一怔,蓦地摇头道:“你这般杀伐果断,委实不像武当弟子,若入我明教,方才相得益彰。” 青书哈哈笑道:“如杨左使所说,你又落了下乘了!”杨逍愣了愣,笑道:“不错,这时候还强分派别,委实落了下乘。”两人相视而笑。 杨逍叹道:“可惜了,好好一本秘籍,竟落在那等人手里…” ps:呼呼,今天光棍节,无论光棍不光棍,都节日快乐哈~~ 求票票推荐~~ 呃,顺便想做个小调查,看书的有多少是有家室的人啊? 第二十三章 决裂 青听得杨逍这般说话,蓦地神色一寒,对杨逍说道:“杨左使,你内力尚余几成?”杨逍一愕,道:“我现在内伤沉重,半分内力也用不出” 青沉吟了一会,蓦地神色一狠,说道:“不能让卫璧这么将秘籍取走”杨逍咳嗽道:“你伤势也不轻,先好好养伤,我再陪你去找回场子”青苦笑道:“我是武当弟子,等养好了伤,那卫璧说不定将我杀朱长龄、武烈二人的事都抖了出去那若是被我爹知道,又该如何是好” 杨逍冷笑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做了,承认了就是”青听得这话,面上一红,但心中却早已决定,不杀卫璧,誓不罢休当即伸出右手,骈起食中二指,在胸口连点六下,杨逍惊道:“你做什么?”青脸色一阵潮红,蓦地长身站起,纵声长啸,他一拱手道:“杨左使,我去追那卫璧了”轻功展开,便如过影惊鸿,飞快掠出数十丈,不见了身影 杨逍怔忡半晌,蓦地长叹道:“为了一个无名小卒,耗损十年功力,值得么?”他不知青自幼随张三丰修炼,张三丰多为他易经洗髓,而又得剑冢蛇胆之助,一身内力之浑厚,绝不下于一流高手苦练三十年此刻见他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便拼得功力耗损,施展“六穴返魂”,虽然霎时间功力尽复,但之后只怕是无以为继了 青循着地上足迹,一路追赶,天色虽黑,但他此刻内力盈剩,便如白昼一般视物无碍 那卫璧被杨逍“弹指神通”打中大腿,虽然杨逍当时已是力竭,但弹指神通乃当年东邪绝技,刚柔并济,杨逍又将这门神通练得颇为高深,这一指射出,哪有如此简单?一开始虽然只是疼痛,但渐渐的却肿了起来,卫璧一瘸一拐,仗着地形熟悉,便欲逃回朱武连环庄,仗着人多势众,以求庇佑 卫璧慌不择路,蓦地右边大腿一阵剧痛,脚下一软,一个倒栽,滴溜溜的滚了下去好在出了密林,坡度虽陡,但也没有大树一类草木挡路,倒也没碰到什么障碍卫璧只被碰得鼻青脸肿,全身乏力,欲伸臂止住滚势,但却始终使不出力 忽听得一声娇呼:“师兄”正是武青婴、白观两人,周围一众家仆持着火把,卫璧只觉老天对自己当真不薄,高叫道:“师妹,救我”又瞥眼见到白观飞身纵来,心里大惊,正欲张口高呼救命,却见白观一脸急色,伸手扶住卫璧,登时止住堕势 却听得白观急道:“卫世兄,青呢?还有武伯伯呢?”卫璧冷笑一声:“你和宋青一丘之貉,阴谋夺取我朱武连环庄基业武当和华山,当真是名门大派呀” 白观神色一愕,蓦地大怒道:“你血口喷人宋青和武伯伯呢?你把他们怎么了?”卫璧冷笑道:“师傅被宋青和魔教大魔头杨逍所杀我拼了一条命方才逃到这里,师妹,表妹,这人定是宋青同伙,快快一刀把他杀了”武青婴听得这话,嘤咛一声,登时晕倒在地卫璧令家仆将她扶到一边,他一见己方人多势众,足足来了百余个人,当即放下心来,大肆吹嘘自己如何如何了得,将那青和杨逍说的卑鄙无耻,以二敌一方才杀死武烈,但那册秘籍,却是紧紧藏在怀中,只字未提白观听他说的绘声绘色,当即便欲大声反驳 却听得一声大喝:“卫璧,拿命来”青倒悬长剑,俊目瞪圆,飞身扑来,长剑一振,笔直削向卫璧他这一剑势若雷霆,端的是不取卫璧之命誓不罢休,却听白观一声沉喝:“住手”身子一横,竟是挡在卫璧身前,青见他横挡一下,心内暗恨,但却不愿伤到白观,登时收剑,他与青翼蝠王、光明左使等一流高手生死相较,所见高妙招式与张三丰传授的字字句句口诀心法一合,陡然间生出不可思议的明悟来,剑术已渐臻至收由心之境,这一剑出的极为凌厉,收的是毫无预兆却见白观脸色铁青道:“宋青你让他说下去” 青摇头道:“白观,你给我让开,此人不杀,不足已泄我心头之恨”白观脸色铁青,喝道:“朱、武两位前辈,是你杀的么?”青一怔,看了看周围百余人,一时之间竟是静谧无比,只等着他话他蓦地沉声道:“没错,他二人奸诈狡猾,卑鄙无耻,死有余辜嗯,是我杀的” 白观起先听闻青翼蝠王韦一笑一身冰掌功夫,打在人身势必泛霜,但朱长龄全身却无丝毫中了含毒的迹象,心中本就对青起疑,此刻见青事先出剑若有雷霆之势,仿佛间必杀卫璧,心内是大疑但饶是之前已有准备,此刻这般听他说出,心中也是猛然泛起一阵无力:“他,他真的杀了朱姑娘她爹爹,我…我该如何自处?”他同青一路走到昆仑山,一个多月来相互扶持,委实结下了十分深厚的感情,此刻忽听得这话,眼神顿时茫然起来 青皱眉道:“白观,此人卑鄙无耻,暗算于人,你让开,让我一剑杀了他”他这话说的果决无比,卫璧只听得心中一阵寒,连退数步,登时大叫道:“你勾结明教大魔头杨逍,害死我师傅和朱伯伯大家,大家快给我上把他们都剁成肉酱”他这话连带白观也一同带了进去,这一众家仆轰然应命,个个拔刀出鞘,向青砍了过来他们见大小姐和白观相谈甚欢,却不敢去动白观 白观听得明教两字,身子一震,脸上竟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大声道:“你,你真的和明教的大魔头在一起?”青长剑出鞘,瞬间点倒几人,脚步错开,在人群中游走,听得白观问话,到底不愿骗他,只得道:“杨逍杨左使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我和他打了两架,却不是敌人”白观冷笑道:“不是敌人,就是朋友了?”青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只听白观又道:“你于我有恩,而明教于我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杀朱、武两位前辈,又和明教中人结交,呵呵,好,好,当真好一个武当宋青姓宋的,今天我姓白的和你一刀两断,从此恩怨两清,再无任何干系”头也不回,大步迈出,竟是再不理场中搏杀 卫璧听得这话,忙道:“白少侠,那宋青武功高强,只怕我一众家仆都会遭了他毒手,还请您出手相助”白观冷冷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大步迈出,却不理他青在场中出剑若电,他见白观大步迈出,心中一急,叫道:“白兄” 白观霍地转身,冷笑道:“怎么,武当宋少侠?还想留住在下杀人灭口么?放心,白观纵然不济,也不致仿效长舌,败坏你武当威名呵呵,只须你剑下无情,这里自然无人说出所见所闻”青听他言出讥讽,心中难过,出剑御敌间也不由的慢了几分,嘴唇开阖,硬着头皮道:“鲜于通心术不正,你要小心” 白观冷笑一声,再不答话,大步迈出,蓦地一回头,拔出腰间长剑,对着衣襟一挥,一段白缎飘飘落下青知道此乃割袍断义之举,心中蓦地失神,旁边一柄刀便斩了下来,正正落在他左肩,但他武当内力究竟修习到了高深水准,此刻施展“六穴返魂”之术,内力鼓荡之下,胜平常,微微一侧,那刀便滑在一旁 他知不管如何对白观解释,此刻他也不信,心中本就极为窝火,此刻被这一刀斩的左肩剧痛,几乎便牵动左肺伤势,心中大为冒火:“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却下此辣手哼,那我便是将你们杀光,又能如何?”剑下当即不再留情,每刺出一剑,则必有一人毙命,他出剑极快,顷刻间便死了八十余人,其他人只看得胆寒,一窝蜂的尽数散去青身法展开,足尖连挑,地上刀刃如箭射出,又将剩下二十余人尽数杀死 他双目通红,远远见卫璧鼻青脸肿,手足并用的向山下爬去,冷冷一笑,正欲走过去结果了他,忽觉左肺一阵剧痛,身不由己的弯下腰来,捂住左胸不住咳嗽 青见卫璧越走越远,当即忍住疼痛,快步奔出,牵动伤口,又流出血来卫璧见他追来,是魂飞魄散,干脆便滚了起来,一溜滚下山去 青冷笑一声,几指封住创口处穴道,止住留学,强运内力,身法展开,便如浮光掠影一般,顷刻间便赶到卫璧跟前,一剑从下往上撩出,卫璧惨叫一声,腰间竟被割开一道两寸来长的口子,青冷冷一笑,拿剑抵住卫壁喉间,狞笑道:“卫壁,卫壁,你说你想怎么死?”他心中对这卫壁憎恶已极,若非他对白观胡言乱语,白观也不致和自己决裂,相比之下,先前暗算自己和杨逍那笔帐,却显得微不足道了 卫壁不住哼哼,求饶道:“宋,宋少侠,别…别杀我”青心中极怒,只觉左肺之处仿佛被火烧了一般,他忍住疼痛,冷笑道:“好,你既不说怎么杀你,我便一剑一剑将你削成人棍”一剑斩出,便见鲜血飞溅,溅了青一脸,卫壁哼也没哼就晕死过去,一条左臂已然被他斩去 青被热血一激,反而忽地神智清明了少许,暗道:“我这是在做什么,竟如野兽一般?”看了看血肉模糊的卫壁,叹道:“罢了,给他个痛快”一剑刺入卫壁咽喉,卫壁哼也没哼,登时毙命他头昏脑胀,见卫壁死去,当即蹒跚着走到一处大石旁边,心内泛起一阵迷茫:“这个时候…我该何去何从?” 他调息了好一会儿,却觉心神恍惚,遍体无力,神智愈模糊起来,心内只道:“不行,我不能这么死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事是没经历过的这么死了,岂不大憾?须得找个地方疗伤”他这般想着,起身站起,脚步蹒跚着就往山上走去也不知走了多远,忽觉脚下软绵绵的,跟着脑袋里呼隆隆打转,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只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冷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第二十四章 天和 一宿凉风,甚是狂猛,一个身影夜行而上,脚步飞快,从昆仑山脚一路疾奔,往东方那一座峭峰绝壁之上攀去。他嘴中喃喃道:“这次需得小心些,不然见到那人又是要被取笑一番。”话语渐渐淹没在风中,身影也渐渐消失不见。不多时,又有一个光头黑衣人飞奔而上,速度之快,比之之前那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昆仑山有些地方尚自白雪皑皑,正是多事之春。 青书醒来时,身在一个山洞中,抬头向外望去,已是东方启明,微微泛着鱼肚白,云中隐隐射出万道金蛇,风起间翻滚不歇,煞是壮观。 “你醒了?” 一个身着破旧道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一手抓着酒壶,放到一边,清亮的眸子打量着宋青书,出声问道:“可好些了?”声音清俊,入耳温和,青书心中一紧,皱眉望着来人,问道:“这是哪里?你是何人?”那道人哈哈一笑:“这里么,是昆仑山流岚峰,至于我是谁么,你且猜猜?” 忽听得桀桀笑声传来,一袭青影飘过,韦一笑便已出现在山洞之中,只听他笑骂道:“张中你这鬼道士就知道装神弄鬼,猜个什么,臭小子,他叫张中,外号铁冠道人,武功么,不强也不弱,比我是比不过的,比你高上那么些。” 青书见是韦一笑,心中不知怎地,忽地一松,笑道:“原来是韦法王,久违了。”他这话倒不是谎言,昨天一日之内连连大战,生死相搏之下,便恍如过了一年一般,这一句“久违了”却是说的极为自然。 韦一笑笑道:“咱们昨天不才见过么。怎地说这话。”青书苦笑一声,并不多言。韦一笑见他神色苦涩,不由的奇道:“昨晚上老子出去兜了一圈。张中,你猜怎么着,这小子一人一剑,仿佛入了魔一般,将百余人屠了个一干二净,只剩洞外那个丫头了。不过后来我跟了他一路,才发现他原来竟是身受重伤。”张中奇道:“你方才不说说他是武当弟子么?”韦一笑嘎嘎笑道:“没错没错,这般才有趣味,武当弟子孤身单剑,连杀上百人,好手笔,好魄力!”他之前在青书手上吃瘪,心中颇为不顺,此刻在口头上找回一些颜面,心中倒也颇为乐意。 青书蓦地一惊,伸手一抓,抓住张中手臂道:“那卫璧的尸首呢?你们有没有搜过?”张中一惊,他武功虽然不及韦一笑,但却也非泛泛,放眼江湖也是极为高超的了,却被青书一抓抓住,不由的暗皱眉头:“这小子出手如电,我竟是来不及变招。”心中登时多了两分忌惮之意。 韦一笑摇头道:“你这小子强运‘六穴返魂’之术,内力大损,更兼肺叶受伤,不会是被那卫璧伤了吧?看那小子被你剁成几截,有什么深仇大恨乃至于此?”青书摇头道:“他那点本事,哪能伤我。他尸首呢?哪里去了?”韦一笑道:“那时候老蝙蝠恰巧发现你小子身受重伤,便出手救了你。想到你身为武当弟子,似乎杀这许多人不大方便,就放了一把火,把那些尸首都烧得一干二净。” 青书听得这话,惊叫道:“你居然把他给烧了?”韦一笑诧异道:“没错,杀人不放火,怎地是豪杰手段?”青书想了想,忽地大笑道:“烧了倒也好,一灯大师说那东西杀伐之气太重,本不适修炼,哈哈。”韦一笑和张中对视一眼,均觉莫名其妙,又听青书道:“韦法王,你带回来那女人在哪?” 韦一笑一指洞外,笑道:“那丫头年纪虽然小,但却水灵的很,哈哈,宋青书,你杀人也杀过了,放火嘛我帮你给做了,那……”青书苦笑道:“韦法王,我真有那么不堪么?”韦一笑一怔,道:“那你要作甚?” 青书脸色一寒:“她知道秘密太多,不能留下活口,只因这个,她必死无疑。”韦一笑被他神色镇住,良久无语。青书走到洞外,倒提长剑,便见武青婴躺在地上,眉眼间都是苦楚之意,心中顿时一阵不忍泛上。 他狠了狠心,便欲出剑刺死武青婴,但却始终下不了手。张中飘身过来,一掌印在武青婴天灵之上,只听得一声轻响,武青婴登时头骨碎裂,倒地而亡。青书寒声道:“张道长,你这是何意?” 张中淡淡道:“这么个美丽少女,被你刺的鲜血飞溅的,只怕不雅。如此倒是最好。”青书听得一怔,苦笑一声道:“承情了!”转身走回洞内,盘膝用起功来。 韦一笑飘身到张中身边,埋怨道:“你倒好,乱做人情。这女子一身鲜血美味之极,这般死了,却都成了坏血了。”张中哈哈一笑:“你这吸血蝙蝠,狗改不了吃屎!”两人笑骂一阵,便也各自散了。 青书盘膝运功,但觉全身经脉俱是大损,这一着“六穴返魂”用的极险,稍有不慎就是自己死去了。他心中反思,想道:“为何我出手老是畏首畏尾,不敢放开?昨天那一战却是放开了,但这般杀伤人命,岂不违了太师傅教授的天人化生的道理?又岂不违了爹爹自幼教诲的君子之道?”一时之间只觉思绪纷飞,内息一岔,登时被逼错轨道,青书只觉经脉中一片混乱,头一晕,登时倒了下去。 渐次间又醒转过来,便觉一股热流在后心循环不息,自身内力亦有人帮忙导入正轨,当即往身后望去,便见铁冠道人面色通红,双掌印在自己后心,以纯阳内力替自己梳理经脉。他心中感激,张口道:“张道长,真是……”却听韦一笑喝道:“别说话!小心岔了气!”登时噤口不言,潜运“纯阳无极功”,导引体内真气,渐渐纳入丹田。 张中顿觉轻松不少,眸子一亮,笑道:“武当张三丰果然天下第一,传下来的手段着实不差。”青书体内内力本就浑厚,虽经“六穴返魂”之术耗去不少,但他自幼被张三丰易经伐髓,经脉极为强健,又吃了剑冢中的蛇胆,积了不少精纯真气在体内,平日里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他达到“饿虎跳涧”之境,一经损耗,便立刻有潜在真气补上了,此刻虽未将耗损内力完全补上,但苦修数月,还是能得回的。 两人都是缓缓收功,青书但觉肺叶一片清凉,显是被用了上好伤药,心中感激,抱拳道:“韦法王,张道长,多谢两位了!”韦一笑桀桀笑道:“之前老蝙蝠欠你恩情,此刻算是还上了么?”青书苦笑道:“岳阳楼之约,就此作罢吧!”韦一笑正色道:“此恩非彼恩,安能如此?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也欠你一个人情,但却不能两清,岳阳楼我去,但你也得给老子做个事!”青书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话。韦一笑笑眯眯地道:“小兄弟,把那秘籍拿出来,借我看三天,如何?”青书苦笑道:“你没搜过我身么?什么都没有……”韦一笑不耐道:“谁会把秘籍藏在身上,说个地方,老蝙蝠这就替你取来。” 青书无奈的一摊手,说道:“韦法王,那册秘籍被一把火烧了。”韦一笑惊叫道:“什么?你竟把那本秘籍给烧了?”青书苦笑道:“这火可是你自己放的。”韦一笑疑道:“怎地是我放的火,小子,你莫要骗我。” 青书当即把昨天所经历的一一道出,只听得在座两人大是咋舌,韦一笑冷笑道:“你连我都打不过,如何与光明左使斗上百招的?”青书笑道:“韦法王,待我伤势好了,只须你不逃,定能击败你,你信么?”韦一笑见他说的笃定,不敢应话,只得哼一声,再不多言。却听张中沉吟道:“这么说,知道你杀死朱长龄和武烈的人,就只剩下那白观了?” 青书点头道:“没错,我昨晚大开杀戒,此时想来,当真有些不该。”张中笑道:“你若是编织谎言欺骗朋友,我才真瞧不起你。大开杀戒,杀人灭口,这倒没什么了。”他身为明教中人,原不拘礼法,只随喜好定人,杀人只在弹指之间,但却极重义气,是以对青书颇为赞赏。青书一愕,摇头道:“此举有伤天和,委实不妥。”他虽来自后世,但久读道藏,还是带上了道家的天人化生的思想,两世为人,诸般道理纠结在一处,视野虽然开阔许多,但不知不觉,已带上心魔,此行一路和白观通辩下来,又加上儒家仁厚宽和的入世思想,原先的果决也渐渐被理不清的思绪搅的优柔起来。他甚至时时在想:“我该做好一个怎样的自己呢?重生成人,又何须带上前世的影子?但是,是入乡随俗么?”带着这种念头,事到临头,就往往不知如何是好,是继续阴谋诡计?还是光明磊落?他看着杨逍韦一笑等人俱算是光明磊落,心中也向往着任侠江湖的豪情逸致,是以几次明可以不用那么麻烦,却是几乎九死一生。但他前世毕竟是商业巨子,对于投机几乎有着与生就来的天赋,此刻明教强势,并不弱于六大派,他与明教交好,其实所存心思,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而对于白观,他也确是真心相待,也确是希望能有这么一个好朋友,但白观却是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一时间,心里又大是迷惘。 张中听得他那“有伤天和”四字,冷笑道:“天和?高远莫测就是天,宇内一统就是和!杀了这几个人算什么?将来一统天下之时,兵锋所向,一掠便是伏尸百万!为的正是这‘天和’二字!和杀伤人命多少,委实毫无干系。” 韦一笑拍手笑道:“好,好一个天和!”青书身子一震:“高远莫测就是天么……?那么命呢?又是什么…?” 第二十五章 转变 正文第二十五章转变 张中淡淡道:“无可奈何,就是命。”青书身躯一震,脑中轰然作响:“无可奈何,无可奈何……”韦一笑听得张中这话,不知怎地,竟也是长叹一口气道:“我命由我不由天,那又如何?还是无可奈何……”张中知他自怜自伤,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蝙蝠,总会好起来的。”韦一笑似是感慨,又似是无奈,显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青书脑中却是隆隆大响,心里一股不甘之意涌上来:“怎么会是无可奈何?怎么可能?无可奈何,无可奈何……”他前世年纪轻轻,因阴谋害人而被人枪击仇杀,重生之后,本欲明哲保身,缩在武当一辈子不出山,但心中委实不甘就此默默无闻,此为一不甘;于是他便在武当有难之时,克服心中恐惧,挺身而出,打败强敌。而后下得山来,遇事之时,总是左右为难,心中踌躇,不知如何是好,此为二不甘;他脑中分作两派,一边是张三丰宋远桥等人谆谆告诫的仁义道德,一边是前世惯用的阴谋鬼蜮伎俩,但人生于世,总是对新奇的未知的事物产生极大兴趣,总想着去尝试,聪明人尤其如此,是以他每每遇难之时,总是强迫自己勇往直前,以另一种自己不擅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却连连受挫,此为三不甘。而好容易逃脱桎梏之后,又被卫璧暗算,然后好友决裂,秘籍失落,然后身受重伤,内力耗损,一腔怨火无处发泄,此为四不甘。 他脸色忽青忽白,呼呼喘气,好似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韦一笑和张中察觉异样,对视一眼,张中叫道:“不好,他似是走火入魔了!”忙伸出右掌,按在青书左肩,缓缓输入内力,护住他心脉。韦一笑却踌躇不前,张中喝道:“老蝙蝠,这小子功力太高,我压不住他,你内力虽然和他相冲,但你我合力,绝对能压服他内力反抗!”韦一笑一咬牙,望了一眼洞外武青婴的尸首,喝道:“他妈的,最多吸几口死人血!也要免跑这趟岳阳楼!”双掌抵住青书后心,缓缓将自己阴凉内力送入。张中知他嘴硬心软,其实是真心想救青书,当即微微一笑,催动丹田真力,输入青书体内。 青书只觉脑中一清,便觉后心冰冰凉的,脊椎一阵麻痒,十分舒泰,左肩一块却是有一道火热气流盘旋不定,温养心脉,他知是韦一笑和张中二人出手相助,心中感激。韦一笑倒还罢了,欠他一命,但张中却是于他毫无恩怨可言,但却不惜耗损内力出手相助,心中对张中好感不由又增加几分,只道要找个机会将这恩情报答。 他当即收束散落在经脉中的混乱真气,以“纯阳无极功”调理内息,终至平和,归于丹田。 缓缓吐了口气,他睁开双眼,望着二人笑道:“几次三番承蒙两位相助,感激不尽。”韦一笑冷笑道:“老子现在可不欠你什么了。不要千里迢迢赶到那岳阳楼了吧?”青书苦笑道:“韦蝠王大恩大德,青书感激不尽,又怎敢劳烦尊驾莅临岳阳?”又对张中拱手道:“张道长恩情,青书铭记于心。”张中和韦一笑对视一眼,心道:“这少年笑的这般苦涩,莫不是有甚心结?”张中皱眉道:“宋青书,我等费尽心力救你回来,怎地你自己却自暴自弃一般?愁眉苦脸的像个什么样?” 青书叹道:“无可奈何,呵呵,无可奈何…” 韦一笑看得大皱眉头,正欲说话,却听得张中喝道:“无可奈何又如何?能受磨砺者,恒为上乘,一旦得受大命,所行便俱不受常规所限。若如你这般稍见杀戮血腥,便妄自颓废自怜,岂不可笑?”青书知他误会,心中却愈发苦涩起来,而一股不平之气也涌了上来,心里暗道:“我这些经历,又如何能与人说?就算是说了,又有几人会信?只怕爹爹和太师傅,都只当我发疯了。”但只这般想,口中却道:“多谢张道长指点。”张中听他言不由衷,冷笑一声道:“天纵之才,清澈见底;无识之辈,浅而混浊。原先还以为是一块璞玉,此刻看来,不过半颗顽石罢了!”大袖一拂,转身大步离去。韦一笑看着青书,神色复杂,低低叹口气道:“我和张中尚有要事,你…好自为之,洞内水食具有。这‘流岚峰’虽然险峻,但以你轻功,养好伤后,也下的去。”青袍一展,便如巨大蝙蝠一般,飘飘荡荡的出了山洞,将武青婴尸首一裹,下的山去了。 青书苦笑一声,喃喃道:“我之深心,世人不知其实,世上庸碌之辈,我亦视同猪狗。” 他拾起床头野果,随意吃了几个,但觉入口甘冽,颇是可口,又忍不住多吃了几个,站起身来,打量了这山洞一会,便见只一张石桌,三张石凳,右首有着几个酒坛,青书走近前去,便嗅的酒香扑鼻,当即拍开一坛,也不管是何滋味,自顾自的狂饮一番。他内力高深,只喝的脸色酡红,却兀自神志清醒,当即又拍开一坛,仰天灌下,喝至半坛,方才有些醉意,头脑渐渐昏沉起来,再猛地灌进一大口,酒意入脑,身子一软,登时躺在地上,脑子里思绪纷飞,又如一团乱麻,一时间想到商道,一时间想到天道,一时间又想到白观所说的宽厚仁和,几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在他脑中交击碰撞,他双手捧头,痛苦的呻吟出声来。 蓦地,青书脑中轰隆隆的一声炸响,他眼神一阵呆滞,终究闭眼昏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已是深夜,青书但觉肺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却原来酒多伤身,身体自发自动的运内力相抗,牵动了伤势,又严重了起来,当即苦笑一声,取来药物敷上,顿觉一片清凉。他无心用功,脑中只在想:“我,我该怎么做?五师叔就要回来了……我该怎么做?!”他心乱如麻,蓦地跑出山洞,便见一轮明月皎洁无暇,挂在黑蓝夜空之上,繁星点点,竟是别样的安详宁静。他心中也一时静了下来,想到偶一月夜,他在小屋之中用功,心烦意乱,而张三丰却是闭关闭的久了,想出来松松筋骨,两人一老一小,不期而遇,便就着一些经典道学谈了起来,谈到后来,张三丰长叹道:“青书,若说武当三代弟子之中,以你最为颖悟,但你又似乎心中纠结了一股子挥之不去绵绵不绝的抑郁之意,只怕将来会成心魔…能告诉太师傅…你有何心事么?” 青书当时只是笑道:“太师傅,青书年纪轻轻的,哪有什么郁结不开的情结?您多虑啦。”张三丰摇摇头道:“你小小年纪,又有过几分童趣童真?唉,但愿是太师傅人老心糙,灵觉也不灵了吧!”青书忙道:“太师傅精神矍铄,身强体健,再活个一百年都没问题的!”张三丰哑然失笑道:“你这孩子倒挺有孝心,呵呵,你要记得,无论如何,要做真正的自己,还自己一个本来面目。”青书抬头看了看繁星明月,心中一时间宁静无比,随口应了一句,此刻细细想来,竟是一时间被震住:“还自己一个本来面目!” 他口中喃喃道:“还自己一个本来面目,还自己一个本来面目……我的本来面目…是什么?”他在峰顶上负手而行,苦苦思索,想了半天,突然间心念一动:“我何需为此烦恼,现在我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的,又何必强求自己?”想到此处,眼前登时大现光明。 他自辰时想到午后,又自午后苦思至深夜,在山峰上不饮不食,想得只是自己原来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将来又是什么样,山风猎猎,将他衣襟吹起,冷的他一个寒颤,丹田中的内力自发自动,涌遍全身,登时通体暖和,再无寒冷之虞。 他脑中蓦地灵光一现:“我周身内力自发自动的运转御寒,这便是本能。而我的本能,又有哪些呢?”想到这一节,思路渐渐清晰,他蓦地一笑,又想道:“其一,性命为立身之本,要保住性命;其二,武当与我休戚相关,必当令武当扬威江湖;其三,能有能力保住周围亲小朋友,五师叔一家,我是保定了;其四,若有余力,何妨运用智谋,以天下为棋局,博弈一番?哈哈,这四点,乃是最基本的,我若做不到,也只能怨自己没本事了。别的什么闲事,我管他作甚?我之心思,世人不知其实,世上庸碌之辈,我亦视同猪狗,人命如草芥,本就如此。天和天和,哪有什么伤不伤的!” 他想通此节,蓦地哈哈大笑,长啸一声,啸声悠悠如龙,传出老远,气息一时间顺畅无比,便是左肺之处也无甚疼痛。 昆仑山腰,一个秃顶黑衣人正趁着月光,观摩着一张纯白如雪的图谱,不时啧啧有声,忽听得这声,不由的吃了一惊:“这是明教哪位高手在吞吐罡气?不对,这是纯阳内力,莫非明教又多了一位新高手?”想到这里,脸色一时间极是阴沉。 青书积郁十数年的一口郁气吐完,顿时通体舒泰,大声叫道:“我宋青书,哈哈,没错,我宋青书回来啦!” ps:主角性格已定,之后情节照常…… 嗯,原先对小白的设定,全是以生活中一位险些失去的朋友为原型,然后叙述的,也是我们之前毫无缘由的成为了好朋友。呵呵,大家看得不爽之处见谅,以后不会出现这种莫名人物了,其实也只是想以此人稍微纪念一下来之不易的友情而已。 还有,有书友觉得本书没前途必仆,自行下架便是,不用到书评区去再重申一遍“下架”两字了,此类帖必删。删了之后,也请不要回来再说本人没有容人之量,既然您都不看本书了,那还在乎一条留言怎地? 呵呵,还是要多谢绝大多数书友的意见和支持!子缜会好好写下去的,不再任性妄为了。 第二十六章 疗伤 正文第二十六章疗伤 他这一声吼却没运上内力,但也在山峰谷地处回响不息,青书心结一解,整个人也似乎轻了几分,心脏仿佛从牢笼之中释放出来一般,遍体舒泰。 青书蓦地想道:“我这十几年,何尝不是自己把自己关在一个牢笼之中?如今饿虎跳涧,龙入大海,天高海阔,却是任我驰骋了。”他想到驰骋二字,便自然而然的想到绝世武功。这倒不是想取那“九阳神功”,先不说张三丰一生武学之基的“纯阳无极功”未必输给“九阳神功”,便是自己想拿到“九阳神功”,那也不知从何下手。昆仑山断崖何其之多,难道一一试过?一个不小心失足落下,莫非真的谁都有张无忌那般运气,从悬崖上掉下都能捡到秘籍? 青书的打算,却是让张三丰早日悟出太极功。要知此刻武当能和少林并驾齐驱,多有张三丰坐镇之功,而后世几百年却是共执武林牛耳,便可见出,太极功绝不输于达摩东传武学,较之九阴九阳,也不遑多让。 他从内衣处取出白绢,长长呼出一口气,唏嘘道:“还好这张白绢还在,否则又是一场大乱,这样也好,将来已备不时之需。”深吸一口气,左肺一阵疼痛,自嘲一笑道:“伤还没好,就想着纵横江湖,哈哈,宋青书啊宋青书,你野心还真不小!”说到这里,又不自禁想道:“白观说过不外传我杀朱、武二人之事,但我盛怒之下,百余人无一活口,便连武青婴也被灭口。呵呵,我这样作为,他想必会泄露出去吧!”长长吐出口气,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口中喃喃道:“传出去便传出去,我宋青书的确是杀了他们二人,也有交好明教之意。你不信我,莫非我还求你做我兄弟不成?”嘴角微微冷笑。 想到重入江湖之后,定是另一番风波,江湖上势必盛传武当宋青书杀人如草芥,结交明教魔头了。一时间只觉极是烦躁:“我把实情说出,爹和太师傅会相信我么?爹爹端方君子,定会…定会…”定会什么,却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叹一口气,转身回到山洞,见洞中空空阔阔,食水果酒一应俱全,心里不由苦笑道:“原本想让韦一笑一路护送五师叔等人回山,我和俞二叔还有他三人联手,当可败那玄冥二老之一,抢回无忌,此刻他救我一命,早已还清,我只能勉力一试了。 心中打定主意,也不多想,当即凝神静心,用起功来。 “纯阳无极功”乃是武当派一等一的内功,较那“武当九阳功”还要高上一筹。只有张三丰和他七名弟子修炼此功,三代弟子之中,只有青书一人,得张三丰亲自传授“纯阳无极”的奥妙。此功顾名思义,一在“纯”而一在“阳”,温温润润,绵绵不绝,将诸大阳脉生出的阳气汇在膻中气海,而后一路导引而下,积在丹田,久而久之,自成“氤氲紫气”,精纯淬炼之处,是天下任何一门内功都难以匹敌的,是以原书之中,光明顶之上,张松溪同殷天正比拼内力,便险些斗了个不分胜负,要知殷天正内功修为比张松溪要深厚了二十年,但比斗起来,优势却只有“厚”,而无“纯”。 此刻青书运使“纯阳无极功”,真气在经脉中缓缓轮转淬炼,竟是又精纯了一两分,经过左胸肺叶之处时,竟是暖烘烘的极为舒服。他微微一笑,缓缓运内力化开药力,伤口处冰凉冰凉的,而心房却是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内力行经处,皆是一片宁和,他缓缓收束张中和韦一笑散落在他经脉中遗下的真气,归于一处,淬炼之后,又归于丹田。搬运一个周天之后,但觉神清气爽,仿佛伤口也未有如何疼痛,又继续用功下去,几个周天下来,遍体阳和通透,神明清澈,正是“饿虎跳涧”“龙入大海”之后,逍遥无待,肆意驰骋。 “纯阳无极功”本就道家炼气法门,和他此刻心境一和,竟是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妙用来,寻常种种滞涩之处也畅通无碍,端的是无极无涯,生乎待我。 这般打坐到天明,方才缓缓收功,这一下竟将韦一笑和张中两道真气完全炼化,内力修为虽未恢复,但也省去一月之功。他微微一笑,察看伤口,便见创口之处,已然结痂,料来不出十日,伤势定愈。 他心境一变,仿佛天地间万事万物都变得生机勃勃:春花烂漫,阳光妩媚。鸟语啾啁,泉水流泻;溶溶池沼,映出无心白云。一草一木,一泉一石,均是安宁祥和,自己身处其间,顿觉和谐无比。 青书一转身,又转入一丛密林之中,枯枝败叶一地,春日的生机似乎尚未普照到此处,但他却觉得,即便这死气沉沉的阴森老林,也突然有了无穷意趣。他甚至听见了蝙蝠捕猎时的叫声,毒蛇交尾时的异响;而枯死的老木正在长出细小的嫩芽,蕴藉生意。 他哈哈一笑,大声道:“重生!这才是重生!我便以天地为棋局,和老天爷你对弈一局!”将身数纵,上到峰顶,运使轻功之时,微有滞涩,却无关紧要。峡中长风西来,激得他衣发飒飒作响。青书蓦地向着东方,划然长啸,啸声逆风远送,引得群山回响,经久不绝,昆仑山处,但凡高手都是听得,心中俱是一凛,俱是猜测此人为谁,却始终不得其果。不远处的杨逍闻得啸声,也是大为心惊,抬眼望去,便见月光之下,朦朦胧胧看不大清,只见流岚峰上一袭青影傲然挺立,不由暗自惊道:“老蝙蝠?他内力进益好快!”当即又转回洞内用功。 这般几日,青书仰观天地明晦,日月升落,俯视山川河脉,草木丛林,隐隐然觉得这天地,这万物,本来就是一个圆,且不论那“轮回”是否存在,也不论那“天命”是否暗中操纵着一切,四季轮转,阴阳交泰之中,却的的确确存在着那轮看不到摸不着的“圆”。他猛然间明白了张三丰所谓的“太极”二字,归结到底,还是一个“圆”。 他几日里勤修内力,竟又是微有精进,虽比之前要弱上一些,但却精萃纯炼了不少。又将这几日里连番大战好生的回想了一遍,脑中无比清晰的回放着一招一式,对那“体用”之道,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体味。 第七日间,他伤口的痂痕层层脱落,真气运转之间全无滞涩,他长笑一声:“想来这几日间,江湖上定然盛传武当派出了个败类宋青书吧!是时候出去了!”他心态完全转变,对这类江湖浮名也就毫不在意。便仿佛禅宗的“真我”境界一般,于万事万物无所畏惧,勇往精进,却圆融通透。 青书长啸一声,大袖一展,也不攀爬纵跃,便飘飘荡荡的落下峰去。 不远处,坐忘峰上,正在疗伤的杨逍听到啸声,蓦地一惊,又是忍不住出门观望,便见一袭青影直直从流岚峰上跳下,不时伸展袍袖,拂过长满青苔的峭壁,每一拂堕势便消减一分,而后堕势又增,他便又伸展袍袖一拂,则又消减下来,不多时便落了不下百丈。杨逍心中惊骇韦一笑手段高超,只怕已然盖过自己。当即定睛望去,蓦地发现此人身形较韦一笑要矮上许多,颇是眼熟,但绝非韦一笑那瘦长身形,心中细细一想,方才恍然大悟,这人竟是前几日和自己比拼的两败俱伤的武当弟子宋青书,心内一时极度震撼:“这人,这人进益好快,几日不见,不但伤势尽复,便连‘六穴返魂’之术也没影响到他多少!”蓦地长叹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真是老啦!”他见青书每伸袖一拂,都仿佛蕴藏许多奥妙在其中,但却恍如羚羊挂角,让人看不出来。 不过半刻钟,青书便已从高达千丈的流岚峰顶纵下,这一纵,将他毕生武学之精华用尽,他微微喘气,暗道:“便是以韦一笑之能,在此陡壁之畔,也只能攀爬而下吧!”心中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袍袖一展,想到自家行囊还在朱家庄中,甚至还有宋远桥手书与何太冲的一封信,心中苦笑,自言自语道:“秘籍到手,结果被烧。武当威名,只怕也堕尽。一行昆仑,所得所失,都成烟云吧!”也不打算去取回包袱,当即哈哈一笑道:“那包袱我已抛去,又何须重新担上?”一语双关,从从容容的大步踏走。 坐忘峰较之流岚峰要矮上许多,远远能见青书步履潇洒,逍遥而去,杨逍心内又是一震:“这少年只怕又得了什么奇遇,之前看他眉间积郁甚多,此刻却是仿佛卸下什么物事,勃勃生机从体内溢乎其外。若是等他功力恢复,我和他再行对上,能胜他么?”杨逍眉头皱了半晌,蓦地一舒,哈哈大笑道:“我想这许多作甚?好好疗伤用功便是!何况,这少年似乎于我明教无甚敌意呢!”大袖一展,又回到居所,静静打坐疗伤。 ps:剧情渐渐要发展开来,求推荐收藏哇~~~顺便提下,这两天有终身大事要处理下,咳咳,可能更新不会太稳定,但一定不断更。 第二十七章 三爷 “宋青书,武当大侠宋远桥之子,年方十四。相貌俊美,天资聪颖,武学天赋极强,一身内力颇是浑厚,更深得张三丰喜爱,武当上下莫不宠他。” 孤灯照下,一卷书帛上印着这样的字迹。小丫头嘻嘻笑道:“这个宋青书很有意思,鹤叔叔,你说若是把他抓来,武当派岂不大乱,派人四处搜寻他的下落?待到时机一到,再用他来要挟张三丰,武当一派则不足为虑了。” 矮胖敦实的汉子应道:“郡主聪慧,天下无双。只是……武当派绝非浪得虚名,张三丰那老道一身纯阳功力深厚无比,恰是我师兄弟的克星。将宋青书抓来,属下、属下只怕力有未逮。” 小丫头明璨璨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蓦地笑道:“鹤叔叔,那武当的张翠山可有踪迹了?” 那汉子应道:“据探子回报,张翠山,殷素素两人结为夫妇,有子名为无忌,正在赶往武当的路上。” 小丫头嘻嘻一笑:“无忌?无忌……嘻嘻,好名字,鹤叔叔,你去把那个张无忌抓来,然后逼问谢逊的下落。我看圆真大师对谢逊行踪,也十分在意呢。” 那汉子目光一亮,嘿嘿笑道:“是么?圆真大师对谢逊……” 夜无声,静无尘,晚风呜咽,大都城外,一匹快马绝尘而去。 小丫头歪了歪头,又是嘻嘻笑道:“青书,青书,嘻嘻。”她蓦地打了个哈欠,以手支颐,显是极为困倦了,不过半刻,她头一歪,躺在桌上睡得熟了。 却听得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个奴仆装束的抱剑男子走了进来,紧接着的是个胖大秃顶男人。那抱剑男子愁眉苦脸,叹道:“老二,郡主乏了,送她回去吧!”那胖子嘿嘿笑道:“老三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偏叫我来做这等活!”那抱剑男子低喝道:“老二!住口!”那胖子悚然一惊,先看了看熟睡的小姑娘,又四野望了望,见无人方才心有余悸道:“这话,这话的确乱说不得,郡主听到了可不得了。”抱剑男子摇头道:“你以后莫图嘴巴爽快,多吃饭,少说话。”说完之后,转身便走,那胖子嘟囔两句,将小姑娘抱在怀中,而后也随着抱剑男子走了出去,将小丫头小心翼翼的置放在铺了软垫的豪车之中,翻身跳上马车,那抱剑男子一扬马鞭,便听得腾腾腾马蹄声起,尘土飞扬间便走的远了。 ———————————————————————————————— 青书孑然一身,潇潇洒洒的大步前行,他此刻内力只有未受伤时候的七成,但却神完气足,眉间的带着一丝天然的洒脱,显然逃脱桎梏枷锁,任意去留。他也不再去三圣坳拜见何太冲夫妇,只信步而走,内力虽损,但轻功却愈发圆转如意,约莫走了四五日,便出了昆仑山脉。 青书风餐露宿,溯大河而上,初时只觉气候极是苦寒,浩瀚千里,渺无人烟,巨大盐湖时时可见,而后渐往东行,黄河水由清变浊,河道由窄变宽。再往东行,走了约莫一个来月,某一日但见滔滔河水翻滚不休,猛然间四处乱注,流离千里,万顷良田尽成泽国,数万灾民星散开来,挣扎呼号,遍野哀鸿。他正觉民众苦难,欲出手救几人来,但脑中蓦地轰然一响:“无奈奈何,便是命!”,但觉膝盖一凉,却原来河水决堤,已淹没到此,当即飞身纵上一棵大树,见树下河水浑浊,四处乱流,灾民们在水中扑腾挣扎,人间惨剧,这一刻也不知发生了多少,青书只觉心中一阵无力,但觉在大自然伟力之前,一人之力委实太过渺小,脑中一时间只被“无可奈何”四字占满。 他仰头望天,却被阳光刺的眼睛发疼,将眼垂下,却见远山之上,大群侍卫拱卫之间,一个身着蒙古官服的官员手指山下横流的河水,哈哈大笑,见那服饰,竟是总督一类人物,青书目力极强,定睛望去,便见这人油光满面,大腹便便,显然是用无数民脂民膏填起的。正恼怒间,忽听远远有人哀声歌道:“山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歌声苍凉顿挫,刺得青书心头隐隐作痛,回头看去,却只见万民哀号,却不见歌者踪影,不由忖道:“唱的是命,是无可奈何,但若无所作为,岂非永受苦楚?”他望着川流不息的河水中飘着的木板或浮尸,蓦地纵身跳下大树,足尖在一块三尺来长的木条上一点,又是纵出两丈,落脚之处却是一具尸体,再一点,又纵出数丈,如此这般,竟让他横跨整个灾区,武当派的武学精髓若要用四字来说,只怕还是“借力用力”,梯云纵尤为如此,借自身之力在空中转折自如,借外力就更加出神入化了。青书反复如此,纵到一座小丘之上,不远处便是那个被官兵拱卫着的蒙古官员。 那官员见青书从树上飘落,横渡数十丈宽的水面,登时大为惊讶,又见这人一身汉民装束,只怕就是江湖上仗剑杀人的豪杰,登时惊骇不已,忙呵斥众兵士拱卫回府,远远听得,竟是汉语。青书微微冷笑,心中仿佛明镜一般,这两人定是假公济私,吞没了赈灾的款项,才令大河修缮不济,坍塌致此,而他们却坐享其成,只须上报说天灾无可抗衡,如今顺帝暗弱,自以为仁德,又怎会怪罪?青书只恨得牙痒痒,他是商人没错,但商亦有道。这般以万民性命为饵,掉的这条大鱼,是天大的罪过,而非所谓渔利。 他打定主意,待得水微微退了,问明方向,召集了几十个难民,他虽年不足十五,但看起来却十分老成,这些难民见他手段,登时大声欢呼。一行人直趋总督衙门,趁夜闯入。那总督正与同僚听歌看舞,宾主欢洽,瞧见青书,不由大呼小叫,几个家人扑来,都被青书踢翻,众官四散逃走,但哪逃得过,一个个都被按住捆了。青书上座,叫过河监,询问为何不理汛情。那官员颤声应道:“此刻虽是初夏,但雨水甚足,以致水满,难免决堤,往年朝廷都有治水之策,但如今却是,却是还未拨下款来。下官…下官也不知从何治起呀!” 此话一出,早有难民大声叫骂,说他私吞赈灾银钱,要将他剥皮拆骨方泄心头之恨。青书将手一摆,声音顿时一肃,他冷笑道:“据我所知,这座府邸之下,尚存三仓粮食吧!大人爱民如子,何不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也求得死后功德无量…嘿嘿”他将“死后”两字咬得极重,那官员如何不知这是威胁之语,心里一时间极是害怕,只是想道:“这人…这人怎地知道,我…我有密室藏粮食的?”他不知青书打听衙门下落之时,将一个耀武扬威的师爷擒住,那师爷恰是其中核心人士之一,被他恐吓的全身筛糠一般发抖,登时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青书猛然一声大喝,将那官员狠狠往地上一掷,喝道:“你放不放粮!”那官员一声痛呼,连忙叫道:“放粮!我放粮!”心中却在暗暗叫苦:“那位大人怎地还不回来!?” 一众难民听得这话,当即大声欢呼,青书微笑道:“那还烦请大人领草民等一干人去领粮食。”又转头对一难民说道:“你去多叫些兄弟过来,将粮食给分发下去。”那难民大声道:“这周遭百里有八座粮仓,壮士,我等大可开仓放粮,召集河工治水!”青书扫他一眼,但见他五官颇是清秀,只是满面污浊,遮住他本来面目,听他这话,不由问道:“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那难民昂然道:“我叫李善长,表字百室,是安徽定远人,是前年逃难到此的。”青书“哦”了一声道:“李善长是吧,你说的倒也没错。大人,您意下如何呢?”心里却嘀咕:“李善长?这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怎地却想不起来了?” 那官员哭丧着脸道:“这是朝廷的军饷,我,我怎能下令……”青书微微冷笑,一抽长剑,将他官帽削下,散落一头乱发,直骇的那官员大呼小叫,青书微微冷笑道:“你放不放粮?”那长官吓得魂不附体,说道:“那是军粮,倘若放了,下官人头不保。”青书将明晃晃的长剑在他脖子上一比,笑道:“你若不放,这颗人头也是不保。总之都是不保,你想先死还是后死?哈哈,说不定你治水有功,还可将功补罪。”他连哄带吓,那官员挨不住,心中只叹:“那个煞星刚走,却来个更狠的!天啊,他怎么还不回来?”只得提起笔来,签令放粮。 青书令喻在手,当即令一干难民将府底粮食取出,分发下去,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他心中一阵满足,又见那官员愁眉苦脸,忍不住好笑起来。 他脑中蓦地灵光一闪:“李善长!莫不是那个李善长?”见李善长正领着一群难民将一袋一袋粮食抬出屋外,忙叫住他道:“李善长,你……”一时之间,竟又忘了说些什么了。 却听得屋外几声惨叫,便见一个筋肉虬结,极为雄壮的大汉醉醺醺的走了进来,左右手连连挥动,扫得十数个难民筋断骨折。却听他满口胡言:“总,总督大人,怎地贵府中多了这许多贱、贱民?”青书目光一寒,先吩咐李善长等待时机,将众难民悄悄领了出去,再伸指点住那总督穴道,一振袍袖,起身长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总督大人的贵客了吧?” 那大汉醉眼迷离,斜眼睨了青书一眼,傲然道:“你,你是何人?找…找三爷何事?”166阅读网 第二十八章 游斗 青书笑道:“小可…是总督大人请来办事的呢?”那大汉吃吃醉笑道:“办事?你个小娃娃毛都没长齐,能办什么事?”青书见他左脸处有一颗大黑痣,周身处处都是肌肉,虽然孔武有力,但脚步虚浮,显是一晚奢靡酒sè。看他适才出手刚猛凌厉,威力十足,一干难民碰着就死,挨着就伤,当是一流高手人物,往ri硬拼起来或许可以深厚内力敌住,可现在内力大损,却是难以硬接,心中不由jing惕三分,口上却嘻嘻笑道:“所谓有志不在年高,自古英雄出少年,三…三爷这话,未免将天下英雄看得轻了。” 那三爷听得一拍大腿,大声叫道:“好!现在的少年人愈发长进了!他妈的,老子十四岁那年上了师娘的时候怎地没人说这话?不过现在听起来真他妈舒坦!小子,你叫什么名儿?” 青书只听得微微皱眉,道:“小可宋青书。”他初次行走江湖,做过唯一的大事便是杀朱、武二家百余人,但也不知是白观谨守诺言还是西域路远消息闭塞,他一路走来,竟是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此事的传闻,是以此刻他尚自算是一个无名之辈,谅来说出真实姓名,也无人知晓。何况,此事乃是大大的好事,若在江湖上传出,武当派势必声威大震,而杀人之事,在武当诸侠看来,也能将功抵过。 哪知那大汉听得耳熟,摇了摇头,含糊道:“宋…宋青书?这名儿怎地一股子白菜帮子味!好似…好似哪里听过。” 青书悚然一惊,见他摇摇晃晃,似乎就要倒下一般,但却依然不敢轻举妄动,这三爷看来头脑简单,但明显一身外门功夫极是高明,达到了那“劲在意先”的境地,也就是一种本能的毫无意识的反抗,势必极为凌厉,自己内力未损之时倒能出其不意制住他,此刻却是不易,但也不惧他,只是这兀自躺在地上的几个侥幸未死的伤者和来往搬运粮食的难民,会遭了大殃。青书边和他闲侃,边使眼sè让李善长领人将伤者抬出府去,那三爷似乎是觉得眼前来来往往被晃的甚是心烦,正要出手扫死他几个,青书忙快步走上,搀住他手臂道:“三爷,我扶您进厢房休息,总督大人还在上边坐着,当着他面杀人未免有些不好。”那三爷伸出手指摇了摇,很认真的道:“总督?那算个毛,咱家王爷一根手指就捏死他,就是…就是小郡主那小丫头,都…都能踩蚂蚁一样,踩死他!”他又打了个醉嗝道:“你,你把这么多贱,贱民叫进来作甚。”青书见伤者走的差不多了,瞪了一眼尚自端坐的总督大人,将阿三缓缓引进内室,听得这话,脑中飞快转动:“王爷,郡主?还三爷?”嘴上却道:“总督大人素来爱民如子,这次却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心中却道:“王爷,小郡主。哼哼,这人必是那劳什子阿三无疑了。”眼中寒光一闪即没,心中已有计较。 手上不自禁的稍稍用力,那阿三斜眼过来,冷道:“小子,手劲挺大,你干嘛?”青书一怔,说道:“我没做什么啊。”那阿三挣开他手,上下打量了青书一番,满嘴酒气的道:“看你手劲不弱,脚步沉稳,眼神内敛,显然是个练家子嘛!要不要咱们打一场玩玩?”青书听得他这般说,心中巴不得如此,也好趁机制住此人,但口中还是道:“三爷,您…您是大人请来的贵宾,小可又…又怎能伤了你呢?”那阿三勃然大怒,大声道:“什么!凭你也能伤我?来来来,你若是伤了三爷一根毫毛,三爷包你家大人不找你麻烦!”说罢捋起袖口来,就要动手。青书心中一动,连连摆手道:“三爷,这比斗起来,可是拳脚无眼,动不动就筋断骨折的,还是不比了吧?”阿三头脑晕乎乎的,听得这话,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这小子是怕了!放心放心,我金刚门的‘黑玉断续膏’素有奇效,什么筋断骨折的,最多痛上两ri,就一并好了。”话音未落,便呼的一拳,便往青书胸口打到,这一招神速如电,拳到中途,左手拳更加迅捷的抢上,后发先至,撞击青书面门,招术之诡异,实是罕见。 青书听他身带“黑玉断续膏”,不由大喜,登时便yu将他擒住,取出“黑玉断续膏”来,但见了这一拳,自知内力大损,硬抗不得。他见识大涨,神明清澈,自然而然的步法一转,险险避过这一拳,左手竖掌成刀,蓦地向下一击,正正击在阿三右臂肘上,内力透体而入,阿三闷哼一声,长笑道:“爽快!爽快!”左手或拳或掌,变幻莫测,右手却纯是手指的功夫,拿抓点戳、勾挖拂挑,五根手指如判官笔,如点穴橛,如刀如剑,如枪如戟,攻势凌厉之极。 青书一时之间大觉吃不消,硬抗两招,几乎把手臂给碰断,当即只以步法和他游斗,蓦地屈身一钻,闪到房中玉柱后面,那阿三却是收势不住,一爪径直抓到玉石铸就的大柱之上,只痛得两眼金星直冒。他大吼道:“小子!你这是赛跑还是比武?”青书笑道:“轻功也是武学的一种,三爷您轻功没我好,也是无可奈何啊。”阿三怒的哇哇大叫,刚猛凌厉的招式层出不穷,青书知他一夜酒sè之后,势必难以久持,当即仗着轻功远胜于他,不住绕着内室转着圈子,时不时的暗运“绵掌”功夫,在阿三手臂或是大腿之上拍那么两下,内力透处,初时倒还没什么,可时间一久,那几道纯阳内力便似是毒虫一般在阿三体内钻动,直把他酒都给痛醒几分,急运内力化解。阿三怒道:“小子!这是什么功夫?”他这一仗打的极为憋闷,对方不与他硬碰硬的对拼,却使轻功游斗,时不时的还偷袭,在他看来,委实卑鄙无耻之极。其实这阿三轻功不弱,只是武当梯云纵何等神妙?张三丰和武当七侠之外,便数青书练的最为jing深,较之俞莲舟都不遑多让,这阿三轻功虽然不错,但也及不上玄门步法,方外妙术。 他连连怒吼,但觉脚下无力,方知昨夜放纵过头,但哪料到今ri苦果便生?阿三生xing好强,招数转折之间愈发凌厉刚猛,拳风四溢,劲气迫人,青书大为骇异,心道:“便是杨逍这等明教大高手来了,也只能游斗,伺机取胜,硬碰不得。”当即侧身闪躲,却不料手臂骤尔一疼,却是被阿三一招扫中,阿三哈哈大笑,右手臂蓦地暴长一尺,伸爪一抓,正正扣住青书左手手臂,青书大惊失sè,右手一掌震天铁掌,霍地拍向他,阿三正要运力掐断青书手臂,此刻见了这招,左手抬掌架住,身子一震,手臂不知怎地一松,断然喝道:“震天铁掌!你是武当弟子!” 阿三少时学艺西域金刚门,曾问及天下武功有哪几样能及得上本派外门神功,他门中长辈言及江湖中大多门派,不过浪得虚名,若是徒手,须得小心的是少林武当二派,少林主刚,武当主柔,然而老阳生少yin,老yin生少阳,练至后来刚柔并济,端的是威力无穷,两派之外,又提及丐帮“降龙十八掌”为天下至刚,惜乎失传,光辉埋没了;而崆峒“七伤拳”,刚柔并济,乃是一门绝顶拳法,内外兼修,练到绝顶处,无坚不催。金刚门功夫本就化自少林伏魔神通,这一番话听得阿三频频点头,那长老又极力盛赞几门武功,崆峒“七伤拳”“混元霹雳手”赫然在其中。而后又说到武当派“震天铁掌”乃柔中之刚,尤为难防,练到极处,一缩一震之间,无论外门神通抑或内家真力,均被震散,震天二字因而得来。“此掌功虽不及七伤拳七股劲力收缩鼓荡,无坚不催,但我门中不重内家修为,对这门内家掌力,尤要防备。” 阿三出道以来,杀戮无方,手下足有千条人命。一ri在洛阳城中,偶见大侠宋远桥出手惩戒恶徒,一掌拍向一块大石,掌力吞吐间,大石便断成数截,那恶徒吓得魂不附体,而阿三则是低头沉吟,料想这般掌力击在自己身上,想必也承受不住,此刻他见青书出手与宋远桥如出一辙,登时一惊,又是喝道:“宋青书,你是武当宋青书!”他这一喝如雷声滚滚,合府上下竟是都听得一清二楚,李善长领着伤员尚未走远,听得这话,低头沉吟:“宋青书?他竟说的是真名?”但伤者要紧,当即领着难民前往避难之所。 青书见他猜出自己来历,不由一惊,问道:“你怎知道我是武当弟子?”阿三神智已清,闻言也不答话,大喝一声,拳出如电,青书知他后劲不足,只以武当“卸力”之法应对,他内伤方愈,相对阿三而言,出手未免也是力道不足,每每都是险之又险的卸去力道,差之毫厘的避过猛招,而阿三则是一夜风liu,脚下发软,内力不足。两人各有苦处,拼得却是一个耐力了。 两人翻翻滚滚,又拆了二十余招,将好好一间内室弄得杯盘狼藉,各自气喘吁吁,青书蓦地轻笑道:“三爷,您还是束手就缚吧!”阿三怒道:“你胡说什么!”蓦地耳朵一动,喝道:“何方鼠辈!给老子滚出来!” 却听得哈哈一笑,一个短小jing悍的中年汉子从梁上翻身轻飘飘落下,身法之佳妙,令人叹为观止。 ps:呵呵,虽然没确定,但今天很开心。 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第二十九章 松溪 那中年汉子笑道:“鼠辈鼠眼看人,则天下人莫不是鼠辈,阁下武功高强,令人佩服。”他话里连讽带刺,阿三久历江湖,如何听不出来?当即冷笑道:“你能无声无息的潜伏至此,也算有几分本事,报上腕儿来吧!” 青书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走到张松溪面前施了一礼道:“青书见过四师叔。”原来这汉子正是武当七侠之四张松溪。张松溪摇头叹道:“你这孩子怎地还是这般多礼,三月不见,你又长高啦!”他见青书比斗之时耳听八方,竟能察觉自己到此,不由大是欣慰,见他这般施礼,心中一笑,便知此乃慑敌之术,这个师侄在外历练三月,果然大有所得。 师侄已然如此,何况师叔?阿三果然大为震惊,见青书和张松溪二人几成犄角之势,当即站在一旁,再不敢妄动,只是手心暗暗蓄力,欲待出其不意,突围而出。 青书摇头笑道:“四师叔先施展神通,把这奴才打发了吧!”张松溪似笑非笑道:“哦?奴才?”青书笑道:“汝阳王府的抹地擦桌,送水端茶的三个奴才,这位三爷排名第三。”阿三听得这话,全身剧震,似被戳住痛处,大喝道:“小子,你胡说八道!” 青书低低笑道:“四叔,这奴才一身外门功夫甚是了得,竟是少林正宗的金刚伏魔神通,大力金刚指修为之深,只怕空性大师来了,硬碰硬的斗,也斗不过他。”张松溪头脑转的极快,听得青书这话,全身一震,喝道:“兀那汉子!你可识得武当三侠俞岱岩!”张松溪心里怒极,这一声喝不自主的运上内力,便如雷声滚滚,震撼人心。 阿三心中一凛:“这人内力极高!”他虽然鲁直,但也不傻,听两人这般说,便已知晓这二人定然知道当年以大力金刚指捏断俞岱岩全身筋骨的乃是自己,与武当一派的仇恨端的是不死不休,这二人武当门下,哪能轻易放过自己?见张松溪双目瞪圆,满脸狰狞,当即冷笑道:“那个废人还没死么?没错,是三爷捏残他的,又待怎的?” 张松溪听得胸中热血澎湃,一颗心扑扑乱跳,好似便要跳出来一般:“原来害了三哥一生的人便在眼前!”目皉欲裂,正要动手,将此人毙于掌下,青书却低低在张松溪耳边说道:“四叔,这人身上有续骨接筋的灵丹妙药,须得生擒他方知始终。”张松溪一凛,心道:“没错,这人不过汝阳王府一奴才,看来三哥之伤,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起了生擒的心思,当即沉喝一声,掌出如风,也是一套“震天铁掌”,他这一套掌法的造诣可比青书要强的多了,刚柔并济,挥洒自如,加之深研武当“借力打力”之术,阿三“大力金刚指”神通虽强,但却因彻夜狂欢,又与青书斗了一场,消耗本大,一身外功使不出七成来,只斗得他心中极是郁闷:“这两人若是单打独斗,小的弱些,老子全盛时候,他是必输无疑。老的强上许多,但也未必能赢了老子。可偏偏这两人轻功这般高明。这时候老的下场,小的压阵,***,叫老子怎么逃!” 想到此处,蓦地发狠吼道:“***,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左掌右指,扣抓挖掘,俱是拼命招数,张松溪冷笑一声,绵掌使开来,掌势便似天际浮云,连成一片,绵绵不绝,那阿三招法虽狠,但也奈何不得张松溪。 青书在一旁一边运气调息,一边看着场中比斗,只看得大是点头:“四叔这是以逸待劳之法,他知阿三后力不济,便使绵掌卸去攻来力道,待他力竭再行反攻,和那阿三一般只知一味硬拼,委实云泥之别,胜负已定啦!”又想道:“这样看来,那原书之中的空性大师,也是个只知硬拼的莽撞僧人,对上四叔是必败无疑的。”他看得频频点头,张松溪研习武当绝技三十年,一身功力何等精纯,单使一套绵掌,只怕打上几天几夜都累不到他,但阿三使得却是极为刚猛的外门功夫,最耗内力体力,之前又是消耗极大,是以不过半刻便气力不济,张松溪觑见时机,蓦地欺身上前,“震天铁掌”掌力吞吐,一震一缩,印在阿三大腿之上,只听得喀嚓一声,阿三惨嚎一声,大腿腿骨登时被震成数截。张松溪想到三哥一生便毁在眼前这人手里,心中愈发愤怒欲狂,使个“绞”字诀,右手托住阿三右腿,左手搭上,一旋一扭一震,三下劲力勃发,阿三一条大腿筋脉尽断,骨骼经脉俱是纠结到一块去了,他哼也没哼,便自昏了过去。 张松溪冷哼一声,似乎余恨未尽,又伸腿踢了阿三雄躯两下,却听青书道:“四叔,咱们且搜搜这人,看看那灵药是否在他身上。” 张松溪疑道:“你听他说他身上有灵药的么?这等奸邪之人说的,只怕未必是真。”嘴上虽这般说,但仍是忍不住俯身去搜,不多时便翻出两个黑瓶来。那黑瓶乃是一块大玉雕成,深黑如漆,触手生温,盎有古意,单是这个瓶子,便是一件极珍贵的宝物。张松溪将黑瓶打开,小心翼翼的嗅了嗅,便觉芬芳扑鼻,十分清凉,但仍是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假的?” 青书心中也自疑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阿三,便道:“四叔,何不用此贼试验一番?”张松溪点点头道:“此话不错,只是这药若是真的,却是便宜了此贼。” 两人商议完毕,又叙起话来,青书问道:“四叔,你怎地到此来了?”张松溪笑道:“前日二哥飞鸽传书过来,说道五弟回来了,你可知晓?” 青书惊喜交集:“五叔回来了?”他虽知道张翠山定是在这段时间返回中原,但却不知具体时间,此时得到确切消息,一时间忧喜参半,沉吟道:“只怕一路上会多有宵小拦截。”心里却道:“我在昆仑山疗伤用了十余天,一路走来一月有余,最多过了两个半月,怎地五叔就回来了?希望张无忌别被那玄冥神掌打中才是。”张松溪笑道:“不错,我正为此事而来,得悉那‘五凤门’一干小丑有意造势,这便去打发了他们。却不料此地大水,耽搁了片刻,却遇见了你这小子。青书,你怎地到此地来了?这些日子你倒是长进不少,只是内力怎地弱了几分?” 青书长叹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即将昆仑山上发生的一干事情俱都说与张松溪听,便连与韦一笑生死相搏而未死,与杨逍相斗而相惜,而后怒火冲天,杀人百余,一一都说了出来,只单单隐瞒了白绢一事。张松溪起先尚未觉得如何,说到明教的时候脸色一变,但也未说什么,再说到愤怒杀人,终于忍不住色变道:“青书,你这手段乃是魔道所为,那些人不过是受人驱使,你又怎能多做杀伤?忘了你父亲怎么教你的么!” 青书苦笑道:“当时心里未曾多想,只是被打的火起,剑下便未留情。”张松溪阴沉着脸,蓦地说道:“此事你先别同你爹爹说,我替你先行瞒下,待得五弟之事了结,再同你算账。”青书早知这四师叔面冷心热,自己所作所为,除了杀了百余人,其他并无错事。至于明教,他心中早有算计,张翠山娶的便是天鹰教教主之女,自己结交一两个明教中人,定不会让几位师叔觉得如何,但父亲端方君子,这一关必定过不了,是以张松溪让他别和宋远桥述说此事。 这叔侄二人对视片刻,青书蓦地嘿嘿一笑,张松溪见状,也是忍不住摇头笑道:“你这孩子这般聪明,只怕我所思所想,都让你给猜中了吧!”青书忙道:“四叔渊深似海,青书怎地猜得出来。”张松溪被他一记马屁轻轻拍上,倒也颇为舒坦,摇头叹道:“那…那六脉神剑…真的被烧了么?” 青书道:“韦一笑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他既问我秘籍所在,定然没有找到,而他做事素来缜密,这一下毁尸灭迹,那‘六脉神剑谱’势必付之一炬。”张松溪叹道:“那就好,那就好,烧了就好。”顿了一顿,又问道:“你说与那‘六脉神剑谱’一同放置的,还有两部佛经?这是何解?”青书道:“当年一灯大师说这‘功夫’杀伐之气过甚,若身具戾气,习到深处,必然走火入魔,是以一卷《楞严经》,一卷《金刚经》,其间多含微言法意,皆为化去戾气之法。” 张松溪抚掌叹道:“当年东邪西狂,南僧北侠,端的都是高人风范!师尊提及当年得‘西狂’杨过大侠传授四招掌法,终身受用不尽。当真令人神往。” 蓦地,只听得阿三一声呻吟,悠悠醒转,青书笑道:“四叔,这奴才醒了!”张松溪手中不由紧了紧,握住黑瓶的右手一时间竟是有些微微颤抖。 ... 第三十章 序幕 此刻张松溪心中委实紧张到了极处,武当七侠情逾兄弟,俞岱岩一生之重便在这一小小瓶中,但他拿不准真假,只能以阿三试验,方敢用在俞岱岩身上。 阿三睁开双眼,便见武当派二人似笑非笑的望着他,yu要挣扎站起,却发现一条右腿完全无知无觉,将眼向下望去,便觉大腿根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他狂吼一声,大声道:“武当派的宵小,要杀便杀,爷爷绝不皱一下眉头!”额上涔涔冷汗堕下,却是再发出一丝声响。青书看得冷笑,运指如风,封了他全身血脉,阿三神sè一松,疼痛顿时减轻许多。张松溪皱眉道:“青书,你这是作甚?” 青书却不理他,只笑道:“阿三,这东西便是你说的‘黑玉断续膏’吧?我与你敷上。”张松溪心中一动,却不说话。阿三哼了一声,但见青书从张松溪处接过药瓶,左手从瓶中抠出指甲盖大的一块药膏,右手捋开他裤腿,便要敷在他腿上,登时忍不住道:“这么做没用的,须得将伤处断骨扶正,再运内力活血。敷上之后,还得以纯阳内力催化药力,方能见效。” 青书哈哈一笑,一拍阿三废腿,笑道:“阿三,这话我爱听。”一把扯过阿三右手,捻出阿三中指,笑嘻嘻的运力一绞,阿三指骨登时断成数截,纵然是被封了血脉,十指连心,也是痛得闷哼了一声。阿三怒吼一声:“他妈的,小子你干吗!” 青书却不理他,飞快的将他指骨扶正,将那块药膏涂上,催动“纯阳无极功”,为阿三化散药力。然后笑嘻嘻的道:“阿三老兄,您老人家一条大腿如斯庞大,想必会用去不少药膏,万一我三师叔不够了咋办?唉,所以左思右想之下,区区在下只能拿您中指来试验一番啦!”阿三听得连连怒吼,知道上了青书的当,竟将那敷药上药之法说出,当即狞笑道:“你道那废人有‘黑玉断续膏’就能恢复如初么?哈哈,真是天真可笑之极,他筋肉骨骼早被我绞在一块儿去了,残废十年之久,经脉和骨骼扭曲虬结,再恢复不了啦!”他知自己落在武当派手中,势必无幸,是以此刻也无所顾忌,言出怨毒。张松溪一掌轻飘飘印在阿三“百会穴”之上,阿三登时被打晕过去,他脸上浮上一丝忧虑,叹道:“青书,此人虽然有夸大之嫌,但也未必没有道理。” 青书皱眉道:“将三叔的骨骼重新捏断,然后再用这药为他接续断骨,不行么?” 张松溪深吸一口气道:“青书,无论如何,我等也要一试,便如你所言吧,只是三哥…三哥竟是还要受一次断骨之痛。”说到此处,眼睛不由湿润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武当七侠这等响当当的好汉?他们便是刀斧加身,也绝无惧sè,更不可能流泪去堕了师门威名。但俞岱岩残废十年之久,每逢yin雨连绵,打雷闪电之夜断骨处便疼得死去活来。俞岱岩固然极为硬气,一声不吭,但究竟疼得翻来覆去。除张翠山失踪不在之外,其余武当五侠ri夜在武当山上,又如何察觉不出来?一个个都只是暗自垂泪,心里暗暗期盼,一盼早ri找到灵药能续他断肢,二盼寻出真凶擒住,当着俞岱岩的面斩杀,为他报仇。今ri两者竟是几乎兼得,如何叫张松溪不激动? 青书将阿三扛在背上,随着张松溪一路走出总督府,那总督早就被一场打斗骇的魂飞魄散,青书正yu结果了他xing命,张松溪却一把拦住,说道:“这人乃是蒙人的蛀虫,留他对蒙人利大于弊。”当即点了那总督昏睡穴,径自出府,走不多远,便遥遥见李善长指挥着难民们来来往往,搬运河土,挖坑引流,铸坝堆堤,井井有条,水势渐渐被稳定住,心中一安。 那李善长见他二人忽然出现,忙不迭跑过来,问道:“宋青书是么?你还好吧?这位是?”青书当即将张松溪来历说了,李善长纵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知道武当七侠的大名,当即忙不迭的施礼,几人一番客套。青书微微笑道:“李善长,看不出来你居然还会治水。”李善长笑道:“大禹治水,疏而不堵,因而成功,而其父堵而不疏,却是失败。成败之事,其实往往只是一念之间而已。”张松溪听得击节而叹:“这话jing辟!蒙古鞑子堵而不疏,人心涣散,势必爆发出滔天大浪,是以鞑子定然灭亡!”李善长眼中jing光闪烁,蓦地一个难民兴冲冲跑过来,高声道:“李大哥!水势已经稳定住了!咱们这就去劫粮吧,也好快些投奔义军!”青书和张松溪对视一眼,一脸惊sè,正yu相问,李善长却淡淡道:“善长读书不多,也没有两位大侠那等武功,但两位高风亮节,善长却是极为佩服的。”顿了一顿,又道:“听说如今明教在江西湖南等地起义,乃是顺应天命的义举,老百姓无不响应,只是你们正道却说明教乃是邪教,是魔道。呵呵,不怕两位大侠笑话,善长之前早已议定,这便yu率众去劫了那几座粮仓,赈济之后,便南下投奔明教义军,虽无大能,但好歹也尽些绵薄之力。两位大侠若是要除魔卫道,善长这就引颈就戮。” 青书长声笑道:“你这时候还不是明教中人,即便是了,又怎会杀了治水功臣?”张松溪却是眉头紧缩,沉吟不语。李善长淡淡一拱手道:“今ri之事,若无宋青书,则我等皆无活路,善长在此谢过宋兄了。”说罢竟是头也不回,振臂一呼:“是好汉子的跟我来!”一众难民登时闹哄哄的聚在一块,就要随李善长去劫粮。 张松溪蓦地说道:“青书,这些人身无甲兵,对上蒙人jing兵只怕有死无生。”青书一拍头顶,大叫道:“忘了这事了!”忙运足内力,喝道:“李善长,且慢!”李善长脸sè一寒,苦笑道:“宋兄yu待如何?”青书忙道:“这里有总督令喻,可持之取粮,不必死伤人命。”李善长大喜道:“宋兄高义,善长至死不忘!” 青书将令喻交给李善长那一刻起,却突觉不对,心道:“这李善长随我一道胁迫总督签令,如何会不知道我有令喻在身?他这般作为,却是迫我自己交出,好手段!”心中顿时一凛,眼神不由的变了几分,又想道:“不愧是大明朝开国的宰相,和刘伯温一个级数的智者,以后须得小心这人。” 几人分别,张松溪和宋青书当即南下。方走了不过十里,青书忽道:“四叔,我们不要管那劳什子‘五凤门’的事了。我有一事,乃是当务之急!”张松溪奇道:“何事?这‘五凤门’虽然不济,但到底人多势众,不可轻忽。”青书苦笑道:“太师傅寿诞还有一月,我怕有宵小之辈,趁太师傅寿诞之ri上山,名为祝寿,实则逼问五师叔谢逊下落。”张松溪心中一震,沉吟不语。青书之前以为张翠山回来之时,张三丰正好寿诞,但实际上却是张翠山回来十数ri之后,张三丰方才寿诞。与韦一笑定下三月之约,皆因如此,此刻时ri估算错误,心里大急,生怕张翠山仍会被逼得自尽,便想遍邀武当好友为张三丰祝寿,然后得了臂助,未必就怕了那群人。 当下把心中盘算一股脑都对张松溪都说了,又道:“四叔,武当山脚下,势必不会有甚大碍,爹爹和六叔七叔都在的。”张松溪沉吟半晌,叹道:“青书,你想的比我深。”言下之意,却是同意了青书的建议。 张松溪又道:“那我列一份名单与你,你持我名帖去邀请诸位大豪,这十数ri间,也只能将荆襄、关中一带大豪请来。我亲去延请几位大德前来,当能无碍。”青书皱眉道:“四叔,您先赶上五叔。现在先写几份名帖与我,我去驿站遣信使送出去,而那几位大德,我亲自去请便是,虽然分量轻了些,但冲着武当七侠和太师傅的金面,他们当会到场。”他又指了指昏迷的阿三道:“这阿三之前喝醉,胡言乱语,说道有大高手拦截五叔……”张松溪悚然一惊道:“当真?怎样的大高手?” 青书满口胡诹道:“据言即便是二叔五叔联手,也难抗其锋。”张松溪心急如焚,当即道:“好,青书,这请人祝拳之事便交予你了。我去助二哥五弟一臂之力!”青书点头应了,两人当夜入了一处小镇,张松溪取纸笔写了十余封书信,交予青书,郑重其事的道:“青书,这十余天便辛苦你了。四月初九师尊大寿那ri,一定赶回!”青书重重点头道:“四叔,青书省得!”张松溪拍拍他肩,也不多说话,当即疾奔向南而去,不过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青书抬头看了看渐渐明亮的天空,东方启明星起,他微微冷笑:“高远莫测,就是天么?那我便同你斗上一斗!” 黄河河水渐渐纳入正规,奔腾不休,浪声如雷,青书迎着晨风,望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长河,喟然一叹道:“此刻悠悠风起,且看滚滚长河!” ps:大家多多推荐收藏~~ 让子缜尝一把新人榜第一的滋味吧~~ 第三十一章 回山 四月初七,清晨薄雾微湿。武当后山小径之上,一个青衫少年腰挎长剑,一路上山,步履轻快,似慢还快,韵律勃发之间,隐隐若含天地至理。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大侠宋远桥之子,武当宋青书。他将张松溪交代的事情都办妥,此刻正从武当后山小径一路回山。之所以从后山绕上,却是想念自幼居住的小屋,又知张松溪定然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或许连张无忌都救下来都难说。 “五叔是个正直迂腐的性子,此刻三叔续骨的药有了,武当又有强援,更兼准备充足,他当不会自杀了罢!至于张无忌…是个天生福大命大之人,若是二叔四叔五叔三人联手都挡不住那玄冥二老,仍中了玄冥神掌的话,我去偷了三派九阳功给他治病就是!”他心中这般想道,不多时便至一处山壁,攀过之后便是张三丰闭关的小屋。他长吸一口气,蓦地飘身纵起,纵了约莫三丈高下,势头便似已尽,但不知怎地,他竟是一个转折,竟是又升上两丈;如此反复两次,竟是又生生拔高五丈,青书右手一翻,正正勾住山壁石崖之上,微微用力,一个后翻,稳稳当当的落在山崖之上,远远望去,两间小屋已然隐约可见。 他心中一喜:“终于回来了!”快步向小屋走去。 青书推开小屋,却见一月未回,那一桌一椅一床一琴俱已布满了薄薄一层灰尘,书架上的书籍也是丝毫未曾动过;便知道张三丰闭关至少一月之久,若张三丰出关,则必然去小屋内考察青书武学进度,见青书不在,也会抽出两本道家典籍来读,而后令人将小屋内打扫干净。 要知张三丰一身修为旷古烁今,早已修至辟谷不食,吞津服气的境界,虽不能如神话中那些神仙一般不饮不食,但闭关一月不进水食,实属寻常。 仔细将屋子清理一遍,细细的将每本书一一擦拭,忽地目光一凝,注视在一本泛黄的小册子上,嘴唇开阖,将封面的几个楷字念了出来:“太极十三势。”这本小册子置放在倒数第二层,不在青书寻常看书之处,是以青书这四年来愣是没发现这册书。 青书目光一凝,心道:“势?” 翻开书页,却见一行字清俊挺拔,苍劲有力:“夫混沌之下,太极初生,而太极生两仪,两仪化四象,四象乃至八卦,化生万物,无所不包。余自通道德经典,悟九阳神功,而至于今,渐返本还原,晓太极精奥,知太极无法,动即是法,乃创此太极十三势。 青书喃喃念道:“太极无法,动即是法?” 一页一页翻下,青书方才知道,这十三势由“起势”引导气息,而至“抱球势”养足自身之气,而至“单推势”探势“托势”“扑势”“担势”“分势”“云势”“化势”“双推势”“下势”缓缓带动气机,因势成招,导引吐纳,结合“混元桩”“大圣桩”,而至“收势”,一套拳架打下来,神完气足,精神健旺。 这十三势动作锻炼人体八脉,而八脉又内连五脏,是以整个套路内含五脏八脉,外有五步八法,兼之功防十三组合,容合道家养身丹术,故谓“太极十三势”。 一页便述说一个势的道理,寥寥千余字道尽道家真意,其要领是:虚灵顶颈,含胸拨背,沉肩坠肘,舌顶上腭。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六合之中,神形具妙,动作之中,绵绵不断,如行云流,松沉自然;动静之中如棉里藏针,刚中带柔,柔中有刚,刚柔相含,含而不露;呼吸之中,开合自如,升降自然,深细长匀,息息归根。 倒数第二页详述练功要诀,讲明武功之道,存乎一心,不须拘泥招式,神意自然,绵绵不绝。夫唯不争,是以天下莫能与之争,盖从此理。 青书缓缓翻开最后一页,却见一行细楷:“此十三势包罗万象,繁复处可致千变万化。吾微藏道义其中,兹晦涩非常,妙则妙矣,然不能广于门人,实乃大憾。遂闭关七载,皆为述成绝学。光大武当门楣,在此一举耳!太极之道乃至简之道,神意在先,拳招内力皆为下品,是以太极拳必易学难精,而天下人皆可学之。顷此太极十三势,详录动静之法,高深繁复,推衍无穷,虽循意在劲先要义,乃有违太极之道,矛盾之下,几欲毁去,然集吾心血所成,不忍毁之,唯录之于此,留待有缘。” 下款写道:“武当张三丰。” 览毕,青书长长吐了口气,这册书内所述的,精深奥妙,晦涩难通,非大智慧不致此绝学。他暗道:“这武功并无确切招式,只有一个势字,只须换个拳架子,内里拳势不变,十三势便连绵不绝,而至无招无式,破无可破,端的厉害非凡。不知太师傅为何不将这功夫传予爹爹他们,却说与太极之道相违,难道真的艰深至此么?” 心下如此想,手上翻至第一页,走出小木屋,照着书中所述,牢记“太极无法,动即是法”八字,使“武当长拳”运个“起手势”,而后连绵不绝,虚灵顶颈,含胸拨背,沉肩坠肘,舌顶上腭,十三势连绵而出,“收势”之后,又周而复始,又换成“金顶绵掌”,将十三势打出。如此周而复始,武当十数种绝学尽数化入这“太极十三势”,忽地,青书丹田一跳,一股热流自丹田而起,经百会而过下阴,再至涌泉,周流而上,竟是不知不觉的走了一个周天,反复如此打了几遍。青书竟觉周身劲力澎湃,不吐不快,一掌轰然击出,击在一块大石之上,却无声无息。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清晰掌印在大石上纹理毕现。青书又惊又喜,如此阴柔霸道的掌力,竟是自己打出的么? 回到屋中,缓缓平复气机,运使“纯阳无极功”,盘膝而坐,修炼起内功来。 日渐西斜,而后天色暗下,月上梢头,繁星漫天;渐次星汉西流,清光转淡,启明星起,天空又泛起了鱼肚白。 风乍起,小木屋中,桌上的书册被吹的簌簌翻动,青书依旧闭目练功。 时间流逝飞快,青书仿佛切断了自身与外物的一切联系,无论鸟语花香,虫鸣蝉嘶,都激不起他心中一丝波澜。 这般过去了一夜,一声清啸如和煦春风,悠悠传来,体内真气竟是不自觉的轮转不休,青书眉头微微一皱,双目睁开,目光有若实质,摄人心魄,显是内力又有进益。他心道:“此刻内力虽未完全恢复,但也恢复了八成了!” 推开木门,却见武当诸侠俱在石屋外恭候,只听得“嘎吱”一声,板门缓缓张开,张三丰大袖飘飘,缓步踱出。 张三丰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别人,竟是十年来思念不已的五弟子张翠山。他一搓眼睛,还道是看错了。张翠山已扑到他怀里,声音呜咽,连呼:“师傅!”心情激荡之下竟忘了跪拜。宋远桥五人齐声欢叫:“师傅大喜,五弟回来了!”张三丰活了一百多岁,万事万物早已不萦于怀,但与这七个弟子情若父子,陡然间见到张翠山,忍不住紧紧搂住他,欢喜的掉下泪来。 青书见此情景,便已知道,那玄冥二老之一只怕是被三侠联手给退了去,也不由心中感动,他虽来自后世,但自穿越之后,日日与诸师叔相处,更陪张三丰坐了四年的关,可说这父亲母亲、几位师叔与太师傅,实是他心中分量最重的人。 他慢慢走到众人中间,拜倒道:“青书拜见太师傅,爹爹,众位师叔。”又单单对着张翠山施了一礼,笑道:“五叔,十年不减,你清减了。” 张翠山扶起青书,细细打量着他,眼角尚是微湿,笑道:“十年啦,小童儿也长成大人了!”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个缠着自己教他读书写字的小小孩童。 诸侠和青书一旁说笑着,看得张松溪嘴角淡淡笑意,青书心里愈发笃定了,也有些期待去见见那位原书中被四女爱慕的明教教主张无忌了。 张三丰嘴角含笑,望着徒弟徒孙们一旁叙话,心道:“老天真待我张三丰不薄,得享这百岁高龄,尚有天伦之乐,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 第三十二章 未雨 这般说笑,时间倒也过得飞快。众人服侍张三丰沐浴洗漱,换过衣巾,张翠山将娶妻一事禀明,张三丰见五弟子成家立业,老怀大慰,对殷天正也连连称赞起来。 张松溪前几日回山,已将“黑玉断续膏”一事禀明,武当诸侠几乎便喜极而泣,俞岱岩更是激动的难以开口。此刻禀明张三丰,饶是张三丰百年修为,早已到了波澜不惊的地步,也是欣喜非常,眉飞色舞,当即便决定要亲自运功,替俞岱岩接续断骨。张松溪随后便将大寿之日可能发生的事都陈述了一遍,张三丰大皱眉头,沉吟半晌方道:“松溪所言甚是,世上唯有人心难测,未雨绸缪,也是必要。老道本不欲铺张,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啦!岱岩的事,便缓一缓吧!”他说的轻松适意,武当诸侠一听,便知师傅成竹在胸,已然决定让进犯武当之人铩羽而归。 不多时,张三丰命火工道士上了一席素斋,青书首次入定,数日未进水米,也是饥肠辘辘,一时间众人倒是吃得尽兴。 正说到此处,一个道童进来报道:“天鹰教殷教主派人来送礼给张五师叔。” 张三丰笑道:“岳父送礼来啦,翠山,还不出去迎接宾客?” 殷梨亭道:“我随五哥一起去。” 张松溪笑道:“又不是金鞭纪老英雄送礼来,要你忙些什么?” 殷梨亭脸上一红,还是跟了张翠山出去。 青书一把拉过张松溪,问道:“四叔,一路可曾安好么?”张松溪笑道:“果然有个前来截道的高手,一手掌力阴毒无比,二哥和他对掌,竟是险些不敌,好在我和五弟上前搭了一手,那贼不敌我三人内力,重伤呕血,远远遁走了!”他说的轻巧,但青书与杨逍拼过内力,对其中凶险之处,心中了然,登时一凛,心道:“玄冥二老不可小觑!”又想道:“呵呵,那张无忌此刻定然在武当山上了。”张松溪说到此处,面色一沉,叹道:“蒙古鞑子里,竟然也有这等人物。看来我等坐井观天的太久了,竟然也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一般,唉,还须勤修武功啊…” 青书点头道:“吾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庄生此句,当为上佳。”张松溪哈哈笑道:“青书,你当你四叔是那种受不得挫的人么?那一战只会让四叔战意愈胜,而不是自暴自弃。”青书躬身下拜道:“四叔所言甚是,青书受教了。” 两人相视一笑,张松溪拍了拍他头,笑骂道:“把你爹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将来也做个儒侠么?”青书含笑不语,两人打趣了几句,又聊了会武学体味,各自回房不提。 当日下午,武当诸侠各自督率火工道人,各道童在紫霄宫打扫布置,青书则陪着三叔俞岱岩说着话。 自俞岱岩受伤之后,青书便时常陪着这位三叔一起聊天说话,无所不至,俞岱岩对这侄儿,也是十分喜爱。 此刻,青书正同俞岱岩说到五师叔张翠山,若有若无的提到五婶殷素素。他心中甚是害怕,张翠山若是知道俞岱岩一生乃是间接毁在殷素素手中,即便张无忌在场,俞岱岩伤药已得,依张翠山那迂腐性子,只怕仍会自刎已全其义。是以此刻便欲先告诉俞岱岩真相,让俞岱岩为之隐瞒。 俞岱岩听得青书老是提及殷素素,当即打趣道:“你这孩子,也到了年少慕艾的年纪啦,可别尽盯着美貌女子看,她可是你五婶。”心中却道:“时光流逝,这孩子也这般大啦!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个十岁小孩儿,现在却是个翩翩美少年了,呵呵。” 青书笑道:“三叔,你有所不知,侄儿是在想,五婶若是男儿装扮,与五叔可有三分相似呢!” 俞岱岩目光一凝,摇头道:“青书,你是想说你五婶将龙门镖局灭门的事么?我已知晓了,当时她未脱邪道,此刻却是武当张五侠之妻,你莫再说了。” 青书沉吟道:“三叔明鉴,青书不明白的是,五婶无缘无故为何要将龙门镖局灭门?还要装作五师叔的样貌?难道真如五师叔所说,只是激于义愤么?我不大相信……” 若是换作旁人说这话,俞岱岩势必大怒,斥其居心不良,想要挑拨自己与张翠山的兄弟之情,可宋青书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幼便多随他聊天解闷,解了他不少寂寞,亲密无间。此言一出,俞岱岩当即陷入沉思。 半晌,俞岱岩颤声道:“青书,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青书面露不忍之色,轻声道:“三叔,青书前几日和四叔合力擒住一个大汉,正是当日捏断您全身筋骨之人。” 俞岱岩已听张松溪说过此事,当即点头道:“不错,四弟已同我说过此事。那人现在何处?”说到此处,声音已是微微颤抖。 青书道:“那人被我打断全身骨骼,安置在洛阳王家。三叔,青书原先便甚是疑惑,而后趁送信之机明察暗访,得知当日伤你的人,正是五婶与其乃兄殷野王。”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却见俞岱岩脸色惨白,嘴唇不断哆嗦,忙道:“三叔,你且听我说,明日乃是太师傅寿诞,势必有江湖人士上山,名为祝寿,实则逼供五叔,一场争斗绝难避免。青书只盼,只盼三叔届时莫要将此事说出,待过了那日,再与她计较不迟。” 俞岱岩面肌抽搐,喃喃道:“这么说,我猜对了么?”又低声喝道:“你!你为何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你让我如何全这武当七侠之义啊!”身体颤动,但手足却动弹不得,挣得面色通红。但总算他理智未失,不曾高声大呼,若不然引得其余诸侠至此,则事情势必提早暴露。 青书不料他竟是如此激动,骇的出了一身冷汗,按住他肩,一股精纯之极的真气透体而入,助他安抚心神。 渐渐的,俞岱岩渐渐静下来,惨笑道:“我一个废人,能动的也就这张嘴了。呵呵,青书,你放心,俞岱岩以后便是一具苟活世间的行尸走肉,不言不语,不说不笑就是啦。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青书心中忐忑,猜不中俞岱岩心中所想,一时间站立不动。 俞岱岩冷冷喝道:“你非要我自裁于此,方才如意么!” 青书跪倒在地,冷汗涔涔,哽咽道:“三叔,四叔已将灵药夺回,你…你又何必…何必如此呢?” 俞岱岩全身一震,颤声道:“是…是啊,我残废半生,有灵药医治已是承天之幸,报不报仇的,看在五弟面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喃喃自语,忽悲忽喜,忽笑忽怒,蓦地一声长叹道:“青书,你说的对,此事先行搁下。明日师尊大寿,我等如何御敌却是当务之急。”青书道:“爹爹和几位师叔想必都有计议了吧!” 俞岱岩点了点头,叹道:“你这孩子愈发聪明了,真是长大啦,呵呵,我等昨日商定,在诸方英侠豪杰众目睽睽之下,来人必不敢轻触武当之锋,所提无非便使以武相较,单打独斗我武当派何时惧过他人?若是斗阵……青书,你过来,三叔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了。武当九阳功师傅迟早要传你,嗯,明日既有大战,我便传你真武七截阵的武功。” 青书讶道:“竟然是由我替三叔上场么?”俞岱岩含笑道:“当时我等七兄弟商议坐定,一人手中写了一个人名,竟然都是‘宋青书’三字,青书,武当的将来,全在你一肩之担!”青书听得心怀激荡,躬身下拜道:“还请三叔赐教。” 口述了半个时辰,俞岱岩方才将这一套武功传予青书。 俞岱岩笑道:“青书,你悟性之高,与我当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你学的虽快,但须记住,这套功夫讲究的是相互配合,自我习得以来,便从未用过,唉……”说到后来,满脸惆怅之色。 青书劝道:“三叔,待得此事揭过,太师傅就亲自运功,替三叔你续骨,料不出数年,武当七侠声威又可重现武林!” 此话一出,纵然俞岱岩残废十年,心如死灰,这时也不由的面带激动,重重点了点头。但而后又面色一黯,挥手道:“青书,你先出去罢,我要好好静静。” 青书一怔,见俞岱岩双目紧闭,眉头锁起。也不多言,当即拱手告退。 出得房来,游廊回转,不多时便至大厅,但见厅堂上下喜气洋洋,武当六侠各个眉开眼笑,张翠山正被簇拥着写一副寿联,师兄弟间一片祥和。 青书挥手找来几个道童,道:“明日或有宾客前来贺寿,你们且多备些桌椅板凳,切莫失了礼数。” 众道童应了,青书遥目望向远方,嘴角划过一道冷笑。 第三十三章 无忌 时值初夏,武当山上,松柏青青,夕阳之下,斜晖脉脉,静悄悄的辉入雅舍之中,宋远桥端坐堂中,轻轻端起一杯清茗,低头啜饮一口。他站起身来,微微掸了掸袖子,走到窗前,望着夕阳西下,嘴角淡淡划起一丝微笑。 门吱呀一声响了,张翠山牵着一个俊秀童儿的手走了进来,笑着道:“小弟见过大师哥。”那童儿也道:“大师伯好!”宋远桥素有君子之风,此刻仍是微微欠身道:“五弟,无忌,你们好。”张翠山早知这兄长素来注重礼节,微微一笑道:“大师哥,青书这孩子呢?” 宋远桥摇头微笑道:“这孩子不知从哪惹来一身野性子,现在都见不到人!”张翠山笑道:“青书这孩子年纪轻轻,一身修为殊不弱于你我,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师哥有子如此,可真是羡煞小弟呀!”宋远桥听得嘴角含笑,但仍是谦逊道:“无忌浑金璞玉,聪明过人,好生雕琢,将来又是一代宗师,这话可是师傅说的,无忌当要勉之。”那童儿听得这话,脆生生的道:“无忌谢过大师伯夸奖。”宋远桥摸了摸他头,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又道:“五弟,你找青书有事么?”张翠山叹道:“如四哥和青书推断,明日势必有人上山逼问,我乃此事发源之始,而各位师兄弟又是武当支柱,都是脱身不得。小弟怕有宵小暗害我家小,素素武功不弱,自保有余,但护住无忌却是不行,所以想将无忌托付与青书。”宋远桥沉吟半晌,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五弟所虑,诚须详思。也罢,无忌今晚便宿在青书那儿吧!也让他们师兄弟好好亲热一番。” 张翠山喜道:“多谢大师哥啦!”宋远桥回礼道:“哪里,哪里。”两师兄弟又寒暄一番,无忌便被留在宋远桥居所。 青书回到小屋之处,又翻看了一遍“太极十三势”,细细思索一会儿,又将书阖上,放回原处,脑中静静回忆这“势”的转变。 这“势”,便是一种“架势”,并无固定招式,能以此法行任何招式,往往能在不同招数间生出从所未有又不可思议的变化。可说,这“十三势”包含天下任何变化,推衍而下,几乎无穷无尽,能守住任何攻势;便如独孤求败那“九剑”一般,破尽万法,若二者相遇,则看哪方明悟更深,方能决出胜负。 青书长吸一口气,一套绵掌缓缓打开,漫如云霞,掌中却藏了一个“探势”,柔劲之中带着一股子刚劲,这一套柔如浮云一般的掌法顿时变得刚柔并济起来,竟而生出不可思议的妙用来。 青书又惊又喜,又换了一个“云势”,掌势一变,竟是滞涩如泥沙拖地,但掌风绵黏,沉重异常,竟是带出丝丝罡风,青书心里一动,手上不由加重加快几分,几下招法使开,竟是拿捏不住,手掌不听使唤的便要印在身上,一掌印在一棵大树之上,登时打出一个五寸来深的掌印,几乎便将大树击穿,但树干却丝毫不动,连叶子都没落下一片来。青书却被反震的胸口气血翻腾,不由的大骇:“这等掌力,若是打在人身上,哪里能活?”他知这“太极十三势”神妙无方,但所求内力也是极强,适才自己驾驭不住,顺势一掌击到大树上,委实险到极处,若是一个拿捏不住,极有可能反噬自身,轻则重伤,重则毙命。 他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昨日练这功夫未使足气力,不知其害,好在今日试练一番,不然比武之时使出,只怕活着下场都不能!太师傅所言慎用,果是如此。”他小心翼翼的展开拳架,融入下一“势”,这次内力运使不足,倒是足以驾驭,一势一势换下去,发现这十三势中,“起势”“抱球势”“单推势”“探势”“托势”“扑势”“担势”“分势”“下势”“收势”自己可运用自如,而“双推势”“化势”“云势”却是力有未逮,施展开来,只怕便是自寻死路。 青书寻思道:“能用出十势来,已然有许多妙用,那三势太过神妙,我却是修之不成了。这‘太极十三势’拳法不是拳法,内功不是内功,却与两项挂钩,当真是奇妙之极,太师傅学究天人,此功当为‘太极拳剑’前身。我提前修习,只须不使足力,应当有益。”他适才虽被反震的气血翻腾,但后来拳架配合渐渐精熟,丹田中竟是又生出丝丝真气,滋养全身,顿觉精神健旺,一套拳打下来,神完气足。 他抬头看了看天,忖道:“天色不早,回雅舍去吧!”信步而走,不多时便回到居所,却听得一声浑厚声音传来:“青书,你回来了么?”青书见宋远桥坐在堂中,正与一小童儿相谈甚欢,当即躬身一礼道:“见过爹爹。”宋远桥笑道:“青书,你过来。”伸手一指那小童道:“这是你五师叔之子,张无忌。”又对着张无忌说道:“无忌,这是你宋师兄。”无忌睁大双眼,打量着宋青书,蓦道:“宋师兄,你长得真好看。” 青书心道:“这张无忌扮相可不差呀!”但听得这句,不由的哑然失笑道:“无忌,你过奖了。”又道:“爹爹,无忌怎地在此处?”宋远桥淡淡道:“明日格局危险,他便随你一道。嗯,你三叔已将阵法传你,待我等几人布阵之时,便由你太师傅看护他。”宋远桥说的简略,但青书聪明过人,又如何不知他意思?当即笑道:“无妨,今晚无忌便随我睡吧!” 宋远桥点头道:“我在你房中新铺了一张床,你们师兄弟今晚好生说说话。”无忌拍手笑道:“好呀好呀,早听爹爹说宋师兄功夫高强,正要请教呢。”宋远桥平生不喜动武,听得这话,眉头微皱,哼一声道:“青书,好勇斗狠之事,以后少做。” 青书忙道:“谨尊爹爹教诲。”宋远桥一拂袖道:“我乏了,你们退下吧!”青书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携着无忌的手退出大堂。 无忌悄悄问道:“宋师兄,大师伯刚刚发火了么?”青书苦笑道:“你以后可千万别说我武功高之类的话,这话他们同辈间说说还好,换你说来,我可免不了挨骂啦。”无忌奇道:“为什么?”青书笑道:“我爹爹平生以儒家经典修身,向来礼数周全,不喜争斗,又半修道家,那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已不知道被他唠叨了多少遍,头疼啊头疼。” 无忌听他说的有趣,不由的也笑道:“我看大师伯对着谁都要施礼,真的累得慌呢。”青书哈哈一笑道:“你这话莫让我爹爹听到了,他端方君子,可不喜欢背后说他坏话的人呢。”无忌笑道:“我才不怕呢,这可是你先说起的。” 张无忌是个自来熟,不多时两人便混的熟了,青书带着无忌在雅舍周围逛了一圈,但见初夏之际,虫鸣鸟叫,和风吹动絮絮枝条,沙沙作响,反衬得周围静谧非常。 无忌笑道:“武当山上景色真美,竟是不输于冰火岛呢。”青书心头一动,问道:“冰火岛?是你们这十年来住的地方么?”无忌道:“是啊,冰火岛冬暖夏凉,丛林里都是珍禽异兽。夏天的时候,高峰顶上有好多积雪,一路往下看,由白变黄,再由黄变红,很是好看呢。”青书笑道:“离开冰火岛这么久,想那里么?”无忌神色一黯,竟是长长谈出一口气,道:“其他的倒不怎么想,只是想义父了。” 青书问道:“你义父还留在那里么?”无忌叹道:“是啊,义父说他仇家太多,回来只怕会连累到我们。” 青书见他愁眉不展,不由笑道:“你义父乃是有大本事的人,他既不愿回来,谁劝也没用。所以,无忌,中原形势风雨欲来,你须得好好习武,方不致丢了你义父和爹妈的脸面!” 无忌听得这话,重重点头道:“宋师哥,我知道了!”歪了歪头,又笑道:“义父教了我好多功夫,不知道比起武当派的功夫是强是弱。总之爹爹是打不过义父的。”青书正色道:“我武当派功夫愈练愈强,我爹爹此时便未必会弱于你义父,而太师傅一身功力更是如山高,如海深,号称天下第一,绝非你义父可比。” 无忌不由有些不服气,哼道:“义父传给我的功夫可妙了,不信你看。”伸出右手,在自己胸口连点数下,“膻中”“巨阙”“肩井”三处大穴被点,登时全身动弹不得。 不到半刻,便见无忌小脸上青气一闪,他欢呼一声,蹦了两下,得意洋洋的道:“宋师哥,你能自己解自己穴道么?”青书看得大是讶异,不由奇道:“这功夫我倒还真不会。自己解自己穴道…你义父传你的?” 无忌傲然道:“那是当然。嘻嘻,宋师哥,厉害吧?”青书随口敷衍:“厉害,厉害。”脑中却想:“哪一派的功夫竟有如此妙用?”无忌见青书神思不属,只道他被义父手段震慑住,当即笑道:“宋师哥你不用灰心,武当派的功夫也是极强的,太师傅这么厉害,有朝一日你也能和他一样厉害的。” 青书见他误会,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却听无忌又道:“义父这门功夫说来也没什么奇处,我教你几句运功口诀,体内真气不散,要解穴还是很容易的。”也不等青书说话,当即将口诀道出。 ... 第三十四章 玄冥 正文第三十四章玄冥 清脆的童声朗朗读出一段非歌非赋的句子来,字句间错落有致,抑扬顿挫,读来竟是颇为华美。青书凝神细听,忽觉这词句之妙,竟宛如一位大文豪生花妙笔所作,浑然不似江湖草莽人士,词句粗糙,却一目了然。 青书听完之后,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笑道:“原来这也不难,不过体内真气运行的一种法门,不过却是当真穷极变化了。”说罢也是连点自己数处大穴,脸上青红交替一闪,瞬间便冲开了穴道。他内力极为强劲,悟性又高,一听便知如何施为,不过刹那间便冲开穴道,只把无忌看得目瞪口呆。想当初韦一笑当初点他穴道,都未能制住他多久,其中纵然有阴阳相克之理,但究竟还是他内力强横,绵绵不绝。 此刻得此解穴之法,纵然是内力远强于他的高手点住他穴道,他也能在一时三刻之内,冲开穴道。青书笑道:“无忌,这套功法果然神妙,是你义父自己创出的么?”无忌摇摇头道:“是义父的师傅教他的。”青书一凛:“成昆!他竟有这等能耐?有什么功夫能自己解穴的?”心里这般想,却故作不知的问道:“你义父的师傅,想必极为了得吧?是谁啊?”无忌眼中蓦然闪过一丝恨色,沉默片刻,却不说话。青书知他不愿提及谢逊毕生惨事,仰天打个哈哈,又笑道:“呵呵,无忌,这事咱先不提。师兄问你个事儿,你是把自己看作武当弟子呢,还是明教中人?” 无忌听得这话,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一双清澈的眸子茫然起来,他问道:“一定要分清么?”青书笑道:“呵呵,我先与你说我自己吧。我自幼长在武当山上,爹爹和几位师叔,还有太师傅都对我宠爱有加,我学的是武当的武功,脚下踩的是武当的土地,吃的是武当山上种出的粮食,喝的是武当金顶流下来的清泉。你说,这一方土地生我养我,我有责任去守护她么?太师傅和爹爹他们授我武功,教我读书识字,我有责任用我学到的东西去捍卫他们的尊严么?”无忌听得愈发迷茫起来,问道:“我…我是在冰火岛长大的呀…我也要去守护冰火岛么?”青书摇摇头道:“人不能忘本,饮水思源,唯此而已。我且问你,假如你还未离开冰火岛,你们四人住在一起,若有一天,有外人来了,你当如何?”无忌紧皱眉头,看了一眼青书,发狠道:“他们若来,我就和爹爹义父打跑他们!” 青书失笑道:“人家可未必有恶意,说不定只是迷途的旅人,或是遭了海难的水手,你如果赶走他们,他们可就活不下去啦!”无忌眉间茫然,喃喃道:“可是,可是师兄你说的要守护生我养我的土地呀!”青书笑道:“没错,因为生我养我的土地上有我的亲人,有我的同胞,如果有人来侵占,伤害了我的亲人和同胞们,我们自然要奋起反抗。然而,如果他们只是想和我们比邻而居,和和睦睦的一起生活的话,那便是包容他们,又有何妨?” 无忌蓦地拍手笑道:“师兄,我明白啦!” 青书笑道:“你明白什么了?”无忌道:“师兄你是要无忌不要忘记,自己的父亲是武当张三丰的弟子,娘亲是天鹰教教主之女,义父是明教的金毛狮王!”青书眼含笑意,悠然道:“然后呢?”无忌道:“然后无忌就要好好的学功夫,不让义父还有爹爹娘亲他们受到伤害。所以无忌是武当弟子也好,是明教中人也罢,都不重要了。将来要是想入明教就入明教,要留在武当就留在武当。”张无忌胸襟自来宽广,此话一出,青书心道:“张无忌虽然优柔寡断,但有时候却还算洒脱。”嘴上笑问道:“没有别的了么?”无忌茫然道:“还有什么?”青书正色道:“你还要记住,你是一个汉人。一路上你也看到了,蒙古鞑子肆意屠杀咱们汉人老百姓,他们并不想和我们和睦相处……”无忌笑道:“我明白了,难怪爹爹和二师伯时常都说要把蒙古鞑子赶出中原!” 青书长长吸口气,道:“这是普天下所有汉人最为迫切的。无忌,你知道么,明教…在其他正道人士看来是恶徒,是邪魔。可是在百姓眼里,明教却是英雄,是豪杰,因为他们大兴义兵,对抗蒙古鞑子!”顿了一顿,又喃喃道:“你爹爹和你娘亲在一起,在其他人看来,他或许是大逆不道,甘于淫邪,即便是我爹爹他们,也多有不满。可是,在我看来,这却并非如此,因为…这正是正派和明教和解的一个契机…”抬头看了一眼月色,又看了看一脸迷惑的无忌,青书淡淡笑道:“无忌,说这些你或许不大懂,但我心中却已有了一个计划,呵呵,这时候说这么多也是无用,你只须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背弃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说到朋友二字,不由顿了一顿,心里微微冷笑:“白观,我并未如何对不住你,你不听我一言而弃之,是你不仁,却非我不义。” 无忌奇道:“朋友?爹爹也时常这么说,只是什么叫做朋友呀?”青书一愕,随即想到此子自幼在冰火岛长大,并无同龄人相伴,当即笑道:“朋友两个字被人惯用,但却远非字面上那么简单。无忌,假使来日你像对你义父和父母那般去对待一个人,那人便是你的生死之交;而朋友之间,贵乎交心,能交心者,即为真朋友;余子皆不过泛泛之交,嘴上道朋友,心里却不是。” 无忌蓦地笑道:“宋师兄,我们算不算交心呀?”青书笑道:“我把这些都告诉你了,那当然是把你当朋友啦!”心里却纳闷道:“以前看书时,都颇有些痛恨这张无忌,但这时见面了,却是完全令人生不出讨厌之感,相反还颇有亲近之意。” 无忌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宋师哥,刚刚你问我义父的师傅是谁,其实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他师傅所作所为简直禽兽不如,说出来简直是天地之羞。义父一生便是毁在此人手里,这人姓成名昆,外号混元霹雳手,你想必也是知道的。”青书故作不知道:“原听爹爹说过谢逊当年冒成昆之名,却不想这成昆乃是谢逊之师。他们反目成仇了么?”无忌登时把谢逊成昆之间的恩怨情仇一一道来,山风微冷,衬着无忌微显稚嫩但却沉静无比的童音,倍显阴冷。 纵然宋青书早已知晓事情始末,此刻听无忌这般说来,也是觉得惊心动魄,尤是成昆借酒奸杀谢逊妻子,灭杀谢逊满门那一段,在无忌迥异于常的沉静童声之下,便恍如身临其境的亲自经历一般,所见所闻,令人发指。 时光不知不觉便流过许多,夜空一澄如洗,繁星漫天,无忌说着说着,后来竟是怔怔流下泪来,哽咽道:“义父一世英雄,到头来却落得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孤岛之上,连个作伴的都没有。” 青书拍了拍他肩膀,正欲说话安慰,却忽觉身后有异,忙一把拉过无忌,滴溜溜的一个倒旋,果是避过一掌。他修习“太极十三势”,十余年武当武学亦已炉火纯青,渐入不见不闻,神明遇敌的境地,是以那一掌虽然凌厉无声,迅猛绝伦,但也被他避过。 他凌空三转,居高临下,但见一个高大老者纵身跃起,一掌无声送出,带着丝丝寒气,迅捷无伦。青书但觉避无可避,只能硬接,当即暗运柔劲,将无忌远远送出,再顺势成“抱球势”,使个“震天铁掌”,刚柔并济,掌力凝作一团,迎了上去。 双掌甫触,青书便觉全身一震,一股奇寒迥劲的真气自手臂顺势而上,自家护体真气如竹笋般层层剥落;那高大老者被他居高一击,也是身不由己的堕回地面,但却落势沉稳,一纵又向他扑来。青书大吃一惊,忙催动“纯阳无极功”化解寒毒,借力猛一个后空翻跃出老远,同时口中发出长啸。他知此人定非自己所能敌,所以长啸示警,待得武当七侠齐至,还怕此人飞上天不成。 青书稳稳落定,体内那一股奇寒劲力犹自撕扯着经脉,胸口一疼,正欲脱口而出的那句:“玄冥神掌!”便说不出来了。 他在空中时,体内真气运转一匝,驱除些许寒气,定睛一看,却见那高大老者向无忌那处奔去,青书大惊,梯云纵施展开来,矫若游龙,“探势”融入“铁掌”之中,一掌直直平推,刚猛凌厉,直击老者后心。那老者若有所觉,霍地回过头来,脸色一寒,冷冷一笑,回身忽的一掌,正正和青书那掌对在一起。 青书只觉一股奇强诡谲的劲道直袭经脉,丝丝奇寒陡然扩大无数倍,如春风化雪一般融入他奇经八脉之中,他口中狂喷鲜血,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遍体生寒,青书打着哆嗦,神智渐渐模糊,便要昏厥过去,但猛然间狠狠堕在地上,他又是神智一清,只听得一声沉喝:“何方鼠辈,敢来武当山撒野!”心里一松,脑袋一歪,到底昏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大寿 昏昏沉沉,仿佛天地冻彻,白茫茫的混沌一片,一阵冷直抽搐到骨髓里,他忍不住浑身哆嗦,一股浩大炙热的洪流自头顶直灌而入,便似陡然间骄阳东升,化雪无痕,体内寒意竟是被驱除的一干二净,唯有胸口还盘旋着一道顽固不化的冰寒。青书闷哼一声,神智渐渐清醒,便觉体内一股浩大热流四处扫荡寒气,遍体阳和,唯有胸口一片彻骨冰凉,而丹田一团火热蠢蠢yu动,当即调出丹田真气,与那浩然热流合而为一,沛然涌上,胸口那团寒意与之一触便烟消云散,青书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但见窗外尚自漆黑,显然天未破晓,床边张三丰眼含笑意,青书不由张口道:“太师傅……”张三丰摆了摆手,笑道:“你莫多说,夜已三更,好好休息才是。”青书急道:“那人掌力yin毒,无忌没事么?” 张三丰叹道:“那时候你爹爹及时赶到,阻了他一阻,但也是不敌,无忌受了他小半掌力,但也是吃受不住,我以纯阳无极功助他吊住xing命。你爹爹几人现在正在轮流吸取寒毒,唉,我料没甚功用,只得待明ri事了后,再行寻求解救办法。” 青书听得这句,心里不由好生懊恼:“张无忌还是被玄冥神掌打中,可是此刻朱家已灭,谁去迫他找到《九阳真经》救命?”又想道:“实在不行,我便去偷了少林峨嵋两派九阳功,总不致救不了他!” 张三丰见他神sè懊恼,安慰道:“青书,此事怪不得你,那人掌力极强极寒,用的是失传已久的‘玄冥神掌’,这一路武功招式并没多少可以称道的地方,但却是纯以掌力取胜,你以后遇上,切忌硬拼。” 青书一惊,问道:“太师傅你这般说,那人莫不是逃了?”张三丰叹道:“我听翠山说,他们一路回来之时,合力将一使‘玄冥神掌’之人打的重伤呕血而走,修炼这‘玄冥神掌’,最忌掌力被人逼回,否则不死也是武功尽废。今ri这人也使这套功夫,当是那天那人的师兄弟,却一击即走,你爹爹和他没过上几招,他便飞身远遁,想必就是来报仇的。” 青书听得心中了然,今ri来的,想必就是那鹿杖客了,只是为何要单单袭击无忌和自己?他脑中想了许久,却始终不得而知。 其实一切都自当初张翠山回山路上而始。俞莲舟得张松溪相助,将鹤笔翁掌力逼回,鹤笔翁掌中寒气反噬,重伤而退,鹿杖客其时恰在不远处,两人会合后,鹿杖客见师弟如此模样,心中大怒,询问之下,便知始末,自忖明ri张三丰大寿,武当七侠势必合在一处,这般对付武当七侠几人并无十足把握,但和张翠山一道的张无忌,却是极易对付,想必只有殷素素一人护着,便想将二人一并杀了,为师弟报仇。是以他竟也不顾武当张三丰百年威名,深夜潜入,却寻不到张无忌,但见张翠山和殷素素一起,只怕难能得手,遍寻之下,终于在宋远桥雅舍附近含愤偷袭,击伤宋青书和张无忌两人。而后一击即退。 鹿杖客起先见青书不过十四五岁,心里起了轻视之意,随手一掌,击的青书倒飞而出,自己也是被“纯阳无极功”冲击的十分难受,第二掌便用上八成功力,他寒劲奇诡强劲无比,青书又内力损耗,自是抵敌不住,好在他“纯阳无极功”已经修炼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又通了任脉,所以这寒毒只是侵入他经脉之中,并未毒入脏腑,是以得张三丰百年功力之助,便能驱散。 青书默运“纯阳无极功”,体内真气走了几匝,发觉体内寒毒得张三丰助力已被驱除的一干二净,只是被鹿杖客掌力震伤左臂,脏腑倒无大碍,没有数ri疗养却是休想恢复。 张三丰长身站起,微微叹道:“山雨yu来风满楼……”一振衣袖,笑道:“青书,明ri或许还有大战,你好生休息。”又仿佛自嘲一般:“老骨头久未动啦,天下人似乎都忘了呢…” 青书听得一震:“太师傅竟yu亲自出手!”正待说话,却见张三丰大袖飘飘,早在十数丈之外了。他经脉被玄冥神掌冲击甚重,想到明ri还有大战,当即收敛心神,凝力定气,缓缓用起功来。 次ri清晨,武当六侠俱是一脸疲惫,宋远桥走入青书房间,见他已然穿上衣服,不由皱眉道:“今ri师傅大寿,你应当换上新衣。随我去将你三叔扶出。”青书换上新缝的布袍,正要去携扶俞岱岩,好让武当七侠同向师父拜寿,一名道童进来,呈上一张名帖。宋远桥接了过来。 张松溪眼快,见帖上写道:“昆仑后学何太冲率门下弟子恭祝张真人寿比南山。”惊道:“昆仑掌门人亲自给师父拜寿来啦。他几时到中原来的?” 莫声谷问道:“何夫人有没有来?”何太冲的夫人班淑娴是他师姊,听说武功不在昆仑掌门之下。 张松溪道:“名帖上没写何夫人。” 宋远桥道:“这位客人非同小可,该当请师父亲自迎接。”忙去禀明张三丰。张三丰叹道:“铁琴先生罕来中土,这次恐怕难以善了了。”当下率领六名弟子,迎了出去。只见铁琴先生何太冲年纪也不甚老,身穿黄衫,神情甚是飘逸,气象冲和,俨然是名门正派的一代宗主。他身后站着八名男女弟子,西华子和卫四娘也在其内。何太冲向张三丰行礼致贺。 张三丰连声道谢,拱手行礼。宋远桥等六人跪下磕头,何太冲也跪拜还礼,说道:“武当六侠名震寰宇,这般大礼如何克当?” 而后宋青书等三代弟子跪拜施礼,何太冲却是坦然受了,青书心中不渝:“这昆仑掌门功夫只怕还及不上爹和二叔,架子却大了不知多少。”宋远桥却是拉过青书问道:“昆仑山上,你可曾见过这何掌门?”他们父子昨ri方当相见,紧接着便忙忙碌碌的预备寿宴,又有人夜袭武当山,然后又是急匆匆的为无忌疗伤。两父子竟是未曾说过几句话,此刻宋远桥想起青书自昆仑而归,便想问一问这何掌门到底意向如何。他君子风度,向来以己度人,此刻竟尚抱着“何太冲未必就是来找碴”的念想。青书听得心里一咯噔,想到自己昆仑山上大开杀戒,父亲只怕会有雷霆之怒,念头一转,便道:“我到昆仑山之时,何掌门已然不在派中,却是没有见到尊颜,今ri方才睹见。”宋远桥估算时ri,顿觉不对,但想到何太冲或许是有要事也说之不定,心中也就信了。 张三丰刚将何太冲师徒迎进大厅,宾主坐定献茶,一名小道童又持了一张名帖进来,交给了宋远桥,却是崆峒五老齐至。当世武林之中,少林、武当名头最响,昆仑、峨嵋次之,崆峒派又次之。崆峒五老论到辈分地位,不过和宋远桥平起平坐。但张三丰甚是谦冲,站起身来,说道:“崆峒五老到来,何兄请稍坐,老道出去迎接宾客。”武当诸侠心中俱是有数,这群人只怕就是来逼问谢逊下落的,登时心中冷笑连连。 何太冲心想:“崆峒五老这等人物,派个弟子出去迎接一下也就是了。” 崆峒五老携带十五名弟子,挑了十余担重礼,关能一个箭步,上前拜倒道:“崆峒后学关能恭祝张真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他数月前已来过一次武当山,感觉得罪武当不轻,此次备上重礼,以显诚意。张三丰见几人殊无敌意,当即笑吟吟的道:“老道虚活百岁,劳动关兄大驾,委实罪过罪过。”宋远桥等人见关能如此,心中一喜:“武当又多一强援!” 忽听得一声长笑:“宋大侠,莫七侠,三年不见,可想杀我也!”宋远桥与莫声谷闻声,定睛望去,却见道童引着一个大汉走来,莫声谷当即大喜道:“薛兄弟,你好!”只见这大汉满脸络腮胡子,鼻直口方,身高体长,豪迈慷慨之气扑面而来,却见他手捧锦盒,一个健步跪在张三丰面前,高举锦盒道:“晚辈得知张真人今ri寿诞,特来恭贺,微备薄礼,不成敬意。冒昧来访,还请恕不请自来之罪。”张三丰忙将他扶起,连称不敢,对宋远桥问道:“远桥,这位英雄是?”宋远桥躬身道:“师傅,这位是辽东大侠薛凌。”张三丰笑道:“薛大侠慷慨豪迈,真乃侠者风范。” 薛凌大喜道:“得张真人金口一赞,晚辈幸何如之。” ps:关于玄冥神掌。 不得不说,玄冥神掌是一门被严重低估的武学。 大家似乎以为玄冥二老和四**王和光明左右使差不多,其实这并没错,的确如此,两人功夫要比四**王高是肯定的,但也高不到哪去。这从范遥在汝阳王府的身份便可看出来。但个人以为,若是范遥对上玄冥二老,绝不会和他俩人硬拼掌力,而是以巧破拙,以利破钝。 原著里说玄冥二老和杨逍两人对掌之后,傲然而立,而杨逍、韦一笑噌噌噌退后几步,险些站立不住,还是在他俩和九阳大成的张无忌对掌之后的情况下。于是他俩人讽刺说明教也不过如此。虽有夸大之嫌,但明教上下,确实只有张无忌一人能完胜两人。 而在书中张翠山等回山的时候,玄冥二老之一更是一掌将俞莲舟轰的吐血而退,张三丰是这样说的:“那是托了你们‘武当七侠’大名的福。以这玄冥神掌和人对掌,若是对方内力胜过了他,掌力回激入体,施掌者不免受大祸。以后再遇上此人,可得千万小心。” 俞莲舟心中凛然:“原来那人过于持重,怕我掌力胜他,是以一上来未曾施出玄冥神掌的全力,否则我此刻多半已然xing命不保。下次若再相遇,他下手便不容情了。” 此刻,俞莲舟的内功是要强过青书一筹的。而且那鹿杖客仗了偷袭之利,出掌迅捷,令人避无可避,方致如此。 而苦头陀和杨逍等人功夫相近,能打赢鹤笔翁,却斗不过鹿杖客,凭的应该是一个巧字。 这可以看出,玄冥二老武功之强,全在掌力yin毒强劲,而非招法。 所以青书和二老之一对掌,被轰昏也是情有可原,换作杨逍来打,也是得避其锋芒,而后先守后攻。青书下次与之对敌之时,当仗长剑之利,轻功之强,而非与之硬碰硬对掌。 还有,关于青书此时的武功 他强运功力,乃至内力损耗,只余八成,原先能和杨逍勉强对上,此刻却是不成了。这时候他内力大致和张翠山相若,但真斗起来,凭‘太极十三势’和‘静中之动’至理,能和张松溪斗个平手,比杨逍等人弱一些,但不会轻易输。 还有,书中杨逍和主角比拼到那个时候,一在他轻敌,二在他对青书内力估算错误。 窃以为倚天屠龙之中的设定,不入流的不提。 武当七侠的宋远桥,俞莲舟同明教的光明左右使和谢逊殷天正几人一个等级,其中谢逊范遥当是最厉害的。 而韦一笑、金花婆婆、张松溪、殷梨亭、莫声谷,汝阳王府的阿大阿二阿三也是一个等级的,比上述人物要弱。 成昆则是和少林渡字辈三僧一个等级的人物。 古墓里的杨姓女子应该是和成昆功力相若,或许还要低些,但斗起来绝对不输成昆。 而张三丰天下第一,是毫无疑问的。 第三十六章 翘首 诸侠又指挥道童接引客人,不慌不乱,井井有条,来访的武林人士中,有老成者极为惊讶:“莫非武当派知道我等要来?”他们却不知了,若是往常,这许多人一齐上山,又哪里忙得过来?皆因武当提前有所准备,众道童、知客道人分别在山门、观中迎客,方才不致手忙脚乱。 宋远桥亲自将陕北柳大侠引进紫霄宫,正要引见给张三丰,忽听得三声长啸,尖锐回廊激荡,众人都是一凛:“这三人端的内力不弱!”四野一望,却是见不到人,俞莲舟面沉如水,心道:“正门不走,莫非还敢公然与我武当为敌不成!”正欲出声相询,却听张松溪朗声笑道:“三奇既至,还请现身相见!” 却见三条身影快捷无伦闪尽堂中,稳稳站定,何太冲等人都是心中一凛:“好轻功!” 待得三人站定,众人方才看清,这三人俱是奇形怪状,面目丑陋,却见中间那人往前一步,手捧一柄宝刀,内力一激,宝刀出鞘半截,只见这口刀清光夺目,冷气侵人,上面花纹密布,紫气横空;远远望去,直如玉沼春冰,琼台瑞雪一般。众人睹此宝器,惊羡不已。 三人齐齐拜倒,恭声道:“后学晚辈南华三奇齐啸(陆承天、黄曦),拜见张真人!微备薄礼,唯祝张真人福如东海,万寿无疆。适才班门弄斧之处,还请多多见谅。”众人心里俱是一咯噔,暗道:“向来刀兵不吉,哪有过寿送兵器为礼的?这三人可是犯了张三丰这老道的忌讳了。” 张三丰却是含笑道:“老道不过虚活百岁,何劳三奇如此费心,却是多谢啦!”他生性豁达,见此情形,便知自己的四徒弟与这三奇交好,也知这三奇面貌奇,武功奇,心性更奇。自不会怪罪。 那三奇中老大齐啸喜道:“还怕张真人不喜,看来却是杞人忧天了。”又像张松溪一抱拳,道:“四侠,久违了!”张松溪含笑回礼。 又听得道童报道:“洛阳王家王老爷子携门下弟子为掌门祝寿。” 俞莲舟大喜,忙冲出迎接,笑道:“一别四年,王老哥清健如昔,可喜可贺。” 王老爷子笑道:“俞二弟依旧龙精虎猛,也是可喜可贺。今日乃是令师寿诞,老夫是特来拜寿的,不知令师何处?”当下又是一番寒暄。 何太冲等人只看得脸色阴沉,暗道:“看来武当派早知道我等要来,提前邀好了帮手,事情棘手了。” 接着神拳门、海沙派、巨鲸帮、巫山派,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陆续来到山上拜寿,亦有与武当诸侠交好之人纷纷到场,多是各方侠客,特立独行之人。 张松溪心道:“一切按部就班,薛凌兄弟,王老爷子,南华三奇等人都到了,呆会儿便算是昆仑崆峒等派逼问五弟谢逊下落,闹将起来,也未必会输。” 众小门小派掌门见武当山处处井井有条,心内暗叹:“果真大派风范!” 此刻青书已将俞岱岩从内堂抬出,躺椅置于张三丰高座之旁,张翠山身份特殊,亦在一旁,四人不时说着些话。 而大厅之上,宋远桥、俞莲舟、殷梨亭三人陪着各派掌门说些客套闲话,张松溪和莫声谷却是忙进忙出,时不时也对薛凌等人微笑示意。 小道童又进来高声报道:“峨嵋门下弟子静玄师太,率同五位师弟妹,来向师祖拜寿。”宋远桥和俞莲舟一齐微笑,望着殷梨亭。这时莫声谷正从外边陪着八九位客人进厅,张松溪也刚从内堂转出,听到峨嵋弟子到来,也都向着殷梨亭微笑。殷梨亭满脸通红,神态忸怩。张翠山从堂上走下,拉着他手,笑道:“来来来,咱两个去迎接贵宾。” 青书心中一动:“峨眉派,纪晓芙?此刻她恐怕是连孩子都生下了!”想着也是悄然跟上,张三丰见弟子徒孙如此,嘴角弯起,抚须含笑。 几人迎出门去。只见那静玄师太已有四十来岁年纪,身材高大,神态威猛,虽是女子,却比寻常男子还高半个头。她身后五个师弟妹中一个是三十来岁的瘦男子,两个是尼姑,其中静虚师太张翠山已在海上舟中会过。另外两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姑娘,只见一个抿嘴微笑,另一个肤色雪白、长挑身材的美貌女郎低头弄着衣角,那自是殷梨亭的未过门妻子、金鞭纪家的纪晓芙姑娘了。张翠山上前见礼道劳,陪着六人入内。殷梨亭极是腼腆,一眼也不敢向纪晓芙瞧去,行到廊下,见众人均在前面,忍不住向纪晓芙望去。这时纪晓芙低着头刚好也斜了他一眼,两人目光相触。 纪晓芙的师妹贝锦仪大声咳嗽了一声。两人羞得满面通红,一齐转头。贝锦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师姊,这位殷师哥比你还会害臊。”突然之间,纪晓芙身子颤抖了几下,脸色惨白,眼眶中泪珠莹然 青书看殷梨亭眼中喜色,便知六叔对这纪姑娘委实是喜欢到了极处,他心中暗叹一口气:“这纪晓芙一颗心全在杨逍身上,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唉…”张松溪等人却是心中一喜:“崆峒已无恶意,峨嵋纪姑娘又是六弟未婚妻子,待会儿说僵了动起手来,昆仑一派势必独木难支。” 引了峨眉派众人入内,忽听得道童高声报道:“金鞭纪老英雄到!”却原来是纪晓芙父亲到场,只见他须发甚长,黑白相间,显然年纪不轻,但却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对着张三丰一拱手道:“张前辈百岁高龄,晚辈略备薄礼,恭祝张真人福如东海!”一抬手,便有家仆陆陆续续抬着几口大箱子随知客道人走入内室。他虽年纪不轻,但较之张三丰,自称一声晚辈,却是理所当然。张三丰含笑回礼。两人寒暄一会儿,那老英雄便一把拉过女儿,问长问短,但纪晓芙只是支支吾吾,含糊应付。 各路宾客络绎而至,转眼已是正午。武当派当即大摆宴席,武当、昆仑、峨嵋、崆峒四派弟子分席而坐,其他小门小派则是混席而坐。何太冲与崆峒五老,武当七侠等同列主席,静玄师太无论资历还是武功俱不足以列席此桌,只领峨眉弟子在一旁席上落座。 青书本在武当三代弟子席上,与秦添一道说着话儿,却见崆峒五老中唐文亮一把拉过两人,青书问道:“唐三爷,你这是……”唐文亮哈哈大笑道:“两位小兄弟英雄年少,胸襟磊落,我五兄弟都是极为佩服的,来来来,咱们喝几杯。”竟是将二人拉至主席之上,连连与二人饮酒。宋远桥看得大是皱眉,喝道:“青书,长辈在前,不得无礼。”关能却是笑道:“宋大侠,这次张真人大寿,合该普天同庆,何分长辈晚辈?况且宋小兄功力超卓,我六大派同辈弟子里无人能及,而秦小兄胸襟磊落,更是难得,两人俱是不世出的少年英杰,武当弟子有此楷模,当真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举起酒杯,与青书秦添二人杯子一撞,仰头一饮而尽。青书和秦添对视一眼,也只得饮尽。 原来崆峒派本是想来逼问谢逊下落的,但宗维侠到底颇为多智,当即想到武当山较技之时,自家派中镇山绝技“七伤拳”置于尊前,人家却毫不动心,抑且对己多留颜面,已算有恩了。宗维侠自忖得罪武当不轻,这谢逊当年的偷盗之仇与之相比,倒显得颇不足道了。是以崆峒五老特意备足重礼,一路上山,一为贺寿,二为赔罪。五老这几句话一说,虽不是直接赞誉武当七侠,但却变相为武当派脸上增光,宋远桥便是再冲和,也是听得捋须微笑,嘴上却连称不敢道:“唐三爷谬赞了,谬赞了。” 何太冲在一旁听得大是皱眉:“这关能说的什么话,区区一个武当三代弟子,纵然是宋远桥之子,也无须如此巴结吧?”他心思,早看出崆峒此行只怕是来助武当一臂之力的,也听出关能言语中对青书是赞叹,而对秦添却只是感激,但料一个年轻少年,武功能高到什么境地? “西华和四娘你个拜师之时,只怕这娃娃还未出世呢!同辈弟子第一?哈哈!”何太冲心中冷笑,不以为然,但仍是满脸堆欢,含笑致意,眼光却不自觉的瞟向紫霄宫外大门之外,握杯的手掌微微紧了紧。 青书与崆峒五老喝了几杯酒,又敬了何太冲一杯,便言不胜酒力,要起身如厕。横穿大堂时,细看各人,见各派掌门、各帮帮主大都自重,身上未带兵刃,但门人部属有很多腰间胀鼓鼓地,显是暗藏兵器,只峨嵋、昆仑、崆峒三派的弟子与各路与武当交好的侠客豪杰,才全部空手。青书心中冷笑:“这群人既说来跟太师傅祝寿,却又暗藏兵刃,果然司马昭之心。”又看昆仑、海沙派、神拳门等人所送的寿礼,大都是从山下镇上临时买的一些寿桃寿面之类,仓卒间随便置办,不但跟张三丰这位武学大宗师的身分不合,也不符各派宗主、各派首脑的气势。 崆峒一派存心交好,倒是置办了许多十分贵重的古玩玉器,珍宝字画一类的,虽不中意,但却诚意十足。 而与武当交好的各路英雄豪杰,送上的俱是一些奇珍,诸如金玉器具、人形雪参、千年何首乌之类,也算精心准备。 峨嵋派送的才是真正重礼,十六色珍贵玉器之外,另有一件大红锦缎道袍,用金线绣着一百个各不相同的“寿”字,花的功夫甚是不小。静玄师太向张三丰言道:“这是峨嵋门下十个女弟子合力绣成的。”张三丰心下甚喜,笑道:“峨嵋女侠拳剑功夫天下知名,今日却来给老道绣了这件寿袍,那真是贵重之极了。” 张松溪眼瞧何太冲神气,又看了看各大掌门帮主,都是翘首以待,时不时的望向门外,当即心里寻思:“不知他们还在等甚么强援?好在我武当诸至交好友大多在此,方不致落得众寡悬殊、孤立无援。”好在这寿宴中有不少和武当派交好的高手,又有崆峒、峨眉两派相助,当真须得以武相见,自是大占上风,只不过若还有强援,却是略显棘手,但绝不致落了下风去。 ... 第三十七章 争斗 用罢餐宴,张松溪正yu说几句场面话,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这声佛号清清楚楚的传进众人耳鼓,又清又亮,似是从远处传来,.张三丰笑道:“原来是少林派空闻禅师到了,快快迎接。”青书心里一凛:“这空闻内力极高!”门外那声音接口道:“少林寺住持空闻,率同师弟空智、空xing,暨门下弟子,恭祝张真人千秋长乐。” 空闻、空智、空xing三人,是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人物,除了空见大师已死,三位神僧竟尽数到来。 何太冲洒然一笑,说道:“久仰少林神僧清名,今ri有幸得见,也算不虚此行了。” 门外另一个较为低沉的声音说道:“这一位想是昆仑掌门何先生了。幸会,幸会!张真人,老衲等拜寿来迟,实是不恭。” 张三丰道:“今ri武当山上嘉宾云集,老道只不过虚活了一百岁,敢劳三位神僧玉趾?”他四人隔着数道门户,各运内力互相对答,便如对面晤谈一般。峨嵋派静玄师太、静虚师太,崆峒派的关能、宗维侠、唐文亮、常敬之等功力不逮,便插不下口去。其余各帮各派的人物更是心下骇然,自愧不如。 南华三奇的黄曦上前一步,远远瞥见一众僧人走来,步伐稳健轻快,显是功力高强。但他平生傲气,此次既是来助武当,见了少林,哪里还有好脸sè?当即潜运内力,轻轻冷笑一声,竟是清清楚楚的传入在场众人耳中,何太冲顿时一凛,对这奇形怪状的三兄弟再不敢轻视。 张三丰率领弟子迎出,只见三位神僧率领着九名僧人,缓步走到紫霄宫前。那空闻大师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长眉罗汉一般;空xing大师身躯雄伟,貌相威武;空智大师却是一脸的苦相,嘴角下垂。 宋远桥暗暗奇怪,他颇jing于风鉴相人之学,心道:“如南华三奇那般相貌,虽然丑陋,但却是有福之人,看他三人情形,也却如此。但若生了空智大师这副容貌,若非短命,便是早遭横祸,何以他非但得享高寿,还成为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宗师?看来我这相人之学,所知实在有限。” 张三丰和空闻等虽然均是武林中的大师,但从未见过面。论起年纪,张三丰比他们大上三四十岁。他出身少林,若从他师父觉远大师行辈叙班,那么他比空闻等也要高上两辈。但他既非在少林受戒为僧,又没正式跟少林僧人学过武艺,.宋远桥等反而矮了一辈。张三丰迎着空闻等进入大殿。何太冲、静玄师太、关能等上前相见,互道仰慕,又是一番客套。偏生空闻大师极是谦抑,对每一派每一帮的后辈弟子都要合十为礼,招呼几句,乱了好一阵,方才引见到武当弟子,到青书时,青书丹田运力,缓缓吐气道:“宋青书见过空闻禅师,禅师万安。”这话在他人听来倒没什么,但对空闻来说,却是有如实质一般丝丝缕缕透入耳中。空闻白眉一挑,浑浊的双目陡然清亮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眼青书,含笑道:“宋小施主有礼。”又若有深意的瞟了他一眼,心头凛然:“这少年内力竟有这般深厚!武当七侠还了得?” 少林寺纵然号称方外僧众,清心寡yu,但好歹传承千年,俱是执掌武林牛耳。而方今武当崛起,声势之强,竟是隐隐盖过少林,皆因张三丰百年积威,平生未曾败过,有这等泰斗坐镇,武当七侠又天下闻名,武当一派如何不兴?但少林千年魁首,又怎会甘心?何况还是被压在他们所认为的少林叛徒一手创建的武当派名下? 青书那手内力传声却也令空闻震惊了好一会儿,他毕竟不是佛陀,心中免不了争强斗胜之念,是以所思所想,皆不离争斗二字,是以忍不住如此揣测。 青书本意原有这番意思在里头,但更多的却是为那“少林九阳功”打算,深入少林盗取九阳功何等困难?自然要让少林自己心甘情愿的交出此功。 依如今形式而言,少林寺似乎是不大想善罢甘休,要好好商谈是绝无可能的,那便先打上一架,打到他山穷水尽,再握手言和,示之以善,让他们豁然开朗,柳暗花明。留足面子之后,再以武当绝技换那“少林九阳功”,想必问题不大。所以青书露上这么一手,一为显示武当功夫不凡,并不比少林绝技差;二为心理上施压,顷刻比试时把握更甚。 毕竟他左臂伤势颇是沉重,武当六侠为张无忌驱毒一夜,又忙碌一天,也是极为疲惫,纵以“真武七截阵”神妙无方,但也保不准少林也有惊世阵法,为求稳妥,这一番举动,暗藏韬略,倒也算是用心良苦。 并非他不想要那全本九阳,只是昆仑山何其之大?又怎知道那一处悬崖在哪里?一个一个的去找,只怕便是找到了全本的《九阳真经》,张无忌也一命呜呼,魂归黄泉了。 空闻毕竟一派之尊,很快便长眉低敛,庄严肃穆起来,一一见过所有武当弟子之后,方才含笑落座。 张松溪蓦地朗声道:“诸位前辈,各位朋友,今ri家师百岁寿诞,承众位光降,敝派上下尽感荣宠,只是招待简慢之处,还请原谅。关于敝师弟张翠山一事,家师原要邀请各位同赴武昌黄鹤楼共谋一醉,今ri不恭之处,那时再行补谢。敝师弟远离十载,今ri方归,他这十年来的遭遇经历,还未及详行禀明师长。再说今ri是家师大喜的ri子,倘若谈论武林中的恩怨斗杀,未免不详,各位远道前来祝寿的一番好意,也变成存心来寻事生非了。各位难得前来武当,便由在下师兄弟陪同,赴山前山后赏玩风景如何?”他见形式大好,便也不yu多生是非,打一场无谓之战,况少林三僧名震江湖,铁琴先生也是非同小可,这般争斗于人于己却是并无好处。 话一出口,崆峒五老登时大声附和,薛凌、纪老英雄等人更是纷纷赞同,峨眉派也是连连称是。 张松溪这番话先将众人的口堵住了,声明在先,今ri乃寿诞吉期,倘若有人提起谢逊和龙门镖局之事,便是存心和武当派为敌。这些人连袂上山,原是不惜一战,以求逼问出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但武当派威名赫赫,崆峒、峨眉两派又架势不明,还有这许多好手相助,莫说无人敢单独与其结下梁子,便是数百人一涌而上,也未必就能胜了。谁要是挺身而出,先行发难,那这冤大头是当定了。 众人面面相觑,僵持了片刻。何太冲和空智对视一眼,对着西华子使了个眼sè。 西华子会意,站起身来,大声道:“张四侠,你不用把话说在头里。我们明人不作暗事,打开天窗说亮话,此番上山,一来是跟张真人祝寿,二来正是要打听一下谢逊那恶贼的下落。”南华三奇中齐啸冷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张四侠何等人物?你这等邋遢货sè也敢说他作暗事?” 他平生行事素来天马行空,全凭一己好恶,此刻语出惊人,出言恶毒,极赞张松溪,却将西华子损到极处,西华子被他气的脸sè涨红,怒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道爷和张松溪说话也轮得到你来插嘴?” 齐啸嘿的冷笑一声:“我算个什么东西……”话未说完,身子一晃,倏忽便到了西华子身前,西华子大骇,正yu后退。齐啸武功虽未必高过他多少,但胜在轻功强,出手快。西华子尚未反应过来,齐啸右手已然拿住他胸口大穴。齐啸轻喝一声,运力将他一把提起,嘿嘿冷笑两声,左手扬起,便要扇他耳光。 却听得一声如雷大喝:“堂堂昆仑掌门,也做背后偷袭之事么?”原来何太冲见门下弟子当众受辱,昆仑派威望势必大降,便是他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出手相助。他名门掌门,一出手便yu呼喝报名,不料话未出口,一旁盯着他的黄曦已然大喝出声,纵身上前,一掌拍向何太冲。 何太冲心中大为光火,他堂堂掌门,却被黄曦如此当面喝斥,大感颜面无光,但解释已是徒劳无功。见黄曦掌来,当即运足内力,昆仑派一脉相传的“风雷掌力轰然推出。 “砰”的一声,黄曦噌噌噌退后一丈有余,脸sè惨白,嘴角溢血,何太冲却是岿然不动,嘿然冷笑,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心中暗暗震惊:“这人内力委实不弱,昆仑一派上下,除却我和夫人,再无第三人及得上他!”殊不知这南华三奇中,老大齐啸轻功最强,老二陆承天招式jing奇,老三黄曦却是内力最强,所修俱是玄门一脉,以老庄“南华”为号,行事素来天马行空,在福建一带大有侠名,但却是眼高于顶,世俗中人多半是看不上的。这三人心高气傲,原无甚朋友,有一ri在官道上偶遇张松溪,四人论道三ri三夜,竟而结成知己。三奇纵然行事古怪,无所定式,但愈是这般人,便愈是重义气,是以一见张松溪信函,不但ri夜不眠的赶来助拳,更是寻的一口上好宝刀,献于张三丰作为寿礼,用心良苦,一目昭然。 此刻黄曦显然受了内伤,齐啸不由大怒,运足劲力,左右开弓,连连扇了西华子十几个耳光,直把他脸都打肿了,何太冲看得脸sè铁青,却偏自调息,动不得手,陆承天纵身上来,将黄曦扶下,见张松溪歉然目光投来,当即咧嘴一笑,意思是:“士为知己者死,朋友之间,无需多言。”张松溪会意,心下感激,重重点了点头。 青书看得极是不满,冷声道:“何先生,此处乃是武当派紫霄宫,却非你昆仑派三圣坳,言行举止,还请注意。”齐啸听得这句,轻轻将西华子放下,回到席上替黄曦疗伤去了。 青书这话说的冷厉,却句句在理。何太冲听得心里窝火,但偏生反驳不得,宋远桥竟也是破天荒的没有喝斥青书,只是淡淡看着堂中诸人。 何太冲哼了一声,却不敢率先翻脸,心道:“明明是那劳什子‘南华三奇’先行动手,你武当却单怪我昆仑,哼,此事休想善了!”他本心胸狭窄之辈,这次吃了个哑巴亏,自然寻思着如何讨回面子。一拂袍袖,将西华子扶起,带回本派席上,眼神不自觉的便瞟向了少林三位神僧。 ps:考的不错~呼呼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大家注意身体~ 求票票哇~~ 第三十八章 初战 却听得空智咳嗽一声,合十说道:“宋小施主言重了,佛曰万法皆空,天下虽大,但也不过须弥而芥子,以天地之须弥而观,又何须在意这方寸芥子之所?”顿了一顿,看了一眼何太冲,又道:“何掌门虽然僭越了些,但却是见弟子受辱,心内不忍,、quanben、而这位齐啸齐施主,无故动手…呵呵,何掌门毕竟是武林长者,武功气度,便连老衲几人也是极为佩服的。小施主少年英雄,不妨向他多多讨教。” 他这番话连消带打,颇有倚老卖老仗势欺人之势,极是厉害。先口曰佛法,说道武当山对整个天下而言不过芥子之处,方寸间的得失实不足道;其后又说道乃是齐啸先行动手,何太冲不过愤然自卫而已,如此两句,便将何太冲所作所为解释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他武林宗师的身份说出,满堂之中的江湖豪客们俱是连连点头;而接下来两句,明赞青书了得,但却紧紧咬住“少年”二字,而何太冲却是“长者”,“少年”向“长者”讨教,却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而最后半句尤为厉害,锋芒含而不露,却明明白白的要青书向何太冲讨教,实不啻当众扇了宋远桥一个巴掌。 宋远桥素来持身以君子之道,最重长幼尊卑,空智这么一说,倒显得青书没有家教,须得向别家长辈讨教,方能明白长幼尊卑,礼义廉耻。不致当众出丑。 这话一出,场中老成者果然目现不屑之色,看着宋远桥父子,连连摇头。 宋远桥大为尴尬,他见一群人来势汹汹,张三丰好好的百岁大寿竟无几分喜意,本已是极为不悦,又见西华子对张松溪无礼,心中微微动气,南华三奇虽然僭越,却是好意,但何太冲不顾身份出手,直看得他大为光火,是以青书忍不住出言讥刺,他竟也并未喝斥。 此刻空智辩词锋锐,寥寥数语便将僭越之罪推到“南华三奇”身上,更反打青书一耙,便连宋远桥也听出他话中之刺,心中一咯噔:“少林此来,绝难善了,一战难休。” 青书瞥了瞥周遭腰间鼓鼓的江湖人士,冷笑两声:“难怪,难怪!空智大师这么一说,晚辈可就明白了!”空性是个直性子,见青书语气不善,睁大双目,大声问道:“甚么难怪?” 莫声谷如何不知这师侄心思,他憋了半天气,此刻再也难忍,当即接口道:“空智大师说的万法皆空,果然是佛法精湛,普渡众生,想来家师这百岁大寿,在大师眼中也不过白驹过隙吧!哈哈,在下先前听说各位来到武当,是来给家师拜寿,但见各位身上暗藏兵刃,心下好生奇怪,难道大家都如南华三奇一般,带了宝刀宝剑,来送给家師作寿礼么?又或者如空智大师所说的,这万法空不空的,带了兵刃如同没带兵刃一般?”冷笑几声,又道:“这时候方才明白啊,原来少林一马当先,给家师送来了这好大一份寿礼,真是劳心费心了!” 空性是个鲁直性子,听得这话,一拍身子,跟着解开衲衣,对着身后僧众大声道:“你们解开衣服给莫七侠瞧清楚些!”那九个僧人登时解开衣襟,空闻空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暗暗叫苦,空性却是冷笑道:“七侠,你小小年纪,莫要含血喷人。我们身上谁暗藏兵刃来着。” 青书和莫声谷对视一眼,冷笑道:“很好,果然没有。”青书伸出两指,轻轻在身旁的两人腰带上一扯。他出手快极,这么一扯,已将两人的衣带拉断,但听得呛啷、呛啷接连两声响过,两柄短刀掉在地下,青光闪闪,耀眼生花。 这一来,众人脸色均是大变。西华子方被扶回座席,看得此变,又蹭的跳起,大声道:“不错,张五侠若是不肯告知谢逊的下落,那么抡刀动剑,也说不得了。” 这话一出,昆仑派不啻做了这出头之鸟,众人纷纷附和,便是少林派也是连连点头;而薛凌、三奇、王老爷子等人则是怒目而视,武当派人人腰按长剑,便连宋远桥也是一脸凝重,气凝双掌,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紧张到了极处。 何太冲只恨不得把这西华子给掐死,宋远桥和俞莲舟两人的功夫就已在自己之上,何况还有一个成名七十余年,活了百岁号称天下无敌的张三丰老道? 他也顾不得颜面问题,伸手按在西华子肩上,把他按回座位之上,狠狠瞪了他一眼。仰天打个哈哈,何太冲笑道:“却是敝派弟子无礼了,今日乃是三丰真人百岁大寿,如何能抡刀动剑?少林派高僧佛法精湛,慈悲为怀,也是断然不允的。”轻轻一句话,又将皮球推向了少林。 空智如何不知何太冲所想?正欲说话,却听空闻口宣佛号:“善哉,善哉!张真人百岁大寿,自当普天同庆。只是龙门镖局一门七十余口被杀的干干净净,这桩惨案,却还须得张五侠一个交代。”这方丈话锋一转,又移到龙门镖局那桩公案上了,却是想由龙门镖局引至谢逊一事。 空智也向张三丰道:“张真人,今日之事如何了断,还请张真人示下。”张三丰道:“我这小徒虽无他长,却还不敢欺师,谅他也不敢欺诳三位少林高僧。龙门镖局的人命和贵派弟子,不是他伤的。还有,那谢逊的下落,他是不肯说的。” 空智冷笑道:“但有人亲眼瞧见张五侠杀害我门下弟子,难道武当弟子不敢打诳,少林门人便会打诳么?”左手一挥,他身后走出三名中年僧人。 三名僧人各眇右目,正是在临安府西湖边被殷素素用银针打瞎的少林僧圆心、圆音、圆业。 这三僧随着空闻大师等上山,张翠山早已瞧见,心知定要对质西湖边上的斗杀之事,果然空智大师没说几句话,便将三僧叫了出来。张翠山心中为难之极,西湖之畔行凶杀人,确实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这时已成了他的妻子。他夫妻情义深重,如何不加庇护?然而当此情势,却又如何庇护?“圆”字辈三僧之中,圆业的脾气最是暴躁,依他的心性,一见张翠山便要动手拚命,碍于师伯、师叔在前,这才强自压抑,这时师父将他叫了出来,当即大声说道:“张翠山,你在临安西湖之旁,用毒针自慧风口中射入,伤他性命,是我亲眼目睹,难道冤枉你了?我们三人的右眼被你用毒针射瞎,难道你还想混赖么?” 青书见这僧人浑人一个,端的不知好歹,当即朗声说道:“我武当门下,所学暗器虽也不少,但均是钢镖袖箭的大件暗器。莫说武当七侠威震天下,从未使过那等小件暗器暗算伤人。便是我等三代弟子,在江湖上行走也已许久,可有人见到武当弟子使过金针、银针之类么?至于针上喂毒,更加不必提起。”他这话乃是大大的实话,说的理直气壮,众人听得这话,都是连连点头,薛凌更是大声附和道:“宋大侠谦谦君子,莫七侠光明磊落,武当一派侠义为先,自是不屑去使那等宵小暗器的!” 圆业怒道:“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那日针毙慧风,我和圆音师兄瞧得明明白白。倘若不是你,那么是谁?”青书冷笑道:“贵派有人受伤被害,便要着落武当派告知贵派伤人者是谁,天下可有这等规矩?何况我五师叔功夫超卓,杀你区区一个慧字辈弟子,又何须使用毒针?便是区区在下,单以一条右臂,三招之内不能败你,便算我学艺不精。” 这话一出,辞锋陡然锐利,竟是不欲再行拖延,主动邀战起来。圆业听得怒极反笑:“好个狂妄无知的小辈!便让你领教领教我少林伏魔神通!”将身一纵,呼的一掌掏出,正是“韦陀掌”中杀招“黑虎掏心”。少林三位神僧见弟子沉不住气,先行出手,不由大皱眉头,但却并无多少担心,空闻只想道:“圆业虽在圆字辈中不甚出彩,但好歹修炼二十余年,内力招式都颇有根底,这少年纵然功夫在他之上,单手只臂,三招之内,料也败不得他。待得三招之后,再寻由呼喝叫停,武当派颜面势必大损。” 青书觑他来掌,右脚微动,轻轻一侧身,那一掌黑虎掏心便落在空处,他哈哈一笑,左手下垂,右手霍地探出,搭上圆业右臂之上,蕴含“托势”,轻轻化去来劲。而一引一牵之下,又暗藏“抱球势”精奥,圆劲不绝,圆业只觉身不由己,右臂被一股大力扯住,马步一松,便随着那股势道不住奔跑。 青书哈哈笑道:“第一招!”右手搭在圆业臂膀之上,脚下不停,“下势”含纳其中,登时行走如风,如银河飞流直下,一泻千里。 这便像是以青书为轴,而圆业不住被他拖住画圆一般,青书作那轴心,但没甚不适,但圆业所跑所奔,却是几十倍于青书。 青书轻功甚强,七绕八绕,不过瞬间事,那圆业已被他拖的头晕目眩,但他右臂动弹不得,不住挥舞左臂,却始终沾不到青书半片衣襟,虽是短短时光,却令他狂奔不休,体力大耗。青书又道:“第二招!”右臂陡然一松,手指骈起,快捷无伦的点向圆业胸口大穴,圆业虽然疲惫,但好歹内力仍在,登时伸出右掌平平推出,左掌抬起,护住胸腹。 他此刻已知自己绝非这少年之敌,当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待得三招撑过,再跳出喊停便是。殊不料青书那一指尚未点到,却陡然缩了回去,耳边只响起一道冷冷声音:“第三招!”圆业但见一阵白光耀眼,还未反应过来,脖子已被一柄寒光闪烁的宝剑架住。 青书似笑非笑道:“少林派闻名天下,威震寰宇。没成想高弟之中,原来也有脓包。”(全本.quanben.) 更快更新尽在:. 第三十九章 邀战 正文第三十九章邀战 圆业但觉脖颈生寒,登时不敢乱动,听得青书出言讥刺,便要大声喝骂,但忽觉那柄明晃晃的长剑森然轻颤,顺势慢慢向上提到他下巴上,轻轻一刮,数丛胡须簌簌落下,一肚子骂人的话也就咽了回去。圆业行走江湖多年,仗着少林威名也行侠不少,身历数十战,却未曾吃过大亏。江湖人士或是敬重畏惧少林千年大派,不敢轻易得罪,故而手下留情;或是真的就武功不济,确是敌不过圆业。所以二十余年来,竟是顺风顺水,乃至圆业这等资质武功,自高自大之下行走江湖,竟而并无多少风波,平生所受挫折,当以之为一目毁伤。是以对于张翠山,圆业心中之恨,不可谓之不深。 而此刻他竟是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如此迫近,那柄明晃晃的长剑横亘颔下,从所未有的寒意从脊椎凛然升起,激得他寒毛倒竖,一时间竟是被镇的说不出话,只有怒目而视。 青书微笑道:“圆业大师,承让了。”长剑缓缓从他脖颈处移下,慢慢收回剑鞘之中,这一番举动不枝不蔓,快一分则显急促,慢一分则显拖沓,端的算是浑然天成。张三丰看得连连点头,心道:“这孩子悟通我传他的‘静中之动’的道理,虽未纯熟,但也胜过远桥、莲舟他们多矣。太极绝技当由他一脉相承。” 圆业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正要大声喝骂,却见空性大叫道:“小施主好功夫!少林空性领教一二!”也不管青书答应不答应,身形一晃,少林绝技“龙爪手”登时倾囊而出,攻势恍若怒海狂滔,一浪一浪压过来。空闻和空智又是大摇其头,暗道这师弟不通世务,不知要惹下多大麻烦。先不说别的,这般以大欺小,传扬出去,可是不妙。 青书冷笑一声,恞然不惧,一柄长剑歪歪斜斜,摇摇晃晃,“绕指柔剑”使出,晃出剑花朵朵,虚实不定,一柄无坚不催的宝剑登时被他使得如绕指柔一般,随意曲折,任意自如。但他毕竟左臂受伤,最为纯熟的“倚天屠龙功”却是施展不开,这一时间,登时被空性死死压住,处于下风,但守护严密,倒也没有被击败之虞。 空性以大欺小,这番举动委实太过惊世骇俗,来武当助拳的武林豪杰先是没反应过来,后来却是嘘声大作,嗤之以鼻,其中以“南华三奇”最为厉害,窜上跳下,大骂不休,纵使空闻空智出家之人,也被他们骂出绝子绝孙的阴损话来。 空闻便是涵养再好,也听得脸色铁青。但他一派尊主,不可能放下身份去和草莽人士对骂。当即沉喝一声:“师弟!回来!”这话运足内力,犹如雷声滚滚,整个紫霄宫为之一震,功力稍弱者竟是头晕目眩。 空性听得这句,手下便微微缓了一缓,青书觑得时机,长剑骤然屈曲如蛇,绕过空性一双铁爪,向他咽喉刺去。空智在旁看得清楚,忙大叫:“小子阴毒!师弟小心!”空性但见一柄长剑迅捷无伦的直插自家咽喉,也不由的骇了一大跳,但他修习“龙爪手”三十余年,早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当即屈回手臂,铁爪横伸,扣住长剑剑脊,浑厚内力一吐,喝道:“撤剑!” 青书但觉一股大力从剑上涌来,“托势”自发自动,潜运内力,把那股劲力轻轻向上一托,两人当即同时身不由己的跃起。但青书跃起之前尚自足尖一点,借力使出梯云纵,空性却是无知无觉,全凭他那股内力跃起,两人登时一高一低,空性扣住长剑的手一松,青书便脱得身来,哈哈一笑,凌空一个后翻,然后稳稳站立,笑道:“空性神僧龙爪手果然厉害。青书胜不得你。” 这话说的像是青书原本以为空性不敌,到头来却斗了个平手似的。少林寺诸人听得这话,登时怒目而视,心中都是暗道:“好个厚脸皮的,一个小辈竟敢这般挑衅!”但想归想,说出来倒反显得少林寺矫情,只得大生闷气,目似喷火,直恨不得一口吞下宋青书。 空性却道:“不错,你的确胜不得我。我要胜你也很难。”对着青书点点头,转身便走回少林席上。 空闻咳嗽一声,说道:“武当派池飞真龙,兴旺在即,张真人,真是可喜可贺。”张三丰含笑拱手道:“哪里,空闻大师谬赞了。” 空智走上一步,合十说道:“敝师弟同贵派高弟切磋一番,聊以助兴,此刻也是时候言归正传了。”顿了一顿,又道:“这位宋小施主已有如此功夫,张五侠只怕更高,那么发毒针击毙慧风的,想必不是张五侠了。龙门镖局之事暂且搁置一边,老衲只想问张五侠一句,那谢逊下落,你说是不说?”语声缓慢,却如雷轰鸣。 全场登时大哗,自少林昆仑之下,神拳门、海沙派等掌门纷纷附和,气势汹汹,有凶悍猛厉者更甚拔出兵刃,大声叫嚣。莫声谷看得心中窝火,身形一晃,但见一袭灰影在人群中晃来晃去,只听得啪啪几声脆响,又是哐啷哐啷几下,那几个叫嚣着要踏平武当山的汉子都是双颊肿胀,手腕乌青,兵刃落了一地。而莫声谷身子一晃,又回到原地,双眼望天,脸色傲然。众人先是一肃,对望一眼,纷纷拔出兵刃,大声叫骂,却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薛凌,南华三奇,王老爷子等人都是跨上一步,脸如寒霜,气凝双掌;武当诸侠手按长剑,殷梨亭更是已经长剑出鞘,寒芒丝丝缕缕不住闪烁,摄人心魄。却听张翠山凛然道:“我张翠山纵然别无所长,但义之所在,头可断,血可流。今日诸位无故逼迫,翠山虽然不才,但何妨拼尽这一身热血,来全那兄弟之义!” 青书蓦地长声笑道:“五叔,他们哪里是无故逼迫?若是屠龙刀不在你义兄手中,空智大师还会这般急于寻找他的下落么?” 纵然是空智佛学深湛,这般被一个小辈直斥自家觊觎屠龙刀,也不由的大怒,拍的一掌,击在身前的木桌之上,喀喇一响,那桌子四腿齐断,桌面木片纷飞,登时粉碎,这一掌实是威力惊人。他大声喝道:“久闻张真人武功源出少林。武林中言道,张真人功夫青出于蓝,我们仰慕已久,却不知此说是否言过其实。今日我们便在天下英雄之前,斗胆请张真人不吝赐教。”顿了顿,又道:“ 张三丰微微一笑,正欲答话,青书却是哈哈笑道:“空智大师竟是如此自不量力,妄图挑战我太师傅么?不是晚辈夸口,即便是区区在下,空智大师也未必能胜。”空智即便涵养再好,听到这话,也不由怒火中烧,喝道:“小辈无礼,快快闪开,否则老衲只好使出金刚伏魔神通了!” 青书笑道:“还请神僧不吝赐教。”空智正要动手,却被空闻一把拉住。空闻深深看了一眼青书,合十道:“宋小施主,你年纪尚小,这些事,怕是还做不得主。”又对张三丰合十道:“张真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张三丰呵呵笑道:“老道骨朽神衰,久不动手,只怕还生疏了,三位神僧若是有意,下场切磋一二,也是无妨的。”他之前便已决定亲自动手,威慑宵小,此刻有少林三僧下场,不啻是个大好机会。 空闻听得这话,心里也有些没底,空智道:“张真人高我们两辈,一对一的单打独斗,不免对他不敬,师兄,不若咱们三人一同上场领教一二吧!” 空性叫道:“甚好,甚好!”空闻却是大皱眉头,说道:“也好,张真人,老衲师兄弟三人便布下一阵,静候真人破阵。” 三僧对视一眼,早有弟子将三条长鞭递到三僧手中,空闻对着张三丰微微颔首,便率领两位师弟走到紫霄宫外演武场。 神拳门、海沙派等一干人众轰然而出,薛凌、南华三奇等数十豪杰则是呆在紫霄宫中,望着台上高坐的张三丰,脸色忧虑,都是暗道:“张真人纵然天下第一,但毕竟年事已高,以一敌三,只怕力有未逮。” 张三丰却是微微一笑,飘然下席,衣袂晃动,一派淡然,恍若仙人。 第四十章 斗阵 武当诸侠见张三丰竟是欲亲自出手,一时间面面相觑,张松溪一步跨上,霍地跪下,说道:“师傅,您,您年事已高,这一战由弟子几人接下吧。”宋远桥也道:“弟子等虽然无能,但料这少林僧人还败我等不得。”殷梨亭莫声谷更是连连相劝,唯有张翠山虎目含泪,只是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 张三丰随意的掸了掸长袖,淡淡笑道:“几十年没动手,老骨头稍稍活动两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几个愈发不长进啦。”说罢也不管几个犹自跪地不起的徒弟,大袖一拂,飘然踱步,顷刻间便至演武场上。 空闻、空智、空性三人各执一条黑色长鞭,占了三个方位,手中那长鞭却是非皮非革,非丝非线,坚韧异常。 空智一扬长鞭,合十道:“张真人,少林派阵势已成,还请武当破阵。” 这话一出,却是将此战升华为少林武当两派之间的比斗了。 张三丰随意一笑,正要抬步走入场中,却见青书上前一把拽住张三丰宽袖,嬉笑道:“太师傅,这一场让我上吧!” 张三丰微皱眉头,低喝道:“胡闹!三位神僧非同小可,联手结阵,岂是你所能敌?” 青书摇了摇他手臂,嬉皮笑脸道:“难道就他们少林有阵法么?我武当阵法一定比他们少林的要强。”他这番举动虽好似是顽童撒娇,但却是明摆着不让张三丰下场比斗,空闻空智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来?他们生怕这少年借此设套,登时闭嘴不语。 但空性却是个直性子,听得这句,心中不忿,大声道:“我少林心禅堂传承七百年,专研阵势,你武当派立派不过数十年,论阵法又怎地比得过我少林?” 青书笑道:“比不比得过,下场打一架不就知道了么?” 空性听得连连点头,说道:“是极是极,你武当有何阵势……”话未说完,却听空闻低低道:“师弟……” 青书忙不迭抢过话来,摇头晃脑道:“我武当这套阵法,惊天地泣鬼神,夺造化之功,想来你们是敌不过的。” 张三丰听得哑然失笑,这徒孙口中言辞大赞武当,但言下之意,显然是打算用“真武七截阵”迎战少林了。他知自己若不下场,世人只怕多有微词,但张三丰活了上百岁,于名声威望早已看得淡了,况且“真武七截阵”不啻他生平武学之大成,由七个弟子摆出阵来,便如同当世六十四位一流高手同时出手,无人能抗。是以也就让青书说下去,自己饶有兴致在一旁看着。 空性怒道:“还没比过,你怎地知道少林不敌?”又对空闻道:“师兄,我们先和武当派斗阵法,再和张真人打一架可好?” 此言一出,数百人轰然叫好,这群人俱是唯恐天下不乱,见少林武当拚斗甚剧,巴不得好戏连连有,登时大声鼓噪起来。 空闻微微皱眉,看着场外数百人卖力鼓噪,又望了一眼武当诸侠,心中暗自忖道:“这宋远桥功力和我等在伯仲之间,胜负两两之间;俞莲舟面色泛青,显然大病初愈,当能胜之;张松溪掌功内力虽强,但较我们还弱了许多。武当派若是派这三人上场,此战我等必胜。” 当即咳嗽一声,说道:“既然师弟如此说,那便先斗一斗阵法,我三人结成‘三宝罗汉阵’,不知武当派哪几侠下场一叙?” 青书哈哈笑道:“武当七侠威震寰宇,此等盛会焉能缺一?自然是七侠齐齐下场,对你少林十二僧!” 空闻听得这话,心中一惊,眉头紧皱,问道:“张真人,你也下场么?”张三丰摇头道:“老道自然作壁上观。”空闻道:“俞三侠不是…?”青书道:“我三叔虽然手足俱不能动,但胸中武学似海,尚有传人。” 空闻深深看了一眼青书,低眉道:“敢问那位少年英雄是?”青书笑道:“英雄二字,不敢当不敢当。”张三丰心中“哎哟”一声叫唤开来:“难怪,难怪。岱岩残废十余年,青书此举,却是大慰其心。也真难为他啦!” 空智见这少年今日锋芒毕露,心中竟也微微不满,冷笑一声,说道:“克己复礼方为仁,小施主所言未免太过。武当派既出七人,我少林也出七人便是。”顿了一顿,又道:“圆体、圆心、圆生、圆苦。你四人出来。” 四个僧人沉喝一声“诺”,大步走出,青书眼眸一凝,一眼便看出这四个僧人脚步沉稳,筋肉虬结,太阳穴微微凸起,显然内外功都臻至较高境界,乃是少林寺圆字辈中的佼佼者,较之那圆业圆心不知高出凡几。 武当诸侠俱是身经百战,眼光毒辣,如何看不出来?莫声谷微微点头,低声笑道:“这四个僧人任何一人和我相斗,若不费一番力气,只怕都胜之不得,加上少林三位神僧,若不斗阵,胜负还真难说。但此战……我武当终究还是胜了。”其余六人连连点头,俞岱岩也被抬出紫霄宫,躺椅置于高台之上,对着青书含笑致意。 待得七个僧人分别站定,便听空闻右手执住长鞭,单手合十道:“少林布下‘七苦阵’,还请武当诸侠指教。” 宋远桥回了一礼,六侠对视一眼,对着台上俞岱岩含笑致意,蓦地哈哈大笑,俞岱岩热泪盈眶,也是纵声长笑,内力到处,整个山谷都回荡着哈哈笑声,经久不息。 青书和六侠持剑下场,各自站定后,宋远桥彬彬有礼的道:“七位大师,可还要兵刃?”他见场中空字辈三人盘膝而坐,成品字形,手执兵刃;而其他四僧错落站定,隐含北斗之势,但俱是空手,当即好言提醒。 空性却是不耐道:“不要不要,你们准备好了么?” 武当派七人对视一眼,宋远桥深深望了一眼儿子,眼中满是欣慰之意,口中答道:“还请神僧指教。” 空闻还待谦逊几句,身后空性早已出手,一扬长鞭,啪的一声,绕过一个诡异弧度,攻向宋青书。空闻见状不由苦笑,暗叹:“这个师弟!”但他们七僧之间已成阵势,气机相连,空性既然出手,则阵法发动,余子皆要出手配合,当即喝道:“得罪了!”一鞭挥出,也向宋远桥攻去。余下几人也各自出手,阵法霍然转动。 少林这套阵势大有来头,乃是“心禅堂”创立之初,一位在少林挂单的大德俯仰山间流水浮云,夜空繁星点缀,叹飘萍无奈,众生受苦,悲天悯人之下,有感而发,基于“三宝罗汉阵”之基,乃创这“七苦阵”。 七苦者,分为“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以“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为三处阵眼,分别由武功最强的空闻、空性、空智占住,遥遥以长鞭攻敌,那圆字辈四僧步法转动间,阵势合着三神僧出鞭展开,端的神妙无方,威力无穷,暗藏北斗天象,与百余年前全真教那“天罡北斗阵”一佛一道,俱是厉害非常。 哪知武当诸侠脚下连连游步,顷刻便避开袭来攻击,宋远桥清啸一声,手中长剑刺向那圆体,圆体修习的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一指禅”,已有颇深火候,一根手指练得刚柔并济,刀枪不入,见来剑汹汹,避之不开,当即一咬牙,凌空一指,点向宋远桥右肩肩井穴。 却不了宋远桥长剑蓦地收回,一圈一挑一转,又向圆心攻去,圆体见宋远桥背后空门大露,登时大喜,便要脱离阵势在他背心补上一指。正欲踏出阵势,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圆体,抱元守一,紧随阵势!”圆体听得这句,忙收回脚步,紧随阵势,又和俞莲舟过了两招,只觉十分吃力,但不过转瞬间又换成张松溪。 一声剑啸,张翠山挺剑而来,终是突破圆字辈四人,一剑削向空闻握鞭左手,空闻长鞭在外,空门已露,却临危不乱,右掌轻飘飘拍出,使出空手入白刃的高深功夫,便要夺下张翠山兵刃。剑掌尚未相触,却又听得两声呵斥,殷梨亭与莫声谷各自持剑刺来,空闻但觉剑气袭体,锋锐之极,硬接不得,无奈之下只得闪身避开,心中震撼:“武当诸侠名满江湖,诚然不假,适才我看宋远桥乃是其中之冠,功力也不过与我等伯仲,但此时怎地人人皆有如此功力?比之老衲还强上几筹,这可如何是好?”这一避开,牵动阵势甚剧,空智空性也是疲于抵挡,见空闻一退,自家也是退后与之相合,倒也避过攻势。 那四个圆字辈僧人也是齐齐退后,抱元守一,脚下步法不乱,紧守阵势。 ... 第四十一章 暂和 正文第四十一章暂和 张三丰看得捻须微笑,暗道:“少林寺千年大派,高手果然层出不穷。但此阵虽妙,到底不及我‘真武七截阵’犀利绝伦。” 高台之上,俞岱岩见师兄弟大逞奇能,“武当七侠”之威,便在此刻重现江湖。又见青书依照自己所传步法招式,往往一剑刺出,便迫的空闻等人连连后退,连带着整个阵势都几乎溃败,不由设身其中,恍若身临其境,一时间手舞足蹈,竟是从躺椅上摔了下来。 清风服侍俞岱岩已久,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过,见这师叔祖神态若痴若狂,不由唤道:“师叔祖!师叔祖!” 不料俞岱岩蓦地哈哈大笑,目中竟是淌下泪来,但却是极为欢娱。张三丰知他心意,一时间也是心襟动摇,想到这三徒弟残废十年,终有希望治愈,不由也老怀大慰。笑声滚滚掠过武当山上,无所不至,功力稍弱者耳鼓发痛,头晕目眩,何太冲一脸震撼:“这废人内力竟然这般强悍!”他却不知俞岱岩残废十年,虽是骨骼经脉虬结一处,但一口真气却是愈积愈厚,丹田中氤氲紫气之浓,为武当七侠之冠。 诸侠听得俞岱岩笑声,对视一眼,也是仰天长笑,几道笑声或清越,或激昂,或豪放,或爽朗,甫一相合,便如同鱼化为龙,直冲云霄。 一向冲淡谦和的宋远桥竟也露出少有的狂态,一剑刺出,如飘絮,似飞花,若流星,犹狂沙,口中哈哈大笑,剑有雷霆之威。七人各逞奇能,七把长剑交织出阵阵剑网,剑气纷飞,步法变动间,剑若迅雷狂风,层出不穷的奇妙招式迅捷无伦的攻向少林寺七僧。 何太冲心下大震:“少林派固然名不虚传,名震天下,但看场面,武当怎地还要胜上少林一筹?便是我等一拥而上,武当七侠只须摆出此阵,也奈何不得他们啊!何况场上还有这许多与武当交好之人……”心中不由的打起了退堂鼓。 崆峒五老则是暗自庆幸压对了宝,这一场比斗,终究还是武当胜了。 空闻险之又险的闪过几剑,见几僧又稳住阵势,当即振奋精神,左手挥鞭,右手一抖僧袍长袖,正要使出“铁袖功”,左右开弓,以求远袭,却只见灰影一闪,“嗤拉”一声,衣袍已被俞莲舟一剑划烂,空闻大惊,忙不迭的闪开。这当口,只听得宋青书嘻嘻笑道:“空智大师,下一剑,我刺你脐下三寸。”脐下三寸乃会阴大穴,中者绝子绝孙,饶是空智出家之人,听得这话,也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空闻举目望去,却见空智狼狈躲闪,衣襟破烂,几处都露了出来。 少林诸僧虽是游斗不止,但满目琳琅的少林绝学仍是把在场武林人士看得眼花缭乱,武当派诸人虽是随意出剑,但却迫的少林僧人连连后退,各人俱都心道:“少林不愧武林魁首!但武当竟似是更胜一筹。” 众僧兀自强撑,东倒西歪的四处乱撞,几不成阵势。而武当派诸人却是随意挥剑,步履逍遥。高下之别,一眼便能看出。 也是宋远桥等人事先商议手下留情,剑锋所及之处,皆非要害,但饶是如此,以“真武七截阵”之犀利神妙,剑气纵横捭阖,也令少林一干人伤痕累累,几乎衣不蔽体。 其实少林这“七苦阵”威力极强,虽不及“真武七截阵”神妙,但也不致如此不济,一触即溃。但这七个僧人远未到“神而明之,心意相通”的境地,看似步法不乱,阵势固若磐石;实则各自为战,还不如由空字辈三僧布下的“三宝罗汉阵”那般浑然。 青书一剑接一剑,依俞岱岩所传步法走动,阵法轮转间,对手也不停变换,先是空性,再是空智,再是空闻,而后却是圆字辈四僧,剑法忽急忽缓,急时有若雷霆之势,缓时好似云舒云卷。每出一剑,都仿佛契合天地造化,对玄门道家的功法又多了一丝名悟。 剑气如雪,仿佛一个个青光闪闪的大光球一般将少林诸僧裹住,武当七侠越斗越畅快,俱是忍不住纵声长啸,啸声激荡,合着天风簌簌,摄人心魄。 空闻心里暗暗叫苦,但见少林战败在即,不由心急如焚,又过得几招,愈觉吃力,他脸色渐渐灰败,一咬牙,脸上露出决然之色,他大声道:“两位师弟,红莲寂灭大法!” 空性空智听得这话,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但到底还是急退数丈,由圆字辈四僧抵挡一阵,立在一旁,自顾自运功。 张三丰听得这句,脑中蓦然想起多年之前,洛阳城外,数千蒙古兵围攻十数少林僧时,他正拟待出手相助,却见领头那僧人施展奇术,经脉逆转,全身鼓胀,满脸涨红,内力陡然提升数倍,恍若疯魔,一刀在手,以一人之力,竟将那数千蒙古兵士杀得溃散而逃。而最终却是力尽而亡。圆寂之时,竟是全身爆成血末,惨不可言。 张三丰一问之下,方乃得知,这领头僧人乃是少林达摩堂首座,此来洛阳是营救被蒙古朝廷拘禁的一位在少林挂单的高僧大德,张三丰其时武功已然甚高,当即不动声色助他们救人功成,而后飘然而去,却不留下姓名。但究竟是知道了那套武功,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红莲寂灭大法” 此刻听得空闻说出这句,不由的大吃一惊,心道若任由空闻使出这套功法,武当七侠如何先不说,但空闻等人定是死的惨不可言,如此以来,少林武当定结死仇,永世不休。当即连忙高声叫道:“远桥,莲舟,你等罢手!”又道:“空闻大师,少林武当不分胜负……你且住手” 场中听得这声,宋远桥等不得不遵师命,停剑不攻,但脚下仍然不停,运转阵法,只待少林寺诸人意欲突围,便出剑相攻。空字辈三僧见武当七侠停剑不攻,到底还是长叹一声,撤去功法。空闻脸色惨白,合十道:“张真人,有何见教么?” 张三丰起身拱手道:“今日少林武当两派,不过切磋较技。几位小徒及徒孙无礼,冒犯冲撞了三位神僧之处,还请见谅……今日之局,便算平手如何?” 空闻听张三丰言辞给足少林颜面,脸色暂缓,说道:“张真人客气了,今日老衲方知少林寺武学纵然渊博,但天外有天,老衲以前,却是夜郎自大、坐井观天了。” 场中数百武林人士见少林武当两派掌门当众对答,各自谦卑有礼,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全无了初时的火气,不由的大是惊讶,也均为两派惊世武学所震撼:“少林武当齐名当世,到底不愧盛名。”再看向比斗的十四人,少林寺七人僧衣具被划破,身上多处剑伤,狼狈不堪;武当七侠则是衣袂飘飘,姿态若仙,众人心里暗道:“这般一看,又好似武当胜过少林一筹了。但也未必,空闻和尚后来大喝的‘红莲寂灭大法’怕是大有文章,不然张三丰这老道也不会亲自起身言和了。” 张三丰呵呵一笑道:“神僧过谦了,少林武当原该和睦,何必如此多礼。”亲自走向场去,宋远桥等人当即停下阵法,剑尖斜指,让出一条道,齐齐躬身。 张三丰握住空闻双手,呵呵笑道:“神僧大法,武功是极强的,但佛法无边,普渡众生,温润祥和,方使无量。” 空闻谦虚受教,空智等人也是合十行礼,宋青书在一旁看得极是讶异,却听得张三丰笑道:“远桥,适才得罪神僧,还不快快向几位大师赔罪。” 宋远桥忙拉着儿子与几位师弟跪下赔礼,少林寺几人连忙还礼,空闻谦逊道:“武当七侠威震当世,如此大礼不敢克当,少林武当亲如一家,以后大家平辈执礼即可。” 此言一出,无疑说明今日张三丰大寿,无人再可逼迫张翠山说出谢逊下落。全场一时大哗。 空智经此一战,自阎罗王那走了一遭,不知怎地,脑中竟是涌现出佛法微言法意,寻常读经晦涩之处,一时间如莲花乍放,流连盘旋脑中,经久不息。他似是看开许多,顿时神明清澈起来,对着武当派诸人一躬身道:“小僧嗔痴未去,得罪诸位之处,还请见谅。” 宋远桥慌忙还礼,青书想到以后若要少林心甘情愿交出“少林九阳功”,还须这三僧相助,当即对着空字辈三僧赔罪道:“小子年少无知,智识浅薄,适才言语不当,得罪了三位老禅师,青书在此赔罪了。” 空智扶起他,上下打量一番,对宋远桥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老衲在宋大侠面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他此刻宝相庄严,迥异寻常,空闻看得暗暗讶异,心道:“师弟佛法精进到大师兄那个境地了么?” 宋远桥忙赔笑道:“犬子牙尖嘴利,不攻术业,岂敢谬承金赞?”又是一番客套,两派当下一团和气。 第四十二章 求功 第四十二章求功 俞莲舟运足内力,朗声道:“今日家师大寿,诸位若是有意,不若用过晚膳之后,在我武当留宿一晚。若有急事在身者,也可下山,下次大驾光临,武当山势必扫榻相迎。而敝师弟张翠山之事,黄鹤楼上,定对诸位有个交代!” 何太冲见事不可为,只得作罢,余下小门派却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留的留,走的走,一哄而散。 青书悄悄走到空智大师身旁,低声道:“空智大师,今日对您多有得罪,原非青书所愿,实乃形势所迫,是以言语多有失礼。不敢奢求大师原谅,唯改日亲上少林,负荆请罪。”他说这话,心中打得却是那“少林九阳功”的主意。张无忌寒毒难解,那悬崖之下的“九阳神功”太过耗时,张三丰既说三派九阳功合一能救无忌,那便定然能行了。 空智合十笑道:“今日武当一行,贫僧屡屡犯戒,更经大战,生死一线,对佛法又生领悟。佛祖舍生,慈悲为怀,而我等今日这般作为,不过意气之争,即便身死,又有何等慈悲可言?宋小施主言辞犀利,恰恰指出老衲心魔所在,老衲还需多谢施主指点之恩才是,负荆请罪之言,如何克当?若是施主玉趾驾临少林,我合寺上下势必扫榻恭候。”他却是真的有些许明悟,佛法上好似开了一条坦途,大放光明,虽远不及空见,但也心静神凝,修习之下,入那“神而明之”的坐照之境,也不过是多耗损些年月而已。 青书又谦逊了几句,两人对视良久,终是忍不住齐齐笑出声来。谁又能想到,方才还生死相搏的两人,此刻竟能相视而笑,言语和谐。 却见铁琴先生何太冲洒然而来,对空智行礼道:“空智大师,有礼了。”空智合十道:“铁琴先生风采潇洒,不减当年,可喜可贺。”何太冲又笑着对宋青书说道:“宋大侠有子若此,果真大福。”今日寿宴上,因南华三奇之故,这何太冲颜面大损,此间事了,本当拂袖而去,此刻却来此叙话,其间远游,宋青书虽是不知,但单知其品『性』,也能料到并无好事,当下淡淡道:“哪里,何掌门谬赞了。” 何太冲面『色』一僵,不料宋青书竟这般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何太冲又呵呵笑道:“不知宋少侠今年贵庚?” 宋青书道:“晚辈不才,今年十四了。” 何太冲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武当第三代中,想以青书你为第一了!”话语间渐渐将称呼由宋少侠改为了青书,大见亲昵。青书微微皱眉,说道:“前辈赞誉,青书愧领。”何太冲又是一僵,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不由大是皱眉。 莫声谷快步走来,先对何太冲与空智一抱拳,再一把拽过青书,低声道:“你随我来。”青书点点头,拱手道:“空智大师,何掌门,晚辈告辞了。” 随着莫声谷一路急匆匆奔走,青书忍不住问道:“七叔,发生什么事了?”莫声谷没好气道:“你个小兔崽子倒是没事,无忌寒毒又发啦!随我们一道为他驱毒去!”莫声谷十二岁拜师之时,青书方当出世,宋远桥、张翠山等人已是闯出名声,俱都出师下山。所以青书自幼便和殷梨亭、莫声谷二人玩在一处,名为叔侄,实则良伴,是以莫声谷言辞并无忌讳,全没半分长辈架子。 青书听得这话,一凛道:“那咱们快去。”脚下也加快几分,不多时便到了张翠山房间。 但见无忌脸『色』泛青,身处木桶之内,全身浸泡在热水中,只余脑袋在外。张三丰一掌按在木桶之上,纯阳内力丝丝缕缕不断输送过去,借水传功,他一身“纯阳无极功”四十年前便已登峰造极,这四十年来内力更是与日俱增,一身修为之厚,堪称震古烁今,但“纯阳无极功”究竟只是“纯阳”,而非至大至阳的“九阳神功”,那至阴至寒的“玄冥神掌”寒毒,究竟是不能尽数驱除,以他百年修为,也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 水汽弥漫开来,整个房间都带着淡淡的湿气,除却宋远桥、俞莲舟二人在外招待,余下武当诸侠俱是立在一旁,便连俞岱岩也是躺在一旁,脸『色』凝重,此刻见莫声谷领了青书进来,当即俱是点头示意,几人一旁站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却听见张三丰悠悠吐出一口气,将手撤开,叹道:“翠山,你将无忌抱出来。” 张翠山眉间含愁,将儿子抱到床上,张三丰叹道:“我以‘纯阳无极功’为其驱毒,但那寒毒却始终盘根纠结,驱之不出,看来这内力驱毒之法,却非良策。” 张翠山身子一震,问道:“师傅,那、那无忌?” 张三丰沉『吟』道:“我等昨夜以纯阳内力为他吸出毒质,颇有成效,但今日吸出寒毒已是渐渐减少。唉,这法子始终不能治本。我拟待将‘武当九阳功’传给无忌,再以我等内力相助,此法应当有效。”他虽是说“此法应当有效”,但仍是愁眉苦脸,武当诸侠见师傅神『色』,便知无忌这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各自长叹一声,一时都是无话。 青书忽道:“太师傅,青书曾听爹爹说过,当年觉远祖师荒郊传功,峨嵋的郭襄祖师演之为峨嵋九阳功,无『色』禅师演之为少林九阳功,太师傅您演之为武当九阳功……”莫声谷是个急『性』子,听得这话,当即一拍大腿道:“青书侄儿这话,是要集齐三派九阳功救无忌么?少林派三位神僧还在外面啊,师傅,咱们去求他们去。” 张三丰眼睛一亮,脸『色』微变,颔首道:“此法诚然可行,只是翠山之事已成武林禁忌,方才武当少林两派虽然冰释,但谢逊下落……少林却是始终未曾松口……唉……”顿了一顿,又道:“也罢,老道便厚着一张老脸,拿两门拿手绝技作为交换,去求求那三位神僧吧!”说到此处,究竟是这徒孙能有希望获救,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翠山见师傅竟是纡尊降贵去求那三位神僧,心下不由大是感动,也不知如何方能一抒胸臆,只是屈身跪下,嘴唇哆嗦着,却不知说些什么。 张三丰一把扶起他,内力到处,张翠山不自禁的便站起身来。张三丰拍了拍徒弟肩膀,哈哈笑道:“傻孩子,都这般大了,还撒娇怎地?”其余诸侠看了,俱是含笑,但一看床上躺着的无忌,心中又是一沉。 张三丰正待出门,去求那“少林九阳功”,忽听得青书笑道:“太师傅,不如您将咱武当的‘九阳功’秘籍交予青书,由青书去说,您身份尊贵,三位神僧矮您两辈,算来正是和青书同辈呢,所以由青书去说,最合适不过啦。” 张三丰哑然失笑道:“你这孩子,何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了?张三丰不过老道士一个,身份哪里就尊贵了?也罢,也罢,便携了你一并去吧!”微微摇头,伸手携了青书一道,往少林僧众歇息的厢房走去。 青书问道:“太师傅,您打算用咱武当的‘九阳功’去换他少林的‘九阳功’么?”张三丰笑道:“谢逊下落,你五叔是断然不说的,咱武当绝技虽然精妙,但也及不上无忌一条『性』命,我都舍得,你莫非还舍不得么?” 青书摇头道:“非也非也,青书只怕这一套‘武当九阳功’,并不能入了少林方丈大师的眼。” 张三丰笑骂道:“空闻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人所共仰。偏你聒噪,老在旁边嘀咕。” 青书笑道:“青书只是实事求是。反正咱武当绝技多的是,多拿几样去换他一门九阳功还不成么?” 张三丰听得这话,肃然喝道:“你这是什么话!当我们武当是卖狗皮膏『药』的么?每一门绝技皆是你爹爹几人耗费无数时光琢磨出来的,单就那一门‘神门十三剑’,我师徒几人便精研了十年之久,方才创制功成。其间辛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未曾参与其中,不知其苦,说出这等话来,也是心忧无忌,今日便且饶过你。”说到此处,竟是难得的失了淡定神『色』,脸上一派威严。 青书见张三丰神『色』陡变,被他劈头盖脸的一说,虽无不满,但却有些许不服,嘴上虽道知错,但眉间那丝傲气却始终不去。 张三丰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青书此时并不心服,当即微微一笑道:“青书,我并无意责备于你。只是想你记住,能敝帚自珍,其实是福。” 青书身子一震:“敝帚自珍?”正思忖间,脚下却是不停,顷刻间便走至少林僧人所居厢房,却听张三丰朗声道:“老道武当张三丰,求见少林三位神僧。” 第四十三章 出发 正文第四十三章出发 便听得一声佛号低低传来:“阿弥陀佛,原来是张真人驾到,有失远迎之处,还请见谅。”门吱呀一声开了,但见空性将门打开,伸手一引道:“张真人,请进。”张三丰洒然踱步,进得屋来,但见空智空闻二僧各自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诵经礼佛,旁边空处一个蒲团,想是空性适才所坐的了。青书也走了进来,他心中兀自不服,见如此情状,忍不住故意笑道:“三位大师时时勤拂,尘埃不沾,持身如此严谨,不愧是高僧风范。” 空闻听得这话,眉头微微一皱,空智却是微笑不语。原来青书所言扯出了一门禅宗公案,话说当年六祖慧能并神秀大师应五祖之命,俱有一偈,神秀偈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须勤拂,勿使惹尘埃。”而慧能偈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神秀大师身份尊贵,在禅门中深孚厚望,而慧能却是个大字不识的打杂小和尚,众僧都以为神秀大师必然承接五祖衣钵,但最终得传禅宗的,却是慧能。青书出此一语,不啻直言空闻等人坐禅不过徒劳,于佛法微言妙意却是囫囵吞枣,不知究竟。 张三丰听得大是皱眉,心道:“这孩子这是作甚?此行是来求人家功夫的,又不是论道辩佛!”正欲喝斥,却听空智合十笑道:“小施主辞锋锐利,果然慧根十足。只是禅法之妙,本就如雾里看花,水中观月,我等枯坐于此,是时时勤拂,也非时时勤拂。呵呵,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如是而已。” 张三丰闻言,先是一愕,继而拍手笑道:“空智禅师得悟法藏,可喜可贺。”空智笑道:“张真人言重了,法藏二字何其宏大?空智不过窥得凤毛麟角,已属万幸了。却不知张真人仙驾至此,有何见教?”原来少林四大神僧之中,空见慈悲为怀,可惜死的太早;空闻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空性浑浑噩噩,天真烂漫;而空智却是气量狭隘,可今日一战,不知怎地让他悟通一丝禅法,便好似一个人在狭长轨道行走多年,却突然豁然开朗,到了一处世外仙境一般;其间冷暖,唯有自家清楚。 张三丰见这向来心胸狭隘的空智神僧并无恶意,当即笑道:“老道此行,却是来求‘少林九阳功’一卷秘籍的。” 此话一出,即便以空闻城府之深,也是霍然变色,空性更是怒道:“张真人,你年轻时从少林偷学武功,创了武当派,现在老了,又来索求‘少林九阳功’,这算什么?”这话颇为无礼,本不似空性所言,但空性寻常听两位师兄说多了此事,此刻只觉胸气难平,想到什么,便一股脑的说了出来。空智皱眉喝道:“师弟,住嘴。” 张三丰却道:“红花白藕,天下武术原是一家,流传至今,真正本源缘何到底无法分辨。少林领袖武林数百年,老道是极为佩服的,今日相求,其因有二,一是当年觉远师傅传经,贫道愚鲁,所记不多其中有不少疑难莫解、缺漏不全之处。少林众高僧修为精湛,若能不吝赐教,使张三丰得闻大道,感激良深。”说着站了起来,深深行了一礼。空闻神色淡然,伸手扶道:“张真人大礼,如何克当。只不知这第二因由,却是为何?” 张三丰见他神色,长叹一声,将张无忌如何中掌,寒毒如何难以驱除,除了学全“九阳神功”之外,再无他途可循,因此愿将本人所学到的“九阳真经”全部告知少林派,亦盼少林派能示知所学,双方参悟补足。 空闻沉吟良久,合十道:“本派七十二门绝技,千百年来从无一名僧俗弟子练到二十门以上。张真人所学自然精妙绝伦,傲绝古今,但于本寺而言……”这话说到这里,却是不再往下,只是低眉顺眼,望着张三丰。 青书蓦地不忿道:“敝帚自珍,哼哼,敝帚自珍。”空闻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张三丰却是心中苦笑:“方才还拿这话教训孩子,这时却是……” 空智蓦地口宣佛号道:“师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不要那孩子立下誓言,让他不得持此功害人,不得私授此功于他人,不得持功与少林为敌,只须张公子应了这三节,传他‘少林九阳功’,原无不可。” 张三丰大喜道:“这三节都可允得,老道定让无忌发誓!” 空闻向空智望去,空智缓缓点了点头。空闻便道:“如此也好,便让张公子当着咱们三人的面,发一个誓。便随我等去少林,让我圆真师侄传他神功。” 张三丰见徒孙有救,心中大喜,当下忙不迭答应,口中连连称是。 青书却是悚然而惊:“圆真?莫不是音节相近?!”口中仍是忍不住问道:“只有圆真…大师会这门神功么?” 空闻道:“这‘少林九阳功’自无色禅师传下,俱都一脉相传,每一代都只有一人修习,空字辈中,我大师兄……空见修习此功,如今空见师兄圆寂,好在有徒圆真,不然这门功夫,只怕就此失传了。”顿了一顿,又是眉头紧皱,看了一眼空智,心道:“师弟素来足智多谋,这般说却是何意?竟是要去碰圆真的钉子?” 原来这圆真素来眼高于顶,除了对三位神僧稍稍尊敬之外,合寺僧众竟是无一人在他眼中。到了每年达摩老祖一苇渡江之日,三大神僧考较僧众武功之时,圆真总是称病不出,是以空闻等人也不知他功夫到底如何,此刻想到要让圆真去传无忌功夫,不由大是皱眉。适才空闻婉拒张三丰请求,其一固然是少林绝技多不胜数,无需交换,其二却是不想以一派尊长身份去碰那圆真的钉子。 张三丰听空闻这般说,心里又是一叹:“这空闻是在说无忌他咎由自取啊!空见大师死于谢逊之手,若是无亲传弟子,那‘少林九阳功’一失传,于他少林自是无关紧要,但是对于无忌,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唉……”嘴上却是笑道:“三位禅师稍等,老道这便去将无忌接来。”一拉青书,便要出门。 却听青书大叫道:“不行,无忌不能去少林!”空闻等人听了,都是眉头大皱,张三丰一愕,喝斥道:“青书,胡说什么!”青书被他一喝,登时清醒过来,忙道:“不是,太师傅,青书的意思是,无忌一个人去少林,只怕太过苦闷,不如由青书陪他一起去吧!” 张三丰沉吟道:“也好,岱岩的伤势须我等照看,你便随无忌一道去少林吧!”又对着三神僧一拱手,笑道:“多谢三位神僧高义,三丰铭感五内。”空闻等合十还礼。 长廊之上,青书笑道:“太师傅,你刚刚说的敝帚自珍,于他人来说,未必是福呢。”张三丰笑骂道:“你个小子!尽挑些刺来说!能敝帚自珍,于己而言,的确是福。至少你有帚可珍,能明白这支帚的来之不易,懂得珍惜,懂得惜福,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青书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太师傅说的不错,但如果这样,武学一道岂非永远不能发扬光大?”张三丰笑道:“痴儿,痴儿,你若知道敝帚自珍,也就不会敝帚自珍啦!” 青书似懂非懂,又道:“太师傅,今日你有些委曲求全了呢!”张三丰洒然笑道:“有甚委屈的。我这身功夫,原本就是由少林一卷‘九阳真经’得来!”青书早已疑惑良久,当即问道:“这‘九阳真经’,真的神妙至斯么?比‘纯阳无极功’还厉害?”张三丰道:“单论威力的话,纯阳无极功乃我筑道之基,修至顶峰,想必还要胜过那‘九阳神功’一筹,但却无那‘至大至刚,至阳至盛,如如不动,万邪不侵’之效,两门功法孰优孰劣,倒是说之不清。” 两人聊着聊着,不多时便到了张翠山房中,但见一个美貌妇人坐在床前,握着无忌的手,不住哭泣,青书心中暗道:“这便是殷素素了。”他仔仔细细打量这殷素素,但见她眉目清秀,身段窈窕,便如一幅泼墨山水画一般,清新脱俗;眉间忧伤愁苦,想是知道儿子受伤,一片愁云惨淡,全无狠厉之色。 武当诸侠俱在周边,都是一脸忧色,不住低声交谈着,唯有俞岱岩脸色铁青,不发一言。 张翠山见张三丰含笑归来,便知事情已成,当即握住殷素素手道:“素素,师傅已然求得‘少林九阳功’啦!”殷素素美目一亮,回头望向张三丰,问道:“师…师傅,这话当真?”张三丰含笑道:“自然。不过无忌须得亲上少林,由少林的圆真大师传他武功。”殷素素若是听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势必不信,但张三丰一代宗师,乃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说出这话,她自是信之又信,当下止住眼泪,心中喜悦,一时间又是喜极而泣。 张无忌昏昏沉沉,好一会儿方被张三丰等人唤醒,被带到少林僧众所居厢房,对着三位神僧发誓之后,张三丰亲笔录了一份“武当九阳功”与空闻,连连称谢。歇息一晚之后,青书便随着无忌一道前往少林了。 走之前,宋远桥谆谆告诫:“切记,谦恭待人。一路上多多请教诸位少林高僧。”青书应了,张松溪则是悄悄道:“记得八月十五,黄鹤楼上。”青书笑道:“那阿三奴才被我安置在山下清平镇中庆生堂内,四叔,记得别让那奴才死的太痛快。”张松溪一拍他脑袋,笑骂道:“小子,咱武当可是名门正派!放心,我定让这家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相视一笑,就此别过。 第四十四章 两方 正文第四十四章两方 大都,汝阳王府。 大堂之上,一个中年儒生右手轻摇折扇,左手端茶品茗,神态潇洒,风度从容,端坐右首,微微抿了一口茶水,眉头略略皱起。忽听得一个浑厚声音笑道:“博尔思先生,为何皱眉呀?可是茶不合口味?”便见一个身着锦衣,满脸虬须的男子从内堂走出,双目炯炯有神,竟似有杀伐冷厉之意冷冷渗出,虽是笑问,却恍如千斤重担压下,那儒生慌忙放下茶杯,俯身下拜道:“参见王爷。”偷偷抬眼望了一眼正在走来的男子,又道:“这茶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小人许久不见王爷,心中想念的紧,念及相见在即,胸中热血仿佛沸腾了一般,血气上涌到那六阳之首,自然而然的便皱了那么一下眉头。” 这锦衣男子,自然便是掌管天下兵马大权的汝阳王了。 汝阳王扶起那儒生,笑道:“一别三年,先生倒是清减啦!只是这张嘴儿呀,还是这般如抹了蜜一般,说起话来就是讨人喜欢。” 儒生笑道:“哪里哪里,小人心里想得什么,嘴上便说得什么。小人是打心底里敬佩王爷,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王爷,每每浮现出王爷的英姿风范,胸口便一阵热乎。” 汝阳王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别客套了。说正事吧!”携着儒生的手,分坐两头。 那儒生道:“八月十五,武当派在黄鹤楼召开武林大会,届时江湖各大门派、各路英雄豪杰纷至沓来,少林也会前往。这一次武林大会非同小可,群英聚首,只为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汝阳王右手平放,手指不住敲击玉椅把手,饶有兴致的道:“哦?那依先生之见,我等当如何?” 儒生正色道:“依小人之见,这不啻是个大好时机!王爷何不遣一大将,引精兵三千,铁骑五百,伏于鹦鹉洲,而后再由当地官员配合,布下天罗地网,最不济也能杀他个片甲不留!”顿了一顿,看了看汝阳王脸色,见他依旧微微浅笑,又缓缓道:“若是布局妥当,擒住几个武林首脑,也不是难事。” 汝阳王听他说完,沉吟半晌,蓦地长笑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儒生愕然,问道:“王爷,您这是…?” 汝阳王笑道:“先生…这些武林人士原无恒产,哪有恒心?圣上早知道他们要造反,早有应对之策,不急在这一时…这般用兵杀之,太过大材小用,况且江西一带战乱连连,兵力也有所不足啊。”他霍地起身,轻轻踱步,续道:“那二十四个字,流传了有百余年了吧?屠龙刀啊屠龙刀,嘿嘿,倚天剑我参详了许久,却看不出丝毫秘密,也就由那个老尼姑拿去,屠龙刀却一直没有染指…当今武林,知道谢逊下落的,就张翠山一家吧!你前月致函来言,此人貌似软弱,实则刚强,若是强逼抑或威胁,此人定然自尽以全其义。不妥,不妥。但是…知道谢逊下落的,可还有两人呢,小的是武当派的,有张三丰护着,咱们暂时动不了,但那只母的…嘿嘿…” 那儒生眼睛一亮,抚掌道:“王爷的意思,小人明白了!” 汝阳王笑道:“我这便请鹿、鹤两位先生随你去江南走一趟,你三人合力,则此事可成。”缓缓走下,握着那儒生的手道:“先生一路辛苦,这次进京面圣过后,还是多住几日吧!小女近来对江湖武林之事颇有兴趣,你们不妨多亲近亲近。”那儒生忙道不敢,两人说了会话,便欲各自回房歇息。 蓦地,两个人影跌跌撞撞从大门之外踉跄而入。汝阳王抬眼觑见两人背影,便见这两人一高一矮,身着布衣,不由眉头一皱,喝道:“哪里来的贱民!竟敢到汝阳王府撒野!” 那两人身子一震,脚步停住,那高个儿霍地转身跪下:“鹿杖客参见王爷!”旁边那位,自然是鹤笔翁了。但见他原本就惨白的脸隐隐泛青,白的仿佛透明一般,身子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了也似,他强撑着说道:“鹤、鹤笔翁,参见王爷。有…有伤在身,恕不能参…参拜。” 汝阳王大吃一惊,忙快步上前,扶起鹿杖客,又搀着鹤笔翁的手,问道:“鹿、鹤两位先生?何致如此?” 鹿杖客咬牙切齿,恨声吐出两个字:“武当!” 此时,后园同前院的接口大门处,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一双明灿灿的大眼睛弯弯如月,正定定望着院中计议的几人,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只纯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来,一抖健腿,稳稳落在地上,小姑娘嘻嘻一笑,将那信鸽腿上绑的便笺扯下。 —————————————————————————— 光明顶上,韦一笑青袍裹身,脸色淡然,坐在右首一张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 五行旗主俱都到场,庄铮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啐道:“杨逍那龟儿子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把我们叫到这里,自己却迟迟不到,也不说是个什么劳什子破事,耍他光明左使的架子么?” 韦一笑淡淡一笑,其余四位旗主却也是忍不住抱怨起来。 忽听得一声轻笑,清清楚楚的传入每个人耳中,众人都是一凛,暗道:“杨逍这厮内力又深了一层!”但见杨逍宽袍大袖,眉间洒然,逍遥踱步而来。 庄铮冷笑道:“杨左使,好逍遥啊!”杨逍微笑道:“鄙人和范右使号称‘逍遥二仙’,若不逍遥一些,岂不有负大家厚爱?” 庄铮知自己口才远不如他,再说下去,惹恼了杨逍,只怕会被他当众削了面子,当即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杨逍缓缓走上高台,在教主宝座左首坐下,他身为光明左使,身份最高,教主不在,便由他暂代。此时明教教众虽然互不相服,但却仍是尊卑有别,按各自位置坐下。 杨逍朗声道:“诸位,前日江南义军致函光明顶,武当派八月十五在黄鹤楼上召开武林大会。”此话一出,场下顿时一片哗然,巨木旗掌旗使闻苍松冷然道:“这群正道是想讨伐我明教么?” 杨逍摇头笑道:“非也,是那与金毛狮王谢逊一同失踪十年的张翠山突然归来,正道那群伪君子们想逼问张翠山谢法王下落,据言前几日张三丰寿诞,都闹将上武当山了。” 厚土旗掌旗使颜垣嘻嘻笑道:“正好,正好,狗咬狗,一嘴毛。”韦一笑却笑道:“不然,据闻张翠山和谢法王义结金兰,更娶了殷白眉的宝贝女儿为妻,这么看来,武当和我明教,倒有了姻亲关系。” 烈火旗掌旗使辛然最是暴躁,听得这话,顿时暴跳如雷,叫道:“殷天正早就自立门户,哪里还是我明教中人!他女儿和他一路货色,他妈的,说不定谢法王早被他们给害了!”毕竟光明顶僻处西域,传递消息不便,杨逍也是大病初愈,心情郁闷,偶上光明顶散心,便见海东青飞至,方才知道此事。 闻苍松素来和殷天正交好,当即驳斥道:“殷法王虽然自立门户,但对明教一颗拳拳之心,却是从未变过。”几人说来说去,谁也不服谁,不过几句话间,竟是又回到了明教教主该由谁来当的问题上。 杨逍听得脸色阴沉,蓦地大喝一声:“住口!”众人听得这声,竟是俱都噤声。庄铮嘿地笑道:“杨逍,你让大家住口便住口,你以为你是教主么?” 杨逍听得这话,却不理他,只道:“谢法王是我明教金毛狮王,张翠山是否于他义结金兰,这尚且不知真假。但此刻金毛狮王下落不明,你们便无一点担心么?明教教规,首重兄弟义气,你们不思如何打探谢法王生死下落,却在这里争来争去,杨逍纵然不才,但也不屑与诸位为伍!”大袖一拂,便要起身离去。 他这番话竟是说的众人都低下头去,韦一笑蓦地叹道:“杨左使,八月十五的武林大会,高手云集,我等行踪一泄,便可能是杀身之祸。唉,姓韦的别无所长,但轻功还过得去,这一趟黄鹤楼,便由韦一笑来跑吧!” 杨逍听得这话,肃然起敬道:“这一趟黄鹤楼,杨逍不敢落于人后。” 庄铮等人被杨逍一番话说的面色发烫,听得这话,也是纷纷大声道:“某虽不才,但也得去凑凑热闹!” 杨逍面色稍霁,但见他们争吵不休,又是一皱眉头,心道:“若是不让他们去,他们明面上应了,暗地里势必偷偷前去,则必然生乱。”当即双手一按,说道:“教主失踪,光明左右使为大,诸位若是认我这光明左使,便请听我安排,如何?” 众人听他说这话,虽是不服,但也确是事实,当即齐齐安静下来,等待杨逍发号施令。 杨逍素来长于谋划,一身功夫之强,眼下来看,也的确是明教第一。而韦一笑轻功卓绝,五行旗各有奇能,顷刻之间,哪能安排妥当?几人从午时商讨到傍晚,便见杨逍含笑道:“庄掌旗使轻功不佳,便率锐金旗众在黄鹤楼以东四十里处接应;颜掌旗使引厚土旗众挖出地道,从黄鹤楼处至庄掌旗使处;辛掌旗使引烈火旗众伏于人群之中,伺机而动;鹦鹉洲中多水木,唐掌旗使、闻掌旗使,你二人便引各自旗众伏于鹦鹉洲中,成‘洪流噙木之阵’若有不测,颜掌旗使会配合你等发动阵势,大杀四方,辛掌旗使也会在同一时间发动‘烈火阵’,定教那正教众人水深火热!”顿了一顿,又笑道:“至于区区在下与韦法王,则伺机而动,必要之时制住一两个正派首脑,也好令其投鼠忌器。” 众人见他布置井井有条,当即轰然应命,杨逍又叮嘱道:“我等此去毕竟是去打探谢法王下落,切记不能惹事生非,挑衅正道人士。还有,若张翠山确与谢法王义结金兰,那时乱起来,我等必须保他性命,到时若战,也在所不惜了。” 众人又是齐齐称是,这才用了晚饭,商定一月之后,便整兵出发。 杨逍用饭之时悄悄问韦一笑道:“你可认识一个叫宋青书的?”韦一笑笑道:“看来那小子说的是真的了。他竟能和你拼上百招么?”杨逍老脸一热,低声道:“大意,大意。”韦一笑叹道:“武当派的确人才济济啊!”杨逍笑道:“他对我明教,似乎并无敌意呢,若有机会,我定将他招揽过来。” 韦一笑嗤笑道:“老杨,你莫非昏了头了,他爹可是宋远桥!” 杨逍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张翠山他师傅还是张三丰呢。还不是同谢逊结义,和殷素素成亲!” ———————————————— 骑着一匹小毛驴,跟在一干少林僧众身后,正陪着无忌聊天的青书,蓦地吸吸鼻子,打了个大哈欠。揉揉鼻子,他心中暗道:“莫不是昨夜风大,受了风寒感冒了?” 第四十五章 友谅 正文第四十五章友谅 中岳嵩山,古称太室山,位于河南登封县北。 而山之西面,称少室山。 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松竹相依,飞瀑激溅,挺拔峻伟之外,却别有一番清幽气象。山阴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座落着一处静谧肃穆的寺院,因少室山地势而名曰少林寺。 该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乃孝文帝为天竺僧跋陀落迹嵩山、弘传佛法而建。孝明帝孝昌三年,天竺僧达摩亦来此阐释妙义,面壁九年,静坐修身。后达摩被世人尊为禅宗初祖,少林寺亦因此名扬天下。 初夏时节,少室山处处透着绿意,几丛小花从路边延伸开来,缀着沁染绿意,盎然生姿。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满山绿油油一片,煞是好看,处处透着勃勃生机。沿山脚下一条青石道上走来一行人,有僧有俗,为首三个僧人,俱是六十岁左右年纪,脸上虽已爬满皱纹,精神却甚是矍铄,此即大步上坡,脚步颇为轻快。三僧身旁,一个青衫少年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童儿,健步如飞,轻快洒然,适意逍遥。后边九个僧人,也是步履轻盈,显然有功夫在身。 那青衫少年携着的童儿蓦地弯下腰去,痛苦的哼了一哼。少年一见他模样,“哎哟”一声叫出来,忙道:“三位神僧,无忌他寒毒又发作了。还请少待,青书这便为他驱毒。”这一干僧众登时停下,便见青书盘膝而坐,伸手抵住无忌‘天枢’、‘神行’两处穴道,运使“纯阳无极功”,缓缓输入真气,驱散寒毒。 “纯阳无极功”虽非九阳神功,但也胜在阳和充沛,治本不足,治标却是有余。青书双手连连移换,从“天枢”至“大陵”,自“神行”到“巨阙”,丝丝缕缕的纯阳真气透体而入,无忌眉间一舒,低低呻吟一声,竟而昏睡过去。 擦了擦额间汗渍,青书将无忌抱起,笑道:“三位神僧,咱们这便入寺吧!”空闻望了一眼无忌,点点头道:“不错,张公子毒发愈来愈频繁,须得快点送到圆真那里。” 一行人匆匆上山,青书内力缓缓回复,心中却甚是忧虑:“这空闻说少林九阳功向来只是口述,不作笔录。岂不是说,无忌须得单独去见成昆?他修炼过谢逊的功夫,成昆自是一眼就能看出。唉,这可如何是好?” 从武当到少林,路程并不十分遥远,三四天路也就到了,只是途中无忌不断毒发,青书每每须得抽出半个多时辰方能驱散寒毒,这一耽搁,竟是足足走了八日方才抵达少林。 第一天无忌尚自言笑晏晏,一路上也充满欢笑。可自第二日始,他便开始毒发,青书当即运功替他压制寒毒。鹿杖客这一掌打的极狠,虽是小半掌力,无忌也是吃受不住。好在他自幼随谢逊练武,筋强骨壮,不然单单以这小半掌力,换过一个十岁孩童,中之已然毙命。但饶是如此,也是打得他五脏移位,幸喜张三丰等人一夜不眠,替他疗伤驱毒,以无上内力将他五脏归位,但这一移位,五脏六腑之间却是渗了寒毒进去。张三丰便是功夫再强再妙十倍,也只能驱除他经脉中寒毒,五脏六腑之间,却是无能为力了。此种情状,唯以自身炼出至阳内力,以脏腑储气,驱除寒毒。 而这般一来,不啻拥有第二丹田,将来武学一途上,势必大放异彩。掌力之强,只怕天下无双无对。 第三日间,他毒发次数愈发频繁,一日之间,寒毒竟是发了八次,直弄得青书疲于压制,好在空智空性不时援手,否则真得闹个油尽灯枯了。但这并非没有好处,区区三日之间,他左臂的伤,竟是好了一大半,经脉渐趋畅通,而内力也隐隐有所精进,又过两日,左臂伤势尽复,屈曲如意,内力更是精进些许,想来一月之间,便能尽复旧观。 纯阳无极功原以气息悠长,绵绵不绝见长,青书近几日连连运功,不知不觉间,回气速度竟是隐隐提了上来,初时须得打坐一夜,搬运数个周天方能回复内力,此刻竟是无时无刻不在缓缓回复内力,忽忽半日间,便神完气足。纯阳无极功完全自发自动,真气自行在经脉中轮回淬炼,而后搬运周天,纳入丹田等,皆无须青书刻意导气。 青书只是暗道:“难怪杨过当年海中修练剑掌,这般厉害,原来内力连连损耗,竟然有这般妙用!嗯,一定是熟能生巧,熟能生巧!” 熟能生巧这四字,虽不中,亦不远矣! 一路无话,少时来在山门前。青书望了望匾额上“少林寺”三个大字,深吸了一口气,心道:“此番倒是要仔细看看这千年古刹!”看守山门的弟子见方丈归来,登时合十行礼,不出片刻,寺内便迎出四个老僧,为首老僧合十道:“恭迎方丈师兄回山。”空闻也是合十还礼,将青书和无忌介绍给众僧认识了,青书这才知道,这四个老僧,也是空字辈僧人,分别叫做“空寂”“空奇”“空弥”“空仁”。 青书进了山门,游目四顾,但见屋瓦俨然,壁垒森严,庄严肃穆,处处礼佛之声;大雄宝殿之前,香烟袅袅,殿中僧众端坐,木鱼笃笃,佛的眉目含笑,坐落在台,岿然不动。 青书忍不住问道:“空闻大师,那圆真和尚,现今在何处?”他这话一出,那空寂和尚霍然变色,冷冷哼了一声,空闻看了看天色,叹道:“这个时候,还是别找圆真师侄了。明天老衲传下锡旨,空寂师弟,你领宋小施主和张公子去见圆真师侄。”空寂听得这话,狠狠瞪了青书一眼,无奈说道:“谨尊方丈法旨。” 一路行向西厢,无忌悠悠醒转,见周遭环境大异,当即问道:“师兄,咱们到少林了么?”青书见他形容憔悴,心中微微不忍,笑道:“没错,咱们终于到少林啦!” 无忌强自振作,笑道:“终于到少林了呀,呵呵,真好。”青书心中有事,随口道:“是啊,真好。”无忌听他似是在随口敷衍,不由问道:“师兄,你怎么了?”青书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前边领路僧人推开一扇门,道声:“施主,便是这间房了。”青书含笑致意,当即携无忌走入房中。 紧紧掩上门窗,青书郑重其事的说道:“无忌,这里是少林,不是武当,有些话在路上我也不便说…唉…总之这边要事事小心,明白么?” 无忌似懂非懂,但听他说的郑重,忙重重点头,青书又道:“明天你就要去见那圆真和尚,这少林九阳功只传你一人,我必不能照看你…唉,见了那个圆真和尚,千万别使半分内力。”说到这里,又紧皱眉头,轻声道:“不对,不对,你不能让那圆真和尚接触到你,千万不能!明白么?” 无忌蓦地展颜笑道:“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青书见他嬉皮笑脸,喝道:“谁跟你说笑!记住,少林九阳功只能口授,你记完之后,立马离开,千万不能有半分迟疑!” 无忌见他似乎动怒,登时噤若寒蝉,小心翼翼问道:“师兄,那圆真禅师是空见大师的弟子啊,义父说空见禅师是高僧大德,慈悲为怀,他的弟子又怎么会是奸邪之徒?” 青书摇头道:“你莫要多问,只须记住,得了九阳功秘诀,立刻离去,我会守在不远处接应你。” 无忌见他说的郑重,点点头道:“嗯,无忌知道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岁小童,虽然聪明过人,但人情世故委实经历的太少,听青书这般说,也只是微微疑惑,便决定按照青书所说的去做了。 青书又唠唠叨叨的叮嘱几句,仍觉不放心,心中暗道:“那圆真是谢逊师傅,对这一脉武功一定十分熟悉,我须得先同空闻方丈说明,不得泄露无忌身份。”想到这里,便起身道:“无忌,你好生休息。若觉不适,便大声呼叫。”无忌点点头,青书强自笑了笑,便推门而出了。 顺着来路,一路急行,他心乱如麻,想到那成昆武功即高,计谋又富,自己断然不是他的敌手。但莫非就这般看着张无忌被他炮制?想到此处,脚下又是加快,往大雄宝殿行去。 神思恍惚间,肩膀竟是撞到一个身着破烂的少年身上,青书但觉一股奇诡力道从肩膀处钻来,“纯阳无极功”自发自动,化去来劲。他神志一清,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被他冲了个踉跄,向后摔去,忙伸手一拉。 那少年站稳身子,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礼:“方有急事,心神恍惚,以致目不见物,冲撞了阁下之处,还请见谅。” 青书见他率先道歉,风度翩翩,不由生出一股好感。仔细打量这人,便见他眉目英挺,长相俊俏,眉宇间更是英气勃勃,不由暗自好奇少林何时出了这等人物。当即也是施礼道:“哪里,哪里,在下也多有不是,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可是这少林俗家弟子么?” 那少年哈哈一笑道:“这位兄弟当真目光如炬,在下正是少林俗家弟子。姓陈,草字友谅。” 第四十六章 逼供 青书听得这声,内心顿时风起云涌:“陈友谅?和朱元璋争天下的陈友谅?是了,他是圆真的弟子!”又是细细打量他一番,但见他虽是衣裳破烂,却掩不住英贵高华之气,不由微微皱眉。 却听陈友谅笑道:“兄台,我在少林学艺六七年,可未曾见过你呢!不知是哪门哪派高第?” 青书正犹疑着要不要说出姓名,见他一双眸子隐含笑意,好似嘲笑一般,心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何不可对人言?”当即抱拳道:“武当宋青书,见过陈兄高明。” 陈友谅讶然道:“哦?原来是武当弟子,哈哈,难怪功夫如此高明!”说完哈哈一笑,右爪蓦地探出,迅捷无伦,直取青书咽喉。 青书目光一凝,“哦”了一声,淡淡道:“龙爪手?”伸出左手,轻轻一格,再一翻,武当派“小擒拿手”使出,陈友谅猝不及防,竟被拿住“神门穴”,内力到处,登时右臂酸软,他嘿嘿一笑,喝一声:“龙爪手,批亢捣虚式!”左臂蓦地伸出,自下穿上,直拿青书左肩。 青书目光一亮,赞声:“好!”心道:“单以他功夫而论,除我之外,六大派中同辈弟子,当真无人能敌。”原来陈友谅先前那一抓虽是龙爪手中精妙招数,但在青书看来却处处是破绽;但这一式“批亢捣虚”,却显然深得精要,浑然天成,竟无半分破绽,比之空性也是丝毫不让。青书右臂伸出,绵掌柔柔使出,迎向陈友谅左爪。陈友谅却不与他手掌相触,手臂只微微一侧,便避开青书绵掌,眼见便要抓中青书左肩。青书哈哈一笑,左臂一松,轻飘飘一掌拍中陈友谅左臂肘处,飘然后退。 陈友谅便觉一股大力自左肘处涌来,身不由己的倒退三丈,拿桩站定后,但见青书青衫磊落,风度翩翩,心中竟是涌起一丝嫉妒。他不过十六七岁,但城府已然甚深,心中虽是嫉妒,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拱手道:“宋兄功夫超群,佩服,佩服!” 青书笑道:“哪里,哪里。陈兄能迫得我后退,年轻一辈之中,已是极为了得了。”这话说的老气横秋,即便以陈友谅城府之深,也忍不住怒形于色,但不过一闪即逝,但青书目光何等犀利,登时望出,这陈友谅只怕不怀好意。 他心中忖道:“他既然是成昆的徒弟,知道我来了,定然能打听到是为了无忌。不行,这里虽是少林地界,但我趁无人时先擒住他,应无大碍。能逼问出‘少林九阳功’最好,不能的话,也少些威胁。这人奸猾似鬼,乃是枭雄之资,不过……是生是杀,以后再论。” 陈友谅笑道:“宋兄功力虽高,但似乎年纪较在下还是要小上两岁呢!年轻一辈中,还是以宋兄第一。”心中却也仍是打算着如何找回场子,他本是听一个看门和尚说寺中来了贵客,是别派的高手,方丈亲自领回的,不过十四五岁。 他听那和尚说的口若悬河,忍不住反驳几句,他口才极好,那和尚如何说的过他?但只是一口咬定陈友谅远远不及那少年,陈友谅心中大怒,不由起了好胜之心。好好整了那和尚一顿之后,当即一路而来,恰恰见一个青衣少年神思不属,脚步虚浮,不由大是嗤笑,运功在身,便欲撞青书个狗吃屎。 熟料这一撞倒把自己给撞的差点跌倒,他平素自视甚高,这一失利,虽无旁人看见,但也觉颜面大失。他知这少年内力自发自动,委实到了极高境界,绝非自己可敌,于是便想以少林绝技“龙爪手”,出其不意,找回场子。 但宋青书何等人物?便是精研“龙爪手”三十年的空性也是难以败之,陈友谅不过初学,纵然天资聪明,根骨精奇,也是敌不过青书渐趋融汇的武当绝学。 陈友谅见武功上绝无可能压服此人,又被这少年取笑,心中已然恼怒之极,便想连生毒计,除去此人。而青书心中也是打得擒杀陈友谅的主意,但见此处多有往来僧侣,多有不便。两人各怀鬼胎,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告辞。 陈友谅沿着长廊走了好一会,脸上方才露出恨恨神色,左手一掌击在身旁一根木柱上,低声骂道:“***,老头子就不传我上乘功夫!害老子今天被个小兔崽子奚落!”左手握紧,“龙爪手”劲力勃发,登时抓下一大片木屑。 一通乱打之后,陈友谅渐渐平复下来,喘着粗气,口中喃喃道:“藏经阁里,有那么多绝技,待会儿便去偷上两本出来,偷偷练了,也好让老头子大吃一惊!” 打定主意,陈友谅便展开身法,如鬼似魅,落地无声,向后山藏经阁奔去。这厮轻功委实是极为了得,一经施展开来,便如浮光掠影,不多时便到大雄宝殿之后那一丛树林外。 他极富计谋,早知藏经阁看守严密,从正道去,以他轻功,虽不难得手,但究竟来来往往僧众太多,这般难免身落嫌疑。但若是从这杳无人烟的丛林中穿过,便能直抵藏经阁后院,以成昆传他的上乘轻功,无声无息的潜入藏经阁中,还真能算是十拿九稳。 陈友谅四野望了望,蓦地身法展开,闪身一钻,入得林间,便开始朝着藏经阁方向狂奔不休。 正奔跑间,已入树林深处,陈友谅忽觉膝盖一疼,脚下步伐一乱,登时软倒在地,他心念电转,便知有人暗算,口中不敢失礼,仍是恭恭敬敬道:“何方高人与小子相戏?还请现身一见。” 忽听得一声轻笑,青书轻飘飘的从一颗大树上落下,缓缓走近陈友谅,笑道:“陈兄,咱们又见面了。”陈友谅面色沉静,也是笑道:“原来是宋兄,如此戏弄小弟,却是为何?” 青书面色骤然冷厉,抓住陈友谅背心,内力勃发,登时将他提起,喝道:“你是圆真的徒弟?!”陈友谅被他凌空抓起,只是想道:“老头子和他有过节?***,是哪个多嘴秃驴把老子师傅是谁都给告诉他了?”心中虽然惊恐不解,但嘴上还是道:“家师正是圆真,不知和宋兄你有何过节?在下虽然师从于他,但却并非……” 青书反手一个巴掌扇过去,冷笑道:“莫给我废话,快把‘少林九阳功’秘诀说出来!”陈友谅吃了一巴掌,却似是恍然大悟,笑道:“宋兄,你有所不知,家师虽然会这门神功,却并未传给在下……”话未说完,青书又是反手两掌扇在陈友谅脸上,冷然喝道:“你说不说!” 陈友谅赔笑道:“在下,在下是真的不知……”青书见他如此情状,心中也是拿不准成昆到底教没教他“少林九阳功”,但他心念转的极快:“这厮素以奸猾出名,能和朱元璋一争天下的,岂是寻常之辈?其中只怕多有诈术。”想到此处,一手按在陈友谅丹田,嘿嘿笑道:“陈兄,那‘少林九阳功’是不世出的奇功绝学,唉,在下也想知道,修炼这套绝学,能否重铸气海,内力更上层楼?”说着作势运功。 陈友谅被他按住丹田要穴,见他便要催动内力点破他气海,直骇的面如土色,忙道:“我知道,我知道!”青书哈哈一笑,将手拿开,陈友谅背心受制,始终不敢还手,当即从头到尾,将“少林九阳功”徐徐背下,他本有意故意背错,十句中掺杂着一句假话,令人防不胜防,当真是阴险之极。 但青书修习的武当派功夫本就自一部“九阳真经”而始,纵然“少林九阳功”中多掺杂无色禅师的修习体悟,但从根本而言,却是和“武当九阳功”一脉相承,青书虽未修习“武当九阳功”,但一路和无忌一道,压制寒毒之余,早将他身上那本秘籍翻了个烂熟,两相参照,依“九阳真经”一贯脉络推导而下,陈友谅杜撰一句,他细想之下,登时便发觉。 但这般终究太过耗时,青书想到无忌随时可能毒发,当即心中大怒,喝道:“快点!”陈友谅不敢说慢,但每说一句假话,青书便扇他两耳光,一张俊脸不多时便肿成猪头。他断断续续,心丧胆寒,总算不敢欺瞒,一字一句,将“少林九阳功”秘要一一道出,寥寥七百余字,却是精微博大。青书记性极好,不过反复两遍,便将神功默记于心。 陈友谅见青书闭目默记,仍是不敢妄动,见青书睁眼,方才赔笑道:“宋师兄,少林…少林武当原本一家,您便当我是个屁,轻轻把我放了吧!” 青书见他面肿如猪,心中陡生计较,哈哈笑道:“也好,也好,你这便去吧!”甩手一掷,将陈友谅摔了个狗吃屎。 陈友谅蹭的爬起,连连赔笑,眼中却露出阴狠神色。揉了揉适才被石子击中的膝盖,又赔笑两声,作了两个揖,一溜烟的便要逃开。 他心中早已计议妥当,回到居所定要添油加醋,教圆真亲自出手,将这少年拘于密室,废去一身武功,每日酷刑炮制,方能泄去他心头之恨。 陈友谅心中连连冷笑,脚下却不敢丝毫停留,一路飞奔。 忽见一条淡淡青影飘飘荡荡,林中树木枝叶茂盛,此刻又天色不早,阳光照之不入。便只见这一道影子便如鬼魅一般,飘忽不定,陈友谅大是惊骇,喝道:“你是何人?!”飞身一脚,向那青影踢去。 那青影却仿佛被他踢中,飘出老远,渐渐涣散,也是陈友谅被青书一通巴掌打得头昏脑胀,思维混乱,便听他哈哈大笑:“管他什么山精鬼魅,在小爷面前还不是如土鸡瓦狗一般!” 陈友谅昏昏沉沉,正得意间,忽觉背心一痛,眼前陡然一黑,哼也没哼,便彻底的昏了过去。 ps:1.方才模拟…考的不错… 今天晚上…所谓聚餐… 所以只有一更啦… 求票票~~~~ 2.关于全本九阳的事。 很多书友都说“九阳真经”就在山谷之中,好,这里可以看出是个山谷,是有阳光照射而入的山谷。这么看来,这个山谷人虽很难爬出,但猴类…还是是可以攀爬的。 而“九阳真经”,真的就只在这个山谷之中么?大家不妨注意一下,张无忌是替小猴子疗伤之后,过了一个多月,才有白猿来找,而那白猿虽然是肚子里被缝了“九阳真经”进去,但身轻体健,还是能攀爬自如的。 这个山谷很大(有原文为证:这时他已顾不到伤处疼痛,放开脚步向前疾奔,直奔了两里有余,才遇一座高峰阻路。放眼四望,但见翠谷四周高山环绕,似乎亘古以来从未有人迹到过。四面雪峰插云,险峻陡峭,决计无法攀援出入。张无忌满心喜欢,见草地上有七八头野山羊低头吃草,见了他也不惊避,树上十余只猴儿跳跃相嬉,看来虎豹之类猛兽身子苯重,不能逾险峰而至。他心道:“老天爷待我果真不薄,安排下这等仙境,给我作葬身之地。”),但昆仑山更大,又有多少个这样的山谷?即便不多,也不会少了吧。 不错,朱家附近只有这一个,但那老白猿是活的,虎豹是无法逾险峰而至,但猴子生来就会攀爬,虽然老了,但爬过一个险峰,还是可以的吧? 说不定老白猿是别的山谷中的霸王呢! 昆仑山猴子那么多,天晓得是哪知小猴子爬出山谷,去跟老白猿报告的情况! 所以,九阳神功…除非是特定机缘特定情况,要找到,真的很难很耗时。 第四十七章 算计 无忌全身发冷,哆嗦着缩成一团,方才的连连呼叫,却无半个人应他,他心中一阵无力:“到底,还是要死了么?”正迷糊间,忽觉一阵风过,背后蓦地一阵火热,两道纯阳真气透体而入,在他经脉中轮转不休,化开层层胶固的寒毒,无忌神志顿时一清。便听得青书沉喝道:“凝神定气,全身放松,运使‘武当九阳功’!” 这几日里无忌寒毒连连发作,青书早让他将‘武当九阳功’背熟,听得这句,当即照秘籍所载搬运周天。有青书纯阳真气导引,不多时,无忌丹田之中便生出绵绵泊泊的氤氲紫气,精神陡然一振,自身真气合着青书浑厚内力,登时将寒毒压制住。 无忌笑道:“还好师兄你及时赶回,不然无忌就冻成一个冰坨子了。” 青书拍拍他头,笑骂道:“你个臭小子,就知道胡说八道,又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怎地不大声呼救?” 无忌道:“我可是大声叫唤了好几句,可就是没人理,后来就全身发冷,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 青书叹一口气,说道:“是师兄的不是,不该把你一人抛在这儿的。”他心中雪亮,空闻将他安排在此,实是想束缚住他。这处厢房地处僻远,人所不常至,无忌若毒发,青书若不在,则殆矣。 这一路空闻看得清清楚楚,无忌一天毒发次数甚多,若青书离开一小会儿,只怕无忌便难以幸免。料以宋青书之谨慎,定会囿于房中,不离半步。 空闻深忌青书年纪轻轻,武学修为上便有如此造诣,轻功更是如鬼似魅,无声无息。他一向以为,张三丰少年时从少林偷学了功夫去,而后开宗立派,竟和少林分庭抗礼;而这次明明是让无忌来学‘少林九阳功’,为何又派一个武功如此高强的三代弟子跟来?莫不是祖孙同心,又要从我少林偷几门绝技去? 这番心思自然是不能说出的,是以他自路上便已谋划妥当,将少林最僻远的一间厢房与青书和无忌居住。殊不料青书心忧成昆之事,心乱如麻,一时间也没考虑许多,只想着如何避免与成昆正面交锋,却毫无办法,神思恍惚之下,一番打算,当即匆匆赶往大雄宝殿,却不料遇到陈友谅,竟然先行逼问出“少林九阳功”。 这一番福祸相依,却是说之不清了。也是天幸,青书离开的大半个时辰里面,无忌毒发的较晚,否则少林九阳功尚未拿到,这张无忌却是一命呜呼,依这时候江湖人的规矩,青书看护不力,也只有自尽以谢一途可走了。 无忌听青书叹气,不由说道:“师兄,这不关你事。我看少林和尚把我们安排在这个地方,实在…实在是别有用心。” 青书笑道:“就你个小脑袋瓜儿胡思乱想!”无忌摇头道:“不是,我觉得他们真的是别有用心。师兄,我们一路前来,他们又不是没见我‘玄冥神掌’寒毒发作频繁,但偏偏将我们安排在这个偏僻地方,显然是不想让你离开。” 青书心道:“这张无忌还真的挺聪明!”虽不不答,嘴上却挂着笑意。张无忌见他不说话,顿觉无趣,四顾一看,但见右边角落里横躺着一个人,不由惊道:“那是何人!”青书笑道:“无忌,莫要声张,这人是那圆真和尚的徒弟,叫陈友谅。” 无忌又是一惊,问道:“师兄,你把他怎么啦?” 青书心下一动,笑道:“我打了他一顿,然后问出了‘少林九阳功’的秘诀。” 无忌身子一震,摇头道:“师兄,明天圆真大师便要传我‘少林九阳功’了,你又何须为难他的弟子?” 青书心道:“我若是对他说圆真便是成昆,依他性子,说不定也就信了。但必定闹将开来,回去和五叔一说,我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到时侯谎言拆穿,日子可不好过。嗯,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他哈哈一笑道:“太师傅给他们的‘武当九阳功’自然不是假的,但天晓得他们给咱们的‘少林九阳功’是不是真的?你道太师傅为何唤我同你一块儿来?自是因为我武功修为高,能辨别真假啦。但你又发了誓言说不得私授他人,圆真和尚说不定武功就比我高,找他我是不大敢的,所以只能找软柿子捏捏啦,这陈友谅奸猾狡诈,武功虽然不弱,但却远不及我,又是圆真的徒弟,知道‘少林九阳功’秘诀,你说我不找他确认真假,那找谁去?” 无忌想到少林和尚无故将自己两人安排到这个偏僻地方,本就心中不舒服。此刻听青书一番话,登时信了七分,又听青书话语间处处为自己考虑,不由大是感动,说道:“师兄,真是…真是生受你了。” 青书信口胡诹了一番,也有些累了,听他这般说,当即笑道:“无忌,我这就把‘少林九阳功’念出,你仔细听着。”当即将“少林九阳功”徐徐念出,无忌记性极好,青书念到第三遍上,他已完全记住。 闭上眼睛默想一阵,无忌蓦地道:“武当少林两篇九阳功,前边大同小异,后边却大相径庭,似乎‘少林九阳功’要比‘武当九阳功’多出些什么。但究竟多出些什么,我也说不清。师兄,你察觉到了么?” 青书细细在脑中一想,顿觉如此,他想了想道:“咱武当派毕竟秉承道家一脉,‘武当九阳功’里,势必含纳道家炼气之法,而‘少林九阳功’却是佛家降魔神通。且太师傅当年听经时毕竟年幼,武学修为不高,记诵的想必不全。”顿了一顿,又道:“当年在场听觉远大师传经者有三,那无色禅师武功修为最高,‘九阳真经’也和他所学一脉相承,所以料来他记诵的最多,所以你才会觉得,这‘少林九阳功’比‘武当九阳功’要多出些什么吧!” 无忌听得频频点头,赞道:“师兄闻一而知百,举一反三,真是聪明极了。” 青书笑骂道:“少来拍你师兄的马屁!”又道:“太师傅这次是让我们来少林学‘少林九阳功’的,但也不须急着回去,师兄带着你好好历练一番,八月十五再同去黄鹤楼。可好?” 无忌犹豫道:“这…爹爹…”青书不耐道:“什么爹爹不爹爹,四叔下山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你可听得?” 无忌点头道:“听到了,是‘记得八月十五,黄鹤楼上’。”青书嘿嘿笑道:“不错,不错,你记性倒是不错。就不知道脑瓜子怎么样,可听出言外之意了?” 无忌恍然大悟,笑道:“四伯是让我们八月十五到黄鹤楼就行了!”青书笑道:“不错不错,就是如此这般。你还急着回武当么?”无忌大乐,笑道:“有四伯撑腰,无忌倒要像义父说的那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 青书笑道:“不错,虽然‘少林九阳功’已然到手,但明日你还是得做足表面功夫,随那‘空寂’和尚去见圆真吧,一切见机行事。我一路上听空闻空性等人曾说‘圆真’桀骜不驯,对寺中僧众都是不屑一顾,那‘空寂’和尚身为圆真师叔,平时定然和他相处不快,嘿嘿,我观那和尚心胸狭隘,定然只会带你到圆真居所不远处,便会自行离开。然后你就别去见圆真了,寻个机会溜达两圈再绕回来。我会悄悄跟在你身后护持。呼,毕竟我们已经知道‘少林九阳功’秘要,还打了他徒弟,再去见这和尚,只怕多有不便。” 无忌听得连连点头,道:“不错,师兄所言极是。我绕两圈就回来。”他性格不似张翠山一般迂腐,颇偏于优柔寡断,听青书说的有理,陈友谅也确是鼻青脸肿,对圆真和尚也生了几分惧意。便如小孩打完架一般,最怕见到家长,张无忌虽然天资聪颖,抑且长居冰火岛,但毕竟不过十岁,顽童天性,总免不了几分。 忽听得陈友谅闷哼了一声,青书嘿地笑道:“这家伙若是醒了,可不大好办。”身子一晃,便至陈友谅身旁,运指如风,封了他全身穴道,还不放心,又对准陈友谅后劲重重一击。陈友谅本来就要悠悠醒转,遭他这一重击,哼也没哼,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青书道:“这家伙昏上十二个时辰便会自行醒来,到时侯咱们只怕早就离开少林了!哈哈!”无忌一脸忧色,叹道:“他如果事后告状,那咱们就不得了啦!” 青书心道:“我倒想杀了他,但这毕竟是少林,你又在我身旁,影响不好,影响不好。”口中却笑道:“这人生性狡诈,喜避实就虚,避重就轻,泄露少林绝技这等大事,谅他也不敢说出。这‘少林九阳功’可是代代口授,并无笔录,便是他将此事说出来,空口无凭,又有几人信?我等一口咬定这功夫传自圆真和尚,他也奈何不得咱们。” 无忌面现喜色,连连点头,但又皱眉道:“那明天我还是得去和圆真和尚学‘少林九阳功’了。不然谎言可要被拆穿了。” 青书笑道:“不用不用,你忘了么?空闻老方丈说圆真性情孤傲不群,在少林寺中早有空字辈僧人看他不顺眼,他如果作证说他没传授你‘少林九阳功’,少林寺中,自有人会对付他,说他目无尊长,不尊方丈法旨啊什么的。我们也大可说他爱徒心切,大作伪证,定然有人附和。再退一步,即便我打陈友谅这个事被发现了,也至多被爹爹他们罚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心中早已计议妥当,待得明日无忌见完圆真之后,他便带陈友谅到一处荒郊野外,杀了了事,以绝后患。然后再从从容容大大方方的下山。只是这种想法,当着张无忌的面,却是不便说出了。 却听无忌拍手笑道:“师兄,你真是…真是…” 青书笑道:“真是什么?”无忌憋了半天,道:“把什么事都算计进去了,好厉害!”青书摸摸他头,洋洋得意地笑道:“你个小兔崽子,有空多读读书,神机妙算四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互相取笑一阵,见天色不早,各自睡下不提 第四十八章 圆真 第二ri清晨,青书缓步踱出房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觉鸟语花香,沁人心脾,远远飞过来的撞钟之声庄严肃穆,隐隐夹杂着诵经梵音,一派祥和。昨夜他又运功为无忌驱了一次毒,之后却是不敢再睡,缓缓搬运周天,练起“纯阳无极功”来。 他心中尚记得少林、武当两派九阳功,却不加修炼,皆在于“纯阳无极功”尚未圆满,便连七成火候都未到,一门尚且未jing,又何须再练这非全本的“九阳功”? 其实“武当九阳功”和“纯阳无极功”同练,多有相辅相成之效,内力增长之速,委实快极。武当派弟子根基一向扎的极稳,筑基之时进境极慢。武当七侠随张三丰练功,张三丰教与他们的,正是“循序渐进,渐成大器”。但其时张三丰武学虽至化境,却还未领悟到天人合一的究境。于是七侠之中,除却张翠山失踪十年,殷梨亭莫声谷年纪尚幼,火候不足。其余四侠的‘纯阳无极功’有了四五分功力时,张三丰便教他们修习“武当九阳功”,两功交相修炼,进境极速,宋远桥便是在区区五年之间,内力突飞猛进,此刻内功仍然与ri俱增,皆由于此。 但如此一来,不免失之于“纯”。“纯阳无极功”最重锤炼真气,重在一个“纯”字,锤炼至jing纯之极,全身经脉贯通,内力虽未必至强至盛,但却胜在纯之又纯,绵绵泊泊,不绝如缕;“武当九阳功”却是重在丹田一口氤氲紫气,练至刚柔并济,威力强劲,不失柔韧,无穷无尽,方乃大乘。 张三丰晚年得悟天道,不由大是叹息,几个徒弟原可更进一步。专修“武当九阳功”或是专修“纯阳无极功”,时ri一久,成就只怕更大。自己这一番教授,却是画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让他们钻了进去。至于能否跳出圈子,便看个人造化了。 好在张翠山当年火候虽足,却尚未修炼“武当九阳功”,殷梨亭一直修习的也是“纯阳无极功”,而莫声谷生xing急躁,一开始修习的便是“武当九阳功”,也颇有火候。 至于青书,十岁时更是由张三丰手把手教授,一身武当筑基内功修为之深,无人能及。 而后进修“纯阳无极功”,循序渐进,和蛇胆之功,龙虎交汇,好似龙入大海,虎跃深涧,大放光明。 张三丰于是谆谆教诲,让青书专修“纯阳无极功”,至小圆满之后,再去修炼“武当九阳功”,两功一脉相承,交替相修之下,内力修至大乘也不过十年之数,届时青书最多不过而立之年,有如此内力,傲世不群,雄视天下足矣! 他这一番打算委实是用心良苦,心心念念把青书当作武当三代掌门,发扬光大武当绝学的继承人来培养,只是嘴上不说,大家却是心知肚明。 少室山中,不定是清净。钟楼上不时飞下的几声洪钟,空山、古寺便在钟声中不住激荡。而一百零八响之后,终于归于静谧。 无忌也被这钟声吵醒,揉着惺忪睡眼走了出来,见青书凭栏而立,笑道:“师兄,你起的真早。”青书见他醒了,笑道:“无忌,身子不冷了么?”无忌道:“额头、胸口、小腹还是很冷。” 青书暗叹一声,正yu开口安慰,却听一声佛号传来:“阿弥陀佛!贫僧空寂,奉方丈法旨,特来领张小施主至圆真住所。” 两人抬头一看,但见一个老僧立在远处,单手合十,另一只手手执方丈所赐锡杖,神sè淡定,正是那空寂和尚。 青书点点头,拱手道:“晚辈宋青书见过空寂禅师。”张无忌有样学样,也拱手道:“晚辈张无忌见过空寂禅师。” 空寂心中原本甚是不喜,没来由的要去碰圆真的钉子,着实让他极不高兴,但此时见青书和无忌谦恭有礼,心中那莫名之气登时去了大半,只是想:“人家武当派的弟子尚且如此有礼,圆真那厮当真丢尽我少林颜面!”嘴上却道:“两位小施主有礼了。方丈言这‘少林九阳功’只允张公子一人修习,宋公子……” 青书笑道:“自是呆在屋中,不闻不见,六根清净喽!”空寂含笑道:“宋公子禅意昂然,佩服佩服。” 青书道:“哪里哪里,少林寺禅宗祖庭,各位大师禅法高深,才是令人敬佩。”一把拉过无忌,又道:“敝师弟寒毒发作时期不定,大师稍候,待在下运功替他暖暖身子,再走不迟。”空寂点头应了。 青书也不避嫌,当即便盘膝坐下,伸手抵住张无忌背心大穴,纯阳真气缓缓输入。不过半刻,他双手一晃,一手抵住张无忌颈部,一手抵住张无忌椎尾。而后又是连连相换,不多时,张无忌但觉全身上下无一不暖。青书这法子乃是治标的妙法,但终究驱不尽五脏六腑间寒毒,也是徒劳。 须知寒毒入五脏,伴气血而行,每滋生一分气血,便滋生一分寒毒,无休无止,无穷无尽,除却以自身五脏储至阳之气,从而驱散寒毒,别无他法。 空寂却是在旁看得暗暗心惊:“这少年好高的内功修为!我勤修少林内功三十年,也不知赶不赶得上他。”原来青书头顶已然冒出丝丝缕缕白烟,凝而不散,显然内功已臻至极高修为。 青书缓缓收功,擦拭了额间汗渍,面露疲态,微微喘气道:“空寂大师,敝师弟这便托付予你了。”空寂点点头道:“贫僧这便领张公子去见圆真。”心中却道:“这宋青书武功虽然高强,但为这张无忌疗毒,内力损耗颇重,谅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况且此人谦恭有礼,绝非方丈师兄所言那般锋芒毕露,好大喜功。又何须派人防他?如若被发现,倒显得我少林小气了。” 空寂双手下垂,右手微斜,蓦地中指一扣,隐在暗处的武僧便悄然退去。 青书见他远走,脸上疲态顿时烟消云散。他嘴角划过一道微笑,缓缓走进屋中,从床底拖出陈友谅,见他兀自不醒,便又塞了回去,冷笑道:“先让你多活一会儿。等过了圆真那关之后,再来与你计较。” 推开后窗,飘身纵了出去,“梯云纵”施展开来,凌空四转,便如大鸟一般跃上屋顶。俯身远眺,但见空寂领着张无忌渐渐走远,当今一路匍匐前进,不过半刻钟,但见空寂在一方药田处遥遥一指,将手中锡杖交予张无忌,低低说了几句,转身便走。 青书看得微微冷笑,当即蹑伏而上。远远看见张无忌绕到远处一丛小树林外,找了块大石坐下,不由暗暗好笑。他觑得四下无人,当即飘身纵下,几个转折之间便跃出十丈之距,身法展开,顷刻便到张无忌身旁,伏在一颗树上,正yu叫他。却见张无忌似是无聊已极,起身站起,仔细端详着手中那跟方丈所赐锡杖,走了几步,将锡杖举起仔细观看。阳光照shè之下,他眼睛一疼,忍不住伸出右手揉了揉,那锡杖本是甚为沉重,这一下他左手把持不住,当即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张无忌“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捂着脚跳了两下。这一处药田本有人耕耘,但这大清早的,和尚们都跑去做早课了,哪里还有人来?张无忌又是清脆童声,这一声叫唤的四野皆闻。便听得一个略显苍凉的声音飘飘荡荡地传来:“是友谅么?你回来啦…” 张无忌大惊,忙捂嘴不言。青书心中暗暗叫苦,纵身落下,伸手轻轻一揽,再一纵,将无忌带到那颗大树之上,藏好身形,不敢乱动。 他见陈友谅轻功高明,与自己只差一线,便已知圆真只会更高,此刻一逃,圆真见不是自己徒弟,势必追赶,届时两人皆尽无幸。 青书仔细观察地势,但见东北角落一个山洞,显是圆真居所。东首乃是药田,自己所在乃是一片小树林,而正北方向,却是一条小径,南方则是屋舍俨然,乃是少林寺中林立建筑。 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见一个僧人从山洞中缓缓踱步而出,黑sè丝质衲衣无风自动,飘然若仙。青书凝目细细望去,但见这僧人面目清癯,颔下微须,颇有得道高人的风范,只是眼中偶尔闪过的凶悍暴戾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鹰隼一般的眸子扫过青书藏身之地,圆真似无所得,微微皱眉,提气道:“何方高人莅临,还请现身一见。” ps:屋漏偏逢连夜雨……子缜的本本键盘坏了…… 跑到网吧码了一上午字,新章节奉上~求票票哇~~ 嗯,下午去买个键盘~~ 新思路中文网,首发手打文字版。新域名新起点!更新更快,所有电子书格式免费下载。 第四十九章 下山 青书大气也不敢出,轻轻捂住无忌的嘴,让他尽量放慢呼吸。他知这成昆武功极高,自己平常时候尚可拼得两下,然后借梯云纵之神妙莫测,逃之夭夭;但此刻手中抱着张无忌,又是身在少林,若是闹将起来,这祸事可便算闯大了。 无忌被他捂住嘴,呼吸一时不畅,但他昨日受青书嘱咐,开始修习两派“九阳功”。一呼一吸,为内功之本,呼吸一乱,体内气息登时不顺,但“少林九阳功”含纳佛门宁心定气之法,无忌运转“少林九阳功”,呼吸竟是缓缓慢了下来,俄顷便是若有若无,青书若有所觉,便知无忌渐入佳境,竟是旁若无人的用起功来,当即缓缓将手按在他背心,输入真气助他行功,无忌呼吸愈发轻微了。 圆真走得几步,眼眸一凝,但见地上锡杖迎着阳光,熠熠生辉。他缓缓走到锡杖旁,将法杖拾起,功运双耳,却听不到丝毫声息,抬头望了一眼近旁的几棵大树,微微笑道:“是哪位师叔奉方丈法旨前来?为何与圆真相戏?”他料圆字辈僧人中,无人能瞒过他耳目。便是空字辈中,能有如此内力轻功者,也是屈指可数。虽然方才所听到的乃是童声,但内力修习到高深境界,全身肌肉都可控制自如,喉头声带处微微运功便可发出全然不同的声音。能有此功力者,除却三大神僧和后山坐枯禅的那三位,便只有心禅堂几位耆宿了,是以他言语颇为谦恭,倒也没有崖岸自高之态。 半晌无人答应,圆真轻轻咳嗽两声,叹道:“师叔机锋无双,禅意凛然,圆真不解其意,告退了。”将锡杖拾起,缓步走回山洞。原来少林寺今年仲夏便要举行“芝兰大会”,论道辩佛,选拔新秀入各堂精修,乃是七年一度的盛会。每逢会前,总会有寺中长者与后辈出题,暗打机锋,乱辩禅机,圆真身为空见弟子,早有资格每三年入一次藏经阁,素来无心此道,七年前草草了事,此时见此情状,只道便是哪位心禅堂耆宿来试,当即放低姿态,已显自己所为不符禅门宗旨,免过今年这次“芝兰大会”。 所谓“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这芝兰大会,便是少林选拔新秀的一次盛会。 青书见他身影没入山洞之中,虽不知缘故,但仍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一摸背心,竟是全部汗湿,他低声道:“你看你叫唤这声,吓了师兄老大跳。” 无忌睁开双眼道:“师兄,你真的一路跟着我啊?”青书狠狠瞪他一眼,却不说话,纵身一跃,又至另一棵大树之上,几次纵跃,倏忽便出了树林。 洞内一双眼睛亮如星辰,盯着那林间穿梭不定的淡淡青影,微微颔首,嘴角向上扬起:“武当梯云纵?不知是武当七侠的哪一个,哈哈,少林的‘芝兰大会’怎么把武当派的人都请来了?嗯,也不必去惹他。” 青书狂奔不休,也不管有无僧众看见。来往僧人但觉微风轻拂,淡淡青影一闪即过,回头看时,却是杳无踪迹。 回到房中,青书将无忌放下,说道:“无忌,给我拿纸笔来。” 无忌应了,转身便要去拿房中备好的纸笔,青书却是蓦地目光一凝,健步跨出,将床帘掀起,但见影踪渺渺,陈友谅竟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书蓦觉脑中一片混乱:“我明明点了陈友谅全身穴道。他怎么…?不行,须得快快离开少林。”见无忌拿了纸笔而来,当即强定心神,饱蘸浓墨,写了十六个大字:“承蒙高义,得传神功,伤愈之日,再行拜谢。”一把揽过无忌,狂奔出寺。 他知陈友谅若是逃出,势必通知成昆,以成昆师徒之智,顷刻间便知因果,“少林九阳功”泄露倒是其次,知道无忌是谢逊义子,不追来那才是怪事。 一路飞奔,内力行至足心涌泉穴,速度愈发增快,无忌但闻耳边风响,见花草树木如过影惊鸿,不住飞逝,心道:“师兄跑得真快,比二伯也差不了多少呢。” 青书内力运至极致,不多时便纵出山门,一路往山下奔去。 无忌开口欲问,蓦地一阵强风涌来,他呛了两口,终是说不出话,只得闭上眼睛,微微低头,往青书怀里缩了缩。 青书一口内息在经脉中轮回转动,他不敢出声泄气,一道真气愈发粗大,浩浩荡荡,积在涌泉穴处,端的是脚下生风,一路极速。 眼见便要下山,忽听得一声清啸悠悠传来,青书回头一望,但见远方一个黑色小点出现在视野里,愈变愈大,顷刻间便须发可见,他心中大惊:“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一咬牙,往小道右旁林中一闪,左绕右绕,往密林深处中奔去。 青书蓦地闪身至一块大石之后,将无忌放下,按住他肩,缓缓输入真气,说道:“无忌,时间不多,你且听师兄说,少林、武当两派九阳功你都已记熟,先修习少林九阳功,再修习武当九阳功,毒发的时候,先运少林九阳,再以武当九阳为辅,当能克制一二。你在这里等半个时辰,然后下山,赶到少室山以西三十里齐家镇林兴远家,你义父传你的轻功原甚是高明,我以两成内力之功,驱使起来,半日之内奔三十里,自当无虞。林兴远当年欠二叔好大人情,你只须说出你身份,再把俞二伯名字报出,他便会送你到武当,四叔言此人忠信待人,他看人素来极准,当可一信。哼哼,这圆真和尚要和我亲近亲近,我便陪他又怎地?嗯,林兴远家还有一株百年何首乌,上次本有意送与太师傅作寿礼,只是他有事耽搁,未能来武当祝寿,何首乌其性温阳,你寒毒发了,只管他要,就言武当派必有重报就是!”他说话间,将无忌外衣剥下,取几只树枝撑起衣袍,又使内力为无忌注入纯阳真气,无忌借他真气之助,运使两派九阳功,当有事半功倍之效,当能保一日无虞,再借助百年何首乌之效,三日之内,赶到武当,倒也安全了。 无忌听他说的似郑重似轻松,也摸不准到底如何,点点头道:“无忌知道了,师兄,圆真和尚追来了么?我们认错也就是了,何必…”青书喝道:“别跟老子聒矂,屏气敛息,呆在这里别动,半个时辰后下山!”身子一晃,已在十丈之外,他愈奔愈远,俄顷便不见人影。 青书“哎哟”一声大叫,这声叫以丹田之气吐出,传出老远,他一瘸一拐往前奔去,但速度仍是极快,他回头一看,一个黑点果然出现在他视线里,俄顷便须发可见,正是圆真。 他有意将圆真引开,是以佯装脚踝受伤,一瘸一拐往前奔去,实则运使“太极十三势”中“下势”,明面上看起来受伤速度减慢,实则速度并未慢下。 但圆真轻功之强,如鬼似魅,转折如意,还要胜过青书许多,这一番奔下来,青书仍是输了。 顷刻间便下了山,又奔了约莫三里左右,圆真越迫越近,少室山天下闻名,游人香客不断,山下行人虽是不多,但也颇为热闹,不远处一处集市,方物毕会,游客云集。 青书眼睛一亮,他狂奔下山,虽不过两刻钟左右,但一口真气使足,气息早已不纯,借人群隐遁一二,正所愿耳。 第五十章 对峙 武当宋青书无弹窗圆真此时却是暗暗心惊:“这小子手上抱了一人还似乎扭伤了脚怎地跑得跟兔子一样快?”他虽然智计卓著但也决计猜不出青书已然知道他真实身份也知道他乃为无忌而来手上抱着的不过是一堆枯枝而已。 青书脚下生风不多时便窜进人群之中他一袭青衫是张三丰大寿那日新换手中张无忌的外衣也是新服俱都是南安郡刘记丝绸中上等绸料所制人群之中颇是显眼。圆真年轻时风流俊雅惊才绝艳为讨师妹欢心天下脂粉绸缎多有涉猎他资性本高一来二去竟练就一身火眼金睛的本事但凡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凡薄有微名者他一眼便能辨别开来。 青书虽是遁入人群之中一身行头虽算张扬但毕竟缎料上等出自名家在圆真看来实不啻于插标游动的猎物虽有人群阻挡但也不虞跟丢。 圆真心中暗自冷笑:“任你轻功如何高强也得落在我手中。谢逊徒儿啊谢逊徒儿咱师徒多年不见可是生分许多啊!”他自从知道屠龙刀落在谢逊手中想到流传百年的那二十四个字心中没来由一阵悸动。他倒不是担心谢逊找到他毕竟谢逊若是能想出屠龙刀之谜早就来找他报仇了。成昆平生以覆灭明教为毕生大愿忽闻此事不由对屠龙刀中所藏秘密大是动心有此“武林至尊”掌握其中奥秘何愁明教不灭? 却又说到陈友谅其人虽是年纪轻轻但功夫却委实不弱更蒙圆真传授武功与谢逊如出一辙解穴的功夫竟也被学到。甫一解穴见青书尚在当即屏气敛息待得青书离去方才悄悄离开他平素自负自不肯这幅模样见到寺中其他熟人藏藏躲躲良久才回到圆真所住山洞之内。 张无忌虽曾与青书言道这功夫乃是成昆所授但昨天一日之内青书心心念念只想着如何避免与圆真交锋对陈友谅不免掉以轻心其实只须他点破陈友谅气海抑或是在夜晚背着无忌悄悄杀了了事便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了。 当然如果废掉陈友谅抑或干脆杀之事后少林追究起来武当山上那就是另一番事端了。 毕竟无缘无故杀死名门正派弟子便是张翠山也是担当不起只得推诿含糊。江湖之中无论正邪最忌同道相残圆真和陈友谅在少林原就孑然一身虽是借此身份挑拨正道和明教纷争但这师徒两人其奸似鬼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少了这层身份也照样幕后挑拨是以动起手来毫无顾忌。 况且事关屠龙刀和谢逊即便以圆真城府之深也是大为动心。 梯云纵胜在转折之间承接自如人群之中倒也颇为相宜。但圆真却仿似幽灵幻影进退之间如同鬼魅一般。许多游人先见一道淡淡青影飘过不过半刻又见一个黑衣和尚先在一处骤一晃间又在数丈之外的另一处其间诡异之处即便青天朗日之下也令人不寒而栗。 青书不时回头但见圆真一路紧随不由大是心焦:“他怎地好似幽灵一般阴魂不散?”脚下加快半刻不到便奔出集市。 又是一马平川两人原本相差两箭之地骤然慢慢拉近青书年方少年占了年轻的便宜;但圆真到底是功力深湛轻身功夫极是老辣不多用上一分力回气转折竟还胜过武当绝技梯云纵。 这般一追一逃不多时又奔了三十里地两人距离被拉近至一箭之地。青书远远瞧见行人过客马蹄得得竟又是一处小镇。近来嵩山派广收弟子颇为壮大。上少林拜师不入者多被嵩山派收作记名弟子但究竟嵩山“峻极禅院”房舍有限除却正式弟子可居于山上记名弟子却是自行汇聚一起与当地居民合居忽忽十数年间竟而汇成一个小镇。 青书向那小镇狂奔心中估摸着时间他一路往东飞奔半个多时辰内力轮转间竟是生出滞涩之感他心中苦笑适才只顾狂奔却忘记武当功夫要旨在“凡事但留三分余劲方能借力使力”此刻用足真力却是大违武当武学要旨脑中不由想起和张三丰至剑冢时张三丰的谆谆告诫:“‘梯云纵’的厉害之处全在后力十足能凌空以内力为媒转折自如。你内力已有一定火候用来完全不难只须记得丹田中始终留下三分后力即可。” 青书双目一亮望着小镇中的屋舍俨然心中大乐。 步子放慢意态逍遥。不远处的圆真定眼看见心中暗喜:“这小子到底功力不足不过他的脚伤好了么?” 青书脚步一松深深吸了几口气丹田中又生出汩汩真气在奇经八脉中川流不息精神陡旺奔到小镇之前内力已然恢复六成。 他往镇中奔出一里地但见小镇中小商小贩行街走巷吆喝叫卖高墙朱门之内却是“哟哟”呼喝之声习练的乃是嵩山派入门长拳。 青书见身旁一个卖胭脂的小贩生意寥寥门庭惨淡忙将那裹了枯枝的衣袍往他摊旁一塞只余一片衣角在外塞了一锭银子给那小贩说道:“你什么也别说当什么也没生过。只管做你的生意。 说完这句便听得悠悠佛号传来:“阿弥陀佛宋居士莅临少林原该好生休息几日让贫僧等也尽尽地主之谊何必走的如此匆忙?莫非做了何等不可见人之事么?” 青书但见圆真身着黑色丝衣面貌清奇满是悲天悯人之色端的好一副高僧风范不由冷笑道:“圆真小爷是逼你徒弟把九阳功给背了出来那又怎样?”圆真面貌慈悲长叹一声道:“小徒素来心高气傲居士以私刑迫他他却是陡生邪念故意将经文背错。贫僧得知始末不忍张小施主寒毒难愈之下修此错误功法。若是经脉错乱而死却是贫僧的不是了。”他目光锐利早见小贩摊旁的那一片衣角本拟待出手却见青书神色从容无半分害怕不由暗自小心只怕有陷阱在旁。 青书听他这般说哈哈大笑道:“圆真啊圆真三派九阳功源自一部九阳真经我精修本派神功细细推演之下如何不知真假?可笑你出家之人竟然口出诳语不怕佛祖责怪么?” 圆真神色淡定合十道:“信与不信原在施主一念之间。但人命关天不得已之下圆真也只能动武了。” 青书哈哈大笑道:“好个和尚什么人命关天?你出家前那点破事我有哪个是不知道的?” 圆真目光一凝眼中爆出慑人精芒盯着青书手上聚力少林绝技“般若掌”蓄势待。 青书摇头笑道:“齐家镇的刘寡妇滋味儿不错吧?嵩山山道上剪径的活儿也没少过你吧?十年前山西官道上的那起血案三十七个人身分家你不会不知道吧?哈哈好一个穷凶极恶之徒遁入佛门却成了口口声声阿弥陀佛人命关天的高僧大德了?当真好笑之极!”他这话以丹田之气吐出四周小贩商贾听得清清楚楚武馆之中也多有武师走了出来众人围在一处有人满脸不屑也有人摇头不信。 圆真听得这句手中凝起的劲力反而一松却听他淡淡道:“居士这般信口雌黄污蔑贫僧只怕并没有证据吧。将来死后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他眼见青书足尖微动右肩微抬显有动手趋势心中微微冷笑:“这小子若是先行动手所说一切自是不攻自破。”当下暗自运功他目标不在青书是以不打算下重手只想掠了无忌过去逼问谢逊下落。 不料青书又忽地全身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笑道:“圆真大师少林的三位神僧我素来十分敬仰如何敢多言少林的不是?只是你昔年所为委实令人指又被在下撞破大师和令徒陈友谅翻云覆雨颠鸾倒凤。唉您说您这断袖之癖委实太过骇人这一路闻屁追来教在下如何敢不逃?”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见青书唇红齿白青衫磊落委实俊俏郎君。再看向圆真的眼神已带了几分怪异神色 即便以圆真城府之深听得这话也是脸色铁青他不料青书口舌这般刁毒寻出这等龙阳之事来说。这小镇中本是嵩山记名弟子寻常练功甚勤哪里听得这等话题不由大生兴趣心中信了七八分都是暗想道:“想不到少林寺里还有这等风流韵事。” 圆真见围观众人眼神怪异不由冷哼一声内力到处所有人耳中都是嗡嗡作响。这些人不过是嵩山记名弟子内力浅薄哪里禁得起他一哼都是摇摇晃晃几欲摔倒一时间都是骇的噤声不语。 青书一振长袖手按长剑气势陡然一变锋芒外显却含而不露仿佛一条毒蛇隐于密林草丛之间蓄势待。 圆真微微冷笑双手合十一片淡定周身溶溶泄泄如渊临峙仿似山岳一般宛然宗师气派。 两人静静对峙围观人数虽多却无一人敢声打破静谧一时间除了呼吸之声落针可闻。 第五十一章 斗武 正文第五十一章斗武 小镇过道本不甚宽,围了这许多人,颇显拥挤。圆真和青书静静对峙,相隔不过三丈,气势渊凝如山,压抑异常,围观众人都有些吃受不住,渐渐散开。 圆真轻轻向前跨上一步,说道:“宋居士口舌刁毒,辱我少林,圆真纵不敢忘少林武当同气连枝,但居士先行挑衅,却是怨不得圆真动手了。”这话不卑不亢,顷刻间便将话题升华到少林武当两派之上。青书见他顷刻间便冠冕堂皇的找足理由出手,当下肃声道:“少林派中出阁下这等不肖弟子,犯杀戒淫戒诸般大戒,委实不幸。武当宋青书虽然不才,但念在少林武当同气连枝的份上,定要为少林清理门户!”一振长剑,剑尖斜指,阳光映射之下,熠熠生辉。 圆真心中一阵气苦,这三十年来,他哪里被人这般当众指摘冤枉过?他知愚民智术不开,多加辩解,也是无用,况且他一颗心里只有他师妹一人,被人强加上这等事,再去辩解,只会平白为师妹抹黑。圆真见青书长剑一出,整个人也仿佛出鞘利剑一般,陡然间锋芒毕露,心道:“难怪友谅为他所擒。此人奸猾狡诈,武功高强,又和友谅结下大梁子,须得杀了,方才不留后患。”气凝于手,竟是欲使出生平绝技,只待青书一出手,便一举格杀此人。 众人见两人蓄势待发,不由轰的一声四散开来,圆真眼中杀机毕露,已做好杀人的准备,少林名声如何,却是不关他事了。圆真也不过是他身份的一个代号而已,随时可弃。 青书气势已达巅峰,出鞘利剑一横,淬出一道雪亮光芒,向圆真胸口刺去,气势一往无前,迅捷飘忽,含纳独孤求败剑意,端的无坚不催。 圆真目光一亮,啧啧赞道:“好剑法,好剑法。”伸出手指,一扣一弹,一道阴阴冷冷的指风弹出,正中长剑,便听得铿的一声,长剑被击的偏过三分,恰恰贴着圆真右臂险之又险的擦过。 圆真微微冷笑道:“刚不可久,凡事但余三分后力,年轻人,老衲教你个乖,阎罗王那里,莫说老衲不厚道。”右掌倏忽击出,无声无息,直袭青书胸腹要害。 却听青书冷笑道:“我武当绝技,岂是凡俗可以度测?”长剑不可思议的一圈一亘,划了个半圆,后发而先至,横亘胸前,圆真手掌便好似直直往剑锋上碰去。 圆真心内微惊:“这少年剑法不定便臻至圆转如意的境地,任他成长下去,倒是明教劲敌。”生了这般念头,他杀机陡散,掌势一收,左手食指点出,一道指风向青书“肩井穴”袭去。两人相隔不过丈许,这道指力无声无息,委实歹毒。圆真武功早已到收发由心的高妙境地,收掌出指,不过瞬间事,做起来浑然一体,毫无破绽。青书心中暗惊,闪身一挪,避开这道指风,正欲出剑,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呼,身后那个小贩嘴角溢血,脸色发青,“砰”的一下仰面摔倒,显是中了圆真指力,活不了了。 青书心中微感内疚,心念一转,喝道:“圆真,你又凶性毕露,杀害无辜之人,今日须饶不得你!” 圆真淡淡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此人虽是我杀,但也因你而死。因果纠纷,咱们多说无益,来来来,还是手底下见真章。”他见青书剑法卓尔不群,多想试探一二。圆真想利用青书对付明教,心中杀机早无,又如何会动手杀他?这番出手,一为败之,好夺来无忌逼问谢逊下落;二为试探青书武功,看此人心机功夫到底如何,能否与明教相争而大占上风。 青书冷哼一声,却不答话,一振长剑,又和圆真斗了起来。众人原本被圆真来无影去无踪的指风给吓着,就要一哄而散,此刻见得青书这般言行,登时有几人血性上涌,其中一人大声道:“少林和尚胡乱杀人,与明教何异?我嵩山派虽不是名门大派,但也知礼义廉耻。你先是追杀这位武当少侠,此为无礼;早年胡乱杀人,避祸少林,本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此时却又视人命如草芥,败坏少林名誉,此为不义;少林佛门清修之地,你却私养娈童,此为不知……” “廉耻”二字尚未说出,这人便呼的一声仰面摔倒,他前两句倒没什么,但后面那句“私养娈童”,却是犯了圆真心中大忌,圆真对他师妹痴情无比,哪里容得旁人半句加贬?当即冷哼一声,步法连转,避过青书连环三剑杀手,一道指力弹出,这人哪里禁得起“幻阴指”这等阴毒指力?又是圆真含愤而发,哼也没哼,便自一命呜呼。 围观众人哄得散开,有人跳出叫道:“这,这和尚会妖法!武当派的少侠只怕支撑不住,我们快去请镇口刘道士来降妖伏魔!”这群人原非智识高卓之辈,一见圆真弹指间杀人,只觉不可思议,定是鬼魅手段,当即一哄而散,圆真瞥到摊旁那个小小身影似乎缩成一团,但好歹仍在,不由心下大定,出招如电,与青书相拼,却始终不使杀手。 青书本意在拖延时间,见圆真出手虽然凌厉,但却并非指向他要害之处,心中不由想道:“这和尚怎地不下杀手?莫非有甚阴谋,嗯,管他怎样,我小心接招便是,打不过了就逃。” 两人翻翻滚滚,拆了八十余招,青书剑法中含了三分独孤剑意,傲绝孤勇,一往无前,迫得圆真不住后退,但任他剑法如何精妙凌厉,如何圆转如意,竟是近不了圆真身前三尺,不由大是骇然:“成昆的功夫好高,难怪当年谢逊每战必败!” 圆真步法转动,随手出招,或抓或拍,或指或拿,顷刻间换了不下七八种绝技,俱是少林传下的秘手。圆真这数十年来修习少林九阳功,数度出入藏经阁中,择了几项少林绝技精研,无论见识功力,都是更上层楼,此刻信手拈来,衲衣翩翩,倒显高人风范,他心里也是暗暗激赏:“这少年年纪轻轻,出剑却老辣异常,不但后劲十足,抑且气势澎湃。张三丰这老道士倒是好福气,有这等人才传承绝艺。友谅虽然聪明,比起他来,却少了两分资性,三分气魄。谢逊也未必较他强了,唉。” 青书心中纳闷:“怎地他好似陪我练功一般?”剑上功夫却是愈使愈顺,“太极十三势”中各种“势”不断融入,忽而“探势”,忽而“单推势”,忽而“起势”,忽而“收势”,剑法陡然瑰丽幻奇,一柄长剑使得飞轮一般,倏忽攻进圆真身前三尺。 圆真长笑道:“好,好!小居士好功夫,且看贫僧这一指。”左掌飘飘忽忽拍出,封住青书来剑,伸出右手食指,内力迸发,指尖嗤嗤微响,一道阴冷罡气射出,正是他自创绝技“幻阴指”,足可开碑裂石。 这一指全力而发,迅捷无伦,青书躲闪不及,竟被指力削掉发髻,长发披散下来,却不显狼狈,仿佛魏晋狂生。 圆真笑道:“小居士,你非我敌手,咱们就此罢手,如何?”手中却暗暗凝力,欲待青书放松戒备,再行击昏他。 他心中早有打算,将青书击昏之后,掠走无忌,逼问谢逊下落。但却会装作无意留下一块象征明教的火焰令牌,让青书以为自己乃是明教卧底,再请六大派中几个汝阳王的卧底煽风点火,然后引发正邪大战。自己再回汝阳王府借兵,则覆灭明教,在此一举,即便覆灭不了,但以青书此时武功之高,十年之后,再领袖正道,又何愁灭不了明教? 至于火焰令牌,圆真年轻时和阳夫人情愫极深,阳夫人身为明教教主夫人,如何没有火焰令牌?给情郎一两块,也是意料之中事。 但任圆真其奸似鬼,又哪里知道,青书来自后世,他那点点破事,是有明文记载的。这一番如意算盘,注定是要落空。 第五十二章 追逃 青书听他这般说,哈哈笑道:“圆真,我偷学你少林绝技,你不恼怒么?又败坏你名声,你也不想杀我泄愤?刚刚还不口口声声要老子去阎罗王那里报道么?” 圆真道貌岸然,合十道:“施主辱我少林,贫僧适才实在太过气愤,方致出言无礼,此刻细细想来,施主虽有过,却不过些许小事而已。只须随贫僧上少林领罪。方丈宽宏大量,定会饶过施主。”他这番话不过缓兵之计,只待青书一放松,便出手暗算。 青书估摸着自清晨下山,此刻已然过了一个多时辰,料来无忌正在赶往林兴远家的路上,还想再拖片刻,当即冷笑道:“多说无益,接招吧!”长剑一振,绕指柔剑使出,歪歪斜斜,柔柔弯弯,指向圆真喉间。 圆真手上蓄力已足,见他剑来,侧身一转,抬手就是“般若掌”拍出,横拍在青书剑脊之上,青书但觉一股大力沿着剑身向上涌来,手臂一震,长剑险些脱手。他身不由己倒飞数丈,心中骇然:“这厮好深的内力。”忽见圆真欺身近来,如鬼似魅,右手探出,凌空数点,几道指力同时射到,青书拍出几掌,掌力指力抵消,他一借力,飞身向后纵去。却见圆真身子一晃,足尖点了两下,跃过十数丈距离,到那那卖胭脂的小贩摊旁,一把提起他满心以为是张无忌的那堆枯枝,顿觉手上一轻,仔细一看,却是枯枝败叶一堆,不由大怒,喝道:“竖子尔敢!” 他心念转的极快,虽是怒火中烧,但也不失分寸,想道:“这小子定是提前将那张无忌给藏了起来。但他怎地知道我要找的是张无忌而不是他?不对,不对,定是兵分两路,我恰选其一罢了。” 圆真定了定心神,合十道:“小居士既然不愿随贫僧回寺领罪,那贫僧便告退了。定将此事原原本本禀告方丈。”心里却道:“我这便回少林,令友谅驱使亲信武僧下山寻找,张无忌一个小小孩童,倒不信找不着他了!” 他不欲和青书多耗时间,说了两句场面话,便欲告辞。青书见他忽地告退,不由大是疑惑,无忌脚程不快,料来此时不过刚刚下山,圆真若是一人,找到无忌的机率倒也不大,但若圆真蛊惑空闻使人寻找,那就不得了了。 青书脑中转念,越想越觉不妙,当即喝道:“圆真,回来!胜负未分,你便想走么!” 圆真淡淡道:“居士非我敌手,还是退去吧!”脚下加快,不多时便出了小镇。青书一路追赶,两人相隔却越来越远。他心中大急,愈发笃定圆真回去是为了无忌,当即喝道:“成昆!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我也知道!” 圆真听得这话,步子一顿,猛地回头,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青书,杀机凛然,凶悍猛厉。 青书也是步子一顿,叉腰笑道:“成昆!你以为小爷不知你的身份么?你那个好徒弟贪生怕死,吓他两下,他就把什么都告诉我啦!我这就去传遍江湖,说你阴谋覆灭明教,挑拨正道与之争斗,以求一己之私欲!”他信口胡诹,这话说的狠毒,诚心要成昆陈友谅师徒反目。他也不知成昆到底有无将真实身份告诉陈友谅,但蒙上一蒙,若是一语中的,让这师徒俩自相残杀,那也是极好的。 圆真缓缓道:“我那徒儿忒不争气,换了谢逊,他是断然不会泄露我身份的。”青书听得这话,心内大定,知他不会去追无忌,当即肃声道:“成昆,你奸杀徒媳,杀害爱徒一家,所作所为,当真令人发指。又骗得空见神僧为你受谢逊十三拳,饮恨而亡。你心里便无半分愧疚么?” 圆真沉默半晌,低头道:“谢逊…自从他成为明教金毛狮王起,我便不把他当徒儿了,愧不愧疚,都无从说起。而师傅…不错,累得师傅死去,此乃我平生第二件愧疚之事。”他身份一被拆穿,便也不自称“贫僧”,而换成“我”了。 青书见他神情,端的是一片忏悔模样,不由冷笑道:“第二件?哈哈,莫非还有第一件么?”圆真霍地抬头,神色狰狞,嘿嘿冷笑道:“不错,还有第一件?宋青书,你想知道么?哈哈,那便去地府问阎罗王吧!今天,宋青书,我誓杀汝!”脚下一动,轻功全力展开,顷刻间往回奔来。 青书见圆真神色狞恶,便知他杀机大动,不杀自己誓不罢休,见他奔来,心中微慌,但随即镇定下来,暗道:“我打不过他,还不能逃到武当山去么?太师傅修为震古烁今,正要成昆自投罗网!”身法展开,也是疾速狂奔,但丹田中却留了三分力。 两人一追一逃,青书这次却是不走小镇,往周边密林中逃去。他心中估算着武当山方向,在密林中施展梯云纵,纵高俯低,转折如意,便如灵猿附体一般,在高树低丛中如履平地,圆真轻功胜在幻奇,虽是内功深厚,但在此地势,却一时之间追不上青书。 青书丹田中始终留了三分力,却是愈跑愈顺,忍不住纵声长啸,凌空四转,纵到一棵大树之上,四野一望,又忽地纵出老远,圆真轻功幻魅诡奇,在平地小室之内尚能一逞长处,但这般高来高去,却委实非他所长。 青书见圆真越拉越远,心中暗喜,疾跑半晌,回头一望,已不见圆真踪影,当即纵下树来,便要施展轻功,向武当山赶去。 忽觉有异,青书忍不住抬头一望,却是圆真不知道何时,已到他头顶,呼地一掌向下拍来,无俦劲气凌空下压。青书翻掌一挡,二人掌力相交,圆真嘿地冷笑,掌力急催,陡占上风,阴阳相克,“纯阳无极功”竟是倏然甭解。青书闷哼一声,落回地面,双脚深深插入泥土,他应变极快,太极十三势中“下势”运起,竟是一个铁板桥弯下腰来,双腿一挑,顿时泥屑纷飞,直袭圆真双目,圆真伸掌一挡,青书却是又如鱼一般窜出,往武当山方向奔去。 青书心中暗骂:“这贼秃忒也难缠,怎么甩都甩不掉!”他却不知圆真火眼金睛的本事,他这身行头若在,以圆真眼珠之毒,轻功之强,是永远跟不丢的。 武当山在嵩山西南方,青书途中几番和圆真交手,都是一触即退,奔向武当山。他武功虽是远不如圆真,但若只是抵挡和逃跑,圆真倒还真奈何不得他。 但如此这般几次,圆真也渐渐明白过来,青书是往武当山赶去,自己若一路追去,不啻自投罗网。 圆真看穿青书心思,不由嘿然冷笑,每每交手之后,青书往西南遁去,他必抢先一步,赶在西南方向阻截于他。 这一追一逃,竟是一日夜不曾停歇,武当派内功最重回气,青书丹田中始终留了余力,是以内力损耗并不甚大,而圆真则是天赋异禀,内力深厚,真气运转间偶有滞涩,便放慢速度,远远跟着青书。青书几番加力,都未曾甩掉圆真,反而被他追上几次,两人连番交手,却是不同于嵩山山脚小镇中那般手下留情,而是真真正正的生死相博。圆真手段之强之辣,绝对胜过青书所遇任何敌手。杨逍虽然功力深湛,经验老到,但与青书打斗时毕竟轻敌,未使全力,加之不是生死相博,不下辣手,凶险之处,却是不及圆真多矣。 好在青书不计胜败荣辱,绝不硬挡硬打,一沾即走,一路迭经险峰,强渡汉水,本欲西南而行,却被圆真阻截的一路向西,最后竟是不知通往何处,只是一味狂奔逃走。 幸喜他习得“太极十三势”,体用之道渐趋完善,攀山时使“起势”跃起,“探势”扣岩,“担势”攀爬,“收势”纵出,翩然若飞,入汉水时使“下势”入水,“单推势”分开水势,“扑势”扑腾游水,“抱球势”卸开水中生物,好似一条游鱼,穿岩洞石,无所不至。圆真几度将他逼入险境,青书却总能绝处逢生,自“太极十三势”中生出种种变化,脱身逃命。 第六日清晨,两人这一追一逃,又到了一处清幽深山之内。 青书专挑树木茂盛之处逃纵,一路攀山越岭,竟是狂奔出一千余里,要知攀山入水不同于一马平川,一日之内翻过一座山头,也可能不过数十里地。 五天之内,两人竟是都不眠不休,好在两人内功俱都达至龙虎交汇之境,吞津服气,倒也不甚饥饿。 两人俱是心志坚毅之辈,一个要逃回武当以求师门庇护,一个却是要不杀其人誓不罢休。两人数日之间交手不下百余次,圆真出手凌厉无方,“幻阴指”无声无息,阴毒之极,初时青书防他阴寒指力,只能过个十数招便脱身逃走,后来竟是能过个四五十招,虽是身上挂彩,但也一剑划破圆真右臂。 交手愈多,青书愈觉纳闷:“这厮修炼的明明是‘少林九阳功’,掌力也多是刚猛阳盛,怎地待得驱使‘幻阴指’时,却是极阴极寒一路?” ps:1、本书不出意外,周末上架,届时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2、两更完毕,求票票~ 第五十三章 玉蜂 正文第五十三章玉蜂 两人追追逃逃,又过了三日,期间交手无数,圆真初时掌力尚趋刚猛凌厉,后来不知怎地,或是被他悟通何等道理,竟能涵阴阳二劲于一掌,往往极为刚猛的招数使出,含纳的竟是阴柔劲力。又或是一掌击出,阴劲阳劲重重叠叠,如浪潮一般涌来,令人防不胜防。 好在“太极十三势”几乎无物不包,如沧海能纳万物,“卸势”“造势”手段天下无双,圆真虽是攻势诡奇猛烈,但青书一沾即退,也奈何不得他。 树木倒横,断草纷飞,青书和圆真拳来脚往,骤然身形一错,阴阳二劲相交,拳风倏尔崩散。青书耸身后退,眼前人影忽地一闪。却是圆真如鬼如魅,猝然逼近。青书顺“下势”运肘横击,却被圆真一掌挑中肘尖。青书但觉两股劲力奔腾涌来,一热一寒,他浑身陡震,五脏如焚,护体真气几欲溃散,但究竟应变极快,遂借圆真一挑之力,翻身后掠,拔足飞奔。 圆真冷笑道:“又逃么?张三丰教你的?”话语声中,风声逼近,青书如芒在背,足下却不敢稍停。 这七八日下来,青书身上一袭青衫满是污渍,被划破多处,人亦消瘦多多,然而脂肉减少,筋骨却日益精强,恍若脱胎换骨一般。几日间连连生死搏杀,张三丰日常教诲一字一句涌现出来,边逃边悟,武学修为不知不觉中又进了一层。 他丹田中始终留下三分余力,无论经历何等绝境也未曾用尽后力。这一番逃亡,青书精神不但未曾衰减,反而益发健旺,因为身处至险至威,面对的又是从所未有之强敌,气质也生出了极大变化,淡淡书生气之外,神气日益内敛,目光有如虎豹鹰隼,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动静之间深得武当一派秘要,松静挺拔,骎骎然已有一流高手风范。 这两人翻翻滚滚,斗了八十余招,圆真早年号称“混元霹雳手”,掌力绝强,如雷霆霹雳,确是不假,青书和他对掌多日,对此已然深知。但第五日起,圆真掌力强则强矣,一掌轰出,竟然劲力驳杂,一冷一热,阴阳交杂,委实令人防不胜防,青书登时吃了个大亏,但究竟还是借“太极十三势”生出变化,逃脱。 圆真或掌或指,间次交替,指力无声无息,道道涌出,青书渐觉抵挡不住,虚晃一枪,掉头便逃。 一路攀上险峰,青书“太极十三势”愈发纯熟,攀岩入水,速度之快,还胜过圆真许多。圆真紧随其后,不时掰下石块,运力弹出。那石子被圆真使特殊手法运内力一激,迅猛绝伦,势道极是沉重,虽不及杨逍“弹指神通”神妙莫测,但也厉害非常,青书连连躲避,终是被一颗石子打中肩头。他痛哼一声,“纯阳无极功”自发自动,卸去来劲,脚下加快,足尖蓦地一点,纵上峰顶。 青书先一步到达峰顶,见不过百丈,心里冷笑:“这秃驴又被要我落下一层了,他妈的,多跳几次崖就能甩掉他了。”袍袖一拂,手按长剑,便要纵身跃下。 圆真看得他破破烂烂的袍袖迎风鼓起,心中如何不知青书打算?忍不住大声骂道:“小子!有能耐的别往下跳!” 青书哈哈狂笑道:“成昆老贼,有能耐的随着老子一块跳下去!”将腰间长剑连鞘解下,足尖一点,纵身跳下。 ———————————————————— 青衫磊落,白衣如雪,两个儒生并肩驰行。两人一青一白,一老一少,青衫儒生方巾折扇,眉目英挺,虽是人至中年,却丝毫不减风采;白袍儒生也是俊秀人物,不过十七八岁,眉宇间略有愁意,不时一声长叹。 青衫儒生见他如此,微皱眉头,蓦地引吭高歌道:“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声音清朗,中气十足,传出老远,显然内力不弱。 白袍儒生见他兴致颇高,微微一笑,运足丹田真气,朗朗吟道:“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声势之足,殊不弱于前者。 两人一前一后,吟的乃是唐代诗坛大宗匠王维所作的山水名篇《终南山》。王维开元二十九年曾隐于终南山,此篇大约作于斯时。是王维山水诗中的名篇。诗写终南山的宏伟气势和变化万千的韵致,表现出一种隐逸情怀。 两人到达一处小丘顶上,抱膝而坐,白袍儒生蓦地悠悠长啸,啸声清越,传出老远。他似是吐出心中不快,当即笑道:“师叔,这终南山钟天地灵秀,松柏青青,也不知几多岁月啦!无怪乎俗语言‘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青衫儒生暗暗心惊,眼中精芒一闪,嘴上却呵呵笑道:“不错,这松树较咱们华山的还要挺俊些!”顿了一顿,又道:“孩子,这般抱膝长啸,倒是颇得名士风流!哈哈,不过三月功夫,你内力倒是进步长足。”白袍儒生淡淡笑道:“您说笑了。” 青衫儒生叹道:“也不知这三个月你到底历经何事,唉,我收到你书信,当真吓了半死,便赶去……”话未说完,却忽见白袍儒生目中一片震惊之色,定定望着不远一处峻峰之上,一个淡淡青影凌空跃下,袍袖高高鼓起,右手执一柄长剑,对着岩壁不住挥动。但见他直直堕下,每挥动一次长剑,堕势便消减一分,运力之巧之妙,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青衫儒生目中尽是赞叹之色,叹道:“这位前辈功夫超卓,使力法门,当是我玄门一脉,当真令人佩服。我派本源自全真教郝大通郝祖师一脉,此行终南山,果然不虚。” 却见白袍儒生眼神飘忽,口中喃喃道:“是他,是他!”青衫儒生疑惑道:“怎么?你认得这位前辈么?”白袍儒生蓦地双手抱头,神色痛苦,嘴中仍是不住喃喃道:“是他!是他!” 青衫儒生大惊道:“孩…孩子,你没事么?”一手按上他肩,便欲以内力助他定下心神。不了白袍儒生横臂一甩,倏忽一指点出,一道纯阳指力涌出,正中青衫儒生右臂,双手抱头,狂奔而去,不多时便跑得远了。青衫儒生忍住疼痛,也是施展轻功追去,心中只道:“他口中说的那人是谁?不会有什么变数吧?” —————————————— 圆真好容易攀上峰顶,却见青书早已遁入林中,在树木间穿梭不休,心中狂骂,但他没有青书那等高明的卸势造势的手段,只得规规矩矩攀爬而下,虽是迅捷,但总不如青书笔直跳下来的快速。 不过半刻钟,他便下得峰来,纵上一棵大树,横眼一扫,便知青书已奔出两里有余,心中暗恨,脚下加力,便向青书追去。追得两步,忽地心中一惊:“这地势好生熟悉!” 脚下不停,脑中却在回忆何时来过此处,俄顷竟是“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这里是终南山!” 他怔忡半晌,足下却不曾稍停,撞上一棵大树,竟将树干拦腰撞断,肩膀一痛,圆真神色渐渐狞恶起来,仿佛野兽嘶吼一般低低说道:“终南山又如何?不杀宋青书,明教难灭!” 两人距离渐渐被拉近,也不知奔出多远,但觉地势陡然开阔,说是柳暗花明也不为过,山明水秀,让人心旷神怡。 青书忽听得一阵嗡嗡声响起,抬眼望去,但见蜂群雪白,如一座会飞的小山一般,压了过来。 青书心中大惊,方欲出剑,却见蜂群似无攻击他的意思,直往他身后飞去。 却听圆真一声怒嚎,双掌上下纷飞,掌力如潮涌出,但究竟免不了被蜂群蜇的满头是包,厉啸一声,狼狈遁走。 青书见这蜜蜂恍有灵性,回忆这一路向西奔走,心中一动,竟是脱口而出:“终南山下,活死人墓!” 第五十四章 渊源 正文第五十四章渊源 话方出口,一个娇脆声音恍如在耳边响起:“嘻嘻,你是谁啊?怎么知道这是活死人墓主人养的玉蜂?” 青书听得这声飘飘渺渺,不知何处传来,却是清清楚楚响在耳边,心中暗赞:“这姑娘内力不弱,是那杨姑娘么?”口中却道:“在下武当宋青书,不知姑娘芳踪何在?” 蓦地只听簌簌响动,一个粉衣女子从右首一棵树上跃下,十四五岁年纪,生得明眸皓齿,十分艳丽。 青书眼前一亮,拱手施礼道:“小可见过姑娘。” 那少女嘻嘻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知道这是活死人墓主人养的玉蜂?” 青书笑道:“我既然知道活死人墓,自然知道‘终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了’。姑娘,你也没回答在下的问题呢。” 那少女“咦”的一声,歪着头说道:“你也知道神雕侠侣的事迹么?我古墓派遁迹江湖六十余年,看你不过十几岁模样,怎知道这许多?”脸色一寒,喝道:“莫不是有意用计设套,快说,有甚企图?” 青书忙摆手道:“神雕大侠当年威震江湖,现在虽是战火滔天,烽烟四起,但他威名素著,自然有事迹流传下来。尤为出名的一段,就是他和古墓派掌门小龙女姑娘的生死恋情。” 那少女心道:“小姐说世人多只知神雕侠侣武功高强,冠绝当世,却少言及他们仍是一对神仙眷侣,这人这么说,倒不是假的了。”神色一缓,点点头道:“不错,杨祖师当年击毙蒙古大汗,再得五绝一席。功夫绝强,自是江湖皆知了。杨龙两位祖师虽然结为连理,之前却是师徒,不顾凡俗眼光,大真大痴,委实可敬可佩。嗯,宋青书是吧?你是武当派的么?” 青书听她说话说的老气横秋,忍不住暗自好笑,口中却答道:“在下正是武当派三代弟子,太师傅多与在下提起贵派杨祖师昔年恩情,说是‘传授之德,终生不忘。’”他这话说的巧妙,恍如武当古墓两派渊源甚深。两人关系一下就被拉得近了些许,少女心下大悦,浅浅笑道:“你太师傅就是现在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张三丰么?听冰姐姐说他前两个月才过完百岁大寿呢,很热闹吧?” 毕竟少女心性,不多时便和青书聊开了,天南地北,鬼怪狐媚,多有谈至。不知不觉竟是晃过一个时辰,青书又说完一个聊斋故事,少女似乎意犹未尽,以手支颐,深深吐出一口气。 青书从话语言谈之中,便知这少女涉世不深,全然不知人心险恶,蓦地问道:“姑娘,咱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在下可还不知你姓名呢。”谈了这许久话,他心知这女孩定不是杨龙后人。她口口声声说的是杨祖师,龙祖师,而不是唤长辈的口气。 少女听青书问话,“哎呀”一声,笑道:“我倒把这茬儿给忘了,小姐从小就叫我小虞,虞美人的虞哦。” 青书笑道:“那青书就见过小虞姑娘了。”小虞扑哧一笑,说道:“酸里酸气,一点都不洒脱。”又仔细打量了下青书,见他衣裳破烂,长发披肩,却掩不住英华之气;年纪虽小,却隐然有名士风范。又掩嘴笑道:“瞧你这一身脏的,怎么弄成这样?” 青书叹道:“被那和尚追杀了七八日,好容易逃到这里,让姑娘见笑啦!”小虞哼道:“那人不是成昆么?他干嘛追杀你?” 青书一惊,只觉不可思议,脱口道:“你知…他是成昆?”小虞奇道:“什么你知我知的,他就是三十年前大有名头的‘混元霹雳手’成昆,谅你年纪轻轻,也不知道他名头。”青书问道:“你又怎么知道?” 少女不屑道:“五年前老主人过世的时候,这家伙来过一趟古墓,被小姐赶跑,我那时便已服侍小姐,又怎么不知道?这人卑鄙无耻,他要追杀你,我自然要赶跑他。” 青书只觉不可思议,忍不住问道:“你家小姐…是这古墓主人么?成昆又为什么要来古墓?五年前你家小姐多大,武功很高么?竟能赶走他?还有,你怎知道成昆卑鄙无耻了?”他心中疑问委实太多,连珠炮般一口气问出。 小虞捂住耳朵,见他不语,方才吐出一口气,瞪他一眼道:“问完了么?真是,你这人不问则已,一问惊人。好吧好吧,嘻嘻,我一一回答就是啦,我家小姐自然是这古墓主人;五年前成昆来古墓,是来祭拜老主人的;五年前小姐十二岁,武功应该挺强了,但还不是成昆对手;是借了机关之力才将成昆赶走的;成昆卑鄙无耻,用阴毒指力暗算小姐,小姐养了三月的伤才好。” 青书只觉脑中纷乱如麻,理了理思绪,他开口道:“小虞姑娘,成昆以前和古墓的老主人是熟人么?” 小虞摇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我们都是六七岁的时候被老主人收养到古墓的,从来都不知道成昆,只是五年前见过一次,小姐也被重伤。关于成昆,我们也问过小姐很多次,但小姐就是不说,有一次问得狠了,小姐竟是破天荒的大发雷霆,之后我们就再不敢问了。” 青书半晌无语,俄尔又问道:“小虞姑娘,我能入古墓去拜见你家小姐么?” 小虞蓦地神色警惕,盯着青书看了半晌,问道:“你要见小姐作甚?”青书叹道:“在下行走江湖,从野史秘闻之中刨出神雕侠侣事迹,早已深深慕之。此刻古墓传人犹在,十二岁担起众人,至今五年,青书慕其风采,直欲亲见一面,方才如愿。” 小虞“呸”了一声,笑骂道:“你这人,又酸溜溜了。哎,小姐不允外人入墓,你若是有心,便先在此处等候半日,待我去通报小姐,小姐若允,我也无话可说啦。” 青书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成昆不定回来找我,那我就只能逃啦。” 小虞皱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你随我来,那处地方成昆铁定不知道。”青书奇道:“什么地方?” 小虞嘻嘻笑道:“不能告诉你,你只须呆在那里乖乖的别动,两个时辰之后,待得小姐同意了,我自然带你进古墓。” 青书又是奇道:“你怎知道你家小姐定会答应让我进去?”小虞嗤笑道:“成昆要杀的人,不救进来避避风头,岂不是让他得逞了么?说真的,这终南山上下,也只有活死人墓,能让成昆望而却步了。” 青书叫道:“那你带我进去就是了!何必让我在外头风吹日晒两个时辰?”小虞笑道:“不行不行,小姐没同意,是断然不能让你进古墓的。嘻嘻,你跟我来。”伸手拉住青书右手,身法展开,笑道:“听小姐说武当派独门的‘梯云纵’轻功极为高明,不知道比我古墓派轻功怎样?”青书被她小手一握,但觉七分绵软,三分滑腻,极是舒适,听小虞说轻功何如,也是好胜之念大起,笑道:“不错,正要好好比试一番。” 小虞步法灵动,纵跃间衣带翩然舞起;青书却是堂堂正正,泱泱之风。小虞握紧青书右手,原拟待青书跟不上时拉他一把,但却始终不得机会。往往她用尽全力,以为要赶超青书时,青书三步两步轻轻洒然跨来,又赶上小虞,始终不落后半分,但也不超过她,只这般逍遥踱步,随着小虞并肩驰行,远远看去,小虞是在飞奔疾驰,而青书却是洒然踱步,一块一慢,却偏偏并肩而行,当真古怪之极。 风乍起,青书衣带飘飘,长发乱舞,倒颇有魏晋狂生之态。 他发髻被圆真指力射断,一路被他追来,也来不及束起,倒也颇显潇洒风流。这一路追追逃逃,轻功愈发纯熟,被锤炼的渐趋圆满,岂是小虞那三两下能比得上的? 见小虞嘴嘟着气鼓鼓的样子,青书心中好笑,但更多的却是在想,自己何时才能见到那在原书中惊鸿一现的古墓传人呢?怀着一份憧憬,他步子似乎也轻快的多了。 第五十五章 入阵 风飒飒,水潺潺,青书随小虞一路行去,初时尚是峭壁巨岩,颇为壮阔,但绕得几绕,转得数转,便忽见流泉飞瀑之胜,烟雨飘花之美,一条潺潺小溪缓缓流动。远远望去,小溪之上横亘着一座小桥,小桥连接着恍如幻境般的境地,雾霭朦胧,隐隐见得乱石苍松,参差不齐,壁垒森严,石块大者仿佛小山,小者却是玲珑小巧。 青书环顾此间,有飞鸟聚会,走兽竟奔,鸟啼丹桂处,鹤饮泉石旁,见有生人前来,浑不害怕,只自顾自奔走吃草,真是恍如仙境一般。前边又是小桥流水,青书目力超卓,隐见一株大松树下,盖了小屋茅舍,茅舍屋顶紫藤缠绕,室前百花齐放,浓郁花香竟仿佛沁过流水,流入人心肺之中,神清气爽。青书一见茅舍,便觉若有生气,不由一喜,赞道:“真是好地方,竟如仙境一样,若能在此长居一世,也不枉此生了!” 小虞笑道:“你莫拍马屁,我可不吃这一套。接下来可是要小心啦,从那处小桥起,我每走一步,你都得紧紧跟着,否则行差踏错一步,我们可就都出不来了。” 青书惊道:“不会吧?姑娘这是…这是何意?” 小虞撇撇嘴道:“这地方小姐每隔一月才来上一次,然后到阵心小屋里修炼,过足半旬之日,便回古墓。小姐回古墓的时候是三天之前,也就是说,还有二十七天,小姐才会再来。我们走错一步,便会陷进阵中,只有小姐才知破阵之法,我虽然知道走法,但也破不了阵。所以说,如果你踏错一步的话,等到二十七天后小姐再来时,便会发现,阵中多了两条饿死鬼啦!” 青书心道:“饿上一个月,以太师傅之能自是无碍。我虽然远不及太师傅,但吞津服气,勤修内功,也能勉强扛住,哪里会随随便便饿死?你不知我玄门妙法,倒也难怪。”口中却道:“小虞姑娘,我们为什么要走入阵中?” 小虞白他一眼道:“这地方说白了成昆也知道,只是他不懂入阵之法,又怎么敢擅入?你站在外头,成昆若来了,岂不是进退两难?” 青书恍然道:“噢,原来如此。让小虞姑娘费心啦!” 小虞嘻嘻笑道:“别拍马屁了,跟我走吧!”一溜小跑,上得桥来,青书但觉周遭环境陡然一变,恍如一切都在迷雾之中,仿佛伸手可及,却始终触之不到。再看脚下,竟是一片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他一脚踩上,又觉十分平坦,不由古怪之极。却听小虞低声道:“跟紧了,踏着我的步子走。”步法一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青书留了个心眼,他几有过目不忘之能,将小虞走过步伐强记于心,不多时便过了那座小桥, 小虞边走边说道:“你小心点,这里大小石块布置都大有玄机,五行术数,八卦九宫,无物不包,陷进去了可不得了,跟紧啦。” 青书道:“这是个幻阵么?”小虞笑道:“没错,这是老主人从当年的‘东邪’黄药师的手札里览百家阵法,独出机杼创出的‘红尘炼心大阵’,人心不死,则阵势不休,厉害非常的哦。据说是十三年前想出的高妙法子,但七年前才在此处布置完成呢。” 青书“啊”的一声,点头道:“黄药师老前辈,我可是好生仰慕,其风采气度,堪称当年五绝第一。” 小虞对这阵法走势早已熟极而流,脚下不停,嘴上不服道:“东邪西狂,他和杨祖师齐名当世,可却是垂垂老矣,但神雕大侠却是风华正茂,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青书摇头笑笑,不与小虞争辩,他心中却道:“这两人都是当世英杰,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而且一邪一狂,性子相投。争论他两人谁高谁低,这两位九泉之下听见,只怕都得哑然失笑,然后各浮一大白。” 小虞见占得上风,得意洋洋,步子轻快,不多时便要走出阵中。青书踏着她步子,用心记忆,但见两间茅舍出现在视线之中,“咦”了一声,问道:“怎地有两间茅舍?还有谁同你小姐一起在这里练功么?” 小虞笑道:“这里是我古墓派历代祖师修炼之地,是杨祖师和龙祖师晚年隐居的地方,他们神仙眷侣,真是羡煞旁人呢。”说到这里,又兴致勃勃的道:“据说杨祖师和龙祖师坐化的时候,走到百花深处,并肩躺下,左手拉右手,面貌还是三十来岁年纪,头发还是乌青乌青的,一个俊一个美,这一躺下大家还以为是睡觉呢,但三天三夜都不起来,这才有些慌了,他们的一双儿女怕是假死,等了一月有余,再看时才知道两位祖师确是生机已绝,已经羽化了。”说到后来,眼中满是憧憬,竟似是丝毫不以死亡为惧。青书轻轻笑道:“死能同穴,真的是很大的幸福呢?小虞姑娘,你一口一个羽化,要知道杨龙两位前辈,可不是修道之人呢。” 小虞哼道:“你懂什么,两位祖师一躺一月有余,全身弥漫沁人芳香,经久不息,肉身不腐,这是神仙才有的手段,不是羽化又是什么?” 青书听得杨过和小龙女竟是这般死去,心道:“也只有这般死法,方才配得上孤高傲世的神雕大侠和冰清玉洁的小龙女了。”嘴上却笑道:“的确是神仙手段,但年深日久的,你年纪轻轻的,又怎知道的这般清楚?” 小虞道:“你不也年纪轻轻的么?还好意思说我,真是。这话是老主人亲自对我们说的,杨祖师是他爷爷,羽化的时候老主人也有二十来岁了。那时候杨龙两位祖师都年近百岁啦!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事,老主人还说,都是杨龙两位祖师年轻的时候都受过重伤奇毒,不然以他们功参造化,活过百岁,如你太师傅那般,也容易的很。” 青书叹道:“神雕侠侣,旷世绝恋,其间滋味,当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两人说的这几句话,已然走出阵势,青书但觉眼前豁然开朗,阳光和煦,天朗气清,微风拂过,鸟语花香。 两间茅舍前的百花丛中飘来一阵阵沁人芳香,缓缓渗进肺里,当真是此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留。 小虞将他领到一间茅舍内,说道:“这舍中自有水食,足堪半旬之用,你若腹中饥饿,则自可取来吃喝。半日之后,我再来此处找你。” 青书点头笑道:“如此便劳烦小虞姑娘通传了。” 小虞呸的一声笑骂道:“酸里酸气的酸书生,好好呆着吧!”身子一晃,便出了门去。 青书尾随而出,高声道:“小虞姑娘,青书在此恭送啦。” 小虞娇笑道:“酸书生,你品性颇是端正,随我入此大阵也丝毫不疑,本姑娘会为你美言几句的!” 青书长揖到底,缓运丹田内力,笑道:“如此便多谢姑娘啦。” 小虞咯咯娇笑间,人已走的远了,青书运足目力,定定望着阵中小虞步伐转动,心中暗道:“小虞姑娘,或许你是一片好意,但人心隔肚皮,我可不得不防,暗中记诵入阵出阵之法,也是无奈,万望见谅。” 他目力超卓,自幼又熟读经史子集,玄门道藏,易经更是精研甚久,这“红尘炼心大阵”虽然含纳百家阵法之长,有五行八卦之妙,奇门九宫之玄,奇奥异常,但青书得见小虞步法,有易经道藏为底,窥一斑而见全豹,虽不能破阵,但也多有心得。 青书盘膝而坐,缓缓用功,心道:“如此便先等候一日吧,若是小虞没来,则是她有意困我,那时再出去不迟。” 第五十六章 化势 圆真功夫卓绝,内力深湛,单以战力而论,当世除却寥寥数人,几乎无人是他敌手,外加他计谋又富,智识超凡,这一路追杀青书,可算是全力而搏,用尽机巧心思。但究竟青书名门高第,智略也是不凡,又有张三丰手把手相授绝技,又得“太极十三势”法意,体用之道,动静之理,了然于心,虽是打不过他,但到底逃亡千里,给他逃出生天。 此刻青书盘膝而坐,却是在体味这一路的生死相搏,武当的各种武学渐渐在“太极十三势”导引之下,不断融合。青书脑中蓦地生出一个念头:“太师傅是真真正正的大宗师,古往今来,能比得上太师傅的,也不过寥寥几人。达摩的东传武学纵然精妙,但也未必及得上太师傅即将创制成功的太极拳剑。” 太古之处,光阴至此,奔流不息,而逝者如斯。天才绝世,才华横溢者,虽不甚多,但也能有数百千余,但能为大宗师者,无论文武,皆是寥寥。 君不见唐诗宋词、歌赋文章千古传颂,称大家者几何?又观少林寺传承千年,七十二门绝技多为何人所创? 能开前人未有之先河,别出机杼,自成一体,流传千古者,皆为大宗师。 奇才和大师是不同的,大师好比巍峨的山脉,既无异峰凌空,亦无低洼幽谷,通体浑浑融融,无凹凸,无缺欠,雄厚壮阔;而奇才则是异峰突起,某一处可能要高过宗师,但挺拔有余,厚重不足,是以奇才可创出一门绝学大放异彩,或是将本门绝技发扬光大。然而开创武学体系,流传千古,却是任何奇才都做不到的。他们,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典范。 诸如萧峰,杨过,黄蓉,段誉,独孤求败,无涯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乃至于现今圆真,谢逊,张翠山等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学奇才,天资卓越,横绝一时,但终究不可长久,不过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杨过创下的“黯然掌”,固然别出机杼,厉害非常。但究其根源,不过在“九阴真经”“蛤蟆功”“独孤重剑”等多门绝艺基础之上,再独以霸道内力取胜,更进一步而已。 而独孤求败的“独孤九剑”精妙绝伦,无物不破,但无筑基武功,不成体系,且要求太高,非资质悟性俱臻上乘者不能学。 至于无涯子、李秋水两人要创一门无物不包的绝世神功,也不过说说而已,终不能成。 换言文坛,又何尝不是如此?几百年来,浩浩然数十万人,唯唐宋八大家独领风骚,何也?各独树一帜,开创先河,能称宗师也! 其实天下各行各业,又何尝不是如此?纷纷扰扰,熙熙攘攘,不过皆为生计,佛说众生皆苦,其实并非没有道理。便是达到大宗师的境地,也免不了被七情缠上,不能脱身。 “武学一道,真正能称大宗师者,从古至今,太师傅算一个,达摩祖师算一个,其他的,却仿佛都淹没在漫漫时间长河里啦!”青书周身真气鼓荡,如是想道。 青书心中又想道:“天资横溢,优缺点并存,是奇才的最大特征,奇才本来就是一种缺欠,有优有缺,方能异峰突起。”想想又自嘲道:“或许我也只能勉强做奇才,而做不了太师傅那样继往开来、圆融无缺的大宗师吧!” 他脑中想了这许多,但“纯阳无极功”仍是自发自动,在体内自行运转,真气愈积愈厚,缓缓散入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中,滋养营润。 约过了一柱香光景,青书渐觉一股热流自丹田中生出,沛沛然、暖融融,极是舒坦受用,他心中淡定,秉冲虚傲岸气机,将这股暖流向上导引。他内力本厚,经成昆一路,内息流转之际,自是更加的圆转如意。时辰不久,真气已渐渐遍布周身,到得后来,这件破烂的青衫被内气激荡,竟向外鼓胀开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青书已将此股热流在体内转了数遭,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顺畅,无一处不坦荡,身子轻飘飘全不着力,仿佛凌虚浮在空中,施展“六**返魂”所损耗的内力竟是恢复如初,还隐隐有那么一丝精进。 他心道:“这就是太师傅说的‘纯阳无极功’的‘太虚无极’的境地么?”这“太虚无极”之境,已是“纯阳无极功”极为高深的境界,再往上便是圆满之境,纯阳无极功功行圆满,武当上下,也唯有张三丰一人有此修为。 “太虚无极”冲淡平和,以“无为”固根本,正如道家所言的“怀抱金丹”一般,入神坐照,内力极为巩固,稳如山岳,岿然不动。唯有如此这般,方能修至“渊博似海”的圆满境地。 张三丰一身内力稳固如山,渊博似海,抑且精纯之极,着实已臻不可思议的境地。他三十六岁内力大成之后,日日锤炼,至此时百岁,已然六十四年。便是这一甲子的锤炼,外加通读道藏,时常纵横山水,抱膝长啸,动静体悟之间,渐渐悟出的“纯阳无极功”,又岂是泛泛? 但究竟如何,张三丰最先修习的,仍是那三四成的九阳功和玄门炼气之法结合而成的“武当九阳功”。“纯阳无极功”虽是武当派立派之基,积累真气也有非常手段,但到底根本重在锤炼,青书根骨资质悟性都是第一流的人才,修炼武当筑基内功已将内力积累到一个极为浑厚的地步,再而精修“纯阳无极功”,有菩斯曲蛇胆激发真气,乃至“龙入大海”,再至“太虚无极”,竟成张三丰二十四岁时方竟之功,足足早了他太师傅十年,精纯程度上,因有“纯阳无极功”易筋锻骨,也远远胜之。 此刻他内力修为更上层楼,内力在量上虽未增长多少,但于质而言,却是一个大飞跃。这境界一到,青书脑子里自然而然的掠过各式各样的奇招妙式,一招一式连绵不断,衔接起来,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他蓦地长啸一声,衣袍一鼓一胀,纵起身来,双拳倒击,提膝压腿,一式“倒骑龙”打出,先从一套武当长拳开始。而后循序渐进,打完长拳,出招渐渐如带泥沙,掌若云霞漫漫,正是一套武当绵掌,而后又听呼呼风响,青书掌势一变,由柔转刚,浑然和谐,竟是武当高深内家拳掌“震天铁掌”,这两门掌法虽都是内家,但却截然不同,但青书交替间却浑无滞涩,显然已经融会贯通。他越打越快,胸口热流越来越暖,忍不住又是长啸出声,悠悠如龙,在整个幻阵中不住盘旋。 青书出招越来越快,也渐渐不成章法,开始还泾渭分明,看得出这一路是“绵掌”,这一路是“长拳”,到得后来,竟是东一招西一式,只见武当派精妙招式不断在他手中现出,“震天铁掌”“倚天屠龙功”“绵掌”“虎爪手”“大行神掌”交次使出,左一招右一招,青书长发狂舞,蓦地哈哈大笑,铿的一声长剑出鞘,淬出一道雪亮精芒,忽快忽慢,“绕指柔剑”“神门十三剑”“柔云剑术”等等都一一使出,使到后来,他东削一剑,西刺一剑,似已不为招式,不成章法,但仔细看之,却恍如画圆一般,劈削撩刺,俱都凌厉绝伦,却锋芒内敛,竟而圆润无缺,仿佛间似窥太极剑意。 好似半空中蓦地响过一道霹雳,青书蓦地高高纵起,剑出雷霆,竟带了一股孤勇之气从半空中迅猛刺下,长剑**土地,竟然直没至柄。 却听他朗声大笑道:“原来‘化势’是这般由来!” ps:1、上完课才码字,发的晚了,见谅,两更完毕,求票票~~ 2、体谅到很多书友还不是vip,嗯,子缜决定上架前抽个时间爆发一次,以报答诸位投票收藏的厚德。 3、呃…在期末考试临近,课业加重的情况下…一天两更已经是极限了,大家多多体谅一下,寒假回家去了一定找几天好好爆发! 4、很多书友提到本书和《》一书设定上有相似之处,关于这个问题…子缜其实也不大清楚,虽然慕名已久,子缜却没看过《》,所以也不知道里面的设定到底是什么,但听书友们说似乎成昆是杨过的孙子,古墓传人叫成昆大伯之类的。 ??? 呃…本书中成昆虽和古墓有关联,但却绝不是杨过的亲人…晕啊。 5,这一章阐述了子缜对“奇才”和“宗师”的看法,大家是想让青书做奇才呢,还是宗师? 6,刚刚去看了一本书,叫《武当楚观澜》,感觉文风清雅,倒也让人耳目一新,也有四万余字,大家不妨一观。 第五十七章 茅舍 一寸一寸将长剑拔出,收回鞘中。青书恍如拨云见日,他习练“太极十三势”已有两月之久,唯“云势”“化势”“双推势”拿捏不住,稍有不慎便有反噬之噩,所以即便圆真千里追杀,他也未曾用过这三种“势”。 倒是其余十种“势”,在攀险峰,泅汉水之时渐渐融会贯通,脑中对那“化势”已是多有感悟。武当功夫独辟蹊径,虽然太极拳剑尚未出世,但已然自成体系,这“化势”之妙,便在于将这一体系的武功融而为一,拳脚刀剑,化成一炉。 应用到实战之中,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可设想出手是这类刚猛为主“震天铁掌”,下一招却化作柔劲纷流的“武当绵掌”,在下一招却化作飘逸挺秀的“倚天屠龙功”,端的令人防不胜防。 但这也不过是小道,须知武当功夫,要旨是“借力打力”,但秉冲虚傲岸之机,“行云流水”四字,也须得做足功夫。这“化势”便好似一个大熔炉,将所有功夫一锅煮了,不时多加些“调料”进去,待得火候足了,便能炖一锅美味绝伦的武学大餐出来。 “只不知‘云势’‘双推势’又有何奥妙?”青书心中如是想道,却是缓缓踱步,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这“红尘炼心大阵”来。 但见紫藤绕舍,清新自然;百花丛中,花香芬芳;荫及两间茅舍的那株大松树足有四人合抱粗,郁郁苍苍,松香混着花的芬芳,沁人心脾。此地钟神秀,何人幸有间? 四下望去,但见百花丛外,拱茅舍之边,有乱石横亘,奇木间栽,迷雾之中,显得歪歪斜斜,奇奇怪怪。细看间仿佛九宫八卦,但却多有相异,青书心里只道:“适才只在阵中观望小虞步法,略有所悟,但此刻出阵一看,却又如雾里看花了。这大阵号称集百家之长,只怕真有些玄机。” 回到茅舍,见除却角落放置的水粮之外,尚有一张桌一只椅一张床一只壶一张琴一只杯,不由笑道:“欧阳修号称六一居士,不知这古墓主人号称‘六一’什么?” 袍袖一振,洒然坐下,将那张琴横亘膝上,悠悠拨动两下,铿然音响,青书赞道:“好琴,好琴。”宋远桥在他五岁时教他弹琴,至今已近十年。张三丰、张松溪等人更是爱琴之人,青书十岁同张三丰一起闭关,也不知谈了多少琴韵秋雨之事,于琴之一道颇有感悟,是以此刻琴一上手,便能转指拨弦,声如流水。 祖师好乐,武当派上上下下也收集了不少琴瑟铮鼓,但无论哪一张琴,都及不上今日茅舍之中的这一张。 青书微阖双目,头颈略斜,铿铿铿三声骤然弹起,清冷孤高的曲调陡然扬上,先是孤傲清高,似乎不近人情,再而悱恻动人,纠结不休,有千种风情,万般婀娜,淅淅如细雨淋漓,幽幽若空谷泉鸣。忽地,琴音陡然拔起,犹如千军万马齐齐踏下,大河上下滔滔不休。铿然一响,韵调微歇。 他蓦地住手不弹,苦笑道:“再弹下去,弄坏佳人妙琴,岂非不美?”起身站起,想道:“不知另一间房内,又有何等物事?” 走出茅舍,见太阳微斜,屈指一算,笑道:“大致两个时辰过去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那位古墓传人。” 推开另一间茅舍的木门,走了进去,但见陈设几乎与第一间相同,只是房梁间悬了一根绳,右首多了一座书架,书架上放满书籍。 青书微感惊奇,便欲伸手去取一两本来看看。手方伸出,又缩了回来,心道:“我此时取书观看,虽是无意,但倘若翻阅的是古墓传下的秘籍,那与盗贼何异?若让那杨姑娘误会我贪图她何等物事,倒平白让人看轻了。” 青书伸手轻抚那根绳,蓦地纵身一跃,半空中侧身横卧,躺在那绳子上,忽觉全身一虚,便要跌落下来,好在他武功已然甚高,双指一勾,勾住绳子,借力一跃,好歹平平稳稳的落了下来。 他苦笑道:“这功夫还真的只有小龙女一脉会么?” 做到心无杂念,古井不波的境地,方能横卧绳上,古墓派内功独辟蹊径,性阴定神,小龙女自幼生长在古墓中,无欲无求,自然能做到。“纯阳无极功”虽同样宁心定神,但青书却做不到无欲无求的境地,换了张三丰这等大宗师来,依其气度胸襟,无物不包,或许能成。 休要小看这区区一根绳索,天下之大,能横卧其上而不落者,委实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两间茅舍并不大,隔着窗便能看见另一间的室内,举头低头,俯仰之间,都是松香淡雅,虽是处于凶阵之中,但松树上鸟儿鸣叫,松鼠跳跃;百花丛中,蝶来蜂往,一片生机勃勃,倍显和谐。 在屋中坐了半晌,忽觉百无聊赖,只又走出茅舍,到百花丛中,盘膝坐下,想道:“我‘纯阳无极功’已至‘太虚无极’之境,也有了八分火候,照太师傅所言,当是时候修炼‘武当九阳功’了。” 当即缓缓闭目,脑中默想“武当九阳功”运气搬运之法,丹田中真气绵绵泊泊,缓缓运行开来,游走于奇经八脉之间。 这“武当九阳功”乃是张三丰年轻时威震江湖的内功,三十六岁时至于大成,那时他掌力绝强,天下无双无对,江湖上几乎无人能与之对掌,由此可见,这“武当九阳功”单以威力而论,可谓天下第一。 “武当九阳功”重在修炼丹田中“氤氲紫气”,积累内力之速,修出内力之浑厚,当为天下之冠。待得紫气大成,漫如云霞之时,以之催动掌力,便有如长江大河,一浪高过一浪,让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武当七侠中,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张翠山、殷梨亭先练的都是“纯阳无极功”,而俞岱岩和莫声谷先修习的却是“武当九阳功”。 其中宋远桥俞莲舟功力最高,张松溪紧随其后,皆因两门内功交替修炼,能有事半功倍之效,只是宋、俞、张三人“纯阳无极功”尚未修习到“太虚无极”的境地便开始修炼“武当九阳功”,根基未免不稳,以后能否脱出这桎梏,就得看他们自己了。 也是张三丰晚年方才臻至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渐渐完善了武当武学体系,但那时俞岱岩残废,张翠山失踪,这三个徒弟又陷入武学桎梏之中,内力进境虽快,修为却是难涨。张三丰忍不住喟然长叹,好在殷梨亭、莫声谷二人年纪尚轻,只单修一门内功,张三丰便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们,让殷梨亭将“纯阳无极功”练至六七分火候再行修习武当九阳功,让莫声谷专修“武当九阳功”至大成之后,再以“纯阳无极功”锤炼内力。 但张三丰究竟忍不住长叹,武当后继乏人,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唯有闭关精研出一门不世绝学,让宋远桥、俞莲舟和张松溪三人习得能得脱桎梏,跳出***,传承武当绝技,从而流传后世,方乃大善。 也是宋青书生得逢时,学武之时武当武学体系已成。抛却他自身的根骨精奇、悟性不凡不说,他修炼“纯阳无极功”时,不过一年前事,却能练至这等境界,和奇遇机缘固然分不开,但究竟在于他将武当筑基内功练得精深无比,修炼起“纯阳无极功”来事半功倍,又有张三丰亲自指点,修炼起来如何不快? 如此一来,张三丰见武当后继有人,又仿佛看见希望一般,便郑重其事的告诉青书,要他将“纯阳无极功”练至“太虚无极”的境界,再修炼“武当九阳功”。其实以青书内力之纯,早可修炼“武当九阳功”,至如今方练习,实是张三丰谆谆告诫之功。 青书缓缓行功,搬运了几个周天,“武当九阳功”凝成的“氤氲紫气”渐渐汇在一处,缓缓往天灵涌上,他白玉一般的脸上紫气一闪,大喝一声,百川汇海,在头顶百会穴处汇集不到一刻,便带着无与伦比的势道直冲而下,全身仅剩的一条未通的督脉顷刻之间便被打通,他忍不住又发出一声长啸,丹田之气缓缓吐出,周身毛孔无一不畅,仿佛被无形之力冲击,他身遭数株花草一片狼藉。 自此,武当一派,除却张三丰、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和张翠山五人,又多了一个打通任督二脉的高手!166阅读网 第五十八章 古墓 忽听得一声清澈到让人心疼的声音悠悠叹息:“宋公子神通jing进,委实可喜可贺。” 青书悚然而惊,回头望去,但见阵中缓缓走出一个黄衫女子,约摸十六七岁,肌肤白腻,明眸皓齿,神sè淡定,飘然若仙,陡然间让人有惊艳之感。 但青书却是震撼之情远远超出惊艳之感。 要知青书内力深湛,耳聪目明,便是成昆也休想瞒过他耳目。想当初在朱家密道之中,以韦一笑轻功绝世,都险些被他发现。但这女子出现的无声无息,毫无征兆,他修炼玄功到紧要关头,内力鼓涨伸缩,浩大之势,犹胜平常,周围风吹草动,便是一只蚊子飞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却愣是没有听到见到这女子如何到来。 他直身站起,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唱了个诺道:“武当弟子宋青书见过古墓传人。” 那黄衫女子福了一福,算作还礼,嘴中却道:“贵派祖师与先祖颇有渊源,你我之间,倒也无须多礼。” 青书见她神sè始终淡淡,恍如没有任何感情一般,不由心道:“这姑娘学的是小龙女传下的古墓派武功么?”嘴上含笑,但听得黄衫女子淡淡道:“宋公子果然诚挚君子,令尊威震天下,德行无人不服,荫袭而下,倒也不同凡响。” 青书长眉一挑,嘿然道:“姑娘这话何意?” 黄衫女子摇头道:“两间茅舍你都进去过了,却未动过右边房中的书架,显是君子风范。小女子这话诚心称赞,宋公子却是莫要误会了。” 青书奇道:“你怎地知道我未曾动过?” 黄衫女子淡然道:“那书架上所陈皆是绝世秘典,天下各行各业,包罗万有,宋公子出身名门,定然会对其中几本大感兴趣,若是翻阅书册。此刻你就定然在房中读书,而后不忍释卷了。” 青书笑道:“姑娘这般说,倒也颇有道理。”顿了一顿,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黄衫女子款款走近两步,淡淡道:“我姓杨…名叫…”忽地皱眉道:“宋公子,你旅途劳顿,还是先随我至古墓洗漱,换过衣裳之后,再行叙话吧。”原来青书七八ri未曾洗澡,又时值初夏,早已一身臭汗,外加一头乱发披肩散开,方才内力勃发之时,被内力一激,蓬了起来;这身上好绸料织出的青sè绸衫也被挂坏好几处,整个人看起来便像是一个积了年的叫花子一般,浑身散发出浓浓汗味。 其实倒不是这古墓传人说话刻薄,只是她一派纯真,胸无城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少女天xing喜洁,见青书脏兮兮的一身不免多有不快,此刻又闻恶臭,忍不住便想让这少年换衣洗漱,还他本来面目。 青书见黄衫女子神sè,鼻子一嗅便知道始末,脸sè一红,心道:“这姑娘走近的真不是时候,还没把名字给说出来呢!哎,倒是辛苦小虞姑娘了,闻了我这么久的汗臭味。她人倒是好多啦!”他心中对这古墓传人已然带了三分不满,只觉她以貌取人,不如小龙女冰清玉洁,空灵无痕,但不满归不满,却始终生不起气来。至于小虞,青书却不知她放蜂养蜂,玉蜂往来百花丛中,带百花芬芳,是以久而久之,小虞周身皆被芬芳蜜甜之味环绕,青书这汗臭味倒被密香给隔在外头,一股脑的遮没了。 “如此便烦劳姑娘引路了。只是不知小虞姑娘现在何处?” 黄衫女子觑他一眼,道:“小虞现在古墓之中。”说完自顾自在前边领路,出得大阵,她又点了点头,说道:“跟紧了。”足下一点,人便已在十丈之外,再两点,便只见一个黄sè小点了。 青书知她想考验自家轻功,微微一笑,也是展开身法,飞速跟上,他奔的数步,便知这古墓传人轻功之强,还要在他之上,脚下发力,远远吊在黄衫女子身后,慢慢的隔了约莫一箭之地,却是始终未曾跟丢。他心中奇怪:“她轻功不过和成昆伯仲之间,韦一笑轻功还要胜过她不少,可怎地她靠近时,我却毫无所知?” 眼前景sè渐趋荒凉,到了一处荒僻所在,青书便见黄衫女子蓦地驻足不前,他奔到少女身前三丈,再不靠近,笑道:“姑娘,怎地驻足不前?” 黄衫女子道:“我们到了。”说罢伸手一指,指向一处草丛。青书奇道:“古墓的入口,在这里么?不是……”似乎意识到什么,慌忙住嘴。黄衫女子淡淡道:“怎么?似乎宋公子知道我古墓入口?” 青书忙道:“不是不是,只是古墓古墓,莫非不是一处墓地么?” 黄衫女子道:“不错,活死人墓,正是一座坟墓。只是先祖将其入口以断龙石封死,再也进不去了。”她说这话时忍不住面上发烫,忙将头扭过,拨开从草,向洞口走去。 青书心道:“不是还有一条水路么?”脸上却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问道:“是神雕大侠当年另辟的通道么?”黄衫女子脸有怪sè,说道:“你这人轻功不好不坏,倒也十分聪明,不错,这条…通道是先祖四十四岁时,耗时一年,以一柄玄铁重剑生生砸出。”边说边走,话音刚落,两人便到达那处出口。黄衫女子伸手拨开一丛杂草,躬身走入,青书四野一望,但见这方洞口高达八尺,宽过三尺,成长方形,周遭草木丛生,将洞口遮住,若非走近来拨开草木,肉眼难见。 青书听黄衫女子这般说道,不由暗暗心惊,遥想当年神雕大侠杨过一柄重剑在手,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想到这里,他蓦地心中一动,起了试探的心思,当即笑道:“不知神雕大侠那柄玄铁重剑在何处,青书想要瞻仰一番,也好从剑身上略观当年神雕侠侣的风范。” 黄衫女子淡淡道:“此剑已经不在古墓了。”缓缓踱步,走入洞内,青书笑道:“若在下没猜错的话,那玄铁重剑,原为剑魔独孤求败之物。” 黄衫女子身躯微颤,步子一顿,转头问道:“你怎地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脸上竟是一派茫然。 青书见她神sè陡变,仿佛失了淡定,心中猜到几分,亦是不由好笑:“到底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手上内劲一吐,青芒闪过,长剑骤然出鞘三尺,他轻笑道:“在下经年前曾谒独孤求败剑冢。得独孤前辈传下的利剑,便是这柄。”说着将长剑递过。 黄衫女子见他陡出长剑,先是一惊,还以为他要出招制住自己,方要抽身后退,启动秘道机关;但又见他将长剑递过,嘴角微斜,俊目含笑,显然毫无敌意,不由心里一慌,觉得自己误会了这少年,一时惭然,面皮发烫。好在洞口杂草丛生,阳光照之不入,青书目力虽强,但也无暗中视物的功夫。 她也顾不得青书身上汗臭还是什么的,慌忙将长剑接过,仿佛这样能掩饰住内心慌张,仔仔细细端详一阵,方道:“宋公子此剑委实凌厉绝伦,锋芒之锐,只怕还不逊于那倚天…倚天神剑。” 青书笑道:“只不知这柄剑和倚天剑相比,谁更厉害了。” 黄衫女子道:“那就要比过才知了。”青书见她顷刻间又恢复淡淡神sè,不由大感无趣,又说道:“在下掘出此剑之后,发现青石之上有一行批语,号称‘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时持之与河朔群雄争锋’,当时便在想,此剑同那倚天剑或是屠龙刀交相撞击,会有何等效果呢?” 黄衫女子明显又是神sè一变,看了一眼青书,又恢复淡定自若,淡淡道:“不知先祖那柄玄铁重剑的批语,又是什么?” 青书笑道:“这玄铁重剑,乃是独孤求败剑冢中第三柄剑,批语乃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持之横行天下’,想必杨大侠应该同后人说起过。” 黄衫女子点点头道:“不错,爹爹的确提起过‘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八个字。” 青书见无论问这黄衫女子什么,她都只是答完了事,而设套让她来问,自己答完之后,这女子却只是附和,并不多话。端的宛如冰块,冷冰冰,淡淡然,对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一般。 若换了小虞或是其他女子,听了青书说“这玄铁重剑,乃是独孤求败剑冢之中第三柄剑”,一定会问:“那第二柄剑和第四柄剑,都是什么呀?”可这黄衫女子仿佛当年小龙女,无yu无求,清冷孤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青书没有杨过那般搞怪的本事,却是休想逗佳人一笑了。 两人一时之间都是沉默无话,青书因身有汗臭,走近了未免唐突佳人,于是便隔了五丈,跟在黄衫女子身后,两人一前一后,静静的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光,青书愈发惊叹当年杨过内力之猛之雄,竟能以一己之力,完成这么大的工程量。 忽见前方隐有灯火,黄衫女子淡淡道:“我们到了。” ps:1、两更奉上,求票票~~~ 2、没有电脑在网吧包夜的感觉……真他丫儿的……爽! 新思路中文网,首发手打文字版。新域名新起点!更新更快,所有电子书格式免费下载。 第五十九章 青树 中早已憋闷之极,此刻被小眉一激,登时便要发作,但仔细一想又觉不对,自己同这小眉素不相识,为何她处处针对自己?如果她故意针对自己,定是有意激怒自家。 他念头转的极快,当即笑道:“不错不错,宋青书的确是个丑八怪,小眉姑娘,还请领在下去沐浴洗漱。” 小眉冷哼一声,径自走在前面,脚下缓慢,半晌方出一步。青书知她故意刁难,心中虽然疑惑,但脸上却故意笑嘻嘻的,直让小眉恨不得一口把他给吞了。 隔了约莫一刻钟左右,小眉蓦地一溜小跑,飞快的向前奔去,青书心中冷笑:“想甩了我么?”脚下也不加力,只是随随便便跨出几步,便遥遥跟上小眉。 忽见小眉在一株小树面前停下,嘻嘻笑道:“丑青树,丑青树,今天又来看你啦。你有没有又变丑呀?”将小鼻子凑到那株小树面前,蓦地掩鼻瓮声道:“你个丑青树,怎地这般臭了?罢了罢了,你现在是又丑又臭了,不理你不理你了!”这话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显是以丹田之气吐出,青书知她冷嘲热讽,心中冷笑,走近前去,但见小眉身前,一株不过四尺高的小树从岩缝中挣扎着生长出来。这里仿佛天然溶洞,走了半晌都是一样场景,不似书中所说,古墓之中多是密室。 也不知是缺少阳光雨露,还是古墓中水土异于外边,这株小树好似十分营养不良,歪歪扭扭也就罢了,还通体隐泛幽幽绿光,颇显形状怪异。无怪乎小眉一口一个“丑青树,丑青树”的叫着。但宋青书见到这株小树,却是颇生感慨,从岩缝中挣扎生出,在无阳光无雨露的情况下生长到如今地步,已是大为不易。再仔细看时,但见这树根部牢牢抓住土壤,虬结成一堆,往上看却是七拐八弯,屈曲成干,但那尖端一点朝天,与根部相合,却仿佛气冲霄汉,生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势来。 他蓦地心有所感,脑中文辞闪烁,倏忽凑成一首,当即朗朗吟道:“曲干自傲骨,直中不乏凝。陋姿君莫笑,青树原有情。” 忽听得拍手声啪啪响起,黄衫女子缓步走来,手拿一件青袍,幽幽叹道:“好个‘陋姿君莫笑,青树原有情’!” 第六十章 隔晤 正文第六十章隔晤第六十一章退去? 黄衫女子道:“小眉,小虞被罚与宋公子无关,你又何须迁怒于他…?是非不明,我罚你禁足三月,购置食水之事,你便别做了。” 小眉神色一紧,几乎哭了出来,顿足道:“小姐,他不过是一个外人!你…”黄衫女子摇头道:“正因如此,小虞引宋公子入阵,方才被罚。好在宋公子胸中光风霁月,不贪图书架上宝典,否则爹爹的吩咐,只怕就付诸流水了。” 小眉无可辩白,只得连连顿足,恨恨看了青书一眼,哼的一声,转身走了。 黄衫女子道:“让公子见笑了,我这便引你去洗漱沐浴吧。” 青书听得她二人对话,心中已如明镜也似,对小虞不由生出一股愧疚之情,他先是深深施了一礼,而后开口道:“小虞姑娘一片好心,助我躲避成昆追杀,此事原不怨她,还望姑娘网开一面。” 黄衫女子淡淡道:“古墓有古墓的规矩,小虞在不知你为人情况之下,引公子你入阵,若公子对阵心所护秘典生出一丝歹意,九泉之下,小女子也无颜再见家父。” 青书心里一咯噔,嘴上却道:“大阵凶险,无人指引,青书是万万出不来的,又怎敢对宝典不怀好意?” 黄衫女子“哦”了一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倘若公子是难得的聪明人,过目不忘,仿佛当年的‘混元霹雳手’呢?”顿了一顿,定定望着青书双眼,又道:“我观公子出阵时步履随意,并未如何注意我脚下,想是早已将出阵步法暗记于心了吧!” 青书被她一语道破,心中暗惊:“这女子竟能从蛛丝马迹中窥出事情始末,好生厉害,看来她只是不通世事而已,但总是透出若有若无的防备之意,却不知她经历了何等事?与成昆有关么?”当即也坦然道:“不错,防人之心不可无,若小虞姑娘是想让青书陷进阵中,那可只有死路一条。迫不得已之下,窥大阵出入之法,还请姑娘见谅。” 黄衫女子幽幽一叹,说道:“罢了,这话多说无益,我还是先领你去沐浴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半盏茶时分,便见一处深潭,隐隐透着温热气息,竟是一处温泉,为终南山地脉滋养,显然能坚毅筋骨,活化血脉。 青书仔细打量着这处深潭,心中琢磨着会不会是通往“重阳遗刻”的那处水潭,望了望黄衫女子,又点点头,又忽地摇摇头。 黄衫女子见他举止奇怪,只是将手中青袍搁置在旁边一块大石上,然后说道:“公子好生洗尽尘垢,而后顺着来时路一路直走,我在那处恭候大驾。”话音方落,人已不见。 青书褪尽衣服,只留一条贴身小裤,跳入温泉之中,这一入水,当真是觉得清爽无比,仿佛自己要化在这水里一般,他奇经八脉已然打通,周身真气无时无刻都在自行运转,俄顷他身周竟似被气流缓缓搅动出一个个小漩涡出来,擦也不用擦,污垢便被冲的一干二净。浑身一轻,忍不住微微呼出一口气。 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胡乱摸索半晌,只觉愈来愈热,以他“纯阳无极功”之阳和通透,也被烫的险些叫出声来。再往右边游动,青书蓦被水中暗流一激,险些身不由己,不由心下大凛:“这绝不会是杨过小龙女当年出墓之路。”要知他自幼勤修内功,至今已有十一年之久,得天独厚不说,又有蛇胆灵药相激,还有张三丰这等盖世名师指导,内力之浑厚几与其父不相上下,精纯上犹要胜之,比之当年杨过从古墓出来之时不知强了多少倍,但被这暗流一烫一激,却险些缓不过气来,若换成当年的杨过,游了这许久,只怕早就溺水而亡了。 他足尖一点,内力柔柔涌出,身子缓缓升起,俄顷便露出头来。将黄衫女子拿来的衣物换上,他身量未曾长足,穿上这件青色长袍,颇显肥大。 顺着来时道路,青书一路走去,长发未干,微带潮湿,披在肩头。 忽听得一声长叹,由远及近,悠悠传来,一个声音颇显苍凉:“侄女儿,当年的事,我也万分抱歉。五年前杨大哥故去,我亦十分神伤,不远千里前来祭拜,你也是看到的。只是叔叔却是不知道何处得罪了侄女,竟至咱们现在好似仇人一般的境地?”青书听这声音以高深内力催发,穿透层层石墙,却仿佛响在耳边,不由大是凛然:“成昆这厮内功又进了一层?”快步往前走去,但见黄衫女子站在石门口,手按石门右首的淡淡吐气开声:“有劳成叔叔挂念,爹爹坟茔便在‘红尘炼心’阵中,与书香常伴,叔叔若有意,不妨去祭拜一番。” 却听成昆叹道:“杨大哥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只是斯人已逝,再难相见。五年前侄女你挡我在外,未必没有道理,司马丞相说‘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想必便是贤侄女你一番苦心所在了。” 黄衫女子淡淡“哦”了一声,再未说话,成昆又道:“贤侄女,那小子奸猾成性,偷盗少林派‘九阳功’秘笈,我见不过去,便要擒住他,哪知他一言不合,便拿我徒弟出气,险些将他打成残废,所以我一路追来,皆为此人。侄女,此人狼子野心,你要小心啊。” 黄衫女子又是淡淡“哦”了一声,望了一眼青书,青书微微苦笑,将手一摊。黄衫女子点点头,再不说话。 成昆仍是喋喋不休,又道:“那小子手段毒辣,淫邪不堪,是个一等一的淫贼,古墓中均是女眷,你将他带入墓中,实属失策啊!”接下来又详加论述青书如何如何野心勃勃,如何如何淫秽不堪,所说所言,令人发指。 但无论他如何问道,黄衫女子都只是淡淡的“哦”上一声,不予作答。 成昆道:“若不将此人除去,则天下武林危殆矣!贤侄女你虽避世不出,但来日这小子羽翼丰满,见色起意,你古墓上下也不免大噩啊!” 青书早就听得大怒,碍于黄衫女子在旁,没有发作,听得这句,忍不住怒声道:“成昆,方今天下,武林之中最大的祸患,就是你!”黄衫女子见他出声,瞪他一眼,但也未说什么。 外边沉寂了好一会,成昆蓦地嘿嘿冷笑道:“原来你这小子当真在古墓之中,贤侄女,你打得好算盘呀!”他原本并不肯定宋青书真的被黄衫女子接入古墓之中,毕竟古墓之中全是女眷。但他被玉蜂蜇了,花了许久逼出蜂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古墓中人插手,于是便来到入口之处,但碍于道中机关厉害,不敢轻进,只得出言试探,他深知这黄衫女子性情,但少女父亲临终之前亦将成昆的狷介狡诈一一告知,还留下应对之法。少女虽只是淡淡的“哦”上一声,但却另成昆摸不准青书到底在不在古墓之中。 但青书这声,却将成昆疑虑打破,但听得成昆冷笑道:“贤侄女,这条道中机关虽然厉害,我不敢入,但古墓中水食有限,我只需守在这处便是…唉,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不与你们为难,只需交出这小子便是。” 青书嘿然冷笑:“成昆,我张无忌师弟将你所作所为一俱告知与我,你杀你徒弟一家十三口,而后遁迹不出,引的他用你名头大杀四方,又骗的少林空见大师在谢逊拳下饮恨而亡,种种迹象表明,你显然是阴谋挑起明教和正道相拼!不是么?好、好、好!青书为武当弟子,断然不敢落于人后,定要诛杀你这败类!”他说这话时心中已有计较,说“显然是阴谋挑起明教和正道相拼”,以显自己不过猜测,故意让成昆拿捏不定。若成昆信,则有望脱身;若成昆不信,则只能和黄衫女子联手,看能否败之。 成昆果然心中一动:“我也道友谅纵然略显轻浮,为保命说出我姓名也就罢了,又如何会无缘无故将这等机密大事说出?原来他只是猜测!这人倒还可以利用一二。” 第六十一章退去? 成昆低低叹道:“当年我遇经惨事,酒后乱性,坏了谢逊徒儿一家十三口性命,心中自责,但有生平大事未曾完成,岂可轻易就死?”顿了一顿,又道:“宋青书,你从张无忌那里知道我真实身份,定然告诉谢逊少林圆真即是当年成昆。唉,他练成崆峒派绝技‘七伤拳’,这些年来勤修‘混元功’,一身艺业,只怕早在我这个师傅之上了,他若找到我报仇,我……此债以命填,尚不能全其万一,我虽有杀他法子,但一错之后,岂能再错?是以这一路追杀,我虽想杀你,但到底未曾出尽全力。不是么?” 青书听他此刻从从容容,仿佛平常对话一般,压根便不是以丹田之气发声吐气,方知他一口真气之深之厚,还要胜过自己一筹。不由微微点头,暗自想道:“成昆一路来掌力愈来愈强,夹杂阴阳内劲,令人防不胜防,若是他之前用出这般雄奇掌力,我早被他毙之掌下了。不过他这么说……是何原因?” 他方欲说话,黄衫女子蓦地点头道:“不错,这五年来你内力愈发精深,仿佛爹爹当年了。若在路上使出全力,宋公子那时未通奇经八脉,即便招式再妙,也撑不过百招的。” 成昆干笑道:“我这点微末本事,哪里及得上杨大哥?便是侄女你这几年来勤修九阴真经,也未必弱了我去。” 黄衫女子看了一眼青书,摇头道:“我内力练得不甚精深,还及不上这位宋公子,更敌不过你了,但我二人联手,定能败你。” 青书朗声道:“不错,我和杨姑娘联手,擒杀你‘混元霹雳手’,倒也不难。成昆,不错,你一路上掌力越来越强,显是开始不想杀我…”说到这里,似是沉吟片刻,默然不语。 成昆叹道:“不错,连累空见师傅被谢逊打死,是我平生愧事…他对我谆谆教诲,不得随意杀生,唉,这些年来,火性真是大减啦。” 黄衫女子蓦道:“那你刚刚说宋公子烧杀抢掠,淫邪不堪,都是假的?”成昆心中一咯噔,干笑道:“叔叔也是迫不得已,侄女儿你一直不说话,若不以这法子逼出那宋小子,我又如何知道他身在何处?” 黄衫女子点点头,扬声道:“不错,爹爹临终前吩咐,说‘混元霹雳手’成昆若再入古墓,你功夫若够,能杀则杀,不能杀则以机关退之。成昆,你可听明白了? 成昆惨笑道:“杨大哥此语,竟似是恨我入骨,哈哈,哈哈!” 黄衫女子淡淡道:“不错,当年我年幼,也不知爹爹和你有何恩怨,但我切切实实觉出,爹爹…的确恨你入骨。所以,我也恨你入骨便是。” 成昆哈哈大笑,半晌不语,蓦地苦笑两声,说道:“侄女儿,我再叫你一声侄女儿吧!平心而论,十二年前我第三次来古墓时,你方才五岁,我那时待你可好?” 黄衫女子道:“你待我极好,记得那时你已然出家了。” 成昆惨然道:“罢了,罢了。你爹爹既然这般怨恨于我,我还多做纠缠作甚?宋青书,宋青书,唉…你要说便说吧。谢逊徒儿早些来取我性命,倒也是种解脱。” 青书听他语气惨然,不似作伪,不由微微惊讶,他朗声道:“成昆,你一路追杀我过来,此刻却不想杀我了么?”话语间推开石门,像门外掠去。他笃定成昆已被自己言语打动,以为自己不过揣测出来他要挑拨正道明教相拼,否则绝对不会说这许多话,句句围绕“谢逊报仇”几个字眼。他知成昆这般说,定然是想让自己以为,他这一路追杀,不过是怕谢逊知道消息,来找他报仇而已。当然,如若成昆杀意不减,自己“化势”已成,奇经八脉又通,最不济能撑个百十招,绝不可能被三招两式击败。势危之际,那古墓传人势必不会见死不救。 黄衫女子不料他突然走出古墓,大是愕然,略一犹豫,也是飘身纵出。 成昆见两人从洞穴口飘然而出,不由一愕,淡淡道:“宋青书,你是还想留下我么?” 青书笑道:“怎么,成昆?你一路追的好生紧迫,在下真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般,若不回报一二,岂不是对不起你那般厚赐?” 成昆惨道:“今日我全无打斗兴致,不会同你打的。”身法展开,陡然飘忽起来,恍若幽灵魅影。 此刻已是初夜,月上梢头,淡淡幽光附在成昆身上,映着他惨白脸上的点点红斑,心寒之余,又觉好笑。 青书嘿嘿一笑,刷刷刷连环三招,掌、肘、足并用,先是飞足提起一块大石,横亘成昆前路,而后纵身跃起,左肘一横,右掌下推,这三下分别出自“伏魔腿法”“武当虎爪手”“震天铁掌”,连环交替使出,浑然一体,竟似无半分破绽。 成昆忽见大石飞来,势道十足,心中大是凛然:“这小子内力运转间又纯熟几分!”双足一顿,但觉身后风气,忙反手一掌推出,掌势沉雄,和青书右掌碰在一处,但听得“砰”的一声,成昆后退一步,抬起右手,指尖拂过青书左肘,两人都是全身一麻。 成昆大凛:“这少年武功精进之速,委实是我生平仅见!阳顶天二十岁时,也未必有如此功夫!”双掌上下纷飞,掌势漫如莲花,不时屈指,扣弹拨弄,便如花朵一瓣一瓣盛开一般。他精修指力,向来指功均需内力深厚,目力精准,方能竟功。成昆这两点都俱满足,却将眼闭上,随手一指一指点出,忽而至阴,忽而纯阳,指力在三尺之内纵横捭阖,饶是青书“化势”一成,全身武学融会贯通,也是迭经险招,几次都险些被指力击中,飘身退开三丈,心中大骇:“他…他使得是什么武功?莫非他追杀我时,都没使出全力?” 黄衫女子在旁掠阵,见青书看似危险,实则无碍,早勤修《九阴真经》,武功见识大是不凡,渐渐看出些门道,当即朗声道:“成昆,想是你以指代剑,施展一套精妙剑法,这剑法我却看不出是何路数。宋公子,他指力不能发的太远,你和他近战,颇是吃亏,不如……” 话未说完,成昆蓦地飘身退后数长,双臂下垂,长叹道:“杨姑娘,宋公子,我早说今日不想再战,我们又何须再战?宋公子,我们之间有何等深仇大恨么?你不妨想想,一路之上我也未下杀手。而且,若是方才我加重那么一两分力,身法再快一两分,你岂能幸免?” 青书一愕,点头道:“不错,你我之间,的确没有深仇大恨。” 成昆叹道:“既如此,我便走了。宋公子,你若将圆真身份道出,让谢逊来少林找我报仇便是,我这徒儿才识卓绝,又有屠龙刀在手…唉…可惜未竟之事,终乎于此,可惜未竟之事,终乎于此!”声音渐渐飘忽,原来是他身法展开,飘然踱步间,人已在数十丈之外,俄顷便变成一个小点,再两晃,便不见人影。 黄衫女子大是皱眉,说道:“宋公子,我五年前曾被这人暗算,点中肩头,记得他乃是极阴极寒的指力,怎的今日竟似是……?” 青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口中道:“他练了‘少林九阳功’,内力当属阳性,怎地还能催发出这等阴寒指力?而且忽阴忽阳,好像他一身溶溶泄泄,诸大阳脉阴脉有无形之桥衔接也似。” 黄衫女子道:“这个倒也不管他,只是他来古墓寻你,你一出来,他反而拔腿就走?”眉目间略有愁色。 青书一摊双手,苦笑道:“这个我也不知。”眉间俱是忧色。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夜风呜呜,树木沙沙,原本一副极为和谐的月夜图谱,却仿佛笼罩了一层忧虑阴霾,挥之不去。 第六十一章 退去? 成昆低低叹道:“当年我遇经惨事,酒后乱性,坏了谢逊徒儿一家十三口性命,心中自责,但有生平大事未曾完成,岂可轻易就死?”顿了一顿,又道:“宋青,你从张无忌那里知道我真实身份,定然告诉谢逊少林圆真即是当年成昆唉,他练成崆峒派绝技‘七伤拳’,这些年来勤修‘混元功’,一身艺业,只怕早在我这个师傅之上了,他若找到我报仇,我……此债以命填,尚不能全其万一,我虽有杀他法子,但一错之后,岂能再错?是以这一路追杀,我虽想杀你,但到底未曾出尽全力不是么?” 青听他此刻从从容容,仿佛平常对话一般,压根便不是以丹田之气声吐气,方知他一口真气之深之厚,还要胜过自己一筹不由微微点头,暗自想道:“成昆一路来掌力愈来愈强,夹杂阴阳内劲,令人防不胜防,若是他之前用出这般雄奇掌力,我早被他毙之掌下了不过他这么说……是何原因?” 他方欲说话,黄衫女子蓦地点头道:“不错,这五年来你内力愈精深,仿佛爹爹当年了若在路上使出全力,宋公子那时未通奇经八脉,即便招式再妙,也撑不过百招的” 成昆干笑道:“我这点微末本事,哪里及得上杨大哥?便是侄女你这几年来勤修九阴真经,也未必弱了我去” 黄衫女子看了一眼青,摇头道:“我内力练得不甚精深,还及不上这位宋公子,敌不过你了,但我二人联手,定能败你” 青朗声道:“不错,我和杨姑娘联手,擒杀你‘混元霹雳手’,倒也不难成昆,不错,你一路上掌力越来越强,显是开始不想杀我…”说到这里,似是沉吟片刻,默然不语 成昆叹道:“不错,连累空见师傅被谢逊打死,是我平生愧事…他对我谆谆教诲,不得随意杀生,唉,这些年来,火性真是大减啦” 黄衫女子蓦道:“那你刚刚说宋公子烧杀抢掠,淫邪不堪,都是假的?”成昆心中一咯噔,干笑道:“叔叔也是迫不得已,侄女儿你一直不说话,若不以这法子逼出那宋小子,我又如何知道他身在何处?” 黄衫女子点点头,扬声道:“不错,爹爹临终前吩咐,说‘混元霹雳手’成昆若再入古墓,你功夫若够,能杀则杀,不能杀则以机关退之成昆,你可听明白了? 成昆惨笑道:“杨大哥此语,竟似是恨我入骨,哈哈,哈哈” 黄衫女子淡淡道:“不错,当年我年幼,也不知爹爹和你有何恩怨,但我切切实实觉出,爹爹…的确恨你入骨所以,我也恨你入骨便是” 成昆哈哈大笑,半晌不语,蓦地苦笑两声,说道:“侄女儿,我再叫你一声侄女儿平心而论,十二年前我第三次来古墓时,你方才五岁,我那时待你可好?” 黄衫女子道:“你待我极好,记得那时你已然出家了” 成昆惨然道:“罢了,罢了你爹爹既然这般怨恨于我,我还多做纠缠作甚?宋青,宋青,唉…你要说便说谢逊徒儿早些来取我性命,倒也是种解脱” 青听他语气惨然,不似作伪,不由微微惊讶,他朗声道:“成昆,你一路追杀我过来,此刻却不想杀我了么?”话语间推开石门,像门外掠去他笃定成昆已被自己言语打动,以为自己不过揣测出来他要挑拨正道明教相拼,否则绝对不会说这许多话,句句围绕“谢逊报仇”几个字眼他知成昆这般说,定然是想让自己以为,他这一路追杀,不过是怕谢逊知道消息,来找他报仇而已当然,如若成昆杀意不减,自己“化势”已成,奇经八脉又通,最不济能撑个百十招,绝不可能被三招两式击败势危之际,那古墓传人势必不会见死不救 黄衫女子不料他突然走出古墓,大是愕然,略一犹豫,也是飘身纵出 成昆见两人从洞穴口飘然而出,不由一愕,淡淡道:“宋青,你是还想留下我么?” 青笑道:“怎么,成昆?你一路追的好生紧迫,在下真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般,若不回报一二,岂不是对不起你那般厚赐?” 成昆惨道:“今日我全无打斗兴致,不会同你打的”身法展开,陡然飘忽起来,恍若幽灵魅影 此刻已是初夜,月上梢头,淡淡幽光附在成昆身上,映着他惨白脸上的点点红斑,心寒之余,又觉好笑 青嘿嘿一笑,刷刷刷连环三招,掌、肘、足并用,先是飞足提起一块大石,横亘成昆前路,而后纵身跃起,左肘一横,右掌下推,这三下分别出自“伏魔腿法”“武当虎爪手”“震天铁掌”,连环交替使出,浑然一体,竟似无半分破绽 成昆忽见大石飞来,势道十足,心中大是凛然:“这小子内力运转间又纯熟几分”双足一顿,但觉身后风气,忙反手一掌推出,掌势沉雄,和青右掌碰在一处,但听得“砰”的一声,成昆后退一步,抬起右手,指尖拂过青左肘,两人都是全身一麻 成昆大凛:“这少年武功精进之,委实是我生平仅见阳顶天二十岁时,也未必有如此功夫”双掌上下纷飞,掌势漫如莲花,不时屈指,扣弹拨弄,便如花朵一瓣一瓣盛开一般他精修指力,向来指功均需内力深厚,目力精准,方能竟功成昆这两点都俱满足,却将眼闭上,随手一指一指点出,忽而至阴,忽而纯阳,指力在三尺之内纵横捭阖,饶是青“化势”一成,全身武学融会贯通,也是迭经险招,几次都险些被指力击中,飘身退开三丈,心中大骇:“他…他使得是什么武功?莫非他追杀我时,都没使出全力?” 黄衫女子在旁掠阵,见青看似危险,实则无碍,早勤修《九阴真经》,武功见识大是不凡,渐渐看出些门道,当即朗声道:“成昆,想是你以指代剑,施展一套精妙剑法,这剑法我却看不出是何路数宋公子,他指力不能的太远,你和他近战,颇是吃亏,不如……” 话未说完,成昆蓦地飘身退后数长,双臂下垂,长叹道:“杨姑娘,宋公子,我早说今日不想再战,我们又何须再战?宋公子,我们之间有何等深仇大恨么?你不妨想想,一路之上我也未下杀手而且,若是方才我加重那么一两分力,身法再快一两分,你岂能幸免?” 青一愕,点头道:“不错,你我之间,的确没有深仇大恨” 成昆叹道:“既如此,我便走了宋公子,你若将圆真身份道出,让谢逊来少林找我报仇便是,我这徒儿才识卓绝,又有屠龙刀在手…唉…可惜未竟之事,终乎于此,可惜未竟之事,终乎于此”声音渐渐飘忽,原来是他身法展开,飘然踱步间,人已在数十丈之外,俄顷便变成一个小点,再两晃,便不见人影 黄衫女子大是皱眉,说道:“宋公子,我五年前曾被这人暗算,点中肩头,记得他乃是极阴极寒的指力,怎的今日竟似是……?” 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口中道:“他练了‘少林九阳功’,内力当属阳性,怎地还能催出这等阴寒指力?而且忽阴忽阳,好像他一身溶溶泄泄,诸大阳脉阴脉有无形之桥衔接也似” 黄衫女子道:“这个倒也不管他,只是他来古墓寻你,你一出来,他反而拔腿就走?”眉目间略有愁色 青一摊双手,苦笑道:“这个我也不知”眉间俱是忧色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夜风呜呜,树木沙沙,原本一副极为和谐的月夜图谱,却仿佛笼罩了一层忧虑阴霾,挥之不去 关于殷六一事引发的... 对于武当,子缜是很喜欢的。 所以,武当七侠,对,包括已残废的俞三侠。子缜想要给他们每个人一个美满的结局。所以,对于殷六,子缜绝不会刻意去让他去受苦受难。 所谓的开头没有让宋青书去拯救纪晓芙,绝非没有想到,而是觉得,如果那样了,这本书的创作初衷也就完全给扭曲了。 子缜的初衷虽然是练笔,但是,也是在塑造自己心目中的一个江湖,一个群星璀璨的江湖,一个不是主角独大的江湖。 或许不符合很多很多很多人的口味吧,呵呵。 关于以前被书评中评论影响到改大纲的事,子缜也不想多说。但是子缜可以保证的是,大纲绝不会再改,剧情一如既往的往下推进。 恩,这几天的订阅情况算很差了。 也知道是考试的缘故,让子缜不得不花更多时间在复习上。 码字是个很费脑力的工作,所以很多作者都不看书评。偏偏区区在下有这个破毛病坏习惯老爱凑过去找骂挨,挨了骂偏偏还得接着挺着头疼肚子饿去码字。 这样写出来的文章,质量真的不会太高,虽然,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子缜文字的质量,从来没有高过。 其实对于大多数书评我都能持平和心态,建议和评论,子缜是敞开大门欢迎的。而骂人的所谓sb,脑残一类的,子缜虽然会有不快,但也能忘得很快。作者也是人,也有思想也有七情六欲也有自己的生活,任谁被人骂了,都会有气吧? 只是少数的言辞激烈的,却真的让我动了真火,不错,你成功了,你的目的达到了。但你说本书会太监?对不起,这要让你失望了。 写出这么恶心的情节让人佩服是么?那您的佩服,子缜真的愧不敢当。 只能在这里保证,绝不太监吧。 很累了…去睡了。 大家晚安。 第六十二章 斗剑 正文第六十二章斗剑 青书心中暗自生忧:“成昆这般说来,定然有诈,但诈在何处,我却看不出来。总之定有一个大阴谋在其中…但,但我怎地就看不出来?” 黄衫女子心中却是想道:“成昆来而复返,到底是何居 两人各怀心事,黄衫女子望了一眼青书,道:“天色不早,先进去歇息吧。”青书躬身称是。两人并肩而行,青书身量未曾长足,看起来倒和这女子差不多高,黄衫女子道:“你沐浴之后,果然清爽多了。” 青书笑道:“还要多谢姑娘啦。”黄衫女子轻轻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两人边说边走,渐渐便从通道走入墓中,黄衫女子推开石门,反手搭上门栓,说道:“宋公子,我先领你去石室休息。” 青书点头道:“好,有劳姑娘了。”青书原本有意问她姓名,但见她始终冷冰冰的不作姿态,倒也一路无话。 进得一间石室,黄衫女子道:“这间石室原是家祖所居,多年未有人住,我已命小蝶将这间石室理干净了,宋公子好生歇息。” 青书含笑道:“多谢姑娘了。”黄衫女子点点头,转身便走。青书倒头便睡,他迭经事故,又大战方毕,这十余日日夜不休不眠,不饮不食的疲惫仿佛一下子便涌了上来,不多时便渐入梦乡。 古墓入口处,一个轻盈身影蓦地从高处跃下,右手执玉箫,轻轻将左手按在右首处,缓缓向下一按。 远远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那道身影一闪,玉箫横点。几处***骤尔熄灭,墓中顿时一片漆黑。 第二日,青书起得甚早,伸了个懒腰,缓缓走了一遍“纯阳无极功”,深深吐纳几口,顿觉神清气爽,他奇经八脉一通,“纯阳无极功”自发自动。便无时无刻不在周身百脉之中锤炼真气。 他走的两步,忽觉这“纯阳无极功”修炼到“太虚无极”的境界,以无为之道行有为之功,自发自动,无论吃饭睡觉走路,都能自行运转。在经脉之中轮回锤炼真气,精纯至丝丝缕缕,绵绵不绝。 青书推开石门。在古墓之中踱步漫行。顺着这条道走,不多时便至一间大厅,右首有石室数间,左壁之上有数幅图谱,整个厅中甚大,空旷无物,上好青石铺作地板,几处都有剑痕;前边一条通道,不知通往何方。 青书看得微微点头,心道:“这里想必是一处练功之所了。”再顺着那条通道一路走下去。但发现前边无路,但有一条大道左右通行,青书随意选了左边走下去。一路到底,便至一处石室,他见再无前路,便推开石门,走了进去。便见这座石室形状甚是奇特。前窄后宽。成为梯形,东边半圆。西边却作三角形状,黄衫女子在东边那处半圆形状地方缓缓运使一柄长剑,法度严谨,姿势飘逸,甚是美观。 青书施礼道:“杨姑娘,有礼了。”他昨日实在太过疲惫,也未来得及问她姓名,便只顾着一头蒙睡了,现今方一开口,猛然间发现自己竟是还不知这小姐芳名,委实是大不敬了。但甫一见面,便问姓名,终究不好,他受宋远桥谆谆教诲十余年,熏陶甚深,先落落大方的施过礼后,便欲再问姓名。 却不料少女见他来了,只略一点头,道声“好”,剑势一转,青书便见一点明晃晃的亮光在眼中陡然扩大,却是少女手中长剑剑尖微颤,迅捷无伦,直指他上三路要害,不由脱口赞道:“好剑法!”他知轻功不如此女,又不能以力相压,唐突佳人,是以唯有以招数之巧,破其剑法,方显本事。 “抱球势”的架子展开,青书浑身松松垮垮,仿佛都是破绽,又仿佛全无破绽,他右手懒懒搭在剑柄之上,却不拔出,左手五指箕张,伸出半尺,好似抱住什么东西。 少女只觉这武当地宋公子出招当真是怪异无比,真为生平之仅见,她长剑一颤,便待刺他肩头,迫他出手防御,但蓦地心头一震,好似猛然发现了什么,急忙抽身后退,却见青书忽地足踏奇步,右手轻轻一带,拔出长剑,淬出一道雪亮精芒,堪堪横斩身前三尺,左手五指飘然一拂,使得是“流云手”的拂穴功夫,步法转动间,覆盖三丈方圆。 好在少女事先惊觉,先行退出三丈,否则青书右手长剑横斩,定然卸去她凌厉攻势,而左手拂穴迅捷无伦,自己闪避不及,定会被他制住。她凝神细想,忽觉这少年不过左手出指,右手横剑,左右开弓的在画一个圆,觉得大有道理,连连点头,又一剑精妙招数使出,向青书攻去。 两人便在这东边半圆之地,斗起剑来,黄衫少女每一剑都是极为凌厉的妙招,法度森严,俨然是大家风范,放眼江湖也是极为精妙的。但青书却只是以“太极十三势”为架势导引,随意出剑,“探势”“单推势”“扑势”凌厉无方,青书往往随意刺出一剑,都让少女不得不回剑自守;而“担势”“托势”“分势”“抱球势”借力卸力,借势使招,让人防不胜防,若非少女心细,只怕便被青书利剑使钝,点了穴道了;而“起势”“收势”“下势”,青书偶尔顺“起”“收”“下”势出剑。气势起,则一往无前;收,则干净利落;下,则如银河之水,滔滔不觉,奔流之下。而“化势”,却是更加神妙,往往青书一剑刺出,少女洞察出破绽来,便出剑相攻,但往往剑到一半,便发现对手已然换招,自己这一剑却是空门大露,也是急忙变招,也是她精研剑术,虽是对敌经验远远不及对方,但却胜在剑招繁多,信手拈来的,俱是极为精妙的招数。 黄衫少女的资质极高,这一番比斗下来,先前出剑的斧凿渐渐化为虚无,每出一剑都仿佛羚羊挂角一般不着痕迹。青书手上渐渐加紧,不在留情,只是暗暗心惊这女子资性之强。 少女蓦地身子一晃,十分诡异地出现在青书左侧,一剑刺向他左肋空门。青书微微一笑,右手一抛,长剑被抛向左手,倏忽一圈一挑,将少女来剑格挡开来,跳出六丈,至西边三角形那处空地,长剑“铿”的一声还鞘,却听他朗朗笑道:“杨姑娘剑术精奇,青书拜服。这便不打了吧?” 第六十三章 九剑 正文第六十三章九剑 少女见他还剑入鞘,点点头,也是将剑收回,说道:“宋公子好强的剑术,我是远远不及了。”她话语说的淡淡,眼中却尽是激赏之色。 青书笑道:“有成昆这等大高手一路陪练,青书所得裨益,又岂会少了?”心中却是疑惑:“成昆开始怎地不出全力?也不使出那阴阳交杂的掌力指力?真的好像是专门为我陪练似的,不过依他性格,如此作为,如非不得已,则必有阴谋。” 少女叹道:“不错,成昆的功夫,愈发高明了,较之先父当年虽有不如,但也不输多少了。”青书听她提到古墓老主人,脑中蓦地闪过一道闪电,但只一瞬间便模糊起来,青书甩了甩头,问道:“成昆和令尊很熟么?” 黄衫少女道:“十二年前,他来古墓之时,先父兀自和他有说有笑,两人谈文论武,倒也颇为相宜,应该算是十分熟稔了。可七日之后,两人不知怎地大打出手。成昆不是先父对手,轻功也远不及先父,在三十七招上被制住。我那时候恰好远远看到,先父似是大声质问成昆些什么,可成昆却不知如何,竟能忽地自己冲开穴道。先父措手不及,被他在胸口印了一掌,口中狂喷鲜血,自那之后,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成昆一击中的,却狂奔逃走。我再见他时,已经是七年之后,先父便是那时去世的。” 青书蓦地想起《神雕侠侣》中,“重阳遗刻”似乎镌写了冲穴解穴之法,听得黄衫少女这般说,不由大是愕然:“《九阴真经》里不是有解穴冲穴之法么?” 少女惊道:“你怎地知道?” 青书随口道:“我太师傅学究天人,见识渊博,自然知道有这门功夫。”顿了顿,又道:“姑娘。那成昆不是学了《九阴真经》吧?” 少女摇头道:“我也曾问过先父,先父说成昆虽然与他相熟。但古墓中所藏诸般绝技,他都未曾传予成昆,是以成昆都未曾看过。” 青书沉吟道:“杨大侠当年艺深如海,姑娘。恕青书冒昧,不知古墓之中,可有逆行真气,至阳转至阴的武功?”黄衫少女摇头道:“曾爷爷传下的功夫极多极繁。分门别类来说,主要分剑、索、暗器、拳掌四门,又有棒法、棍法、爪法以及七门内功,到我这里已历三代,俱是择一门内功精修,循序渐进。我自幼修炼《九阴真经》,招数上修的是九阴神爪,三年前开始习百家剑术,其他功夫倒是未曾看过,倒不知有何功夫能够逆行真气。” 青书心中暗道:“欧阳锋的逆行经脉之术。杨过应该会吧?但成昆没学到么?奇怪,奇怪。那他怎地发得出这等阴阳交泰的雄奇掌力?”口中却问道:“无怪乎姑娘剑术繁多,信手拈来皆是精妙招数。但艺多则芜。姑娘不妨先精修一门,再循序渐进,触类旁通。”他见黄衫少女出剑凌厉,攻多守少,已趋融而为一。圆润无暇之势。但毕竟年纪尚轻,又没悟通类似“化势”这等地神妙功夫。距离融会贯通,尚有一线之隔。 黄衫女子摇头道:“这门剑术自曾祖传下剑意而始,经先祖父、先父两人毕生创制,承袭而下,乃至于今。我须得先修习天下各门各派剑法,而后再学破尽万法之法,两相融合之后,或能小成。” 青书奇道:“或能小成?那大成又是什么?”黄衫少女摇头道:“我也不知,先祖父毕生研习剑术,早到巅峰,本来天下少有人敌,但到得晚年,却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想要创制一门无法不破的神剑,可惜天不与时,他只来得及以易学为基,参考《九阴真经》总纲,别出机杼,镌了一篇总诀,但到底年老神衰,总诀出世之日,他哈哈大笑三声,便溘然长逝了。” 青书心头一动:“这剑法可有名称?”黄衫少女点头道:“先父说此法当有九剑破开万物。而曾祖地剑法得自昔年的剑魔独孤求败,也就是公子腰间长剑的前任主人,是以这套剑法,便叫做独孤九剑。”青书听得这句,心里顿时翻起滔天大浪,暗道:“原来独孤九剑竟是杨过几代后人合力创制!也难怪,独孤求败隐居之所以及剑冢并无剑谱一类物事。《笑傲江湖》中出现的独孤九剑,想是杨过后人不愿忘本,假借独孤求败之名传下地吧。” 黄衫女子谈到此路神剑,谈性渐浓,续道:“九剑之始,第一剑当是总诀式,以总诀式总领大纲,督有进无退之意。总诀式为先祖父所创;先父精修掌法,而后又修索法剑法,渐至神而明之的境界,触类旁通,创制破掌式,破鞭式,破索式。再于这间石室,由杨伯发暗器,先父运剑抵挡,因而创出破箭式,破尽天下暗器。杨伯是服侍先祖的老人,也是暗器、刀法的大行家,精通百余门精妙刀法,快刀单刀柳叶刀无一不精,爹爹承他之助,又创出破刀式。”顿了一顿,神色忽地一黯,叹道:“可惜他去年已经过逝了。” 青书叹道:“可惜青书来晚一步,与杨伯缘铿一面,实是憾事。” 黄衫女子点头道:“杨伯豪迈慷慨,原来在江湖上便是一位广结天下英雄地大豪。若得见你这位诚信小友,也会很高兴的。”原来自她见青书起,知青书未曾翻看“红尘炼心大阵”中藏书时,就已觉得此人乃是诚信之辈,古墓的秘密虽不能告之,但这剑术一道,自己还不如他,是以告之也无妨。 黄衫少女一谈及剑术,似乎略显兴奋,又道:“这剑术若是创制成功,定能万古流芳,遗泽后人。” 青书笑道:“时至此时,还有三剑未曾出世了。不知又是哪两剑?”黄衫少女淡淡微笑,说道:“我自幼修习百家剑术,为的正是创制这破剑式。可惜破剑式未成,破不去公子剑法。再有两剑,分别为破气式、破枪式。” 青书见她谈及“独孤九剑”,竟而破天荒的微笑了一次,便如同春风化雪般和煦动人,陡然有惊艳之感。 黄衫少女见他定定望着自己,不由奇道:“宋公子,你看什么?” 青书“啊”了一声,急忙顾左右而言他,四下望望,问道:“这间石室…布局倒是十分奇怪。” 黄衫女子道:“这是当年的全真教主王重阳钻研武学的所在,前窄练掌,后宽使拳,东圆研剑,西角发镖。”青书在屋室中缓缓踱步,只觉莫测高深,布局的大有道理。他颔首道:“当年王重阳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创立全真教,果然大有名堂。”心中却道:“不过仍是及不上我太师傅高博如山,渊深似海。”四下一望,他蓦地抚掌笑道:“杨姑娘,若你不嫌弃,青书愿助你创制余下三路神剑。” 黄衫女子大喜道:“宋公子剑术通神,若能得公子相助,汐晴感激不尽。” 青书听她自称汐晴,忍不住摇头晃脑一番,叹道:“汐晴,汐晴,杨汐晴么?意兴飞扬,柔而不妖,好名字,好名字。” 杨汐晴听他这般说,不由谦道:“哪里,宋公子饱读诗书,青书之名,方才名副其实。” 青书笑道:“咱们在这儿相互吹捧,给人听见了,还不笑死?哈哈,汐晴姑娘,咱们便说说破剑式之事吧。” 杨汐晴含笑点头,不知怎地,她见祖孙三代心愿又能更进一步,连笑也多了起来。原本杨汐晴修炼《九阴真经》,秉道家清心之境,以古墓玉女功为参照,承“十二少,十二多”要诀,修炼起来有事半功倍之效,却无功力大损之虞。杨汐晴资质绝高,现已渐修至“自发自动,以无为而有为”的高妙境界了,内力虽不如青书精纯,但浑厚却不输之。 青书见她又展颜一笑,竟好似自己在做梦一般,他心道:“若能让她天天都开怀一笑,于审美上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却听他笑道:“剑术之道,存乎一心,我曾拜谒独孤前辈剑冢,见独孤前辈晚年使的,却是一柄木剑。是以剑术到了最高境界,草木竹石,天下万物,皆可为剑。” 杨汐晴点头道:“不错,曾爷爷晚年曾使了一套掌法,爹爹说这套掌法使出,仿佛周围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活了一般。这想必就是以掌使剑,万剑归一地至高境界吧?” 青书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剑法使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是剑法了。” 第六十四章 小虞 正文第六十四章小虞 杨汐晴奇道:“哦?你说…剑法不是剑法?” 青书笑道:“不错,你说的万剑归一,其实用我太师傅的话来说,是万法归一,不不,是万法归无。” 杨汐晴皱眉道:“万法归一?万法归无?” 青书点头道:“不错,万法归一诚然不假,但一又归何处?”这个道理自他悟通“化势”之后,便豁然开朗,这时点出,以杨汐晴之颖悟,想必不久便能悟出。 杨汐晴心头一震,脱口道:“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一现,百家剑术似乎登时便融而为一。 青书见她神色,心中暗暗惊讶:“她资质好高。”又续道:“三年前我随太师傅深山闭关,他老人家某日兴致大发,当着我的面,打了一套绵掌。其时时辰尚早,启明不出,雾气朦朦。太师傅一套绵掌缓缓打开,竟将雾气扫开,我身处其中,顿觉眼前一清。山间晨风原本甚大,可太师傅掌势展开,竟然风不能入,雾不能湿,便连树叶的沙沙声也听不见。我那时穿的甚少,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杨汐晴道:“你是说你太师傅能引动自然之力么?我曾祖也能办到的,但他晚年精研的,唯有剑术……啊,是了,剑术修到至高境界,的确不是剑术了。” 青书见她这般说,当即笑道:“大道三千。条条皆可成道。何况你曾祖当年艺兼数门,几门同修,触类旁通,也多有裨益吧。”顿了一顿,又续道:“其实单单修炼一门绝艺,或许便足以臻至那等高妙境界。我太师傅当年自一部《九阳真经》始。秉道家冲虚傲岸气机,创立武当一派,正是如此。” 杨汐晴点头沉吟道:“依你说来,倒有几分道理。” 青书又续道:“我这一路被成昆追杀而来,倒悟出几分道理,自身功夫渐趋融会贯通。依我武当武学要旨来看,出剑运剑,首重圆融浑然四字。姑娘若是有意,不妨向这个方向考虑一二。” 杨汐晴道:“圆融浑然?但爷爷撰写地总诀之中。说到此剑一出,有攻无守,招招进逼,若要圆融浑然,只怕与总诀相悖,多有不妥……”说到此处,有何不妥,却是说之不出。 青书却是心头一震:“不错,太师傅的太极剑是不住画圈,以守为攻。而独孤九剑却是招招进逼。以攻为守。在独孤求败剑冢时,我曾观摩他剑意,正是锐利无方。锋芒毕露,却与我太极之道不符。”想到这里,当即说道:“杨姑娘所言有理,不过依我之见,姑娘还是先将百家剑术融为一炉。臻至出剑无方无招的境地。再行从百家剑术之中,摸索出各门各派出剑运剑使剑之道。逐一破之,或许能成。” 杨汐晴微笑道:“宋公子所言甚是,你再接我两剑。”她脑中各式剑招一一闪过,心中喜不自胜,再难忍住,登时一剑刺出,裹挟凌厉剑风,迅捷无伦。 青书见她此剑一出,已无斧凿痕迹,不由大是赞叹,右手带出长剑,向下一横,挡住来剑,笑道:“你独孤九剑未成,我太极剑法不全,一攻一守,谁也不吃亏。” 杨汐晴奇道:“宋公子,你说什么?”青书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咱们比过再说。”两人说话间已然斗了十余剑,青书出剑浑然一体,便是成昆来了,也只能以力破之,若要在招数上破解,恐怕只有张三丰亲至,才能做到。 杨汐晴剑招凛冽,攻势如滔天骇浪,一重一重涌来,也是青书一路上被成昆千锤百炼,而后悟通“化势”,抵达“太虚无极”之境,太极剑虽是不全,但武当其余剑法使出,却是圆转如意,守的水泼不进。不然换过同等功力的一人,在此剑术之下,只怕早已饮恨。 但无论杨汐晴出剑使剑如何凌厉,青书都只是在原地挥剑格挡,不曾退后一步。倒不是青书剑术真的胜过杨汐晴如何如何多,只是太极剑和独孤九剑都只注重剑意,青书被成昆一路追杀,悟通“化势”,对太极法意感悟又深一层,杨汐晴却是初通独孤九剑无招之法,两人高下之分,原在此处。 蓦地,杨汐晴若有所悟,歪歪斜斜地刺出一剑,直直刺往青书“云门穴”。青书“咦”的一声,不得已退后一步,抬手一剑封住,笑道:“汐晴姑娘,恭喜恭喜。” 杨汐晴收剑而立,微笑道:“宋公子,汐晴若有所悟,便不远送了。” 青书拱手道:“如此甚好,青书告辞了。”推开石门,一路晃悠悠的踱步而行,他心情大好:“想不到后世闻名遐迩的独孤九剑,创制过程之中,竟有我的一份力,哈哈!妙极,妙极。” 也不知晃到哪里,忽听得一声冷哼:“轻薄浪子,忘恩负义,岂不闻君子行于道上,整冠纳履,似你这般作为,又算什么?” 青书听得这声飘飘忽忽,娇娇脆脆,不由笑道:“小眉姑娘是么?青书有礼了。”大大方方的对着小眉藏身之处施了一礼。 他耳力何等厉害?现如今避过他耳目者,唯有杨汐晴、张三丰两人。便是成昆、杨逍、韦一笑这等高手,三丈之内,都不能避过他耳目。 小眉又是哼一声,气道:“你这人也不知是猫耳朵还是狗鼻子,怎地每次都瞒不过你?”说着缓缓从藏身之处走出。 青书笑道:“这可是上好地人耳朵人鼻子,小眉姑娘可别什么眼里出什么,将它们认做同类之物啦!” 小眉一愕,继而怒道:“你说我是猫是狗?” 青书将手一摊,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未曾说过。” 小眉怒色一涌,银牙咬紧,飞身上前,轻飘飘一掌打出,竟是十分精妙的招数。青书右手一抬,架住来掌,笑道:“内力不弱,甚好,甚好。” 小眉纤腰一扭,双足用力,左手握紧,猛地向前一推;右手横抓,显是用足气力。青书见此招甚是狠毒,自己若闪避小眉左拳,则势必落入她右爪攻势之内,而且觑她来势,竟是横抓他腰间“肾俞穴”,一个稍有不慎,便是断子绝孙之祸。 青书冷哼一声,低喝道:“好狠的女人,你既如此,便休怪我手下无情了。”左手下垂,轻轻搭在小眉右爪之上,一扣一托,右掌前探,正正击在小眉左拳之上。这一招说有招则有招,说无招则无招,“托势”“探势”相继运使,“化势”融合汇一,浑然一体,破无可破。 青书左手一搭上小眉右爪,登时扣住,便欲扭断她手臂,右掌同时也欲吐出内力。但想到这终究是古墓之中,自己承杨汐晴庇护之恩,若伤她侍女,倒显得自家小气了。当即手上不动,嘻嘻笑道:“小眉姑娘,你是要我放手呢,还是握着不放?”说着左手暗运柔劲,小眉登时感觉青书在她玉手之上缓缓摩挲,挣了几次都无法挣脱,她面色通红,啐道:“你!你个轻薄浪子!快放开!” 青书笑道:“你看清楚些,我可未占你便宜,可是你自己把手送上来地。”手上却已松开。小眉冷哼道:“好,宋青书,今日你的大恩大德,我小眉永不忘记!来日一定将小虞妹妹的一并还上!”说着便要展开身法,飞奔而去。 青书听得小虞二字,一拍脑袋,“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见小眉要走,忙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小眉右手,正色道:“小虞姑娘于在下有引进之德,她若受罚,我在此处也难能安心,烦劳姑娘带路,让我先见上她一面,再到杨姑娘处,替她求情,可好?” 小眉见他神色郑重,不似说谎,哼了一声,说道:“那好,你随我来。”看了一眼被抓住的右手,又低声道:“你…你还不放开!” 青书忙不迭缩手,赔笑道:“烦劳小眉姑娘带路了。多谢,多谢。”小眉哼一声,径自往前走去。 青书随她一路走去,但见***渐渐多了起来,一路穿堂过室,见几处都有少女在练剑研掌,神情甚是专注。转过一个路口,***又渐稀少,青书见一路沉寂,无话找话,笑道:“古墓之中,竟都是女眷。” 小眉冷冷道:“不错,除去老主人和成昆之外,你是第三个入墓的男子。嗯,我们到了。”推开一扇石门,青书便见小虞在一张散着悠悠白气的石床之上盘膝而坐,神色忽而痛楚,忽而欢喜。再往旁边看去,一个女子持萧而立,面色苍白,神色淡定,素白衣带,飘飘欲仙。 第六十五章 寒玉 小眉面有忧色,但似乎是畏惧着什么,始终不敢说话。 那一身素白的女子约莫十**岁年纪,风姿若仙,手执玉箫,眉宇间一派淡定,却又仿佛暗暗含情,楚楚风韵,煞是动人。 那女子妙目犹如水波宛转,淡淡看了一眼青书,道:“武当派的宋青书公子么?”青书含笑道:“正是,宋青书见过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微微笑道:“小女子姓苏,双名若雨。” 小眉觑见她笑,忙摇着苏若雨的手臂,似是撒娇,笑道:“苏姐姐,小虞妹妹功力尚浅,吃受不住寒气,你就饶了她吧!” 苏若雨瞥她一眼,淡淡道:“你说小虞功力尚浅,那小眉你定然高了,待会儿你也来试试罢。”小眉听得这话,小脸儿顿时煞白,急忙摇手道:“苏姐姐,我功力更浅了,你、你莫要让我坐那张床!” 青书听得大奇,暗道:“这莫不是那张寒玉床?不是以之修炼内功,能事半功倍么?怎地好像小眉对它畏之如虎也似?”当即说道:“苏姑娘,这张床是……?” 苏若雨道:“这是寒玉床,取自极北之地寒玉玄冰而制,寒气凛然,当有助于内功修行。” 话音方落,忽见小虞长长呼出口气,神色舒缓,睁开双目,一片莹然,显是内功又进一层。苏若雨淡淡道:“小虞,恭喜你内功更进一层。” 小虞忙道:“还是苏姐姐你督导有功。”目光流转,转到青书身上,定睛望了许久,方才“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她跳下床来,伸出葱白玉指。定定指着青书,良久方道:“你是宋青书那个酸书生?” 青书不料她忽地爆出这么一句话。愕然半晌,苦笑道:“没错,我就是宋青书这个酸书生。”苏若雨皱眉道:“小虞,不得无礼。” 小虞脸色蓦地一红,心中暗道:“想不到他竟生的这般俊。”嘴上却是啐道:“苏姐姐,他穿着老主人的衣服,宽宽松松的,叫人家怎么认得出来!” 苏若雨摇头叹道:“你就是这个野性儿,罢了。你既然挺过了这一次,惩罚也算完了。” 小眉听到这话,笑道:“小虞妹妹,苏姐姐说惩罚已过了呢。咱们走罢。” 小虞笑道:“这次被罚坐寒玉床半日,我内功大有进益,小姐和苏姐姐这是为我好,怎么算是罚?苏姐姐,真的谢谢了。” 苏若雨幽幽一叹:“你们也去吧。我要练剑了。”又转身对宋青书福了一福,说道:“宋公子,若雨失陪了。”说着款款而去,出了石门,往另一间石室走去。小眉见她走了,长长吐出口气。抚了抚胸口,笑道:“小虞妹妹,她终于走啦!”小虞听得这话。笑容一敛,却是紧紧皱眉,不多说话。青书颇觉奇怪,问道:“怎么?小眉姑娘,你所谓的惩罚。就是坐这寒玉床么?”小眉望着那张犹自冒着丝丝寒气的石床。心有余悸地道:“这六年来寒玉床一天冷过一天,刚开始倒还撑得住。但现在……呵一口气上去,都能化作冰霜,被罚来坐寒玉床,当真是……当真是……” 青书听她说的声音渐渐颤抖,仿佛已经不自禁地冷起来一样,心中好笑:“那当年杨过不过一个小小孩童,怎地还能借助寒玉床练功?”他随意挥了挥袖,笑道:“小眉姑娘,小虞姑娘,我可以上前试试这寒玉床么?” 小虞见他目光投来,脸上一红,随即笑道:“那是自然的,平常我们姐妹们都不敢碰它呢。这次算我运气好,苏姐姐只让我坐了半日。若再多一两个时辰,只怕便撑不住了。” 小眉却哼道:“你要试尽管试,我可不拦你。” 青书见小眉一脸幸灾乐祸,不由好笑,晃悠悠踱步到床前,伸手在床面轻轻一触。 极冰极寒的气息沿着手臂一路传上,青书心中一凛,“纯阳无极功”却早已自发自动,驱散寒气。他心道:“这寒玉床竟是这般冰冷!难怪小眉说呵气成冰,倒不是虚言。” 小眉一脸幸灾乐祸,见他伸手去摸,只待观摩青书神色变化,但隔了许久,见他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不由暗自忖道:“这人不是被冻傻了吧?” 小虞却是一脸忧色,心道:“他…他不是在强撑吧?” 青书蓦地哈哈笑道:“这寒气果然厉害。”一振衣袖,拿开右手,在“寒玉床”之上盘膝而坐。 小眉哼道:“死要面子活受罪,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原来青书是见这“寒玉床”寒气凛然,而向来老阴生少阳,自己的“纯阳无极功”练到“太虚无极”,再要进而圆满,便只有时间慢慢累积了,多则三四十年,少则一二十年,则能大成到圆满境地;而“武当九阳功”所修成的“氤氲紫气”若得这寒气激发,只怕便是大有裨益,当即盘膝而坐,缓缓运转“武当九阳功”。 寒气缓缓从石床之上散出,青书阖目而坐,旁边二女一个幸灾乐祸,一个忧心忡忡,都定定盯着青书看。约莫过了半刻钟,小眉渐渐无聊了起来,忽见青书头上冒出缕缕热气,渐而汇聚成柱,袅袅升起,再见青书额头眼角,都是汗渍,便连这声肥大青袍,都好似湿了多处。二女看得大是讶然,小眉哼道:“这人真是个怪胎,在寒玉床寒气催发之下,竟然还浑身热汗,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小虞吃吃笑道:“小眉姐,你似乎在嫉妒呢。” 小眉瞪眼道:“我嫉妒他?可能么?哼!”将头一扭,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小虞笑道:“小眉姐,他可是被那个成昆一路追杀过来的呢。本事很高啦。这个寒玉床肯定难不倒他。” 小眉听她这般说道,“哎哟”一声。高叫道:“你个死丫头!吃里扒外不是?看上人家英俊小哥了呀?枉我被小姐罚了三个月不准出门,却轮到你这死丫头片子了!” 小虞脸一红,嗔道:“哪有看上人家?真是…”听小眉说被杨汐晴罚了三月禁足,又转而嘻嘻笑道:“好嘛好嘛,小眉姐你人最好了。小姐又不能出墓的,我们几个轮流出去,见识见识花花世界,也都一样啦。” 两人打打闹闹,约莫说了小半个时辰话。想到青书还未从寒玉床下来,转头看去,但见青书神色痛苦,青衫湿透。额头还犹自出汗,嘴唇已然干的发白。 小虞掩住小口,惊道:“他、他怎么啦?”小眉见青书脸上汗水不住落下,神色似是极为痛苦,青衫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已有盐白析出青衫表面,也不由大是骇然,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虞见他额头还在冒汗,忙掏出手巾。便要拭去青书额头汗渍。 忽听得一个清冷声音低低喝道:“住手。”小虞听得这话,回头一看,见苏若雨飘然而来。冷冷道:“你先退开,宋公子在寒玉床上行纯阳内功,身子不大吃得消,你若碰他,单单反噬之力。便够让你喝一壶地。” 小虞一怔。方欲说话,便听苏若雨叹道:“你们两个去主练功室将小姐请来。宋公子内力太高,须得合我二人之力,方能压制住他。” 小眉和小虞对视一眼,忙退出石室。 苏若雨深吸一口气,掌中运力,轻轻按上青书背心大穴,缓缓输入内力。 其实青书练这“武当九阳功”,有“纯阳无极功”为基,绝无走火入魔之噩,但“武当九阳功”堂堂正正,真气阳和充沛,经行十二正经,专积内力,本就进境极快,这时受这“寒玉床”一激,运转之速,更是不可想象,初时尚能承受,一到后来,竟是欲罢不能。这转运之间的苦处便在于,他神志清醒(.2.),灵觉敏锐,真气汹涌着撕扯经脉,种种痛楚被他一一尝了个遍,却连哼也哼不出来。皆因这一口真气愈积愈厚,若是泄出,十数年苦功起码得去了一半。 但这般运转,阳气愈胜,体内水分被一**一**蒸出,若再过的半个时辰,就是脱水而亡地下场。 他心中正为难间,忽听得苏若雨说话,猛然背后一阵清凉,但体内真气运转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觉对方内力,便自发自动,欲要弹开对方真气。 但对方真气绵绵泊泊,竟似是韧性十足,被青书内力压住,却未退出青书体内,只在他背心几处穴道中游蹿跳动,不时同青书真气一触。 两人真气每一相触,青书丹田中则必然多了一分“氤氲紫气”,原来这苏若雨运力之法极为巧妙,每一相触,都能借青书之势,将一部分真气导入青书丹田,化作“氤氲紫气”。 不过半刻钟,青书体内压力减轻不少,似乎能渐渐控制真气运行。他心道:“这苏姑娘地内力很高,绵绵泊泊,显然十分深厚,虽不及我,但也不远;抑且她运劲用劲之法极为巧妙,不知和杨姑娘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蓦地,他心头一阵沁凉,仿佛心里多了些什么,还来不及细想,耳边忽地响起一个声音:“若雨,我走正经疏导他真气,你助他将真气纳还丹田。小虞小眉,你二人去取些水来。” mm提供武当宋青书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mm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十六章 若雨 两道绵柔坚韧的内力一前一后,一正一奇,缓缓将青体内运转不休的内力导入丹田杨汐晴所练《九阴真经》修出来的内力堂堂正正,从十二正经下手,堂堂之师,攻守之间,进退有据;而苏若雨内功虽强,却是在几处大穴中不住游走,奇兵突出,以巧破拙两女俱是内功深厚之辈,不多时便将青运转不休的真气打散不少 青灵觉未失,心头一动,忽觉体内真气又似乎如臂指使,随心所欲起来须知他这番练功,并非走火入魔,实是内力运转过,脱出他掌控范围这原因有二:其一,他昨日先入温泉澡,潜入深潭之内,燥热暗流汹涌喷薄,与他本身内功皆属阳性,而暴烈之势,尤甚三分,是以不自觉的染上些许烈性;而其二,这寒玉床不知怎地,寒气愈为甚,青坐上修炼“武当九阳功”,真气被寒气一激,昨晚尚未消去的烈阳之性与寒气相激,竟然真气不自觉的愈转愈快“武当九阳功”本就是使真气经行十二正经,青百脉又通,运转度原本就极快,受这寒烈两性相激,运转之竟是陡增一倍,登时脱出他掌控“武当九阳功”一不能停,阳气盛大,将他体内水分一点一点蒸出,其间苦味,当真只有自知了 此刻真气仿佛又忽然归于掌控,当即大喜,睁眼一看,但见小虞小眉各端了一碗水来,杨汐晴和苏若雨各自盘膝而坐,各坐一边,他将真气收束,开口道:“两位姑娘,青已然无恙,多谢了请各自收功” 杨汐晴和苏若雨对视一眼各自缓缓撤掌,青不敢再运使“武当九阳功”只使“中正平和、温温润润”的“纯阳无极功”,缓缓将真气纳入丹田 杨汐晴叹道:“宋公子,这寒玉床寒气一天盛过一天,若非体质异于常人,在此之上以十二正经运使纯阳内功,只怕难遭其噩,这般浅显道理,你不知么?” 青不料她直言相询,脸色一红苏若雨却道:“小姐,宋公子初来古墓,对这寒玉床,不知其特性也是情理之中” 杨汐晴闻言点点头,转身对小眉和小虞道:“小眉,宋公子衣裳湿透,你再去取一件青衫来小虞,你将两碗水端来给宋公子喝了” 两女各自领命小虞将水端上,喂了青喝了杨汐晴皱眉道:“小虞,你二人见宋公子坐上寒玉床,怎地不加阻挡?” 小虞原就极为自责,听得这话,将头低下眼中若有晶莹,便要泫然滴落青大口将水喝完,听杨汐晴这话微有责备之意忙道:“杨姑娘,此事原不关小虞姑娘之事,却是青自己好奇心胜,不听人言,硬要逞能坐上去呵呵这便叫做咎由自取啦” 杨汐晴摇了摇头再不说话苏若雨却冷道:“不行,小虞小眉二人不加劝阻当罚禁足练剑三月,小眉原先已有三月禁足,当有有半年之数不得出入古墓”杨汐晴叹道:“若雨,会不会太重了?”苏若雨一双妙目流转,眼中似是哀怨,似是凄苦,似是欢喜,原本的淡然出尘神色配上这一双波光宛转的美目,顷刻间便复杂了起来,她低低叹口气:“汐晴,无规矩不成方圆,何况她们功力都尚不足,不多加督察,唉…将来的事,真的很难预料” 杨汐晴见她神色,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宋青一个外人,也是插不进口,忽见小虞神色坚定,重重地一点头,说道:“小姐,苏姐姐,小眉姐姐受罚禁足,全因为我我将她那份惩罚领了,这样好么?” 小眉此时却将一件青衫领来,听得小虞这话,忙道:“不行不行,惩罚哪里能代替的”小虞却道:“小眉姐姐,这事原因我而起,况且禁足原是好事,能心无旁骛地练剑弹琴,其实也很舒适呢” 杨汐晴淡淡道:“你俩不必争执,各自罚四月禁足,四月之后,由若雨考察你们武功进度,若未有寸进,则再罚一 小眉小虞听得这话,都是噤声不语,苏若雨淡淡道:“若雨领命” 青见小眉小虞二人具被惩罚,心中微微歉疚,当即开口求情道:“杨姑娘,此事原因在下而起……”杨汐晴不待他说完,便叹道:“宋公子,古墓有古墓的规矩,哎…还请你莫要多问了” 苏若雨微笑道:“宋公子,其实禁足也没什么不好,她们年纪尚轻,练好了功夫之后,再出去也无妨”她这一微笑绝无半分做作之态,却是妩媚到极处,合着那一双波光流转地美目,勾魂摄魄,也完全不是难事 宋青毕竟是个男人,虽是历经两世,但陡然间见此绝美风景,也不由心尖一颤,一阵酥麻 小眉听得这话,眉间微露不忿,低声道:“蒲柳之姿,烟花酒巷,哼哼,就准自己出去瞎混” 宋、杨、苏三人哪个不是内功卓绝之辈,她这话虽说的小声,但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宋青正愕然间,杨汐晴却是厉声喝道:“小眉,你胡说什么”她虽不出古墓,但也听父亲言道古墓之外的花花世界,有勾栏烟花之所,专供男人玩谑 苏若雨脸色煞白,娇躯一震,退后三步,将头低下,眼中似是闪烁着点点晶莹,她颤声道:“汐晴,我身子…身子不大舒服,先去休息了”又侧身对着宋青福了一福,强笑道:“宋公子,若雨…若雨失陪了”摇摇晃晃间,踉跄而去 第六十七章 石灰 正文第六十七章石灰 古墓之中,过道之上的莹莹***,仿佛不胜凄惶,闪烁着别样的哀伤。青书缓步走在道上,似是被这气氛感染,不由也生出一股莫名悲恸来。 他原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此时的张无忌应该已到武当,太师傅也该启程去峨嵋亲求“峨嵋九阳功”,三派“九阳功”经张三丰这个不世出的大宗师整合为一,应该便能救下张无忌吧!如若不成,至少……还有两条路可以走。 孤灯一晃,宋青书一愕,眼前竟是浮现出苏若雨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楚动人。 方才杨汐晴破天荒的大发雷霆,小眉小虞受这雷霆之怒,吃受不住,青书便出来说了两句好话,又岔开话题,说了两句关于“独孤九剑”的剑理,好歹暂时把此事揭过。杨汐晴内心恍如白纸,所知道的一切一切都是得自书本典籍,还有别人口述,自身经历可说是无。青书和她说了几句,将她注意力引开之后,便知道古墓之中事务,自杨伯死后,大多是苏若雨一手操办,心中对这个一身素白的女子不由起了三分莫名好感,三分敬佩之心,三分怜惜之意,还剩下那一分,却是淡淡的…………提防。 不错,是提防。这样一个女子,武功高强不说,抑且办事干练,赏罚分明。她提出的罚人法子一箭双雕:被罚者武功得到了锻炼,心中却不请不愿,可谓是尝到滋味,下次必然不敢再犯。而且看小虞小眉对她都有着淡淡的畏惧之情,却心服口服。 她……将来一定很是厉害。 好容易七绕八弯,安抚了杨汐晴,又论了一会儿剑术。其间小眉小虞总算不笨,趁机溜走,暂时逃过一劫。 和杨汐晴分道之后,青书一直在想,苏若雨,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似乎她出身并不怎么高贵,看起来却素白清华,飘然出尘;也颇有手段心计,但从她眉梢眼角,似乎还能看到未脱的稚气;而冷冷清清的绝美面容。笑起来却是妩媚无双。好像她是上天精心雕琢出来的弃儿,故意让她成为一个矛盾地个体,却偏偏在滔滔尘世里卓然特出。 游廊回转,古墓之中***不熄,仿佛万年长灯一般,阴惨惨的,幽莹莹的。 青书耳力卓然,忽地听得低低抽泣之声,从一间孤零零的石室中慢慢传了出来,清冷哀怨。孤高出尘,正是苏若雨的音色。 他落足无声,缓缓走到石室门前,伸出右手,便要推开石门。但手触在冰冷的石门上,却始终推不下去。心中不由好笑:“人家姑娘家有伤心事,你凑过去干嘛?” 想是这么想,但那只手仍是静静按在石门之上,一动不动。 他深深吸口气,便要转身离去,忽听得门内女子止住抽泣,略显娇怯的道:“是…宋公子么?” 宋青书步子一顿,再也迈不开来,摇头叹道:“本无意打扰。冒昧了。” 苏若雨推开石门,见青书又换了一件青袍,肥大宽袖之外。露出瘦骨嶙峋的手,不由破颜一笑,略显心疼地道:“宋公子,你好瘦。” 对于美女,如非意外。男人们一向是打心眼里愿意多多交往的。毕竟最不济,也能赏心悦目。 宋青书也是男人。而且是前世今生加起来足有四十岁的老男人。 听得苏若雨语出奇峰,说地这句,不由苦笑道:“成昆那贼和尚一路紧逼,我没命也似的狂奔七八天,自然要瘦啦。” 苏若雨脸上泪痕未干,听他这么说,抿嘴笑道:“宋公子,进来坐坐么?”宋青书一惊,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苏若雨神情一黯,叹道:“小眉她们都跟你说了么?呵呵…我出身不好,全靠老爷才能活到现在…要不是他,恐怕我早死在勾栏之地,尸身都被人尽可夫,抛到河里,被鱼给啃干净啦。”顿了一顿,忽而笑道:“我这种女子,原本就是低三下四,不配被人看得起的。”说着摇摇头,转身向石室中走去。 青书见她神色不对,但到底摸不准她心中所想,见她便要走入石室,脱口道:“苏姑娘,小眉…小眉她们…什么都没和我说过。”苏若雨回首驻足,脸色已然一派淡然,虽是泪痕未干,但丝毫不损其高华。 她淡淡道:“是么?呵呵…宋公子聪明过人,刚刚若雨所说的,已足以让你猜出意思了吧。” 青书摇摇头,说道:“其实一个人的出身,并非那么重要,即便是淤泥之中,也有未染之清莲,不枝不蔓,楚楚动人。我想,苏姑娘你…或许就是这种人吧。” 听得这话,苏若雨眼眸中的黯淡渐渐消失,却不说话,青书微笑道:“苏姑娘,你可知道石灰?” 苏若雨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说道:“十三年前,老爷他救我回来的时候,那些勾…勾栏里的人,撒出的白色粉末,是石灰么?” 青书点头道:“不错,你可知道这石灰从哪儿来?” 苏若雨道:“老鸨说这是一些山里人从深山中挖出的,然后煅烧而成。” 宋青书含笑点头,朗声吟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身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苏若雨文武双修,熟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智识不凡,一听此诗,先觉遣词造句并不如何出色,但细细品味之下,不由又惊又喜,她沉吟半晌,蓦地扬起头来,眼中渐渐泛出奇异光彩,对这青书福了一福,微笑道:“宋公子…多谢了。” 这淡淡一笑地风情,竟是又让青书微微失神。 第六十八章 破剑 青不再多留,借故告辞之后,苏若雨独自一人在石室之中,眼神渐渐迷离,喃喃道:“内力深厚不算,尚能出口成诗,诗酒江湖的魏晋儒侠么?” 接下来的十数天里,青日日与杨汐晴呆在一处,研习剑术,他将自己悟到的独孤剑意以剑招演示出来,杨汐晴对武功有着一种天生的颖悟,剑术拳掌都是上手即精,让自负奇才的青大是汗颜 两人偶尔空手拆招,武当派功夫开千古未有之先河,简简单单一套长拳也能打出非凡威势,借力打力,端的让杨汐晴大开眼界,思路大开;而杨汐晴的“九阴神爪”神鬼莫测,度绝快,若非青被成昆迫得修成“化势”,空手对敌,只怕五十招内必败无疑饶是他“化势”一成,功夫大进,但到底徒手招数领悟不及剑术那般精深,第一百二十七招上,到底被杨汐晴轻轻抓住肩头,不由大是叹服《九阴真经》堂堂正正,确不负天下武学总纲之名 杨汐晴自幼浸淫《九阴真经》,勤修内力,但嫌那“催心掌”太过阴毒,自此精修“九阴神爪”,十年苦功,端的不可小觑 但她之后修习百家剑术,全为祖父遗愿,补全“独孤九剑”,她虽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古墓之中,历经三代所收罗地剑谱也足足让她练了三年 须知这创制功夫与修炼功夫大不相同好比写与读,“创制”是“写”,而“修炼”是“读”,写的人,对本的精芜华杂,各处细节的布局都得清清楚楚;而修炼,只须将读完让中的知识变成自己脑中的能否运用的如臂指使那便得看修炼者自己地功力与悟性了而能否跳出***,另辟一个朗朗乾坤,那便是宗师地手段了 而杨汐晴现在在做的,便是谱写她祖孙三代联手合力撰写的一部武学经典,若是成功,则必然成为武林中的一部奇瑰代代不朽流传的神话 但毕竟她年轻识浅,纵然将那百家剑术习了一个遍,也未能去芜存菁,创出这足以辉耀千古的神剑,即便只是九路之中地一路 秉“无招胜有招”之理,青和汐晴两人每日研习,武学修为竟是不知不觉又跨出一小步“独孤九剑”总诀之中说的明明白白,此剑一出,有攻无守,招招进攻退则身败而“太极剑”也是无招无式,圆转如意,进退之间全凭使剑者心意,两门都是不世出的神功绝技,也都未创制成功,青好歹见过张三丰施展“太极剑”雏形,杨汐晴却是从没练过“独孤九剑“其余六式完全是在凭自己聪敏灵慧在悟虽是得了独孤求败剑意,轻松不少但说句不好听的,这两门神功,终究还是残缺不全 独孤求败和张三丰也都是武林传承至今百世难逢的奇才宗师,这般单论剑术,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难分高下 这般相互拆招,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多月,两人将每日点点滴滴所悟所得都记于纸上,有时一日一句两句,有时却是几日都写不出一句话来但每有所得,都必是武学中难见的精辟道理 两人刚开始还略有拘束,到得后来却是愈见亲密,一个叫“青”,一个叫“汐晴”,好不亲热列位看官,莫要以为这便算两人互相爱慕了,这是正正经经的学术之交,当然,以后正不正经,那可不知道了 青练剑之余,多和苏若雨谈文论武,弹琴弄笛,适意逍遥苏若雨原本老是板着个脸,这一个月来,脸上笑容明显多了起来小虞和小眉也常来凑凑热闹,古墓之中女眷虽多,但青真正相熟的,仍是这几位佳人 虽是阴恻恻的古墓,但青过得倒也不差,每日钻研剑术,闲时有佳人相伴,素琴横月,短笛吟风,如何不让人 一日,宋青蓦地若有所悟,长笑道:“汐晴,你如果能攻破我太极剑圈,这路破剑式,也算成功大半啦” 杨汐晴闻言,一愕,蓦地抚掌笑道:“你所言甚是,这路神剑说来全无成功可能若要破尽天下剑术,又如何可能?我便算破了你的太极剑圈,要是换了你太师傅来施展,那天下谁人能破?说道无物不破地神剑,其实也得看使剑之人是何等人物啦” 青哈哈笑道:“不错,使剑的若是蠢驴木马,哪怕他使得是自古至今最最厉害的剑法,用地是最最锋利的神剑,也还是蠢驴木马,不堪一击” 杨汐晴抿嘴笑道:“青,你这张嘴呀,愈刁…”毒字未出,忽地一剑歪歪斜斜的刺出,直指青右肋 青慢悠悠的横剑一挡,笑道:“这点点功夫,可封不住区区在下这张巧嘴”脚步一错,退出老远 杨汐晴精通百家剑术,已然渐悟“独孤九剑”精要,“破剑式”早有雏形,此时一剑刺出,后剑早如潮水一般连绵不断的攻上,漫如行云流水,宛若羚羊挂角,不着痕迹,攻势却是极为凌厉迅猛 毕竟“太极剑”大异武学常理,便是张三丰这等大宗师都得闭关参悟良久方能悟出,青虽是同杨汐晴一同参悟,但所思所得,却是于此神剑无甚裨益,只是出剑愈圆融,“化势”渐趋大成 他只守不攻,倒显颇为吃力,但剑圈一成,便连绵不绝,杨汐晴每与他剑圈一触,长剑都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道卸开她困于此种情况已多日,早就百思不得其解,那剑圈各处都已旁敲侧击过,唯有剑圈中心一处太过凶险,不敢一试 杨汐晴暗道:“他内功虽高我一筹,但毕竟相差不大,我若从他圈心直刺而入…要么便是我破去他太极剑圈;要么便是他将我弹飞,受些许轻微内伤,也没什么大不了”打定主意,当即一剑平平刺出,正指青剑圈中心,迅捷刺去 青见此情状,将剑一抛,喟然长叹一口气,微微笑道:“汐晴,这一路破剑式,算是小成啦” 第六十九章 乐别 杨汐晴怅然若失,喃喃道:“这便…成了么?” 青拾起长剑,还入鞘中,叹道:“你既有勇气刺我剑圈,勇者无畏,已然暗合独孤九剑法意了。”顿了一顿,又道:“我的太极剑圈愈发圆融,你若要破解,便唯有从中直刺这一条路走。其实早在三日之前,我们已将这路破剑式尽可能的完善了,还要改进,只怕只能将我太师傅请来了。呵呵,其实独孤九剑重在使剑者自身明悟,招式内力,都落了下乘。使剑者若是蠢驴木马,则这套神剑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完美,也是枉然。” 杨汐晴默默将长剑还鞘,不发一言,推开练功室石门,走到隔壁石室之中,提笔写下四个大字“勇者无畏”。 青静静站在门口,眼神瞟到室中紫藤花椅旁,青白石玉桌之上,宣白纸面那四个墨迹淋漓的大字,嘴角含笑。 杨汐晴蓦地回头,展颜笑道:“青,谢谢了。” 青欠身微笑道:“咱们之间,还说谢字,岂不生分了么?” 两人相视一眼,有莫名情愫,悄然漫开。 又是一月时光过去,已是七月之初。 夜无声,纵使阴暗墓中,不知日夜,也能感受到宛如水银泄地一般地月华。滋养众生。 嘈杂切切,错落弹开,宛如珠玉相碰,苏若雨嘴角含笑,手指不住拨弄琴弦,一曲弹开,宛如春风拂面。淡淡水波在她眼眸中泛起丝丝涟漪。不住皱开落水地花瓣。 此琴音色绝美。乃是前日小蝶从“红尘炼心大阵”之中取出,正是青当日所弹妙琴。 小蝶司掌乐艺,弹得一手好琴,却是学自苏若雨,据小蝶言,此琴乃是昔年古墓祖师林朝英留下。经历代古墓主人之手,音质非但不衰,反而愈发绝美。 苏若雨本是香世家,但区区一年中,家道中落,遭人陷害,父母横死。她三岁便被卖到秦淮河旁一家妓院,那老鸨倒算是慧眼识珠玉,知道这小女童乃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自幼便把她当作花魁来培养。四岁起便将她隔离开来。教她弹琴下棋,吹笛写字,琵琶箫笛。端的算是寄予厚望。 可是苏若雨七岁那年,偶然瞥见一个新来少女被老鸨和一干大汉强行塞入一个胖老员外的房中,心中好奇,偷偷在戳破窗户纸观看房中情景。但见那胖员外将那少女双手双脚绑在床上,一身剥的干干净净。好似白羊一般。自己也开始缓缓褪去衣服,好似白蚕一般肥大的身躯压在少女身上。不住耸动。她震惊骇然之余,也知自己将来势必如这少女一般,要去伺候有钱有势的男人。 她绝非甘于命运安排之人,自那之后,便开始预谋逃走,可她孤弱女童,小小年纪,又如何逃得出心狠手辣地老鸨和身强力大地壮汉的追赶?一抓回来,老鸨怒之又怒,也不管将来她是否摇钱树,拿过鞭来便抽笞不已。 好在杨汐晴之父偶然路过,见不过眼,便将这女童救下,带回古墓与女儿作伴。 可说,苏若雨是第一个进入古墓的女童,自幼和杨汐晴感情极好,与小眉小虞等人不同,乃是杨汐晴最为信任之人。 苏若雨对琴之一道极有天份,低眉信手弹,如美人私语耳旁,如兰芬芳气息铺面而来,令人从心底生出酥麻之感。一曲弹开,巍峨处仿佛高山,细腻处宛如流水,串串音节悠悠流开指尖,端的是沁人心脾。 蓦地一阵空灵箫音响起,青手执玉箫,指节轻敲,合着苏若雨曲调,悠悠扬扬的奏上一曲,洒然空静之处,和苏若雨轻灵如春风拂面的琴音相合,令人倍感舒适。 他这弄箫之术,乃是传自苏若雨,虽因时日尚短,学地不甚精,但却胜在意境悠远,静水流深,恍如潺潺流动的溪涧水流,缓缓渗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青也不知对于这个一身素白的女子,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总之只要和这个女子在一起,便会十分舒适。两人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发自心底的共鸣,这是不需要言语的,只要一个眼神,便互知心意。 无疑,这种感觉对于青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他甚至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守护这份感觉。但又可以说,这只是灵性上的交流,绝无半分肉欲掺杂。相对地,对于杨汐晴,青和她研讨剑术之时,数次耳鬓厮磨,都是心里砰砰直跳。 苏若雨见他来了,轻轻一笑,指尖轻挑,轻灵一转欢快,琴音跳动不休,盎然孕有勃勃生机。 小蝶随侍一旁,见两人琴箫相合,仿佛绝配,不由会心微笑。忽听得琵琶声响,杨汐晴怀抱琵琶,转轴拨弦,三三两两,错落有致,听来宛若璞玉相击,轻灵生脆。 三人奏出这段乐曲,温润深远,在古墓之中悠悠传开,练功室中少女都停下练剑,静静听这仿佛天籁一般的声乐,仿佛怕扰乱韵律,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杨汐晴忽地一挑一捻,琵琶发出铿然声响,震人心魄;苏若雨一抹琴弦,再一拢一弹,仿佛天外银河从高山之上倾斜而下,轰然作响;青箫音却一直平平淡淡,宛若细水长流,却悠悠回荡在各人耳旁,挥之不去。 小虞手中长剑忽地无力落下,泪眼迷离,口中喃喃道:“他、他要走了…”小眉瞧她神色,不由问道:“小虞妹妹,谁?谁要走了?” 果听得琴音铿然大作,仿佛千军万马齐齐踏来;琵琶弦起,捻拢抹挑,也宛如珍珠玉盘激烈撞击;而那一缕淡淡箫音,仿佛就要淡漠在古琴乐音和琵琶声响之中,再一刻,终不可闻。 不知有几滴泪水,悄然落下。 第七十章 三掌 福建莆田少林寺中,天林方丈最得意的弟子红叶禅师正静静坐在东厢禅房中的蒲团之上,似是阖目微憩,似是跌珈修行而香炉中的袅袅清烟缓缓升起,缭绕不休 一个青年男子在缓缓走到禅房之外,踌躇半晌,终是难能再进一步 他犹豫许久,方欲迈开大步,却终究缩回,一咬牙,还是转身退走 红叶禅师舒展双臂,伸了个大懒腰,懒懒地道:“沈师弟么?” 青年男子脚步一顿,嘴角挂着苦笑:“红叶师兄,正是振鸿” 红叶禅师推开禅房木门,但见一条曲径蜿蜒而来,路边花木幽幽,鸟鸣空灵,不由高声笑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人生至此,方不负苍天造化一番” 沈振鸿道:“师兄的禅机愈凛冽了” 红叶哈哈大笑道:“沈师弟,你莫要拐弯抹角的,来此有何要事?” 沈振鸿切齿道:“便是前日,振鸿收到表妹信函,信言姑父一家皆已遭人毒手,只余妇孺振鸿…振鸿不才,但自父母死后,便只有姑母这一个亲人…所以,师兄…我…” 红叶禅师斜睨他一眼,淡淡道:“你要出寺?” 沈振鸿咬牙道:“不错,还望师兄允了” 红叶禅师仰天打个哈哈,笑道:“沈师弟,你若要出寺,径自找方丈去,找我这个无方闲人作甚?” 沈振鸿苦笑道:“振鸿七岁上山深受佛法熏陶,也知慈悲为怀的济世之道,但大仇不得不报此番下山,原是雪恨,若禀明方丈,依方丈性子,只怕不允…唉…振鸿原想偷偷出寺,但这般一来不啻叛逃…两难之时,便想到了师兄” 红叶禅师淡淡道:“沈师弟,你是我南少林俗家弟子中特出的人物,武功高强,十八铜人阵也闯过了嘿嘿要报仇的话,也非难事只是,你可知道仇人是谁?” 沈振鸿点点头,却不说话 红叶禅师“嘿”笑道:“好好” 沈振鸿心内惴惴,问道:“师兄是允了么?” 红叶禅师面色骤然变冷,沈振鸿被他目光一盯,如堕冰窖,寒毛炸起红叶蓦地冷笑三声:“你且接我三掌试试”身子一晃,伸出右掌平平推出 这是一路“闯少林”地基础拳法,但由红叶使来,却是不枝不蔓,潇潇洒洒,若以人来喻,则恍如绝代佳人,纤合度法度之严谨内力之雄浑,较之北少林三位神僧,还要隐隐强上一筹,虽是最最基础的一路“闯少林”拳法使来却隐然如渊临峙,宛然一派高手气度但沈振鸿好歹号称南少林俗家弟子第一所谓“南拳北腿”,他七岁上山,在少林寺中勤修苦练二十二年,自“闯少林”一路长拳而始“罗汉拳”“韦陀掌”一路一路循序渐进炼下专修刚猛一路,“错花掌”“波罗蜜手”势如破竹的一一练成乃至三年之前,终而修成“般若掌”,这“般若掌”乃是少林寺七十二门绝艺之一,向来唯有特出的奇才方能练成,资性稍差者终生难窥其门径,沈振鸿以二十六岁之龄修成如此神掌,端的算是百代不逢的绝世奇才 他觑红叶来掌,滴溜溜一转身,“韦陀掌”中的一式“黑虎掏心”平平推出,双掌一撞,两人身子都是一晃红叶笑道:“不错不错,再来”又是推出一掌,竟是“大金刚神掌”中的精妙招数 须知这“大金刚神掌”代代单传,向来都只有特出地奇才方能练成,一经打出,便犹如金刚怒目,力能扛鼎眼见无俦大力涌来,沈振鸿面色凝重,“般若掌”轻飘飘的打出,两掌一撞,红叶脚下不动,沈振鸿却是退后三步,嘴角溢血 红叶禅师轻笑道:“沈师弟,还接第三掌么?” 沈振鸿接了这掌,便知已受内伤,论内力,自己与这师兄差的太远,虽是号称俗家第一,但这南少林中,真正的第一高手,只怕不是方丈,也不是各堂长老,不是自己,却只能是这红叶师兄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沉声道:“请师兄掌” 红叶禅师笑嘻嘻道:“好,好这第三掌有个名堂,叫……须弥山掌”伸出右掌,轻飘飘吹出一口气,一翻掌,但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须弥山掌”已然拍出 沈振鸿左掌横胸,右掌凝然推出,掌势带动风声,甚是劲急 他早知这师兄乃是南少林中第一奇人,不过三十六岁年纪,武学修为却早臻深不可测的境地,禅法修为是了得,机锋无双,合寺上下无一个人辩地过他抑且深受方丈看中若来求他,他若答应了,那便可自行下山只是这师兄行事古怪之极,寺中早有多人吃过苦头是以在禅房门外趋巡不入,多在犹豫 这不,说了没几句话,两人便无缘无故的打了起来红叶出手尤重,第二掌便将沈振鸿打得嘴角溢血,这第三掌是用上少林寺中七十二绝技中极为难练的一门“须弥山掌”,传闻建寺至今,不过二十七位高僧修成此掌 但沈振鸿乃是心志坚毅果断之辈,下定决心去报仇,便绝无退缩之理,当即吐气开声,“般若掌”中绝招“摩可无量”轰然推出,两掌相击,沈振鸿便觉好似打进一堆棉花里,无处着力,掌力不住涌出,却伤不到对方一根毫毛 红叶禅师笑嘻嘻的面容蓦地一变,顷刻间便仿佛庄严宝相,温润如玉他沉声喝道:“此法只授一遍,给我好好听着”沈振鸿受他一喝,仿佛陡然开了千倍灵识一般,只听得红叶缓缓念道:“立身期正直,环拱平当胸,心澄貌亦然,气定神亦敛……虚则实之,满则泄之,宛陈则除之……徐而疾则实,疾而徐则虚……总要有意紧力松、骨肉空灵之意,要有毛飞张、气血铮棱之慨……周身无一处不舒适,无一处是阻碍……” 洋洋千余字念下,沈振鸿如痴如醉,仿佛沉醉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忽听得红叶禅师一声大喝:“形曲意直、神圆力方、呼喝叱咤、易筋无双” 这陡然一声大喝之后,竟是悠悠一声长叹,红叶缓步踱开,摇了摇手,叹道:“方丈那边你不必多管,径自下山便是…唉…我乏了,你退下” 沈振鸿犹自如痴如醉,听得这话,方才清醒过来,先是一喜,后是一惊,欲出言谢过,又见红叶一脸不耐,只得拜上三拜,缓缓退去 红叶好似意态萧索,长叹道:“迂腐不堪,虽是璞玉,但要修成正果,何其难也?”一摆大袖,飞身上树,脸上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手一扬,揽住一只小鸟,哈哈笑道:“鸟儿,鸟儿,你说那个姓沈的仇人,是武当派的,是峨眉派的,还是昆仑派的?”无敌分割线—— 青这一月来策马江湖,过得好不快意他飞鸽传上武当,得知张三丰亲上峨嵋,再三恳求之下,终致求得峨嵋九阳功他不世宗师,将三派九阳功合而为一,长笑三声,说道:无忌有救矣无忌有救矣得启,专门为张无忌创出一门掌力,大号“擘天”而后闭关不出,称是对“太极”又有所悟,“太极拳剑”创制成功就在顷刻 却说这门“擘天掌力”来头甚大,乃是张三丰别开蹊径,以三派九阳功为基,用脏腑储至阳之气,再以丹田氤氲紫气催崩出掌力一出,足有催云断石之威,威力刚猛之至张无忌修炼三派合一地九阳神功,在张三丰等人真气助力之下,进境甚,“擘天掌力”也略有小成,竟能和莫声谷拼个不相上下 莫声谷羞惭欲死,放言道黄鹤楼武林大会之后,一定坐死关修炼武功,不然被宋青内力上压过,还被张无忌在掌力上拼赢那自己这个师叔,做的委实窝囊 其余诸侠俱是哈哈大笑,但也是各自暗暗用功,武当上下一时武风甚勤 这门掌力要求甚高,武当上下,唯有张三丰张无忌二人能练张三丰宗师修为,无物不修而张无忌能练,皆是因为他寒毒入脏腑,需至阳真气驱除寻常人又如何禁受的住这等至阳内力储在脏腑? 而宋远桥等人,再修炼个数年,任督二脉一通,修为到了,自然而然便能修习此路神掌了 青听得这个消息,欢喜之余,也暗自忖道:“这擘天掌力…能有多厉害?不过既是出自太师傅手笔,定然是极强的呵呵,无忌有福了” 第七十一章 儒侠 宋青书一人一剑一箫,行走江湖一月有余,期间行侠仗义,斩除作恶元兵,诛贪官,救百姓,做下无数善事。实是他昆仑山杀无辜之人过百,心中有愧,刻意行善之下,倒也造福江湖。武当派“太和儒侠”的事迹渐渐在中州一带广为流传,威名一时极盛。 他腰间左剑右箫,手中持着一个酒葫芦,晃悠悠的在风雨夜里浪荡狂奔。这剑,乃是独孤求败所传利剑;这箫,乃是苏若雨所赠玉箫。一箫一剑,颇显诗酒风流。 这一日他奔的兴起,偏偏进得城中,行人熙熙攘攘,挡住道路。他一路运力狂奔,又不住饮酒,饶是内力深厚,此时也已有三分醉意,飞身纵到一家民房屋顶之上,斜倚屋脊,仰头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风来乎?风来也!哈哈,唯此妙风好借力,飘然送我上青云!”足尖一点,纵上老高,“梯云纵”展开,袍袖飞扬,迎着晚风猎猎,凌空五转,仿佛仙人踏歌而上青云,只把一众行人看得目瞪口呆,智识稍昧者已然俯身下拜,高呼“神仙”不止。 皆因这“梯云纵”不同于其他轻功,每每转折之间最见功力,一纵之势欲尽之时,凌空一转,又慢悠悠拔高三丈,再一转,又是拔高两丈,虽是逐层递减,却是越纵越高。与一般江湖人士直来直去的跑腿功夫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青书身在高空之中,又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陡然升起雄视天下的感觉,但觉天下英雄,能堪与敌者寥寥,不由伸出右手,指点江山,高声吟道:“天下英雄。使君与操!馀子谁堪共酒杯?” 他此时功力早非一年之前可比,诚所谓今非昔比,非但“梯云纵”使得炉火纯青,抑且凌空吐气开声,全无半分做作之态,方圆三里之内,此声皆闻于人耳。有练家子远远瞧见他好似不住在空中拔高身子,不由大是骇然:“这人到底是人是鬼?” 青书狂态毕露。丹田中内息陡然冲上天灵。他纵声长啸,清越激昂,远远送出数里。这番功夫施展开来,委实惊世骇俗。这城中高手见得一人纵上七八丈高,本就一惊,孰料这人竟能凌空转折,每一转折,又拔高三四丈、两三丈。五转之后。竟全无借力地纵上二十余丈,落在“英雄楼”屋顶之上,腰挂长剑,一手拿酒壶。一手持玉箫,睥睨四方。 他纵声大笑,内力一激,长剑出鞘,弹剑而歌: “不羡荣华不惧威。 不慕芳华不求名。 闲云野鹤无常往, 何处江天不可飞?” 歌声蕴含内力。又是传出老远。一首歪诗胡诹而毕,颇显豪气,青书又是仰天灌了一口酒,轻笑道:“这英雄楼说什么上座者皆是英雄,端的是癞蛤蟆打哈欠,胡吹大气。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称英雄?” 他这一番举动,愚民已知他非神仙,唾骂几声,退了开去。而一众武林人士却是聚在“英雄楼”下,仰头观望,看看到底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高手,竟有如此轻功内力。 蓦地,人群中一阵耸动,几人高呼道:“是武当派的太和儒侠”原来武当山又叫太和山,青书行侠之时,总不欲留下姓名,只说是武当七侠门下,被救之人中有个秀才,见青书年纪甚轻,仿佛十七八岁,行事又条理分明,风度翩翩,仿佛饱学宿儒,便与青书取了这个外号。毕竟“太和”二字较之武当,更近儒风,侠前加一儒字,较之一般侠客,多了三分书香、三分清雅、三分温文;剩下一分,却是这四个字凑在一块儿,将青书年龄劣势给掩盖了去。江湖人一听这名号,都觉必然是个三十来岁、风度翩翩的儒侠,并不会以为只是个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孩。 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江湖上虽是素来强者为尊,但这年龄辈份,也是极为重要的。那秀才为他取了这么个外号,倒也省去许多麻烦。 也是他在这一月以来,行善数十起。这动荡年代四处烧杀,他刻意行善之下,也救下数百人性命。箫剑青袍,他一身行头甚是显眼,今日在这城中,竟是被人给认了出来。 那个在人群中高呼地矮个汉子一脸兴奋,大声叫道:“儒侠!您老人家也是去黄鹤楼参加武林大会的么?您放心,武当派执武林之牛耳,张真人天下第一,武当七侠和您老人家又侠名远播,我等定然追附骥尾!” 此言一出,人群里顿时向轰开浪来一般,纷纷向青书行礼作揖。要知武当七侠行侠十数年之久,较之青书这一两月久上数十倍,江湖上的人五成都受过他们恩惠,剩下五成或是各大门派弟子,有师门庇佑;或是奇侠怪客,一方大侠,功夫超卓。但后者多与武当七侠相交,可说偌大中原武林,与武当交好者占了七成之多,黄鹤楼的武林大会虽是逼问谢逊和屠龙刀所在,但这群人都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这点点微末本事,即便知道谢逊在何处,还没到人家身前三丈,便早已做了屠龙刀刀下之鬼了。 在中原,也唯有除武当、崆峒、峨嵋之外的三大派,还有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心中尚自念念不忘谢逊和屠龙刀。皆因这三派一帮人多势众,不乏高手,一旦知道谢逊下落,势必派出大量高手,谢逊孤身一人,即便有武当相助,也绝非三大派、丐帮之敌。 崆峒虽是依附武当,但究竟高手稀缺,只得保持中立。而峨嵋虽将“峨嵋九阳功”与张三丰交换“武当九阳功”,但也只代表两不相帮而已,所以此次黄鹤楼武林大会,武当一派将独挡少林、昆仑、华山三大派,还有丐帮这一大帮,虽有众多武林人士助阵,但胜负之数,还难说的很。 这些利害关系,青书早就想过,是以这一月以来,因缘际会,做了几件大善事,“太和儒侠”登时声名远播,江湖上都是交口称赞武当又多了一位少年英侠,兴旺在即。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拱手行礼,人群越聚越多,竟是有不下两百之众。这些人或是仰慕武当一派、或是受了武当七侠或者青书的恩惠,或是本就与武当交好。都对着青书施礼致意。 青书长身站起,便欲一一回礼,但他此刻已有醉态,骨子里地狂意涌上,也不管他礼数周不周到,蓦地大笑道:“诸位既有此意,何不随鄙人一同去那黄鹤楼上,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 第七十二章 黄鹤(上)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颢此诗一出,可谓无人能再赋黄鹤楼。 杨逍白衣飘飘,洒然踱步,韦一笑青衫裹身,与杨逍并肩驰行。两人都是头戴斗笠,遮住面容。他俩轻功俱佳,前者身姿潇洒,后者鬼魅飘逸,都是慢悠悠的跨出几步,便晃到了数丈之外的另一处。 杨逍遥遥一指远处蛇山之巅那座高楼,笑道:“韦蝠王,当年李白登黄鹤楼本欲赋诗,因见楼中崔颢所作,登时为之敛手,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哈哈,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确是文采风流,当为流传千古的佳句。” 韦一笑冷笑道:“文采风流一类,不过是些酸丁腐儒捣鼓出来的。杨左使当世英杰,豪气过人,怎地也尽弄些这类玩意 杨逍笑道:“当世英杰,文采风流么,本人是不甘落后的。但酸丁腐儒,却是不敢自矜。” 韦一笑瞧他得意神色,冷哼一声,知辩才远远不及,当即见好就收,不与他争。 杨逍大袖一挥,伸出右手,一指鹦鹉洲,睥睨道:“此地乃是当年祢衡授首之处,这人手无缚鸡之力,偏偏口舌刁毒,不懂时事。曹操、刘表面前放肆放肆也就罢了,在那毫无容人之量的黄祖面前大放厥词,委实是自寻死路。” 韦一笑听他一会儿指点江山,一会儿缅怀古人,心道:“你这是说你博古通今。智识高明了。”心念一转,不由一惊:“哎哟。杨逍这话是什么意思?祢衡口舌刁毒不错,说不得、张中、彭和尚他们也是如此。杨逍这兔崽子一直想当教主,而他五散人素来与我亲厚,他这话是要我警告说不得他们么?一个不高兴,失了容人之量,就要置他们于死地?”看向杨逍的眼神一时大是怪异。 杨逍淡淡瞥他一眼。说道:“五行旗想必俱都已然布置妥当,五散人向来自以为义气深重,唔…想必也被蝠王你唤来了吧?呵呵……他几人可是素来看我不顺……” 韦一笑心中一咯噔,忙道:“杨左使……” 杨逍挥手叹道:“我虽不敢自比曹操,但刘表还是当得的。奈何此时偏偏少了黄祖。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不过…气归气,韦蝠王所虑,实属多余啊!” 韦一笑觑见他嘴角淡淡戏谑笑意,自知上当,冷哼一声,心道:“丫儿的,明教教规首重兄弟义气。杨逍既肯为了谢兄弟不远千里奔来。又怎会害五散人性命?***就会拿话诓老子,害得老子一惊一乍的!” 杨逍见韦一笑神色,便知这韦法王已知道上了自己的当,正自懊悔。不由心中大乐。他向来聪明自负,料事无双,于人心揣度地更是十分深入。当年他和峨嵋大高手孤鸿子决战之时,一招败敌,正是先激的人家大怒。再出其不意夺下倚天神剑。看准了那孤鸿子心高气傲,便以足踏宝剑。作出不屑一顾地样子,飘然而去,可惜孤鸿子一代高手,竟是被杨逍活活气死,但由此也可看出,杨逍其智其勇其谋,委实非同小可。他近三来居于昆仑山,地处偏僻,练功闲暇,不免百无聊赖,久而久之,便以耍弄人心为乐。但也有玩火的时候,他看准卫璧虽是俊俏风流,但却是胆小怯弱之徒,置于孤松之上势必无虞,还能好好吓他一吓。但狗急跳墙,杨逍估算错误,却反被这等宵小暗算了一把,此事委实是他生平大辱。 杨逍正欲取笑两句,却忽地身子一震,脱口低呼道:“晓芙!”韦一笑正生闷气,见他神色震惊,恍如被雷劈了一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一个女子定定望着黄鹤楼,娉婷而立,肤色白皙皎洁,眉目如画,只是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愁意。杨逍身子一动,便要飞奔过去,忽见一个绿衫少女小跑过来,拉着纪晓芙的双手,好似撒娇一般,不停摇动纪晓芙双手。后面一个英俊男子满面通红,似乎很是害臊,正是武当六侠殷梨亭。绿衫女子似是有意撮合二人,不停的说着些什么,巧笑嫣然。殷梨亭低下头去,不时偷眼望望纪晓芙,两人目光一撞,脸上又是一阵通红。 杨逍脸色铁青,跨上一步。韦一笑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来?当即身子一横,挡在杨逍身前,低喝道:“杨左使!我们此来为何,你须得明白!” 杨逍身子一震,颓然叹口气,强自按捺住心中翻滚不休地情思,驻足不动。韦一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人多眼杂,咱们小心。” 杨逍阴沉着脸,点点头,两人身子一晃,当即隐没在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敌分割线—— 黄鹤楼雄立蛇山之巅,挺拔独秀,辉煌瑰丽。 当年张三丰正是在一处高峰之上观望龟蛇二山,花费三日三夜时光,方才悟出“真武七截阵”作为武当镇派阵法。 而这一日,黄鹤楼前,来来往往的都是武当弟子,正忙来忙去的布置武林大会的会场。 一个约莫九、十岁地小童在黄鹤楼中四处溜达着,脸上有着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青气,但身子健旺,步子轻盈,倒不显得十分病态。 这小童自然便是张无忌了,明日便是八月十五,武当派便将在黄鹤楼召开武林大会,商讨张翠山、谢逊和屠龙刀之事。 说到张无忌的身份,可谓十分尴尬,也十分微妙。他父亲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母亲却是邪教教主的女儿,义父更是明教的金毛狮王谢逊。这样一个夹在正邪缝隙中的小小童儿,将要面对什么。谁也不知道。 张三丰本欲亲来,镇住场面,但“太极拳剑”出世,乃是武当一派辉耀千古地大事,轻忽不得;而宋远桥等人更是不欲师尊以百岁之龄奔波劳碌,是以苦劝张三丰。连说:“若是单打独斗的话,武当七侠怕了谁来?而若是群殴,徒儿早有准备,已遍邀高手助阵,绝无战败之虞。何况咱们彬彬有礼。人家也不好撕破脸面来不是?”一番长篇大论,终将这老道士关在武当山上闭关参悟太极。 而此刻,除却俞岱岩,其余五侠都在门外忙着布置会场。张松溪则陪着张无忌逛着这座千古名楼。黄鹤楼凡三层,计高九丈二尺,加铜顶七尺,共成九九之数。 张松溪笑道:“无忌,跑慢些。可别摔着了。”无忌回头做个鬼脸,嬉笑道:“有四伯在,我哪里摔得到。”张松溪有意逗他,装作满怀心事。摇头叹道:“连你七叔都差点输在你手里,四伯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来拆。” 无忌眉头一锁,撇撇嘴道:“七叔那是故意让无忌来地。唉…我见他突然出掌,想也没想就推了出去,好像…是让他丢脸了哦…他不会怪无忌吧?”原来莫声谷不信这“擘天掌力”能有那么厉害。出三成掌力和张无忌对了一掌。张无忌纹丝不动,莫声谷却是险些退了一步。这让他如何能下得来台?殷梨亭平时和莫声谷闹惯了。不时便拿这事来取笑,张松溪也不时冷不丁的刺他一次,莫声谷面红耳赤之下,倒让无忌这个不过十岁地小童十分不好意思。 张无忌自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胸襟宽广,这一令莫声谷下不来台,心里倒是十分不好受。张松溪见他微有自责之意,心道这孩子虽是聪敏,但敦厚朴实,却是玩笑不得,不由笑道:“你七叔豪迈慷慨,哪会计较这些许小事。大家平素闹惯了,互相取笑而已。像你六叔和峨嵋派的纪晓芙姑娘,也没被你七叔少拿来说事。” 两人在这黄鹤楼逛来逛去,张松溪学识极为渊博,可说博古通今,指着这一处壁上,说道这诗乃是谁人手迹,那一处壁上文赋又是何人墨宝。每首诗每篇文都必点评一番,言辞中肯,颇得诗家法意。 张翠山、谢逊都是博学之士,张无忌幼承庭训,也读了不少书,更是将《庄子》这等晦涩文章通篇背下,也有颇为深厚的文学底蕴,张松溪这番点评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逛到第三层,张松溪将无忌抱在手中,极目远眺,但见鹦鹉洲上芳草萋萋,景色秀美绝伦,令人心旷神怡。 张松溪放下无忌,笑道:无忌,这黄鹤楼高九丈九尺,合了那重阳之数。可说此处于你,却是大大有利。” 张无忌笑道:“太师傅说无忌寒毒都去了五六成了,自然没事啦。哈哈,不过这般听来,这座黄鹤楼也不甚高嘛。怎地名声这般响亮?” 张松溪道:“的确,比这楼高的建筑大有所在,现在鞑子皇帝大都地大天王塔高达二十四丈,不远处南安郡里地英雄楼也有十八丈高,都比这黄鹤楼要高。”顿了顿,摸摸无忌头,笑道:“黄鹤楼之所以如此有名,其一在于这楼中多名士手迹,崔颢、李白、白居易这等大文豪多曾莅临此处。其二么,便和这名字有关系了,你可知道这黄鹤楼的名字由来么?” 张无忌道:“当地人都说,是有仙人乘着黄鹤来过,所以叫黄鹤楼。” 张松溪笑道:“不错,凡人都愿沾上几分仙气,这般一来,黄鹤楼不出名也难啦。不过相比于此,我倒更偏爱另一个故事。” 张无忌奇道:“什么故事?” 张松溪说道:“这故事是《报应录》中记载地,是这般说的:辛氏昔沽酒为业,一先生来,魁伟褴褛,从容谓辛氏曰:许饮酒否?辛氏不敢辞,饮以巨杯。如此半岁,辛氏少无倦色,一日先生谓辛曰。多负酒债,无可酬汝。遂取小篮橘皮,画鹤于壁,乃为黄色,而坐者拍手吹之,黄鹤蹁跹而舞,合律应节。故众人费钱观之。十年许,而辛氏累巨万,后先生飘然至,辛氏谢曰,愿为先生供给如意。先生笑曰:吾岂为此,忽取笛吹数弄,须臾白云自空下,画鹤飞来,先生前遂跨鹤乘云而去,于此辛氏建楼,名曰黄鹤。”他将这一段文字一字不错的背下,这份记忆功夫。也算是非同小可了。 张无忌拍手道:“《报应录》说地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哈哈。四伯,这故事是真的么?” 张松溪摇头道:“这故事自然是假的。呵呵,无忌,你好好体味这则故事,将来如何作为。便看你自己啦。”张无忌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儒生玩弄着手中的青花瓷杯,脸色淡然。嘴角噙着微笑,端坐在右首高椅之上。 一个粗豪汉子大马金刀地从内室转入大堂,粗声道:“博尔忽先生,许久不见了!” 儒生含笑道:“燕赤尔将军,久违了。” 燕赤尔怪眼一翻,怪声道:“十年不见先生,却不知到哪里升官发财去啦?可还记得当年的老朋友么?” 儒生仰天打个哈哈,拱手道:“将军风采,在下十年来可是铭记于心不敢或忘地。王爷密令,把在下给发配到穷山恶水去受罪去啦,怎地比得上将军统兵一方,威风凛凛。” 燕赤尔双眼微眯,环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沉吟道:“是……王爷派你来的?” 儒生笑吟吟地,翻手亮出一块令牌,令牌之上刻画着繁复花纹,有蒙文镌刻其上,翻译成汉语便是“汝阳王府”四字。儒生笑道:“燕赤尔将军心细如发,佩服佩服。” 燕赤尔一见那令牌,慌忙俯身下拜,恭声道:“燕赤尔手下一万三千人马,听从先生调遣。”要知汝阳王统领天下兵马大权,不世枭雄,手段之酷之烈,可是闻名遐迩的,饶是燕赤尔这等浑人,也不由发自骨子里涌出一股颤栗。 儒生扶起他,笑道:“咱们仍是当年的好朋友,这般岂不生分了?” 燕赤尔一怔,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好兄弟!咱们喝酒去!” 儒生笑道:“不忙,不忙,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我此来只求借将军兵符一用,调用六千人马即可。” 燕赤尔怔忡半晌,蓦地长笑道:“先生太看轻我燕赤尔啦!好友有求,我安敢落于人后,这一万三千铁骑,由我亲自率领,听从先生号令便是!” 儒生摇头笑道:“人数太多,反而不美,六千人马,足够了。” 燕赤尔急道:“不行不行,我是一定要去地。否则即便你有王爷令符,我也不遵!”原来这燕赤尔脾气怪异,屡屡得罪上司,颇不得意,听这儒生奉令前来借兵,当即便想到这乃是个绝好的立功机会,又怎肯放过? 儒生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却装着十分为难模样。燕赤尔是个浑人,见他如此,忙大拍马屁,又取出一枚兵符和一箱珠宝奉上,儒生犹豫一会儿,便答应下来,两人转入内堂,密议良久,不时听见燕赤尔故作豪爽的哈哈大笑声:“妙计!妙极!” 儒生嘴角划过一道冷笑,既然诓了一枚兵符在手,那便得好好利用了。嘴上客套,心里却在慢慢盘算着今后的进退得失。 汉阳道上,一个灰色身影正在狂奔不休,速度甚急,几不下奔马。少林轻功原胜在长力,沈振鸿修习了红叶传授的秘籍之后,内力愈发圆转自如,竟似是全无力竭之虞。 也是红叶传授内功地时机甚是巧妙,取在对掌之际,沈振鸿全副精神都在一双手掌之上,忽闻红叶梵唱,无意间便被吸引过去。这一个“无意”甚是关键,修炼这门内功须得无为无意,堪破“我相”“人相”方能入门,红叶刻意营造这么一个氛围,引沈振鸿入门,可谓煞费苦 这门内功一入门,端地可说是一日千里,沈振鸿只觉自己周身内力如臂指使,抑且仿佛山之盘固,谁也夺不过去。 此刻他正往黄鹤楼奔去,少林轻功施展开来,矫若游龙,只把周围江湖人士看了个傻。 他脸庞上一派坚毅,心中已然打定主意:“一日之后,黄鹤楼上,不管武当派如何强势,我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沈振鸿脚下不停,大步飞奔,取出干粮啃了一口,又仰头灌了一口清水,振奋精神,又奔了出去。俄顷便只见一个淡淡灰点,再一会儿便消失在路人眼中。宋青书此刻甚是烦恼,两百多人吊在身后,以他马首是瞻,端的算是没有一丝人身自由了。偏偏这群人还是一片好心,是赶往黄鹤楼武当派地,若施展轻功落下他们,岂不是寒了人家的心? 他昨日饮酒颇多,醉意上涌,竟而不顾惊世骇俗,使出“梯云纵”从一间不到两丈高的民房之上纵上约莫二十丈,最终落到那足有二十四层、十八丈高的“英雄楼”楼顶。引得一干武林人士围观,进而更狂意上涌,将他们尽数招往黄鹤楼去,以致如今尾大难脱。 青书摇摇头,苦笑一声,仰头喝了口酒,心道:“若是爹爹知道我张扬行事,狂态毕露,虽有儒侠之名,但…唉…随机应变吧!” 这一行人人多势众,声势甚壮,一路三十里走来,竟是又多了几十人加入队伍,料来到得黄鹤楼时,只怕会有三百来人。 更是遭遇了昆仑一派,铁琴先生何太冲赫然便在其中,旁边尚有一个头发斑白的高大妇人,他遥遥对着何太冲一拱手,算是致意,心道:“旁边那位便是他夫人班淑娴么?看起来地确不怎么般配,难怪何太冲要找那么多房小妾…” 这些都不过是小小插曲,青书现在想得,只是如何去应付自己那个唠叨老爹。 宋远桥在旁人面前确是惜语如金,彬彬有礼,可在儿子面前,却是从来不吝于耳提面命,往往一通长篇大论下来,便是一个多时辰,各种圣人言论,治世经典纷至沓来,尤其这期间,青书还不能故意失神去修炼内功,否则只怕又要多一个时辰的政治教育。 青书长长叹口气,仿佛看见宋远桥一脸肃然,开口放出两个金色大字“子曰”,悠悠飘来,砸到自己头上。 “唔…希望爹爹看在我们人多势众的份上,嘴下留情…呃,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青书心中如是想道。 ... 第七十三章 黄鹤(中) 翌日,还不过清晨,!quanben!而崆峒、峨嵋两派早就落座一边,崆峒五老和灭绝师太正襟端坐,不少人将目光投向灭绝师太手中那柄尚在剑鞘中的倚天长剑,心中竟是不自禁的生出一股寒意。 这些小帮小派或是依附少林、或是依附昆仑、或是依附华山、或是依附丐帮。却不与那三派一帮同行,只先行到来黄鹤楼以壮声势。而真正的正主儿,却是一个都没来。 武当派将那楼前一片空地布置的极为巧妙,峨嵋和崆峒两派与武当六侠一起,列在右席,与武当派交好的豪侠英杰,也都列在此处;而昆仑、华山、丐帮这两派一帮,以及其余小帮小派,却是在左席列坐。 这般一来,无疑给人一种错觉。峨嵋和崆峒,与武当已经统一战线!武当派既然召开这武林大会,就不会畏惧其余人联手相逼! 这些人今日来这黄鹤楼,原是不惜一战,但见武当弟子将自己引到左席,一见对面的峨嵋、崆峒二派,自家这边却是大小杂鱼数十只,心中便已惴惴。这武林大会还未召开,便已有人萌生退意! 而少林一派,则是列居居中首席。皆因空闻禅师致函语意模糊,难辨其意,分不清是敌是友;而少林千年大派,置于中位首席,一则显示尊重;二则,其他门派也不会有异议;三则。此举算是对少林示好,若是少林派也如峨嵋、崆峒一般保持中立,那这次武林大会,张翠山便能重新能以正道弟子地身份立足武林,而只须殷天正声明与明教脱离关系,则天鹰教也可摆脱邪教名声。 当然,这于白眉鹰王殷天正来说,声称脱离明教,再也不是明教中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有武当派声明在外。江湖上就算是多有非议,过一段时间,也自然便烟消云散了。 宋远桥等五侠在黄鹤楼前置了一座高台,端坐在台下右首。同灭绝师太,崆峒五老低声交谈着些什么。殷梨亭却是陪同纪晓芙在一旁边游览风景边说着话。而武当派弟子忙忙碌碌的接引宾客,倒也井井有条。 蓦地,有道童高声叫道:“华山派鲜于通掌门到!”宋远桥等人齐齐站起,便见鲜于通手执折扇。青袍洒然,白观面色憔悴,站在他身后。旁边一高一矮两个老者,反手执刀,倒也威风凛凛。宋远桥吐气开声,扬声道:“鲜于掌门,五月前武当山一别,却是久违了!” 鲜于通笑吟吟的一抱拳。朗声道:“见过武当六侠!” 左席之中早有人高呼:“鲜于掌门!你好!” “鲜于掌门,今日得见神机子尊颜,幸何如之!” “神机子先生风采气度,端的令人心仪不已!” 鲜于通一一含笑回礼。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尽显大派掌门风范。 武当弟子引鲜于通等人落座左席,又听得道童高声叫道:“丐帮史火龙帮主、及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到!”宋远桥远远觑见一众乞丐走来,为首一个粗豪汉子。目如鹰隼。鼻若悬胆,端的相貌堂堂。极是威武雄壮。 他遥遥抱拳道:“是丐帮的史帮主么?武当宋远桥有礼了。”其余五侠也是站起身来,齐齐抱拳致意。这丐帮虽然没落,但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帮,南北弟子不下十余万人,轻易得罪不得。 史火龙哈哈大笑,拱手道:“武当几位大侠气宇轩昂,今日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俞莲舟内外兼修,远远见他双手骨骼极是粗大,骨节突起,显然外门掌功已经练到极高境界,不由忖道:“这丐帮帮主号称金银掌,不知道降龙十八掌的修为如何。他丐帮若是执意与我武当作对,此人当是我敌手。”心中陡然起了较技之意。 宋远桥亲自将史火龙等人引到左席坐下,又是一番客套。鲜于通目光一寒,心道:“接待丐帮就亲自迎接,我华山便是由区区弟子导引入座,好,好!”原来自从武当山较艺之后,武当七侠明着不说,但对这鲜于通却是生出厌恶之情,不欲再行交往,史火龙虽是粗鲁汉子,但在武当七侠眼中,较之鲜于通,却眼善得多了。 张松溪交游遍天下,似是与那执法长老颇有交情,上去搭了两句话后,笑吟吟的退了回来。 史火龙同鲜于通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白观却是神色憔悴,眉头紧缩,好似十分犹豫,蓦地又一咬牙,神色坚定。 又听得道童高声叫道:“昆仑派掌门铁琴先生携夫人至此!”宋远桥等人一惊,都是暗道:“好家伙,何夫人也赶来了!昆仑派算是高手尽出了!” 宋远桥方欲亲自迎接,却见一大群人闹哄哄地走上山来,为首之人,赫然便是自己亲子,宋青书。 那群人足足有三百之众,便是丐帮也只来百余精英弟子;华山更是只有寥寥二三十人;而崆峒峨眉两派,加起来也不过六十余人;只有那群小门小派,人数颇众,但也不过两百余人。这三百余人一起上山,端的是吓了众人一大跳,均自寻思:“哪门哪派有这等手笔?莫非是少林?” 何太冲遥遥抱拳道:“三月不见,武当诸侠可安好?” 宋远桥按捺住心中疑问,还礼道:“劳何掌门惦念,在下几人都是甚好。贤伉俪久不履中土,此番前来,却是一路劳顿了。” 班淑娴淡淡道:“哪里,宋大侠言重了。”俞莲舟当即亲自将昆仑派三十余人引至左席落座。张松溪却是奔到青书面前。低声问道:“你这臭小子!怎地招来这许多人!?” 青书摸着鼻子,苦笑道:“那日我在南安郡中大醉,不小心便将他们给招来了。” 身后早有人高声大呼:“武当地诸位大侠们,今日我等特来助阵!若是其他几派意欲与你们为难,我等愿自不量力,助一臂之力。” “宋大侠,当年关西渡上,承您相助,保得在下一条性命,如今但有所命。不敢不从。” “殷六侠,一年前你一人一剑,诛杀湘西三鬼,替我报了大仇。今天我这条命,便是您老人家的!” “儒侠他老人家义薄云天,武当七侠更是行侠仗义,我等或多或少受过武当恩惠,如何敢不尽绵薄之力?” 这些人或借此机会谢恩。或直接表明立场说今天帮定武当了,或称颂“武当七侠”和“太和儒侠”地功绩。宋远桥等人连称不敢,把这群人安排在右席,却是椅凳不够,只得令武当弟子背来大石,或两三人、或三四人坐在一块大石之上,但人数委实太多,超出张松溪预计。只得让一些人或是席地而坐,或是站立在后。武当六侠连连道歉。 何太冲、鲜于通、史火龙等人都是一脸尴尬,班淑娴脾气暴躁,冷冷哼了一声。灭绝师太也是微微皱眉。冷冷觑了青书一眼,又自闭目休憩。 宋远桥一把拉过青书,瞪他一眼,冷道:“近来名声大噪的太和儒侠,便是你了?”青书微微心虚。道:“正是…正是孩儿。”宋远桥哼了一声。道:“待会儿再和你算账。”原来武当派召开武林大会,虽是盛事。但毕竟地方有限,只请了各大小门派和有名望的各方豪杰,江湖中末流的人物多未曾请。随青书前来的这些人多是自卑之心甚重,不请自来凑热闹地事寻常虽是常做,但这次武林大会乃是江湖中如日中天的武当派一手操持,不请自来不啻于捋那虎须,是以自然也就无人来凑这热闹。但孰料青书这“太和儒侠”在南安郡中振臂一呼,一路走来,竟是招来三百余人,端的是令武当诸侠措手不及。 虽然场中仍是有百多许多不请自来之人,但多是三三两两,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之数,如这般三百余人成群结伴而来,却是绝无仅有。 张松溪面色阴沉,低声道:“你个小兔崽子,这事做地端的糊涂。”青书道:“四叔…全是我醉酒误事,唉,以致如今尾大难收。” 张松溪摇头道:“何止是尾大难收,你这是把少林和丐帮往武当敌对面逼啊!” 青书奇道:“他们难道不是来和我武当作对的?” 张松溪恨声道:“你糊涂啊!武当山上我们对少林手下留情,人家岂能不知?连少林九阳功都给无忌了!显然敌意已然去了五六分,唉,好在他们现在仍未抵达。”顿了顿,又道:“而丐帮执法长老和我有旧,他身份甚是尊贵,完全可以劝动史帮主,但你招来的这些人,口口声声叫嚣着要助武当击败各派联手…天呐,昆仑、丐帮、华山各帮各派首脑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这么被人一激,本是看热闹来地,他们会怎么想?…唉,灭绝师太性子怪僻,还不知她怎样想地!” 青书恍然大悟,心中却觉无甚大不了。形势比人强,前来助阵的各方高手诸如薛凌、南华三奇等人都已落座,单打独斗怕了谁来?群斗的话,己方高手绝不少于敌方,又有“真武七截阵”这等不世阵法,如六十四位一流高手齐齐出手,谁人能挡?要打便打,难道还会输了么?若是胜了,武当派岂不扬名天下?脸上却作出一副自责表情,沉重地说道:“四叔,青书考虑不周,连累武当了。” 张松溪一摆手,沉声道:“也罢,看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咱们若迫不得已,只得布下真武七截阵,记住,不要多杀伤人命。”青书唯唯诺诺应了。 张松溪长叹一口气,走到五个师兄弟身旁,低低耳语了几句,诸侠都是远远望了青书一眼,点了点头。 青书缓缓走到父亲和几位师叔身旁,低声道:“爹爹,孩儿所做欠妥,事后还请责罚。”宋远桥淡淡道:“此刻形式悬于一线,还说这许多作甚,作好应战准备,回武当山再与你算账。” 莫声谷向他扬了扬拳头,青书微微一笑,一指黄鹤楼第二层上观望风景的张无忌,莫声谷脸色登时涨红,好像猪肝也似,重重哼一声,气鼓鼓地把头扭过一边。 整个会场之上汇聚了约莫一千二百余人,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尽在此处,连隐世数代不履中原的青海剑派,也不请自来。张松溪见来者不善,将青海剑派的十余人安排在左席落座。 青书横目扫过场中各门各派诸人,在华山派时略略停顿一下,便飞快掠过,心道:“他此来也是与我武当作对?”又掠过一白一青两个戴了斗笠的男子,觉得这两人身形甚是熟悉,仿佛在哪里看过,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又是三三两两地来了三百余人,宋远桥见时辰约莫已是正午,当即下令,令武当弟子封山。深吸一口气,走上高台。(全本.quanben.) 更快更新尽在:. 第七十四章 黄鹤(下) 正文第七十四章黄鹤(下) 见少林派三位神僧也已到来,武当派诸人都是神色紧张,原来少林三位神僧领了二十四个僧人前来,人多势众,其中十八个僧人手执棍棒,张松溪一凛:“十八罗汉阵!” 宋远桥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今日敝派召开这武林大会,原为敝师弟张翠山失踪十年,与明教金毛狮王谢逊结交之事。” 忽听得灭绝师太冷哼一声,张松溪觑见,心内暗叹,便知这灭绝师太已然甚是不满。灭绝师太恨明教入骨,当年的峨嵋高手“孤鸿子”死在杨逍手中,而灭绝师太一个俗家哥哥也死在谢逊手中。宋远桥不称“魔教”而称“明教”,显然犯了灭绝师太忌讳。 宋远桥续道:“敝师弟十年遭遇,曲折离奇,在下不便僭越,这便由他亲自上台,与诸位详细叙述一番吧。”说着转头道:“翠山,你便上台来吧。” 张翠山点点头,缓缓走上高台,朗声道:“诸位,张翠山当年经王盘山一战,同拙荆一起,为谢逊所擒,飘洋过海,期间不止一次想要逃脱,屡施计谋,却都为谢逊所破。在下功夫当时与他相差甚远,便是逃也逃不掉,只被他一路裹挟而去……” 他将当年经历缓缓道来,如何遭遇冰山,如何与谢逊搏斗,又如何飘到冰火岛上,如何与殷素素定情,一一道来,声音中蕴含内力。会场虽大,但这千余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这番经历曲折离奇,扣人心弦,直把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便是鲜于通、班淑娴这等一开始便打算不惜一战地人,心中都只在想:“后来怎样?谢逊和屠龙刀就真的这样葬身大海了?他也不过只和殷素素在荒岛上过了十年,然后回归中土?” 其实张翠山讲到此处,场中诸人都已信了五六分,只须他在此处话锋一转。说谢逊已然死去,空口无凭,那在场诸人原也无借口再纠缠下去。但张翠山素来堂堂正正,从不屑于说谎骗人。况且谢逊尚在人世之事,武当诸侠都已知道,前来武当山祝寿的人也多知道,都听他亲口称谢逊为义兄。张三丰在他们临走之时更是肃然道:“咱们武当派弟子首重品德,当以诚信为立身之本。你们是我的得意弟子,是断不能做出欺世盗名的事来的,天下英雄面前,须得诚信以待。” 张翠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便在在下和拙荆私定终生之后,谢逊…却也被冲到荒岛之上。” 此言一出,场中登时大哗,灭绝师太霍地站起。双目如电,定定望着张翠山,喝道:“那恶贼现在还活着,是也不是?” 张翠山摇头道:“恶贼谢逊。早在十年前,犬子无忌出世之际,死去了。” 昆仑派席上,西华子大声道:“张翠山,你说谎!你儿子明明叫谢逊作义父!”当日参与张三丰寿宴的人也是纷纷叫嚣道:“张翠山。你莫要乱说。武当山上,你亲口承认谢逊乃是你义兄。你忘了么?” 张翠山叹道:“人孰无过?谢逊双手沾满鲜血是不假,犬子出世之前,他狂性大发,便欲将在下和正在临盆的拙荆砍死,但在犬子出世的那一刹那,那一声啼哭,似是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从此,他便幡然悔悟。” 灭绝师太冷笑道:“好!好一个幡然悔悟,那谢逊现在何处?” 张翠山蓦地扬声道:“自犬子出世之后,那恶贼谢逊,便已死去。而重生地谢逊,只是一个双目已瞎的盲人,是对犬子呵护备至的义父,是愚夫妇最为敬重的义兄。他……他也不过是一个全家死光地可怜人而已。大家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说着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空闻蓦地站起,口宣佛号,合十道:“张施主,谢逊罪大恶极,你也说他双手沾满鲜血,又岂是你三言两语可以化解开来的?你将谢逊下落说出,大伙儿也不逼你,你与邪教妖女结合之事,我们也不予追究。你也仍是名满天下的武当七侠……如何?” 张翠山凛然道:“在下与谢逊有八拜之交,义之所在,头可断血可流,翠山自问一生堂堂正正,从无做过半点辱没武当门楣之事。若谢逊并未改过,在下定然亲手诛之,如何会与之结拜?其间缘由,还望诸位好生思量。”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喝道:“张翠山!我只问你一句话,谢逊的下落,你到底说是不说!” 张翠山对着灭绝师太深深一拜,叹道:“灭绝掌门于犬子几有再造之恩,所问之事,翠山原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此事关乎大义,恕翠山不能从命。” 灭绝师太冷笑道:“好!好!九阳功一事休要再提,待会儿咱们剑术上一较高低便是!”说着又是坐下,脸色铁青,闭目养神。 她这话一出,空闻也是长叹一声道:“三月之前,张三丰大寿之日,在武当山上,比斗阵法,算是少林输啦。今日特携十八罗汉阵前来,还望武当诸侠指教。” 昆仑派中,何太冲也是长身而起,长叹道:“张兄既然固执己见,迫不得已之下,我等也只能刀兵相见了。” 崆峒五老见形式不对,甚是为难,只端坐不动,想是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和武当派交好地诸般豪侠英杰都是手按兵器,随时准备出手。而随青书而来的那三百余人,都是纷纷鼓噪,与左席之中小帮小派诸人对骂,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宋远桥蓦地沉喝一声:“住口!”声若雷霆,滚滚而来,将众人叫嚣声一时压下。 似是见武当大侠发威,众人都不敢再行叫骂,场面一时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第七十五章 柳暗(一) 正文第七十五章柳暗(一) 在场诸人都是将目光集中在宋远桥身上。宋远桥先是向四方团团施了一礼,方才沉声道:“敝师弟是断然不肯将谢逊下落说出的,诸位若是执意相逼,只能以武见高下了。” 灭绝冷笑一声,却不说话,峨嵋派弟子见师傅似是决意如此,一时间左右为难。空智长长叹出口气,空闻却是合十道:“武当诸位大侠既然已有决断,那也无甚好说的了。” 此话一出,左席之中,有人登时便抽出兵刃,欲待厮杀一番,挫挫武当派的锐气。 薛凌、南华三奇等人都是霍地站起,大声喝道:“要与武当派为难的,先过我们这关!”这些人都是大有名望、武功高强之辈,话一出口,那群叫嚣着要打杀的人顿时软了下去。 莫声谷脾气最爆,跳将出来,纵到高台之上,喝道:“单挑还是群殴?武当莫声谷在此,一一接下了!” 嘿嘿几声冷笑响起,一条身影迅捷无伦的掠到高台之上,众人定睛看时,却是昆仑派的西华子。 西华子在班淑娴门下修炼剑术二十余年,功夫自然不弱,见莫声谷不过二十六七岁,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调教出来的,那又能有多厉害?他虽在武当山上见过青书和圆业、空性过招,但也只当作是圆业本事不济、空性有意相让而已。自己是被“南华三奇”所制,却非武当派弟子。他在昆仑山一带横行惯了,向来目无余子。又岂会将莫声谷这个“晚辈”看在眼里? 当即一路“雨打飞花剑”使出,一剑刺出,晃出朵朵剑花,若飘絮,如飞花,迅如疾风,快似闪电,凌厉非常。场中但凡剑术有些许造诣的。都是暗呼一声好,心道这昆仑高第,果然不同寻常。 莫声谷存心要显功夫,觑他剑来,微微冷笑,却是不避不闪,右足跨上一步。左手蓦地伸出,一翻一拧,横拍西华子剑脊。 西华子冷笑一声,步法转动,侧转剑锋。向莫声谷手掌削去。何太冲心中“哎哟”一声,和班淑娴对视一眼,先是一惊,又恢复淡定神色。 西华子这番变招迅速,拿捏颇准,若是换了同一级别的高手,定然措手不及,吃了大亏。但莫声谷何等人也?是张三丰地第七弟子。是名震天下的武当七侠之一!他虽居武当七侠之末,功夫较之昆仑掌门或许仍差一筹,但比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西华子,却是不知高出凡几。 莫声谷这一横拍剑脊。其实大有学问。要知西华子这一剑虚虚实实,本就极难窥破虚实。但莫声谷却是一眼看出,他知昆仑派武学向来以步法为重。所以伸手使这一招,便是算准了西华子动向。 面对这一横拍,西华子有三个选择。第一是运剑避开;第二是步法转动。躲开这一拍;第三则是侧转剑锋,横削莫声谷手掌。 若是西华子运剑避开。则招数中不免出现破绽,被人一击即溃;而若是运使步法闪开这一掌,则可能被对方穷追猛打;而如果侧转剑锋,横削对方手掌的话,即可顺势进攻,又可迫得莫声谷抽回手掌,一举两得,又何乐而不为。 张松溪在台下看得微笑,和俞莲舟对视一眼,笑道:“七弟要胜了。”殷梨亭在旁不屑道:“胜了这等脓包,也无甚可称道的。” 张翠山一拍殷梨亭肩膀,笑道:“六弟,你手痒啦?” 张松溪觑一眼一旁的纪晓芙,轻笑道:“哪里是手痒,明明就是心痒痒啦!”殷梨亭被他说的面色通红,忙偷眼望向纪晓芙。见他目光望来,纪晓芙身子一颤,却不说话。 青书冷眼旁观,不由大皱其眉,心道:“纪晓芙明显是喜欢杨逍的,六师叔和她这段孽缘,倒是极为棘手。” 忽听得莫声谷轻斥道:“撤剑!”原来西华子这套“雨打飞花剑”地厉害之处,完全在轻灵飘逸之上,他这一侧剑锋,陡然间便失了“雨打飞花剑”的精髓,被莫声谷双指夹住长剑,运足内力一弹一震,长剑登时脱手。 莫声谷不愿失了礼数,拱手道:“承让了。”将剑还给西华子。他两招打败昆仑高足,右席之中多是喝彩之声,左席却是一派寂静。 西华子面色涨红,半晌说不出话,班淑娴皱眉喝道:“西华!回来!”西华子恨恨瞪了一眼武当派诸人,悻悻退去。 忽听三声清啸,三个青袍男子背负长剑,飘身上台,姿势极是飘逸。为首青袍男子拱手道:“莫声谷,青海三剑在此,还请指教。”右首男子哼道:“我青海三剑向来共同进退,单打独斗是三人上场,千军万马也是三人上场。”左首那男子傲然道:“莫声谷,你若是怕我三人联手,不妨也邀几个帮手,便是武当七侠齐上,我等又有何惧?” 这三人狂傲已极,便连灭绝师太也不由微微色变,武当七侠威震寰宇,这青海三剑却是籍籍无名之辈,这般叫嚣,莫不是真有什么特殊本领?张松溪却是冷笑:“明显的拿话挤兑,逼七弟以一敌三么?就怕你们功夫不济,徒自丢人。”青海三剑直呼莫声谷姓名不算,更大言不惭,显然半分尊重也无,武当派诸人都不禁微微动气。青书早就手痒,见这三人纯粹找抽,当即扬声道:“青海三剑,武当七侠在我武当辈份尊崇,岂可轻易动手,不才武当三代弟子宋青书,请指教!”青海剑派三人都是目光一凝。 华山派座位席中,白观神色又变复杂,鲜于通凑过去耳语几句。白观拳头握紧,又骤尔松开,终究点了点头。 但见青书飘然一纵,凌空三次转折,便跃到高台之上。莫声谷一捶他肩膀,笑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来抢你七叔的风头!也好,这几人甚是脓包,也不配我亲自出手。”他故意将青海三剑说的极为不堪,那三人听得,脸色一变,齐齐冷哼一声。 青书低声道:“七叔,你叫我小兔崽子,我是没甚意见,只是兔崽子的爹是什么?我爹爹他,现在似乎很不高兴呢…” 莫声谷身子一震,望向一旁的宋远桥,但见他脸色阴沉,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道:“糟了!大师兄这次又得长篇大论了!” 原来殷梨亭、莫声谷两人入门甚晚,一直都是宋远桥,俞莲舟二人代师授艺,宋远桥于殷、莫两人而言,亦兄亦父,两人但有做错说错,宋远桥定然耳提面命,长篇大论,“子曰”“诗云”地不停的进行精神攻击,往往一说便是大半个时辰。在这一点上,青书和莫声谷、殷梨亭二人,倒是同病相怜。 看着莫声谷微显茫然的背影,青书按捺住心中好笑,他也是存心显摆功夫,当即彬彬有礼的道:“青海派远来是客,我武当理当礼让三招,三招之内,在下绝不还上半招。” 青海三剑心中都是大怒,暗道:“武当派这般看不起人么?派个三代弟子出来迎战?也好,我们就先将他给剐了,比武较技,刀剑无眼,原也手下留情不得,宰了这小子,看他们有何话说!” 左边那个青袍人冷笑道:“小子,你要挡我三人联手?哈哈,自寻死路,也无须如此。找棵树吊死了,倒也省了皮肉之苦。”抽出背负长剑,斜指苍穹,剑尖微颤,指向青书上三路要害。 另两个青袍男子也是抽出长剑,三柄长剑对准青书,封死了前后左右四方退路,三人齐喝一声:“结阵!”长剑倏忽刺出,速度甚是劲急。 青书眸子一缩,暗道:“好家伙,这三人的剑法并不怎么样,这剑阵却甚是厉害。”想到这里,心中冷笑:“便算他剑阵精妙厉害,但内力不及我,兵刃不如我手中长剑,始终也不过虚妄。” 他和杨汐晴精研剑术达两月之久,对独孤求败地剑意的领悟又深了一层,配上“凌厉刚猛,无坚不摧”的独孤利剑,即便以杨汐晴“破剑式”之锐,也难挡其锋。 他一抽腰间长剑,一个半弧划出,淬出一道雪亮剑光,便听得喀嚓几声脆响,青海三剑虎口流血,手中长剑俱被削成两截。灭绝师太双目一凝,紧了紧手中倚天长剑。 青书哈哈笑道:“就三位这等水准,也敢妄图挑战武当七侠?承让啦!”右席之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宋青书长剑斜指,朗声道:“哪位英雄再来赐教?” 第七十六章 柳暗(二) 青海三剑羞愤欲死,他们也没想到对方手中长剑竟是不世神兵,自家兵刃虽也十分锋锐,但较之对方手中那柄无坚不催的宝剑,委实差得太远。对视一眼,默默拾起断刃,缓缓下台。 何太冲蓦地起身站起,哈哈笑了两声。青书目光一凝,冷声道:“何掌门有意赐教么?”何太冲摇摇头,朗声笑道:“宋贤侄,适才这三位英雄上台,比斗之前,你有言在先,可是说武当泱泱大派,要让他们三招,三招之内,你还上半招,便算你输呢。” 左席中众人都是纷纷起哄,叫道:“人家被你谎言麻痹,才被你打败,此局不算!” 青书哈哈大笑道:“他三人一招未发而被我击败,如何算我食言?” 何太冲一怔,道:“他三人明明刺出…”猛然间神色极是怪异。 青书笑道:“何掌门,您眼花了么?这三人刚刚明明大喝结阵,显然是布阵,而非出招,区区在下在他们出招之前破阵而出,一招削断他们兵刃,如若那三位还有意再打,青书让他们三招便是,又哪里违约了?” 他这话不啻诡辩,但说到此处,何太冲已然难与他争辩。要知昆仑掌门一派尊长,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小辈争辩,岂不落了身份? 何太冲微显尴尬,干笑两声,便要落座下来不料宋青书吐气开声,朗朗道:“久闻昆仑派两仪剑法精妙绝伦,不知何掌门可否不吝赐教一二。”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要知昆仑派名声极大。虽是久居西域,不履中原,但威名之盛,只在少林武当之下,与峨嵋并驾齐驱。青书此言不可不谓惊世骇俗,何太冲声望极隆,武林中也算有数的人物,白道中论身份能和他相比的,不过六大派掌门。丐帮帮主等寥寥数人而已。 何太冲脸色一寒,眸子中射出骇人精芒,他端居西域,雄视中原,今日被这小辈当众挑衅,让他如何能忍地下来? 他环视身后弟子一眼,那些弟子都是退后一步。原来青海剑派和昆仑多有来往,青海三剑的功夫,昆仑弟子大多知道,那三人联手布阵,整个昆仑派中也就只有何氏夫妇能破。如今被人一剑破去,如何不叫人心惊?是以见何太冲目光望来,都不由低下头,退了一步。 如若有一二弟子挺身而出,替师迎战,那倒可暂缓此时僵局,但青书刚刚那一剑确是震慑人心,令昆仑弟子一时束手不前。 何太冲暗叹一声:“我昆仑怎就无这等良才?”右足一动。便要纵身上台。 忽听得班淑娴冷冷道:“宋少侠少年英雄,但拙夫一派尊长,与你动手,不免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头。便让我这个女流之辈来领教领教武当绝技吧!”她这话说的甚是巧妙。虽是说了自己长对方一辈,但自己乃是“女流之辈”,两两相抵,也就扯平了。 班淑娴双足一顿,轻飘飘的纵上高台。众人都是齐齐喝彩。这一手“穿云纵”漂亮之极。轻功显有深厚造诣。 班淑娴剑术功力俱都不在其夫之下,委实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便是宋远桥、俞莲舟也轻易胜之不得,张松溪见青书胜青海三剑胜的干净利落,本是极为欢喜,后见他竟大言不惭挑战昆仑掌门,不由大是疑惑,却不甚忧心。他眉头皱起,心道:“这小子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莫非他真有必胜手段?抑或是他这几月来又有奇遇,武功大进?唔…反正这小子功夫不下于我,也没那么容易输…不过…两月前无忌被林兴远送回武当,我们问起他来,他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这里定然有问题!” 班淑娴足下不丁不八,严阵以待,却不抽出剑来,冷冷道:“宋少侠,你是晚辈,先行进招吧!你一个人也结不成阵,也无须担心。”她语出刁钻,正是在出言讥讽青书适才对青海三剑作为不当。 青书心道:“反正都撕破脸了,还不如好好打一场。”他存心要在天下英雄面前涨武当颜面,将武当声望推向顶峰,听班淑娴这般说,当即笑道:“何夫人,你一介女流,还是你先出招吧!” 班淑娴虽是自承女流,却自认不弱须眉半分。刚刚不过是为了挽住昆仑颜面,方才说不过一介女流,但骨子里那股要强,却是谁也比不上的。 她听青书这般说,却偏偏反驳不得,不由极是窝火,冷笑一声,缓缓抽出长剑,剑尖微颤,一式“明驼骏足”使出,宋远桥、灭绝师太等识货的都是喝一声彩,暗道这何夫人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两仪剑已然是炉火纯青。 班淑娴这一剑功力之老道,拿捏之巧妙,招数之精微,没有二十年勤修苦练地功夫是断然做不来的,资质稍差者可能终生不得其门径。但青书一眼便看出,这昆仑的掌门夫人虽是将这招使得神完气足,精妙绝伦,却显然没得剑中三昧,招式功力均是有余,而神韵却是不足,终究不过二流武术。 要知“独孤九剑”“太极剑”这两门神剑,首重剑意,却不重剑招,一个讲究“无招胜有招”,一个却是讲究“圆转自如,自然而然”,都是上乘的佳妙剑术,而“太极十三势”这门功夫更是神妙之极,非招式,也非内功,全凭一股架势,借力使力,出剑用拳,都藏着一股子意蕴深长的味道在里头。青书参悟这三门功夫,虽不敢说于武学上得了十分神韵,但三四分还是有的。 便是这三四分的神韵,也已然胜过江湖上一大批地庸庸碌碌之辈,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他觑见班淑娴剑来,很随意的退后三步,便将这招精妙之极的“明驼骏足”泄尽势道。 第七十三章 柳暗(三) 班淑娴长剑停在他咽喉三寸之远,仿佛只须轻轻一送便能取了青书性命,但偏偏她势头用尽,寸进不得。我看&书斋她心中骇然,暗道:“这少年料敌机先的本事好生了得!” 她又怎知道古墓之中,青书和杨汐晴两人日夜切磋剑术。杨汐晴精研百家剑术,又如何不明白昆仑剑术的奥妙?这招“明驼骏足”乃是昆仑剑术中极为犀利的一招,杨汐晴自也用过,虽是不及班淑娴老练纯熟,但在神韵剑意之上,却是远远胜之。青书见班淑娴不过得了一两分“两仪剑法”精髓,登时兴致大扫。即便招式再精妙又怎样?也不过尔尔而已。 武当七侠区区数年间名震天下,其因何在?皆因张三丰教授弟子,不以招式为重,传其神意,绵绵不断,是以张翠山以弱冠之龄能和谢逊比拼内力而不倒,其间缘由之一,便是武当派的意蕴悠长,用于内功之上,便有绵绵不绝之性,张翠山悟性非凡,得了三四成法意。是以即便以谢逊内力之猛之强,一时之间,也败不得张翠山。 班淑娴剑锋一转,顷刻间便变换一招,转折间竟似是毫无破绽,一剑飘飘忽忽,横削青书右臂。 青书很随意的出剑一封,堪堪挡住班淑娴长剑,再一侧剑锋,欲倚仗长剑之锋锐,砍断班淑娴兵刃,以求一招败敌。但班淑娴毕竟修炼昆仑高妙剑术三十年之久,临敌经验也是丰富无比,青书虽在剑意上胜过她,也能看出她剑招中破绽,但招数之上。却是的确远远比不上班淑娴打磨数十年的精细功夫。 但见她轻轻将剑移开。竟是顺势使出一招“风沙万里”,剑势恍若狂风,晃出道道剑影,攻向青书上三路要害。 青书“抱球势”展开,运剑如球,卸开班淑娴长剑,又陡然转成“探势”,倏忽刺出,反攻一剑。却被班淑娴封住。 毕竟是修炼岁月相差了足足二十年,青书纵然功夫超卓,神意绵绵,但少了打磨的功夫,终究火候不足。 每每差那么一两分便能制住班淑娴。大获全胜,但还是僵持不下。张松溪在一旁看得暗暗可惜,心道:“青书这孩子出剑连绵不绝,圆转如意,这点便是我也做不到。但每一招每一式都不够精细,若方才那一剑再高上两分,这何夫人只怕便要输了。唉,再给他五六年时间。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啦!” 要知青书二世为人,附身于另一人身上,仿佛大脑二次发育,智识愈发超卓。而他自幼不修招式。只修内功,又通读道藏,先由张三丰这等百代不逢地大宗师亲自教导,又在独孤求败剑冢观摩其剑意,后又修得张三丰亲笔所录地“太极十三势”。与成昆一追一逃斗了百余场。更与杨汐晴切磋剑术两月之久,就剑术的境界而言。已然达到一个极高的境界,往往随手便成极为精妙的招式。 但脑中是这般想的,手上却做不来,往往脑中想着这一剑要这般刺出,但实际做来,不是高上些许,便是低上一点,但即便这般,这连绵不绝浑然一体的剑势,也让班淑娴难以抵挡。他毕竟不是天才,各种招式上手皆精,只能一步一步打熬过来,这个磨练功夫,须得做足。但没有个几年,是断然不成的。 寻常人修炼武功,都是先从扎马内功,一招一式辛辛苦苦练到后来,体悟招式中的微言法意,方乃成为一流高手。如郭靖,杨过,周伯通等人,都是如此。 是以似宋青书这般先通神意,再修招式的怪胎,几百年都不定出一个。 班淑娴被他一轮急攻攻地手忙脚乱,但究竟比对方多了十余年的打磨时间,一招一式的威力往往便在危急处显现出来。 当然,她一落下风,以青书连绵不绝的“太极剑意”,败她是迟早的事。 何太冲见夫人势危,不由大是着急,但也只能干着急,合力上前围攻一个小辈这种事,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他身份,是不怎么做地出来的。 班淑娴剑如泼风,“两仪剑法”被他使得宛如狂风暴雨一般,青书却只是随意挥剑,不时皱眉,一剑刺出之后,往往便在琢磨这一剑要如何运力、如何使劲、如何行使真气方能让这招神完气足,再无纰漏。 这般一来,倒让班淑娴有了喘息之机,收剑回防,守的滴水不漏。 青书倒也不急着打败她,只是欲拿她来练练剑法,他剑术老是差着那么一星半点,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的,只能花费数年功夫去打磨。 武当拳剑招式循序渐进,一路修来,足足有数十套之多,青书自一路武当最基础的剑法使来,每一招每一式都细细体味,一通练下来,顿觉这套剑法虽是简单,但出自张三丰手笔,总会在剑法里发现不同寻常的东西。 其实他只须逼班淑娴和他硬碰,削断她长剑,以班淑娴身份,自然难以再纠缠下去,但这昆仑掌门夫人实在是个练手的好靶子,当即临时起意,用她练起剑来。 他使出一套武当最平常不过的剑术,却仿佛化腐朽为神奇,虽然出招用招并不甚严谨,但却连绵不绝使出,打得班淑娴只有招架之力。亦且双剑至今未有交锋过一次,直把一干江湖人士看得骇然不已。何太冲更是骇然不已,心道:“这少年…这少年功夫又有极大精进!” 武当弟子都是极为兴奋,年纪小地都道自己只须把剑法练到宋师兄的地步,天下何处不可去?年纪大的都是决定要暗暗发奋,好尽快赶上这位掌门之子的武学修为。 青书一套武当基础剑法使完,发现这一战委实打了太久,当即对着班淑娴左臂横削一剑。 这一剑含纳“独孤剑意”,气势一往无前,避无可避,班淑娴一咬牙,将剑一横。双剑一交,只听得一声脆响,班淑娴右臂一震,哐啷一响,长剑登时断为两截。 青书轻飘飘将宝剑架在班淑娴脖颈上,笑道:“何夫人,承让了。” ps:1、今天大病不知道有没有愈,反正头疼…唔,也更了四千字了,大家包涵包涵 2、第二更奉上求一切可求之票 第七十四章 柳暗(四) 班淑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缓缓走下台去,不发一言,何太冲长叹一声,走上前将夫人扶过一旁。青书朗声道:“昆仑一派,想来并无异议了吧?不知少林、峨嵋、华山、丐帮的哪方前辈再来指教一二?” 其实班淑娴论真实功夫,比青书也差不了多少。两人各有所长,一个招式内力精微醇正,一个悟通神意,万法皆通,有圆转如意之势。原本两人兵刃相当的话,青书要胜班淑娴,非得斗到百招之后,方能胜得三招两式。 原书中有过这么一段记载,青书脑中记得清清楚楚。那明教的锐金旗掌旗使庄铮乃是一把好手,在灭绝师太未持倚天剑时,能与之斗个不分胜负,甚至能仗着力大偶占上风。但灭绝倚天剑在手,区区数招间便斩下庄铮头颅。可见兵刃之利,一至于斯。 当然,此刻庄铮仍在黄鹤楼以东四十里处按兵不动,会否碰上灭绝还尚未可知,至于会不会仍然饮恨倚天剑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场中一时极是冷清,无人迎战。怪只怪宋青书手中那柄独孤求败遗下的长剑太过锋利,班淑娴手中剑虽也是上等精钢锻造,但也不过凡铁,又岂能挡得住独孤求败年轻时纵横天下的神兵?青书每每随便出一剑,班淑娴就得小心的避开他剑锋所及之处,不然长剑一断,以自己的长辈身份,自然无法纠缠下去。这般一来,一身剑术倒有五分发挥不出。 青书此言一出,众人都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了灭绝师太,皆因他手中那柄长剑太利,在场诸人无不希望灭绝师太持剑上场,煞煞他的威风。 但即便强横如灭绝师太,之前一直叫嚣着要和武当派一较剑术高低,此刻也是不由沉默。峨嵋弟子都是暗暗惊讶,师傅自来傲岸自矜。若换了平日,听得这话,定让早已上台去比试了。怎地现在却动也不动?莫非那少年的剑术真的达到了一个连师傅都畏惧的程度么? 倒不是因为她剑术不及,而是青书宝剑太过锋利,让灭绝师太不敢以倚天剑相试,倚天剑中秘密实在事关重大,比斗之中双剑一交,若是对方剑断,自己固然胜得干脆利落;但若是对方长剑和倚天剑一般锋锐,抑或比倚天剑要锋利………… 灭绝师太赌不起,所以她选择沉默。索性将倚天剑横在膝上,双眼阖紧,心中暗自盘算着什么。她虽然是个极强极犟的性子,很是偏激。但有时候,为了光大峨嵋。拉下脸来做某些事,也是在所不惜的。 她想要谢逊的下落,报仇心切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另一个原因,自然便是屠龙刀。然而,如今,她心中的天平,由于某柄神兵地横空出世。渐渐又恢复初时的平衡状态。 华山一派座位席上,鲜于通意态悠闲的扇着扇子,秋高气爽,倒也不显矫揉造作。他仿佛完全无视别人投来地目光。微阖双目,以手捋须,绝类一个世外高人。 少林派三位神僧都是合十不语,空智一脸愁苦,空闻古井不波。空性却是想去好好比试一番。但空闻已然下了严令:“武当派若派宋青书上场,少林一干僧众。绝不可出战。”是以空性也只能乖乖盘膝而坐,诵经念佛。 也是宋青书身份和武功搭配的太过微妙,空性名义上是青书的长辈,但功夫却不定能胜过他多少,过到五十招上都算是大损少林颜面,何况还不一定能够取胜,万一输了,那少林就只能是被武当压着抬不起头了。 人群中,一青一白两个戴斗笠的汉子在低低交谈,正是杨逍和韦一笑两人。韦一笑低声道:“这少年精进之速,可谓我生平仅见。数月不见,便似脱胎换骨一般。”杨逍叹道:“再过得十年,我定然不是他对手。”韦一笑哼道:“现在你也未见得是人家对手。” 杨逍老神在在地笑道:“他内力轻功都不弱于我,甚至还领悟了意在劲先,神意遇敌的高妙境界,但却还不及本人,两百招内我当败之,和你韦蝠王倒有一拼,嘿嘿。” 韦一笑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他三处罩门甚是隐秘,却被青书所知。若是真打起来,青书不知道他的罩门,两人自是难分胜负。但若青书长剑不离他罩门,那不出十招,他必败无疑,只能借助天下无双的轻功逃之夭夭。但这罩门之隐秘,杨逍也是不得而知。是以杨逍这话虽有抑人扬己之意,韦一笑倒也不能反驳。 韦一笑沉吟道:“杨左使,我们还动手么?” 杨逍皱起眉头,小声道:“我也不知,看情况武当派会同诸多高手,足以同各派相抗,我等原无需出手,只须会后寻机与那张翠山一晤便是。但…我心里总有不安,觉得这次武林大会,绝不会那么简单。”顿了顿,又道:“韦蝠王,你去鹦鹉洲告诉唐洋,让他们严阵以待,切莫掉以轻心。还有,让唐洋遣人去同庄铮说,让庄铮摆错刀乱刃阵,待得我等安全抵达再撤阵。” 韦一笑点头道:“明白,那我便去了。”缓缓退出人群,一阵风也似的飞奔而去。 青书见半晌无人上来,不自禁涌起一阵自得,大声喝道:“何人堪与一战?!”他虽年不过十五,看起来虽是老成许多,但这众多武林人士还是把他当作少年人来看,此刻听他这般一喝,都是忍不住暗自羞惭。 忽见丐帮席中走出一人,背脊挺直,双臂修长,手掌粗大,骨节突起,显然掌功非凡。正是丐帮的传功长老。 却听传功长老轻轻咳嗽道:“刀剑无眼,一个拿捏不住伤了哪里,反倒不好。再说老丐也不通兵刃,呵呵,便上场同宋公子比比拳脚功夫吧。” 他此话一出,左席中薛凌等人都是暗自冷笑,心道:“明明是畏惧宝剑锋利,却找出这等理由搪塞!也算这叫花子不太矫情,好歹自承不通兵刃。不过他这十二掌降龙十八掌当真是十分厉害,宋少侠可莫中他计才是。” 青书听他这般说,微微冷笑,将长剑一甩,扎在十丈之外。他自信“太极十三势”通了十一般变化,无论拳脚剑术,都能应付自如,即便对方使得是天下第一地“降龙十八掌”又如何?蠢驴木马终究是蠢驴木马,绝不会因为外面包了一层金纸便化成一尊大佛。 ps:1、今天第一章,求个票… 2、今天下午才发现,那天醉酒的风寒还没好,复发的很严重,头很晕,在码第二章…各位,对不住了,这种没状态的情况下…只能这样一章两千字才能写的比较有感觉…不然三千字弄出来…会很难看… 如果您喜欢,请?bid=27637 点击这里把《武当宋青书》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武当宋青书最新章节更新连载如果你对《武当宋青书》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aid=27637 点击这里发表。君子堂为您提供-?ss=3 言情、?ss=1 玄幻、?ss=2 修真、?ss=6 网游等在线阅读! 致歉 《武当宋青书》致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柳暗(五) 传功长老见他十分干脆的把剑掷到一旁,不由暗道:“这少年的掌功莫非也十分厉害?”他精修“降龙十八掌”数十年,虽是传承至今,只余十二掌,但也是厉害非常,传功长老倚之当世掌法高手洞庭湖对掌,独独输在本帮史火龙帮主的掌下,又怎会把青书看在眼里? 他大步走上高台,笑道:“宋公子,咱叫花子是粗鲁汉子,不比你书香门第,文驺驺的话我也不多说,咱们是对上几掌,分个掌力高低呢,还是比比掌法,看看谁虚谁实?” 青书一摆手,洒然笑道:“悉听尊便就是。” 传功长老暗道:“我若和他对掌,便是胜了,也显不出丐帮威风。反被人说是倚仗内力欺他,不若和这少年比一比掌法,也好看看他武当掌法有甚精妙之处。”当即说道:“那咱们便比比掌法吧!” 青书笑道:“甚好,不过我武当既是召开武林大会,便是东道,您先进招吧!” 传功长老一噎,客套话便说不出口,丹田运力,右足微屈,沉喝一声,很干脆的一掌“利涉大川”轰出。 青书觑他发掌运力,吐气开声,便知这传功长老绝对远胜过当日昆仑山上的武烈,这降龙十八掌名震天下,掌力之强无双无对,只怕是硬接不得。 当即侧身一闪,避开这掌,轻飘飘的一招“绵掌”打出,“探势”暗藏,刚猛柔韧兼而有之,运劲之巧之妙,可堪一流,传功长老眼前一亮,赞道:“好掌法!”左足一顿,右手划个半圆,“亢龙有悔”使出。和青书来掌结结实实的对了一记。 两人都是身子一震,青书足踏大地,使张三丰“松静挺拔”之理卸去来劲。自是无虞。传功长老大声笑道:“痛快,痛快!阁下掌力超卓,武当派名下无虚,果然厉害!” 莫声谷听得这句,撇撇嘴道:“丫的,这小子又出风头了。”殷梨亭笑道:“七弟,你若在台上,丐帮传功长老这掌,只怕硬接不下来呢。” 张松溪在旁听得。摇头道:“莫说七弟了,便是我也未必接的下来,若要取胜,唯有先避其锋芒,再以云泽掌觅取胜之机。” 莫声谷惊道:“这传功长老这么厉害?竟能逼得四哥你出云泽掌?” 张松溪横他一眼。冷道:“你道天下英雄都是土鸡瓦狗,唯有武当七侠才是真正好汉?这传功长老精研降龙掌,这套掌法刚猛无俦,便是大师兄、二师兄硬接之下,也不能胜他。我内力稍不及两位师兄,对上这位长老唯有以云泽掌之柔去克他降龙掌之刚,如非斗到五十招后,不能胜他。” 原来张三丰收徒之先。对每人的品德行为、资质悟性,都曾详加查考,因此七弟子入门之后,无一不成大器。不但各传师门之学,并能分别依自己天性所近另创新招。如宋远桥谦谦君子,敦厚温良,便自创了一门“柔云广袖”,一拂之下。往往制人无形之中。而少刀兵之灾;而俞莲舟痴迷武学,练功不辍。外加性子带三分狠辣,便苦心孤诣,改“虎爪手”为十二招“绝户虎爪手”,也是了不得的绝学;张松溪性默多识,素来足智多谋,带得几分柔韧,便创了那门“云泽掌”为平生武学之大成;张翠山近来武学大进,隐有所悟,一套武学雏形渐渐显现出来,正是基于倚天屠龙功所创,因招式未全,尚未出世;而俞岱岩早年受伤,殷、莫二人年纪尚轻,体悟不深,未有自创武学。 这七侠俱是一等一的学武良才,绝非墨守成规之徒,张三丰因材施教,具成大器,虽不如他这般举手抬足自创绝学,也是了不得的武林大侠,比之前朝的全真七子,高出不知凡几。 且看场上青书和传功长老比斗,几乎便是传功长老压着青书打。“降龙十八掌”不仅刚猛绝伦,抑且精微奥妙,有时候避无可避,便只能硬接。传功长老每一掌都蕴藏极大力量,青书硬拼之下,渐渐吃受不住,往往便使“抱球势”卸开来掌,但毕竟势大力沉,还是有一两分掌劲落在青书身上,但他内力深厚,这点掌力便如火星溅水,自然而然地便化去了。 两人对的七八十掌,青书谨尊张三丰教诲,始终留了三分后力在丹田之中,生生不息,似永无枯竭之噩。但传功长老却一掌不如一掌,渐渐气喘吁吁起来。 “降龙十八掌”本就极耗内力,尤其传功长老内功还未臻那“饿虎跳涧”之境,便这般狂轰乱炸,七八十掌后,内力自然而然的衰竭下来。 远处,华山派席上,鲜于通不时观望黄鹤楼以东,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转头见台上传功长老势危,手中折扇捏紧。 蓦地,只听得青书大喝一声:“下去吧!”一招“震天铁掌”推出,合着“探势”,威势之猛,竟是不逊于传功长老初时使出地“降龙十八掌”。 便听得“哇”的一声,传功长老半步未退,定定站在原处,但究竟吐出一口鲜血,显然内腑已然受创。 他苦笑一声:“果然英雄出少年,老夫败了。”缓缓走下台去。 传功长老这一下台,场下愈发寂静。众人把目光都投向少林、峨嵋、华山三派,但灭绝师太已有打算,似是又决意不出手了,只是阖目不语;而空闻则是吝惜身份,和这小辈打斗,便是能赢,也是颜面大失。为何?君不见宋青书适才已连斗两场乎?以空闻一派尊主的身份,是断然不会做这等事的。 鲜于通似是有所决断,咬咬牙,便要出声邀战。 白观扯住他袖子,摇了摇头,神色决然,蓦地朗声道:“武当派的宋少侠,华山白观领教!” ... 第八十章 柳暗(六) 第八十章柳暗(六) 白观将身一纵,华山派的“上天梯”轻功使出,身形潇洒,飘然跃上高台,众人轰然喝彩。 倒不是他这手轻功有多漂亮,之前班淑娴的身法之利落还远胜于他。众人这声喝彩,为的绝非他轻功身法,而是他的勇气。 在青书一招败青海三剑之后,又连败昆仑掌门夫人、丐帮传功长老两位高手,六大派、丐帮之中,哪里还有年轻一辈弟子敢挑战于他?此刻白观挺身而出,不啻是让年轻弟子感到极大鼓舞。 青书冷冷看着白观,不发一言。白观昂然对视,朗声道:“宋少侠,请了。”他将少侠两字咬的极重,青书一听,嘿然道:“好,我先不出手,让你三招。” 白观冷笑道:“谁要你让?”飞身上前,刷刷刷三掌扫出,乃是“轩辕七式”里的精妙招数。看他左掌直击,右爪横掠,招法凌厉,青书若不抵挡,则必然被他左掌击中胸口,右爪扫瞎双目。 青书道:“你不要我让么?我偏要让你!”长袖低垂,束手不攻,大大退后一步。白观但觉他这一步退的玄奥异常,自己招式虽然狠辣凌厉,好似堪堪与他衣袖相及,偏偏抓不到他半分衣角。 青书冷冷道:“第一招。” 白观紧闭嘴唇,沉默不语,刷刷刷几掌横扫出去,猛攻不停。他知道自己功夫和他差得太远,对方举手抬足之间就能败己,他要束手不出招,自己也阻止不得,再出言喝骂,徒自丢人而已。 青书斜斜跨出一大步,将他几掌避开,说道:“第二招。” 白观一咬牙,蓦地欺身上前,化掌为指,嗤嗤点出一指,一道绵绵泊泊的纯阳指力涌出,青书“咦”了一声,觉得这一指手法精奇,拿捏甚准,颇为难避,不由暗运“下势”,嗖一下退出五丈有余,避开那道指力,冷冷道:“第三招。”右手束掌在胸,左手下垂,岿然不动。 白观看得奇怪,正欲出手相攻,忽见青书身子一动,已然欺近身来,轻飘飘的一掌推出。白观只觉避无可避,只得抬掌架起。 青书喝道:“下去吧!”白观但觉一股无可抵御的沛然大力如浪潮般涌来,身不由己的倒飞出去。 原来青书适才用上“单推势”,这一般变化运力于一臂,使出足有催云断石之威,较之“探势”,威猛更甚。 但白观究竟还是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总是青书不想伤他,最后一刻撤了五分力回来,甚至运使“抱球势”的回力,让他稳稳落地,不致颜面大失。 他哈哈一笑,睥睨华山派诸人,不屑道:“鲜于掌门,也上来指教一二么?” 鲜于通咬咬牙,握紧了手中折扇,正欲朗声应战。 忽听得守山处一阵喧哗,一阵如雷啸声滚滚而来,震得诸人耳鼓生疼,六大派与丐帮诸高手都是大惊,心道:“这是何人,内力竟然如此强盛!” 只见几个人影倒飞出去,却是守山的武当弟子,被那人以强悍内力击飞,好在那人总不欲多伤人性命,一阵风也似的飞奔入场。 诸派高手只见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身灰袍,眉飞入鬓,虎目含威,鼻直口方,面容英挺,往那一站,骎骎然一派高手风范。 便见这汉子一指台上,喝道:“兀那少年!可是武当派的宋青书?” 青书一愕,朗声答道:“不错,在下正是武当……” 尚未说完,便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不由的气为之闭,青书心下大凛,见来掌再难避过,只得抬掌一架。双掌一交,便觉对方来掌势大力沉,内力堂堂正正,刚柔并济,自身真气与之相碰,直如两山撞击,轰然作响。 便听得“砰”的一声大响,两人各自退后一丈,然后拿桩站定。那灰袍汉子戟指大怒道:“好贼子!拿命来!”刷的一掌束在胸前,直如金刚怒目,竟而生出庄严宝相。 青书被他喝的莫名其妙,见他掌势凝而不发,显然是有极为厉害的后手,不由摆个拳架,暗藏“抱球势”“分势”,严阵以待。 那灰袍汉子蓦地大喝一声,向前推出一掌,少林三僧见他这手,都是一惊。空性大叫道:“兀那汉子,你怎会我少林‘般若掌’绝技!” 在场诸人都是大惊,都是心道:“空性大师不认得他,这人莫非是偷学了少林绝技?怎地看他模样,和宋青书似有大仇一般?” 那灰袍汉子全然不理会空性叫喝,只是沉沉一掌推出,便含无穷威势。他是天生的武学奇才,这一手使来,无论精、气、神俱臻巅峰,令人避无可避。 青书面色沉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灰袍汉子乃是劲敌,若是自己长剑在手的话,尚能倚仗宝剑之锋锐而一举败之,但此刻已然来不及去取剑,空手对敌,虽有“太极十三势”傍身,但胜负之数,还难说的很。 空闻脸色铁青,低声和空智交谈着什么;空性却是双目放光,大声叫好;而武当诸侠则是暗自担忧,张翠山更是道:“若换我上场,无兵刃在手的话,百招之内必败无疑。只不知青书的拳脚功夫如何,能否敌住此人。” 张松溪沉吟道:“青书似乎得了几分师傅演示的‘太极’法意,借力卸力的法子被这小子用的很是纯熟,两人还有一番好斗……这灰袍汉子一身少林绝技极是精妙,莫不是和那‘阿三’奴才一般出处?” 第八十一章 柳暗(终) 原来张三丰大寿之后,张松溪便立即下山去,将“阿三”提上武当拷问,几番问下来不得其果,看守道童一个疏忽之下,阿三竟是咬舌自尽而死。 饶是俞岱岩恨极了阿三,但见他骨气不弱,宁愿自尽也不出卖主人,只是默默不语,让弟子好生葬了阿三之后,便由张三丰亲自为他接续断骨。 这些天俞岱岩断肢渐渐愈合,却老觉得郁郁不乐,也是张三丰为什么选择留在武当的缘故。毕竟这三弟子仍算是残废之身,心中又甚郁闷,万一有甚想不开的,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台上两人拳来掌往,俱是极为精妙的招数,空性看得眉飞色舞,直欲大声叫好,但见两位师兄都是眉头紧缩,方丈又有言在先不得喧哗,只得苦苦忍住。灭绝师太,何太冲班淑娴夫妇、鲜于通、史火龙等人心中俱是暗惊:“江湖上几曾出现这等高手?” 人群之中,杨逍皱紧眉头,心道:“这个灰袍汉子莫非是南少林出来的?用的仿佛是《易筋经》宝典,和那小秃驴有甚关系不成?他这家伙又想干什么?瞧这人功夫极强,不下小秃驴当年,想必那他这些年功力大进,将我们给抛在后头啦!” 却见青书滴溜溜的一转身子,“单推势”暗含,“震天铁掌”轰然推出,那灰袍汉子冷笑一声,也是一掌“般若掌”击出,两人身子又是一震。青书喝道:“这位仁兄,你我有何仇怨,竟欲这般不死不休?”原来这灰袍汉子招招拼尽全力,打斗之时目欲裂,直恨不得生吞了对方一般,早让人觉得十分不对劲。青书开口一问,倒是将诸人疑问道出。 那灰袍汉子仰头大笑道:“宋青书,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屠戮满门尚余老弱。总算你有些良心,冲着这点,待会儿我留你一条全尸便是!但你要挟孤儿寡母,又算什么好汉?今日咱们不死不休!”说着全身骨骼噼里啪啦的乱响一通。空性脱口道:“易筋换骨。你用的是《易筋经》!” 全场大哗,这《易筋经》乃是少林不世出的绝技,可说研透了一部《易筋经》,少林千百年来的瑰丽武学都入囊中,七十二门绝技都可运用自如,如臂指使。这部《易筋经》向来被人传的神乎其神,但每代能有资格修炼此部经书者都是寥寥无几。非少林弟子不传,非有缘人不传。“有缘”二字。就不知令多少高僧大德却步不前。 而眼前这灰袍汉子竟是身俱少林不世神功,如何不让人大是震惊?空闻起身合十道:“不知是南少林哪位师弟到了?” 那灰袍汉子一怔,住手不攻,犹豫一会,朗声答道:“南少林天林方丈座下弟子沈振鸿,见过北少林方丈大师。”他原本只想单枪匹马,报的大仇便抽身退出,回到南少林中精研武学。但这时功夫显露太多。已然被人认了出来。他自认光明磊落,隐匿踪迹之事,自然不屑去做。 空闻等三僧对视一眼,都是站起,合十施礼道:“见过沈师弟。” 南北少林论资排辈。各自不同,但实则遥遥对应。如北少林“渡”字辈,对应的是南少林的“天”字辈。是以天林方丈还高了空闻三僧一辈。沈振鸿竟是同少林三僧同辈,身份之高,整个武林也无几人高的过他。 鲜于通听了惊喜交加。这沈振鸿竟有这等来头。但也只怕尾大难收。这一来不啻是将少林绑在一起,他当即站出。朗声道:“沈兄弟,不知你与这宋小侠有何仇怨?还请说出,天下英雄皆尽在此,定为你讨回公道。” 鲜于通这话说地甚是厉害,一句话便将青书推到风口浪尖,只须沈振鸿说出个所以然,占据大义,天下英雄面前,定然教他身败名裂,武当派再无侠名,而屠龙刀与谢逊的下落,迫于形势,除非武当想要鱼死网破,否则也必然要说出,方能令天下英雄罢手。 沈振鸿一甩宽袖,恨声道:“宋青书,你可记得,半年前的昆仑山朱家庄?” 青书恍然大悟,沉声道:“不错,我自然记得。” 沈振鸿哈哈大笑,声过处,鸟雀俱惊,便见他戟指大喝:“好!那等丧尽天良的事,你也承认了?” 青书避而不答道:“你是朱长龄什么人?”沈振鸿冷笑道:“正是姑父。姑母传书而来时,我方知你武当一派,尽行狠辣绝伦之事。我姑父好心好意招待于你,你却觊觎他家传一阳指地神功绝技,与魔教青翼蝠王合力将他杀死,殊不料后来事发,被武家庄庄主武烈及其徒卫璧发现,你又和杨逍这大魔头下辣手杀死两人。而后武烈之女武青婴率庄丁百余人搜索你等踪迹,你又丧尽天良,将这百余人屠地干干净净。可是如此?” 青书喝道:“我没有觊觎所谓的神功绝技!朱长龄和武烈阴险狡诈……” 沈振鸿丹田发力,沉声大喝道:“你只须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宋远桥听沈振鸿说的言之凿凿,心中早已大是震怒,但还是不愿相信儿子竟是这等杀人狂魔,眼见青书避实就虚,不由踏上一步,沉声道:“青书,你说!朱武两位庄主,可是死于你手?”他所在意的原非儿子与明教中人结交,而是如若青书真的杀了这许多人,武当是断然容不下他的。 张松溪大急,忙跨上一步,扯了扯宋远桥袖子,低声耳语两句。宋远桥脸上顿现悲愤之色,似哭似笑,久久不能言语。 右席之中尽是些小帮小派中人,这群人巴不得见武当吃瘪,当即大声鼓噪起来:“哼,什么武当七侠?这般胡乱杀人,应该是武当七魔才是。” “丫的,武当就是和魔教蛇鼠一窝,难怪张翠山死都不肯说出谢逊下落。” “谁说不是?张翠山和那天鹰教教主殷天正的女儿成亲。殷天正是什么人?那可是魔教地护教法王,当年赫赫有名的殷白眉,手下不知有多少人命!” “哈哈,哈哈,武当还号称什么正派魁首!***张三丰那老道士也不过浪得虚名,怕他怎地?咱们一拥而上,乱刀砍了他们。” 左席中除却峨嵋、崆峒二派,都是武当故友,还有青书一路携来的那三百余人,听得这群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大肆起哄,不由大怒,站出来对骂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只听信这沈杂碎的一面之词,还欲倚多为胜,算个什么英雄好汉?来来来,有种单对单跟爷打一场!” “就是,打不过人家就找这么个人来做假证,想要逼问谢逊下落?哈哈,也不照照镜子,你副什么模样?也配问张五侠话?” “儒侠他老人家行侠仗义,数月来在中州一带救人无数,是我们亲见亲闻的,你们听这姓沈的胡言乱语,污蔑好人,我等虽然武功不济,也要与你们见个死活!” 台下已然乱成一团,右席中有几个性烈的甚至拔出兵刃,恶狠狠地要杀将过去,但究竟是没那胆量做出头之鸟。 却听得沈振鸿大喝道:“别吵了!”声若雷霆,滚滚掠过,众人为之一肃,都是暗自震惊此人内力之沉雄,委实深不可测。 青书不发一言,他方寸不乱,但却终究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承认杀人之事,即便能说朱、武二人设计陷害于己,但那百余庄丁,虽说自己那时身受重伤,神智不清,但究竟是杀伐过盛,有杀人灭口之嫌,绝非正道所为;而如若说自己没杀这些人,莫非连武当派一起瞒?缩着头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先不说张松溪已然获悉此事,他若否认此事,便连最亲的师门长辈和太师傅都得鄙夷自己。 但如果承认了… 武当,武当,还是那个江湖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武学圣地武当么?还是那个号称行侠仗义济世扶危的名门正派武当么?还是那个能与传承千年的少林派并驾齐驱不弱半分地武当么…? 他沉默不语,心乱如麻。 忽听得沈振鸿朗声道:“诸位若有不信,那好。华山派的白观白少侠,烦劳你为我作证!”白观颤巍巍的将右手举起,嘴唇哆嗦着,众人的目光刷的便集中在他那略显瘦弱地身躯上。 ... 第八十二章 花明(一) 正邪之争是江湖永恒不变的主题。 当然,仅仅是江湖而已。 自居名门的往往都是承先辈余荫,表面上风度翩翩,行侠仗义,济世扶危,但背地里指不定就有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其实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正邪”?看得都是人如何作为而已。 譬如明教,数十年前人才济济,天下何人能当其锋?虽是行事怪异,不算名门正派,但好歹不是邪教一流。沦落至如今地步,除却教主阳顶天的失踪,还有便是金毛狮王谢逊胡乱杀人,彻底激起江湖公愤,令明教成为众人口中的魔教。 似乎,如今的武当…… 白观右手举起,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函,鲜于通见他神色颇为不对劲,当即朗声道:“宋大侠,可否稍移玉步,这封书信出自何人之手,正须大侠辨别。” 宋远桥目力何等厉害?这一瞥之下,便知道这封书信乃是自己亲笔手书,交予儿子去昆仑山拜谒何太冲的书信。 他似是心灰意懒,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般,长长的叹一口气,说道:“这封书信,正是在下手书。” 鲜于通拆开信封,朗声读道:“何兄如晤:兄自来不履中土,远桥领武当掌门一职,事多务繁,未能亲自拜谒尊上,一睹铁琴先生风采,委实憾甚。唯遣子青书,赴昆仑代吾一行。捎求教拳剑之意,望兄不吝指点一二。犬子顽劣,兄多多包涵。武当宋远桥遥遥相拜,顿首再 他吐气开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场中寂静无比,仿佛落针可闻。 何太冲疑道:“这位宋贤侄。可是未曾上过三圣坳的。张真人大寿之日方首次见过。” 鲜于通冷笑道:“不错。这位武当的宋少侠,并未上过三圣坳。好,宋少侠,那时候,你在何处?” 青书嘴唇开阖,却不说话。 鲜于通又取出一个木盒,长叹道:“诸位,今日本是为金毛狮王谢逊而来。然而这宋青书所作所为委实天人共愤,在下本待大会之后再同武当诸侠详谈此事,毕竟武当派素有侠名。但南少林地沈振鸿师兄挟愤而来,誓要为含冤的死者讨回公道,在下若再隐瞒不说,又如何对得起无辜死者的在天之灵?唉…” 叹一口气,鲜于通自木盒中取出一副血迹淋漓的绢布,朗声道:“诸位请看。此乃朱氏一门妇孺以鲜血所书,宋青书累累罪行皆在其上,由本派弟子白观带回,在下也是昨夜方知此事,至于今日。便让大家瞧个清楚!看看这宋青书到底是怎样一个禽兽!” 他这一通话极为厉害,不仅将矛头都对准宋青书,抑且预留后手,事先先言明若非沈振鸿到来,自己断然不会站出作证。众人一听他说“在下本待大会之后再同武当诸侠详谈此事”。心中便已确定这华山掌门定是觊觎屠龙刀下落。想拿这血书去换谢逊下落。此时良心发现,抑且畏惧沈振鸿功夫厉害。方才取出这幅血书,为朱氏一门讨回公道。 他这样一来以退为进,让众人信了六七分不说,更是祸水东引,让沈振鸿引人注目起来。武当派泱泱大派,张三丰天下第一,这样一来固然能让武当元气大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对方一不做二不休,杀上华山来要取自己性命,可是极为不妙。是以这一番说辞,强调着自己原是想和武当修好,可惜半路杀出一个沈振鸿来,功夫极强不说,抑且辈份极高,占据大义,自己不得已之下,只得将证据拿出。 鲜于通将血书上所载一字一句读出,大意便是宋青书与白观同行上昆仑,朱长龄盛情相邀,而后宋青书得见朱家传家宝,邪心起意,与青翼蝠王合谋将朱长龄杀死,而后被武烈与卫璧发现阴谋,又与明教大魔头杨逍合力将武烈卫璧杀死。言辞间对朱长龄武烈大肆赞扬,却将杨逍韦一笑都描摹成背后偷袭的小人。 青书本是不知如何决断为好,听得这话,见在场千余人都静静听鲜于通诵读血书,忽然间觉得一阵轻松,他哈哈大笑,笑声运上内力,猛然间冲断鲜于通话语。 沈振鸿轩眉一挑,冷喝道:“你笑什么?” 青书全然不理他,只指着鲜于通,眼神不屑,朗朗笑道:“鲜于通!你也莫多造谣,不错,朱长龄武烈二人是我所杀,但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若非这两人起意害我,我断然不会乱杀人命。你所言与明教中人勾结偷袭那两人…哈哈,杨逍韦一笑何等人物?那两个废柴哪有这般脸面让杨、韦二人屈尊偷袭?简直不知所谓,大放狗屁!”全场大哗,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人已然纷纷叫骂起来。左席中人多是特立独行之辈,南华三奇等人都是冷笑回骂,场面又是极为混乱。 杨逍隐匿人群之中,嘴角若有笑意,抱胸遥望,似是在看青书欲要如何作为。韦一笑不知何时也翩然归来,定定站在杨逍左侧,也是微笑不语。 青书大袖一甩,又对着白观朗朗道:“白观,当初我欲取你性命,不过反手之间,终而放你,不过全朋友之义。至于当日你所说的一刀两断,今天我原话奉还!”骈指若剑,对着衣袖狠狠一挥,内力到处,大片衣襟飘然落地。却听青书冷笑道:“姓白地,当日你对我割袍断义,今天咱们两不相欠!” 又对着沈振鸿大笑道:“不料朱长龄竟是阁下姑父,哈哈,你欲为你姑父报仇。我宋青书一人接下便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姓宋地今后与武当再无干系!” 宋远桥身子一震,脱口道:“青书!”左席中众人都是大声叫道:“宋少侠,此事尚有回旋余地,何必如此?” “儒侠,您三思啊!” “妈的。老子早就准备今天大干一场。儒侠,无论如何你还是咱们心中地太和儒侠只消您一声令下,咱们唯您马首是瞻!” 莫声谷脾气最躁,喝道:“别吵了!”但接下去说什么,却是难以为继。 青书对着宋远桥遥遥拜倒,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爹爹,孩儿不孝。以后不能侍奉尊前,还望您多多保重身体。”宋远桥望他半晌,似哭似笑,嘴唇开阖,到底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张松溪急声道:“傻孩子!你胡说什么!此事真相未明,你何须这般……” 青书抬手止住张松溪话,惨笑道:“我施展六穴返魂之术,强杀武烈、卫璧以及百余庄丁。确有其事。” 张翠山右手默默搭上张松溪肩膀,低声道:“他比我有担待。无论如何,他还是我武当的好汉子,大师哥的好儿子,我们的好侄 张松溪身子一震。心道:“不错,师傅临行前谆谆告诫,切莫在天下英雄面前行欺世盗名之事。青书此举,比我们都有担待多了。”当即退在一旁,同几位师弟立在一处。默然不语。 沈振鸿目有怜悯之色。冷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宋青书。你与明教中人勾结杀我姑……” 青书猛然厉喝道:“沈振鸿!我早说过,似朱长龄那般废柴,我一人杀之有余,何须勾结明教中人偷袭!” 沈振鸿长眉一挑,嘿然冷笑,不发一言。 却听得鲜于通哈哈大笑道:“我原道武当名门正派,此刻看来原不过如此!” 青书双目通红,戟指喝道:“鲜于通,我已非武当中人,这话你再说一遍试试!” 鲜于通冷笑道:“便再说怎地?即便你不是武当中人,那张翠山也不是?张三丰教出的徒弟徒孙,与魔教中人称兄道弟,倒是有理了?不错…你武当不过如此!” 青书身法展开,矫若游龙,惊鸿一般掠到鲜于通面前,啪啪两个巴掌甩了过去,鲜于通躲闪不及,脸上登时挨了两下,双颊顿时高高肿起。青书哈哈大笑,满是玩味戏谑之意。 华山派诸人都是怒气横生,便要上来厮杀。鲜于通目光生寒,一心要宋青书身败名裂,一摆右手止住华山派诸人,强忍怒气道:“你笑什么?” 青书止住笑声,肃然道:“我自然是笑一个人,一个忘恩负义之人。这个人当年身中金蚕蛊的剧毒,已是九死一生。人家拚着三日三夜不睡,竭尽心力地给他治好了,又和他义结金兰、待他情若兄弟,更将亲妹妹许配于他。但那人狠辣心绝,反而去害死了恩人地妹子。” 鲜于通一惊,随即又冷冷道:“没事扯这些作甚。又与我何干?” 青书颇为玩味地看着鲜于通,随即又朗声道:“那人和这位白观少侠颇有恩怨。白少侠之父,当年的断水剑白垣前辈得知这人对恩人之妹始乱终弃,还害了人家性命,酿成一尸两命的惨案,登时大怒,便欲还人家公道。岂知那人丧心病狂,又使手段下了金蚕蛊剧毒,害了白前辈的性命。可怜白垣前辈一生正直清名,竟是死在这么一个小人手中!鲜于通,我且问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姓甚名谁?” ... 第八十三章 花明(二) 鲜于通早已听得脸色大变,额上冷汗直流,心里只道:“这等隐秘之事,他、他怎地知道?” 白观脸色更是急剧变换,嘴唇哆嗦着,!quanben! 鲜于通强笑道:“我、我怎知道这人是谁?莫非是我华山派的?”究竟是他此时心虚,换了往常,只须一句:“你莫顾左右而言他,此时说的乃是你杀人之事。”便能轻轻推掉。 青书喝道:“鲜于通!你装傻还是怎地?要我拿出证据么!” 鲜于通大惊,心道:“他还有证据!”退后三步,手上一抖,那张血书便颤巍巍的飘落在地。他强自按捺心神,见白观和高矮老者都已目露疑色,心中不由愈发慌乱。 他知自己断然不是这少年的对手,又听得他还有证据,端的是魂飞魄散,身后一名华山弟子见他失了方寸,身子一晃,悄然退出人群,瞬间便杳无踪迹。 鲜于通脑中嗡嗡作响,虽是青天白日,但也仿佛间见到白垣倒持长剑,面目狰狞,全身流血的来向他索命,他想要强作镇定,却是仍是忍不住退后几步。 青书冷笑道:“怎么?鲜于掌门,亏心事被人揭发了?哈哈!” 那矮老者跨上一步,喝道:“兀那小子,你说鲜于通谋害白垣师侄,证据何在?”其实他见了鲜于通神情恍惚,便已信了七分,不然也不会不呼掌门而直唤其名。鲜于通向来镇定自若,老神在在,从未这般失态过。华山诸人见掌门如此。都大觉怪异。唯有白观和高矮老者三人,知悉当年“断水剑”的往事,知道白垣纵然不是鲜于通所害,但也和他大有干系。 白观跨上一步,脸色煞白,定定望着鲜于通。鲜于通定了定神,笑道:“宋少侠口舌犀利,呵呵,师叔说的不错,你且拿出证据一观。” 青书将身一晃。瞬间便到鲜于通身前。探出手来,正含纳了“探势”,迅捷无伦,顷刻便从他腰间取了一柄折扇来。他摇摇折扇,笑道:“证据就在其中。”屈指去旋那扇柄,却发现怎么旋也旋不开。 青书一惊:“糟了,这鲜于通没将那柄带毒扇子带在身上!” 却听鲜于通冷冷道:“宋青书,玩够了么?你说我谋害白师哥。可有凭证?” 白观和矮老者对视一眼,又默默退回人群中。青书却是冷笑道:“没有又如何?” 鲜于通冷笑道:“没有么…咱们便回归正题,说一说昆仑山上,朱家庄内之事。” 青书冷冷道:“朱长龄武烈两人卑鄙无耻,死有余辜。此事无需再说。” 沈振鸿早就不耐,听得这句,不由目欲裂,指着青书喝道:“宋青书。我姑父生前清名,岂容你诋毁?给我纳命来!”纵身跃下高台,呼地一掌,拍向宋青书左胸要害之处。 青书抬掌一架,双脚陷进土地半寸。“收势”运起,如游鱼一般向后一仰,蹿出三丈有余,双掌横挂胸前,严阵以待。 沈振鸿蓦地收手不攻。傲然道:“要打台上打去。台下伤了他人,却是不好。我可不似你一般。” 青书道:“我一般什么?哼。你要打便打,要不打便不打,哪有这等好事?我偏偏在台下,你能奈我何?” 沈振鸿一怔,半晌说不出话,继而拂袖大声道:“诸位也看到了,武当派出来的,都是似他这般的无胆之辈!” 武当派诸人都是大怒,几个三代弟子已欲跳出和沈振鸿拼个死活,却被武当诸侠拦住。青书喝道:“我已脱出武当,所作所为,和武当没有半分干系!你再胡言乱语,我单人只剑,灭了你南少林!” 宋远桥原本神色恍惚,听得这句,忍不住喝道:“青书,住嘴!”青书见父亲发话,到底还是噤声闭嘴。沈振鸿只是冷笑不语,望着青书,眼神挑衅。 青书蓦地笑道:“好,好。台上便台上,咱们也好见个高下!”说着使个“梯云纵”,高高纵起,连续几个翻身,落在台上,一把抄起地上长剑,朗声道:“沈振鸿,适才我剑不在手。此刻宝刃重归,你可敢再来一战?” 沈振鸿朗声应道:“有何不敢!”几步跨出,极速掠上高台,抬手便是一式“波罗蜜手”,招数刚猛绝伦,青书冷笑一声,长剑斜斜削出,带起一溜寒芒,显是剑刃锋利到了极处。 沈振鸿双目一凝,他也曾练过少林密传地“金刚不坏神功”,但修为不甚深,普通刀剑也还罢了,这等神兵,挨上了势必见血。 当即步法转动,急忙换招,往青书右肋攻去。却不料青书长剑稍稍一划,剑尖竟是对准他掌心,沈振鸿飘身退后三尺,心中骇然。他没见班淑娴和宋青书两人比剑,只道这柄长剑不过平常兵刃,宋青书剑术再高,也未必能破开自己精妙拳招。殊不料这柄剑竟是神兵,自己苦心修习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当即派不上用场。 青书将身一晃,长剑划了一个半圆,直直从上往下劈来,沈振鸿不敢轻撄其锋,只得又退后三尺。场下诸人但见青书左劈一剑,右削一剑,打得沈振鸿毫无还手之力。总算沈振鸿精研少林绝技,功力超卓不说,一招一式也有十足打磨,尽得少林武学之精、气、神,方能保持不败。张翠山走到张松溪身后,低笑道:“四哥,看出来没有?” 张松溪若有所悟,看了一眼张翠山,沉吟道:“这小子一剑接一剑,根本就是在画圈圈。只是威力竟然这般大。” 张翠山笑道:“师傅要创制的,只怕就是这套剑术呢。” 张松溪一惊:“五弟,青书已经完善了太极剑?”张翠山冷笑道:“若是完善了这套剑术,那沈振鸿还能撑到这时候?早就不知被杀了多少遍了。”沈振鸿方才出言侮辱武当,武当诸人可是对他没有几分好感,即便张翠山冲和恬淡之性,也忍不住口出恶言。 张松溪啧啧道:“这小兔崽子,竟然修成这般剑术。几年前他若是肯听我话,每日抽两个时辰打磨剑术,今日早将这沈振鸿给败在剑底了。” 张翠山叹道:“他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出那等话,唉…除非他有大功于武林,抑或是朱长龄一家当真有令人发指之恶。否则是别想回到武当了。” 张松溪也是眉头紧皱,半晌长吁一口气道:“他若不那般说,便只有自尽一途了。也罢,也罢。我等大会之后,冒着他的名号去做几件大善事。也好让大师哥有重收他入门墙的理由。” 张翠山点头道:“也只能这般了。” 青书对这沈振鸿也说不上恨,但绝对不会有半分欣赏。他今天被迫说出脱离武当之语,大都因为沈振鸿、鲜于通两人。是以此刻出剑绝没留半分情面,但始终未曾真正伤到沈振鸿,皆因他剑术锤炼的太少,出剑准头较之一流高手委实太差,虽是差个一分半毫,不影响整体的浑圆通透,但杀伤力不免大减。 饶是如此,百十剑过后,沈振鸿也已被划的衣裳褴褛,几处鲜血飞溅,但究竟不过皮肉之伤,在易筋经内功化腐朽为神奇地疗效之下,伤口飞速结疤。 灭绝师太在台下看得大是摇头,这宋青书剑意绵绵不绝,上佳精妙之处,尤甚自己,但剑术…当真是粗糙之极,狗屁不通!若是由她来使剑,五十招之内,定能斩下这沈振鸿头颅。 忽听得“咳咳”几声嘶哑地咳嗽之声,回响在各人耳边。便是正在激斗之中的宋青书、沈振鸿二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都是一凛,竟似是极有默契一般,双双罢手。 沈振鸿朗声道:“何方前辈驾临,还请现身一见!” 众人耳边都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飘忽不定,让人听不出出处:“老朽不过江海一废人尔。只看这瞎了眼的老天不塌下来,心中气愤,偏偏无可奈何,只被气得大声咳嗽而已。”沈振鸿听他话里有话,不由一怔,登时接不下口。鲜于通却是趁机道:“老人家果然明鉴,这宋青书丧尽天良,容他活到现在,当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咳咳,老天爷错勘贤愚,不辨善恶,直叫人想为那共工氏,硬生生将它撞个窟窿!”说到这里,似乎颇为激愤,咳嗽几声,仿佛要将肺都给咳了出来,方才罢休。(全本.quanben.) 更快更新尽在:. 第八十四章 花明(三) 正文第八十四章花明(三) 却听那道苍老声音又低低响起:“碧霄姑娘,你且出来,当真天下英雄的面,将你想说的都说出来。” 一阵“铮铮”的弦子响起,一个身着月白衫衣的美貌女子怀抱琵琶,袅袅娜娜的从人群之中走出,到得台前三丈,转身对着各派武林人士福了一福,开口道:“叨扰各位,妾身蒲柳之姿,风尘贱质,承老爷子的情,也能在这里说句话。” 那碧霄姑娘叹口气道:“小女子还是有些福分的,以前常自恨不能瞻仰宋少侠的英姿风范,今日一见,方知太和儒侠,果然名不虚传。”说着对着宋青书施了一礼,青书听她这般说,忙回礼道:“岂敢,碧霄姑娘谬赞了。” 碧霄叹一口气,说道:“常言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古至今,我们这些贱民,都是受人欺凌的。但总算老天还略略开眼,将宋少侠这等人物赐予我等小民,总算是生机不绝。”顿了一顿,蓦地扬声道:“今天天下英雄都在此处,怎地是非不分,黑白莫辩?朱长龄、武烈两个畜生合该全家死绝,死后也要下那十八层地狱,世世不能超生!”话到后来,一股再也抑制不住的悲愤之情涌上,言辞陡然恶毒起来。她究竟没有内力在身,话语声太小,但各大派掌门都是内力深湛之辈,如何听不清她说话,都自思量,这女子和朱家武家,有何等仇恨?竟然下这般恶毒的诅咒。 沈振鸿喝道:“兀那女子!你胡说什么!”毕竟对方是一个柔弱女子,若换了宋青书说这话,沈振鸿早就呼地一掌拍过去了。 那道苍老声音再度响起:“哼!老朽已然说了,让她说下去。你这小子聒什么?心虚么?朱长龄功过是非。待会儿再评不迟。”这声虽是不甚大,但却仿佛摄人心魄一般,沈振鸿冷哼一声,再不说话。 碧霄面色平静。淡淡道:“妾身本是昆仑山脚、喀什城中春月楼的歌妓。乱世之中,自幼被人拐到那等地方,原本就只求活命。即便人尽可夫,也不过舍这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鲜于通轻笑道:“莫不是你承这宋少侠雨露恩泽,这具行尸走肉里…又有了魂魄?” 他这话一出,场中已有不少人轰然作笑,何太冲捋须微笑,心道:“这鲜于通,这等下流话说来浑不见脏字,果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碧霄听得这话。脸色涨红,急道:“你、你无论如何辱我都行,但侮辱宋少侠这等天人一般的人物,你…你就不怕下阿鼻地狱么!” 鲜于通笑道:“哎呦,天人……”忽听得一声冷哼,声如滔浪,直往他耳中涌来,鲜于通闷哼一声。双手捂耳,登时说不下去。 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再度响在众人耳畔:“碧霄姑娘,你继续说下去。” 俞莲舟听得暗暗讶异,这苍老声音地主人明显便在鲜于通附近,但自己却偏偏听不出来。不由大感奇怪。暗道这位老人家传声之法当真是奇妙之极。他倒不觉得这声音的主人内力有何高明之处,皆因声盖全场,以自己和大师兄、四师弟的功力,也能做到,虽不能如那道声音的主人那般出神入化。让人听不出来。但这也不过内力搬运上地差别而已。 碧霄犹自恨恨地瞪了一眼鲜于通,方才不卑不亢的说道:“妾身有个姐妹。叫做夏红,自幼相识,是与妾身一道被卖到春月楼的。也不知这里有无到过喀什地英雄,可曾听过她的名头么?” 南华三奇中的齐啸站出来,大声道:“五年前我三人曾游历到喀什城中,红姑娘色艺双绝,她的大名自是如雷贯耳的。” 碧霄盈盈一福,流泪说道:“英雄金口一赞,红姐姐泉下有知,也定然是极为高兴的。红姐姐生得明丽动人,但凡见过她的,没有几个不喜欢的。本来被拐到那个龌龊肮脏地地方,谁也没承想会有个好归宿,只想着在人老珠黄之前,多多攒几个钱,好防防老。”顿了一顿,又道:“可也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我这红姐姐遇到一个心上人。是山西有名的才子,书香世家,姓陈,单名一个鸿字。” 她缓缓说道:“两人极是恩爱,我们楼中姐妹没有不替他们两人高兴的,诸位说说,才子佳人,流传下去,也是一桩佳话吧?陈公子家境殷实,便要出资将红姐姐赎回,但妈妈说红姐姐是楼里的摇钱树,没有两千两银子是断然不肯放人的。其实妈妈虽然贪财,但也未多为难他们,红姐姐身价自然是要远远大于两千两的。陈公子身上银钱不够,当即遣家仆回家取钱。而这时,昆仑山上的大豪武烈下山游玩,和他的弟子卫璧一并,正到了喀什城中。” “武烈这禽兽急色如狼,进了春月楼中,当即叫了几个姑娘去作陪。也不知是谁说红姐姐乃是楼中最漂亮地姑娘,武烈当即要红姐姐出来喝酒。红姐姐其时肚里已有了陈鸿公子的骨肉,早将自己当作陈家的人,决心以后恪守妇道,一心相夫教子。如何肯再做这等事?当即一口拒绝。武烈那畜生竟丧尽天良,跑到红姐姐房中,意欲强行非礼,我冲到门口去拦,却被那卫璧一脚踢翻。适逢陈公子赶回,想是怒到极处,冲上前就要和武烈扭打。武烈当时便大怒,出手一掌将陈公子打的吐血受伤,然后一走了之。好在他下手不甚沉重,不然陈公子可就性命不保了。” “陈公子大是愤怒,便准备去衙门去告那师徒两人,后来却得知这两人是昆仑山大豪,乃是江湖中人,武学高明,衙门只怕对他们没甚作用。但陈公子交游甚广,陈家和武林世家赵家是世交,他当即修书一封,给赵家大公子,求他主持公道。” 灭绝师太心头一动,扬声问道:“丫头,那个赵家,可是山西赵爵爷门庭?” 碧霄点点头道:“听陈公子说,那是大宋皇族后裔,一套太祖长拳,天下闻名。”灭绝师太点点头,再不说话。 众人都是肃然起敬,要知大宋虽亡,但威望仍然极高。从灭绝师太称谓之中便可听出一 碧霄续道:“书信遣人送出,我等也就等那赵公子了。岂料过了七八日,武烈和一个儒生模样的再来到楼中,正是朱长龄那畜生,那朱长龄道貌岸然,一口一个抱歉,说是武烈酒后乱性,请妈妈不要见怪。武烈也是连连作揖赔罪。妈妈一个老鸨,哪敢得罪他们这等大户富豪?慌忙奉上茶酒,连连道歉。朱长龄当时一派君子作风,儒雅温和,让我们都以为他是真正地君子好人。客套了好一番,武烈居然贼心不死,又提到红姐姐,说是愿意纳红姐姐为第七房小妾。妈妈十分为难,派人去请陈公子。陈公子原被武烈打伤,听得这话,忍不住又被气得吐了一口鲜血。跑到堂中大骂武烈,武烈好像又是大怒,欲要大打出手,却被朱长龄拦住。朱长龄喝斥道:我朱武连环庄虽然声名不显,但也算是名门,武兄弟你这般作为,让人如何看待?对得起你武家的列祖列宗么!你再对那夏红姑娘有何逾礼行为,休怪做哥哥的不讲情面!他这话一出,我们对他都是大生好感。陈公子甚至想撤回给赵家的书函,但信已发出,赵公子已然在路上了。” “他两人走了之后,倒也相安无事,约莫过了二十余日,陈公子的家仆携一干大汉,抬了五千两雪花白银前来。陈公子得到赵公子书函,说是不日便到,他大喜过望,说道:赵家哥哥前来为我主婚,那是再好不过了,想如此一来,爹爹也无话可说了。其实陈老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不大赞成陈公子娶个烟花女子回家。但他爱子如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三日之后,赵公子果然到了,陈鸿公子和他喝地酩酊大醉,第二日上,陈公子便在君子楼大摆宴席,足足五天五夜地流水席,全城狂欢五天,我们也都是极为高兴的,所有姐妹合力绣了一幅。” 说到这里,碧霄双目微微泛红,惨笑一声道:“常言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仿佛这柳暗花明之后,竟是悬崖峭壁,悬崖之下是万丈深渊,死路一条!” 第八十五章 花明(四) 场上诸人都觉不可思议,人也赎了,亲也成了,还有什么事能发生?莫非朱武二人还能抢亲不成? 只有张松溪面露深思神色,他虽已猜到几分,但究竟不甚确定,忍不住问道:“碧霄姑娘,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碧霄伸手指着台上的沈振鸿,恨声道:“便是这位大爷的姑父,与那位武庄主一并做的好事!”沈振鸿一愣,方要说话,又听碧霄续道:“赵公子见红姐姐和陈公子已然喜结连理,他说朱长龄武烈都是昆仑山有名的侠客,做出那等事来,可能当真是酒后乱性而已,而他尚有要事在身,便匆匆告辞了。那天是腊月初七,天气甚冷,风大的吹得人眼睛疼。至今两年,妾身仍是记的清清楚楚。那天傍晚,一伙强徒手持弯刀,约莫有七十来人,闯入春月楼来,逢人便杀。当时妾身在地窖取腌肉,听得响动,偷眼一觑,登时给吓傻了。诸位英雄,你说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们沦落风尘,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吧?那伙强徒口口声声说是明教五行旗弟子,将我们春月楼中老幼连同客人一并杀了个干净,却偏偏放过陈公子和红姐姐,裹挟了他们两人,然后呼啸而去。” 沈振鸿冷笑道:“这是明教中人所为,干我姑父何事?” 碧霄冷冷看他一眼,却不答话,只道:“妾身在地窖里躲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听得渐渐没响动了,才敢出来。走出楼一看,便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条街地人都死绝了。卖酥油饼的徐老头,耍猴戏的彭师傅,一个一个,都被削掉脑袋,堆在街头。置于那堆人头顶端的,居然是赵公子的人头!” “妾身当时吓得坏了。呆在地上坐了好久,才想到要去衙门报案。可是等我跌跌撞撞穿街走巷的赶到衙门口时。却发现大门上用鲜血写着八个大字敢出大门者,杀无赦,落款一行小字是锐金旗掌旗使庄铮。那几个字写的当真是龙飞凤舞,迥劲挺拔。妾身敲门良久,却始终没人敢应,于是便只能先去柳荫街的方姐姐家住。大约过了两三天,妾身也渐渐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妾身虽然愚鲁,但也察觉到不对,为何那伙强徒当时并没杀死红姐姐和陈公子?只是将他两人挟持而去?莫不是已然将他们杀了,只是妾身没发现而已?当时死难者的尸首都被衙门收殓。却并未下葬,于是妾身壮着胆子去衙门里,一具一具地看,却始终没有发现陈公子和红姐姐的尸首。” 张松溪蓦地叹道:“山西陈家,两年前惨遭灭族之祸。无一人生还,陈公子可是那家地么?” 碧霄垂泪道:“大侠明鉴,正是陈公子本家。” 灭绝听她字字句句,虽未明指,但却意在朱长龄武烈两人。忍不住道:“那不是明教大魔头杨逍所为么?” 张松溪叹道:“江湖上冒名顶替之事。何其多也?谢逊杀人之后也不在墙上血书混元霹雳手成昆么?”他说这话,却是暗指朱长龄冒杨逍之名行恶了。 沈振鸿喝道:“张四侠。你此言何意?” 张松溪冷冷道:“且听碧霄姑娘往下述说,阁下急什么?”说着对碧霄一抱拳,道:“姑娘还请继续。” 碧霄盈盈一福,伸袖擦干眼泪,说道:“当时妾身越想越觉得奇怪,也越觉得不安。想到陈公子和红姐姐若是未死,定然想方设法逃回太原老家去。但他俩如遭不幸,我这个做姐妹的,也得让陈老爷子他们知道不是?” “但此去山西有千里之远,我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够?好在妾身有个常客,是喀什地大商人,正好要运一批药材去山西。妾身承他商队护佑,好歹到了太原境内。商队里有个会武功的刘老爹,在打听到陈家在何处之后,便由他带着妾身前往陈家。” “陈家书香世家,府邸落座在太原城外郊区。刘老爹带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听得刀兵之声。刘老爹说这只怕有祸事,当即循声而去,我两人蹑足屏息,来到一面墙后。忽听得一阵哈哈大笑声响起:陈老爷子老当益壮,春秋笔法果然名不虚传。然后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响起:哪里,朱老弟你的一阳指书才是了不得的绝学。妾身听前面那个声音本就极为耳熟,此刻听到这个朱字,登时想起这便是那个朱长龄!” “刘老爹低声打趣道:原来是切磋武功,这比试的两人功夫可了不得呀!然后又听得朱长龄笑道:老爷子文武双修,令郎却是不大精通,惜哉,惜哉!陈老爷子道:他天生身子虚,可练不得武,这次还需多谢朱老弟你将他从明教手中救出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我在墙外听得红姐姐和陈公子平安无事,不由大是欢喜,当时便觉得那朱长龄便是观音菩萨,如来佛祖,不不,便是满天神佛都不及他。” “我正准备进庄相认,忽见一队身着黑衣,手执长刀的人从那边林子里冲出,喊打喊杀,冲进庄里,见人便砍,领头一人极为勇悍,一刀便将一人劈成两半。刘老爹当时便叫我快逃,但红姐姐和陈公子还在里头,我又怎能抛下他们不理?但我确实被吓得脚软,挪不开步子,只在那处灌木丛里藏着。刘老爹见拉不动我,便一个人逃了,那领头的黑衣人仿佛看到刘老爹,纵上前去,扬手一刀便将他劈成两断。我被惊得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见他们一个一个的杀人。忽见陈老爷子和朱长龄纵身出来,朱长龄和那群黑衣人游斗,陈老爷子敌住那领头地黑衣人。” 第八十五章 花明(终) “妾身从门外望去。可能是陈老爷子年老力衰了吧,渐渐抵敌不住那个黑衣人攻势。便见陈老爷子手中判官笔蓦地银光暴涨,然后退到朱长龄身边,扫开几个黑衣人,在朱长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我远远瞧见朱长龄神情悲愤,似乎正要往后堂退去,蓦地他跨上一步,将手中判官笔捅进陈老爷子后腰。陈老爷子大叫一声,当即倒地而亡。那群黑衣人齐声大笑,撤开蒙面,那领头的,正是武烈那个禽兽,他徒弟卫璧也赫然正在其中!朱长龄和武烈将陈家的残余人众一一杀完,总之我是没见一人从大门逃出的。来来往往的,尽是些搬运箱子的黑衣人,这些箱子有大有小,竟有十余口之多。有两人似是极累,手一松,箱子跌落在地,滚出十余锭雪花白银。我方才知道,陈老爷子定是将家中藏银之处告诉朱长龄,朱长龄得知这个消息,二话不说便杀了他,真是豺狼之性,恶毒至斯。” “后来但见武烈那禽兽将一个女子拖到门外,我一看之下便呆了,竟然是红姐姐!武烈将红姐姐吊在一棵大树上,用蘸了水的柳条反复抽打红姐姐腹部。也不知过了多久,红姐姐原本一声不吭,后来大叫一声,一滩血、血肉登时从她身上落下。可怜她已有约莫四月身孕,竟然被武烈生生鞭打到胎死腹中!” 灭绝师太霍地站起身来。一拍座椅扶手,喝道:“那等禽兽合该千刀万剐!”那座椅吃受不住她内力,登时散架,一个峨嵋弟子忙站起身来,将座椅让给师尊。 碧霄颇带感激地看了一眼灭绝师太,续道:“武烈用水将红姐姐泼醒,似乎低低地说了些什么,红姐姐啐了他一口。他大怒不止,好像又说了什么。唤了一堆黑衣人,我也不知多少个。当众将红姐姐衣服剥光,便要行那禽兽之事。忽听得朱长龄大声道:“贤弟。这等风尘女子,要来作甚?没的脏了自己身子。”他飞步上前,左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我定睛一看,竟是陈公子的。那畜生右手一抖,判官笔飞掷而出。那判官笔笔锋锐利,从红姐姐喉间刺入,哪里…哪里还有活的道理?我知道红姐姐已然惨遭不幸,再不忍看,只想着留着自己一条贱命。好让朱武两人露出禽兽的真面目,让天下英雄为我红姐姐夫妇,主持公道。” 说到这里,她又是盈盈一福,场中诸人都是义愤填膺。这等残杀孕妇之事,便是邪道中人也是不屑于做,朱武连环庄虽然名声并不如何大,但也算是白道有头有脸的人物。沈振鸿默不作声,蓦地扬声喝道:“兀那女子。这事乃是两年前发生。你怎地今日方才说出?哼,我姑父谦谦君子。你在他死后败他名声,念你是一女子,我也就不予追究,你速速退去,莫让我再看到你!” 碧霄手指轻拂,琵琶弦响,蓦地扬声道:“我这等卑贱之人,原本也死不足惜。何苦去污蔑别人?方才所言,若有半句虚话,便让碧霄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便是沈振鸿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却听碧霄续道:“我一个风尘女子,也不是江湖中人,当时说出这等事来,不过找死而已,抑且妾身在山西无亲无故,只能先随商队返回喀什,暗自结纳英豪,等待时机。殊不料半年之前,妾身一个客人说朱武连环庄两位庄主惨死,一干庄丁也被杀的一干二净。这等手笔,这等魄力,当真是大快人心!” 说着对青书盈盈下拜,落泪道:“宋少侠惩恶扬善,为陈公子、红姐姐和一干死难人众报得大仇,碧霄在此谢过了。” 青书心中暗自惭愧,嘴上道:“碧霄姑娘…切莫如此说,死者长已矣,还请节哀。” 蓦地只听得那个苍老声音再度响起:“诸位,听明白了么?朱长龄、武烈那两个畜生,就是披着人皮地狼,一干庄丁也是帮凶。这位宋少侠除之,乃是替天行道!见台下一干人等交头接耳,神情不屑,沈振鸿怒目圆睁,喝道:“单凭一个女子的胡言乱语,你们竟然污蔑我姑父生前清名?!” 那隐在暗处地老人冷笑两声:“单凭?沈大侠以为她分量不够么?那老夫又如何?” 宋远桥、俞莲舟、灭绝师太、何太冲等人都是一怔。他们竟然能分辨出声从何处来,当即循声望去,但见一个干巴巴的瘦老头站在昆仑、华山两派座席交接处,步子一动,缓缓走来。 灭绝师太忙站起身来,深深地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晚辈灭绝,见过赵爵爷。” 众人大哗,这貌不惊人的老头竟是大宋遗族,山西赵家的家主! 赵爵爷摇摇手,神情悲凉,叹道:“什么爵爷不爵爷,大宋早亡了,连唯一一点血脉,都给朱长龄、武烈那两个畜生给断了,如今老朽不过江海一废人罢了!姓方的丫头,也有二十多年未见了,你竟出家做了尼姑,唉。” 灭绝师太德高望重,如此当众被人唤成“姓方的丫头”,却殊无半分恼色,一干峨嵋弟子都看得怪异万分。却听灭绝师太回道:“令公子风华正茂,却死在那两个卑鄙小人之手,灭绝只恨不能为您取那两人项上人头,徒自叹息尔。” 赵爵爷随口敷衍两句,望向台上的宋青书、沈振鸿两人,含笑道:“宋少侠年少有为,一身武当绝学不弱乃父,当真是可喜可贺。” 青书不卑不亢的说道:“赵前辈谬赞了。”赵爵爷又对沈振鸿道:“阁下一身少林功夫之纯之深,委实罕见。那朱长龄虽是阁下姑父,但说起来你在少林他在昆仑,实际上半分关系也无。自来瑕不掩瑜,你好生修习之下,或能成为一代大侠。” 沈振鸿神色灰败,拱手回礼道:“受教了。”这赵爵爷身份之高辈份之隆,灭绝师太也只能自称晚辈,他说出的话,定然是假不了了。抑且碧霄言之凿凿,听来虽然匪夷所思,却是入情入理,哪里由得他来反驳?想到自幼见到的谦谦君子一般的姑父竟是如此不堪,羞愧、愤怒、悲哀数种情绪交杂而过,哪里还答得出话来。 赵爵爷蓦地扬声道:“诸位,朱、武两个恶贼所作所为,天人共诛!如这等恶事他俩也不知做了多少!几年前昆仑山下数起血案,未必便是明教所为!大家不妨仔细想想,朱武连环庄偌大家业,却无田产,如何供给数百人生计?可怜陈老弟一世英雄,到头来却被一堆禽兽给谋财害命了!” 说着对着宋青书深深一揖,叹道:“宋少侠为老朽报杀子大仇,为陈家报灭门之仇,老朽在此谢过了。”青书忙上前几步,搀住赵爵爷,说道:“赵老前辈如此说,当真折杀我也。” 他抬头一看,忽见黄鹤楼西边数里之外蓦起长烟滚滚,袅袅升起,他心中顿觉怪异,但怪异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 鲜于通也自望到那升起长烟,却是脸色大变,回头一望,顿现狠厉神色,一闪即过,却无人注意到。 鲜于通扬声道:“今日大伙儿来到此处,却不是来听那朱武连环庄地破事。三位神僧,谢逊杀人如麻确是不假,他的下落,张五侠交不交代下来,还请你们做主了。” 赵爵爷定定看了一眼鲜于通,却不说话。但张松溪却是大呼厉害,鲜于通这一句话,便将少林、武当推倒对立面上。要知场上形势极是微妙,由于赵爵爷的出现,灭绝师太虽不至于拔剑相助,但是不大可能和武当为敌了。而昆仑、华山、丐帮均已战败,只剩少林一派在此。 这话一出,原本少林还有些犹豫的话,这时候为了面子,空闻是断然不会退缩的。抑且护山大阵“十八罗汉阵”在此,少林所倚仗地,并非仅仅的单个高手。 果不其然,空闻禅师站起身来,合十说道:“张五侠,谢逊的下落,你果然不说么?” 武当诸侠恨恨地望了一眼鲜于通,俞莲舟方要上场,却被张翠山扯住袖子,师兄弟对视一眼,相互知心。俞莲舟当即双手下垂,低眉顺目,退到宋远桥身后。 张翠山纵身一跃,落在台上,昂然道:“翠山之志,天崩地裂不足以移。义兄的下落…在下已决意不说,谁欲赐教,便划下道来吧!” 第八十七章 解痴 正文第八十七章解痴 空性早就按捺不住,朗声叫道:“张五侠,少林空性领教高明!”刷刷两爪便向张翠山抓去。张翠山左手银钩一挑,判官笔向前一刺,使个“屠”字诀,繁复奥妙,和空性斗在一处。 青书冷眼旁观,见空性一脸兴奋之色,一招快过一招,攻势凶猛绝伦,都是极精妙的招数。再往周边看去,但见赵爵爷老神在在;鲜于通神情恍惚;沈振鸿灰败着脸,不发一言;何太冲夫妇佯装淡定;史火龙故作高深莫测;灭绝师太拉过碧霄的手,两人坐在一处说着话儿;空闻空智低声诵经念佛,不时往台上望去;宋远桥、俞莲舟等几侠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打斗。这一切仿佛极为巧妙的组成了一副画景,各行其是,互不相干,却又紧密相连。 青书蓦地一阵心灰意冷。都道正邪不两立,其实又哪里有什么正邪?便是佛也分善、恶两面,何况于人?若说善者为正,恶者为邪,那正派中人无一是正,邪派中人也无一是邪。一件事怎能轻言绝对?似朱长龄这等恶人,也有温文和善的一面,而似宋远桥这等大侠,也就未必没有徇私之心。 而这个武林大会,大家似乎都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名为谢逊杀人如麻,为武林公敌,实则是为得到屠龙刀,好号令天下。 谢逊杀人如麻,双手沾满鲜血,若放在现代,早就是通缉全球的重案要犯,死上千百次也不足赎其罪。但张翠山和他结拜了,却要包庇于他,其余六侠也是没有异议;殷素素灭杀龙门镖局七十余口,但只因是张翠山之妻,武当七侠便决定各自行十余善事去赎殷素素之罪,而不将其绳之以法。这七十余口人命岂是区区一句“改邪归正”能够轻易抹掉?试想,若换了其他恶人,他们早就不问是非,一剑杀了了事吧? 而自己呢?在昆仑山屠杀百人,纵然那些人或许都是杀人越货的盗贼,但也未必没有无辜者。自己的所作所为。固然是将朱武两个恶贼杀死,但不过为私而已。所谓什么替天行道,压根就没想过。而后来的行侠仗义,博得“太和儒侠”的声名,也不过刻意为之,如何当得起一个“侠”字? 侠,什么是侠? 真侠真义,万古不灭之明灯,凌驾一切之上。大真大痴,为这浑浊暗世主持公道,烛照千里。 是以当此乱世。法恒无用。侠,不过代天罚罪者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侠也只是人,而不是无亲无私的天。便如张翠山、宋青书都似乎有正道人士不该犯的“过错”,但宋远桥等人却有意无意地回避他们的所谓“过错”。疏不间亲,或许便是为此吧。 青书暗叹一口气,心道:“我终究不过凡人,何必去自命不凡,去做那所谓的真侠?保住家人父母,武当基业就足够了。闲暇时出外一游。见到不顺眼的事管上一管,又何必刻意为之?”他虽是这般想,但到底还是怅然若失。 他目光转过一圈,又回到空性身上,但见空性越打越是酣畅。竟而长啸开来。青书心中竟是觉得微微暖了些,暗道:“全场千余人,想必也只有他,一举一动,完全合了自己本心吧。空性。空性。你哪里空性了?明明便是十足的真性情!人能如此,在别人看来是痴。其实。别人才是真痴。” 空性和张翠山正斗到酣处。空性龙爪手极是精妙,但他一头猛扎进去,却是再出不来,出手不带当年创制这门绝技的高僧那份飘逸,也就失了三分精髓,但却胜在内力雄浑,足足高了张翠山二十年地内力修为。但张翠山却是亲眼目睹张三丰使这套功夫,当时师徒一般悲恸心思,心与意合,便是真真正正的得了张三丰真传的。 他在冰火岛十年,一身武当功夫无人指点,只得温故而知新,这套倚天屠龙功千锤百炼,渐渐悟出自己的东西 便见空性一爪捣虚而至,若换了十年前的张翠山,是定然避不过这一招,但此刻他左手银钩斜斜一挂,封住空性爪势,右手判官笔前点,嗤嗤有声,似是融入了极为高明的点穴手法。空性不敢大意,飘身后退,避过这一点,又揉身前上,两人斗在一处,难分难解。 其实他的离师十年,进境之速,可能还胜过其他师兄弟。武当武学之四大,“悟”字居首,“纯”字次之。张翠山得天独厚,悟性超卓。十年来更将以前所学的功夫反复锤炼,又得一“纯”字,“纯”字上的功夫已然不输于年岁最大地宋远桥、俞莲舟。而谢逊武功之博天下罕有,点穴解穴之法别开蹊径,张翠山虽未刻意去学,但两兄弟谈性大发,无所不谈,谢逊言及的点穴解穴之法也被他知悉了七八成。 而他勤修苦练,隐隐悟到的那套功夫,和这点穴功夫一合,登时仿佛拨云见日,张三丰亲口说三套九阳合一能救下张无忌性命后,他悬着地一颗心放下,便无时无刻不在琢磨这套功夫。 此刻虽然只有雏形,但也厉害非常,由他使来,竟能和空性斗个平手而不落下风。 何太冲等人都是暗暗心惊:“张翠山排行老五,尚且如此。前面三个岂不是更加厉害?” 张松溪微笑道:“五弟这套功夫若是创出,比之百年前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只怕还要厉害许多。” 俞莲舟接口道:“只待他功力突飞猛进,我等便都不是他对手啦!” 宋远桥却是定定看着青书。青书抬头与他目光一撞,父子二人隔了老远,遥遥对视。青书望见父亲鬓间夹杂白发,不由心头一酸。 自己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了再不是武当弟子之语,让父亲情何以堪?若想恢复武当弟子的身份,只有求张三丰昭告天下,宋远桥邀请各大掌门来武当观礼。这泼出去的水,才能收得回来。 张翠山回归中原已有四五月之久,十年中早已积了太多疑问,经张三丰一一解答之后,武学之上的领悟何止更进一层? 他找能工巧匠再重新打造了一副兵刃,长短轻重无不合手。铁划银钩之威,又将重现天下。 斗到百招之外,张翠山似是越斗越勇,忽而行云流水,如若奋笔狂书;忽而断断续续,仿佛凿刻碑文。一会儿小楷,极尽小巧腾挪之妙;又换做隶书,堂堂正正,大开大阖。各种字体不停转换,端的令人眼花缭乱。加之张翠山判官笔笔尖不时射出几道指力,空性抵挡地渐渐吃力起来。 第两百七十三招上,张翠山划地两笔,微微侧身,又提笔横划,竟是极为繁复的小篆。 这字一写,一股傲视天下的气势陡然生出,寻常人或许不觉,但空性乃是武学高手,被这股气势一惊,手上登时慢了半拍。 便见张翠山断断续续的几笔划出,恍若君临天下。张松溪拍手笑道:“五弟要胜了。” 宋远桥早收回目光,望向台上,点头道:“师尊说五弟若能将这八个大字融会贯通,天下高手大可一会。看来五弟快成功了。” 俞莲舟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秦始皇君临天下之语,可比倚天屠龙地二十四字歌诀,有气势多了。” 但见张翠山已然写到“永”字的最后一笔,空性被他用判官笔挑开右手,登时空门大露。张翠山“昌”字写出,直刺一笔,再下划一钩,喝道:“神僧承让了!”空性被他一笔点中右肋要穴,闷哼一声,往台下栽落。 青书正在一旁,忙将身一掠,接住空性,抬手解了他的穴道,恭恭敬敬地扶他站起。空性合十道:“多谢小施主。”又对着台上张翠山施礼道:“张五侠功夫精妙之极,空性拜服。”一脸喜色的去了。 青书望着被空闻低声喝斥的空性,脸上仍是打斗之后地欣然之色,蓦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胜固欣然败亦喜,空性胸中光风霁月,神僧二字,当之无愧。比之另外两位,当真判若云泥。” 或许其他人会以为空性比他两位师兄差的太多,不过是痴人一个,不足为虑。其实,每每以为自己很聪明懂得变通的人,才是真正的掉入痴的泥潭里面,再难出来。聪明反被聪明悟,唯此而已。 第八十八章 乱战 俞莲舟轻叹一声:“五弟这十年来厚积薄发,经师尊一点拨,区区三月之间,!quanben!所差的,不过是功力罢了。三四年一过,武当七侠之中,便当以张翠山为 张松溪点头道:“师尊太极拳剑一出世,以五弟悟性之高,定然是我们中得益最多的。 其他几侠都是连连点头。也是空性进了少林功夫的***却跳不出来,遇到的又是经张三丰点拨之后,一身功夫渐趋大成的张翠山,三百招内输掉比试,也是意料中事。 要知宋远桥、俞莲舟两人功夫最高,张松溪、张翠山、空性三人功夫相若,但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所擅长的皆是拳脚功夫,空性的龙爪手批亢捣虚,擅长短打擒拿,几人相斗,宋远桥、俞莲舟各有平生武学之大成绝技,四五百招后,或可胜个一招半式;张松溪与之相斗,胜负则在五五之数;而张翠山功夫未必就真的胜过空性,只是兵刃锋锐,以长击短,占了这个便宜,再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的气势惊动空性,觑其破绽,方才趁机一举败之。 张翠山凛然生威,喝道:“还有谁来?!” 话音方落,忽听得一阵骚动由远极近,声浪渐渐扩大,恍若万马奔腾,继而化作一片喊杀冲锋之声,遥遥传来。众人都是大惊,便要一把拔出腰间兵刃,严阵以待。但还未来得及做好准备。便见尘烟滚滚,西边林中纵出一支彪兵。清一色黑色战马。马嘶如龙吟,端的是威势非凡,青书定睛望去,见为首一员大将。鼻直口方,虬髯纵横,右手大枪斜指,大刀长弓,威风凛凛,胯下乌驹马,神骏非凡,一人一马,那气势竟是较身后千军万马还要雄壮一些。 便见他抽出弯刀,大喝一声:“儿郎们!连弩劲射!” 后方一队弩兵跨上一步。手中劲弩发动,精钢铁箭迅猛无伦的嗖嗖射出。场中千余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武功稍低者皆具抵敌不住,被劲矢洞穿心肺脖颈,死地惨不可言。 何太冲等人都是大怒。就要率领门人杀上前去,拼个你死我活。 便听得那员将军喝一声:“突击!” 冲天喊杀声响起,弩兵缓缓散开,三列骑兵全副武装,重铠精盔。从后方跃出。手执长矛,腰挎弯刀。便要策使胯下战马,冲锋而来。 那将又喝道:“长弓兵,上前吊射。”便见一队长弓兵上前,搭弓上矢,往高处射去。这般射箭极有技巧,箭矢到达最高处势道劲衰之后,往下斜斜堕去,仿佛天降神兵相击,配合重铠骑兵,往往便极难抵御。 外围的许多武林人士尚未反应过来,脖颈上地人头便已飞起,血光冲起,溅落在地。不多时便已血流成河。 但场中千余人,更有六大派、丐帮地一流高手,不多时便已反应过来,拔出兵刃拨打箭矢。青书拔出长剑,削断一根箭矢,大喝一声:“大家撤到黄鹤楼后,攀附下山,以避锋芒!” 这声传的老远,众人纷纷醒悟。张松溪智谋之士,当即便想到这黄鹤楼建于蛇山之巅,这些人马绝非早就隐匿此处,定然是口中衔枚,马蹄裹布的悄然而至。好在此处并非一马平川之地,骑兵冲锋除却第一个来回,并无多大效用。但也足以重伤元气,当即和其余五侠一起,组织武当弟子纷纷后撤。 众人见武当如此,也纷纷效仿。这一后撤,便见还有百余人尚未退去,只定定站在原处,宋远桥抬眼觑见,不由“咦”了一声。忽听得一声大喝:“烈火旗,厚土旗听令,随时准备发动烈焰势坤” 蓦地人皆退去,但见一列武士右手执着奇怪器械,左手斜按弯刀,脚下不住变动步伐,横亘在黄鹤楼和冲锋骑兵之间。 那三列骑兵不过三百余人,但却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到半刻便已然将外围地人清理干净,竟是一人未损,策马冲锋奔来。见前方乱糟糟的站着一堆武林人士,不过**十人众,不由大是不屑,但因不通汉语,哈哈大笑之余,所说的叽里呱啦一大通,没一人听得懂。 这群骑兵冲锋而至,便听阵后白衣人手执令旗,霍地挥下,猛然喝道:“发动阵势!兵来将挡,光明灭之!” 蓦见阵势一变,前方二十七人不住交叉往返,左右穿行,后方数十人众凝立不动,隐隐合成一个半圆。 第一列黑马骑兵冲来,拔出腰间弯刀,左刀右矛,便欲大杀一番。第一个骑兵冲入阵势之中,哈哈怪笑,长矛便要往前一捅。忽地眼前一迷,阵阵黄土翻浪而起,尘烟漫起,他脸上蓦地仿佛被火灼烧,疼得他大叫一声,当即翻身落马,但觉脖颈一疼,登时身首分家。 杨逍喝一声:“韦蝠王,擒贼先擒王,你去斩下敌将头颅。” 韦一笑沉声应命:“得令!”身子一动,便仿佛轻若无物,如惊鸿轻羽,在两百余骑间飘飘荡荡,奔腾纵横。 这三队骑兵胯下骏马奔开,哪里刹得住?当即纷纷奔来。烈火旗众分了二十七人在前,手执弯刀火器,不住交叉穿行,但凡遇得马来,火器喷火攻人,弯刀斫斩马腿,无不中的。但他们脚下却不能停下,只因刚不可盈久,若是站在同一位置,不出一刻,势必饮恨。 厚土旗众隐匿地下,见得冲过那二十七人刀网的骑兵过线,当即扬起尘土,蒙其双眼,再由后方烈火旗众仗火器弯刀之助,剁其首脑。 一时之间,但见黄沙弥漫,尘烟滚滚,夹杂着烈焰熊熊。这火焰原本只是起个扰乱心神的作用,杀招还是那锋锐弯刀。但这三百余骑兵皆尽身着重铠头盔,乃是精钢锻造。钢铁最能传热,被火焰一烧,初时倒没什么,后来却是滚烫滚烫,头盔紧贴着双颊,皮焦肉燥的味道登时传出。 这三列三百人马,不过一刻之中,便死在明教烈火、厚土两旗联手之下。 “烈火势坤阵”之后,三个人卓然不群,站在一旁,正是明教光明左使杨逍,厚土旗掌旗使颜垣,烈火旗掌旗使辛然。 便听颜垣嘻嘻笑道:“杨左使,蒙古鞑子这骑兵虽然了得,但还是敌不过我厚土旗妙阵。快哉,快哉。” 辛然双手抱胸,冷冷道:“明明是我烈火旗之功,颜胖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颜垣小眼一翻,哼道:“若没我厚土旗黄沙掩护,蒙古鞑子冲锋无敌,你烈火旗早就是一堆枯骨了。” 辛然环眼一瞪,欲要发话,便见杨逍铁青着脸,喝道:“别说了!我等行踪已泄,你们还有心情争这个!” 辛然、颜垣被他一喝,方才醒悟此处并非昆仑山,而是中原地界,若被后面那一干正派人士围攻堵截,只怕难以生还昆仑。 却听那员将军喝道:“全军冲锋!大伙儿随我来!”一扬弯刀,策马奔出。 杨逍发令道:“颜、辛两位掌旗使,你等领各自旗众从地道奔往庄掌旗使处,而后再让他着人通知鹦鹉洲内洪水、巨木两旗,徐徐撤退,切莫与中原武林起冲突。”他于乱军之中指挥若定,气度从容,说出的话竟让颜、辛二人不由自主的服从。 颜垣、辛然慨然应命。颜垣方要钻入地道,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转身问道:“杨左使,你和辛…辛掌旗使呢?” 杨逍淡然道:“我还需与那张翠山一晤,你等先行撤退。”心里却道:“晓芙,我杨逍虽然没多大本事,但也定要护你周全。”他见那将军领着约莫有千五百人,尽是劲装骏马,全副武装,绝非一般兵卒,又岂是易于之辈?又遥遥眺见北方隐有尘土激扬,便知蒙古朝廷定然遣出数千大军,前来剿灭武林人士。如此周详的围杀计划,即便以灭绝师太之能,在此乱军之中,也只能自保。又如何能护地弟子周全?他此刻心忧如焚,却碍于兄弟义气,得先将辛然颜垣后路安排妥当,方能将纪晓芙带出乱军。 是以他留下的确是为了同张翠山见上一面,问清楚谢逊近况。但更重要的,却是纪晓芙的安危。(全本.quanben.) 更快更新尽在:. 第八十九章 将军 五行旗为明教之基,旗众多被派往各地协助起义事宜,与蒙古兵交战甚多,是以对于蒙古骑兵的厉害之处,五行旗掌旗使可谓知之甚深。此刻西、北、南三方都隐隐有马蹄声动,显然三方已被堵死,只能往东前去,东边虽有锐金旗接应,但谁又敢说蒙古朝廷没在那边埋伏?说不定庄铮便已然率领教众和蒙古兵斗起来了。杨逍和韦一笑要在乱军之中寻张翠山,先不说正道人士会不会偷袭,单单逃脱这千军万马的追杀便已极难了。 辛然听得这话,脖子一梗,看了一眼逼近那员将领的韦一笑,硬生生的憋出两句话来:“杨左使你、你和韦蝠王怎么办?我、我不走!” 颜垣也道:“正道中人诡计多端,大伙儿干才都见着了,那鲜于通、何太冲等人一肚子鬼胎,杨左使…把韦蝠王唤回来。咱们一块儿走吧!待会儿五行旗齐聚,布下天地玄黄大阵,千军万马尽可挡的,还怕回不了光明顶么?” 杨逍难得的心里一暖,哈哈笑道:“正道那些人不过蠢驴木马,我视之如土鸡瓦狗,又何足道哉!你等自行回去,我与韦蝠王随后便到。” 顿了一顿,便见乱军之中,韦一笑身法飘忽,已然和那员将军斗在一处,蒙古骑兵已然冲锋而来,当即微微笑道:“韦蝠王既然出手,又岂能空手而回?那员鞑子将军看似凶猛,亦不过插标卖首尔!他那颗首级便当我等献于武当张五侠的见面礼吧!” 颜垣和辛然见他说的豪气,都是暗暗心折。辛然还待再说,却见杨逍将手一摆,冷然道:“再不退去,我当以违军令论处,绝不轻饶!” 若换了往日。杨逍这般说话,两人定然不屑听之,但此时一是对杨逍颇有改观,二是见敌方兵马势大,若是再耽搁,即便能保自己无虞,烈火、厚土两旗的旗众也是得死伤大半,当即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道:“杨左使,保重。”对着身后旗众一招手,翻身钻入地道之中。烈火旗、厚土旗旗众也随后跟上。 杨逍望着敌兵奔腾而来,了无惧色,正待大杀一番,忽地心头一动,霍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不远处那株樟树之上。冷喝道:“是何方高手?请现身一见。” 树上轻飘飘的落下一个人,青衣长剑,衣带飘飘。正是宋青书。 青书拱手施礼道:“杨左使,久违了。”他方才见张翠山施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便无时无刻不在揣摩,武当武学脉络相通,张翠山施展的武学精义,登时被他领悟三四分。 青书适才导引各大派人士逃离蛇山,却见还有人留在原处,不由大是奇怪。他艺高人胆大,当即悄悄退回。隐匿大树之上,见明教烈火、厚土两旗旗众大摆妙阵,杀得蒙古精兵片甲不留,不由大呼妙哉。 他早欲现身,方才却是有意使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杨逍乃是大高手,这气势针对他放出,如何不生出感应? 杨逍见来人是他,哈哈一笑道:“宋小兄。半年不见。你武学修为精进至斯。当真可喜可贺。”忽地眉头一皱,但见身后已有蒙古骑兵冲锋而来。当即右足一点,凌空跃起三丈,飞起一脚,将一人踢翻马下,抢了他的弯刀长枪,纵身上马,笑道:“宋兄弟,你我虽然正邪有别。但蒙古鞑子人人可杀,何不上得马来,冲杀一番?”他心中其实十分惦念纪晓芙,但和韦一笑相斗地那名将领明显功夫不俗,以韦一笑之能,尚不能立斩他于马下,当真是难得的高手了。青书的功夫明显大进,自己一人要穿过这万马千军抵达韦一笑处,势必耗时不少,若有青书相助,则可事半功倍。 青书见杨逍豪兴飞扬,胸中不由涌上一股热血,也是笑道:“壮志饥藏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杨左使,请了!”长剑陡然出鞘三尺,青光闪过,精芒淬起,斩下一个骑兵头颅,青书当即翻身上马。杀的两人,忽觉手中三尺长剑虽然锋利无双,但砍杀起来却是大不顺手。抬眼觑见杨逍长刀在手,砍劈削撩,纵横无敌,不由大是羡慕。见一个骑兵长矛刺来,当即一手抓住,运力一扯,将那杆大枪一把夺来,战马交错而过时,青书伸手一探,又将那人腰间弯刀夺过。那员骑兵本待拔出弯刀,忽觉右手一空,见腰间已然空空如也,脖颈一疼,一颗脑袋便哐啷落地。 这里一千五百骑兵,俱是骑射皆精、百里挑一的壮卒,也不知攻了多少城,掠了多少地,向来都是纵横无敌。他们从蛇山以西翻山越岭而来,衔枚裹足,本待大杀一番。但黄鹤楼以西只有一座被树林覆盖的小丘能够藏身,这员将军引兵潜行到小丘之上,只等待武林大会内应暗号,便一举冲下。但林间行走确是极不方便,每次下得山丘的不过三四百骑。不过也是天佑中原武林,若非如此,那一千五百精卒壮马冲锋一轮,中原的武林人士少说也得死伤泰半,元气大伤。 此刻折了三百多骑,乃是这群蒙古兵从所未遇地大挫折,见得那群中原武林人急速撤退,心头都是大怒,誓要大杀一番,方能为死难弟兄报仇。 见前边一青一白立着两人,心中都是大为不屑,只待战马冲锋间将敌人踏成肉泥,却不曾想今日遇上的,竟是杨逍、青书这等武林一流高手,轻功神妙、出手力大无比不说,抑且招数精妙,攻守兼备。每每出手,便是一条人命。 尤其是杨逍,一口弯刀使得出神入化,顷刻间便使了十余门刀法,单刀、快刀、柳叶刀刀法依次使出,刀刀夺命。每劈一刀,则必有鲜血飞溅,人头飞起。驱使战马一路前进,竟然斩首七十余人。 青书见他武功之博之精,每一刀都是精气神俱足,不由大是叹服,手中“玄虚刀法”使出,虚实不定,厉害是厉害,但却不如杨逍杀伤力强悍。和杨逍并在一处,也只杀了约莫二三十人,但饶是如此,这前进速度也较之一人一马快得多了。 须知这蒙古骑兵战力天下无双,昔年成吉思汗驰骋大漠,兵锋直指欧洲中部,所向披靡,谁人能敌?此时虽然蒙古朝廷暗弱,但骑兵之强之猛之悍,却仍是不减当年。可不比朱武连环庄那百十乌合之众,毫无章法阵势可言。 青书又是一刀劈出,晃出两个刀影,砍翻一人之后,却险些被人用枪戳中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之后,也顾不得虚招不虚招,只一刀一刀劈砍削斫,顺着“玄虚刀法”的路子,却再不用那“虚”字要诀。 要知武林中单打独斗,针对的是个人,是以虚实不定,眼花缭乱的招数最有乱人心神的效用;但这种招数一到了战场之上,面对成百上千的敌人,却无甚作用,顶多只能自保。好在青书“化势”已通,杨逍的招法招招是实,被他看得清楚,当即化虚为实,刀法一变,除去“撩”“拨”之式,唯以“砍”“劈”“削”“斫”几法,登时猛厉凶悍起来,配上他绵绵不绝的浑厚内力,杀人劈马,当真如砍瓜切菜一般。 两人合到一处,双刀纵横无敌,生生地在这千余人中杀出一条血路。即便以杨逍、青书武功之高,身上也是挂彩数处,鲜血直流,好在伤的皆不是要紧处,两人内功又厚,撕下衣襟裹住伤口,策马上前。 蒙古骑兵向来勇往直前,见大部分敌人沿着山路而下,不由策马奔去,虽是坡路较陡,但所骑战马都是一等一的良马,翻山越岭倒也不在话下,只是这下山比上山又难地许多,但这千余士卒皆具骑术不俗,胯下又是多年搭档的战马,驱使起来,倒也不甚为难。 杨逍和青书策马狂奔,顷刻间便至韦一笑和那将军打斗之处。 便见韦一笑青衣飘飘,纵高俯低,绕着那名将领飞奔,身旁已然落下十余具尸首。他不停拍出寒冰掌力,身法飘忽迅捷,但那名将军却只是挥舞一柄单刀,左一挡右一挡,看似拙劣,却将周身护住,密不透风,水泼不进。韦一笑掌力纵然强悍,一时三刻之间,也奈何不得他。 ... 第九十章 尴尬 杨逍见韦一笑占据上风,周边兵马已然死绝,而那千余骑兵追着四处逃窜的武林人士,毫无回返救援之意,不由一惊:“这员将领是个弃子!” 他冷哼一声,一蹬马镫,飞身纵起,扬手便是一刀“力劈华山”斩下。这一刀虽然简单粗糙,普天下几乎人人都会,但却胜在威猛绝伦,由杨逍使来,去芜存菁,让人避无可避。 那员蒙将抬刀一架,手中长刀登时断作两截。韦一笑见机会难得,已然一掌拍向他右肋,杨逍也是呼地一掌往他头顶拍下。 那蒙将一咬牙,双手各行其是,一掌上抬架住杨逍掌力,一掌砰的一声封住韦一笑绵掌。猛听得他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杨逍空出的左手“弹指神通”使出,弹出一道指力,轻轻拂过他太阳穴,那蒙将哼也没哼,当场毙命。 杨逍冷哼道:“飞蛾扑火,不自量力。韦蝠王,这人掌力也不甚强,怎地用了这许久?” 韦一笑见他一来,三招两式毙敌,旁边还有青书袖手看着,只觉颜面大扫,不由脸色铁青,重重哼一声道:“这人使得是密宗绝学大手印,寂灭明焰功阳烈已极,已有四五成火候。不过他的掌法刀法都是稀松平常,不值一提。你偷袭在先,又有弹石子那门阴险功夫,杀得此人,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杨逍也醒悟到自己这话戳到韦一笑痛处。但碍于颜面,却是不好放下身段道歉。听得韦一笑说他偷袭,即便方才已然打杀一通,也不由怒火生起。青书见两人气氛尴尬,忙道:“两位前辈,大敌当前,还请以和为贵。” 杨逍猛然想到纪晓芙还在乱军之中,自己轻功不如韦一笑,那时还或许需要借助他无双轻功相助,登时什么火都给熄了。他退后两步,对着韦一笑深深地一揖到底。诚恳道:“韦蝠王。杨某适才出言不逊,还望您大人大量,莫要计较。” 韦一笑见他道歉,心中无名已然消了大半,但碍于颜面,只是微微点头,不发一言地绕过杨逍,对青书道:“宋小子,带我们去见你五师叔,这便走吧。” 青书一愣。问道:“二位前辈要见我五叔作甚?” 韦一笑哼道:“他和我谢兄弟结拜,我们自然要问清楚谢兄弟近来状况,怎么?你不同意?” 青书忙道:“哪里,只是乱军之中,我也不知五师叔他们在哪里,他拖家带口的,境况地确堪忧。” 杨逍听他一口一个我们,便已心知韦一笑已然不介意方才那事。一时间又是心急如焚。当即开口道:“我见三方鞑子大军已成合围之势,唯有往东乃是活路。但我猜东方只怕也有大军。但不远就是鹦鹉洲,那里水木纵横,骑兵所难渡。你说张翠山拖家带口的,依他性格,只怕会独自躲在鹦鹉洲中。” 青书点头道:“无忌寒毒未愈,也无自保之力,带着他跑不快的。依我五叔性子。为了不拖累大家,想必只能领着妻儿躲在鹦鹉洲了。” 杨逍道:“那咱们便往东追去吧。”说着翻身上马,对韦一笑道:“蝠王,咱们上马走吧。” 韦一笑傲然道:“你二人自乘马而行,我先走一步。鹦鹉洲处会合。”身形一晃。飞奔出去,半刻不到便不见踪影。原来他心高气傲。适才被杨逍奚落,一直不能完全释怀,只能在轻功上找回场子,所以才不顾损耗气力,施展天下无双的轻功,疾奔而去。 杨逍微微摇头,苦笑道:“宋小兄弟,走吧。” 两人策马狂奔,不过三四里,蓦然发现这匹战马不如不要,皆因往前乃是下山之路,依两人御马技巧,只怕没有半个时辰下不了山。当即翻身下马,各自施展轻功飞奔下山。 一路但见尸横无数,有武林人士的,有蒙古骑兵的,还有的却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旅者,更有村民妇孺,死的惨不可言。一个三岁左右的婴孩躺在地上,粉白地手脚早染满鲜血,不住的在抽搐,粉色肚兜被鲜血染成酱紫,一截肠子散落在外,但却还未断气,杨逍瞧的不忍,上前一掌印在孩童天灵,结果了他的性命,叹道:“来世但愿你投胎到个好人家。”青书看得血脉卉张,愤然拔出长剑,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四顾之下,忽见百十蒙古兵围在一处,像是围攻什么人。当即长啸一声,飞奔上前,长剑闪过尺余长的青芒,斩下三个骑兵头颅。 杨逍伸手欲要拉他,却落在空处,当即高叫道:“宋小兄弟!赶路要紧!” 青书心中憋闷已极,对杨逍所言置之不理,再大吼一声,长剑左右转折电闪,刺死数人,朗声问道:“里边的是何方朋友?” 一个男声朗朗传出:“是青书侄儿么?” 青书大喜:“六叔么?正是青书。” 刷刷刷几剑,砍翻数人,但见殷梨亭右腿中箭流血,单膝跪地,但一柄长剑仍然使得矫若游龙,无论蒙古人如何射箭强攻,都近不得他身前三尺,但怎奈何他行动不便,不能纵身游斗,身陷此处,已是极为危险了。殷梨亭身旁一个女子,皓齿明眸,正是峨嵋弟子纪晓芙,长剑运使的绵绵密密,不住拨打射来的箭支。 青书见得纪晓芙面容,心道要糟,果听得杨逍一声长啸,悠悠如龙,纵身过来,抢过一柄长刀,势若疯狂的砍瓜切菜一般杀得十余人,又一掌击翻一人。将身一晃,又抢过一把长枪,抖出朵朵枪花,手中不知何时已抓了一把石子,连环弹出,蒙古兵但凡挨着碰着,全都口吐白沫,翻身毙命。 青书见他那股疯狂劲,便已知杨逍已然动用全力,一刀一枪中都蕴含着莫大威力,寻常武夫挨着他刚猛无伦的内力,如何能吃受地住? 他一人一枪,杀得这百十人片甲不留,凡有幸存者皆是急急策马,狂奔逃走。 杨逍双目通红,全然不复往常儒雅模样,呼呼喘着粗气,走到纪晓芙面前,痴痴的望着她。 殷梨亭大是警惕,但他不愿失了礼数,纵是身在青书的搀扶之下,仍是拱手道:“武当殷梨亭,多谢阁下援手之德。不知尊驾是谁?” 杨逍却不理他,一把推开殷梨亭,走到纪晓芙面前,低低道:“晓芙,跟我走。”伸手便要去拉纪晓芙手。 纪晓芙面色通红,侧身一躲避开杨逍,杨逍脸上闪过温柔笑意,又伸出手去。殷梨亭却已大怒,他涨红着脸,指着杨逍喝道:“住手!” 杨逍浑然不理,只自顾自的说:“咱们这便走,跟我回坐忘峰。早看朝阳,夜看晚霞,我弹琴,你起舞,好么纪晓芙一张鹅蛋脸红得好似苹果一般,不发一言,只是躲着杨逍似乎无孔不入的温柔。 杨逍好像颇为失望,但瞧见纪晓芙迷离的似水眼眸,又笑道:“你不是说让我别再介入江湖中事么?好,我杨逍对天发誓,只要纪晓芙随我回昆仑坐忘峰,伴我双宿双飞,杨逍立即辞去明教光明左使之职,此生再不履中土!”边说着边伸出手,便要触到纪晓芙如玉一般的手上。 杨逍一见纪晓芙,便仿佛着了魔一般,什么谢逊明教韦一笑五行旗统统都给抛到脑后去了,只要纪晓芙一句话,杨逍可以立马什么都不管不顾,策马飞奔回昆仑山。但这想来不过暂时的,依杨逍地蜜语甜言,要说动纪晓芙重归江湖,简直太过简单。 殷梨亭再难忍耐,也顾不得腿上中箭,伤的甚重,铿的一声拔出长剑,未受伤的左腿一蹬,飞身纵起,一式“叶公好龙”使出,犹如半空之中突响霹雳,便如真龙出现,吓得叶公魂不附体。他这招深得精要,威势内力神韵俱足,端的不可小觑。 但他纵然这些年来勤修苦练,内功剑术都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堪称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杨逍二十年前就已名动江湖,和他相比却还差的太远。杨逍见他剑来,心中虽然暗赞招法凝重严谨,但脸上却故作不屑道:“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献丑?” 青书夹在中间,只觉左右为难,尴尬已极。 ... 第九十一章 接战 第九十一章接战 并不是说青书如何偏袒杨逍,只是纪晓芙这时候连孩子都给生了,还能怎么办?抢过来给殷梨亭做老婆?莫非让殷梨亭头上顶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么?何况,人家孩子都有了,名字还叫“不悔”,还要强人所难么?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爱原本是你情我愿的事,怎奈何纪晓芙原本和殷梨亭订婚,却又与杨逍珠胎暗结,生米煮成熟饭,殷梨亭自然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但是这事委实是棘手之极,要么就是让纪晓芙随杨逍走,要么就是殷纪二人成亲。 若纪晓芙随杨逍走了,那固然成全了一对鸳鸯眷侣,但殷梨亭的心只怕也会被伤透;若殷纪二人成亲,那杨逍发狂发疯倒还在其次,武当殷六侠的头上只怕是绿的发亮了。 在青书看来,杨逍不过在昆仑山萍水相逢,自己颇为欣赏这人的武功风采而已,但终究不过数面之交,如此一说,自然是六师叔与自己亲的多。 但杨不悔只怕都有四五岁了,纵然能瞒过纪晓芙失身杨逍之事,但杨不悔的存在总归是瞒不过的。 殷梨亭素来优柔寡断,若他知晓纪晓芙已然未婚有孕,后果如何,实在难以揣测。 这一段事当真是尴尬已极,纵然青书有心帮殷梨亭,也不知从何帮起。 却见杨逍伸出右手揽住纪晓芙纤腰,哈哈一笑,屈指弹出一颗石子,呼啸有声,强劲异常。殷梨亭手中长剑被他弹的一歪,险些脱开手去。杨逍凑到纪晓芙耳边,低声道:“晓芙,瞧我如何破敌。”飘然纵起,怀中尚且揽着脸色通红的佳人,杨逍轻喝一声,左手或拍或抓,屈曲转折,精妙之极的“大擒拿手”之外,竟还用上“乾坤大挪移”的功夫。 殷梨亭长剑原本被他用“弹指神通”击偏,杨逍看准方位,以有心算无心,再用上明教镇教神功“乾坤大挪移”,看似轻轻巧巧的一圈一弯,左手扣住殷梨亭手腕要穴。但这几下却是使尽浑身解数,才能一举制住这位武当六侠。 也是殷梨亭身受重伤,腿脚不便,闪躲不及,方才被他制住。否则杨逍即便能胜他,也得三十招之后才行。 青书在旁边看得大是凛然,心道这杨逍出手竟仿佛蕴含“后发制人”的武学至理。要知殷梨亭的这一招“叶公好龙”是武当派难得的雷霆剑术“风雷剑式”中的绝招,猛若霹雳,先行出手占住气势,极少有人能挡的住。 但杨逍却是在后出手,全然不顾殷梨亭剑势,先使“弹指神通”破去他严密剑法,再使出“大擒拿手”,配合“乾坤大挪移”,当真是空手入白刃的上佳妙术。殷梨亭腿脚不便,躲闪不及之下,登时被他拿住。 殷梨亭挣的俊脸通红,喝道:“贼子!快放开晓芙!” 杨逍冷笑道:“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哈,就你这点微末功夫,也配去守护晓芙?”他还待再出言讥讽几句,好在纪晓芙面前一逞威风,忽见一点寒芒掠过,心中一凛,松开扣住殷梨亭手腕的左手,抱着纪晓芙飘身退后三丈,却是青书好整以暇的圈转长剑。 杨逍寒声道:“武当派是打算以多欺少么?”他猛然醒悟到殷梨亭乃是武当六侠,是宋青书的师叔,自己方才侮辱殷梨亭的话给青书听去,只怕要被两人围攻,殷梨亭虽然腿脚不便,武功削弱几层,但宋青书一身功夫还要胜过其叔,两人联手,自己定然挡之不住。所以方才出言挤兑,好激得与其中一人单打独斗,自己便可趁机带着纪晓芙逃之夭夭。 宋青书冷笑道:“杨左使,无论你与我六叔有何过节,我这个做小辈的都无权插手。但你出言辱他,不啻侮辱我武当一派,六叔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便由我这个做小辈的代他教训你!” 杨逍心道:“方才一路走来,还谈天说地,言笑无忌。这少年翻脸翻的也忒快了吧?”却浑然忘了自己不得谢逊消息不回昆仑的言语。 殷梨亭适才心系纪晓芙,听得这人自承杨逍,尚未多加注意,此刻听得青书提及“杨左使”三字,登时脱口惊呼:“你是魔教的大魔头杨逍!” 杨逍本来严阵以待,听得殷梨亭惊呼,不由哂道:“正是区区在下。” 殷梨亭见纪晓芙不发一言,沉默不语,只道纪晓芙被杨逍制住,当即大喝道:“杨逍,你快将芙妹放开!我便放你离开。” 杨逍深情的望着纪晓芙,将头低下,凑到纪晓芙耳边,用嘴唇碰了碰纪晓芙耳垂,轻轻道:“即便我放开天底下任何事任何人,我都舍不得把你放开…晓芙,咱们走吧?”他本能的感觉到纪晓芙有着轻微的反抗情绪,当即借殷梨亭话头,在她耳边说着绵绵情话,这招果然奏效,方说到一半,便感觉纪晓芙身子一软,呼吸渐渐急促。 杨逍将头抬起,嘴角泛起自信的笑容,傲然道:“我杨逍要走便走,天下谁人能拦?” 殷梨亭见他低头去吻纪晓芙耳垂,登时目皉欲裂,怒吼一声,长剑电闪,刺向杨逍“膻中”要穴,怎奈他右腿中箭,浑然使不上力,一脚踩空,登时摔倒。青书连忙快步走上前去,将他扶起。杨逍哈哈一笑,正待出言讥讽,纪晓芙却是“啊”的一声,唤道:“殷…殷六侠,你没事么?” 殷梨亭听得她出言相询,登时喜不自胜,以剑拄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答道:“没事,没事。芙妹,你放心,我定然将你救出。” 纪晓芙脸色一红,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杨逍却看得眉头皱起,右手紧了紧,冷笑道:“殷六,你若是个男人,便堂堂正正和我打一架,败者终生不见晓芙,你敢么?” 他见纪晓芙对殷梨亭颇为愧疚,当即语出奇峰,逼得殷梨亭不得不和他打。他早知青书虽名为师侄,真实功夫却比殷梨亭这师叔还要强。所谓柿子拣软的捏,杨逍一心想带纪晓芙离开这是非之地,自然便想速战速决,顺便来个一劳永逸,也是极妙的。 要知宋青书所站方位极为巧妙,借着蒙古北、南两方奔腾不休的兵马,恰巧封住杨逍退路。杨逍若要逃也不是不可,只是他轻功原本就和青书不相上下,此时怀抱一人,必然不及对方。是以他连消待打,直接找上原就弱上一筹,还受了伤的殷梨亭。 殷梨亭面色涨红,正要答话,青书却将身一闪,横亘两人中间,冷然道:“杨左使,你欲趁人之危,也无需说这等冠冕堂皇之语。我六叔身子若然完好,又何惧你?便是我这个做小辈的,也未必便怕了你!” 也不待杨逍答话,一式“风呼云啸”,挟带锐利破空之声,往杨逍右臂刺去。 杨逍见他剑来,势道十分迅疾,躲之不过,当即滴溜溜的一转身,“乾坤大挪移”第二层的功夫使出,左手扣住一枚石子,嗖的弹出,青书长剑一偏,登时刺空。 杨逍步子转动,纵是抱着纪晓芙,却丝毫不减其灵动。左手或抓或拍,虽从左边出手抬起,但落下之时,却是在右边,端的算是飘忽不定,奇奥非常。 杨逍的“乾坤大挪移”虽然只练到第二层,但却是精研了十余年之久,运用之妙,早已收发由心,配合着他一身博杂之极的武学,施展开来,委实威力惊人。 青书在昆仑山上和他过了百招,原是杨逍轻敌外加手下留情,抑且他那个时候超水平发挥,运用“松静挺拔”至理,才和他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半年一过,青书习练“太极十三势”,悟通“化势”,周身武学融会贯通,只须花四五年功夫精细打磨,放眼天下,找不出五个人能败他,即便杨逍、俞莲舟这等一流高手,也只能望其项背。 这时候他虽然武学大进,杨逍手中也抱了一人。但虽然杨逍只是一手出招,却仿佛较之当日更加凌厉凶猛,比之成昆又是一番光景。 成昆是招数诡奇,内力阴阳交杂,令人防不胜防。杨逍却都是堂堂正正的招数之外,辅以“乾坤大挪移”的奇妙功夫,奇正相生,内力虽不及成昆深厚,内劲变化也不如成昆诡奇,但却让人生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感觉。 两人掌来剑往,斗了七十余招,杨逍渐渐吃受不住,抱着纪晓芙的右手也开始动用,不时使出“弹指神通”解围,但究竟还是落在下风。 蓦地,青书大喝一声,纵身跃起,轰的一掌推出,印向杨逍头顶。 第九十二章 六侠 杨逍怀抱一人,施展不开,但他此时被一个小辈逼得憋闷无比,依他狷介之性,若还被逼得放开心爱之人,他这明教的光明左使,、quanben、 见青书一掌从天拍下,当即冷哼一声,左手运足十成力道,缓缓拍出。 他这一掌有个名堂,叫做“雷天大壮”,《易经》云:“震上乾下,爻九二,曰大壮之象,利贞。”杨逍这掌乃是他多年来精研“乾坤大挪移”,再博览群书,融合毕生武学精华汇集而成。 要知杨逍一身武功胜在轻灵迅猛,犹如雷霆霹雳,电闪而过,恍若羚羊挂角,让人摸不着痕迹。 然而雷霆隐匿九天之上,蓄势待发。这种气势含纳在武功之内,却是“乾坤大挪移”的手段,这门神功杨逍虽然只学了前两层,但日夜揣摩,依他武学修为,以能渐渐推陈出新,这门蓄势的手段,便是他自己悟得。 蓄势待发的雷霆之怒,远比一闪即过的闪电厉害的多。 但青书含怒出手,“探势”“单推势”“担势”“扑势”融为一掌,他率领一帮人刚到黄鹤楼时,便和张松溪谈了许久。武当七侠里面,他与张松溪、殷梨亭关系最好,张松溪将“擘天掌力”的发劲原理告诉于他,只说这门掌力非脏腑、丹田两处发力不足已全其势,须得打通任督二脉,浑身溶溶泄泄方才能够修炼。 这“擘天掌力”足有催云断石之威,掌力之强。无双无对,或许唯有当年的“降龙十八掌”能够匹敌一二,青书听得这发劲原理,无非也是以九阳功为基。再辅以“蓄势”二字,不过是以丹田脏腑两处储气蓄势罢了。 他虽未通任督二脉。生死玄关,但“化势”已成,九阳功也练得颇为精当,当即便想到。以“借势”代替“蓄势”。发动这门掌力,虽不及原版那般强悍,但好歹能发挥出七八成的威力,此刻他四势合于一掌,发动地就是这门张三丰以三派九阳功为基,精心研制的“擘天掌力”。 武当七侠都是他的长辈,谆谆教导之外还能和他促膝长谈的,除了张松溪,便只有殷梨亭了。殷梨亭虽然性子柔弱。却是一个极好地倾听者,青书十岁以前,每每练功之余,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也只有这位六师叔愿意听。听了之后也只是嘴角含笑。拍拍他肩。说,男子汉大丈夫应当豪迈慷慨。作伤春悲秋之态,可不是我武当男 这话从殷梨亭嘴中说出,虽显得有些别扭,但青书也从中知道,这样地一个男子,性格虽然优柔,但却绝非懦弱之辈。 毕竟,男子汉大丈夫,骨子里所向往的,始终是纵横江湖、快意恩仇的任侠生活。 那是每一个男人都会做的梦,即便他有多么地不得志,多么地不如意,这个梦,依然存在。 殷梨亭或许是沾了几位师兄的光吧,武当七侠的大名响彻寰宇,他殷六侠自然也是威名赫赫之辈。虽说武功不及前面几位那么精纯高深,但一手剑术却是极为漂亮的。然而,武当七侠里面,他的声名,或许较之久不出世的俞岱岩和张翠山,都要弱些。 他是个淡泊君子。 然而,此刻的淡泊君子,却被杨逍肆意侮辱。 手中抱着对方的未婚妻,神态轻蔑的指着对方挑衅,杨逍地所作所为让青书忍不住无名火起。 这是天下第一高手,武当张三丰的亲传弟子殷梨亭。 这是我们武当的精神支柱之一,武当七侠的第六侠。 单凭这两点,岂是你杨逍可以侮辱的? 最重要地,这是自小陪我一起练武一起习文一起谈天说地地殷六叔。 青书神色铁青,高高跃起,再借了一个“下势”,“擘天掌力”含愤而发,和杨逍的“雷天大壮”撞在一处。 砰地一声巨响,阵阵气流环绕溢出,杨逍双足一沉,陷进地里三寸有余,他再顾不得搂住纪晓芙,连忙运使柔劲将纪晓芙推开,免得她被掌力余波所伤到。 但这一运使柔劲,登时让他如雷掌力中出现一丝破绽。 “擘天掌力”何等厉害?号称“擘天”,连天都可擘之,何况于雷。虽说青书此掌绝无原版那般厉害,但此刻融合“太极十三势”中五势,也绝对倍胜那传功长老发出的降龙十二掌。 无孔不入的掌力破开杨逍内劲,如毒蛇一般刁钻成螺旋状沿着他左臂一路攻下,不停的撕扯着杨逍手臂经脉。 杨逍先是手臂剧痛,闷哼了一声。继而胸口气血翻腾,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纪晓芙见他吐血,惊呼一声:“杨郎!” 殷梨亭听得这声,仿佛什么都明白了,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但杨逍不愧是明教光明左使,“乾坤大挪移”虽说只通皮毛,但也将来劲卸掉五六分,但剩下四分劲却重创了他左臂经脉。脏腑虽然无事,但堂堂正正的比试中受此重创,几乎便毁了一条手臂,已是二十年未有之事。 杨逍见自己集生平武学之大成的绝技竟被人所破,不由的面如死灰,心灰意懒,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方要说句软话。却见青书仰天吐出一口鲜血,恍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老远。 杨逍面上一怔,念头急转,蓦地一把拉过纪晓芙,不顾左臂重伤,飞奔而去。 殷梨亭呆呆的望着杨逍拉着纪晓芙跑远,心中也不知是痛是悲。怔忡半晌,他方才记起侄儿似乎被杨逍给击的重伤。当即一瘸一拐的走到青书身旁,俯下身去,将他扶起,急声问道:“青书,你没事么?” 见无人答应,当即伸手去探他鼻息,但觉气若游丝,殷梨亭心中大骇,忙将手抵住青书后心,绵绵不绝的输入精纯真气。 他心中懊悔不已,想到自己连累的师侄受此重伤,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又如何向大师兄交代? 殷梨亭方才失魂落魄,精神恍惚,此刻一见自己看着长大的师侄受伤,登时冷静下来,凝神定气,助他疗伤。 真气游走于诸大脉窍之中,殷梨亭但觉青书经脉极其紊乱,一股股真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想是杨逍掌力击散他护体真气,方才至此。本身经脉脏腑却是浑无损伤。他导引青书真气归于丹田,心中微微欣慰:“这孩子天赋异禀,修得如此浑厚的内力,换了是我,只怕要到四十岁才有这等内力呢。惭愧惭愧,他可才十四岁。”他这般想着,英俊的面容上浮出淡淡笑意,但嘴角堪堪一弯,又耷拉下去。 殷梨亭虽然略显柔弱,但绝非懦弱,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一个极为坚毅的人,比其余六侠中的任何一个都要更具男人风骨。原书里,他可以为了纪晓芙十年来再不娶妻,单这一份痴情,这一个痴字,便足以胜过世上绝大多数男子。 神雕大侠可以为了小龙女十六年来苦苦相思,再也看不上世上的女子。殷梨亭又何尝不是?他对纪晓芙用情之深,绝对要胜过杨逍。即使纪晓芙不满意这由师傅和父亲共同定下的婚姻,也无权去责怪殷梨亭的一番深情。 青书心里微微愧疚,任殷梨亭的真气缓缓在他体内游走。他将杨逍击败之后,听得纪晓芙那声“杨郎”,便已知不妙,心中暗恨之下,只盼这两人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中原,也莫要再来伤殷梨亭的心。当即佯装被杨逍掌力所伤,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 杨逍何等精明?见青书这般作为,当即窥破其中关键,知道这少年有意放自己和纪晓芙离开,目的虽然不知,但或许…是一番好意吧。左臂被伤的怨恨之情,也不由淡了许多。 青书这番举动可谓一箭双雕,即可让殷梨亭暂时忘却为情所伤之痛,又可让杨逍对自己心生忌惮。 可他还是低估了殷梨亭对纪晓芙的用情之深,又岂会因为他的受伤而减上分毫?不过是缓兵之计,拖延时间而已。殷梨亭想到纪晓芙那一声“杨郎”,胸口便仿佛翻江倒海,继而心神巨震,心上最柔软的地方一疼,恍若被最锋利的刀子扎了一下,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世界上最尴尬的感情,莫过于此吧。 此时,也只能用尴尬这个词了。(全本.quanben.) 更快更新尽在:. 第九十三章 秘密 第九十三章秘密 殷梨亭是封建婚姻的牺牲品。纪晓芙爱上杨逍并没有错,杨逍追求自己的幸福,似乎也没有错。错的是殷梨亭?不,错的是这个根本已经老掉牙却仍然承袭至今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制度。 这一桩姻是张翠山下山后三个月定下的,其时青书不过四岁,但名家子弟,宋远桥对他期望甚深,便监督他朝练武夕习文,又有谁告诉一个垂髫童子这等联姻之事? 也是他自幼重意不重招,练了半年毫无进展,宋远桥大失所望,拗他不过,方才让他每日勤习内功。殷梨亭、莫声谷其时内力不深,张三丰令喻两个小弟子先修好内功,再专攻剑术,于是这两人便时常监督着小青书练功。 殷梨亭面子薄,闲谈的时候,时常被莫声谷拿纪晓芙取笑,青书一日练功完毕,听他二人谈起,方才知晓这事,愕然半晌,却不知纪晓芙踪迹何在。他想方设法劝殷梨亭去找纪晓芙,但无奈“人微言轻”,莫声谷捏着他的鼻子对殷梨亭说,这小子小小年纪,没成想是个色胚,怂恿六师哥去和纪姑娘双宿双飞,那谁来陪我练功?不行不行。 当时青书杀了莫声谷的心都有。随即打了个寒颤,原著里的莫声谷貌似就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殷梨亭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只当青书小孩子家,尽说些孩子话。 一个脑子绝顶聪明的成年人却被装在个小孩子的躯体里,纵然说出的话再有道理,一般人又怎么会仔细去想?殷梨亭本就面子薄,纵然他心中隐有这种想法,但依他个性,是绝不可能主动上峨嵋去找纪晓芙的。否则被一干峨嵋弟子说的一说,臊也臊死了。 这一条行不通,再往下呢?纪晓芙是在何时、何处被杨逍诱奸的?书上有明文记载? 偌大一个江湖,哪里去找艺出下山、行侠仗义的峨嵋女侠纪晓芙?于是青书估摸着杨不悔的出生年月,模仿父亲笔迹给灭绝师太写了一封书信,要她遣纪晓芙来武当一会。孰料灭绝师太不知是不是更年期综合症发作,却给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这事也就这样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下去。青书十岁随张三丰闭关,也就再没想过此事,到得张三丰百岁大寿之日,青书得见纪晓芙,心中尚在思索对策,到底要如何才能瞒过殷梨亭此事。本来拟了四五条计策:或是寻几个花柳女子栽赃嫁祸给殷梨亭,让灭绝师太主动退婚;或是设套让金鞭纪老英雄钻,迫他退婚;又或者在江湖上造谣,说纪晓芙德行不好,再让宋远桥做主,辞退这桩婚…… 然而,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而这变化来的也太突然…… 殷梨亭原本凝神定气给青书疏导经脉,陡然间心口一疼,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青书扶着殷梨亭,寻了匹上好的战马,翻身上马。殷梨亭右腿中了一箭,好在未能及骨,受伤不算太重。但他运功之时心神动摇,茬了内息,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青书心中暗恨,原本究于原书对纪晓芙的一丝丝同情以及对杨逍的好感陡然间消失无踪。 他将殷梨亭横放在马背上,御马前行,耳听八方。蒙古人的弓箭极为厉害,非极为小心注意不能避开。如殷梨亭这般高超剑术,尚且不能挡尽来箭,凌厉之处,可见一斑。 青书看着昏迷中的殷梨亭,心中喟叹:“情之一字,原未必是苦,只加了前面那个痴字,不知让多少男儿埋入枯冢,令多少女子被称作祸水。” 他知明教中人原为找张翠山而来,而前方鹦鹉洲中却定然有明教中人,杨逍不定也在其中。他不愿再让殷梨亭再见杨逍,所以从北遁走。武当诸侠个个武功高强,这行前来的武当弟子也都修习了真武七截阵的奥妙法门,相互护持之下,绝无差池。 小心翼翼的走了约莫三四里路,渐渐有阵阵喊杀声传入耳中,青书一惊,随手抽出一柄长刀,挽个刀花,护住周身。 他为防范未然,取了散落在地的十余柄长刀,毕竟殷梨亭此时全无自保之力。 见无箭支射来,青书扛起殷梨亭身躯,飞快翻身下马,往前疾走数步,定睛望去,却见前方一个小村庄模样的地方,三四个蒙兵手执蘸了水的柳条,正鞭笞一个老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童儿满嘴鲜血,在地上翻滚挣扎。 再往村庄里头望去,但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五六十个蒙古兵在村庄中纵马践踏,肆意杀虐村民。剩下十多个似乎是十夫长、百夫长一级的人物,要么就是鞭笞老人小孩,要么便是强奸妇女,这一番不堪入目之景,只看得青书心中无名火起,他轻轻将殷梨亭放在一旁灌木丛中,抽出腰间长剑,展开身法,向村口三个鞭打老人的兵卒极速奔去。 为首的似乎是一个汉人军官,口中不住重复问着些什么话,他方开口问道:“那物事…” 便听得一声大喝,仿佛一道霹雳横空划过,三颗头颅飙飞老高,腔子里还没来得及喷出鲜血,便已轰然倒地。青书身形电闪,冲到右边那正翻云覆雨的十夫长身边,长剑轻飘飘刺入他的心脏,那人不住耸动的身躯一停,再没声息。 如此这般,他身法快绝,手上又有无双利器,这群蒙古兵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他顷刻间斩杀了十余人。 那百夫长是个骁勇悍将,几步翻身上马,嘴里叽哩咕噜的吼了一通,这七八十人瞬间集合在一处,各自搭弓,准备射箭。青书有意飞身上前斩下那百夫长头颅,但若是在此时跃起,不啻成为这群禽兽的靶子,当即不丁不八的站着,气势沉凝。 那百夫长大吼一声,便见箭如蝗虫,密如雨点的一般向自己射来。青书足踏大地,有势可借,又早有准备,当即后退一步,长剑一圈,削落一批箭矢,再一转,又划落另一批,圈圈转转之间,将对方劲矢尽数击落。 那百夫长抢过一把劲弓,搭弓上箭,嗖的射来,青书目光一凝,微微冷笑,使个“抱球势”,长剑搭上来箭,妙到巅峰的借势画了一个圆,再急催内劲,那跟箭矢仿佛又活了一般嗖的返射而回,速度之快,劲力之雄,都远胜来时。 便听得“嗬嗬”沙哑声响,那百夫长捂着喉咙,从指缝间不住涌出的汩汩鲜血似乎在宣示着些什么,他大叫一声,一头栽下马去。 青书恨极了这群胡乱杀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蒙人,大喝道:“蒙古的鞑子禽兽!还不受死?”飞身上前,趁着敌方主帅刚死,混乱伊始,又斩杀数人。 通知 《武当宋青书》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形势 正文第九十四章形势 张松溪手中长剑一绞,又是一个人头飞起,溅了他一脸的鲜血。他顾不得伸手抹去脸上血污,大声叫道:“大师哥,变阵垂天之翼” 宋远桥沉喝一声,步伐转动,俞莲舟和莫声谷也随之变阵,四人不大不小的组成一个形似鸟翼的阵型,恰恰堵在道路中央,且战且退,却将骑兵冲锋之路挡死。 四人脚下也不知伏了所少断臂残肢,人马尸体,莫声谷武功在四人之中最弱,发髻已然被扫断,披头散发,全身血迹斑斑,仿佛地狱里出来的恶魔一般。其他三人也是形如恶鬼,全然没有平日里武林大侠的翩翩风度。 路的那一边是数百骑兵,这条小道并不宽阔,只够两三骑并驰。宋远桥等四人横亘道中,与那数百骑兵相抗,竟似是没落下风。 一员将领一挥右臂,无数飞箭恍如蝗虫一般飞射而出,武当四侠各使“真武七截阵”的精妙功夫,将来箭纷纷绞落在地,竟无一人受伤。 又是数十骑前后冲锋而来。莫声谷呼呼喘气,叫道:“四哥,咱们杀了多少鞑子啦?” 张松溪情状略略好些,笑道:“少说也有三四百啦!” 莫声谷长笑道:“这般算来,咱们四个倒也算够本!” 俞莲舟脸色铁青,不发一言,宋远桥却是叹道:“咱们撑过这轮,然后便撤退吧。” 张松溪点头喝道:“七弟你尽说些丧气话,转青锋电芒阵势!” 听得他这话,其余三侠都是精神一振,长剑运转如风,步伐一转,竟是向前冲去。林雷 便见四人剑法一变,四把长剑各守一方,张松溪喝一声:“疾!”阵势便仿佛车轮般转起来。 这般急转不休,四人足踏奇步。在原地走着一个圆,手中长剑却始终保持前刺。 好似风车一般,四把长剑便如风车各角,被风一吹,便转动不休。 前来人马但碰得剑锋,无不鲜血飙溅,而长剑剑锋却未因为奔马来势而偏上一分两分。 武当派功夫自来隐含“圆”之一字,“真武七截阵”的变化,诸侠虽然不甚熟练,但他们修习武当功夫数十年。早已渐渐臻至“神而明之”的境界,对于“圆”字的奥义。也隐隐有悟。 “真武七截阵”乃是武当派的镇派之宝,七个高手同使,便如六十四个一流高手齐心协力同时出手。此时四人同使,则是相当于八个一流高手出手。威力倍增。 但饶是如此。蒙兵的冲锋之势,一两个骑兵倒还不难,但七八骑接踵而来,却是极难卸掉来势。莫声谷右手微微颤抖,内力已有不济之象,张松溪见他如此,沉喝一声:“撤!” 四侠兄弟多年,心意相通,齐齐飘身后退。飞奔而逃。 马上那员指挥骑兵的将领脸色铁青,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数百骑兵齐齐冲出。 莫声谷伸手抹了脸上鲜血,哈哈笑道:“大师哥,这番杀的当真爽利!” 宋远桥原本愁眉不展。听得这话。强笑道:“还是四弟足智多谋,料事如神。” 张松溪早看出宋远桥心忧所系。叹一口气,答非所问道:“青书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功夫又强,武林中能伤他的人也不多了,乱军之中,自保也不是问题吧。六弟和纪姑娘在一处,想必也能无尤。” 宋远桥叹道:“但愿如此吧。” 莫声谷一挑地上散落长刀,刺死身后一名追兵,笑道:“大师哥,六哥是不必说了。青书那小子脚下功夫一天强似一天,他不见了踪影,说不定是逃开蒙兵地包围圈了,的确无需担心太多。” 原来自黄鹤楼被蒙兵突袭之后,宋远桥便以武当派乃东道之主为由,领俞莲舟、张松溪、莫声谷四人留下拒敌殿后。而少林、峨嵋领诸派人士逃生。张翠山因妻儿与武当基业之故,不得不领武当派的三代弟子逃离开来。 但因少了三人,这“真武七截阵”的威力不免弱了数筹,否则加上张翠山、殷梨亭、宋青书三位,七人联手,便是身处千军万马之中,也毫无可惧。 饶是如此,这数百骑兵,也被宋远桥等四人仗“真武七截阵”之利之妙之威,给生生的绞成断臂残肢。 然而西、南、北三方骑兵虽成合围之势,却先后有别。西方一路兵马被宋远桥等人给阻隔下来,但南、北两方却会师其后,却仍在继续追击。“只东方不知有无伏兵。”张松溪心里暗暗焦急,“如若东方也有兵马伏击,中原武林危矣!” 大都,汝阳王府。 汝阳王很惬意的躺在古藤躺椅上,滴滴啜饮了一口手中端着的青花瓷杯中的雨前龙井,微微摇晃着头颅,神态享受。 “王爷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个贼做的可是风雅之至了。”一阵轻风飘过,低沉沙哑的嗓音远远传来。 汝阳王微阖双目,波澜不惊,嘴角浮上一丝笑意:“久不见先生来访,此来却是正好,此处枯藤老树昏鸦,又有小桥流水人家,何不下来饮一杯清茶,坐观风过古道,血染天涯?” 来人似是微微一惊:“锋过古道,血染天涯?王爷似是话里有话。” 汝阳王哈哈笑道:“你们汉人拐弯抹角地本事,倒也不甚难学。”顿了一顿,将手中瓷杯放在身旁石桌之上,续道:“黄鹤楼那边,只怕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啦。” 来人惊道:“王爷,您……” 汝阳王笑道:“不错,我已令博尔忽先生领军灭杀武林人士。” 来人恨声道:“为王爷说此计者何人?吾当杀之!” 第九十五章 何人? 汝阳王微微诧异:“先生何出此言?” 来人痛声道:“王爷忘我语耶?方今天下烽烟四起,乃是明教教众起义所致,究其因果,明教才是最大隐患!而正道诸人乃是牵制明教的最佳法宝,缘何灭之?将来明教势大,各地分舵无可遏制,数十万教众一齐揭竿而起,届时朝廷危矣!” 汝阳王呵呵笑道:“先生莫急,听我细细道来。您闭关日久,不知江湖之事。”手指敲击着躺椅旁的青石圆桌,发出叮咚脆响,他笑道:“先生教诲,小王一向是铭记于心、不敢或忘的。自古江湖武林各不相干,武夫一怒杀人,官府若能擒之,定然依法办事,但若力有不逮,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这江湖中人,漂泊半生,四海为家,岂有恒产?一无恒产,便如你们汉人的孟夫子所说,也没那奉公守法的恒心了。但个人究竟难以成事,明教以宗教为基,招兵买马,尽是江湖上的精壮之士,便是无先生提醒,小王也是得大为关注的。这三年来,小王在昆仑山以东三十余处重镇伏下百名密探,层层叠叠,一有风吹草动,便速报大都。” 来人似是心襟动摇,脱口道:“王爷言下之意,是明教已然东来?”他早知汝阳王雄才大略,除却虚荣心稍稍重上一些,其他方面确是无懈可击。无论治兵为政,谋略心机都算是一等一的枭雄。 却听汝阳王得意地笑道:“二十余日前,兰州城中曾出现一批莫名其妙的商人,停留不到一天。就匆匆离去。林雷而一日之后,又来了一批查不出出处地商队。这般前前后后,竟是分了五批商队,都是呆上一天,便匆匆离开。黑一觉得蹊跷,便遣人远远吊着。发现这五支商队。初时方向各不相同,但三四十里后。竟都分别往黄鹤楼方向赶去。”他口中的黑一,正是所伏下的密探首领之一。 来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哦?王爷这般确定是明教中人?” 汝阳王笑道:“从昆仑山来,除了昆仑派之外,还有何人?鹿先生和阿大两人也赶往黄鹤楼以东埋伏。前日收到讯息。说那五批人马会师一处,竟有五百人众。想是五行旗中的精锐部队。” 来人沉吟道:“鹿杖客怎么说?” 汝阳王目中精芒一闪,道:“鹿先生曾与当年的大漠神鹰交过手,却在蛇山之上再见当年神鹰手段,那人轻功之高,当真是武林无双,尤胜当年神鹰赵松鹤,想来便是赵某人地得意弟子,如今的青翼蝠王韦一笑!” 来人叹一口气道:“王爷。这次围剿,你有十足把握么?”汝阳王笑道:“有博尔忽先生亲自坐镇指挥,又有燕赤尔那等骁将,六千兵马自东南西北四条大道围杀,纵然不成。也定能大挫其元气。” 来人叹道:“王爷。你须知道。蛇无头不行,须得斩去蛇头。方能一劳永逸。韦一笑既来,明教高手定然到了不少,五散人是一定到了地。而这分兵进军之计,势必出自杨逍手笔。这几人功夫都是极高,恐生擒不得啊!蛇头不除,仍是后患无穷!” 汝阳王皱眉道:“这一层,倒是本王疏忽了。不过鹿先生、阿大及神箭八雄俱在,与六千兵马一同,正奇相辅,再有神箭八雄箭矢相攻,还不能杀死几个区区江湖人士?” 一阵疾风掠过,悠悠笑声传来,哈哈笑道:“特穆尔,许久不见啦!” 方才说话那人“咦”了一声,便听得风声陡起,继而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只听得先前说话那人沙哑着嗓子:“好功夫!” 后来那人嘻嘻笑道:“阁下掌力也不差。” 便听得先来之人咳咳两声,汝阳王知他欲要全力相搏,忙道:“两位,都是自家人。何必伤了和气?” 后来那人冷哼一声:“谁跟你自家人?本人来此绝非为汝,神箭八雄?哈哈,就那几根废柴也号称神箭?当真可笑之极。”顿了一顿,道:“那位仁兄,你掌力弱我一些,但胜在奇奥,嘿嘿,我倒是很想与你切磋切磋。但本人来大都绝非为了打架。咱们就此罢手!” 顿了顿后,又道:“特穆尔,便由我跟你解说一番,免得你老人家处庙堂之高不知江湖之深。就这么跟你说,便是我这根废柴,也能轻易挡住神箭八雄所谓的神箭,何况少林有七十二门绝技,更有十八罗汉阵这等防护强悍的阵法;武当派武功自来以绵密为主,据闻也有真武七截阵犀利无双,而梯云纵更是闪躲妙术;而昆仑派地两仪三才剑阵攻守兼备,峨嵋也有四象步法雕龙剑术奥妙无方;华山九功中地养吾剑法号称破绽之少天下第一;即便是最弱的崆峒,也有游龙步避敌要害。纵然那些低辈弟子学不到家,但各派首脑都是成精了一般的人物,只须由少林结十八罗汉阵内守,武当真武七截阵,昆仑两仪三才剑阵外攻,千军万马之中,卸去重重冲锋之势,也能保存大部分实力。十八罗汉阵的威力,我是很清楚的,乃是天下防御最强的阵法,由少林罗汉堂、达摩堂、般若堂三堂甄选出的十八罗汉布出,便是张三丰那个老道士亲至,也未必能破。” 他如数家珍一般将各派绝学阵法一一道出,所知之博之广,令人闻之骇然。 这人一口气说完这许多,哈哈笑道:“所以说,特穆尔,你还是少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好好的挖个坑,准备几副上好地棺材!”说着哈哈大笑,笑声如龙,一阵风也似的去的远了。 只听得先前那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这人…掌力极为浑厚。咳咳,老夫也险些不敌了。不知是何方神圣?” 汝阳王目光茫然,半晌方道:“本王…其实也不知这是何人。” 第九十六章 五散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一个衣衫破烂的中年道士立在一艘悠然摇动的莲舟之上,正是五散人之一的张中,他目光渊远,仿佛无视远处厮杀的场面,将刘禹锡这首诗朗朗吟出,声音清朗纯澈,传出老远。 蓦听得一个声音冷冷道:“兀那道士,天兵在此。你速速离开。免得遭受无妄之灾。”这声低沉浑厚,久久萦绕耳边,显然发声之人内功甚强。 张中哈哈一笑道:“阁下说笑了,天地不仁,何来所谓天兵地兵?” “受命于天,即为天兵。尊驾还是速速离开,莫要逗留了。”这个声音再度响起,张中神态悠然,足下一点,身形拔起一丈,轻飘飘的点在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上,笑道:“受命于天?哈哈,贫道自来便喜欢逆天行事,天兵既然在此,贫道自是要与天兵天将好生斗上一斗的。”足下再一点,跃出六七丈,将头上道冠解下,抛在水中,脚尖踏上,再一点,晃悠悠的拔高三丈,落在小丘之上,水岸边缘。 张中傲然挺立,伸手一指,轻蔑道:“所谓天兵者,何人堪与一战?” 这一处小丘上林林总总站了十余人,其中一人蒙古将军服饰赫然已是万夫长级别。而周围十几人却都是布衣,但都是双目炯然,如渊临峙,显然高手风范。这十余人隐隐以右边第一人为首,但见那人手上捧剑,身子站得笔直。只是愁眉苦脸,好似刚死了爹娘一般。 一个黑脸汉子戟指喝骂道:“好个泼道!恁地无礼!便让我来教训教训你!”一拳轰出,气劲四溢,张中摇头叹道:“陕北正通臂拳劲,何苦做朝廷鹰犬?”平平一掌轻轻迎上。林雷拳掌相击,竟是半点声息也无,那黑脸汉子脸上青气一闪,憋成酱紫色。张中轻斥一声:“咄!”那黑脸汉子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砰”的一声堕在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再动了。 张中冷笑道:“所谓天兵天将。也不过如此。明尊仁慈,普渡众生,诸位,不若弃暗投明,奉我明尊,将来天地易主,也好谋个封妻荫子。” 右首那捧剑之人慢吞吞的踏上两步,轻轻道:“道长地晖明寸劲。果然了得。小人…愿领教道家神妙剑术。”他一说话,张中便立马知道,这人便是刚才以内力同他对答之人。 张中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人,笑道:“阁下身与剑合,显然是难得一见的剑术高手。贫道不攻剑术,阁下若欲领教剑术,何不去武当峨嵋?咱们还是各逞所能,斗个痛快吧!” 那人依旧慢吞吞的道:“也好,请指教。”“教”字音方落,寒光便起。张中仗着身法快绝,避开这夺命一剑,哈哈笑道:“好快的剑,只是想取贫道性命,还差了两分火候。” 那人低低叹一口气:“张道长轻功已然如此高妙。却不禁令人遐想贵教韦蝠王。轻功天下第一地无双风采。” 张中笑道:“老蝙蝠若来,你连他衣角都碰不到。” 那人手中剑寒光闪烁。显是非比寻常的宝剑,削刺劈砍,圈转自如,口中叹道:“此刻不是也未能伤到道长么?” 张中方要开口说话,却见那人手中剑寒光暴涨,数十朵剑花抖落开来,一点寒星在璀璨剑花中绽放开来,往张中胸口迅捷刺来。 这一剑突兀之极,换了与张中相若的高手势必大惊失色,躲闪不及,最轻也得重伤。但张中却仿佛成竹在胸,哈哈一笑,不闪不避。 那人见张中神态,心念数转,还未摸清楚张中此举为何,却见一个硕大布袋从天而降,落在那人头上。那柄长剑刺在布袋之上,却溜的滑开,那人闷哼一声,但见一个胖和尚哈哈大笑,倒提布袋,合十道:“无量寿佛,见过诸位施主。”余下十人都是又惊又怒,纷纷喝问,却碍于这两人手段,不敢上前一步。唯有中间那员蒙古万夫长沉吟不语,不发一言,微阖双目,似是在侧耳倾听什么。 张中摇头叹道:“你这浑厮又假冒和尚作甚?” 那和尚嘻嘻笑道:“说不得,说不得。老张,你不也是个假道士么?” 话音方落,便听得两声惨叫,三人仰天摔倒,栽落水中,溅起老大水花。 张中朗声道:“冷面,老蝙蝠从乐山把你给请来啦?” 一声冷哼传来,两枚暗器嗖地射出,攻向剩下地七人中间两人。那二人早就严阵以待,觑见暗器袭来,慌忙闪开,却浑然没有注意到背后早就各有一只拳头,澎湃拳劲汹涌而来,在经脉之中肆虐开来。 那两人“噗”地吐出大口鲜血,飞出老远,跌落水里,却见一个湿淋淋的身影爬上岸边,吼道:“他***,冷谦,你丫儿躲在哪里?” 话音未落,却见那员蒙古万夫长身影一晃,往后退了七八丈,闪身错入一棵大树后面,一掌轰然推出。 树后之人“咦”了一声,然不惧,轻飘飘拍出一掌,两人这一掌相碰,那员万夫长退后三步,而树后那人却是蹭蹭退出六七步,神色讶然,但听他冷冷道:“好掌力。” 那员万夫长颇为得意,哈哈笑道:“过奖,过奖。”他素来喜欢结交英雄好汉,对于身周诸人,除了被装入布袋的那位,其他地都是颇为瞧不上。此刻忽见这四人功夫强横奥妙,也不顾是否敌对,首先被起了敬佩之心。听得所敬佩的人物出口夸赞自己,纵然是汉语蹩脚,也是忍不住学着汉人的样,得意的谦逊两句。 一个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是密宗上三品境界的大手印。阁下与大轮寺索迦大师如何称呼?” ... 第九十七章 绝境(上) 正文第九十七章绝境(上) “十八罗汉阵”是少林寺传承千年的护寺大阵,为达摩老祖首创,千年来反复锤炼,已然全无破绽。纵武当派“真武七截阵”夺天地之造化,在此人力雕琢千年的大阵之前,是胜是负,还是两说。 此刻,少林寺的三位神僧正领着各自弟子布下这“十八罗汉阵”,在千军万马之中,轮转不休。 十八位僧人各持一根棍棒,便连空闻方丈也不顾掌门之尊,持着“降龙木”所制的禅杖,主大阵之心,而空智、空性与另两位圆字辈高手也各自占据副位,余下十三僧人以五人为尊,棍棒齐施,在乱军之中纵横捭阖。至于后来,这十八位僧人周身都涌起淡淡气流,凡有箭矢加身,皆被罡气卸去劲道,打在身上,也不过皮肉之伤。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这本是张三丰这等百年修为方能有的境界,但在“十八罗汉阵”的催动之下,阵势运转间气势达到顶峰,这十八位僧人,竟仿佛如金刚护体,罗汉附身,千军万马也不足已撼动其分毫。话虽如此,但毕竟这十八人心意不通,若有张三丰这般的绝顶高手以机巧之法扰乱其中一人心神,便足以破阵。但这千军万马之中,却是当者披靡。 少林棍法原是金刚伏魔手段,伤人而不杀人,慈悲佛法含纳其中,但这时候由少林僧使来。却是杀气凛然,周遭兵卒碰着即死。挨着即亡。 不远处各领弟子厮杀地崆峒五老、何氏夫妇、灭绝师太抬眼觑见,不由大是凛然,心道:“少林号称佛门圣地,竟也有这等杀伐狠厉的棍法。” 他们却不知隋末唐初之时,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少林入世地十三棍僧助唐太宗统一天下,期间杀伐岂会有少?这十三僧中,功夫最强。也是最为有名的和尚昙宗,见己果直之性,合杀伐惨烈之气于棍法之中,传承至今,融进“十八罗汉阵”中,立马平添五分杀气。阵法转至巅峰之处,气势也达至高。大阵随着主阵的三位神僧不断移动,惊起飞鸟阵阵,杀气腾腾,无论人马,被这股杀气一冲,都是悚然而惊。 即便是何太冲、灭绝师太等武功高强之士,也是暗暗心惊。林雷 空闻禅杖一扫,击中一名蒙兵,那人被他降龙木横扫中胸口,登时胸骨塌陷。毙命当场。灭绝师太让二十五名弟子布下“小五行剑阵”合成的“大五行剑阵”之后,拔剑而出,仗倚天剑绝世锋芒,在乱军之中冲进冲出,无人能是她剑下一合之敌。 何太冲夫妇则是与一干弟子布下“两仪三才剑阵”,紧紧守住门户,纵然乱军突起,烈马纵横,阵势聚散吞吐之间,也能保住无虞。虽有三四名弟子殒命。但也无暇顾及。 崆峒派弟子则较为吃力,“游龙步”是当年木灵子的绝学,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只是这几代崆峒没落,高手稀缺。连“七伤拳”古谱都被谢逊夺去。“游龙步”传承至今,精奥处已然失落了三四成。但饶是如此。崆峒五老躲闪之间,也能保住性命,只是无力护住门下弟子,是以崆峒伤了根本元气,非二十年时光不足已恢复。唯有武功较为精强的简捷等三四人,才勉强在蒙军冲锋之下苟延残喘下来。 这次武林大会,华山派的人却来得甚少,只高矮老者、鲜于通、白观、以及数名华山弟子。高矮老者功夫不算甚强,但双刀合并而成的“反两仪刀法”却是十分凌厉,纵高跃低,专砍人头。高老者杀得性起,也不顾门下弟子安危,高高跳起,口中怪叫连连,将身周十余蒙兵杀尽,引得远处小丘上的弓弩手瞄准了华山一派射来,除白观之外地数名弟子被攒射一番,登时殒命。 矮老者大喝一声:“师弟!住口!”高老者方才望见华山一派似乎只剩下自己和师兄还有白观三人,登时悲从中来,正要放声大哭,忽觉不对,开口问道:“师兄,掌门呢?” 矮老者扬手荡开一支羽箭,骂道:“你个厮货!掌门不见了踪影,门下弟子也死了个干干净净!你要我华山派武林除名么!” 高老者一刀砍翻一人,强辩道:“不是还有白……”见师兄怒目瞪来,登时低调杀敌。 白观一柄长剑使得绵绵密密,养吾剑法显然深得精要,他本修儒术,这等儒家剑术正合他本性,是自幼便练得极好的,而这时内力大进,浩然之气愈足,剑术自然而然上了一个台阶。此刻他不求伤敌,只求自保,蒙兵虽众,箭矢虽多,但也奈何不得他。 武当派由张翠山、赵爵爷两人护佑,门下弟子之中,却不见殷素素和张无忌踪影。三代弟子除了青书之外,正好三十五人,各成“真武七截阵”阵势,虽不甚精,但也多能保住性命。只是身上大多挂彩。鲜血横流,也支持不了多久。好在薛凌、南华三奇等人都时不时的搭手护佑,尚自无虞。 张翠山铁划银钩的“倚天屠龙功”在战阵之中似乎并无多大作用,但赵爵爷却不知在哪寻了一根棍棒,使了个“坐金銮”的架子,一杆棍棒东挑西打,将近身羽箭一一挑落,纵横间所向无敌。 太祖棍法乃是当年赵匡胤传下,据闻是玄门陈抟老祖亲自指点赵匡胤武功,而后这位黄袍加身的皇上在战阵之中不断磨练而成,可谓是千锤百炼,最适合战阵的功夫。 天下大法出玄门。一部《道德经》中,寥寥五千字,却多言兵家至理。太祖棍法融合道家、兵家之长,一股勇悍气势之外,尚有柔旋余力。这路棍法虽说招数简单,天下人人都会,但运气使劲、搬运内息之法,却只有赵家一脉单传。 张翠山看得大是心折,他十年来已然将一套“倚天屠龙功”吃透,回山月余,在武当藏书楼之中见得前人临摹秦相李斯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八个小篆之后,心中顿才生明悟,便将这八个字融入武学之中,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却始终不得要领,此刻见赵爵爷使出当年赵匡胤打遍大宋四百州无敌手的太祖棍法,心中感悟又深了一层。 他长啸一声,笔法一变,左手烂银虎头钩歪歪扭扭地一钩,正是小篆“受”字的第一笔。 这一钩之威,竟将奔马来势硬生生给阻住,接下来顺势由下往上一撩,竟将那名马上骑兵生生劈做两半。 赵爵爷好生骇然,继而放声长笑道:“好霸道的笔法!张老弟这招漂亮至极,当浮一大白!”解下腰间酒葫芦,咕噜噜一大口酒灌下,甩手便将葫芦抛给张翠山。张翠山豪气陡生,也是大灌一口酒,笑道:“权将胡虏血,当作玉琼浆!” 赵爵爷摇头道:“非也非也,胡虏鲜血脏污之极,岂能当作玉琼浆来喝?当是马尿才对!”棍棒一轮横扫,将数人击翻马下,疾点数下,将那些人一一点死。 中原一干武林人众,除了六大派中人,其余武林人士都是死绝,海沙派、巨鲸帮首脑都是战死当场,门下弟子想要托庇六大派门下,但人家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去管他们,黄鹤楼前千余人,此刻只剩下两百余人,在三千蒙古铁骑之下,且战且退,苦苦挣扎。 由于峨嵋派这次出山,带的都是内围女弟子,是以其余五大派为峨嵋派挡去大部分冲锋之势。武当派尤是卖力,皆因张翠山知师傅心意,若峨嵋派元气损伤,郭襄女侠传承不继,可是大大的罪过了。 忽听得峨嵋派掌门大弟子静玄一声惊呼,张翠山极目望去,但见前方一片树林,心中登时一喜,而后高高跃起,脚下踩住一名蒙古骑兵头颅,借力一跃,约莫纵了五六丈高,极目远眺之下,心神却陡然失守,胸口一片冰凉。 那片小树林之后,竟是汪洋大泽! 区区两百人众,如何能敌三千铁骑? 张翠山忽觉身后有锐利风声,但身在半空无从借力,却是躲闪不开,只得拼命一扭腰。 便听得“嗤啦”的血肉撕裂声音,张翠山大叫一声,从空中直直堕下,赵爵爷飞身纵起,将他接住,但见一支狼牙铁箭从他右肩穿过,那箭头乃是锯齿螺旋之状,斜斜从张翠山椎骨之旁掠过,赵爵爷一身冷汗:“只差半分,便是终生瘫痪的下场!” 第九十八章 绝境(下) 正文第九十八章绝境(下) 丐帮帮众遍布天下,有分舵三十六,下设堂口两百五十八,帮众数十万,无所不在。史火龙放出紧急讯号之后,流星火炮在天空绽放,这是灌江口巧匠风言子所做,持续在天空中耀明半刻有余,凡有丐帮弟子看到,定将在最短时间之内,通知附近分舵舵主引弟子来救。 史火龙这次只携带了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前来,六位八袋弟子,百余名弟子,皆是六袋以上。除却各大分舵舵主,各处堂口堂主,帮中精英弟子皆在此处。 史火龙精修“降龙十八掌”,虽是年久失传,但襄阳城破之后,也留了十二掌下来。他外号“金银掌”,意思便是一掌拍出,有裂金断银之力,掌力之强,当年洞庭湖对掌之后,号称天下第一。 但见他在乱军之中前后冲锋,一双肉掌所向无敌。而余下百余名六袋弟子结成丐帮“打狗大阵”,凡有军卒入阵,皆被乱棍打死。 北宋之时,丐帮声威极盛,“打狗大阵”与少林“十八罗汉阵”齐名,不知在辽宋交战之时大放了多少次异彩。但究竟丐帮没落,布阵的精要处失落甚多,威力也只余六成,但便是这仅仅六成,也能保住丐帮的这仅余一点基业,这些六袋弟子虽是被乱箭射伤极多,但却少有人殒命。 执法长老手持棍棒,占住阵心,口中“莲花落”唱出,百余名丐帮弟子合着他声音,一时之间声势倒也不弱。 传功长老则是和史火龙一道,刚猛掌力不住使出,但他内力绝不如史火龙那般强韧,也体会不到“刚中之柔,老阳生少阴”的高妙境界,出掌不留余地,内力不多时便告罄,他气喘吁吁。仗着轻功不弱,在箭雨刀山之中苟延残喘。 由于丐帮人数众多,叫花子脚底抹油的功夫了得,先行四散逃离,过了鹦鹉洲之后,却被蒙古朝廷埋伏在东方的一路兵马合围在一处小丘上。史火龙只得令帮众结成打狗大阵,在蒙军不断的冲锋放箭之中觑机放出“流星火炮”,企图招得附近三处分舵舵主领弟子来救。 传功长老正堪堪避开一支箭矢。却险些被一柄弯刀劈中背心,双手叉腰,运足丹田真力,破口大骂:“他***,蒙古鞑子骑兵厉害。但你们别得意!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声音传出老远。 忽听得一个清朗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长老英雄气概,若天下人都如您这般想,何愁蒙人不灭,元庭不亡?” 那边六大派中人都被蒙兵逼入小树林之中,好在林中草木横生,马匹施展不开,骑兵冲锋不得,而这处却对擅长轻功、功夫高强的六大派弟子大为有利。先前厮杀半个多时辰,中原武林死去七百余人。几乎人人带伤,而蒙兵却是伤亡加起来还不足五百,还有战力充足的两支千人队不住来回冲锋。 武当派弟子自张翠山被冷箭射成重伤之后,登时六神无主,群龙无首之下。登时被蒙兵冲锋破去两阵。三名弟子登时毙命,也伤了七八人。好在后来武当四侠纵马疾奔。杀透层层包围,但如此踹营不同于布阵拒敌,“真武七截阵”根本施展不开,莫声谷身中两箭,俞莲舟右臂被划开一条尺来长的口子,鲜血直流,便连宋远桥也是背部中刀。唯有张松溪略通行军布阵之道,趋吉避凶,才能完好无损。 张松溪几人一来,武当弟子登时有了主心骨,这位武当四侠在几位师兄师弟都受伤地危急情形之下,一肩挑起重担,当即组织武当弟子撤入林中,更和少林等其余五大派掌门先通声气,预备绝地反扑一场。各大派弟子利用蒙兵下马的时间,将各自独门暗器捏在手心,跃上高树,无暗器者则将兵刃倒持手上,蒙古兵一进林中,登时运劲抛出。 这一下以有心算无心,轮番暗器兵刃投掷下去,竟比蒙古兵的箭雨还要管用,只听得惨叫之声此起彼伏,登时杀了百多人。身后蒙兵惊疑不定,一时之间不敢再入林中。 张松溪见机不可失,忙令所有人下树,将蒙兵尸身上的暗器兵刃拾起,躲在树后。 事关生死,诸派也顾不得之前发生的嫌隙。各派掌门的默许之下,这群弟子好似猴子一般腾腾下树,仿佛训练有素的一群猢狲,聚集到武当派那处地方。 张松溪急匆匆地对其余几大派主心人物低声说道:“诸位掌门,你们先令弟子躲到大树后去。”又续道:“鞑子定然还以为我等还在树上,待会儿必然放箭,大家见箭矢发出,一定齐齐惨叫,教他们以为我等已然中箭身亡。等他们入林之后,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各大掌门当即各自与弟子分说,尚未说完,便听得破空锐响,蒙兵又开始了一轮箭雨。 只是这轮箭雨都自打在空处,偶尔有射向树下的箭矢,也被拨开。 这群正道中人都是齐声惨叫,拼命跺脚,便听得扑通扑通地声音合着惨叫之声此起彼伏,良久方歇。过得一时半刻,便又是箭雨袭来,这一次却是劲弩平平直射,各大派弟子躲在树后,基本能保无事,只是有两个昆仑派的倒霉鬼傻傻地站出来,被箭雨射成了筛子。 接下来又是几轮箭雨,张松溪为防蒙兵起疑,又招呼三四个武当弟子惨叫了几声。再一轮箭雨之后,便悄无声息了。 似乎等了很久,正道中人都是额间见汗,便听得谈笑声、脚步声、马蹄声纷纷响起。张松溪长出一口气,却丝毫不敢放松,手中长剑一紧,只待蒙兵入林,便大杀一番。 原来蒙古兵卒作战有个习惯,得胜之后,必将敌人尸体上地物资取下,再将对方首级砍下,好作充功之用。 这七八轮箭雨肆无忌惮的射出,可不同于在乱军之中瞄准着射。六大派弟子在乱军之中厮杀时,射箭的兵卒投鼠忌器,不敢攒射,只能请出军中百里挑一的神箭手亲自射箭杀人;但树林之中却大有不同,那林中无一人是自己人,也无需顾及什么,只要万箭齐发,任他武功通天,猝不及防之下,也得饮恨当场。 可孰料张松溪曾在北地呆过,通晓蒙兵作战之法,有三项是至为厉害地,首当其冲地便是万箭齐发;其次乃是骑兵冲锋;再次乃是军容整齐,杀气腾腾,往往还没交战,敌手便已心惊胆颤。 蒙古人人通晓骑射,是以射箭、驭马均是天下无双,成吉思汗兵锋所及,便是尊尚骑士精神的欧洲人也只得俯首称臣。当时张松溪便曾听得,成吉思汗攻城过程之中,最厉害的不是什么云梯火炮,而是那万箭齐发如蝗虫一般的箭雨倾泄而下,往往极难有人幸免。 当然,这里指的是杀伤人命而言。 若是毁灭建筑,火炮的威力,可远比箭矢厉害。 张松溪如何不知蒙兵不知不觉的潜至此处,能带马匹而不被发现便已极为不易,何况于携带重量级的火炮? 所以,在知道一干武林人士躲在树上之时,蒙兵不能接近林子放火,便只能射箭杀敌。张松溪这几个念头转的极快,飞快地拟定了对策,果是料事如神,少林、峨嵋、昆仑、崆峒、华山五派人士都是暗暗叹服。 但这也只不过缓兵之计,林子外头有两千七百的人马,若被逼出林子,对面乃是汪洋大泽,骑兵冲锋、万箭齐发之下,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果不其然,张松溪率领着各大派弟子大杀一通之后,约莫干掉两三百蒙兵,便被因愤怒而不住涌上的蒙兵逼出树林。 留下了几十具尸体之后,六大派中人都是神情悲愤,仿佛已知必死,他们都是沉默不语,只是握紧了手中兵刃,要在死之前大杀一番。 蒙兵的喊杀声虽是滔天覆地,但仿佛注意到敌人的肃杀氛围,渐渐地都是神情凛然,死了几十人之后,也不急着奔杀过去,只是不住围过来,顷刻间两千余人便围着这仅剩地一百多几乎人人带伤的中原武林精英。 尘烟散去,喧嚣不再,竟是一片寂静。 一个千夫长服饰地蒙人策马出来,高声吟唱着不知其意的歌儿,神情肃然。越来越多的蒙古兵合着曲调齐声歌唱,在江河之水不住拍击水岸的涛声之下,转折悠扬,空阔苍凉。 第九十九章 援军(求订阅) 岳阳城的某处角落里,极为奢靡的气息弥漫在这间房之中,四处散落香草薰叶,随意可见名花美人。 一个男子清澈的声音悠悠扬扬的响起:“哎呀哎呀,真是,人要衣冠呢…” 这个男子面目极是俊美,尤其是一双眼眸有如玉琉璃一般,光影折射间闪烁彩色辉芒。单容颜看起来,仿佛不过二十来岁,但却是一头白发,纯白如羽的披展开来,在后背束成一缕,极是柔顺,浑无杂质。 他此刻正站立在一面大铜镜前面,口中啧啧有声,彩眸中一片欣赏神色。但听他笑道:“天人化生,万物滋养。造化如此,当真神妙之极。”说着慢慢将手臂伸展开来。 身旁的美婢会意,忙将一件纯白的袍子取来与他披上。那白袍纯丝织作,一朵硕大的金丝牡丹纹在其上,嫣然绽放,恍若冷香摇动,合着纯白的底色,贵气之外,更显清雅。 男子懒懒的声音响起:“玉儿,到中书省梁大人处取他手谕,到户部领七两天蚕丝来。嗯…限你十天内赶回。” 身边一个美婢恭声应是,缓缓退去。又听这人悠悠一叹道:“儿,你刚从大都回来,太…咳,圣上最近可好?” 儿甜声道:“圣上龙体康健,好的很呢。您老人家自管逍遥就是了,还惦念着那个药罐子干嘛呀?” 男子听得这话,懒散神情一变,目光有若实质,缓缓转过身来,冷冷盯着儿。仿佛陡然间从春风和煦转为隆冬寒雪,儿哆哆嗦嗦的求饶道:“奴、奴婢知罪,您饶了奴婢吧。” 男子叹息一声,幽幽柔柔的道:“儿。你仗着我宠你,时常捞些好处什么的,也就罢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什么。”他右手摩挲着美人的头顶,伸指挑起一根发丝,不住把玩着,便听他续道:“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出言侮辱圣上。唉,我再宠你,也无法容忍这等大逆不道之罪……” 儿急得快要哭了,伸手拽住男子的白色长袍,轻轻摇动:“奴婢。奴婢知道错了。念在奴婢服侍您还算尽心尽力的……”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儿双目陡然失去神采,身子一软, 男子转身继续对着镜子痴照,幽幽叹道:“选一处风水宝地,取芍药花瓣八两,把她好好葬了。” 忽然想起点什么。他又说道:“给她家里送一百两纹银去。”身后一干美婢齐齐应命。 却听得一个戏谑声音传来:“老怪物,一个如花似玉地姑娘,就值那么点钱?啧啧,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臭美。”一众美婢听得这话,都是大惊失色,却是都听不出声音来处,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男子却是淡淡道:“如花似玉,自然以花下葬。你又懂个什么。你还是这么浮躁,想必这些年来。功夫也高不到哪去。” 那个戏谑声音再度响起:“哈哈,你老人家头发全白,面容较之当年还年轻了几岁,想来是功夫大成了?” 他这声话在别人听来倒没什么,但那俊美男子却听得身躯一震,喃喃道:“直之无前,神而明之。你的进步也不小啊…” 那个戏谑声音仿佛喟然:“及不上你就是了。” 俊美男子以手掩口,咯咯笑道:“我大了你二十一岁,五十年的神功修为,若是还胜不过你这点功力。那真要一头撞死了。” 那戏谑声音地主人很夸张的“啊”的怪叫道:“哎呀哎呀,十七年不见,你怎地还是这副恶心模样?早知道就不该打开你那封信。” 俊美男子大是嗔怒,却不好发作,胸口高低起伏。显是气得不轻。半晌才道:“你能找到这里,可是有消息了?” 那人笑道:“丫的。害老子跑了一趟大都,原来你在这里逍遥。嘿嘿,自然是有消息了。想知道么?” 俊美男子双目一亮,喜道:“当真?快把它交给我。” 那人戏谑笑道:“我可没那玩意。” 俊美男子皱眉道:“莫要拿我玩笑。以你功夫,岂会夺不到那宝贝。” 那人嘿嘿笑道:“你可只让我打探消息。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我探到那物事在……”最后几个字模糊不清,显是用上传声入密的上乘功夫,一干美婢只听得云里雾里,那俊美男子挥了挥手,皱眉道:“你们都下去吧。”众女躬身领命,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 隐在暗处那人发声仍然飘飘渺渺,却有如实质:“老怪物,你出手还是不出手。” 俊美男子叹道:“唉…这东西对圣上有多么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罢了罢了,我破例出手一次吧!” 那人哈哈大笑:“那东西对皇帝的重要性就和命根子对男人的重要性一般无二,难怪,难怪!我还以为你个老怪物食髓而知味,窝在这里坐观成败,是想让…” 俊美男子俊脸涨红,尖声喝道:“住嘴!” 那人嘿嘿笑道:“住嘴就住嘴。反正你也听不出我在何处,不怕你打我。” 俊美男子胸口不住起伏,良久方才平复下来,叹道:“唉,你领我去吧。呵呵,这一走,我那徒儿不知又要说些什么闲话了。” 那人默然不语,男子微有些急,问道:“怎么,还不走么?” 却听那人道:“看在你我交情,我破例帮你打探到那物事的下落。但具体位置,呵呵……” 俊美男子听他这话,登时会意,淡淡道:“你想要什么?” 那人缓缓吐出几个字:“我要…………”终是事关重大,后面几个字又归于一片模糊。 俊美男子听得他话,嘴角弯弯,含笑点头。 两道快捷无伦地身影嗖地掠过密林高宅,几乎瞬间便不见人影。但听得那戏谑声音又怪叫道:“老怪物,你慢点儿,慢点!” 六大派中的精英弟子,还有少数幸存的武林人士,静静的听着这群自来无恶不作的蒙古鞑子高声吟唱着的不知名的曲调。苍凉雄壮,悲怆恸人,几个三代弟子竟是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场中诸人都觉得心中好似忽然间被塞满,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明明是北地荒原苍凉豪阔的歌声,能一抒胸臆,却仿佛南朝水乡吴侬软语,让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等事换做从前,各大派掌门都会毫不犹豫的痛斥其非:“纵然身陷绝境,又岂能在敌人面前流泪示弱?”但此时他们自己也被气氛所感染,便是自来对蒙古鞑子深恶痛绝的灭绝师太,也是默默垂下手中倚天长剑。 雄壮的歌声渐趋低沉,这是来自黑山白水的祈祷之歌,自来有勇士亡故、英雄殒命时,部落里的老人们就会唱着这支曲子,为亡灵超度。 这位千夫长是个地道的蒙古汉子,虽然自幼在西藏学习密宗武功,但却是最为信奉冥冥中的黑山大神,这歌虽是为族人所作,但更为英雄而作。他此刻唱出来,一方面是为死去地弟兄们超度亡灵,另一方面,却是敌人虽然杀伤甚多,但他们宁死不降,奋战到最后的精神赢得了蒙军全体的敬重,因而高歌咏之,再杀不迟。 一曲完毕,那员千夫长正要一挥弯刀,示意全军冲锋,却听得一声如雷大喝:“住手!” 这名千夫长久居汉地,略通汉语,听得这话,手下不由顿了一顿,举目望去,但见沿着河岸,有几骑飞奔而来,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约莫七八百个叫花子。叫花子后面远远吊着千余骑兵,清一色的蒙军服饰。 千夫长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会出现这等状况。但见领头一骑是一个瘦削和尚,定睛细瞧过去,但见和尚马匹上横放着一人,赫然便是这三军之主,万夫长燕赤尔! 随着马匹越奔越近,千夫长发现燕赤尔神情萎靡,显是受了重伤,他犹豫着将手中弯刀放下,周边蒙兵也纷纷发觉有异,转头望去,见主帅遭擒,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张松溪见机不可失,吩咐好一批人照顾伤者之后,大吼一声:“大家随我冲呀!”拔出手中长剑,向前冲杀而去。 第一百章 生息(上) 张松溪先前早吩咐诸派高手,挑千夫长、百夫长、乃至于十夫长等服饰的军官下手,只消擒住这些人,蒙军便是真真正正的群龙无首。 这支彪军总共有三个千夫长,三十个百夫长,三百个十夫长,虽然阵亡许多,但也余下很多,中原武林人士仓促之间虽然不能互通声气,但陡然动手,还是很默契的没有发生太大冲突。 随着张松溪一声令下,各派高手四散开来,各奔目标。那些百夫长、十夫长不过是寻常武夫,哪里抗得住武林高手的攻击,登时有十余个军官受制。 而张松溪自己奔向一位千夫长,霍地一掌劈出,那千夫长竟是然不惧,也是一掌迎来,掌心泛着朱红之色,两人手掌一对,发出“砰”的巨响。 那千夫长座下坐骑哀鸣一声,倒地死去,那员千夫长倒纵出去,一掌劈翻一个昆仑弟子,咳咳两声,又揉身上前,和张松溪斗在一处。 张松溪越斗越惊,这名千夫长的功夫竟是极为不弱,使得是密宗上乘功夫,若自己全盛时候,二十招之内取他性命倒也不难。但他在乱军中打斗良久,虽是没受什么伤,但也内力大耗,武当功夫乃是内家一路,内力一损,威力则减,此刻他虽占了上风,但要短时间取胜,却是不易。 但见灭绝师太也空手和一名千夫长斗在一起,使得是“四象掌”的精妙功夫,隐隐压制住那千夫长,但也基于内力损耗缘故,短时间内取胜不得。但另一员千夫长却被空闻、空智联手擒下,丢在一旁。空性因为作战太过奋不顾身,受伤数处,留在一旁休息。 空智和空闻对视一眼,低呼佛号。各自纵身上前,分别上前助张松溪、灭绝斗那两名千夫长。不出数招,登时将那两人擒住。 张松溪大喝一声:“住手!”宛若雷霆一般的声音蔓延开来,远处奔过来那个瘦削和尚身边一个高大汉子哈哈大笑道:“张四侠好功夫!”赫然便是丐帮帮主史火龙,张松溪瞧见是他,当即遥遥拱手还礼。但见史火龙、传功长老、执法长老旁边几匹马上各自和尚道士服饰,他心中纳闷,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一个胖和尚气运丹田。叽里呱啦地朗声说了几句,蒙兵听得他话,登时纷纷罢手。这两个和尚。自然便是五散人中的彭和尚和说不得了。 张松溪呼了一口气,收拢各派弟子,点明数目之后,不由又是一阵凄凉。武当弟子此次阵亡六人。几乎人人带伤。昆仑此来三十七人,现在却只剩下十一人,而崆峒、华山除了几个紧要人物,几乎全军覆没,倒是少林和峨嵋,实力保存的最为完整,峨嵋派是因为都是女子,其余五大派有意护着,而少林却是因为“十八罗汉阵”神妙无方。防御惊人,只有在阵外的三个僧人死去,其余包括少林三神僧在内的十八人以及沈振鸿却只是带伤,而无性命之虞。而非六大派之人,只有少数武功高强的存活下来。诸如薛凌、柳大侠等人。南华三奇中的老二却是阵亡了,余下两人也是身受重伤。 彭和尚翻身下马。正要说话,却忽闻惊戈铁马,一堆叫花子身后吊着地那千余骑兵不知怎地杀气腾腾地冲来,五散人对望一眼,大惊失色,说不得轻喝一声,将燕赤尔百来斤的身子提起,腾的跃起,站在一匹马上,将燕赤尔高高举起。但听得他叽哩咕噜的大说一通,声音遥遥传开,并不被马蹄声埋没,显然内力极为高深。 但他这番言语仿佛压根没起到丝毫作用,说不得目瞪口呆,喝道:“大家快穿过林中!往西边逃!” 趁着在原地同样不知所措的两千蒙兵发愣之际,剩下的百多中原武林精英蹭的穿过重重包围, 不过半刻时光,那七八百丐帮弟子便被千余骑兵冲的散了,好在史火龙等首脑人物都有马骑,方不致落入乱军之中。 这些丐帮弟子都不过一二袋的低辈弟子,如何能抵挡如狼似虎地蒙古军队?登时被杀的落花流水。 这条道路一边乃是大河,一边乃是树林,蒙古骑兵夹在中间过道之上,尚算是一马平川,不多时便迫近此处。 但听得不远处一声阴恻恻的笑声响起:“五行旗众听令,布天地玄黄大阵”但见这新增地三千骑兵生力军阵中。黄土搅起,尘烟弥漫,隐隐可见乱刃长刀。也不知蒙军有多少被这刀刃斩成三四截。 大河处一条水柱涌起,翻起老大浪花,铺天盖地的涌向岸边,但见水珠乱迸,溅在正在冲锋的将士头脸手足之上。 而林中高大树木蓦地倒下,嗖的窜到阵中,也不知砸死多少蒙兵,巨木横转一圈,竟莫名其妙噌噌噌地冒起火来。 这天地玄黄大阵,乃是五行旗压箱底地手段,号称此阵一布,一切复归混沌,而天地玄黄演化万物,生灭存亡,尽在布阵者一念之间。这阵原须三万五千精兵方能布成,但明教流传千年,才智之士甚多,将它改成缩小版的,便有了如今五行旗五百人布成之阵。 韦一笑主阵心,看着五位掌旗使各司其职,尽心尽力,心中忍不住喟叹:“若是教主失踪之后,我明教能上下一心,有光明二使和四大法王五散人齐布的光明圣火阵以及这五行旗的天地玄黄大阵为辅,何愁天下不定,宇内不安?” 这大阵缓缓运转,横亘在骑兵冲锋道路之上,直撄其锋芒,宛如一个巨大磨盘,缓缓将来兵向不住滚动的黄豆一般碾成豆浆,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这一千骑兵竟已伤亡大半。 这边两千下了马的悍卒见得同胞被屠戮成这个样子,纷纷拔刀前冲,但这“天地玄黄大阵”本就是明教先人从战阵之中演化出来的神妙阵法,此刻虽是缩小版。但从这五百五行旗精英身上也能略窥到当年的大阵是何等厉害。据闻北宋末年,明教教主方腊在江南起义,水泊梁山一百单八位勇将奉命剿匪,五万精兵都破不得这个大阵,前前后后来回五次破阵,便有一十二位是折在这阵法之中。若非那宋公明偶然间得天书三卷,兵法韬略皆藏其中,得了破阵之法,方才大败方腊。 蒙古兵锋虽然锐利。但也只是骑兵厉害,步卒作战虽然勇悍,但也及不上当年的梁山精兵。这五百人地“天地玄黄大阵”运转开来,两边同使,将进入阵中的兵马碾作虚无。 但人力有时而穷,毕竟体力有个限度。杀人杀的多了。也会手软,五行旗中早有人不住,步法乱调,一不小心踏出阵外,便被蜂拥而来地蒙兵乱刀分尸。 锐金旗掌旗使庄铮高声叫道:“韦蝠王!撤是不撤?” 韦一笑牙一咬,喝道:“他***!蒙古鞑子和咱们势不两立,妈地,还剩一千多头,干了再撤!” 唐洋立在水面波涛之上。一晃一晃,好不威风,却是他旗下弟子在水中用肩背顶着他。听得韦一笑这般说,他也是哈哈大笑道:“韦蝠王好豪气!且看我洪水旗手段!”抬手引起一道水柱,收入袖中。从另一只袖口吐出。往步卒人群中洒去。 他这手功夫看似光明正大,潇潇洒洒。实则却是淬毒过程,他衣服材质特殊,左袖连至右袖地衣襟之中暗藏夹缝,夹缝壁上涂满厉害毒质。与人肌肤相触,初时倒不觉什么,一时三刻之后,却是越来越痒,而后由痒化痛,只要有人忍不住去抓那么一两下弄破了皮,半刻钟不到便会化作一滩血水。 洪水旗自来以玩水和用毒闻名天下,唐洋身为掌旗使,在大江之上,便是他的天下。 各派弟子见生力军陡然出现,士气大振,一股脑地冲回去,从后方掩杀而至,两方夹攻,登时大为轻松,何太冲久居昆仑,一眼飘到阵心韦一笑青色身影,脱口惊呼道:“青翼蝠王韦一笑! 灭绝师太目光一凝,喝道:“这是明教中人?” 厚土旗掌旗使颜垣从土里冒出个脑袋,嘿嘿笑道:“正是我五行旗的天地玄黄大阵”说完之后又缩进土里,也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灭绝师太愕然半晌,按剑凝立,蓦地嗔目大喝一声:“明教又如何?蒙古鞑子才是我汉人死敌!”仗剑一路杀了进去,当者披靡。 这一番杀了约莫半个时辰,仗五行旗大阵之助,将这约莫四千兵马杀了个片甲不留。张松溪砍死最后一个蒙兵,见诸大掌门都是定定的盯着明教残余的五行旗众。 这一番五行旗损伤不可谓不重,五百人马折了大半,毕竟五百对四千,相当于以一敌八,虽然占尽地利,但却仍免不了伤亡。此刻仅剩地两百多明教教众和百多正道精英默然对视,气氛极是诡异。 韦一笑冷笑道:“莫以为我等是来救援尔等,明教中人自来与蒙古鞑子作对,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天下何人能拦?哈哈,孩儿们,咱们走!”明教教众听他说的豪气,齐齐喝一声,便见淡淡青影闪过,五行旗掌旗使都各自冷哼一声,领着各自旗众穿林过丘,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他们也知此时五行旗旗众都是极为疲惫,若是和正道中人斗起来,必然两败俱伤,虽然可以将三代弟子斩杀殆尽,但自己这边高手不多,势必逃了各派掌门,是以韦一笑当机立断,立马撤退。 张松溪等人对视一眼,都是默然不语。灭绝师太手中倚天剑握紧,凝立半晌,到底还是没有追出。 史火龙蓦地惊道:“几位恩公呢?怎地不见了?” 何太冲忍不住道:“史兄,那几个和尚道士救了你?” 史火龙一怔,道:“没错,他们挟持那万夫长,救了在下。”何太冲叹息一声:“那是明教的五散人啊!” 史火龙默然半晌,闭口不言。各派掌门都是缓缓收束弟子,分出人手照顾伤者,往近处地汉水渡口走去。 一路上都是沉默不语,气氛极是压抑。南华三奇性子孤高。收了老二的尸体,向张松溪一抱拳,便独自飘然而去。 走了约莫一炷香左右,渐渐树木稀少,到得一处谷地,张松溪抬手一指,笑道:“不远处便是汉水渡口了。” 他此话方落,忽有得得响声传入众人耳中,张松溪心头一动。忙将头俯下,以耳贴地,但听得轰隆隆的响声不住传来。他惊叫道:“鞑子骑兵又来了!” 他话音方落,众人回头去看,但见四五里外,密密麻麻的人马轰隆隆地冲锋而来。空闻空智对视一眼。齐喧佛号。灭绝师太跺足道:“恨甚!恨甚!”昆仑地何氏夫妇叹口气。紧了紧手中长剑。武当诸侠却是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含笑点头。意是能与诸位兄弟战死沙场之上,也不枉男儿一生了! 四五里距离顷刻便至,这约莫三千骑兵停在诸派人士前方十丈,一马当先跃出,却是一个高大黑脸汉子,便听他朗声道:“少林、峨嵋、昆仑、华山、崆峒五派中人,弃械不杀!武当派地败类上前受死!” 张松溪昂然上前,喝道:“武当张松溪在此。阁下有何见教。” 那黑脸汉子冷笑道:“击伤我师弟的,有你一员?” 张松溪一怔,哈哈笑道:“汉奸人人可杀,阁下汉话如此流利,却甘为汉奸。莫说你师弟。便是你自己,我也得杀你以祭阁下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这话一出。正道弟子都是齐声喝彩,那黑脸汉子脸上腾上一股青气,喝道:“贼子受死。”飘身下马,一掌拍出,寒气凛冽。 张松溪恍然大悟,叫道:“你是那人的师兄!”这人所使掌力赫然便是玄冥神掌,正是鹿杖客。张松溪不敢硬接他掌力,闪身避过,正要拟招出手,便听得一个娇脆童音响起:“鹿先生,住手!” 鹿杖客一怔,悻悻罢手,极为干脆利落的退回阵中。 便听得那个娇脆童音又道:“博尔忽先生,你去跟他们说,只要他们投降,我们一律不杀。” 场上原本寂静,她又是清脆童音,这声自然被人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戴斗笠蒙面纱的汉子犹疑一会,策马上前,正要发话,便已听得正派中人都是纷纷喝骂:“要我们投降蒙古鞑子?绝无可能!” 张松溪极为冷静,早已看出这个发声的小女童乃是至关重要的人,侧耳凝神听她发声,便知具体位置,原来是在鹿杖客马后地一名扛旗兵士身后,他只待出手抢攻,但却忌惮鹿杖客“玄冥神掌”,迟迟不敢发动。 那博尔忽以手抚喉,沉声说道:“各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这千军万马之下,一切也只能化为齑粉。古有孟明视为晋虏而险求还,诸位何不先屈身此处,再图后策?” 他这话一出,倒仿佛是在为六大派考虑,但凡有所思量者,又如何不明白他地心思? 灭绝师太断然回道:“绝无可能!要打便打,少来废话!”沈振鸿久不说话,此刻也是忍不住喝道:“小义可舍,大节不失!我等宁愿死战,绝不投降!” 其他人也是群情激愤,纷纷叫骂。 博尔忽摇摇头,方要说话,却听得鹿杖客惊呼一声,左掌一横,霍地拍出,丝丝缕缕的寒气隐然可见于空中。这一掌迅捷猛厉,兼而有之,却砰的打在空处,鹿杖客心头一跳,忙击出右掌,来人和他对了一掌,但听得“啵”地一声大响,一道淡淡青影飘飘忽忽地退后数丈,一个后空翻落在大军围住的中原武林人士旁边,手中已然提了一个娇娇怯怯,扎着羊角辫,约莫七八岁地小女孩儿。 ... 第一百零一章 生息(中) 正文第一百零一章生息(中) 来人正是武当三代弟子之首,宋青书。 他手中提着的那女孩儿粉雕玉琢,眉目如画,好似一个瓷娃娃一般,一看便知是个美人胚子。虽被人所擒,也不过七八岁年纪,但却丝毫不见慌乱,嘴角仍是笑意盈盈。一颦一笑之间,仿佛就要倾倒众生。 一个蒙兵服饰的人蓦地越众而出,飞奔过来,手中还抱了一人,口中哭道:“五哥,你、你还好么?” 张翠山听得这话,虚弱的撑起身子,见妻儿都自平安,当真是喜乐无穷,将他们紧紧搂在怀中,半晌说不出话。 宋远桥抬眼望的来人,再不顾背上刀伤,几步上前,一把攥住来人双手,微微颤抖。这一代大侠的眼中,竟是隐有泪光。 青书心中感动,翻身拜倒:“爹爹…让您担忧了。” 宋远桥颤巍巍的扶起儿子,含泪笑道:“你、你很好,总算平安无事了。”他自不见了儿子踪迹后,便一直担心他安危,直到此刻,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 其实天下父母都是如此,哪有不爱儿女的?纵然平常故作严肃,不苟言笑,但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的儿女。 父子二人还未叙几句话,却听得鹿杖客惊叫道:“你、你快放下…”他对掌之后觉得十分讶异,自己平安无事,对手也仿佛浑然无恙,这是生平所未有之奇境。要知他的“玄冥神掌”自来便无所谓的“平手”之局,要么就是敌人被他一掌击伤,要么就是自己内力比不过敌手,掌力被对手逼回,落得重伤而回。 是以他这一掌对完,见对手浑然无事,大感错愕,又见身旁那个小小人儿倏忽不见,抬眼望去。只骇了个魂飞魄散。 小丫头被青书提在手中,非但不害怕,反而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很好奇的看着这位隐匿军中只求制胜一击的少年,嘴角弯弯的划过优美的弧线。 但青书却知道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儿,蒙古的绍敏郡主,虽然此时仍然年幼,但却是一等一地狠辣角色,刚刚他隐匿蒙军之中,听得这小女孩镇定如恒的安排鹿杖客持汝阳王令牌前往前方吊着丐帮弟子和五散人的千余骑兵中传话。说了这样一段话:“燕赤尔被敌人抓住。也没必要活下去了。鹿先生,你去传令说燕赤尔好好的和我在一起,那个被抓住的不过是假冒的而已,让他们全军冲锋。明教的反贼还没出现。他们这一冲锋,说不定就能将他们引出来了。我们再掩杀而上,不愁明教不亡、武林不灭。” 青书听得胆战心惊,原来事先围攻中原武林的六千兵马都是燕赤尔的嫡亲部队。燕赤尔被挟持。他们为保主帅性命,必然不敢再战。而这小丫头的传令却是让那千余人去送死。也让燕赤尔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对自己人尚且如此狠毒,何况是敌人? 青书见父亲脚步虚浮,脸色惨白,不由大感奇怪,抽出手来正欲回那鹿杖客话,却见手上一片鲜红,当即知道父亲被人砍得重伤。 他胸口一股无名烈火上冲。就欲发作。但他也知道砍伤父亲地蒙兵只怕多半已死在战阵之中了,这股怒火只得对着手中七八岁的小丫头倾泄而出,他冷冷道:“绍敏郡主?” 小丫头自小学习汉话,听他说话,嘻嘻笑道:“你怎地知道我是绍敏郡主?你能从鹿先生手上把我抢过来。武功很厉害呢。” 青书淡淡道:“是么?”右手运劲。陡然间将她高高提起,他大喝道:“鹿杖客!还有那劳什子博尔忽!你们退兵不退?” 鹿杖客左右为难。望了望旁边戴着斗笠沉吟不语的博尔忽,很艰难的扼制住开口地冲动。 博尔忽蓦地低声在鹿杖客耳边说了些什么。鹿杖客当即定了定神,朗声道:“你先将郡主放回,我等自然退兵,放尔等离开。” 张松溪冷笑道:“哪有这等便宜事?你们先退兵,我们再将这丫头放回。”鹿杖客慢悠悠的摇头道:“郡主千金之体,你们若不放她,我们又怎敢退兵?还是快将郡主放…”回字还没出口,却听得青书不耐烦道:“你退不退兵?“ 鹿杖客道:“你们先放郡主回来。我大蒙古帝国自来……” 青书冷笑道:“狗屁!我再问一遍,你退不退兵?” 鹿杖客愕然半晌,不知如何答话,但见青书冷笑两声,左手按剑,一吐内力,鞘中神剑被他内力激的飞出三尺来高,堪堪掠过他右手提着的小丫头垂落在背地长发,割下三寸来长地发丝。 赵敏依旧嘻嘻笑地看着青书,各派人士都是暗道:“这小姑娘不是吓傻了吧?唉,这也是无法之法,若不挟持她,只怕是难以生天。” 鹿杖客只骇的魂飞魄散,忙道:“退兵,我们退兵。”扭头喝道:“瞎站着做什么,还不闪开?” 众将士听他这话,方要纷纷后撤,忽听得一个仿佛清澈见底的声音咯咯笑道:“汝阳王的小丫头也长这么大了。” 话音未落,青书便觉眼前一花,右手陡然一轻,显然绍敏郡主已被夺去,又觉一股恶风扑面而来,忙伸出左掌一架,便听得“啵”的一声大响,青书口中狂喷鲜血,宛如一只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宋远桥见儿子受伤,大喝一声,一掌推上前去。但听得来人嘿嘿冷笑,也是一掌迎上,这一掌却是用上柔力,宋远桥身不由己,倒飞三丈,嘴角溢血,却没有倒下,但背上创口破裂,鲜血陡然迸出,张松溪连忙赶上,往他伤口上敷药。 却听那人笑道:“老子到底比儿子功力深厚些,但也没高明到何处。看来张三丰那老道士也不过浪得虚名。武当一派,也不过土鸡瓦狗而已。”他身子站定。众人都是看得清楚,便见这人一身丝质白袍,纹着一朵硕大金丝牡丹,面目俊秀非凡,尤其是一双眸子,宛若彩色琉璃,妖异之极。 他此来先声夺人,先轻轻松松一掌击飞青书,再一掌打败武当大侠宋远桥,武功之强。简直骇人听闻。 青书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心中尽是骇然,他自出道以来,除了被鹿杖客偷袭的那掌。从未在人手上吃过这等大亏,一掌便使得他五脏六腑皆尽受创。来人功力之高,只怕当世唯有张三丰能压得住他。 那人定定看着青书,微微皱眉道:“这么个俊秀童儿。可惜了。可惜了。” 博尔忽大是讶异,看着那人彩眸白发、金丝牡丹,心道:“皇上不是下旨让他终生不得离开八百里洞庭么?莫非不是他?那还有谁有这等如妖怪一般强悍的功夫?”但见那人彩眸中神光流转,四处望了一圈,轻轻叹一口气,转头对小赵敏说道:“小姑娘,你爹给你取名叫什么?” 赵敏虽然年纪小,但目光却极是老辣,早看出这白发彩眸的男子技压当场。无人能敌,当即脆生生地道:“我叫敏敏特穆尔!叔叔,你长得好好看啊。” 那人失笑道:“叔叔?我做你爷爷都做得啦!不过…你还是叫我哥哥好些…哈哈,你爹爹过得可好?” 博尔忽听得这话,心下再无怀疑。也再无忧虑:“此人一到。非张三丰亲至不能败。初时还怕各大派掌门仗着武功高强逃脱,这时候却不用担心了。哈哈。老天当真待我不薄!我数十年谋划,今日终将实现!” 小赵敏将小嘴一撅,仿佛撒娇也似地嗔道:“他过得一点都不好!每天都为一些琐事心烦,今天明教教众在江西起义,明天枢密使又遭六大派高手刺杀,烦都烦死了,他今年才四十岁,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就快跟叔…哥哥你一样了。这样虽说好看,但,但也只适用于哥哥你,我爹爹那副样子,还是黑头发好看些。”她有求于人,口里便仿佛抹了蜜一般甜腻。她不知道这位白发彩眸地英俊男子到底多大,但听他自矜年高,又仿佛喜欢别人说他年轻,当即投其所好,这几声哥哥把白发男子叫得心中舒适无比。 但见白发男子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咯咯笑道:“你这张嘴呀,当真是抹了蜜糖一样呢。你爹爹高鼻深目、满脸虬须的,哪里得了白这一字的清雅?不过哥哥这头发呀,可不是烦白的。”顿了一顿,目光陡然悠远起来,叹道:“呵呵,谁说不是呢?日日忧来忧去地,头发也就自然而然地白了。” 赵敏不知他心中所想,不敢轻易接话,只是轻轻摇着那人袖子。 他两人说话说的并不大声,但各派掌门都是内力深湛之辈,虽是摸不准白发男子地具体年纪,但见赵敏几句话将这绝世高手哄的开开心心,心中都是大凛:“这小姑娘以后一定是个厉害角色!” 灭绝师太见这两人仿佛旁若无人的唠着家常,心中大怒,她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仗剑喝道:“要打便打,嗦什么!” 那人将目光收回,深深的看了一眼灭绝,却不理她,只对着小丫头含笑道:“那…爷爷帮你把这帮人给杀了,可好?” 赵敏摇头道:“才不要呢,他们可都有好大的用处,爹爹说把他们给活捉了最好了。” 那人点点头道:“甚好,甚好。” 话音未落,身形已然不见,却听灭绝师太惊呼一声,但听得破空尖啸之声,接着“砰”的一声大响,灭绝师太连退七八步,险些一跤栽倒。 丁敏君上前扶住师傅,几个徒弟围上来急声问道:“师傅,您、您没事吧?” 灭绝师太调息半晌,只觉经脉畅通无阻,五脏六腑浑无伤势。但听得那人把玩着手中倚天长剑,慢悠悠地道:“佛光普照地掌力,以倚天神剑使出的峨嵋剑法…啧啧,灭绝是么?你和你师傅风陵差得还真的不是一般的远。” 灭绝师太见他面容不过二三十岁,但却一头白发,也拿捏不准他地真实年纪。听他言及师尊,隐赞自己师傅功夫了得。不好接话,当即哼一声。将头扭过去。 那人叹道:“看在风陵的面子上,也不多难为你门人弟子了。你们乖乖的束手就擒,随大军走吧。这柄剑么,我也不欺负小辈,你自己看好了。”手中倚天剑一抛,灭绝师太伸手接住,冷哼道:“绝无可能,峨嵋弟子定然死战到底。”语气不知不觉间已然弱了许多。 那人随意笑笑,灭绝师太蓦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白发男子叹口气,扭过头去。却不理她。 灭绝师太见他不答话,显然有意削自己颜面,冷哼一声,到底不敢再上前过招。 白发男子牵着小赵敏的手。淡淡往少林派那堆人望去,见少林派十九人都是气凝双掌,严阵以待,不由失笑道:“你们是北少林还是南少林?”说完这话。他一拍脑袋。笑道:“是了,前一甲子是南少林入世,这一甲子轮到北少林啦。十八罗汉阵不是向来由三堂弟子执阵么?怎么十八僧外,又多了一个俗家弟子?” 沈振鸿昂然道:“南少林天林禅师坐下弟子沈振鸿,见过高贤了。” 那人“咦”了一声,仔细打量沈振鸿一眼,摇头道:“不行不行,凭你这副倒霉相貌就看得出来,你绝非机变之人。又怎能出得避世不出地南少林大门?若要冒充南少林弟子,可是要有些本事才行。那位武当地宋少侠是极为出色的年轻俊彦,人家机变之处,你多学着些,倒没坏处。” 沈振鸿冷哼道:“你若不信。尽管来试。”那人眉头一皱。足下微动,身子便已欺近沈振鸿身边。速度之快,简直骇人听闻。他很是随意的慢悠悠推出一掌,沈振鸿知他功力绝高,但他性子倔强,乃是认死理的人,绝不肯在异族面前现出软弱之态,当即运足十成内力,“般若掌”轰然推出。 那人和他掌力一触,啧啧有声:“果然是正宗的般若掌…修为倒也不弱…”说到此处,蓦听他尖声叫道:“易筋经!你竟然会易筋经!” 两人倏忽分开,那人神色数变,往身后瞧了瞧,蓦地叹道:“你去吧,我不为难你。” 沈振鸿不明白为何这白发男子突然这般说,但南北少林互通声气,他早决定和北少林一干僧众同生死共患难,当即慨然道:“沈某誓与中原武林共存亡!” 那白发男子先是眉头一皱,继而嘴角含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了。”再不看他,又将头转向华山一派,仔仔细细看了看余下的两三只大小猫,彩眸中露出失望神色,叹道:“自凌某人后,华山派再无高手啦…” 华山派上代掌门正是姓凌,高矮老者听他这话,都是神色黯然。 白发男子又将目光移至昆仑派处,何太冲紧了紧手中长剑,方欲抢先出招,却听白发男子叹道:“当年技浅,无幸得见昆仑三圣一面,如今艺成,却是寂寥不已。张三丰啊张三丰,你我之间,迟早要有一会。” 张松溪脸色铁青,提剑跨上一步,冷道:“我师尊名讳,岂是你这等人能叫?” 白发男子抿嘴笑道:“怎么,你想与我斗么?”却见青书将张松溪扯过一旁,低声说了几句,张松溪犹疑一会,终是退下。 白发男子又将目光转到少林派一堆人身上,笑道:“十八罗汉阵,我倒想斗上一斗,你们布好阵,让我来破破看。” 空闻口宣佛号,合十道:“敢不从命。”中原武林勾心斗角虽然随处可见,但在对待异族的问题上,都是一致统一的。空闻身为少林方丈,在千军万马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能堕了少林千百年来的赫赫威风? 空智将沈振鸿一把拉过,郑重其事地说道:“沈师弟,我空性师弟伤重,你权且替他上场。”说着将“十八罗汉阵”要诀低低在他耳边说了一遍。 张松溪暗赞空智高明,这一手玩地一箭双雕,要知空性武功虽强,但却机变不足,沈振鸿与空性相较却是强了一些,何况一路来沈振鸿没受什么伤,空性却是被人砍伤数处。 而方才从沈振鸿与白发彩眸男子的对话中,又能看出蛛丝马迹,显然白发男子不愿伤沈振鸿,拉他上场,最不济也能挡去白发男子一些攻势。 空出老大场地,博尔忽忽觉不妥,但俄顷便被压下,他心道:“他既然来了,便由他胡闹一番也罢。我若出声阻止,不是自讨苦吃么?皇上虽然说是下了明令软禁他,但…依他的功夫,天下谁又能禁的住?闷地慌了出来溜溜,也就让他尽兴吧!” 白发男子见空智拉上沈振鸿上场,眉头微皱,微一拂袖,倒也没说什么话。空智拉着沈振鸿耳语了老半晌,他用地是传音入密的高声功夫,即便以白发男子武功之高,也是听之不清。空智传授沈振鸿要诀完毕,笑道:“沈师弟,铜人巷地罗汉阵,你闯过了么?” 沈振鸿摇头道:“木人巷地倒是打过了。铜人巷还力有未逮。” 空智笑道:“此后便不难啦。” 沈振鸿默想一会,也是笑道:“多谢师兄传授了!”蓦地又是神色一黯,空智知他心事,也知这白发男子实乃平生未有地大敌,即便是山后的三位师叔,单打独斗只怕也绝非他敌手。自己这一行人,难能逃出啦。 三军听令,往后撤了二十丈路,空处老大一片地,十八罗汉各执棍棒,站定方位。 鹿杖客以及一干王府招罗的武林高手,都是各自紧盯着余下武林人士,只待他们一有逃走动向,便立刻出手阻拦。 空闻蓦地扬声道:“施主,请来破阵。” 白发男子笑笑,将赵敏抱起,交到鹿杖客手中,笑道:“好好看紧了。一时三刻之后,我还要和小姑娘好好说话哩。”身子一晃,当即入阵。 那边厢噼里啪啦的打架破阵,这边厢青书已然腰间空空,独孤利剑在一脸喜色的灭绝师太手中。灭绝师太将手中两柄神剑拔出鞘来,仔细比较,脸上喜色愈浓。 青书轻轻退后几步,将一方衣角撕下,转过身去,背对着所有人,似乎从怀中掏出什么,三两下捣鼓完后,将那方衣角塞进张翠山胸口衣领内。 他说了一句让张翠山三月之后才弄明白的话:“五叔,三个月后会有人上武当山来找你拜师,你将来武功大进,倒有三成是靠他得来,可得好好将一身功夫教给他做为报恩之用。哈哈。” 第一百零二章 生息(下) 正文第一百零二章生息(下) 白发男子在阵中如穿花蝴蝶一般四处游走,但这“十八罗汉阵”委实厉害无比,纵然几乎人人带伤,但也绝非一时三刻可破。 白发男子啧啧叹道:“三十年前南北少林交接之时,渡字辈还有几个可以入眼的人物,如今…唉,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手上却丝毫不停,见招拆招,身形漫如行云流水,让人无从捉摸。 顷刻间就和十八个人各自过了一招,白发男子叹道:“当年南少林入世之时,十八罗汉阵中武功最低的一位,也有你们方丈的水准,没落啦,没落啦!”话虽这么说,但他手上仍是不停,出招愈来愈快,渐渐竟是无人能看清他身在何处。 布阵的十八人都觉得眼花缭乱,仿佛身陷阵中的乃是自己,而非敌人,眼见大阵便要被击破,空智大喝道:“魔由心生起,当作伏魔印。不闻不见,闭尽六识,以神御敌!” 众人听他此言,都是有悟于心,索性将双目一闭,脚下步法不变,手中仍然出招。空闻、空智以及三堂弟子平日里都演练熟了的,而沈振鸿悟性非凡,虽有小小不适,但也能勉强应付自如。 白发男子笑道:“这位大师的悟性倒是不错。唔,再给你十年时光,成就如何,倒也尚未可知。”他身处重围之中,尚自好整以暇的对诸僧武艺品评一番,这份风采气度,便是六大派掌门看了,也是暗暗心折。 这边打斗正疾。青书却是在和父亲还有几位师叔唠着些家常,宋远桥等人随口应付,眼睛却盯着场中打斗。 莫声谷随口应付青书一句,扯过张松溪问道:“四哥。你说咱们七人结真武七截阵,能否打退这人?” 张松溪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打斗诸人,沉吟道:“十八罗汉阵固然厉害,但未必就比咱们真武七截阵强了去。抑且咱们兄弟叔侄隐通心意,阵法运转间浑无破绽。待得阵成,七人出剑便仿佛六十四位一流高手同时出手,任他再强,也只能饮恨。怕只怕,这人不会给咱们机会结阵。” 莫声谷听得连连点头,青书却是暗叹一声,不再说话。 而这时候,但见白发彩眸的俊美男子尖啸一声,手上陡然加快,“十八罗汉阵”顷刻间便摇摇欲坠。 一个庄严肃穆的声音蓦地响起:“空闻。你主导阵心,须如金刚伏魔,如如不动,再引北方癸水之象!” 空闻本就被白发男子打的手忙脚乱,心神失守,听得这话,不由自主的便随着声音所述的去做。 原来少林寺传承至今。已然融合中土文化,形成“禅”这一门学问。“十八罗汉阵”中亦被导入“五行”“八卦”等道家元素。但佛家地微言法意,金刚伏魔的心法还是占据大阵主流。 空闻这一引北方癸水之象,大阵陡然一变,仿佛顷刻间便绵软起来,白发男子方出一招,便觉击在空处。他心知来了高人,却听不出声在何处,不由发声问道:“何方神圣,请现身一见!” 但听得那个庄严肃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空智。结不动明王印,为世间行动之佛,佛光普照,无物不消。” 这话前两句说的是阵法要诀,后两句说的是武功心法,空智听得这几句,面现喜色,当即按照那声音所指示作为,“十八罗汉阵”陡然间又坚固起来。 白发男子嘿然道:“阁下不欲相见?那我便下辣手了!”手上加力,将一名少林弟子击地后退三丈。整个大阵都仿佛偏了一偏,沈振鸿骇然道:“这人身法快的可怕,也还罢了,但这身内力,更是骇人听闻!” 白发男子又是一掌推向一名少林僧人。这一掌用上十成力。若然击实,势必是粉身碎骨之祸。 那名僧人见这掌迅猛之极。心中害怕,却闪避不开。蓦地一个戏谑声音响起:“老怪物啊老怪物,一点玩笑也开不起。无趣,无趣。”和方才那个庄严肃穆的声音一比,截然不同。 但听得“啵”的一声巨响,道道气流盘旋溢出,仿佛拍岸惊涛一般,卷起老大尘烟,但听得白发男子冷然道:“装神弄鬼,却原来是你,这些年来你轻功倒有些进步,半个时辰就追上来了。那物事呢?你不是说定在此处么?” 尘烟之中,那戏谑声音再度响起:“不错,一定在这里。你自己找去,还让老子动手!” 此语方毕,但见一道红影嗖的窜进林中,不见踪迹。 白发男子轻轻咳嗽两声,对空闻道:“你们去吧。我不想打了。” 空闻等十八人都是收束棍棒,他们早知受伤之躯敌不过人家绝世功力。缓缓退在一边,却都将棍棒紧握,只待白发男子稍有异动,便齐齐围上。 白发男子一眼望尽四周,冷然道:“你们是自己束手,还是由我来动手。” 忽听得一个清朗声音传来,正是武当派的宋青书发话:“白发前辈,你想要的物事,就在我手上。若不想玉石俱焚,还请退兵。”他在“玉”字上面重重顿了一顿。 这白发男子彩眸中神光一现,四处搜寻青书身影,却寻之不到。他开口答道:“你怎地知道我想要什么?” 青书笑道:“您修炼的无根之术,虽然少现江湖,但区区还算有些见识,认得这门功夫。天下只此一家。我若还猜不出您惊现江湖的缘故,岂不是太蠢了么?” 白发男子侧耳倾听,却始终不知道青书身在何处。他心中暗暗讶异:“竟有人能瞒过我耳目!了不起,了不起!”他却不知道青书在古墓之时,曾向杨汐晴讨教了一门功夫,正是用来隐匿形迹。 《九阴真经》乃是道家至高无上之武学宝典,殊不弱于这白发男子精修的《葵花宝典》,只是杨汐晴研习《九阴真经》不过十余载。而这白发男子却有五十年地高深修为。道家妙术进境自来较慢,若是一人勤练十年《九阴真经》,遇上一个修炼十年《葵花宝典》同等资质的高手,两人打起来,势必是修炼《葵花宝典》的人取胜。而二十年后。《九阴真经》威力慢慢体现出来,渐能与《葵花宝典》不分轩轾。而各至大成之后,则要看个人机变、智术以及胸襟气度,方能决出胜负了。 《九阴真经》中载了一门隐匿形迹的功夫,唤作“销声匿迹”,与北宋年间,逍遥派的一门功夫“传声搜魂大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一在于“销”,一在于“传”。 白发男子心中震惊,口中却淡淡道:“此间主事者不是我。我做不得主。青书呵呵笑道:“前辈有命,他们怎敢不从?” 蓦地听得小赵敏嘻嘻笑道:“宋哥哥,你好聪明呢!知道白头发地哥哥厉害,我们都得听他的,所以就直接找他,不找我了,是么?”白发男子含笑道:“我有名有姓。待会儿单独告诉你。可别让别人知道了。”赵敏大眼睛一眨一眨,嗯了一声。 青书原本伏身在河岸边地一处密草丛中,听得赵敏这话,不由微微皱眉,却不说话。 小赵敏见青书半晌不答话,又是咯咯笑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么?可我偏偏要这样叫,宋哥哥,青书哥哥,哈哈。” 青书全身紧绷,不敢稍动。内里却搬运内力,作隐匿之用,淡淡吐气开声:“郡主金枝玉叶,龙凤之姿,青书草野之民,却是高攀不起。” 白发男子轻轻将赵敏抱在手中,听得青书这话,斥道:“我妹妹这般人物,肯叫你哥哥,意在将你与我相提并论。你竟敢不受?简直是不识抬举!” 青书潜运神功。浅笑道:“青书不敢行那不孝之事,又怎敢与前辈相提并论?” 白发男子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青书笑道:“所谓不孝有三,无后……”话未说完,便见白发男子俊脸涨得通红。尖声喝道:“大胆!” 众人听得都是莫名其妙。只有张松溪隐隐猜到青书要做什么,心中大觉不妥。但不妥在何处,却是说不上来。 那个戏谑声音又再度响起:“老怪物,这小子说的也是实话。你没事气个什么?” 白发男子胸口起伏,半晌方道:“你说的那东西,就在这小子手上?” 那个戏谑声音又道:“嘿嘿,就在他身上。不过他这门隐匿形迹地功夫,可不是我教的。” 白发男子点点头,道:“好,宋小子,你把东西给我,我立刻叫他们退兵。” 赵敏却摇着白发男子的袖子,口中娇嗔道:“哥哥,你不能这样轻易答应他。万一他不把东西给咱们,咱们不是吃了大亏么?” 白发男子傲然道:“你放心,论轻功,天下还没谁能快过我去。况且这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不把东西交给我,我便杀武当山一个血流成河!” 青书叹道:“此刻我们被重重包围,还有白发前辈这等高手,我便是想逃,也逃不到哪去。” 赵敏哼道:“不行!我们不退兵,让他们走了便是,我保证不追击。” 青书道:“如此倒是甚好。” 张松溪终于觉出不妥之处在哪里,想到方才青书异常举动,一时间心急如焚,发声问道:“青书,那你呢?” 白发男子淡淡道:“他得留下,将东西交给我。” 莫声谷大声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白发男子淡淡瞥他一眼,说道:“这可由不得你了。” 青书大声道:“爹爹,几位师叔,你们先走!” 俞莲舟剑眉一挑,方欲说话,却被宋远桥一把拉住。 宋远桥默默收束几位师弟,缓缓对其余五大派人士一拱手道:“诸位。咱们走吧。” 莫声谷急道:“可青书那小兔崽子…”宋远桥摇摇头道:“我们走。” 其余诸派人士面面相觑,白观脚下一顿,环顾四处,嘴唇开阖,仿佛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空闻口宣佛号,对着蒙军方向合十一拜,方随着宋远桥等人往前走。他这一拜,却是表示谢意。余下十八人都是深深的施了一礼,连沈振鸿这个俗家弟子都施了半礼。 灭绝师太也是弯腰施礼,低头看了看手中两柄剑,蓦地高声道:“宋少侠,那两件事,我定然办到!” 何太冲夫妇一拱手,便匆匆忙忙的跟上前去了。 崆峒五老和华山的高矮老者对视一眼。都是弯腰一拜。而后便也跟上前去。 气氛一时间凝似铅铁,周身空气都仿佛陡然间沉重了几分。这些武林中人都是才智之士,如何不知道青书此举乃是舍己为人? 蒙兵自然而然的让出一条路来。以少林武当为首地六大派残余人众不多时便走出重重包围。 青书蓦地发声道:“爹爹,太师傅的太极拳剑就要创制成功。以后好生休养生息,你多多劝劝各派掌门,咱们都是汉人,以后莫再与明教起纷争啦!” 宋远桥步子一顿。也不转身,只是重重地一点头。 青书远远看见,心中大慰。他原本只待宋远桥等人走远后,便跃入河中,武当派内功以气息绵长称雄武林,潜水半个时辰,倒也不是难事。但此刻他见博尔忽吩咐蒙军搭弓上矢,便知对手已然防着自己这手。若然箭矢相逼,漫天地箭雨射来,就算是神仙也难逃。 他原本胸有成竹的脱身之策陡然告破。却依然镇定如恒。取出苏若雨所赠的玉箫,暗道:“须得以宝物相逼,方能生离!” 他口中不停和赵敏等人搭话,以安其心,心里却在不停谋划着,但白发男子武功委实太高,先前拟好的六七条计策都等若于无,当真是头疼之极。他心道:“若有人能敌住这个白发妖怪,我便脱身有望!” 但听得白发男子淡淡道:“宋少侠,也半个时辰了。那群人也差不多该走地远了。你是否得把东西交出来了?” 青书哈哈笑道:“自然,自然!”他心中暗道:“成败生死,都在此一举了!”“梯云纵”陡然使出,嗖的拔高四丈,白发男子见他跃起。身子一晃。飞身而出,便要抢先一步制住他。 蒙军原本有意射箭。但见白发男子也高高纵起,登时束手不射。 白发男子身形快捷无伦,顷刻间便跃至青书身边,右手探出,便要拿住青书腰间大穴,但青书却不慌不忙,轻轻一笑,不可思议的凌空一转,又嗖地拔高两丈,白发男子势在必得的一抓登时落空,他势道已尽,身不由己的落下去。却听得那个戏谑声音再度响起:“丫的,老怪物就会欺负小孩子,我看不过去啦!” 只见红影一闪,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不住响起,白发男子喝道:“你做什么?” 那红衣人嘿嘿笑道:“无他,无他,就是手痒,想打一架。” 白发男子冷笑两声。两人出手都是快不可言,即便以青书目力之强,也是看之不清,只见得满是油光地一颗头颅不住乱晃,阳光照射在他光溜溜地头顶之上,好不晃眼。 汝阳王府网罗地高手面面相觑,都是恍然道:“原来是个和尚!”青书上跃之势已尽,又是一转,蹭地拔高两丈之后,势道又尽。如此反复三次,已然凌空四转,跃得约莫十丈来高,青书心觉势道将尽,大喝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方玺印,通体晶莹,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但玉璧虽好,却依旧美中不足,四角缺了一角,虽以浑金补上,但却已不是完璧。 他宛如飞天将军一般凌空而立,众人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博尔忽眼尖,见得他手中那方印玺,心中大惊:“这、这宝贝不是在宫里么?怎被他取了来?” 宋靖康元年,金兵破汴梁,徽钦二帝被掠,这方印玺被大金国掠走,其后便销声匿迹。 而元至元三十一年,世祖忽必烈崩。这方“传国玉玺”忽现于大都,叫卖于市,为权相伯颜命人购得。此后便一直由元庭掌控。 此刻青书右手执玉箫,左手拿印玺,玉箫定定顶在印玺的中部,只消内力一吐,宝物立刻化为碎片。 青书高声笑道:“传国玉玺在此,尔等可敢来取?” 清风呜咽,汉水东流,虫鸣鸟叫,草木摇摆,仿佛一切悉悉碎碎地声音都响彻耳边,见无人应答,青书微微闭上双眼,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笑意。 身下千万兵卒搭弓上矢,对准了他,鹿杖客等人气凝双掌,白发男子和红衣和尚也住手不攻。千万人的目光,只聚集在青书略显瘦弱的身躯和他手中的那方印玺之上。 青书心道:“纵千万人吾往矣!是这种情愫么?呵呵…是前世从未体味到地啊…” 第一百零三章 芷若 武当山上松柏青青,钟天地之灵,遂致此峰峻秀,继而招来激荡天风,穿林打叶,呼呼吟啸。 松有松声,竹有竹韵,仿佛天然的笙箫,时而舒缓时而急促的合着天空地上种种的鸣籁。周芷若百无聊赖的抱膝坐在金顶之上,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在云霞中射出万道金蛇,映着身周深深浅浅的绿,明媚的脸庞上陡然掠起一丝笑意。 她俏丽的脸蛋恍如美玉雕琢的一般,浑无瑕疵。在呼呼晨风里感到微微冷意,于是就练了一遍灭绝师太教授她的“易筋锻骨心经”,心中琢磨着何时方能得师傅首肯,修习张三丰新创的“混元太极心法”。这是七年前随着太极拳剑一同出炉的高深内功。 她是七年前被灭绝师太从那间小小渔家的茅屋里领出,灭绝师太指点了她五年的功夫,便亲自将她送到武当山来,并和张三丰长谈一个时辰。 这一番会晤完毕后,张三丰老泪纵横,摸着她的脑袋,长叹一声,问了周芷若一句话:“孩子,你可识得武当宋青书?” 周芷若茫然的摇了摇头。俊俏美丽的脸蛋上闪过一丝好奇。她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宋青书,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么?为什么这个老爷爷要问这话? 张三丰意态萧索,挥了挥袖,对她说:“你便留在武当山吧。由我大弟子宋远桥教你功夫,可好?” 周芷若自无不允,她原本应该是一个小小的渔家女,日日为生计发愁,过着打渔晒网摆渡过河的日子,何曾想过自己也能一步登天,同传说中聂隐娘、红线等女子一样手执长剑,行侠仗义,日行数百里? 今年她十五岁。灭绝师太却说她乃是学武的上佳人才。周芷若原本想拜入灭绝师太门下,但却被灭绝师太苦笑拒绝:“非是贫尼不想将你列入门墙,实在是我有言在先,不能收你入门。芷若啊,我传你的虽都不是峨嵋派的武学,但只有更高明,你可不能随意传给其他人。呵呵,你虽不是我弟子,但将来只消记得我的一些好处,我就老怀大慰啦。” 如此这般。在张三丰的安排下,周芷若成为了武当开派以来的第一个女弟子。为了她,张三丰让几大弟子行走江湖之事多救孤弱女孩,收入门墙,还专门开辟了一处院落与她们居住。 在武当山地两年,她过得很愉快,也结识了很多伙伴。和五师叔的儿子张无忌相处的尤其好。但听得最多的名字,却只有一个……宋青书。 听说这位师兄在七年前舍生为中原武林求得一线生机。打退武功盖世的白发妖怪,抑且独自面临千军万马,任他利刃加身。箭矢如雨,也是毫无惧色。 但是,他至今都没有一丝消息。 大家都说,宋师兄怕是身故了。他武功那么好,又文武双全,但却少年夭折,真是天妒英才呀! 可芷若心里总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他没有死。 六大派的掌门每年派出去寻找他的人可谓不计其数,但终究还是没有半点音讯。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若是死了,又怎会不见尸体?所以尽管没有音讯,六大派的弟子仍然孜孜不倦的在江湖上打探一个名叫宋青书地武当弟子的下落。 对,他是武当弟子。 这是七年前黄鹤楼武林大会之后。宋远桥发帖各派,张三丰亲自祭告天地,宣告武林,宋青书重归武当,无论他是生是死。永远都是武当的大好男 嗯,他还是自己师傅的独生爱子。每每师傅看着自己打坐调息的时候,嘴角总会微微含笑。目光悠远而宁静。而师母却是总喜欢跟自己唠叨着宋师兄当年的事迹。 一岁不到就能开口说话。三岁便习文练武,却只喜欢练内功,而不喜拳脚招式。五岁学琴,武当山收集的古琴被他一一弹了个遍。七岁的时候,临摹的各种书帖便几能以假乱真。八岁的时候和四师叔张松溪对弈,三胜两败;十岁便随着张三丰闭关练功。十四岁出关地时候大败崆峒、华山两派高手…… 周芷若嘴角含笑,这位宋师兄啊,怎么听起来好像一个妖怪似的。年纪轻轻的。又能文又能武,又弹琴又下棋的,哪有人能聪明厉害到这个份上? 也许是她文静中的倔强让宋夫人看到了儿子的影子,每每练功闲暇,便被师母叫到房中陪着她聊天。望着满脸怜爱之意的师母。周芷若仿佛找到了久违地母爱。 她母亲很早就死了。几乎不存在于她的记忆中。而宋夫人,就相当于是她的亲生母亲。在这位慈祥的妇女口中。她听了太多太多某人的事,初时是对于母爱的触动,渐渐的,就和这位师母同悲同喜,说到高兴的时候拍手欢笑,说到伤心处暗自垂泪。她生性善良,偶尔不自禁就在暗暗怨怪那位生死未卜的宋师兄,有着这么一位母亲宽宏温厚无微不至的疼爱,怎么还能逞强作出那等事来? 周芷若一天一天地长大,出落得愈发清丽,武当上下,不知有多少男弟子暗暗倾心于她。但武当派收徒严格,门风严谨,以“儒”“道”二法治派,虽然多有倾慕者,但却没有任何不轨事迹出现。 她在武当山住了两年,始终未曾见到三师叔。听五师叔张翠山七年前收的大弟子竹清叶说,三师叔是在六年前的一个夜晚突然消失的。三师叔以前被人打的全身残废,七年前被治好。据大师兄秦添说,俞三叔痊愈的那天,太师傅曾大喜道:“岱岩残废之时,日夜勤修九阳功。如今痊愈,手足虽不甚灵便。但内力之强,当为自我之下,武当第一人!” 三师叔虽然被治好,但始终郁郁不乐。终在六年之前的一个雨夜悄然离开武当山。其因为何,始终是个未解之谜。武当弟子行走江湖之时。除了打探宋青书消息,又多了一个俞岱岩。 周芷若觉得几个师叔都是怪怪的。俞二叔常年练功,七年前武当的镇派绝技“太极拳”“太极剑”轰然出世,俞莲舟便勤练不止。 而四叔张松溪却是长年不在武当,只行走江湖间,回到派中也是面容冷冷,不苟言笑,时而蹙眉,时而敛容,不知他在想什么。 六叔殷梨亭给周芷若的感觉是冷。除了几个师兄弟。他无论对何等人都是一个冷字。这让周芷若联想到了七年前,朝廷围剿六大派、丐帮等中原武林人士。听亲身经历过地师兄所说,六师叔殷梨亭当时竟似不在场,是事后才回山的。与他一起的,还有现在地张翠山大弟子竹清叶。 自回山之后,殷梨亭对张三丰说了一句:“师傅,弟子看破红尘,愿出家为道。”也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总之殷梨亭这家,还真没出成。 七叔莫声谷和二叔一般。都是日夜闭关练功,勤修内功剑术,武当九阳功渐有七八分火候。张三丰乃传之“纯阳无极功”以及“混元太极心法”。 只有五师叔张翠山看起来还算正常,妻儿美满。儿子张无忌内力进境一日千里,“擘天掌力”强悍绝伦,号称武当三代第 朝阳渐渐升起,阳光在树梢碎纸片大的空隙柔柔射下。云雾之气陡然被冲散,道道金光从霞彩中蔓延开来,微风拂动着细碎地小草,有着生地无尽魅力。 周芷若抱膝坐在金顶之上,往山下看去,云海翻腾,波涛汹涌的壮丽景色让她微微怔忡。 嘴角挂着微笑,她很是享受这种滋味。 俯仰之间,看初阳冉冉,沧海浮云。 庄子说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共存”的大狂傲,大悲悯,大智慧。好似就有这么一丝道理蕴藏其中。 周芷若仿佛若有所悟,但究竟悟到了什么,却是说不上来。 张无忌今年十七岁,生得高大英俊。他研习张三丰整理出来的《九阳神功》,忽忽七年间内力大进,掌力之强,武当派自张三丰以降,无人能敌。他这一路飞奔上金顶。脸不红气不喘,早非当年那个气息奄奄的病童。 抬眼一望,见周芷若安安静静的坐在大树底下,看着朝阳升起,心中一暖。跑过去坐在她旁边。笑道:“你怎么又来这里啦?” 周芷若知道来人是他,也就不回头看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太阳缓缓从云霞之中挣脱身子,口中道:“以前在汉水的时候,我总喜欢早早的摸黑起床,爬到爹爹小船的船舱上,然后看着河水缓流,旭日东升。那是在水上观日出的风味。现如今到了山上啦,我自然要把这山上日出的风景味道都一一铭记在心里。” 张无忌俊脸上微有笑意,他是敦良君子,性情最是宽厚,便听他道:“爹爹常说,人生长路漫漫,上下求索固然重要,但这一路上的风景不知道有多少,我们原不该被眼前的绮丽景色所迷,只须守紧心中一点清明,一缕信念,一份感动。便是极为不容易的了。” 周芷若淡淡一笑,却不接话。 少女的性情最为多变,周芷若却截然不同,待人接物都是彬彬有礼,从不将内心中地最深处想法告诉别人,张无忌虽然极为聪明,抑且和她最为要好,但也摸不清她心中想法。 他瞧着周芷若被阳光映的倍加圣洁的侧脸,一时间痴了。 周芷若蓦地轻轻叹口气,张无忌问道:“芷若,你怎么啦?” 周芷若幽幽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这些日子老听你们谈起宋师兄,心里就在想,为什么峨嵋派的灭绝前辈不收我作弟子,为什么太师傅见我的时候问我:你可识得武当宋青书?还有许许多多的为什么……唉,无忌师兄,我还是想问,宋、宋师兄,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张无忌想了想道:“宋师兄急公好义,机智过人。当年我才不过十岁,在我眼中,他便仿佛神一样,无所不能。” “但我老感觉他过得不开心,他似乎被什么给束缚住了,想要挣脱开来,却始终脱不开身。他那时候跟我说,我们都要成为武当地好男儿,要捍卫武当的荣誉,就像身为汉人,要捍卫自己的国土一样…但…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头。” 周芷若奇道:“怎么不对头啦?” 张无忌见她妙目望来,微微不适应,忙道:“我、我也不清楚。” 说到这里他抓了抓后脑,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又道:“呵呵,他失踪七年啦,我常常私下里揣度,或许他就如当年我爹爹一样吧,在旁人眼里,只是失踪了而已,实际上却过得好好的。我相信他并没有死。或许,在某个特定的时候、特定的契机,他一定会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周芷若点点头,目光依旧凝定在冉冉升起的朝阳上,口中喃喃道:“应该……会是如此吧。” 第一百零四章 始末 竹清叶正使着师傅所教授的“倚天屠龙功”,判官笔和虎头钩上下翻飞,姿势优美,意态潇洒。张翠山捋了捋颔下微须,含笑点头。 武当派的张五侠近年来威名赫赫,声望日隆。却是再无人向他提及谢逊之事。又做了几件大事。最为有名的一件就是三年之前,他随妻下江南省亲,妻兄殷野王有意试他武功。却被他在十六招上打败。 殷野王武功极强,据闻比之白眉鹰王殷天正也是不差多少,却被张翠山十来招便打败,如何不教江湖人震惊? 张翠山武功进境之快,简直不可思议。 其实,其间缘由,倒有大半落在这竹清叶身上。 竹清叶的爷爷乃是天赋异禀、轻功极强的神偷,世代居住荆襄一带。本草莽间民,多不读书,原本只是小偷小摸的混日子。一日间在茶肆间听人谈起何谓盗,听到一个儒生激愤道:“窃国者诸,这当朝皇帝,才是最大的盗!天下民众苦其久矣,我华夏沦为异族肆虐之地,情何以堪?前朝郭靖郭大侠义守襄阳,天下无不敬服。如今百岁时光悠悠而过,民众疾苦业已受的够了吧?怎地就是出不了一个郭大侠那般为国为民的人物?” 竹老爷子大觉这儒生所言极是,自顾之下,陡然发现自己除了偷鸡摸狗,竟是一件为国为民之事也没做过。他是胆大包天之辈,但他只是轻功厉害,自身武功却不甚高明。原本是起意行刺皇帝,却被禁卫阻住,慌乱之间只顺手取了皇帝案几上的一样物事,仗着轻功厉害,竟而被他逃出皇城。 谁知道这老爷子的顺手牵羊竟是牵走了皇宫中最最重要的宝贝! 皇城大乱,皇帝秘遣高手四散寻找竹老爷子下落,却遍寻不得。 这等大事。顺帝却未告诉汝阳王。 其间缘由,倒是一目了然。 汝阳王掌天下兵马大权,顺帝基于种种缘故不能削其兵权,始终如哽在喉。说实话,顺帝并非当皇帝的料,喜怒形于颜色,几乎便算是胸无城府。汝阳王何等人?枭雄也,耳目几乎遍及天下,此事一出,汝阳王顷刻间便知晓。 如果说汝阳王没有不臣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天下板荡,此时朝廷易主,朝野上下多有不服尚在其次,有心人振臂一呼,揭竿而起,那便极为棘手了。 而且…汝阳王极为忌惮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那位白发男子。 他乃是昔年服侍还是太子的顺帝的贴身太监,因种种缘故,顺帝登基后,被下令软禁。终生不得出洞庭八百里水域。这老太监极是忠贞,圣上命令既下,他便索性在洞庭湖练起功来。忽忽数年间竟而连连突破,终至大成。 想东方不败修炼残本《葵花宝典》十二年,便有那等造诣,以一敌四不落下风。这太监勤修五十载,又岂是可小觑的?当真可以说乱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了。 汝阳王自觉网罗高手虽多。却终不敌那人,也就暂且按捺住野心。 而玉玺被窃这一消息流入他耳朵中之后,他地心思又活泛起来,若自己传国玉玺在手,岂不就受命于天,名正言顺了? 他极为烦恼,自己手下有名有姓的高手,皇城内都有探子监视。若派他们出去,势必被顺帝知晓。 而这个时候,博尔忽却向他提起所谓“剿灭明教及六大派。当毕其功于一役!”,汝阳王正思忖如何避过顺帝耳目,这却不啻是喜从天降。 当即上呈表书,说要将明教与六大派一同剿灭。 顺帝虽然疑心,但确听消息说六大派于黄鹤楼召开武林大会,也自允了。 汝阳王当即遣出四方高探竹老爷子下落,终被他探得他所居之地,但前去高手武功虽强,轻功却不及天赋异禀抑且灵觉敏锐的竹老爷子,被他携着孙儿连连逃脱。汝阳王见事难成。索性先让竹老爷子安心,等到兵马调动,明为六大派,实则为传国玉玺。 这区区六大派千百人众,如何及得上“传国玉玺”重要? 明里一万余人围剿所谓的中原武林。而暗地里呢… 探得竹老爷子行踪。他索性不再令高手逐之。 而是悄悄地遣出王府最精锐的一支卫队,两百余人将那间茅舍团团围住。 竹老爷子身处重围之中。被人用箭指着,原本他准备一死以求清名,但孙儿竹清叶却是难逃。他终究不忍让孙儿陪着他一起死,于是便束手就擒。 他虽是草莽中人,但也听过“传国玺”的掌故。知道自己此行皇宫,收获极大,早将玉玺藏好。 这群精锐见擒住首犯,登时大喜,不慌不忙的先鞭打他一番,两支百人队在村舍中肆虐开来,兽性大发,登时血洗小村。 而这时候…却偏偏撞上青书。 一人一剑,青书竟将这约莫两百人杀散,其时竹老爷子奄奄一息,眼见便不活了。十二岁的竹清叶却是受伤不重。 竹老爷子见他一人将两百人杀得片甲不留,又听他是武当派弟子,登时大喜,将玉玺与孙儿一并托付与他之后,便溘然长逝。 那时殷梨亭腿脚受伤,青书见竹清叶颇为机灵,吩咐他躲在自家地窖之中,照顾好殷梨亭,等殷梨亭伤好之后,便由他带竹清叶去武当山拜张翠山为师。 七年前的这一桩事,始末原是如此。 张三丰听竹清叶将事情始末说出之后,忍不住又是老泪纵横, 秦相李斯手迹流传至今,多已不见。张翠山也只能凭自己书法上的造诣揣度,终究不能凭空领悟李斯写字之时地那份心境,以及笔法之间蕴含的凛冽气势。然而,青书却将印了玺印的衣襟赠与了他。 正是这方印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衣襟,让张翠山悟到了书法中的某种高妙境界。便仿佛当年的朱子柳一般,别出机杼,将书法与武功结合,创了一门高深武学,唤作“和氏帖”。以传国玺为和氏璧所雕琢而成,遂称“和氏帖”。 创制成功之日,张三丰见这套笔法,大有感悟,叹道:“古拙生硬,起承转合间睥睨众生,翠山此笔一出,当如杜工部所说笔落惊天地尔!” 随后,张三丰苦思三日,以“纯阳无极功”为基,创出一门指力,号为“纯阳”,张三丰笑谓之言:“武当派点穴功夫尽在这一指之间。练到极处,当不弱于当年问鼎五绝的一阳指。” “纯阳指”共分七品,张三丰乃传之竹清叶,谓之曰:“你悟性不如你师傅,那和氏帖的霸傲之气你是领会不了,但那霸气傲气不要也罢。这门纯阳指传之与你,与和氏帖相合,当能明悟到其中铮铮傲骨。孩子,青书荐你到翠山门下,须不要辜负他一片苦心啊!” 竹清叶慨然拜倒,扣谢张三丰传艺之恩。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短短八个篆字,不知藏了多少血与泪,也不知藏了多少英雄豪杰忠魂义魄。这区区一方印玺,历代帝王皆以得之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 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 由此便促使欲谋大宝之辈你争我夺,古之有王莽、曹操等人,今则有顺帝、汝阳王等。 竹清叶一套“倚天屠龙功”施展完毕,微微气喘,但听得张翠山含笑道:“有五分神韵,只是内力忒也弱了些!” 竹清叶笑道:“徒儿七年来勤修苦练,可没偷半点懒!” 张翠山摇头叹道:“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你这孩子资质不差,却少了那颗反省之心。想当年我教青书侄儿书法之时,他尚且三岁,我说他两句不足,他便自己琢磨反省。哪似你这等惫懒!” 竹清叶见师傅俊脸板起,忙躬身道:“师傅息怒,弟子定当好好练功。不教师傅失望!” 张翠山点了点头,再不说话,往内堂走去。 殷素素正和宋夫人说着话,张翠山躬身施礼道:“翠山见过大嫂。”宋夫人含笑道:“翠山,清叶那孩子还小,慢慢调教便是,无需太急。” 张翠山道:“大嫂所言甚是。” 宋夫人望了望天色,笑道:“也不早了,我这便回去了。不扰着你夫妻叙话啦。”说着便起身走了。 殷素素已嫁与张翠山十八年,儿子也有十七岁大了,老夫老妻间无话不谈。殷素素见张翠山神色郁郁,不由问道:“五哥,有心事么?” ... 第一百零五章 来信 张翠山叹道:“清叶这孩子资质不弱,却始终想着玩。我若不将他调教好,也辜负了青书的一片心意啊。” 殷素素沉吟道:“五哥,清叶还小,也不用操之过急。大器缓成,刘备年轻的时候也贪玩的很,后来也不一样做了蜀汉之主?” 张翠山微微点头,隔了半晌又道:“素素,咱们亏欠大师哥一家的,实在太多,以后你多去陪陪大嫂。我瞧她一日比一日憔悴,也是真苦了她了。” 殷素素笑道:“知道啦,就你嗦。亏欠亏欠的,都是自家兄弟,把帐算的那么细干嘛?” 张翠山正色道:“我与大师哥之间,乃是义,而青书于我张家,却是有大恩。若非他施恩于武林正道,这些年来武当山逼问义兄下落的人,就能让我夫妇应接不暇。而当初我等从千军万马中脱身的机会,更是青书舍命换来。可说我们一家三口的性命……” “都是你青书侄儿一手救得的,是吧?”殷素素不待他说完,便抢先笑着答道。 殷素素微嗔道:“你呀,真是,年纪越大越罗嗦。好啦好啦,以后我多去陪陪大嫂就是了。” 张翠山点头笑道:“还是素素你最为知心。” 殷素素笑骂道:“顺你意愿就知心,不顺着你的意,只怕就要说我发泼了。你这张五侠的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张翠山拉住她手,却不说话。殷素素被他盯的微微发慌,嗔道:“越老越不正经。都老夫老妻了,还看不够么?” 张翠山笑道:“自然是一辈子都看不够。” 殷素素心中甜蜜,嘴中却道:“五哥。我跟你说个事 张翠山随口应道道:“什么事?” 殷素素沉吟道:“无忌年纪也不小了,给他张罗一门亲事吧?” 张翠山笑道:“是你这个做娘地看上谁家女孩了吧?” 殷素素道:“我看那周家姑娘就和无忌蛮合得来的,你不是老说要报大师哥的恩么,周家姑娘是大师哥唯一地女弟子,让无忌娶了她过门就是。” 张翠山颇为奇怪的看了一眼殷素素。失笑道:“武当山上想娶芷若过门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倒打的好算盘,让儿子娶了漂亮姑娘不算,还美其名曰报恩。殷女侠。你好算计呀!” 殷素素轻轻一拳打在张翠山右臂上。嗔道:“谁跟你说笑,我可是说正经的。” 张翠山道:“这些事还是由小辈们自己去吧。咱们大人勉强也没用。”殷素素见他不愿多谈,也就闭口不言。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私房话,张翠山眉头却始终舒展不开,殷素素道:“五哥,干嘛老是愁眉苦脸地?” 张翠山叹道:“你瞧六弟如今这幅模样,真令人忧心。” 殷素素道:“六弟又怎么啦?勤修太极剑,师傅都极赞他剑术之高,是武当山上自他以降第一人呢。” 张翠山叹道:“六弟原先练功虽然刻苦。却最是贪玩,如今清心寡欲的好似个道士。纪姑娘或许亡在战阵之中,或许被人掳去,总之七年来也是音讯全无。唉,六弟又什么都不肯说。我真担心……” “五哥。你什么都担心,这一颗心又怎么分得过来。别让自己活得太累,咱们管好自家的事就行,好么?”殷素素见他神色忧虑,柔声劝道。 张翠山深深长出口气,道:“哪儿能呢,我七兄弟自小便一起练武,如今三哥失踪,六弟寡言,大师哥独生爱子又生死未卜。唉,你教我如何能够安 殷素素听得“三哥”二字,身子陡然一震,眼眸中深深的愧疚神色再也无法掩饰。 夫妻二人相对半晌,俱是无言。 蓦地竹清叶在房门外恭恭敬敬地道:“师傅,明月有事求见。” 张翠山推开房门,见小道士明月对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然后方道:“大老爷请诸位老爷申时在紫霄宫一会,有事相商。” 明月辈份底下,张翠山原是他的师叔祖,但这般叫把人都给叫老了,宋远桥索性就令他呼武当诸侠为老爷。 张翠山感觉颇为奇怪,但还是点头道:“明月,你跟大师哥说我一定到。嗯,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明月摇头道:“弟子不知。” 张翠山笑道:“罢了,你下去吧。” 竹清叶和明月当即告退。 张翠山对殷素素笑道:“素素,就快申时了。你随我一道去么?” 殷素素道:“五哥,你自个儿去吧。我就不去了,嗯,记得早点回来。” 张翠山见爱妻神色颇是倦怠,心中怜惜,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点了点头,便往外走去。 紫霄宫中香烟袅袅,门外青石道上,两侧夹列松柏,莫声谷腰挎长剑,大步走进宫中,但见宋远桥低低捧着青花瓷杯,啜了一口清茶。身旁俞莲舟也是端坐在席。 莫声谷笑道:“大师哥,不知有何要事。竟把小弟从关中给叫了出来?”见俞莲舟闭目养神,抱拳道:“小弟见过二师哥。”俞莲舟含笑点头。 此时的宋远桥颇有出尘之态,七年前他人近中年,原本腰身微胖,这时候却是又瘦了下来。莫声谷看着大师兄鬓间白发,心中一酸,暗骂道:“青书你个小兔崽子,要是还活着就快回来!看把你爹娘折腾成什么样了!” 宋远桥将茶杯放置一旁,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莫声谷。神色古井不波,淡淡道:“你且先看,人齐了再说正事。” 莫声谷见师兄神色始终淡淡。暗叹一声,取过书信,一眼扫过之后,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他大声道:“华山派此信是何居心?亏他们还有脸说这个?”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入:“是何等事,竟让咱们的莫七侠这等激愤?”莫声谷回头一望。道:“六哥,你看看这封信。” 殷梨亭面带笑意,先是对着宋远桥一拜,恭敬道:“见过大师哥。”宋远桥遥遥还礼。又对着俞莲舟抱拳道:“二师哥。你好。”俞莲舟含笑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 七年来武当七侠练拳地练拳,练剑的练剑,闭关的闭关,行走江湖地行走江湖,失踪地失踪,各自之间联系反而少了,殷梨亭、莫声谷长年在武当闭关,张松溪则是久不见其踪影,而宋远桥、俞莲舟、张翠山却是偶尔游历江湖。 但殷梨亭这七年来极少发笑。即便年关的时候也是冷着脸,今日嘴角挂笑,已是极为难得了,宋远桥等三人对视一眼,都是各自一笑。 殷梨亭从莫声谷处伸手接过那封书信。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时。脸上的那一抹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他迟疑道:“少林、峨嵋如何?” 宋远桥淡淡道:“我也不知。四弟、五弟应该快到了。我们等他们到齐再说。” 张翠山大步走进来,招呼过四位师兄弟后。从殷梨亭手中接过信函,看了两眼,脸色极为难看。 他正欲开口说话,蓦见灰影一闪,一个戴斗笠之人快捷无伦的闯入紫霄宫中,伸手便向张翠山手中书信抓去。 张翠山大是凛然,来人身法之快绝对乃是江湖第一流地水准,这一抓更是凌厉绝伦,他当即喝道:“何人敢来武当山撒野?”手腕一翻,一式“小擒拿手”,反拿那人手腕。 便听得来人“嘿”地一声冷笑,双手一错,倏忽圆转,轻轻巧巧将张翠山招式卸去,张翠山一怔,脱口而出:“太极拳!” 秉冲虚之机,乘天地之正,浩然磅礴,绵绵不绝,这一下圆转之势使得当真神乎其神,正是出自大宗师张三丰手笔,开武学流派之先河地“太极拳”。 张翠山这些年日夜勤修苦练地,乃是自创的“和氏帖”,于太极拳剑虽有涉猎,却不甚精,但究竟同源武当一脉,当即一眼便看出这“太极拳”中深藏意蕴。 这门拳法重意不重招,来人随意挥洒,显然深得其中精要,张翠山窥破太极拳意,便已知来人身份,正是久不见面地四师兄——张松溪。 他这微愣之际,张松溪却已趁他怔忡之机,潇潇洒洒从他手里夺走书信,而后飘然退后三尺,边退边扫过书信内容,随后一揖到底,说道:“见过诸位师兄弟。” 张松溪于武当七侠中最为机智聪明,也最是不拘一格,此时却恭恭敬敬地施礼,却教其余诸侠好生不适。 这抢夺之局不过片刻便已破去,莫声谷哈哈笑道:“四哥,尽做些装神弄鬼的事作甚!显功夫么?” 张松溪嘿然道:“我这点微末功夫可不够看的。大师哥,少林答应了,峨嵋却是犹豫不决。” 宋远桥淡淡“哦”了一声,便再不言语。张翠山和四哥过了两招,原欲上前见礼亲热,却见张松溪横过眼去,好似故意不看他,不由微微一怔,也就束手不前。 殷梨亭听得峨嵋二字,身子一震。 莫声谷却道:“那鲜于通忒不晓事,我们不理他就是。这不是让五哥难做么?” 张翠山身子微震,却不说话。 俞莲舟一直未发话,此时却是叹道:“若是其余五大派答应,我武当又岂能落于人后?” 殷梨亭紧了紧手中长剑,又看了看张翠山,眼神中陡然显现热切战意。 宋远桥叹道:“依我之见,这场干戈,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俞莲舟、张松溪、张翠山、莫声谷都是连声附和,唯有殷梨亭默然不语,不发一言。 莫声谷笑道:“既然大伙儿都赞同,咱们便窝在武当山不出去了!管他外面闹个天翻地覆,我自逍遥山间!” 张松溪低笑道:“不然,我有一计,诸位可听之。”诸侠凑耳过去,张松溪低低说了几句,俞莲舟等四侠齐齐称善,殷梨亭却只淡淡点头。 宋远桥见除俞岱岩外,诸位师弟皆以到齐,欣慰之余又是难过,不由叹道:“武当七侠已到其六,这些年倒是和诸位兄弟荒疏了。今夜不如吃顿团圆饭?” 张松溪眼鼻微酸,俯身拜倒:“大师哥,这些年,辛苦你啦!” 宋远桥含笑道:“四弟浪迹江湖,只应更洒脱才是。怎地这般拘礼了?” 俞莲舟早已唤过道童去山后请张三丰,几兄弟再次聚首,谈锋渐健,话语间叙往日情谊,倒也十分融洽。 张翠山几次和张松溪说话,都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他心中颇为纳闷:“怎地四哥回来之后,与我倒生疏许多?” 方欲开口相询,却见小道童跌跌撞撞的跑进堂来,呼呼喘气道:“祖、祖师爷他、他不见了!” ... 第一百零六章 雾里 正文第一百零六章雾里 这七年来,华山派在陕西一带,当真是名声大振。 倒不是掌门鲜于通有多大能耐,而是出了三名杰出弟子。 首当其冲的,是“华山一剑”白观。剩下两名,分别是“紫气东来”岳肃、“朝阳剑”蔡子峰。 白观这些年来也是闯下好大名头,忽忽七年一晃而过,他也有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之时。这七年来,他“混元功”也将近圆满,更精研本门剑术,七年间循序渐进,进而融会贯通,出招凌厉无方,抑且浑然无暇,竟让人找不出半分破绽,武功之高,号称华山第一。 便是鲜于通这掌门之尊,也只能说望尘莫及了。 而剩下两名弟子,却是六年前齐齐拜入华山门下,一个精研剑术,一个勤修内功,各有所长,难分轩轾。但较之白观,却都是弱了一筹。 这一日间,天尚乌黑,白观便已在朝阳峰顶上打坐练功,渐入神而明之之境。他内功日高,却越发用功。皆因他知道这“混元功”每深一层,内力增长便慢上一分,只有勤练不休,反复锤炼,方能及早修至大乘。 时时需勤拂,勿使惹尘埃。 既然做不到拈花一刻的了然明悟,便以勤补拙。 天道酬勤,剑气冲霄堂高高悬挂着的匾额上写着这四个烫金大字。意思便在于,只要用心发奋,勤修苦练,总不致让你空手而归。 华山派有两门极上乘的内功,第一门就是号称“华山九功,紫霞第一”的紫霞神功。而第二门,则是这门“浑然一体,融融洽洽”的“混元内劲”。 论内力增长之速,自然是“紫霞神功”更胜一筹。但若论内力之稳固扎实,则当属“混元功”。 两门内功向来都是一脉相传,但凡掌门弟子。都能得传“紫霞神功”。而非掌门弟子,则与紫霞无缘。 而“混元功”却是第二代的白祖师传下,每一代都只一人会,这一代却是只有白观得传。 华山派创派始祖郝大通曾有提过:修“紫霞神功”者,内力绵绵不绝。漫如烟霞,及至大乘,紫气东来,勾通金桥玉瓦。当可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 “紫霞神功”乃是当年“中神通”王重阳为郝大通量身定做的内功。脱胎“先天功”,只是郝大通武学资质不高,又乏人指点,终其一生,竟是都未能将“紫霞神功”修至至高之境。 而“混元功”却是第二代师祖所创。这位祖师是个落魄书生,其时元宋交战,天下大乱,他功名无望,自然只能弃文习武。不料他却是个武学奇才。忽忽三十年间儒学道藏俱都达到不可思议的境地不说,还被他无意之间修成无上内力。 一日,这位白祖师登上朝阳峰顶,见旭日冉冉东升,云海翻腾。波澜壮阔。自问这一生俯仰无愧,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吞吐间浩气磅礴,竟而被他悟到一门呼吸之法,衍生开来,正是这门“混元功”。 白观在朝阳峰顶吞吐罡气,一呼一吸之间,隐然与云海翻腾之势相合。其时朝阳已然升起,便要挣脱云霞的束缚。感受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白观轻轻地吐出口气,睁开双眼,目中神光湛然。 这“混元功”,终于功行圆满了! 然而,圆满,却不代表着大成。 “混元功”若是大成,可称体内那一处丹田自成天地,而丹田中积聚的内力,则是那混成之物,恍如天地初开的一片混沌般纯净精纯。 白观此时,不过堪堪将三卷“混元功”走完流程而已。 他感受到内力缓慢地增长,心中却殊无喜意。 因为,他每精进一分,越体味到修炼之难,便越知道那人是多么的可怕。 勤修七年,却还未必比得上七年前的他! 如果他不死的话,现在…… 白观不敢往下想下去。 那是一种他很难奢望的到地境界。 他低低叹口气,站起身来,拂了拂袖,望着绽放出万道金蛇的太阳,双眼被刺的微微一通,他眯了眯眼,口中喃喃道:“你……一定还活着。是么?” 转身往山下走去。他微微苦笑:“可是,对于你和她,我该如何自处?” 伸出右手食指,白观潜运内力,往一颗小树点去。便见簌簌响声,小树被他凌空指力点的晃来晃去。 “一阳指么?呵呵,果然厉害。”纵然是无意修习,忽忽七年间也被他修成第七品地一阳指。 一阳指共分九品,品秩越低则越是厉害。朱长龄勤修苦练三十载,也不过五品而已。而当年问鼎五绝地南僧一灯大师,却仿佛后无来者的修至了第二品。 的确,自一灯大师之后,再无人能将一阳指练至那般高深的境界。 白观微微苦笑,摇摇头,仿佛想甩开什么,却始终甩之不脱。他一振衣袖,沿着羊肠小道,往山下走去。 华山山道之险,自古有名。 约莫走了两刻钟左右,白观忽觉身后有异。 他“混元功”修至圆满,耳目灵觉都自上了一个台阶,事先发觉状况,当即不慌不忙,大大跨上一步,堪堪避开来人攻击。 这一步跨的大有讲究,若多上一分,则有拿捏不住滑倒之虞,若少上一分,则会被来人指力拂中,动弹不得。 这一手,当年也有个少年,玩的很漂亮呢。 白观心中苦涩:“我比他足足晚了十年!” 他头也不回,淡淡道:“蔡师弟,这等游戏,你我之间也倒罢了。可万不能同师弟们玩笑。一个失足,谁也担待不起。” 身后的,正是六年前拜入华山的蔡子峰。 蔡子峰哈哈一笑,道:“白师兄刚刚那指好生玄妙。隔了一丈来远,尚有如此劲道,当真厉害之极。却不知是我派哪位前辈创的功夫?” 白观微微皱眉。说道:“与你无关。” 蔡子峰讨了个没趣,却不着恼,只是凑过去问道:“白师兄,近来我修炼紫霞神功,颇有滞涩。还烦您指点一二。”他虽善攻剑术,但紫霞神功掌门弟子人人得传,他自也习得一二。 白观淡淡道:“我修炼地是混元功,对于紫霞神功。却不大清楚。岳师弟倒是此中高手。师弟若有意,不妨去同他研习研习。” 蔡子峰呵呵笑道:“白师兄有所不知,岳师弟这些天不在山上,况师兄内功剑术俱强,乃是华山派第一高手。“混元功”“紫霞功”虽分两脉,但都是华山派内功,却不知师兄这门内劲如何过十二重楼,通金桥,碎玉瓦?” 白观眉间微蹙。心内暗道:“岳、蔡二人似别有所图。掌门也未曾问过我混元功的秘要,怎地这两人却好似不厌其烦?” 口中慢吞吞的说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是为混元。破开混元,则为万物。以混元演万物,则是混元功重中之重。”他前半句的确是混元功中所载。而后半句却是随口诹出。 蔡子峰用心记忆。只觉白观所言大有道理。他耽于练功,平日里不多看书。便是看书也只是囫囵而过,并不看书下注解。白观随口搪塞两句,他便信以为真,仔细琢磨之下,欣欣然而有喜意。 白观心中冷笑,步子不停,往山下走去。 蔡子峰见白观微有不悦,当即微笑拱手道:“多谢师兄指点,小弟尚有要事,便告辞了。” 白观步子一顿,点了点头,便自下山不提。 剑气冲霄堂,有所不为轩。 鲜于通紧缩眉头,望着手中一封书信,蓦地一拍桌子,将那封书信揉成一团,用力扔了出去。 白观慢吞吞地走进轩中,将那团纸拾了起来,缓缓打了开来。 一行潦草字迹如下:“鲜于世兄如晤。自七年前一事,崆峒一派元气大伤。此行昆仑虽是壮举,但余五人实是有心无力。兄雅量高致,敝派上下有所不周之处,万望恕罪。” 下款是:“崆峒五老拜上。” 白观叹道:“掌门师叔,纵然其余诸派皆不同意,我等自上昆仑和明教厮杀便是。” 鲜于通双手深深绞在一起,眉头紧皱,却不说话。 白观静静看着这位师叔日渐憔悴地面容,心里不知怎地竟是涌起一丝怜悯。 两人静悄悄地对峙,鲜于通蓦地发声道:“白观,为我磨墨。” 白观一怔,他七年来儒道兼修,随着内功修为日渐增长,养气功夫也是越来越好,与当年那个少年简直天差地别。他不急不徐地研磨着,鲜于通伸笔蘸满浓墨,刷刷往下一路写去,白观看得明白,却是给丐帮帮主史火龙地一封手书,大意便是明教近年猖獗,肆意屠戮六大派弟子,天怒人怒,须当灭之,方能使天下太平。 白观心中暗叹:“说到天怒人怒,蒙古鞑子造的孽才叫重。待得报完父仇,若我还有命在,定当要学那伏波将军,马革裹尸而还,方显男儿本色!” 想到此处,白观心中微微振奋,想到经年之前,在华山的道藏阁中翻阅书籍图谱之时偶有所悟,竟而内功大进。 他决定,在这次出发去明教之前,再去道藏阁中博览群书一番。 临安城。 一个仆人装束的汉子佝偻着身子,手执一封书信,在弄堂小巷中不住穿插而行,最终停在一幢微带破旧地大宅面前。 轻轻扣了扣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颤巍巍的将门打开,侧头瞄他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那汉子嘿嘿一笑,对着老头儿唱了个喏,而后一溜烟的往宅子深处走去。 这处大宅原是南宋鼎鼎有名地儒将虞允文住所,是当年孝宗为表彰其功绩,特意建造,皆因虞允文早年虽是风流倜傥,诗酒烟花,三教九流无一不精,但后来见国势衰颓,民生疾苦,登时幡然悔悟。他平生清廉节俭,孝宗赏赐金银一类势必推却不受,但若一处清雅幽然地宅子,却是文客诗人之最爱。 孝宗投其所好,虞允文欣然之下,倒也没有推辞。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南宋灭亡,但总算蒙人素来敬重名将,这处宅子方才在战火中保存下来。 这汉子穿廊过阁,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极为熟稔,浑然无视这里层出不穷的假山怪岩,落花清泉,鸟兽虫鱼。约莫走了一刻钟左右,见前方仿佛都陷进雾里,隐然可见奇峰怪石,曲木流枝,错落有致;正前方不知多远处,乃是一间小小房舍,屋瓦俨然。 他似是心有余悸的往迷雾中望了望,方才停住脚步。 显然,他对于这房舍之中所住之人,极为敬畏。 第一百零七章 归来 一个懒懒的声音自迷雾里飘飘渺渺的传出:“大梦如初醒,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那仆人装束的汉子早已等的不耐,耳畔陡然响起这声,忙赔笑道:“公子您适意逍遥,当真是羡煞旁人呀!”声音遥遥传入,凝而不散。单凭这手内力,放眼江湖,虽不说扬名立万,但也可以立足了。 那个声音却道:“哈哈,这位兄弟却是猜错了。鄙人老态龙钟,公子那等风流俊俏,与在下可浑然不是一路。” 那汉子惊道:“你是何人?怎在此阵中?” 但见眼前迷雾陡散,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儒生洒然从阵中走出,三缕长须,飘飘若仙。 那汉子见是他,“啊”了一声,忙一拜到底:“见过刘先生!” 这刘先生地位尊崇,属下仆人们,大多认识他,却没几人和他说过话,只是一年之前,见这位刘先生时常伴随公子左右,公子深倚重之。但这位先生却始终形容淡漠,不苟言笑。 那刘先生大袖一拂,那汉子便身不由己的站起,见刘先生笑吟吟的站在面前,心中骇然:“刘先生的功力竟这般厉害!不知道和公子比起来,谁高谁低?” 刘先生呵呵笑道:“你无须多礼了。事情办得怎样?” 那汉子恭声道:“都妥当了。那九式掌法已然取到。” 刘先生点点头,又道:“王夫人那边……” 那汉子身子一颤,道:“一应蛊物,都已俱备。” 刘先生笑道:“很好。公子前天已然启程去卢龙镇。你快马加鞭。三天后赶到卢龙镇外,玉泉寺内,将东西放在大佛背后暗格之中。明白?” 那汉子点头道:“小的明白。”方要转身离去,又微微迟疑道:“先生,何人竟致公子亲自出马?” 刘先生淡淡道:“该你知道的,公子自然告诉你。不该知道的,少问。” 那汉子冷汗淋漓,颤声道:“属、属下明白!” 刘先生舒展腰肢,打了个哈欠,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我还得睡上一觉呢。”也不问来人姓名,身子一晃,登时进入阵中,俄顷便隐入迷雾之中,不见踪影。 卢龙是河北重镇,唐代为节度使驻节之地,经宋金之际数度用兵。大受摧破,元气迄自未复,但仍是人烟稠密,虽说不上方物毕会、商贾云集,但也欣荣繁华。 城外一所大宅,朱门白墙,两只硕大地石狮子雄立门口,煞是威风。 这宅中后院之内,古树悲风,微微撩动着院中人地心尖。月光如水铺下,沁人心脾。 史火龙握着手中一封书信,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身后一个年轻丐帮弟子,低眉顺耳,却不掩其英华之态;鼻直口方,是个极为英俊的男子。 便见那年轻男子上前一步,躬身一拜,身上竟有八个口袋垂落,便听他恭声道:“帮主。不知何事心烦?” 史火龙叹一口气,说道:“友谅,华山掌门鲜于通来信,说是邀我一同上昆仑山剿灭明教…” 那年轻男子,正是陈友谅。 陈友谅道:“帮主。这是好事啊。明教猖獗已久。若不灭之,迟早要找到我丐帮头上的。属下先前还道帮主为何提早出关。却原来是为了此事,呵呵,帮主,我等厉兵秣马已数有余年,还怕斗不过明教么?” 史火龙叹口气道:“七年前黄鹤楼武林大会,朝廷派出大军剿灭。中原武林危若累卵。我丐帮也是被杀得元气大伤,那时候,你是还没入我丐帮的。” 陈友谅点头称是,问道:“帮主,那然后呢…?” 史火龙道:“我丐帮弟子被两千蒙古鞑子围困在一处小丘,若说要逃,我和传功执法两位长老,都能逃出,可是余下百来弟子,却是难以幸免,义不能独生,所以我们唯有死战到底。” 陈友谅击节叹道:“帮主义薄云天,当真让人佩服!” 史火龙被他不疾不徐的轻轻拍了一记马屁,心中高兴,呵呵笑道:“那时候真是想着唯有战死方不负天下人,但绝处逢生的感受,如非亲身经历,是绝对不明白的。” 史火龙目光悠远,仿佛在缅怀着什么,便听他续道:“当时我以为必死,精疲力竭之际,却为人所救。友谅,你道这些人是谁?” 陈友谅想了想,迟疑道:“他们是明教中人?” 史火龙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那正是明教的五散人。呵呵,友谅,你是我丐帮一等一的人才,丐帮的未来,可就靠你了。”说着拍了拍陈友谅地肩膀,以示鼓励。 陈友谅惶恐道:“属下不敢。” 史火龙道:“你莫要自谦。说实话,入帮五年做到八袋长老的,丐帮历史上只有三人。这三人到得后来,都是帮主。” 他轻轻踱步,继而叹道:“你认为我们应该攻打明教,我并不以之为不妥。相反,我也很赞成你的想法。” 陈友谅点了点头,沉吟道:“帮主,义之所至,纵然赴汤蹈火,也是定然要一全义气的。” 史火龙笑道:“说到这里,你也明白我的难处的。”陈友谅道:“恩情固然要报,义气也固然要全,但天下之大忠,更不能落于人后。”顿了一顿,他又道:“方今天下,明教乃是最大毒瘤。肆虐西北。又暗伏兵马于江南一带,不断起事与蒙军相抗,只闹得民不聊生,若不灭之,却不知有多少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性命之恩与千千万万的百姓性命一比,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史火龙皱眉道:“友谅,黎民百姓受苦,乃是鞑子无道,肆意掠夺所致,与明教有何干系?” 陈友谅一怔。微微侧眼,往右首望了望,眼中蓦地闪过一丝阴毒神色。 却听他笑道:“帮主这话端地如醍醐灌顶,呵呵,友谅受教了。”史火龙道:“你是带上一般江湖人的偏激想法,那五散人功夫虽然不如我,但义气深重。却是一等一地汉子。窥一斑而知全豹,谢逊虽然杀人如麻,余者却无甚恶迹,这样一棒子打死,实非正道人士所为。此行昆仑,我们不去也罢!” 史火龙转过身去,豪阔地面庞上虬须如扎,却听他叹道:“丐帮传承至今,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俱都失传许多。我闭关研习良久,却始终不得其法。友谅。我老啦,也累了,是时候退出江湖了。” 陈友谅听得这话,当即明白史火龙言外之意,竟是要将“降龙十二掌”以及“打狗棒法”传予自己,心中不由又惊又喜,脸上却作出一片惶恐之色,忙道:“帮主春秋正盛,正是时候带领我丐帮帮众重振当年声威。” 史火龙胸口蓦地急剧起伏,咳嗽道:“我、我这次闭关险些走火入魔。我身子不行啦…呵呵,你过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陈友谅,笑道:“此乃降龙十二掌,虽然少了六掌。但十八掌脉络相通。以你资质,当能补全一两掌。北宋时这套绝学曾经有三掌失传。却被当时五绝之一的洪七公帮主补全,你才智之高胜我百倍,绝不在他之下,勤修苦练二十年,当能重现当年降龙十八掌的神威。” 陈友谅双手微微颤抖,接过这本小册子,抬眼看了看史火龙,脸上愧色一闪而过。 但听得史火龙沉声道:“丐帮八袋弟子陈友谅听令,即日起你便为我座下嫡传弟子。你可愿意?”说完这句,又是剧烈咳嗽起来,显然闭关不果反遭反噬让他身子受创颇深。 陈友谅显然没有料到,这位帮主竟会对自己这般好,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激动,方要跪下,叫一声师傅。却陡然听得风声大作,一个身影急速掠来,抬手便是一掌向史火龙击去,掌风之猛烈,殊不弱于史火龙的降龙掌。 史火龙大惊失色,退后一步,沉肩搭肘,右膝微屈,一掌“或跃于渊”击出,便听得“砰”的一声大响,史火龙蹭蹭退出三步,来人却是身子一晃,拿桩站定。 但见来人身形瘦削,面容清癯,只是头发全无,月光之下赫然发亮,竟是个秃顶和尚。 这和尚嘿嘿冷笑两声:“降龙十八掌,也不过如此!” 史火龙沉声喝道:“你是谁,竟敢擅闯丐帮总舵!” 那和尚神色一寒,冷冷道:“自是取你性命之人……”“人”字话音未落,已然击出三掌一腿,史火龙虽然受伤,却神威不失,一双铁掌上下挥舞,他受伤之后,降龙十八掌发挥不出全部威力,只得使出另一门厉害掌法对敌。 这间豪宅乃是丐帮中一位弟子所有,史火龙闭关于此的消息丐帮弟子当然知晓,也自不来打扰,这次出关其因有三,一是史火龙才智委实不足以补全降龙十八掌;二是这掌法精深奥妙,史火龙研习不得其果,反而被反噬受了内伤,再钻研下去,只怕性命不保;三则是华山掌门书信送到,史火龙见得信中内容,心中烦闷,也就出关不提。 他这一出关,却只将陈友谅唤了来,掌棒掌钵传功执法几位长老竟是没有一个在此。 史火龙双掌上下纷飞,和那人斗在一处,他外号“金银掌”,一双肉掌当真有催金断银之威,虽然身受内伤,不足以使出“降龙十八掌”,但他已略窥得武学中“老阳生少阴”的高妙境界,刚劲柔使,十分厉害。虽是处于下风。却无战败之虞。 那和尚久斗不下。心道莫非自己还奈何不得一受伤之人不成?焦躁之下,刷地一掌劈下,直如阔刀利斧,一掌连着一掌,如浪潮起伏,一阵一阵涌来。 史火龙避开第一掌,第二掌却再避不开去,只得运使“降龙十八掌”接下来劲。 “降龙十八掌”乃是当世最顶尖的掌法,当年洪七公仅得其中十五,竟也能身登五绝之位。后来他武学修为渐深,补全剩余三掌,重现当年降龙十八掌地风采。只可惜大侠郭靖战死襄阳城,其时丐帮帮主耶律齐也战死沙场,降龙十八掌再度失传,便只有十二掌留在丐帮之中。 但饶是如此,史火龙数十年勤修苦练之功。此刻究竟一一体现出来,虽被打地连连后退,但还是将来掌一一接下了。他越打越顺,长呼一声,一掌“神龙摆尾”打出,与那和尚掌力一触,却身不由己的滑开一丈。 那和尚借机飘然退后一尺,脸上青气一闪,舌绽春雷,吐气开声:“咄!”伸出右手中指。轻轻往前一点,便听得破空锐响,仿佛要将空气也撕裂了一般,史火龙大骇,急闪开来,但右肩陡然剧痛,血光忽现,绽放开来。 那和尚咳嗽一声,胸口起伏,以手抚膺。呼呼喘气,显然方才那招耗费了他不少真元。 史火龙身中剑气,险些给痛得昏了过去,登时浑身动弹不得,他雄躯微微颤抖。叹道:“想不到我史火龙英雄一世。竟死在此处。阁下到底何人,可否见告?” 这和尚嘿嘿笑道:“也罢。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当年老衲也曾有个浑号,叫做混元霹雳手。” 史火龙脱口惊呼道:“你是成昆!” 成昆嘿然道:“承史帮主情,居然还记得在下。”他伸手一指陈友谅,笑道:“友谅,去将他首级割下。” 陈友谅身子一颤,望了一眼史火龙,开口欲言,但却始终说不出话。 史火龙见陈友谅神情,不由意态萧索,指着陈友谅叹道:“他是你什么人?” 成昆仿佛颇为得意,笑道:“正是老夫收的得意弟子。”说到此处,一皱眉道:“友谅,还不动手?” 陈友谅还在犹豫,成昆却已不耐,斥道:“婆婆妈妈,像个什么样。大丈夫当心狠手辣,方能成事!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将基业交付给你?” 陈友谅申辩道:“师傅,这、这史帮主已将降龙十二掌传授与我,打狗棒法却没有传授,况此时丐帮于我唾手可得,您、您就先饶了他吧。” 成昆冷笑道:“残缺不全的打狗棒法,不要也罢。事已至此,你不杀他,还能如愿执掌丐帮么?这人武功高强,又是精细之辈,你在他身边久了,说不定就会被发现破绽,不如及早杀了,以绝后患。依我师徒武功智谋,放眼丐帮,谁人能敌?” 史火龙气道:“你、你休想…”话未说完,却被成昆打断:“你半死不活,若还想多活那么一刻,就给我闭嘴。” 史火龙被气得连声咳嗽,成昆见陈友谅目有怜悯之色,不由喝道:“友谅,你杀是不杀?” 陈友谅一咬牙,跨出一步,伸出右手,屈指成爪,缓缓走向史火龙,说道:“帮主,友谅…对不住了。” 一爪探出,正是少林绝技“龙爪手”,“锁喉式”往史火龙喉间抓去。 见史火龙面色镇定,仿佛视死如归,陈友谅面色一狠,手上陡然加快,眼见便要扣住史火龙喉头。 成昆十分满意的捋了捋胡须,这个徒弟真是越来越出色了,将来定能承自己衣钵,谢逊虽然资性不输于他,但性情却是太过冲动,不如陈友谅这般冷静阴沉。 忽而风声陡起,陈友谅手腕一紧,竟被拿住“神门穴”,一股沉雄已极的内力从“神门穴”透体而入,他全身酥软,想起多年之前,少林寺中,自己也曾这般被人一招制住,再见得来人清俊面容,不由脱口惊呼:“是你!” 来人一袭青衫,体态修长,面目极为俊美,他一手扣住陈友谅手腕“神门穴”,另一只手却已然和成昆来掌抵住。 便听他嘿然冷笑:“混元霹雳手成先生,少林的圆真大师,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无有寸进。” 第一百零八章 挫敌 正文第一百零八章挫敌 来人正是当年在汉水之畔失踪的宋青书。 他一手扣着陈友谅要穴,一手抵住成昆来掌,蓦地吐气开声:“咄!” 成昆便觉一股绝强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涌来,身不由己的倒飞三丈,胸口气血翻腾。 青书嘿然一笑,反手将陈友谅击昏,眼睛却始终不离成昆,只待他一有动作,便立马动手。 他知刚刚比拼掌力,虽是自己占上风,但说起来还是成昆功力损耗太多所致,若不然,定是两败俱伤之局。 史火龙咳嗽两声,挣扎着起来,笑道:“宋老弟,你要再不出手,我可就死在这里了。” 青书不敢回头,只定定盯着成昆,闻言笑道:“史老哥,这不,小鱼给我撂倒了,大鱼也给引出来了。嘿嘿,放长线钓大鱼,你这下挨的可不亏。” 史火龙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今晚叫花子可要喝鱼汤喽!” 青书道:“史老哥,你内伤外伤都是不轻,还是先退下疗伤吧。” 史火龙点点头,缓缓往后堂走去。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 成昆听得他俩这话,又见青书淡定自若,神色愈发阴鸷,沙哑着嗓子道:“你设套诈我?” 青书笑道:“成先生,圆真大师,你武功既高,智谋又富,若不设个大套来让你钻,恐怕是生擒你不得。”足下一动,仿佛便要出手。 成昆先是一凛,严阵以待。忽地瞥见青书脚下泥泞,心中顿时了然,这人必是今日方才赶到,不知以何等物事取信于史火龙,然后与史火龙合谋布了这个局,但时间匆忙。连鞋也来不及换,这布局虽密,却人手不足。若说生擒自己,那不过对手慑敌之语罢了。 他功运双耳,方圆十丈之内,蚊虫鸟兽都尽在他耳。这一番来,果听见三个呼吸声,其中一个悠长平稳,正是宋青书;一个气喘吁吁。却是史火龙;还有一个略显微弱。这是自己的徒儿陈友谅。 成昆心中冷笑,暗道你虽武功大进,但若要生擒成某人,只怕还力有未逮。当即开口道:“是么?宋小兄弟,多年不见,老夫听人说汉水大战,还以为又一位少年豪杰英年早逝,却不料你尚在人间。” 青书哈哈笑道:“成先生尚在人世,我又岂敢先行一步?圆真大师。丐帮帮主手书一封,不知比不比得上嵩山脚下愚民之语?” 成昆脸上腾起一股青气,原来当年他千里追杀宋青书,途径嵩山脚下一处小镇,青书大造其谣。说道圆真与其徒陈友谅颠鸾倒凤。行那龙阳之好。事后便有人大肆造谣,只是当事黄鹤楼武林大会在即。虽然有几个空字辈僧人要求彻查此事,但少林方丈却始终不允。 而黄鹤楼事后,青书一人独挡大军,以传国玉玺为质,勒令绍敏郡主将一干武林人士放走,中原武林皆受其恩,无不思报答。 圆真何等聪明,知道此时若是将早就想好的“武当觊觎我少林武功,让那宋青书前来盗取,却被小僧发现,所以追出,方有如此谣言”的说辞说出,只怕顷刻间便成为中原武林公敌。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个哑巴亏一口吞下,领着徒儿陈友谅闭关不出。这一下,更是谣言四起。 但他始终占着空见神僧首徒地名头,空闻三位神僧思及师兄,当即勒令全寺不得再言此事,方才平息余波。 但经此一事,成昆已将青书恨入骨髓,只恨当初没有将他杀死,要剥皮拆骨,煎炒蒸炸,方能泄去心头之恨。 成昆听他旧事重提,当即恼羞成怒,方要出手,又想到此人这七年来功夫大进,刚刚那掌便已不在自己全盛时期之下,他忽出此言,不过是想激的自己先行出手而已。 当即缄默不语,只暗自运功疗伤,抑且凝气于右手小指,留待致命一击。 青书不先行出手,原是忌惮此人智谋,怕他有甚诡计,又见识了方才那等剑气,心想莫不是六脉神剑? 此刻见成昆索性不语,知道他借此机会恢复元气,索性先打了再说,仗着这几年神功明悟,冷笑一声,跨上一步。 这一步跨出,竟尔带动周身气流。成昆忽生异感,只觉宋青书身上涌起一股气势,如山如岳,高峻绝伦,自己在他面前,竟仿佛蝼蚁一般,浑然不值一提。 这“揽势”之法,乃是他精修“太极十三势”之后悟得。 “太极十三势”原意在“借势”而为,青书悟通“化势”之后,又悟出“造势”之法;所谓“造势”,即因利乘便,仿佛当年六国合纵,凭空造出种种形势。 而这“揽势”,则是他两年前,偶读《六国论》,有感强秦之势,揽天下之大势于己一身,更胜“借势”“造势”。 成昆见他气势大涨,如何不惊?但他好歹一代高手,不知历经多少大战,当即摇身一晃,气势也自涨起,但却终被压了一头。 青书一掌劈出,疾风浩荡,逼得他口鼻皆闭。成昆面色微变,左掌迎出,但觉对方掌劲大的出奇,这一撞之下,更发觉对方劲力并非直来直去,而是屈曲流转,与自己渐臻阴阳交泰的掌力一触,发出刺刺锐啸之声。 成昆胸口猛地一热,喉头一甜,不由自主,晃身退后两步。他知道自己吃亏在内力不足,脚下步法一转,借绝妙身法卸去对方掌力。 青书还待追击,但见成昆右手抬起,小指轻轻向前一刺,想到方才重创史火龙那道剑气,他心中凛然,当即晃身一闪。 这一闪之下,登时发现成昆不过虚张声势。青书想到适才的破空锐响,而方才却是无声无息,心中明白上当,当即冷笑一声,足尖一点,掠过三丈,又是忽地一掌劈出,成昆抬起左掌架住,哇的吐出口血。但却阴阴一笑,右手小指再度刺出。 青书见他故计重施,冷笑一声,但忽觉左肩一痛,一股柔柔劲力如水一般侵入他体内,陡然间化作凌厉刚猛地无双剑气,肆虐盘旋在青书“肩井”大穴之中。 青书闷哼一声,退后一步,急催内力化解剑气,但只这瞬间,便见成昆将身一晃,一脚挑起昏迷的陈友谅,扛在肩上,一溜烟的便要遁走。 右边树上陡然响起一声娇斥,一个白衣美貌女子手执玉箫,飘然纵下,正是古墓中地苏若雨。 但见她纤腰一扭,玉箫横转,点向成昆腰间大穴。 成昆见奇兵天降,不由大骇,暗道怎地方才没有听出此人在此?见对方玉箫刺来,当即深吸一口气,腰间陡然凹下寸许,他足尖一点,纵上房梁,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只听得嗖嗖两声,天上蓦地绽放出绚烂烟火。随后便嗖的逃窜走远。 苏若雨方要拔足追赶,见此情形,脑中一转,惊道:“他是在召唤同伙!” 青书“肩井穴”中剑气已然化解,但那阴阳交杂的真力却是一时之间化解不开,见得这等情景,沉声道:“史火龙还在此处,若雨,你莫追他。我们守护史帮主开关。” 苏若雨点点头,见他面色痛苦,不由眉间微蹙,脸有忧色,她开口问道:“青书,你没事么?” 青书龇牙咧嘴的笑道:“没事没事。这老贼功夫越来越厉害啦。” 苏若雨微嗔道:“又顾左右而言他,真、真没事么?” 青书笑道:“真没事啦,成昆这老贼不知从哪里学来这等厉害剑气,竟是可刚可柔,若非我纯阳无极功堪堪圆满,只怕便要重伤。” 苏若雨缓步走来,叹道:“唉,可惜让那老贼给逃了。” 青书笑道:“史火龙知他身份,江湖之大,当再无他容身之所,嘿嘿,我猜他定然逃往大都,到时侯再去取他首级,也是一样。” 苏若雨“嗯”了一声,轻轻抚他受伤左肩,却不说话。 秋夜一般都是冷的,寒风阵阵袭来,青书将外套脱下,与苏若雨披上。两人站在这豪宅后院之中,倒仿佛月夜幽会,商量私奔的情人。 这是难得的静谧。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苏若雨轻声道:“来啦。” 青书听这两人脚步沉稳有力,便知乃是高手,但他这七年来神通精进,文武双修,天下能敌者已然寥寥可数,一般高手自也不放在眼中。 他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只是潇潇洒洒地站在原地,静待那两人推门而入。 第一百零九章 遁走 这两人步法稳健,走的颇是急促,待得快到门前时,已然疾似奔跑。便听得“砰”地一声,大门被来人一脚踹开,青书含笑而立,背负双手,笑吟吟地盯着缓缓走入的两人。 便见这二人衣衫破烂,身有九袋,身材甚高,一个手执狼牙棒,一个手持钵盂。两人并肩而入,满脸警惕的盯着院中散漫而立的宋青书。苏若雨柔柔弱弱,却被他俩给自动忽略了。 青书呵呵一笑,道:“掌钵、掌棒两位龙头?你们如何到此?”他心里也自疑惑:“莫非成昆内通丐帮高层人物?”心中虽如此想,但脸上还是不露声色。 持钵那位九袋长老,想必就是掌钵龙头了,但见他虎目剑眉,龙精虎猛,煞有威势。他缓缓道:“我等见天上焰火,特来查探。你是何人?史帮主呢?” 青书道:“在下…不过无名之辈。史帮主适才遭人所伤,正在室内运功疗伤。” 两人听他这话,都是一惊。 掌钵龙头从窗口遥遥望见后室之中,史火龙盘膝坐在床上疗伤,心中一松。 掌棒龙头却没他这般细腻,这人生来直爽,更兼火爆性子,见生人入此要紧地方,心中早就不渝,又听青书不吐露姓名,以为他是宵小之人,他生平最恨所谓藏头露尾之辈,当即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帮主闭关之地也敢擅闯,小王八蛋狗胆不小啊!” 掌钵龙头一听,心道糟糕,这浑人早不犯浑晚不犯浑,偏偏在有外客的时候便犯浑,得罪了贵宾,可教丐帮无颜。他方欲开口赔罪,却见青书眉头一挑,寒声道:“你说什么?有能耐的再说一遍。” 成昆遁走。功败垂成,他虽是救下史火龙。但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不快。掌棒龙头这莽汉又出言无状,他原本豁达,只是受气在先,又想到自己将人家帮主给救了。此刻却被编排,胸中火气登时冒起。 青书目光森森,望向掌棒龙头,这位丐帮的九袋长老便觉得眼前好似忽有一座奇峰陡然拔起,气势高峻挺拔,自己身处山峰之下,不过是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掌棒龙头冷汗涔涔。从额头冒出,身边掌钵龙头也觉有异,他性子沉稳,早看出这位身着青衫的年轻人绝非寻常之辈,见掌棒龙头异状,心道不妙,就欲退让一步,上前道歉,待见过帮主之后再做定夺。 他还未开口。却听掌棒龙头大喝一声:“再说一遍又怎样!”跨出两步,手中狼牙棒刷的击下。 却原来是他吃受不住青书气势,知道若再耗下去,必然不战自溃,不若先行出击。还能有一战之力。 狼牙棒带着呼呼风声。砸向青书头顶,掌棒龙头力大无穷。这一棒打出,端的算是威力不小。 青书低低笑道:“若雨,你退到一边。”苏若雨嫣然一笑,飘身后退,古墓派轻功天下无双,她这一退,顷刻间便在数丈之外。 而与此同时,青书大大跨上一步,身形如鬼似魅,倏忽欺近掌棒龙头身前三尺,那一狼牙棒登时落在空处。青书舒展右臂,轻轻探出,向掌棒龙头胸口大穴抓去,倒也并不如何迅捷。 掌棒龙头登时惊觉,左臂上抬,眼见便要阻住敌人攻势,却偏偏力有未逮,挡不住这一抓,他胸口“膻中穴”一疼,气海受制,全身登时麻软。 青书轻斥一声,右手运力,将他高高举起,喝道:“再说一遍么?就是这等下场!”丹田运力,将手上百多斤的身子掷了出去,落在地上,激起老大尘土。 掌钵龙头见伙伴一招即败,又惊又怒,丐帮素以义气为重,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虽知自己不是敌手,但也不得不出手,身子一晃,欺身前去,一路“伏龙散手”的小巧功夫施展开来,竟是欲与青书比拼近身擒拿手法。 青书足下不丁不八,见掌钵龙头袭来,右膝微屈,左手拐过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往掌钵龙头右臂拿去,正是武当派精妙擒拿手法“虎爪手”。 这门“虎爪手”原是张三丰首创,后经俞莲舟苦心孤诣,在此爪法上更进层楼,改良了十二招“绝户虎爪手”,专门拿人腰肾,中者断子绝孙,当真阴毒之至。 两种版本的“虎爪手”青书都曾学过,但他见这掌钵龙头还算有礼,便使出原版地“虎爪手”,与之拆解擒拿。 掌钵龙头指掌间力道颇是雄浑,青书暗赞一声,但他不欲多做纠缠,手上加力,速度陡然快上三分,掌钵龙头措手不及,登时被他拿住“大椎穴”。 青书念他还算谦恭,笑道:“去吧!”轻轻一掌按在掌钵龙头背上,掌心柔力缓缓打出,将他送出三丈之外。 便听得一个雄浑声音喝道:“你们两个!如何敢对丐帮的恩人动手?”便见后室门口一个高大身影昂然而立,正是丐帮帮主史火龙。 青书数招之间,连败丐帮两大高手,史火龙疗伤期间,惊觉虽快,但赶到门口时,已然尘埃落定。掌钵龙头轻飘飘的落地之后,惊疑不定,先对史火龙施了一礼,道声:“见过帮主。”瞥眼见掌棒龙头也无甚事,才拱手道:“承蒙阁下手下留情,谢过了。” 青书笑眯眯的道:“承让,承让。” 史火龙却是斥道:“你们两个怎在此处?” 掌钵龙头扶起掌棒龙头,苦笑道:“帮主闭关在此,八袋弟子以上皆知。属下见天空陡然有焰火闪烁,估摸着那处正是帮主闭关之所,今日合该陈友谅、廖相文当值,属下怕帮主有危险,他二人武功虽不弱,但却势单力孤,这教属下如何敢不速速赶来?唉,也怪陈平他性子鲁莽,冲撞了恩公,真是羞煞我俩了!” 掌棒龙头姓辛,名为陈平,听得这话,脸色涨红,也顾不得穴道尚未冲开,挣开掌钵龙头双手,俯身跪倒,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便听他道:“我是个粗人,口没遮拦地,早年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但却从来没赔过罪。但今天得罪的是恩公,陈平给您磕头啦!”说着又要俯下身去磕头。 青书大袖一拂,那辛陈平登觉一股大力涌来,逼得他往下磕头,他心道:“恩公还是在生我的气。再磕几个头也罢。” 但想归如此想,当外力侵袭时,体内还是不自禁的生起一股抗力,他正思忖间,又陡然觉得身子一轻,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但见青书笑吟吟的道:“辛龙头太过多礼了,先前的不快,统统都给忘了吧。”说完走到史火龙旁边,低低说了两句话,史火龙点头道:“老哥知道,你尽管放心。”青书笑道:“史老哥义薄云天,再得四掌,当可笑傲江湖。” 史火龙也甚是开心,笑道:“还是老弟你功不可没。来日但有所遣,丐帮上下,听君一言。” 这一番对话在掌钵掌棒两位龙头听来,自是莫名其妙,苏若雨却是瞪大明亮双目,嘴角含着盈盈笑意,显是了然于胸。 但见青书一抱拳道:“史老哥,那后会有期了!” 史火龙一惊:“怎地不多留几日,也好让老哥我尽尽地主之谊。”青书道:“我身有要事,须得尽快处理,老哥盛情,来日再叙吧!告辞了!” 话音方落,身形起落间已在数丈之外,携了苏若雨地手,飘然离去。 史火龙见他几个纵跃间就不见踪影,只得遥遥传声道:“兄弟!日后定来卢龙一叙。” 听得笑声远远传来,史火龙点点头,但因刚才那声牵动内息伤势,胸口一疼,忍不住咳嗽两声。 掌钵龙头忙问道:“帮主,身子可好?” 史火龙摆手道:“不碍事。” 掌棒龙头道:“那年轻人是哪门哪派地翘楚?竟这般厉害。”史火龙道:“你莫问这许多,这人的身份…咳咳…时候到了,我自告诉你等。” 掌钵龙头道:“帮主,属下等人替您运功疗伤。”与掌棒龙头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抵住史火龙双掌,缓缓输入内息 第一百一十章 路上 正文第一百一十章路上 青山隐隐,流水迢迢,两匹青驴徐徐并肩驰在羊肠小道上。 他心中颇是忧虑,却是让成昆逃脱之事。 原来青书对于华山发动六大派以及丐帮围攻光明顶的事知晓的一清二楚,更得那刘先生之助,预先便料到将发生的一应事宜。 六大派中,同意围剿光明顶的有少林、昆仑、峨嵋、华山四派,鲜于通尤觉不足,遂手书一封与丐帮帮主史火龙,望其相助。 而同一时间,丐帮这边,亦做好了两手准备… 青书得悉这消息之后,仿那诸葛亮谈笑退五路兵马,与刘先生谋划定计,兵分三路,自己与苏若雨两人先解决丐帮之事,再上西岳以退华山之兵。而另少林、峨嵋两路,则各有高人;昆仑派那边,明教总坛高手众多,自不畏惧。 鲜于通信函堪堪送出,还未到史火龙手上,青书便已从临安大宅出发,不急不徐的赶到卢龙。而那仆人自临安见过刘先生之后,却是快马加鞭,累死三匹快马,最后无马可骑,徒步疾行,终将武家庄的降龙九掌置于镇外大佛之后暗格中。青书随后取之,在鲜于通信函送到史火龙手中之际,同时赶到郊外豪宅。 适逢史火龙出关,青书便将得自武家庄的“降龙十八掌”残谱于史火龙看,好取信于他。但史火龙颇是信任陈友谅,于青书此话不大信任,只得定下计谋,先试陈友谅,孰料到竟而引出成昆这条大鱼! 他此行始终太过急促,只有苏若雨一人在卢龙镇接应,成昆又奸猾似鬼,几经拚斗,虽然大占上风。却仍被他师徒双双逃脱。 成昆临走之际更是佯作有同伙接应,将不知何处得来的焰火放上天空。引得青书和苏若雨二人忌惮,不敢追出;更引得掌钵、掌棒两位龙头匆忙赶来,可谓是一举两得。终使青书在那豪宅之中,与那掌钵、掌棒两位龙头耗去一个时辰的时光。而这段时间。足够轻功高强的成昆逃到天边去了。 青书自见了成昆来无影去无踪、抑且可刚可柔的的剑气之后,心中大是忧虑,料想成昆伤愈之后,自己虽定不会败,但未必就能稳胜于他。 但忧虑归忧虑。谋定而后动,这谋既已定下,便须后动以全之。青书估摸着时间。与苏若雨疾奔一日。到得华山山脚附近,方各骑一匹青驴,不紧不慢的向华山行去。 望着湖光山色,炊烟农田,青书心里涌起一股子温馨劲儿。 他开口笑道:“若雨,不知这处地方官是何人,倒将此处治理的紧紧有条。” 苏若雨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才道:“这我倒记不大清了。回去问问小翠就知道了。” 青书哑然失笑:“我就随口一说,不必太当真的。” 苏若雨脸色一红。半晌不语。 两人骑着小毛驴一路往西,顷刻间便至华山山脚之下。 俗话说,自古华山一条路。 此刻,两人就在这一条路地起端。 一拍毛驴,青书洒然一笑。一振衣袖。便要踏出攀登华山的第一步。 苏若雨蓦地开口问道:“你将武家地九式掌法给史火龙了?” 青书边走边道:“诚然,我命霍三、胡六两人将掌法图谱盗来。你也知道的。那俩人一擅轻功、一擅打洞。偷盗这种事,虽不大够光明正大,但也较之盗墓摸金好些。” 苏若雨不紧不慢的跟着,淡淡“哦”了一声,又道:“丐帮有十二式掌法,其中有五招是与武家的雷同么?”青书点点头,却不说话,他身在华山,又想到当年朱武连环庄之事,心念旧事,一时间竟是别有情事上心头。 苏若雨见他眉间微蹙,显然颇有心事。不由大是奇怪,先前青书尚且悠然自在,这时候怎地就心事重重了? 她试探性地问道:“你与史火龙说了让他别泄露你身份的事吧?”青书道:“这事我自然记得。若非到了真有把握一举制胜时,这个赌约,我只得遵从。” 苏若雨叹道:“只不知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你我三人联手都无法败之。他当初既将你从乱军中救出,又怎地要和你定下这不知所谓的赌约…这个赌约,真的连我都不能说么?” 青书断然摇头道:“这个不能与你说。所谓一诺千金,他所谓赌,我所谓诺,自轻诺言…何啻自伤自贱?我连武当都没回,爹爹妈妈也不知我是生是死,我每日见到武当的情报,心里便痛上一分,但…这些年,好歹都忍过来了。” 他鼻间微酸,强笑道:“太师傅、爹爹他们对我太好,倒是把我给弄得不知所措了。当初武林大会上,我当着天下人的面说我再不是武当弟子,可、可他们…” 苏若雨知他所想,武当派邀请各派掌门到场,亲自祭天祷告,张三丰以百岁之龄身登高台,宣布宋青书仍为武当弟子,自始至终,从未有变。 “宋青书俯仰无愧,所行所为都不辱没我武当弟子身份。今日我张三丰先祭告天地,再昭告天下,宋青书生是武当人,死为武当魂。无论他是生是死,都是我武当的大好男儿!” 此话一出,宋远桥等人都是热泪盈眶。 以张三丰大宗师之口说出这话,三山五岳之外、江湖草野之间自然无不信服。 而这事一时之间轰传江湖,其余五大派自此方知,这位武当三代弟子,大侠宋远桥之子,张三丰尤为看重。不定便是下代武当派掌门。于是乎,真心实意想找青书下落者有之;装模作样讨好武当者有之;迫于形式不得不为者有之。三年来江湖上到处都有人寻找一名叫宋青书地武当弟子,这个名字更被无数游侠儿铭记于心,以作为努力地目标,奋斗的榜样。 当然,这些都不被青书看重。 他看重的是自己的太师傅以及父亲母亲和师叔们对自己的一片浓情厚意,看重的是武当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看重的是自己武当弟子的身份…他看重地有太多太多,但都和武当息息相关。 武当,在他来到这世上的这忽忽二十一年间,已不知不觉的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近些年来不断发生所谓的“明教弟子杀伤正道中人”的案例,除去崆峒一派封山不出,其余四大派都是死伤不断,导致积怨甚深;而武当却是一人伤亡也无。 其间,青书之功不可小觑。 青书想到武当山上父母身心憔悴地模样,一时心头酸楚。 但他这些年修为日深,这些深藏心中地话,说出来便舒服许多,顷刻间便心定神凝,他蓦地笑道:“若雨,真的要谢谢你和汐晴了。若非你们请得赵老爷子出山,我身败名裂不说,武当也要被人嗤之以鼻。” 苏若雨摇头微笑道:“赵老爷子为子报仇这全是靠汐晴地面子呢。你谢我作甚,只是最后那人功夫实在太高,我们三人联手也打不过他。” 青书叹道:“至此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前真是夜郎自大,坐井观天了。” 苏若雨笑道:“你好生用功,达到你太师傅那般境地,将来还怕胜不过这人么?” 青书笑道:“是啊,那时候我就无需囿于诺言、不见天日了。” 说到“不见天日”四个字,他仿佛想起了在古墓中几乎足不出户研制“破枪式”的杨汐晴,心尖微微一颤。 苏若雨美目中有怜惜之色,叹道:“真是苦了你了。”青书道:“我不苦,爹爹妈妈才是真苦。”说着抬头望着湛湛青天,恍然若有所思。 这般望了许久天空,青书忽地笑道:“若雨,你还记得你父母么?” 苏若雨身子一颤,目光闪烁起来,她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青书喃喃道:“前尘往事,我视若尘泥,不屑一顾。那现在呢…我又为何如此惦念…” 苏若雨默默跟着他往山上走去,两人脚程俱快,不多时便到了半山腰之处。苏若雨蓦地抬手一指,微笑道:“前边就是陈抟老祖与宋太祖划分华山的下棋亭了。” 青书抬眼望去,便见一个黑衣束身的中年美貌妇人端坐亭中,他微微一笑,缓步走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先天 云台峰,道藏阁。 华山有五峰环耸,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奇峰矗立,绝壁险峻。 而这云台峰,正是华山五峰之中的北峰。 白观静静翻阅着道藏阁中藏书,此阁共分三层,他自幼在这处道藏阁读书,自第一层的佛家法藏,第二层的儒家经典,进而读到第三层的道家玄学。 忽忽二十年来,白观读书万卷,心性修养自然不同寻常,他“混元功”功行圆满之后,浑浑然,融融乎,捧着一卷葛洪所著的《抱朴子》,此卷涵盖养生炼丹之术,讲究“一颗金丹入腹中”的吞吐呼吸修炼之法。 丹田之处,便是道家所谓“金丹”所在。 华山派的内功,也就在于修一口丹田之气,“紫霞神功”“混元功”都是如此,抱丹而修,经羊肠小道而至阳关大路,勇猛精进,则天下莫能与之沛御。 而武当的“纯阳无极功”、“武当九阳功”等,都是如此。 白观以前也读过这本书册,但并非祖师手书,而这本《抱朴子》却是当年终南山烧山后,郝大通一路护佑而至华山,乃是王重阳亲自抄录而成,其间多含重阳祖师注解。 白观第一次看书,都只是观其大意,后出山游历而归,觉自身修为不足,方才多入道藏阁,取古本研读,多观注解,倒也精进甚速。 他读到“金丹”注解,正觉大有道理,又进而见到“混元”二字,他心头一动:“不知混元功大成契机,是否在此?” 一见注解,却是如此这般:“混元者天下之大道,无物不包。而先天者也,混成先天地生。” 他皱眉道:“无物不包?那怎样才算大成?” 想到此处,白观波澜不惊的道心泛起一丝涟漪。 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有三处禁地。其一为父亲之死,其二为“情”。其三对青书的愧疚。 这三处禁地不开,则他永无窥得武学大道的机会。 他蓦地觉得心神俱疲,颓然叹口气。心道:“若此战死在昆仑山…倒也干净。” 好一会儿,方才宁心定神,继续抱书观看,这时候却是换了一本老子五千字真言《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君子居则贵左……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骄兵必败,哀兵必胜……” 一字一句仿佛清泉流过心头。白观竟是从所未有的通透起来。 老子这部《道德经》可谓是涵天下之大道,兵家法家儒家墨家,诸子百家几乎都可在这部经典中找到丝丝缕缕的痕迹。 而一切,都能归于两个字——“无为” 无为而有为,治大国若烹小鲜。 白观顿觉眼前一片开朗,所学所悟竟是从所未有的明朗。 他蓦地生出一种异样感觉,朝闻道,夕可死也。 这部《道德经》乃是万法之源,重阳祖师亲自抄录注解,也一并被郝大通携至华山道藏阁中。 这些年来华山上下武风甚勤。除却白观,却是少有人来道藏阁来品味经典。 白观正酣读间,忽觉丹田一热,一股细小热流窜起,经行十二重楼。通紫窍过金桥。至于头顶百会。 白观只觉眼前大放光明,二十年“混元功”勤修苦练之功。登时长啸出来,丹田之气轰然迸发,直如开闸洪水,倾泄而出。 这一声啸清越激昂,如虎啸山谷,龙吟大泽,便是在苍龙岭练剑的华山弟子都隐约可闻。 蔡子峰修为最高,听得这声,脸色登时大变,他虽学剑勤于搬运内息,但到底资质天纵,内力不凡,自是晓得这声啸代表着武学上的一个分水岭,不知多少人卡在此处一生不得寸进。 “听声音是传自北峰,白观那厮在道藏阁两日有余,莫不是找到什么神功秘籍,又有精进?” 想到此处,蔡子峰面色微变,足下一动,往山上“剑气冲霄堂”走去。 白观这一声啸毕,但觉周身上下内气鼓荡,全身轻飘飘的好不舒坦。他心中微喜,知道修为又进了一步,当即收束真气,归于丹田。 好一番调息之后,方才又拾起书本,往下读去,忽而瞄到一句话,右肩“肩井穴”竟是又不由自主地一跳,一股真气自“肩井”流至胸口“膻中”,白观又是精神一振。 他定了定神,再看那句,却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白观微微一愣。 混成? 重阳祖师在这一页上,注解为:“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是为先天。” 白观蓦地觉得这句话极为眼熟,仿佛在何处看过,但这类书籍他看得太多,一时之间也不记得看得哪些。 他蓦然有一股意愿,要将这些书籍都给找出来! 白观有一种很强烈地直觉,这中间,一定有秘密—— 无敌分割线—— 青书静静坐在下棋亭中,以手拈子,执黑先行,正与苏若雨对弈。 苏若雨虽是女流,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无一不精。对于把握住他人心理,她有种别样的天赋。她自幼沦落风尘,蒙杨汐晴之父相救,方致于斯。但她既有所历,则必有所思。所虑所谋,皆是精细之极,无怪乎杨汐晴放心将古墓巨细事务皆尽交托于此女。 但见她微微一笑,手按棋落,柔声道:“成了。” 青书原本已经拈起一枚棋子,见得这情形,不由目瞪口呆,半晌方才笑道:“若雨妙招,竟然又是连环劫” 连环劫也称“摇橹劫”,古称“舞剑劫”。 至六白成连环劫活,但黑在此处有不尽劫材。 棋盘上四劫连环,循环往复。当是和棋。 青书伸袖拂乱棋盘,笑道:“你老是这般相让,下地也忒没意思。” 苏若雨含笑道:“我可没让你。这局棋和啦!”说着将白子一一收入盒中,再将青书那面黑子一颗一颗拈起,右手连弹,投入青书那方石盒之中。 青书见她手法特异,仿佛隐约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不由开口问道:“若雨,你这暗器手法,还真有些门道。叫什么名儿?” 苏若雨不无得意的笑道:“这是去岁年末的时候,我新修习地一门暗器手法,据闻是当年东邪的成名绝技,叫做弹指神通。” 青书心头一震,沉吟半晌,方才问道:“那你可认识一个叫杨逍的人?” 苏若雨笑道:“那不是明教的光明左使么?怎么啦?” 青书道:“他……来过古墓?”苏若雨何等聪明,听他这般问,当即心知肚明,她颇是奇怪:“杨逍?没有啊,自我十九年前入墓,除了老主人和成昆,我再没见过别的男人出现过。” 青书笑道:“怎么?我不算男人了?” 苏若雨听他调笑,白皙秀美的面庞上掠过一丝红晕,她啐道:“你、你自然不同。” 青书还待说:“我又怎么不同了?”见苏若雨羞怯模样,不由心头一凛,他七年来勤修苦练,入世出世,都是孤身一人,若不然便是同江湖雅士对酒当歌。偶与苏若雨、杨汐晴一聚,都是匆匆而别,虽暗有情丝,但潜意识里却在暗自排斥。皆因赌约未竞,身上包袱未脱,不敢连累他人。 故而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他陡然间恢复淡定神色,笑道:“弹指神通可有破法么?” 苏若雨略一犹豫,便将“弹指神通”攻击之道说出,要诀便是“凝力于一点”,聚全身之力余一指,故而威力之大,几乎不可思议。这法子由功力通玄的大宗师使来,自然无碍。但未抵神而明之境界的高手,这一指之力大固然是大,但因修为不足,收发不能由心,使出来不免头重脚轻,只须躲过他连环数击,欺身近前,以强击弱,以有余破不足,便能胜之。 青书抚掌笑道:“因人而异,若是大宗师使来,化腐朽为神奇,便是寻常招数,也能生出不可思议的妙用来。” 他聆罢妙语,又欲下棋,当即笑道:“王夫人说还需等待一日,咱们今晚便秉烛杀他一个天昏地暗如何?” 苏若雨抿嘴笑道:“敢不从命。”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蚕 正文第一百一十二章金蚕 鲜于通端坐“剑气冲霄堂”中,手执一封书信,眉头紧皱。 高矮两位老者各坐左右两边,神情颇是肃穆。 蔡子峰静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一身武功虽然青出于蓝,但也知道,自己这位师傅,可不仅仅是会“武”这么简单。 鲜于通蓦地发声道:“岳肃在哪里?” 蔡子峰忙道:“师傅,岳师弟此时不在山中。” 鲜于通冷哼道:“这小子一到要紧时候就见不着人。子峰,你下山去寻岳肃,一月之后,你二人务必赶到昆仑山脚,与我汇合。” 蔡子峰躬身道:“领师尊命。”说罢一挺长剑,大步下山。 矮老者性子颇是沉稳,他沉吟道:“掌门…我们要不要再等等其他门派回应?” 鲜于通笑道:“师叔多虑啦。今日咱们便下山,我与几派掌门约在一线峡相见。自是无虞。” 矮老者叹口气道:“既然掌门决定了,老朽誓死追随掌门杀敌!” 高老者也大大咧咧的一拱手道:“掌门,我师兄弟的反两仪刀法,可是华山第一,你大可放心……”说到此处,发现矮老者怒目瞪来,慌忙闭口不言。 鲜于通强笑道:“两位师叔,你们附耳过来。” 高矮老者对视一眼,将头凑过去,鲜于通低声说了几句,高矮老者都是颇感奇怪,但掌门既有命,不得不遵,他二人齐齐拱手道:“尊掌门谕令!” 鲜于通苦笑道:“承劳两位师叔了。”大袖一拂,飘然走出“剑气冲霄堂”。 这“剑气冲霄堂”傍山而建,往上有一处绝境,名为苍龙岭。坡度极为陡峭。径宽仅三尺,两旁为深谷。山岩上有摩刻“韩愈投书处”五个大字。 沟底飞起流云。山峰和沟壑霎时间便被薄雾笼罩环绕,鲜于通望着这绝美景色,心中低低一叹:“云锁苍龙么?” 转小径而登上云台峰。往道藏阁中走去。鲜于通推开大门,轻轻道:“白观,你在么?” 半晌无人应答,鲜于通缓缓走上二楼,见人影俱无。遂登上三楼,见白观盘膝而坐,五心向天,正是打坐练功的姿势。周围堆满一册一册的书籍,凌乱不堪。 鲜于通微微皱眉,拾起一册书来看。却是《庄子》,下边用朱笔写着一行如下字迹:“夫万化之机,天地与我并存,万物与我一体,先天而生,盖如此耳。” 鲜于通眉头大皱,他自入华山以来,便少入此阁,虽通文墨,但也只攻兵家法家诡道。道家冲淡盈虚之机,儒家温润恪守之礼,以及佛家的大慈悲胸怀,他却了解不甚深。 将这册“齐物论”放下,又拾起一本《淮南子》。见如下批注:“任督而分阴阳。双手合抱,得合予乎?气浩浩然。抱残守缺,大善之境也,然非至善不能为。” 鲜于通暗道:“这两句看,似道非道,似儒非儒。倒更像一句拳经。” 心中奇怪,他又拾起一册《列子》,看得两句,便觉艰深晦涩,难以入眼。将书放下,他索性也就不看,只来回踱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鲜于通渐渐不耐,看了看天色,走到白观身前,伸手便要将他推醒。 可手方触及白观右肩,一股酥麻之意便陡然从指尖漫来,鲜于通身子一震,蹭蹭退后两步,伸手扶住一排书架,却险些将书架碰倒。 他心中骇然:“这小子练得是什么功夫!”但转念之间,又是一喜。 白观被他一触,白皙的脸庞上蓦地涌起阵阵红晕,他长呼一口气,低斥一声:“疾!” 周身仿佛有无形气流暗自涌动,地上书页都被吹的簌簌翻起,白观睁开双目,竟微有温润晶莹之态。 他心中暗呼侥幸。但更多的,却是自信,此功虽是小成,足以与明教高手相抗! 白观心中默默流淌过字字句句,暗道:“重阳祖师学究天人,这一套先天功精微奥妙。练至绝顶,天下谁人能敌?” 原来他在道藏阁中翻阅的,尽是王重阳手抄书册而后取朱笔批录之句,《道德经》中有二十八句,《庄子》中有十一句,《淮南子》中六句,而后各部经典之中,皆有一两句朱笔批录之语。 白观暗自琢磨,发现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势必与朱笔批录之上的那页首字相同,当即遵循此法,一句一句将所有字句默记于心,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方才惊觉,这篇仅有两千余字地文章,竟是一部极为精妙地内功心法。 他记忆原不如何出色,但二十年博览群书的功夫,儒释道三家学说都有极佳根底,先天功中所载以道家学术为基,辅以儒释,养丹田一口浩然之气,进而勇猛精进,至打通生死玄关,沟通天地地境界,威力之猛之烈,与武当派“纯阳无极功”温润绵和,截然不同。 但“先天功”不同于“纯阳无极功”的地方在于,“先天功”须心无旁骛,抑且博学多识,能触类旁通,否则极易走火入魔。“纯阳无极功”虽然进境相较缓慢,但却无此之虞。 而适才白观,却是处于恰要走火入魔的边缘状态。 皆因他心魔作祟,“先天功”固然勇猛精进,但他心有挂碍,险些便是走火入魔,伤重呕血之果。便好比一人疾行于道,前方若不是一路坦途,而是遍布乱石,跑地快了,也只会被乱石绊倒,跌的头破血流。 而白观此时便是那疾行之人,须得将体内能量用尽,方能停下。但前方已然横亘了三块大石,无可逾越,让他进退两难,但体内真气已然越积越厚,这疾行之人脚下蓄势越足,眼见便要一举飞奔而出,撞死在大石之上。 白观又如何不知,但行到肩头的那股真气已然越积越足,纵然他竭力想要停住脚步,也是不能。 好在鲜于通在他将进不进,将退不退之际推了他一把,他肩头那道内息受他一激,嗖的便退了回去。 无巧不巧,恰使白观散落在全身经脉的真气归于丹田,助他功成。 但这功成,不过小成而已。 饶是如此,先天功猛烈之势已然渐渐显现出来,这部功法基于道家经典所创,辅以儒释之道。 其中又以《道德经》为主,总领大纲。老子洋洋五千字,不知说尽多少至理!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是《道德经》中所述。但兵家大圣孙武也曾言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将兵势喻之为水势,在《道德经》中,早有类似比喻。而“先天功”含纳“阴阳混成为先天”的“阴阳”理念出自《易经》,“如如不动,万魔降伏”则为佛门伏魔神通。 内尚黄老,外尊儒释。这可是自汉之后,历朝历代遵循的王道。 可以说,“先天功”在某种程度上,与张翠山所创的“和氏帖”,恰是绝配。 王重阳当年夺得五绝魁首,天下第一之称,可以说“先天功”的先天优势,功不可没。 白观长身站起,笑道:“掌门,白观多谢救命之恩。” 鲜于通莫名其妙,奇道:“白观,你在修炼什么?” 白观早非七年前那个嫩雏,七年来,他渐渐觉得这位鲜于先生不似纯粹的华山掌门,还有什么事瞒着大家一样。他淡淡一笑道:“我混元功精进一层,故有此态。” “混元功”一脉单传,鲜于通自是不知,他笑呵呵地点头道:“甚好,甚好。” 两人并肩走出道藏阁,一路好似说着些什么,白观的眉头皱起,似乎不大明白,但终究还是迟疑着点点头。 黑衣的中年美妇手持一个长形铁筒,铁筒后部有一处旋钮也似的机括,她缓步走向正在下棋亭下棋的一对男女,恭声道:“公子,金蚕蛊毒,已然配备完毕。” 青衫男子朗声笑道:“好,咱们这便上山!”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遇 正文第一百一十三章相遇 青书等三人一路上山,华山虽陡,但宋青书苏若雨二人轻功俱强,王夫人虽然弱上许多,但登山却绰绰有余。不多时几人便至落座于山腰苍龙岭下的“剑气冲霄堂”。 青书一眼扫过,皱眉道:“怎地此处竟似无人?”功运双耳,除却虫鸣鸟叫,竟是毫无人声。 他转头问道:“难姑,华山派莫不是住在此处?” 这黑衣束身的中年美妇,正是蝶谷医仙胡青牛之妻,号称毒仙的王难姑。 这王难姑当年与胡青牛怄气,原本流落江湖,至五年前忽闻金花婆婆寻仇消息,遂急返蝴蝶谷。及至,却见一青布长衫的男子眉头紧缩,坐在空空荡荡的医堂中。 她回来原是因为担心男人被金花婆婆所害,见谷中空空荡荡,便连药童也不见踪影,不由大是惊怪,暗道莫不是合谷之人都给这青衫少年给害了? 她正欲使毒制住这人慢慢盘问,但刚刚靠近这少年身前五丈,方欲使毒,便见他猛一回头,紧接着自己背心一麻,便被对方拿住大椎穴,一举制住。 毒仙用毒纵然天下无双,但武功仍是太差。 之后一番谈话。对方也不过刚到几个时辰。在知道自己乃是蝶谷医仙之妻后,非但不惊,反而一喜。 后来再谈下去,王难姑猛然发现,对方之语字字诛心,自己委实太在乎胡青牛,要不然也不会在这当口放下身份脸面回来,一开始也不会和他斗气怄气了。 想到胡青牛很可能已遭金花婆婆所害,王难姑登时悲从中来。 但青衫少年却笑道:“我已将这蝴蝶谷里里外外寻了一遍,没见着尸首坟茔一类。想来胡先生还尚在人世。” 王难姑平生最自矜的乃是毒术,但因胡青牛解了她所下的毒,所以才一怒之下离开蝴蝶 但她对胡青牛始终相爱甚深。可以说,胡某人乃是这赫赫有名的毒仙的唯一死穴。 听那青衫少年说能查探到胡青牛下落,王难姑遂随他一道,中间几度想要下毒试试这人功力,却都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 果不其然,忽忽一年过去,王难姑果然得到胡青牛的消息。却是三年前光明左使携一女子入谷。胡青牛为之医治左臂,踌躇之下,将金花婆婆一事道出,杨逍自不可能在蝴蝶谷守护胡青牛安危,遂将胡某人携上昆仑。有光明顶森严守卫,谅金花婆婆也闯不过来。 但胡青牛消息一到,王难姑碍于面子,却又放不下身份去见他。 一个医仙,一个毒仙。 仿佛兮天生死对头,却又偏偏结成连理。青书对于他俩之事如何不知?于是便与王难姑说了一策,正是以金蚕蛊毒杀鲜于通。取其首级为礼,送与胡青牛。 这么一来,毒仙固然威风大涨,医仙大仇也能得报,胡青牛再如何倔强,也只能甘拜下风。 毕竟,他多年未竞之功让王难姑给完成了,这无论从哪里说起,都是王难姑胜了的。 何况,两人阔别多年。彼此之间定然都有悔恨之意。小别尚且胜过新婚,久别呢…? 而至于医仙能否大发雄威,以振夫纲,那便看这号称蝶谷医仙的胡青牛如何表现了。 当然,金蚕蛊地养制甚费时间,王难姑四年间培养了三对金蚕,将之细细研磨成粉,再辅以各种灵药毒药,配成一剂极为歹毒的金蚕蛊毒,装入一个精巧铁筒之中。 将铁筒藏于袖中。以巧妙机括引发,无声无息,用将出来,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就算是青书这等功力,中了金蚕蛊毒。也只能先以内力压制住。再寻驱毒良方。 这毒粉无色无味,中者皮肤奇痒。五脏如焚,全身经脉扭曲生疼,却偏偏动也动不了,抓不得挠不到.这份感觉,当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痛足痒足七天之后,那毒粉才会真正融入血脉之中,中毒的人一时三刻之间便会化作一滩血水。 这是王难姑自北宋年间用毒大家、也是五绝之一的西毒欧阳锋留下的的残篇中得到启发,将化血药粉与金蚕蛊毒完美无缺的融合在一起,抑且药性互不冲突。这份本领,当真是天下只此一家。 而这四年间,王难姑想到华山派人数众多,自己说不定还未接近鲜于通便已被擒,其间说不得要仰仗青书帮助。 所以青书但有所求,王难姑无所不允。 原本两人都只是互助关系,青书原是唤她胡夫人,但王难姑却坚决不受,于是乎,私底下一干人等,便都叫她王夫人了。 但自一年前,那刘先生来后,王难姑对于宋、刘二人,便多了一分敬畏。开始称呼青书“公子”来。 青书微感不适,但见王难姑坚持,也就由得她了。 她听得青书问话,王难姑仔细地打量了附近情形,又望了望远处“韩愈投书处”五个大字,低眉顺目地恭声道:“当年那汉子上山报仇,正是在这处险些被擒。” 青书点点头,推开“剑气冲霄堂”大门,见屋舍尚在,人影俱无,心中忍不住又惊又怒,苏若雨缓缓跟进来,微微皱眉,轻声道:“他们想是提前下山了。” 青书见偌大一个华山派竟是一人也无,想到他们极有可能便是都已下山,但自己在下棋亭却从未见过大队人马下山的迹象,他铁青着脸,沉声道:“绝无可能,定是不久之前的事。我们追!” 苏若雨瞥见角落一截烧黄了的纸片,她走近前去,将纸片拾起,见得其间几个字都自模糊不清,唯见三个清癯小字,分别是“帮”“事”“速”三个字。 见青书就要大步下山,苏若雨若有所思,将纸片收入怀里。王难姑轻功不强,苏若雨遂携了王难姑的手,跟上青书脚步。 一路下山,青书打听之下,近两日却并未有大队人马往北行去,不由大是奇怪。 茶棚中生意甚好,人影晃晃,这三人坐在一处角落,青书脸色阴沉,不发一言。 苏若雨见他模样,轻轻叹口气道:“似乎有人通知他们早做准备。我们在下棋亭耽搁了一天,才教他们给逃了。” 青书点点头,脸上颜色稍霁,沉吟道:“我看华山一派百余人,是各自下山。” 虽说自古华山一条道,但其间小路小径,又岂会少了。 三三两两地下山,的确不引人注意。 青书道:“这般来看,鲜于通想必是事先料到会有人上山找麻烦。所以四散弟子逃开。” 苏若雨道:“未必。”从怀中拈出一截烧黄了的纸片,给青书看过之后,又道:“我看像是成昆那老贼所为。” 青书皱眉看着纸上“帮”“事”“速”三个小字,沉默不语。苏若雨娥眉微舒,嘴角挂着淡淡微笑,续道:“我猜原文定是这样的:丐帮事败,君速作计议。” 青书眉头一舒,笑道:“女中诸葛,也不过如此。呵呵,有你在,万事无所不破。” 苏若雨得他一赞,双颊微红,却不说话。 王难姑古井不波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暧昧的笑容,却并不说话。 青书低头抿了一小口这茶棚的茶水,笑道:“华阴地茶,倒还有几分……” “味道”两字还未出口,他脸色一变,右手掏出一张面具罩在脸上,这面具罩上之后,原先的俊俏男子浑然不见,只余一个可怖可畏,脸上皮肤皱的好似橘皮一样的江湖怪人坐在席上。 但这茶棚中人影幢幢,龙蛇混杂,人家看到,也未有如何大惊小怪。 苏若雨却是大感奇怪,这面具分明是杨汐晴送与他的,面见大多数属下高手时,他都戴着,但这个时候戴上,却是为甚? 苏若雨顺着他目光望去。但见门口一个白衣青年腰挎长剑,从不远处走来,慢吞吞的说道:“小二,上一壶茶。”仿佛忽略了万事万物一般,神情间颇是落寞。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试 正文第一百一十四章小试 这白衣青年,正是刚刚下了华山的白观。 他有“混元功”的浑厚内劲作为底子,“先天功”自然不难小成。此刻目光湛然,虽然神情落寞,但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勃勃生气。 白观缓缓屈身坐下,将长剑平放在那张小小桌上,低眉闭目,沉默不语。 他这柄剑名“沧浪”,乃是当年“断水剑”白垣的兵刃。子承父剑,足见他报仇之心。 他闭目回想,想到当初鲜于通将父亲的尸体带回华山时,自己还是一个不到五岁的童儿。只能抱着父亲伤痕累累的身子不住哭泣。自幼丧母的他那时候感觉天地仿佛一瞬间就颠倒了。 父亲死了,天也塌了。 他感觉周围的人眼睛里有的没有关怀没有问候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冷漠嘲讽,以及夸张讽刺到毫无诚意的所谓哀恸。 鲜于通说,白师兄是被魔教的高手活生生围殴至死的。 看着父亲全身上下布满的伤痕,白观的心灵上从此被打上一个深深的烙印,不灭明教,誓不罢休! 很难想像,一个五岁的童儿是如何在没有父母的环境下成长的。好在他是“混元功”传人,“华山九功”中唯有这一脉神功乃是历代口授,白观自幼背熟,是唯一的传人,因此而身份特殊,过得还算不坏。 但他究竟因为乏人指点,玄功进境一直不快。 直到约莫八年前,从湖北到昆仑的路途中。他获益良多。所听所闻的都是从所未闻地高深法诀。甚至被人以高深纯阳内力伐毛洗髓。自那之后,自己地“混元功”便恍如一日千里。 他望着父亲留下的佩剑,缓缓阖上双目,心中暗道:“爹爹,孩儿玄功小成。纵然不敌,也当竭尽全力为您报仇!” 小二将茶水端上,但这茶棚中歇脚的客人甚多,四处吆喝声不断,小二急匆匆的把茶水搁置在白观桌上,又飞一般的拔开脚来。 他走地甚急,指尖不小心掠过白观桌上的宝剑“沧浪”。但听得“啪”的一声。长剑掉落在地。 小二感到自己仿佛撞到何等物事,回头见将一位年轻公子的宝剑给撞到地上了,慌忙赔笑道:“小的无礼,公子勿怪,勿怪。” 白观含笑道:“无妨的,你且自忙去吧。” 小二仿佛颇为过意不去,俯下身子去要将宝剑捡起。但待得他弯下腰来,宝剑却已然不见踪影。 他正奇怪间,便听得白观淡淡道:“足下是谁。家父遗剑,还请赐还。”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身着青色长衫,小二听他声音,心下暗道:“又是一位年轻地贵公子。”吐吐舌头,方要同白观告个罪。却见那个青衫客缓缓转身过来。对他道:“你且下去吧。” 小二看了那人脸一眼,只骇地魂飞魄散。惊叫一声,飞快的转身就走。 那青衫客一撩长袍,潇潇洒洒的往白观对面一坐,将剑横放在桌上,笑道:“剑是好剑,但人若是蠢驴木马,只怕也只徒然辱没宝剑神锋。” 白观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他养气功夫早已炉火纯青,自不会轻易动怒。便听他淡淡道:“足下说笑了。” 说着缓缓将剑取在手中,轻轻擦拭着剑鞘上的灰尘。 青衫客哈哈一笑道:“不骄不躁,四平八稳,华山派想来早就有良策在胸,能在昆仑大败明教?” 白观目光一寒,抬眼凝视着青衫客可怖可畏的脸,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魔教的人?” 原来武林中人自来便称明教为魔教,唯有明教中人才以明教、圣教自称,白观听他一语道破华山派联络六大派上昆仑的机密,自是怀疑这人莫不是魔教来的探子? 青衫客一怔,好似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他这张脸太过恐怖,压根就看不出喜怒。 白观见他沉默不语,只当他默认,目中寒光闪过,长剑铿然出鞘,掠过一道雪亮剑光,茶棚中人听得长剑出鞘之声,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往那边望去,但见白观长剑雪亮,架在青衫客脖颈上。 许多人很默契地从怀中掏出银钱,悄悄从另一边走开。江湖事多,朝不保夕,没必要卷入纷争之中。 但听白观冷声道:“你是不是魔教的人?” 他恨明教入骨,只消青衫客答一句“是”,便是身首异处之局。 但见那青衫客丑脸面色不变,淡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明教教众在江西起义,有能耐的,去将那十几万人杀个干净!” 白观一怔,默然半晌,蓦地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是或不是。”他见这人衣裳虽陋,但气度不凡,生平仅见,料想魔教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哪有这等人物?一时间又不由起疑。 青衫客哈哈大笑,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欢喜,他长身站起,身上陡然腾起一股凌厉气势,恍如奇峰高峻,凌然傲世。 白观胸口一闷,只觉对方身影陡然间便高大了起来,自己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殊不足道。 他持剑的手陡然一空,紧接着眼前一黑,天地再亮时,便见一只手掌平平推来。 白观然不惧,也是推出一掌,使得乃是华山九功之一“轩辕七式”中地精妙招数。 两人掌力一撞,真气相互激荡,白观地混元内劲与对方真气一触,竟是纷纷溃散。 白观大骇,急催丹田内息,他“先天功”已有小成,内力循着先天功运行轨道,从手心澎湃而出。 青衫客“咦”了一声,又嘿地冷笑,手上陡然加力,白观一声闷哼,只觉一股绝强力道破开自己先天真气,顺着手心一路长驱直入,瞬间封了他半身穴道。他身不由己的倒飞三丈,跌倒在茶棚之外。 这一下形势陡然逆转,但也不过一瞬间事而已。众人只觉不可思议,刚才那白衣公子还拿剑架在人家脖子上,怎么陡然间便被这青衫客给击飞出去? 莫非,这个面容丑陋到恐怖地青衫客,是鬼不是人么? 想到这里,许多行人过客都是一寒。 便见这青衫客右手倒掣白观的“沧浪剑”,缓缓走到他身前,问道:“华山派的人是分批赶往昆仑么?” 白观听他所言,先是一惊,又见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大感不忿,顾不得养气不养气,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青衫客见他神情,若有所思,笑道:“看来我所猜不错了。若然不对,我若猜错,你定然神情淡然。正是被我说中,你才佯装为我言语生气。白观又是一惊,心道自己所想都被这人说破,他莫非是什么鬼魅不成?饶是儒家素来不信鬼神之说,但这人武功委实太高太怪,自己心中所想又被他说了个透,是以白观也忍不住私下如此揣度。 白观体内真气左冲右突,始终冲不破对方封住的穴道。他神功初成,原本信心十足,但熟料一招之间便败北,虽说输的不明不白,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败了。 其实白观“先天功”小成,内力虽然不及这青衫客,但也非同小可,不致一招落败,实在是这青衫客的气势聚敛太过突兀,于普通人讲,他的气势高也好低也好,自然没甚关系,但白观却是武学高手,气机争锋最是敏感,受这股气势一激,自然而然的便吃了一惊,这一惊的片刻,便已然够定下胜负了。 青衫客将长剑一掷,白观但觉耳边生风,这柄“沧浪”便已钉在他头颅右边三寸,一晃一晃。 这一下劲道拿捏之巧之妙,委实令人咋舌。 青衫客朗朗一笑:“华山第一高手?倒有两分手段,但也不过如此。”身子一晃,倏忽便在数丈之外,再一晃,便不见踪影。 他脚下稍动,便掠过数丈,不过一刻钟,听到一个娇脆女生微微浅笑,青衫客缓缓从脸上摘下一面面具,嘴角划过一道笑意,笑道:“若雨,咱们去昆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喀什 少林寺中,风起云涌 练武场上,一个中年儒生凝立场中,三缕长须,衣带飘飘。 他微微一笑,淡然说道:“哪位大师下场指教一二?”声音温润醇厚,风度翩翩,虽是出言挑战,却让人生出如沐春风之感,如品醇酒,不饮自醉。 圆字辈一位僧人合十出列,口宣佛号道:“小僧圆让,领教施主高明。” 这圆让武功甚强,乃是圆字辈中特出的人物,一身武功之强,已然不弱三代神僧多少。 儒生洒然一笑,挥手道:“请。” 圆让大步跨入场中,也不客气,左掌束在胸前,右掌有若利刃大斧,刷的劈下。正是一路“大摔碑手”。 这“大摔碑手”乃少林正宗,招式朴朴实实,刚猛凌厉,并无多少变化,但凡少林僧俗,入门四五年者,皆可习之,一月后即可将其使得中规中矩。高下之别,全在平日用功深浅。圆让于武学上天份甚高,这一路“大摔碑手”功力亦强。此时手掌只挥出尺余,劲风已破空做响,声势夺人。 反观那儒生却是洒然而立,好似浑然不理对方斧劈刃凿的掌势,进退之间潇洒自如,拆的十余招招,他微微一笑,随意的掸了掸袖子。 圆让武学修为甚是高明,自四年前便入般若堂精修,可谓渐窥武学堂奥之境。见得这手,但觉对方这一挥袖仿佛大有玄机,但玄在何处。却是说不上来。 仅这一手。他便已知道,对方修为远胜于己,但此战关乎少林荣誉,他低喝一声,掌力叠涌而出。将团团内劲逼成一球,右腿一蹬,旋腰一扭,借蹬力腰力推出一掌。 这一掌汇集他生平功力,声势端的骇人。但那儒生仍是将衣袖挥出,衣角沾上圆让来掌。 圆让见他这一挥袖劲力全无,不由大喜。手上劲力再加。左脚一点,往前平平推去。 他这一推纵然快极,但那儒生却退的更快,衣角粘着圆让来掌,悠然飘身,道骨仙风,恍若神仙中人。 圆让心道不好,他只觉自己汇集全身功力地一掌被这人一点一点地卸去,待到势道尽时。敌人反击势必凌厉之急,绝非自己能够抵挡。 他抽身欲退,却发现自己平日里仿佛无坚不催的手掌被对方一片小小衣角给粘住,登时大骇,运足全身功力向后一扯。手上却突然一轻。顿时被自己使出的这股逆力给带的腾空飞起。 那儒生笑嘻嘻的看着圆让,身子一晃。下一刻便出现在圆让身旁,屈手成爪,扣住圆让咽喉要害。 便听这儒生笑道:“大师承让了。”说着缓缓将手爪放下。 圆让合十一礼,惭道:“施主功夫超卓,圆让远不及也。” 儒生望着少林三僧,朗声道:“空闻方丈,若少室山中无胜得在下之人,便请诸位陪在下滞留半月,研讨佛法,如何?” 空闻与空智对视一眼,均是面有难色,圆让这等功夫,已然算是圆字辈中佼佼者,功夫炉火纯青,与自己相较也不过功力、经验之别而已,却被对方十几招打败,自己若然下场,虽不会败地如此干脆,但也只怕难逃败局。 二僧沉默一会,却不说话,空性却是忍不住下场,方要出言挑战,却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遥遥传来:“少林圆真,领教先生绝世武功。” 峨嵋山上,境况却要好的许多。 赵爵爷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叹道:“方丫头,你真拿定主意了么?” 灭绝师太恭声道:“贫尼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势不能坐观魔教荼毒江湖。”也不知是功夫大进还是什么缘由,近些年来,从未有人在灭绝师太手中再见过倚天神剑,而她也没再出手过。但却容光焕发,毫无老态,眸子湛然若神,一双倒八字眉也渐渐舒展开来,再无不近人情之态。 很显然,这是内功大进的征兆。 她话音方落,却听赵爵爷道:“摩尼教的名声大坏,是当年谢逊胡乱杀人所致,余子却无甚劣迹,你也听碧霄那孩子说了,我那陈兄弟灭门一案,乃是朱长龄武烈两个败类借杨逍的名头做的……” 灭绝师太不待他说完,便道:“可家兄是死在谢逊手上,师兄孤鸿子也是为杨逍所败后郁郁而终。只此两条,我定不能放过这两人。” 赵爵爷叹道:“可你忘了,七年前,明教替我们挡了一阵蒙古鞑子么?” 灭绝师太道:“灭绝恩怨分明,自是终生不忘。谢逊失踪不见,是以此去唯取杨逍首级尔。” 赵爵爷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我说不动你。碧霄那丫头呢?我去看看她。” 七年前汉水大战,碧霄一个柔弱女子,原本必死无疑,但武当峨嵋两派弟子却轮流将她护在阵中,刀枪不及首,箭矢不加身。其他弟子俱有死伤,独独她没伤到一丝一毫。 而经此一事,碧霄也拜入灭绝师太门下,成为灭绝亲传弟子。但她经脉已然定型,这些年用功虽勤,但进益却是不大。 赵爵爷自儿子死后,最感激地有两人,第一是揭发朱武二贼地碧霄,第二便是手刃朱长龄武烈两人的宋青书。此来峨嵋,自是要见过碧霄了。 灭绝师太笑道:“碧霄用功甚勤,我心甚慰。您且随我来。” 两人穿堂过院,不多时便至后园之中,一众峨嵋女弟子翩然舞剑,莺莺燕燕,煞是好看。 赵爵爷击节赞道:“郭女侠神剑当真天下无双!” 灭绝师太含笑道:“这些弟子尚未得其精髓,前辈谬赞了。”招来碧霄,与赵爵爷见过,两人叙了叙旧,赵爵爷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笑道:“碧霄,此去昆仑凶险,我恐你功夫不济,这套袖箭赠你以作防身之用,只须按动机括,便能有短箭激射而出。防身倒也够了,你师傅只要杀杨逍一人,料来也并无甚大事。” 这话一出,灭绝师太脸色一变,继而露出深思神色。 碧霄正欲接过,但瞥眼见到师傅面色微有不渝,又将抬起来的手放下。 灭绝师太沉默不语,后来叹一口气,朗声道:“峨嵋弟子听令,封山两月,静待本座归来。” 众弟子轰然应命。 赵爵爷呵呵笑道:“当年先祖曾亲祝郭女侠十六岁寿诞,这般算来,便是没你我这层关系,咱们也算故交啦!师太,你不在峨嵋之时,便由我代为照拂如何?” 灭绝师太叹道:“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赵爵爷含笑应答,心中却道:“刘先生料事如神,这位峨嵋掌门虽然生性刚强,宁折不弯,却最为爱惜弟子。我激她一激,自然水到渠成。”—— 无敌分割线—— 青书骑在小青驴上,一晃一晃,将腰间葫芦取出,悠悠然的抿了一口酒。 再摇一摇葫芦,发现其中再无酒液,叹一口气,将葫芦一掷抛出老远。 旁边另一头青驴,苏若雨端坐其上,见青书如此作为,忍不住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把这葫芦给扔了,可哪儿买去呀?” 青书嘿嘿笑道:“正是因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酒葫芦都买不着,何况于酒?扔了更好,省得犯瘾。” 王难姑骑着毛驴走在最边上,听两人斗口,仿佛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她瞥了一眼苏若雨与宋青书,嘴角露出微笑。 两人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时间倒也飞快,青书一指前方,笑道:“咱们快到了。” 苏若雨抬眼望去,但见两座连绵大山拔地而起,山脚交泰之处的那一落小村庄,袅袅炊烟升起,映带一湾碧水,好似江南古镇一般,诗意的诠释了平淡地本真。 本来塞外牧民,畜牧为生,但难得找到一处美境,也会坐落下来,聚集成城,如此这般,城外也会多许多村庄。 这一处,正是喀什城。 喀什是天山山脉和昆仑山脉交界之处,山体显得格外狰狞,飞扬跋扈。 苏若雨为眼前美景所慑,呀的一声叫出来,便觉得那山脚下的小小城镇仿佛与天山、昆仑牵手而行,气势磅礴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灭绝 这一处小镇借着天山、昆仑山交接之势,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青书看的若有所悟,赞一声道:“好个所在。”悠然驭着小青驴,与苏若雨、王难姑并肩而行,穿过绿郁的小道,往喀什城中走去。 苏若雨蓦地笑道:“将城镇选在此处落座,这建城的人可算是个高明之士呢。我瞧他这一手,丝毫不比你的太极十三势差。” 这些年来,青书功夫愈发精进,于“太极十三势”的感悟也越来越深,渐渐悟到“云势”的连绵不绝,圆转自如之意。 他有时甚至在想,太师傅所创的太极剑,或许就是这一式“云势”,连绵不绝,圆转自如,只是不住的画圆便能有如此威力,其间意境高妙之处,常人自然难以领悟。 “太极十三势”乃是张三丰九十岁那年悟出的“运势”法门。于“借势”法门而言,可说是精微奥妙,当为天下之冠。 他一身修为何等深湛,才创出这等法门。要知这“太极十三势”非极颖悟之人不能学,否则终受其害。 青书甚至私下揣度,“太极拳剑”乃是张三丰为了光大武当一派门楣,方才创立的绝学,后世几乎人人可学,却易学难精,达不到宗师地步。 皆因“太极拳剑”招数并非如何精奥,只是其中意蕴,却要不断的习练方能体味出来。 但青书仿佛天生就擅长借势一般,对于“太极十三势”这等“运势”法门一见便能贯通十势,而后为成昆所逼融成“化势”。 更悟出“造势”“揽势”之法,武功更上层楼,即便是成昆这样的大高手。在他气势压迫之下。也只得遁逃。 张三丰本人未必就擅长“造势”,“揽势”,只是窥一斑而见全豹,举一反三的例子自古便有之,推衍而来。也并不如何稀奇。 青书笑道:“他这算是借了昆仑、天山两处山脉的雄浑气魄,哪及得上我揽天下大势于一己之身?” 苏若雨哂笑道:“你就会自夸,也不知羞地。” 青书嘿嘿干笑两声,从怀中取出面具,罩在脸上,道:“你在喀什城里伏下地探子应该不少吧。” 苏若雨笑道:“昆仑山有明教这个大巨头,我们怎敢不多伏几个探子。” 青书点点头。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嘿然一笑,再不言语。 原来,这些年来,古墓一直在经营着偌大一个势力,江湖草野,朝堂京畿,竟而无所不至。 青书也是七年前在汉水之畔被救出之后,才知晓的。 当初三军刀枪森严,箭矢俱足。眼见青书便要被射成一个刺猬,忽然一个蒙面灰衣人横空出世,只一掌便打得红衣僧人掉头就逃,更寥寥数语惊退白发老妖,声势之强。竟还要比这千军万马还要雄壮。 他以雷霆之势。十七招上擒下宋青书,而后从容离去。 那时。杨汐晴和苏若雨早领着古墓一干弟子,以及江湖上的奇人异士,早已严阵以待,准备出手救人,却被这灰衣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灰衣人身法委实太快,一干人中,唯有杨汐晴和苏若雨轻功最高,但也只能勉强跟上。 及至一处僻静所在,那灰衣人反而将青书放开,示意三人联手来攻。 杨汐晴的“独孤九剑”远未大成,但此剑主攻,端地是犀利绝伦;青书手中虽是无剑,但运使“太极十三势”,防守严密;而苏若雨的“玉箫剑法”神妙莫测,三人正奇相生,倒也颇为相得。 但那灰衣人武功委实太强太高,杨汐晴博览百家武学,但此人出手却始终看不出痕迹,先前还隐有少林路数,后来却是陕西的通臂拳,再而以一双肉掌,频频使出各种兵刃的招数,刀法剑法,棍法枪法,无所不至,奇幻之外,更是堂堂正正。 终于,在第一百一十三招上,三人中武功最弱的苏若雨被他凌空一指点中右肩大穴,登时退出战圈。 而后再斗了七八十招,杨汐晴一个疏忽,也被对方空手入白刃的上乘功夫给制住,再过十数招,青书也被擒住。 那灰衣人将青书提过一边,也不知说了什么,见青书迟疑点头之后,方才长笑一声,飘然而去。 为这一个赌约,青书可算是谨守诺言,七年来销声匿迹,便连武当山也未曾上过一次。 自此,他勤修苦练之余,又仿佛在日夜准备着什么,但他不说,苏若雨和杨汐晴却始终看不出来。 不得不提的是古墓地隐藏势力,对他助益良多。他并未刻意去求杨、苏二人相助,只是获得了通览这些江湖人士打探得来地各派秘辛的资格,常常览毕之后,都是掩卷深思,仿佛计议着什么,谋划着什么,却始终未同杨汐晴、苏若雨二人说过。 而他自己,也渐渐发展起来了一批潜在势力。 杨汐晴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脸,一向便是由苏若雨代劳。而这一处,却涉及了当年神雕侠的一桩秘辛。苏若雨充当的,便是大总管一类的职务。而这个职务,以前由杨伯代劳。 所以,古墓派所及的势力无所不在,昆仑山也有探子潜伏。当然,这所谓的探子,其实便是世居在此处的某些武林人士。青书三人将毛驴栓在客栈外头,往喀什客栈里走去,小二操着一口地道的官腔笑道:“几位客官,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昆仑山下龙蛇混杂,他来来往往地人见得多了,见到青书脸上恐怖面具,倒也只是一惊,便上前搭话。 青书望了一眼苏若雨和王难姑,见两人脸上都有风尘之色,不由忖道:“歇息一晚,倒也无妨。”于是便道:“先来几个小菜,再备两间上房。” 这倒不是为了省钱,青书和苏若雨武功俱强,自保不难,但王难姑却是不然,为防不测,一路都是苏若雨和王难姑居在一间,而青书独自一间。 便听小二吆喝一声:“好叻!”转身便往厨房吩咐做菜。 青书寻了角落里一处桌子,王难姑和苏若雨各自坐下。 苏若雨蓦地低声道:“右边三丈外那桌上的两人,是华山的朝阳剑蔡子峰,以及紫气东来岳肃,功夫都是不弱,近年来更是在陕西一代闯下好大名头。” 青书往那桌望了一眼,见两人都是神气沉凝,俨然一派高手风范,不由微微冷笑,淡淡道:“华山近年倒也出了些人才。只是能放而不能收,终究不过土鸡瓦狗。” 苏若雨低声笑道:“你当谁都同你一样揽尽天下大势呀,他们年纪轻轻,能有这等修为,放眼江湖,已经极为不易啦。” 青书微微一怔,低头啜了口茶,笑道:“塞外风大苦寒,连这茶也带着一股子干涩味道。” 苏若雨想了一会,道:“这应该是产自天山的沫子茶。” 王难姑望着水中漂浮着的零星茶叶,若有所思,便听她道:“这茶似乎颇具药理,公子,待会儿管这店家要些来,可好?” 青书见这位用毒大师亲自开口,不由大是惊讶,点头道:“自然无碍,咱们先用过饭再说。” 不多时小二便将饭菜端上,这一处借了昆仑山、天山交界处地肥沃土壤,荫两座大山之福,一应谷物俱全,正所谓物阜民丰之地也。是以这处地饭菜,米饭颗粒饱满,滑而不腻,一应蔬菜,也是颇为清脆爽口。 王难姑吃得连连称赞,她是用毒的大师,但也是药材谷物地大师,这些一脉相通,均不离她所学樊篱。 她于毒术药理自负天下无双,甚至起了去城外踏青取土研究之意,但终究还是按捺下来。 毕竟,昆仑山这时几乎群雄毕至,随意外出总归不好。 三人用过饭后,便要各自回房。 走到一半,青书记起还要像店家要些茶叶,遂转身走到柜台,掏出二两碎银,向掌柜的买了小团茶叶。他将那团茶叶包好,收入怀中之后,似是忽有所感,当即微一侧头,遥遥瞥到客栈门口,一个缁衣美貌尼姑背负长剑,缓步走入客栈之中,他心头一震:“她到底还是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钥匙 灭绝师太近年来绝少用剑,更有传闻说倚天剑已被她封入峨嵋试剑阁中。要知佩剑于用剑的武林人士而言,几乎便如另一条命一般,武当派更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令训。灭绝封剑之举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众人都已为这峨嵋掌门终生不将动剑,但今日竟而又负剑而来。 灭绝少在江湖走动,岳肃和蔡子峰却是近年来崛起的后起之秀,自是不认得这峨嵋掌门。 她管小二点了几个素菜,自顾自的坐在一桌,微品香茗,倒也显适意。 青书在楼上看得,心下好笑:“这尼姑以前杀气重重,现在却仿佛得道高人,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戴了面具,又会《九阴真经》中的“销声匿迹”之术,倒也不惧故人发现他身份行踪。 他转身往房中走去,心中却微微感慨:“七年了,灭绝倒也算是守诺之辈,也不知倚天剑里的九阴真经是否全本。呵呵,总之周芷若在武当过的挺好的。” 当年杨过将玄铁重剑赠与郭靖黄蓉夫妇,铸就一柄屠龙刀,一柄倚天剑,俱是削铁如泥的绝世神兵。但剑冢中岂有寻常之剑?独孤求败早年所用之剑,号称无坚不催,神锋锐利,仗之横行河朔,无人能敌。 这一柄剑自当年的杨过取走玄铁重剑之后,蒙尘百十年,方才为青书所得。但七年前,却被青书转赠灭绝。当然,灭绝也并非白拿。青书要求她做的事,倒也一一办到。 青书推开房门,见屋舍中摆设尽按中原格局,颇有清雅之致,他心道:“这店家倒会做生意!” 天色不早,他躺在床上小憩。不知过了多久,渐见月上柳梢头。 青书耳朵一动,恍若听得夜枭尖利啸声,他蹭地翻身坐起,叩了叩墙,隔了约莫一刻钟,听得轻轻的“得得”两声,他微微一笑,小心推开窗户,飘身纵出。武当的“梯云纵”已经被他练得炉火纯青,转折间任意自如,轻飘飘的好似一片荡在空中的树叶,悠悠落在客栈后院房梁之上,竟是一丝声响也无。 苏若雨也已飘然落下,两人对视一眼。但见客栈之外的不远处,一个黑影遥遥拱手,而后窜入林中,往城外奔去。 两人对视一眼,足下微动,便跃下房梁,脚下生风。不多时便至荒郊野外,一片绿野,倒也视野开阔。 那黑影蓦地一顿足,转过身来,纳头便拜:“属下柳七,见过公子,见过苏姑娘。” 这柳七,是古墓派于昆仑山一代潜伏的探子,世居于此。 青书走上两步,搀起他道:“无须多礼。柳七。这几日都有哪派高手到了?” 柳七沉声道:“回公子,华山岳肃、蔡子峰已到此三日,神拳门、盐帮、黄河帮、海沙派等都已抵达。今日有人回报言道见到峨嵋派服饰地尼姑入城,不过仅仅一人,倒也不足为虑。” 苏若雨看了一眼青书,却不说话。 青书听得微微点头,道:“都是些蛇鼠之辈,不足为虑。少林派没来人?” 柳七道:“属下等人并未在城中见过僧侣。但…”他仿佛迟疑了一下,又道:“但前些天甘肃传来线报,说有百余和尚一路西北而来。估摸着就是少林和尚。” 青书惊道:“少林派中,竟有人能敌住刘先生?” 苏若雨也微露震惊之色,刘先生武功智谋俱高,乃是当世第一流的人物,武功之强。较之此时的青书。也是不遑多让。少林除了渡字辈的三位隐世僧人,实在想不出还有何等人能打败这刘先生。 青书脸色沉郁。原地踱了两步,沉吟道:“莫不是渡字辈的那三个老僧动用了金刚伏魔圈?但刘先生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险境,少林派自矜大派,断然不会以多欺少……难道是成昆回去了?” 苏若雨叹道:“极有可能,唉,前些年我早有布局取他性命之意,现在却是晚了。” 青书道:“成昆老奸巨猾,若非有十足把握,只会是打草惊蛇,不能一击毙命。先前丐帮之事,也是始料未及。今后要杀此人,倒是颇为棘手。” 说完叹一口气,又道:“罢了,事已至此。我尽力而为,把韦一笑、五行旗、五散人他们的人情给还上,余子如何,干我何事?” 当年黄鹤楼武林大会上,五散人挟持万夫长燕赤尔前来,五行旗和韦一笑更是为中原武林阻挡大军冲击,这于武当派而言,可是天大的救命之德,青书是铭记于心的。 而至于杨逍等人,青书是难能顾及的。 原本以为能够将布下奇兵,将几路兵马完全退去,但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只有峨嵋、丐帮两路功成,华山、少林却是出乎意料之外。 柳七将一些例行事务禀告之后,便躬身告退,他居于城外,是以往来时方向行去。青书和苏若雨却是沿着原路返回。 其时明月皎洁如雪,如水月光仿佛无孔不入,漫在绿荫荫的草地上,城外地小道蜿蜒曲折,青书和苏若雨并肩而行,仿佛不愿破坏这难得的寂静,都是不说话,只是嘴角荡漾着的笑容,却显得格外温馨。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渐渐走入城中。 夜里的喀什城很是静谧,全无白昼的喧嚣吵闹。 不多时便到了客栈,青书与苏若雨相视一笑,轻飘飘的纵起身来。这两人一个运使地是古墓派天下无双的轻功,一个使的是张三丰创出的轻功绝技“梯云纵”,俱臻炉火纯青之境,这么深夜里使出来,刻意敛息之下,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各自回房之后,青书倒下便睡,似是不愿考虑许多,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尚未亮,青书便得到柳七处来的信息,说是少室山下密探来信,少林寺中高手尽出,正是往西北昆仑而来。 青书见自己所料不差,对于刘先生的安危愈发担心。 他在客栈后院中舒展筋骨,打了一套太祖长拳。这套拳法,只要是练家子,几乎人人都会。也正因为人人都会,这招数才显得千锤百炼,简单明了。 这套拳法看来简单,但能使得精湛的,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 其实青书三岁练武,至今业已十八年矣。前十一年筑基牢固,后七年方才渐有所悟:其实每一套武功都是一个装满宝藏却被紧紧锁住地箱子。而练武的人要做的,则是努力让自己变成那把万能钥匙。 化腐朽为神奇,非大资质,大智慧,大毅力者不能成之。 越是绝学,门槛越高,但只要够着这个门槛,那个紧锁的箱子便极为容易开了。 绝学,本就是神奇,没有化腐朽的过程,因而显得简单许多。各门各派创派宗主深知此间难处,遂苦心孤诣创出神功绝学,以方便后人传承自家武学。然而,这些门派最精髓的部分,则被深深藏在最基础的武学里,非大智慧,大毅力之人不能掘之。 孔夫子所云,温故而知新,盖亦如此。 如青书这等资质,本就极佳,再加他自小接触的,便是武当派的高深绝学,“纯阳无极功”“太极十三势”“倚天屠龙功”“震天铁掌”等等等等,如此一来,他武学境界高则高矣,但却未免有基础不牢之虞。 所以他近来重练武当筑基内功,果发现以前疏漏之处;又将武当长拳练之又练,再汲取少林罗汉拳、太祖长拳的精髓,方才发现,越是浅显地武功,里面越有深刻的道理。罗汉拳、武当长拳、太祖长拳,都是这类武学。 这一趟太祖长拳打完,青书周身每一处筋骨每一处皮毛都被牵引到,五脏六腑无不舒适,出了一身透汗之后,他感觉周身澎湃着的内劲,仿佛不吐不快,袖子一挥,一股柔柔气息涌出,将地上灰尘扫开老远,然后缓缓将内息纳入丹田。 道家养金丹之术,一张一弛之间,动静相生,他可谓是深得其中三昧。 蓦地,青书耳朵一动,回头望去,但见灭绝师太目含赞意,在不远处击节赞叹。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线 正文第一百一十八章一线 灭绝师太背负长剑,缓步走来。青书微微皱眉,拿不准这尼姑找上自己作甚,莫不是给她发现了什么端倪? 但见灭绝师太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尼有礼了。这位先生,不知足下和山西赵家如何称呼?”青书这面具煞是骇人,灭绝倒也不惧,只是年龄却看不出来,只以先生相称。 原来她见青书这路拳使得形神兼备,太祖长拳这等简朴拳法,使来竟仿佛当世第一流的武学。这一惊非同小可,除却当年皇家嫡传的山西赵家,还有谁能获悉拳中奥秘,使出这等威力来? 青书摇头道:“山西赵家?我和他们不熟。”这倒是大实话,当年和赵爵爷一晤之后,青书隐匿江湖,再未以真实身份示人,除了古墓中的几人以及刘先生,再没人知道他真实身份。 赵爵爷和古墓关系虽密,但却不知青书身份,只知道有一位智谋如妖的刘先生。 灭绝师太听他这话,脸色却微微一变。 要知江湖规矩,擅自偷学他门绝技者,死路一条,人人得而诛之。 而灭绝师太却正好先入为主的以为,天下唯有赵家人能使出这等形神兼备的太祖长拳。 这尼姑何等性格,诸位看官也都清楚。虽然说她这些年勤习玄门正宗功法,火性大减,但也是个执拗性子。 便听她冷声道:“你真不是赵家之人?” 青书一怔,失笑道:“这太祖长拳人人会使,莫非天下人都是他赵家的么?” 灭绝师太带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听他这般说话。心下微微动怒,暗道:“这人若非偷学武功,便是赵家叛逃子弟。先擒住他,再行问话不迟。” 青书见她不答,也懒得理她,转身便走。 灭绝见他转身就走,轻斥一声,手臂探出,往他肩头抓去。 青书皱眉。暗道这尼姑怎地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动手,右足微顿,退后一步,避开灭绝狠厉迅捷兼而有之地一爪。 灭绝“咦”了一声,她这些年功夫大进,又练了几门厉害功夫。能避开她一爪的人,江湖上可谓少之又少。 她屈肘反手,右手顺势又往前抓去,左手却束掌在胸,伺机而动。 青书暗自惊讶,灭绝武学进境之速。竟也是非同小可。七年前她借倚天剑之助,方才跻身一流高手之列。现在倚天剑不在手,却已能与宋远桥、张翠山等并驾齐驱,甚至隐然胜之。 这一爪神速绝伦,青书躲闪不及。右手竖起。挡住来爪,左手侧掌横削,攻敌所必救。 而灭绝那竖在胸前的那一掌早就伺机已久,轰的推出。两人掌力一撞,青书但觉对方掌力刚猛柔韧,兼而有之。只觉颇为讶异。当即潜运秘法,内息在劳宫穴上轮回三转。绵绵泊泊的内劲重叠涌出。 灭绝师太但觉对方内劲恍如潮水一般急涌而来,她身不由己倒飞三丈,撞翻几个鸡笼,只听得咯咯咯的鸡叫声,灭绝师太一身缁衣遍布鸡毛,颇显狼狈。 她运劲一震,身上鸡毛簌簌落下,青书双手抱胸,在一旁看得好笑。 灭绝震惊之情远大于狼狈之意,她神通精进,自以为江湖之大,唯有寥寥数人能胜过自己。哪知昆仑山这化外之地,随便一家客栈之内,竟有如此高手。 对方掌力雄奇,隐然已在自己之上,抑且势道重重叠叠,破去一层,又是一层涌上,犹若长江大河一般奔腾而至,挡无可挡。 灭绝师太讶异之余,凝神定气,她比拼掌力虽落下风,却并不气馁,要知武学一道,奇正固然相生,但也相克久矣,青书武功家数虽然堂堂正正,但也未必敌得过她诡奇莫测的运劲使招之法。 更何况,她背上宝剑虽非倚天剑那等锋锐,但也是一等一的利剑,她所擅长的终究是剑法,峨嵋剑法以“越女剑”为基,沿承当年东邪、西狂地剑法精义,轻灵飘逸之外,更有沉凝端重之态,可惜郭襄终究只学到两人皮毛,但越女剑却当真是非同小可,她只以三成九阳功推衍开来,便成一家高妙剑术。灭绝这七年更习得两门极为厉害的剑法,自问与峨嵋剑法相合,剑道上更进层楼。所以她徒手功夫虽然大进,但用剑才是峨嵋掌门的拿手好戏。 便听灭绝师太沉声道:“阁下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高手,还请见告。”事到如此,她也知道以对方武学修为之高,自然不是偷学赵家的太祖长拳了。 青书方才那掌所使的是他自己明悟地“揽势”之法,并没露出武当家数,是以即便以灭绝师太修为之高,也是看不出青书武功出自哪门哪派。 只是这般一来,青书的身份在灭绝眼中便愈显神秘了。 青书意态萧疏,随意拱了拱手道:“在下江湖一散人,不足挂齿。师太,再会了。”说着便往楼上走去。 灭绝师太见他也不问自家姓名,也不答自己问题,气度潇洒,竟是生平之仅见。她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但毕竟是一派宗主,微微尴尬之后,也回房不提。 中午时分,青书悄悄唤了苏若雨、王难姑二人,三人将房钱给付了,再采购了些干粮食水,便往昆仑山行去。 这昆仑山他少年时候曾经来过,路途倒也不甚难认,只是这座大山绵延千里,林木森森,光明顶在何处却是难能确定。但明教弟子总归要下山采购些事务,久而久之,也被六大派的探子探得所在,一线峡正是上光明顶的第一条坦途。 由一线峡走过两天。便至通往光明顶的那条道路。 而这次鲜于通发贴邀来地诸派高手,正是在一线峡会合。 而青书他们三人的第一站,也正是一线峡。 此时六大派千里奔袭,都未声张,华山散尽门人于江湖之间,此时方才纷至沓来;少林派被刘先生拖了一天,今日方才抵达山海关;峨嵋派更只有灭绝一人到来。可说这次所谋虽大,但江湖中,除了六大派以及与会帮派。却少有人知此事。 但明教耳目遍及天下,想必早知道此事,严阵以待了。青书昨日收到讯息,说是江南天鹰教倾巢而出,已往昆仑山赶来。 他长叹一声,这位白眉鹰王英雄气概。义薄云天,终究还是来了! 但随即又微微庆幸,如此英雄人物,若缘铿一面,岂非憾事? 有苏若雨提携着王难姑,三人脚程倒也不慢。走了约莫半日,便来到这号称“天开一线”的一线峡。 -----------------无敌分割线-----------------光明顶上,圣火堂中。 杨逍来回踱步,面上业已不复昔年潇洒出尘之态。 韦一笑、五行旗掌旗使等人都在座上,面带冷笑。 杨逍蓦地发声道:“如果诸位还信得过我杨某人……” 话未说完。便听得庄铮冷笑道:“你杨某人我自信不过。废话少说,直接进入正题!” 杨逍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半晌才道:“我料这些正道中人已至一线峡处,不日便要攻上山来。我欲请韦蝠王出手,先以轻功扰敌,擒杀几个正道弟子……” 韦一笑冷道:“杨左使轻功也自佳妙。何不同我一道?” 杨逍脸上又是一热。故作不闻道:“然后五行旗众各自……” 唐洋又冷笑道:“天地玄黄大阵?这路如此之陡,你是想让弟兄们摔死。然后就无人阻你当上教主了?” 杨逍再无法保持风度,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重重哼了一声,一拂袖,转身往内堂走去。 原来七年前黄鹤楼一战,杨逍突然失踪,韦一笑等人虽然素来与之不和,但关键时刻,还是心心念念着香火之情,欲将杨逍寻着,然后一路杀回昆仑山。 但左寻右寻,皆是寻之不到,却恰巧撞到蒙军冲锋之前。韦一笑心知避之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与蒙古大军相抗。 不料这无意间,竟是救了一干正道中人的性命。 韦一笑在战之后,又仔细搜索了战场,却不见杨逍踪影,以为他已身故,这才回到昆仑。 这一回昆仑倒不要紧,却见着杨逍活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靓丽女子和小女孩,以及蝶谷医仙胡青牛,众人一问胡青牛,才知道杨逍早在两月之前便在蝶谷修养。 这一来众人几乎与杨逍翻脸成仇,但明教教规,教众间不得手足相残,这群桀骜之辈这才忍下胸中一口恶气。 但想到当初自家兄弟为了这位光明左使死伤惨重,一时间又是极为不忿,所以杨逍将众人招来商讨对敌之策时,这几位都是冷嘲热讽,嘴下不留丝毫口德。 杨逍也知自己当初头脑一热,只顾着纪晓芙。又被宋青书击伤手臂,几乎下意识地便想到觅地疗伤,恰巧蝶谷医仙在彼,遂寻上门去医治伤势,他是明教左使,位高权重,胡青牛自不敢不医。 原本胡青牛若是不来,凭杨逍机智辩才,自不难轻轻推掉责任。但胡青牛比起杨逍和韦一笑却是太过老实了,韦一笑区区几句话便套出胡青牛话,得知杨逍在蝴蝶谷沉浸温香软玉之中,登时大怒。 虽然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但杨逍何等傲气,听诸人牙尖嘴利,争相冷嘲热讽,一句两句尚自罢了,这般每说一句便有一人抬杠,端的教他颜面无存,是以当即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便听得辛然嘿然道:“杨逍这龟儿子也忒孬了些。刚刚我还以为他要动手呢。害老子严阵以待的。” 众人都是嘿嘿一笑,庄铮不屑道:“就他,他有那个胆子动手?娘地,这就是个懦夫!”说着还呸了一声,显得义愤填膺。 闻苍松蓦地叹道:“可惜,可惜。” 颜垣还是一副一团和气的模样,闻言笑道:“老木头,你可惜个什么劲。” 闻苍松道:“可惜当初为了这么一个懦夫,害死我五行旗这么多弟兄。” 韦一笑铁青着脸,沉声道:“我们明教的弟兄好歹是死在蒙军铁蹄之下,不算丢人。杨逍为了一个女人舍弃兄弟,无论如何,我韦一笑是不屑与之为伍地!” 庄铮拍手赞道:“韦法王这句话深得我心!咱们当年好歹算是救了正道人士一命,他们如今却恩将仇报,嘿嘿,也好,我估摸着那些杂碎们也快上山了,咱们待会儿便好好干他娘地!” 其余四位掌旗使都是齐齐笑道:“对!干他娘的!” 韦一笑脸上流露出淡淡忧虑之色,轻叹一口气,道:“杨逍那龟儿子虽然混帐,但他所虑毕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须先乱敌军心,再以雷霆之势击之,罢了,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路 正文第一百一十九章定路 也不知道为何,青书总觉得十分怪异。自己这些年可什么都没做啊,怎么传说中的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竟提前了三年发生?虽说崆峒、武当未到此处可归功于己,但其余二流帮派齐聚昆仑,却是始料未及。 忽忽一日间,一线峡群雄毕至。 最先抵达的乃是昆仑派。何氏夫妇占据地利,三圣坳距此不过十里之遥,半日便可到达。 接下来却是神拳门主罗川领门下弟子百余人赶到,这罗川不过三十来岁年纪,面目倒也不算丑陋,只是老是一副阴恻恻的神色,让人一见之下,便生不出好感。 对何太冲遥遥一拱手,罗川领着门下弟子候在一旁,只等人来齐了,商议作定,便分而上山。 而海沙派掌门聂鹏,盐帮帮主徐刚,黄河帮帮主林立潮也一一领门下弟子赶到。海沙派、盐帮更是人人携带毒盐,一把撒出,敌手眼睛若中的一丁点,则必成瞎子,端的是歹毒非常。 这些帮派原介于正邪之间,虽然其中弟子众多,高手不少,但论声望之隆,却远不及武林六大派那般。 而鲜于通先是给六大派发贴,崆峒婉拒,武当不予回应,他见事不可为,遂再修书与丐帮帮主,尤觉不足,便又修书与神拳门、海沙派、盐帮、黄河帮这四个二流门派。以他华山掌门之尊,邀请这几位帮主门主,自是信到人来。 巨鲸帮于黄鹤楼全军出动,却覆没泰半,如今自然没落了。鲜于通自来吝惜笔墨。于这昔日的大帮,如何肯再浪费一滴墨水。江湖就是如此,弱者永远受不到尊重。 华山派的人陆陆续续抵达,竟有不下百人,近年来华山声势渐大,渐有中兴之象,岳肃和蔡子峰两人各持长剑站在前面。为华山二代弟子领袖。 何太冲于场中身份最高,便听得他轻咳一声,朗声道:“诸位,魔教荼毒江湖久矣。今日咱们大伙儿聚在此处,正是为了为武林拔去这一颗毒瘤。现今海沙派、神拳门、盐帮、黄河帮高手都已到达,只等峨嵋、少林、华山三派掌门一到,咱们便齐齐杀上山去,杀他个痛快!” 神拳门这四个门派所收弟子都是些草莽中人,听得何太冲这话,都是轰然叫好:“对!杀他个痛快!” 何太冲满意的点点头。和神拳门主罗川交谈了几句。又与海沙派掌门聂鹏寒暄,四方结纳,谈笑风生,气度潇洒,尽显大派掌门风范。 青书三人隐匿在旁边茂密树林之中,看着人来的越来越多,心下渐惊。这些人地综合实力或许不及六大派联手,但狠辣绝对要过之。而明教却是分崩离析,五行旗阵法虽然奇妙。但山上地方狭窄,阵势运转不开,只会自缚手脚,虽能挡住这群人一时半会,但却难以持久。时间一久。势必被攻上光明顶总坛,虽有杨逍、韦一笑这等高手坐镇。白眉鹰王也在途中赶来。但少林三僧、峨嵋灭绝、昆仑何氏夫妇、华山鲜于通、白观、岳蔡二人等,都算是能独当一面的高手。 抑且神拳门、海沙派、黄河帮、盐帮四派魁首显然也非易与之辈,光明顶虽然高手众多,但也想必敌不过这许多人合而攻之。 忽见白影一闪,一个腰挎长剑的白衣青年已然立在华山一干人中间。许多弟子兴奋的大叫:“白师兄!你来啦!” 白观微微颔首答礼,与诸派掌门见过之后,微阖双目,老神在在的呆在一旁,静候鲜于通到来。 不多时,鲜于通也是出现在此处,身后还跟着高矮两位老者。但见这位华山掌门一身粗布衣衫,仿佛乡下壮农一般,腿上靴子满是泥泞,显然这一路来,他都是这身行装,似乎是要躲避何人。 他苦笑一声,像各派宗主见礼,白观、岳肃、蔡子峰等人纷纷见过掌门,鲜于通与高矮老者立在华山众人最前方。 灭绝师太业已赶至,与各派掌门见过之后,悄然退到一边,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一般,却是在闭目养神。 鲜于通颇为不满的看了一眼灭绝师太,似是在埋怨这位师太怎地没有将门下弟子带几人来。但这也仅仅是噤声不满而已,开口埋怨,他还没那个胆子。 如此这般,便只剩下少林一派尚未赶至了。 约莫等待了小半个时辰,一声佛号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少林方丈空闻携空智空性两位师弟,更领少林弟子一百零八人,个个龙精虎猛,神完气足。空闻也是好一番客套之后,方才领弟子站在一旁。 鲜于通乃是发起者,见人来齐了,咳嗽一声,朗声道:“这一次咱们八派齐聚昆仑山,为的乃是伐诛魔教,为武林除去这个祸害。这是空前地盛举,诸位都是武林英杰,当世豪雄,既与此会,则胜过龟缩者多矣!”这一番话说出来,少林、昆仑、华山以及灭绝师太四方反应都是淡淡,灭绝师太更是重重哼了一声,眉头皱起,显然甚是不渝。其余神拳门、海沙派、盐帮、黄河帮门下弟子却是摩拳擦掌,大是兴奋。连那神色阴鸷的神拳门主罗川,脸上也出现雀跃之色。 很显然,这便是声望的作用。 只要明教被灭,那这些门派的声望不啻便被提到与六大派同等地高度。 事后,有江湖中人问,你们时常提到什么“八派围攻光明顶”,到底有哪八派?答曰:少林、昆仑、峨嵋、华山。 再问:还有呢? 答曰:神拳门、海沙派、盐帮、黄河帮。 如此一来,声望大涨之后,则有名利双收。 尤其盐帮、黄河帮等帮派多有走私之嫌,招募更多帮众,则不啻省去许多资财,是以当徐刚、林立潮收到鲜于通书信之后,都是大喜过望,其间凶险固然有之,但他们看到的,更多却是成功之后的利润。 但少林、昆仑、峨嵋却仿佛身份被无形中降低,心中自是不渝。 青书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暗道这鲜于通果然有一手,临战激励士气。虽说少林、昆仑、华山三派弟子众多,但却非如海沙派这等皆尽亡命之徒者。这一番虽然令少林等派心中不渝,但却大大鼓舞了神拳门等门派的士气,勉之悍不畏死,战力不可谓不大增。 鲜于通抬了抬手,示意安静,令弟子临时搭了一座帐篷,与几大掌门走入,几人分别坐定,鲜于通才道:“这光明顶乃是明教老巢,防备不可谓不严密,守卫不可谓不森严,咱们自是要好生谋划一番,大家请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副地图,铺展开来,几派掌门都是凑过来,便听鲜于通续道:“上山有四条路,明教教众以五行旗为基,势必有五行旗旗众拦截,我们若择一路上山,人多势众是不假,但却显得拥挤,抑且被拦住之后,进退两难,是以须得三路齐进才是。” 众掌门都是连连点头。鲜于通续道:“如此,咱们三路齐进,便请少林的三位大师领门下弟子与灭绝师太从东路攻上,如何?” 空闻站起身来,口宣佛号,道:“全凭神机军师调遣。”灭绝师太也淡淡“嗯”了一声。 鲜于通笑道:“那昆仑派与神拳门、海沙派攻西路,可好?” 何太冲拱手笑道:“自然无妨,罗门主,聂掌门,咱们可得好好亲近。”罗川满脸堆笑,道:“哪里哪里,何掌门客气了。” 鲜于通道:“南边一路,便由在下与徐帮主,林帮主领弟子攻上?” 林立潮与徐刚两位帮主对视一眼,齐齐应明道:“全听鲜于掌门调遣!” 鲜于通长声大笑,走出帐篷,对着约莫千余各派弟子朗声道:“如此,大伙儿众志成城,不灭魔教誓不还!” 除去少林派、灭绝师太两方,余下诸派弟子都是齐齐呼道:“不灭明教誓不还!”声势一时极壮。 隐匿在一旁的青书看得微微皱眉,忽地仿佛有所感,只觉微风拂过,他耳朵一动,目光渐渐凝定在身前五丈的那颗大树之上。 第一百二十章 尾随 青书举目望去,但见绿油油的树叶之间,一个青色身影静静站在一根不粗不细的枝条上,借着茂密树叶遮住身子,风吹得树枝一晃一晃,这人也随着树枝晃来晃去,但却仿佛紧紧粘在上边,终无掉落之虞。 这简直就等同于毫无所峙在凌空而立了! 列子冯虚御风,也不过如此吧。 青书看得嘴角弯起,这等绝世轻功,当世唯有两个人能施展开来。 七年前那位白发男子要做这等事,倒也未必难得住他,只是那位爱臭美的前辈却是喜欢艳丽颜色的衣裳,素净的青衫要他来穿,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明教的青翼蝠王韦一笑,赫然便在侧窥视! 青书在一旁屏息,苏若雨二人见场中八派弟子士气热烈,斗志昂扬,王难姑颇是忧虑,苏若雨却是无甚反应。 鲜于通议定攻山路线后,便约束弟子,与盐帮、黄河帮合兵一处。寒暄两句,再和少林、昆仑几派掌门交谈几句,商定先于此处歇息一晚,再兵分三路,从东、西、南三方进攻。 这一处尚是一片坦途,为八大派据有,前方必定有明教设下的重重关卡,依鲜于通的话说,今夜须养精蓄锐,明日方好杀敌! 天色已然不早,各派弟子依营住下。好在没有女眷,倒也省去许多不方便之事。灭绝师太则独自一人一个帐篷。 看着各派弟子熙熙攘攘的忙碌起来,青书心中微微感慨,人生而营营,死而营营,始终难脱桎梏,天道自然。何人能得自然真趣?想必太师傅也不行吧! 瞥眼瞧见韦一笑仍在树上一动不动,他对这位明教法王也生出些许佩服之情,单凭这份耐性,便足见当年青翼蝠王威震江湖,绝非幸致。 及至申时。炊烟四起,众人左一堆,右一堆,不多时便用过晚膳,各自钻入帐篷中,好生休息。 八大派中,守夜的弟子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鲜于通精通行军布阵之道。布局森严,有精锐弟子巡回守卫。 青书早以传音入密之法通知苏若雨、王难姑二人,叫她二人忍耐,站得久了,苏若雨倒不觉什么,王难姑却是吃受不住。 苏若雨心思细密,早将一道绵绵泊泊的内力度入王难姑手心。驱散疲惫之意。 王难姑感激的看了苏若雨一眼,噤声闭口。她知道韦一笑乃是一等一的高手,五丈之内,己方任何一点小响动都能惊动于他。虽然此处虫鸣鸟叫,风声呼呼,但人声毕竟与之不同,韦一笑乃是江湖人口中积了年地大魔头,经验何等丰富?自己发出一点声响,他便能立刻知觉。 她虽不知青书因何要瞒住韦一笑行踪,但她于青书和苏若雨都甚是信任。遂也就忍住身体不适,未发出一丝声响。 青书蓦地传音给苏若雨道:“若雨,你们这般站着倒也辛苦,先寻处地方歇息吧。明儿随着华山一派上山,切记莫要动手,咱们光明顶汇合。” 苏若雨微微皱眉,传音道:“你呢?” 青书一指五丈外树上的韦一笑,传音道:“我一路跟着韦一笑混上光明顶瞧瞧,嘿嘿,杨逍还欠我六叔一些账。算算清也好。”顿了一顿,又道:“我老觉着鲜于通召集这八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定有所图。你一路随着他们,静观其变,莫要动手。光明顶上咱们再见。” 苏若雨听得他话。眼神中多有不满。瞧了瞧身旁的王难姑,略含嗔怪的瞪了青书一眼。传音道:“那好,韦一笑轻功绝世,小心给跟丢了。” 青书笑道:“放心,跟不丢。” 但这时韦一笑在彼,究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王难姑内功不济,这般站几个时辰,早就吃受不住,即便有苏若雨内力相助,也是摇摇欲坠。但总归她毅力甚强,忍住不适,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又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青书见得韦一笑手臂一动,伸袖一摆一吸,但见一只鸽子从天空扑棱着翅膀飞下,韦一笑撕下一角衣裳,咬破手指,刷刷刷写下几个字,绑在鸽子腿上,拍了拍它的翅膀。 这鸽子嗖地飞起,往光明顶方向飞去。韦一笑顿了顿,目送着信鸽远去之后,身子一晃,顷刻间便掠下大树。 青书传音道:“我随他去啦。哎,辛苦啦,你们寻处地儿歇息吧。”身子一掠,也已遁入营帐森森。 苏若雨目送他远去,轻叹一口气,传音给王难姑道:“王夫人,咱们也觅地歇息一会儿吧。”站了许久,即便以她内力之厚,也是微感疲惫,遂携了王难姑的手,退到不远处的丛林中,盘膝而坐,闭目小憩。 七年的勤修苦练,内力上增长的虽不甚速,但青书的身法,轻功,出招的精准程度,以及对“势”的感悟,都是大增,尤其“云势”“双推势”都是隐然有所明悟,只消最后一层纸捅破,便能将“太极十三势”彻底融会贯通,“造势”“揽势”之法,想必也能更进一层。 他脚下飞快,往前奔去。韦一笑地身影赫然在目,但见这位青翼蝠王身形飘逸,速度绝伦,他卯足脚力,方才跟上。苏若雨说的没错,的确,青书这些年轻功大进,武当派的轻功本就胜在无声无息,后力绵长,只消韦一笑不是全力运转,他便能借内力优势赶上这位号称轻功第一的韦蝠王。 他不敢过分逼近此位青翼蝠王,只是远远吊着。但他目力何等强悍?秋毫尚能明辨,韦一笑小如灯豆的身影也自盯牢。避开身旁巡逻的华山弟子,青书蹑足飞奔,见韦一笑隐身于一个帐篷之后,竖掌为刀,掌力到处,轻轻划开牛皮缝制地帐篷,偷眼往里头瞧去。 青书蹑在一处巨岩之后,静静看着韦一笑作为,但见韦一笑又是抬掌一划,将那口子又拉得大了,嗖的钻身入内。 青书看得心中暗笑,暗道这韦蝠王动作如斯之猥琐,莫非有什么不良嗜好? 他悄悄跟进,偷眼望去。那处帐篷乃是神拳门弟子所居,约莫有三十来人挤在一起,韦一笑落地无声,左右踱步,蓦地屈下身去,便要横身躺在两名神拳门弟子之中。 青书看得大是皱眉,莫不是韦法王旧病复发,要去吸食人血? 但这等作为与禽兽何异?虽说他内功修炼走火入魔乃是情非得已,但此时明明病症未发,还去吸人鲜血,却是凶性使然了。 想到此处,他屈指一扣,再一弹,内力到处,便听得劲气破空之声。而后便极速退到那处巨岩之后。韦一笑悚然而惊,嗖的蹿起,飞身掠出帐篷,恰逢三名盐帮弟子巡逻而至。 他嘴角划过一道冷笑,蹿身上前,只听得一片蝉鸣声中,夹杂着几声喀嚓,喀嚓轻轻脆响。这三名弟子被韦一笑扭断颈骨,哼也没哼,便倒地身亡。 将三具尸体堆在隐秘处,四下望了许久,方才又钻入帐篷之中,侧身躺下,却并无吸食人血之态。 青书见他并没有所动作,不由大是不解,转念一想,却是叹一口气,暗道这韦一笑原来并不是所谓的凶性发作,而是决意以青翼蝠王之名立威。 韦一笑修炼内功走火入魔,须饮人鲜血方能无尤。但人总有人性,吸食人血这等事若非不得已,谁愿做来?但这时候八大派逼近光明顶,形式严峻,若不无声无息的潜入帐中,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吸血杀几人,再凭绝世轻功遁走,如何显得明教高手如云?又如何显现的出青翼蝠王的威风来? 仿佛一瞬间明白了韦一笑所思所想,青书抬眼望天,轻轻一声喟叹,韦一笑也是人,又何尝愿意吸食人血?由此推衍而来,吸食人血既是杀人,谁又愿意杀人呢?杀人如麻而于心无愧的,永远都只是人性泯灭者。 杀人者,人恒杀之。 正邪之争,似乎便正是这杀人之始。他忽然觉得于心有愧。 这些年,内功始终难以圆满,是因为这个么? 夜风甚大,青书的长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但这响声虽大,却俄顷淹没在一片树涛蝉声中,泯灭无踪。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等戏 正文第一百二十一章等戏 一晚的时光过得甚快,青书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他潜运“纯阳无极功”,阴冷晚风也不觉如何,一夜光景忽忽而过。 这些年他将“武当九阳功”与“纯阳无极功”交相修习,再汲取“少林九阳功”、“峨嵋九阳功”的精髓,内力虽说不曾突飞猛进,但也能言为与日俱增。 但最后的这一层“大圆满”,却始终不得突破。 忽听得两声惊叫,却是两名神拳门弟子突然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呼。 青书抬眼望去,但见神拳门主罗川飞奔而来,走入韦一笑昨夜潜入的帐篷里边。 青书掠下大石,潜身过去,但见所有神拳门弟子都将衣毯收拾好,但却仍有一人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这人自头至脚,都用一块污秽的毯子裹着,不露出半点身体,屁股翘得老高,鼾声大作。 罗川铁青着脸,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将那块毯子嗖的掀起,只见毯子底下卧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 这男子,自然便是明教的青翼蝠王,韦一笑。 罗川见此人绝非本派弟子,当即喝一声,一拳轰出。 神拳门上代掌门过三拳死在谢逊手上,之后便由这位江湖人称“天罗”的罗掌门接掌门户。 他功力之高,远胜过三拳,这一拳打出。便听得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威势端地十足。 其时各派弟子都已收拾好衣毯,觑见罗川这一手,都是齐齐喝了声彩。 白观也走到附近,见这位神拳门主拳法精湛,虽然内力不纯,但却有七分威势。也自暗暗点头。 满以为这一拳定将这青衣人轰地重伤,罗川却发现自己这一拳仿佛突然间击倒空处,他胸口一闷,低哼一声,退后两步,但见那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仍然卧在地上,只不过横移了一丈。换了个位置而已。 这一下众人都是大骇。这青衫男子倒卧在地,在间不容发际手不动足不抬横移一丈,非极高轻功修为不能为之,至少这次八大派中,便无一人有这等轻功。 白观看得目光一凝,他先天功小成后,修为大进,对这些个二流帮派的掌门功夫实是看不上眼,但刚刚那青衫男子所为。要他做来,便是再练三十年轻功,也未必能行。 那边罗川在弟子面前丢脸,已经恼羞成怒,又是一拳轰出。却被韦一笑如法炮制又给破去。 罗川怒吼一声。一拳一拳的连连轰出,却始终沾不到韦一笑半片衣角。 青书看得暗自偷笑。这韦一笑摆明了立威,这位神拳门主不去理他也就罢了,紧守门户,仗着人多势众倒也没有败亡之虞。 但这位罗掌门却是越打不到人家越用力去打,不多时便内力不济,气喘吁吁。 韦一笑仿佛耍他耍够了,长笑一声,纵身跃起,“寒冰绵掌”轰的击出。罗川觑他掌势凶厉,知道抵敌不过,忙侧身一闪。 但青翼蝠王轻功何等厉害?足下一点,便掠至罗川身侧,轰的一掌拍向罗川脖颈。 眼见神拳门主便要殒命于明教法王之手。忽听得“啵”地一声大响。韦一笑身子飘飘荡荡退后三尺,脸上青气一闪。 白观推出的右掌尚未收回,一派气定神闲,悠然神色。 并非韦一笑掌力不及对方,只是“先天功”猛烈柔韧,兼而有之,韦一笑“寒冰绵掌”走阴寒一路,自是被“先天功”克的死死地。 韦一笑长出一口气,啧啧两声,凝目盯着白观,冷笑道:“你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后生?” 白观淡然道:“华山白观,不知足下何人?” 韦一笑嘿然道:“华山派何时有这等少年英才了?嘿嘿,我么,明教青翼蝠王韦一笑是也……”也字话音未落,便见他嗖的一下蹿出,快捷无伦的扣住一名神拳门弟子的脖子。 白观听得来人乃是明教高手,一时间脸都挣红了,喝道:魔教贼子,吃我一剑!” 鞘中“沧浪”嗖地淬出,华山绝技“朝阳一气剑”连绵使来,尽往韦一笑要害刺去。 但他出剑虽快,轻功虽强,却始终不及韦一笑绝速,长剑眼见便要刺到韦一笑身子,但却始终差着那么两三寸。 这区区两三寸,便是所谓地不可逾越的鸿沟了。 这处动静之大,如何不惊动各派高手?少林神僧,灭绝师太等人纷至沓来。 韦一笑决意立威,岂肯就这般遁走? 他倒也不甚急切,只抱住那名神拳门的弟子,不住兜着***。白观长剑虽利,身法虽快,但却始终追不上韦一笑。 灭绝师太看得脸色微变,右手已然搭上背上长剑,但仿佛想到什么,又将手轻轻放下。 空性却是忍耐不住,跃入场中,从右方拦截韦一笑。 韦一笑见事不可为,哈哈笑道:“少林、昆仑、峨嵋、华山四大门派七年前死里逃生,本以为会收敛收敛,却怎地和这些下九流帮派混在一处,想要围攻光明顶?还差些火候吧!” 这话将少林三僧、何太冲夫妇说的面色微红。灭绝师太若有所思,而鲜于通却是老神在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转眼间,韦一笑奔到空性面前,这一个“吧”字话音方落,他双手突然推出,将手上那名神拳门弟子向空性掷去。 空性只觉狂风扑面,这一掷之势委实非同小可。他使个龙爪手擒拿功夫,一把勾住那名弟子手臂,道声:“小施主,你……”声音到此蓦地嘎然而止。 韦一笑往北疾驰,脚下飞快,他和白观奔走绕圈时波澜不惊,这时候却是搅起黄沙阵阵,宛如一条大龙尾随其后一般。 白观不发一言,绕开人群,不顾尘沙漫天,只跟在韦一笑身后,一路狂奔。他听鲜于通言父亲死在明教之手,如何肯放过明教中人?韦一笑一出现,他便打算不死不休。 于他而言,能多杀一个明教中人,便多杀一个。不论明教之前是否救过他,是否于他有恩,但父仇不共戴天,不灭明教,誓不罢休。 这也是鲜于通的高明之处,他若对白观说了确切人名,依白观之性,势必只找那人报仇,但若含糊其辞,将他仇人无限扩大化,白观便会恨上整个明教。 所以韦一笑闪身遁走,白观立马拔腿狂奔追上,他轻功虽然不如韦一笑,但先天功后劲十足,一路随着韦一笑足迹跑去,总归会寻到青翼蝠王踪迹。 青书早就将全幅精神锁定在韦一笑身上,韦一笑身子一动,他也立马狂奔而出,众人但见一抹淡淡青影闪过,仿佛浮光掠影,竟只稍逊于方才的青翼蝠王! 灭绝师太瞥到这抹青影,神色一动。脚下运力,便要追出,但看了看场中少林三僧,到底还是忍住。 罗川快步奔向空性身旁,见那名神拳门弟子脖颈上血肉模糊,却有齿痕宛然,他恨恨地一挥手,道:“吸人鲜血,魔教的人当真阴损毒辣之至!” 灭绝师太听得这话,十分怪异的望了一眼罗川,继而抬起手掌来,屈指成爪,左右看了看,苦笑一声,拂袖而去。 青书见沙尘漫天,当即屏住呼吸,脚下不起波澜,落地无声,远远吊在韦一笑身后,见前方白观猛力狂奔,心中冷笑:“韦一笑轻功天赋异禀,就算给你追上他,也得累你个半死。何况青翼蝠王智计武功卓于江湖,待会儿说不定就会杀个回马枪,到时候看你如何应付!” 他深知这位华山白公子一团和气,性情看似温和,实则最是偏激不过,稍有触他逆鳞者,便大发雷霆,冲动之下,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当初所谓地断衣决裂,至今想起,青书尚是冷笑连连,在他看来,自己所作所为,与白观无有半点干系。但白观却自以为是,割袍断义不说,还在武林大会之际出面指正于他,虽说事情属实,但经鲜于通口一夸大,便显得罪大恶极了。若非赵爵爷携碧霄为他作证,只怕如今的宋青书和武当派,要成为江湖上人人唾弃的匪类了。 青书不是圣人,想到这些,他心中火气腾的被激起,打定主意若是白观待会儿遇险,自己定然不会出手相助。 果然,奔了约莫半个时辰,青书见韦一笑脚程渐慢,知道青翼蝠王要玩一招回马枪了,他反倒不急了,悠然踱步,远远跟在后边,等着看好戏。 第一百二十二章 漠斗 正文第一百二十二章漠斗 漫漫黄沙渐落,白观微眯着双眼,见韦一笑身形渐渐慢下来,眼中掠过一道寒芒。 他不惜损耗真元,强提内力追上来,为的就是斩下韦一笑头颅,以稍微祭告父亲在天之灵。 强压下胸口翻腾不休的内息,白观大步疾奔,不到一刻便赶上韦一笑,大喝一声:“贼子妖魔,受死!”沧浪剑淬过闪亮一道光芒,携带雷霆之势,向青翼蝠王背心大穴刺去。 眼见这一剑便要将韦一笑刺个对穿,钉将在地上,却见韦蝠王不慌不忙的一点足尖,身子陡然向前掠过三丈,白观这势在必得的一剑登时落空。 却听得韦一笑啧啧笑道:“好,好个华山白观!你倒是有胆有识,竟敢追我青翼蝠王?嘿嘿,很好,很好……”“好”字话音未落,已然飘身欺近,寒冰绵掌方一打出,又折转身形,晃向另一边,又是一掌推出。如此这般,白观便好像陷入泥沼之中一般,周身干涩的空气似乎也突然结成丝丝冰霜一般,虽有先天功护体,但也大为不适。 原本他先天功小成,绵泊柔韧,后劲十足,倒也不惧韦一笑掌力。但他之前强提内力,为追韦一笑而至于真元损耗,此时却显得后力不足起来。 要知韦一笑一身轻功之强,大多是靠天赋,若无异禀资质,又如何能练至如此神出鬼没之轻功? 但他这也只能算是轻功天下无双,在广室之中最见功效,堪称神出鬼没。若说对敌之时随意去留,身法极速抑且收发自如,却还非他所能。 身法和轻功,在过招对敌之时。完全是两个概念。 好比“梯云纵”乃是长途奔走的上乘轻功,在打斗之时的凌空转折也能算是上佳身法。但“九宫八卦步”却只能是一门闪避挪移的身法,不能算作轻功之列。 而七年前的那位白发男子,于身法一道,则是大大的行家,武功之强,轻功之快。身法之速,便是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也自容易。 此刻他和白观斗武,倚仗最多地,还是他神出鬼没的轻功修为。 青翼蝠王身经百战,经验何等丰富?“寒冰绵掌”与“大擒拿手”交替使出。近身短打,逼得白观一柄长剑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韦一笑年轻时好勇斗狠,只顾硬拼厮杀,吃过几次大亏后,才发现扬长避短才是不二王道,遂将轻功这个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三十年前,当谢逊搅的江湖风雨不宁时。青翼蝠王却在陕北一带大名贯耳。 那时候他也多做行侠仗义之事。只是惩恶扬善时手段太过阴狠,将恶人吸干鲜血而死,叫人毛骨悚然,外加谢逊一番作为,把所有事都给搅黄了,韦一笑微薄的侠名立刻转换为如雷贯耳的恶名。明教中人素性偏激,既然善名变恶名,韦一笑索性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恶姿态做了个十足。 却说韦某人右手一招大擒拿手。爪势威猛十足,往白观下阴抓去,左手却是直直推出,寒冰绵掌分袭白观头脸。 左右手各行其是,招数精妙是精妙。但力分则弱。自古便是是理,韦一笑没有“左右互博”的功夫。自然难以做到两头兼顾。这也是他平生武学中地一个弊病,轻功虽高,却内力不足,既是扬长避短,便定然难以提升短处,是以他内力乃是四大法王之中最弱的一个,刻意扬长避短之下,至今如斯。无论他轻功如何高强,都无法弥补内力不济的这一事实,行功一久,便要吸人鲜血。 他左掌右爪,分袭白观上下两路,若换在往常,定然被白观从容化去,但此时白观真元损耗,内力上优势已无,面对对方比自己精准百倍的招法,勉强荡开爪势掌力之后,白观知事不可为,当即飘身后退。 韦一笑冷笑道:“想逃?刚刚谁说要斩妖除魔?”白观听得这话,脸上青气一闪,哼道:“便是我白观说的!” 韦一笑冷笑两声,身子一晃,又欺近身去,掌力纵横开来,白观抵挡的愈发吃力起来。 若论轻功之强,谁能比得过韦一笑?便是七年前那位白发男子,也只是在身法上超凡脱俗,长途奔袭,未必就行。 白观拼命想争一线喘息之机,以图恢复真力,韦一笑自不让他如意。韦一笑也不使足真力,只见白观一退,他便揉身跟上,不住出招骚扰。 青书在远处一棵大树之上看得皱眉不已,韦一笑这手不可谓不漂亮,先是借助天生优势让敌手自露破绽,再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将一位势均力敌地对手生生迫到如今这种地步,青翼蝠王大名,果真名不虚传! 青书暗道,自己八年前遇到这位青翼蝠王,若不是自己修习的“纯阳无极功”汇集阳性功法修习之要,反推过来,恰巧知道修习阴寒掌力的韦一笑死穴所在,那自己当真是无所遁逃,要被他生生击杀在朱家秘道之中了。 但见韦一笑尖啸一声,右掌猛地推出,白观避无可避,只得抬起左掌一架。 只听得一声闷哼,白观退后三步,兀自强立不倒,但他身子终是摇得一摇,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韦一笑狞笑道:“怎么?现在不斩妖除魔了么?来啊,我就是妖,我就是魔!你丫的倒是来杀我啊!”又是欺身过去,先对的两掌,白观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韦一笑再觑准时机,使出精妙擒拿手法,登时扣住白观右臂。 但手爪堪堪扣住,便觉白观右臂上“孔最穴”蹭的腾起一股真力,自掌心透入,韦一笑左爪一震,登时放开。 韦一笑面色微变,冷笑一声。左爪尚未落定,右手寒冰绵掌已然轰然推出。 白观抬掌便架,便听得“啵”“砰”地连声大响,却是白观仗着先天功余劲不衰,与韦一笑连连对掌。 望着白观脸上倔强神色,青书微微一叹,足下稍动。却又停下,却是他耳识清明,仿佛发现了什么,侧目往右边一块大石望去,嘴角划过一道悠悠笑意。他飘然下树,闪身往那块大石后奔去。 韦一笑大呼痛快。数十年来所遇对手虽多,但能这般对掌地却是少之又少,要么就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要么就是需仗轻功强悍迂回胜之,要么就是无可匹敌的大高手,能如今日这般酣畅淋漓的对掌,当真是三十年来难得几回。 但白观却是有苦自知。他当初一时冲动之下。疾奔而来,真元已然耗损,又被韦一笑倚仗轻功优势一轮急攻,气势已失。“先天功”如张翠山地“和氏帖”一般,最重气势,这一轮气势失去,登时落在下风。 韦一笑何等人也?岂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登时也不顾引动潜伏已久的内伤,寒冰绵掌连连打出,白观被他打得脸颊涨红。一口气闷在胸里,仿佛就要喷出一口血来一般。 韦一笑猛然一声大喝,掌势由阴柔变为刚猛。白观但觉胸口一疼,继而一冷,一股如利箭一般锐利的阴寒内力从手心长驱直入。他蹭蹭连退四步。方要拿桩站定,却再忍不住喉头一口鲜血。哇的吐出来。 这是韦一笑自创的名堂,转阴柔如水为刚猛凶厉,敌手措手不及之下,端地是厉害非常。 韦一笑志得意满,哈哈笑道:“华山派地白观是么?哈哈,只消你跪下求饶,韦大爷今儿心情好,说不定就饶你一命。” 白观伸袖拭去口角血迹,神色倔强,听得这话,只是冷笑不语。 韦一笑见他不答话,嘿然道:“撑好汉?嘿嘿,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大步上前,又是轰的一掌推出。 仿佛陡然间风格剧变,韦一笑先前的阴柔的寒冰绵掌全然不见,有地只是阴狠刚猛兼而有之地厉害掌力连连轰出。 白观守得辛苦,但却只抬掌去架,眼神中一片倔强神色,口角鲜血汩汩流下,显然已经脏腑受创。 韦一笑大喝一声,又是一掌推出,白观再抵敌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仰天一跤坐下。 韦一笑欺身近前,运指如飞,点了他胸口大穴,嘿然狞笑道:“白少侠,你是低头向我这魔教魔头服输呢,还是宁死不屈惺惺作态地绝不讨饶呢?” 白观呸了一声,溅了韦一笑一脸唾沫,而后不急不徐的说“服输?我比武比不过你,自然服输。但想要我低头,却是妄想!贼子,有能耐的就给我一个痛快!” 韦一笑被他唾了一脸,慢悠悠的伸袖抹去一脸唾沫星子,蹲在原地,淡淡看着白观,看了约莫一刻钟左右,白观昂然道:“你看什么?” 韦一笑道:“我在看你这颗头生的有何奇处,看看是不是真的不会低头。” 白观傲然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自然不会向你等贼子低……”“头”字尚未说出,却觉后脑一股大力压来,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白观身不由己,登时被压地以脸着地,脸上肌肤被粒粒黄沙划破,登时渗出血来。 韦一笑狞笑道:“你没低头么?哈哈,这不是低头是什么?”他右掌按住白观后脑要穴,发力往下压去,登时将白观压得脊椎也给弯了。 白观竭力运劲,却始终敌不过韦一笑手上劲力,头颈之处原本是人最为脆弱地地方,寻常运功时也得小心翼翼,此时被人用手按住,更是投鼠忌器,一身功力只怕还用不出五成,白观被压得眼睛都睁不开来,胸中一口郁气未出,登时愤怒欲狂。 他只是上身受制,头脸尚自能动,当即强行侧过脸来,带出一溜儿血花,大声吼道:“士可杀不可辱!韦一笑!你有能耐的就杀了我!” 韦一笑嘿然冷笑道:“杀你是肯定的,什么叫不可辱?你丫的也配叫做士?”将手拿开,一脚将白观踹出老远。这一脚力道十足,又踢中白观腹部,登时将白观给痛得蜷曲起来。 明教中人多为江湖草莽,不读诗书,原本就对时事不满,行事极为偏激,韦一笑身为四大法王之一,偏激程度更是个中翘楚,看得顺眼的,则把酒言欢;看不顺眼的,轻则出言讥刺,然后飘然而退。重则打架动手,因一言而分生死。 而白观,恰巧是韦一笑看的极不顺眼的那一类型。 什么烂正道中人,华山弟子!自以为了不起是么?说什么斩妖除魔,丫的就让你看看妖魔是怎么行事地! 但见韦一笑大步踏来,喝道:“今天我不但要杀你,还要大大的辱你!嘿嘿,你又能奈我何?”将白观高高举起,大力掷出,又闪身到他面前,揪住白观衣襟,将他提起,狞笑道:“老子刚好憋了一泡尿,你喝不喝?” 白观眼中仿佛有火焰燃烧,却不答话,韦一笑将他狠狠掼在地上,恶狠狠地道:“不说话么?那就是要喝了?哈哈,放心,老子这可是正宗的童子尿!” 说着便要解开腰带,将那物掏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正魔 猛然间一阵恶风扑面而来,韦一笑抬头望去,凛然而惊,顾不得收束腰带,使个“千斤坠”的上乘功夫,双掌似推还揽,呼的将一个巨大物事抱在怀中,飘然退后四五丈之遥,方才将那股沉猛势道卸去。 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卓然而立,站在萎顿在地的白观身前,他一张脸狰狞可怖,布满细密皱纹,仿佛全然没有鼻子眼睛一般,简直便是从修罗地狱中冲出的鬼怪,望之令人生怖。 韦一笑手中抱着个大布袋,脸色铁青,他将布袋放在地上,三下两下解开,里边露出个光溜溜的脑袋来,竟是个和尚。 这和尚,便是明教五散人之一,外号布袋和尚的说不得大师。 便听得这和尚破口大骂道:“臭妖怪!有能耐的就光明正大的交手,背后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 韦一笑见说不得和尚活蹦乱跳的,心下一舒,见青书悠然而立,当即寒声道:“阁下何人?是那所谓的八大派中哪一派的高人么?” 青书嘴角含笑道:“说不得,说不得。”声音低沉浑厚,令人难辨老幼,却是他刻意行功喉头,改变声道所致。 说不得和尚一怔,道:“你叫和尚作甚?” 韦一笑冷哼道:“说不得,你被他扔糊涂了还是?” 说不得听他言语,恍然大悟,跳出布袋。大声道:“足下驾临昆仑,我明教招待不周之处,敬请海涵,只是我说不得自认并未有冒犯之处,为何足下却背后暗算伤人?” 青书依旧笑道:“说不得,说不得。” 韦一笑忌惮他神出鬼没制住说不得的手段,却不愿这般不明不白的远遁,见他不答。冷哼一声,静观其变。而白观此时已然看到青书侧脸,登时惊呼出来:“你!是…你!” 青书听得白观声音,冷笑一声,右手抓住他衣襟,微一运劲。白观百十斤地身子登时被提起。他指着韦一笑,一字一句的道:“你打不过他,干嘛还追来?” 白观冷道:“他是魔教妖人,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青书扬手扇了白观一个耳光,淡淡道:“魔?这青翼蝠王哪里魔了?强分正邪,这一巴掌,该打!” 白观被他扇得又痛又怒。他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即大声道:“他吸人鲜血,难道不是魔道作为么!” 青书嘿然道:“腐儒之见,腐儒之见!”白观昂然道:“你敢说他不是魔道?” 青书冷笑道:“我自然敢!我且问你,秦始皇是暴君还是明君?汉武帝呢?” 白观一怔,下意识的昂然道:“自然是一等一的暴君,他焚书坑儒,致令百家道统失传,不是大大的暴君,又是什么?汉武帝驱除匈奴。中兴汉室,自是了不起的明君!” 青书哈哈大笑,摇头道:“秦始皇焚书坑儒?嘿嘿,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没杀过儒生?哪一朝哪一代又没有过禁书?你敢说就秦始皇一人烧过书?汉武帝刘彻烧的书又少了?杀得人又少了?” 白观被他问得哑然,哼一声再不说话。青书又道:“凭什么你烧书是圣君。我烧书是暴君?凭什么你们杀人是正道。而他们杀人是魔道?就因为韦一笑用牙齿杀人么?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既然都是杀人,何必分用什么手段!读书地用笔杆子杀人。练武的用刀剑杀人,农人被逼急了,都能用扁担杀人。既然都是杀人,你们根本就没有区别,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白观听得神色怔忡,韦一笑和说不得则是大为痛快,说不得一拍大腿道:“好!好!这话说的痛快!兄弟,冲你这话,先前暗算和尚的账就一笔勾销啦!” 青书淡淡拱手道:“承情了!” 白观却仍旧神色怔忡,半晌方才恢复过来,神色坚定,大声道:“我们正道中人杀得都是恶人,而那些魔道邪徒胡乱杀人,这便是区别,为此我就应当杀他!” 青书右手一扬,又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白观右颊高高肿起,怒目而瞪,方要叫骂,却听青书叹道:“你们兵临城下,他不杀你,你便杀他。你又何须找这等理由来搪塞自己?你来此无非是为了所谓的父仇而已,把这套正邪之说搬出来,不嫌累么?目的不明,这一巴掌,该打!” 白观又是一怔,俄顷又大声道:“不错,父仇不共戴天!我为报父仇而来,自要杀他!” 青书反手一个巴掌扇过去,失笑道:“你父亲又不是被他所杀,你杀他作甚?是非不分,这一巴掌该打!” 白观左颊也被打地坟起,他默然半晌,忽地恨声道:“魔教妖人以多欺少,将我父亲围殴致死,我既不知是谁所杀,那便一一杀了个干净,以祭我父亲在天之灵。” 青书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白观似是被他打怕了,道:“你要作甚?” 宋青书笑道:“你这般不问是非拔剑就杀,就是正道作为了?” 白观又是一愣,半晌不语,蓦地听他狠狠地道:“管他正道魔道,我只消报得我父亲大仇,便是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青书轻轻一叹,将白观放下,转身对韦一笑和说不得道:“这位白少侠报仇心切,让两位见笑了。” 韦一笑神色怪异,拱手道:“他能想通这节,已然胜过那些自命正道的人良多了。”他见青书拱手道歉,心道:“这人方才那话什么意思?让我等见笑?他教训这华山派的少年教训的理直气壮,莫非这个面容可怖地人乃是华山派的前辈宿耆?他武功这等高。说不得都被他无声无息地制住,倒是不大好办。不过,他似乎对本教并无恶意。且静观其变吧!” 便听青书又道:“白观,你父亲死于明教中人合围之手,可是你亲见?” 白观冷哼道:“这是我华山掌门亲口所说,岂会有假。”他虽抬头挺胸,但说这话时仍是不自禁地一阵心虚。 这些年来他也曾游历江湖,明察暗访当年“断水剑”白垣的死因。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找不到蛛丝马迹,唯一一条线索,便是华山掌门鲜于通。 但他毕竟是华山掌门,白观若将心头所疑说出,定会被斥为大逆不道。 一晚他在父亲坟前上香之后。听见有人前来,暗道这等时光,还有谁会来此?遂躲在一边,却见来者乃是华山掌门鲜于通。 鲜于通在白垣坟前赌咒发誓,定将明教连根拔起,以报白师哥陨身大仇。白观在一旁听得再无疑虑,遂全心全意练功。以待一天攻上明教。为父亲报仇。 但这时候,他的疑虑仿佛又重现心头。 青书知此时说出鲜于通杀害白垣一事,无证无据,只怕不足已取信于他,哼一声道:“那你回去自个儿好好问问你那位华山掌门,看看当年的断水剑白垣,死因到底如何!顺便给他提个醒,金蚕蛊并非他独有,让他小心着点。” 一脚踹开白观穴道。喝道:“滚吧!” 白观默默拾起地上长剑,知道现在的自己,远非眼前三人任何一人地对手,他盯着青书看了良久,道:“你是魔…明教中人?” 青书坦然道:“我不是。” 白观点点头。道:“好。告辞了。” 却听韦一笑冷声道:“且慢!”白观回头道:“韦蝠王还欲赐教么?” 韦一笑冷笑道:“你追了我一路。就这般走了,叫我青翼蝠王颜面何存?若不留下点什么。岂不教天下人小觑了我韦一笑?” 白观仿佛恢复昔日的从容,一挺长剑,淡淡笑道:“你若想要,尽管来取。”他虽内力大耗,但手中剑却是父亲的沧浪剑,在他看来,这不啻是与父亲并肩作战,又如何能堕了父亲威风?是故倒也不惧韦一笑威胁。 韦一笑嘿嘿笑了两声,便要出手,却见身前陡然间横亘了一个人,正是戴了面具的宋青书。 韦一笑寒声道:“阁下要架梁子么?” 青书淡淡道:“你且让他走。”韦一笑仰天打个哈哈:“若我不让呢?”话音方落,却见韦一笑陡然间一个哆嗦,仰天摔倒在地。 但见他双手抱胸,蜷曲着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一个劲的说:“血…血!冷!” 说不得惊道:“糟糕!老蝙蝠又犯病了!” 韦一笑颤巍巍地道:“说…说不得,你…你去把…那…华山…的…” 说不得道:“晓得,晓得。我去擒他过来与你喝血。” 身子一晃,已然掠过数丈之距,往白观方向奔去。 白观严阵以待,却见青书忽地跨上一步,一掌拍出,封住说不得来路,喝道:“我让你走,你没听见么!” 白观迟疑一会儿,拱手道:“承情了。”说罢大步走开。 但听得说不得惊怒道:“你…你放走那小子,我便擒你与老蝙蝠吸血!” 青书冷笑道:“我本有法子救他,你这般说,嘿嘿,我倒要看看你有无本事擒我了。” 说不得轻喝一声,伸掌拍出,青书浑然不惧,也是轻轻一掌迎上。 说不得但觉一股无俦大力沛然涌来,身不由己退后三丈。他怔怔望着自己手掌,内力走了一遍全身经脉,但觉并未受伤,知道是对方手下留情,长叹一声,躬身道:“请阁下出手相救鄙教青翼蝠王。”青书扶起他道:“大师多礼了。我自当尽力而为。” 说着盘膝而坐,将韦一笑扶起,双手抵住他后心,“纯阳无极功”沛然涌出,韦一笑身子一震,张口吐出一口白气,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纯阳无极功”对于一切阴寒真气都有或多或少的克制作用,这门功夫是武当派立派之基,自然神妙绝伦。韦一笑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但见他呼出一口长气,而后站起身来,对着青书施了一礼道:“多谢足下救命之恩。” 他神色怪异,不知这青衣人方才还阻拦自己,此刻又救自己性命作甚?他与自己无亲无故,这般作为,是有所图还是仗义之心作祟? 青书淡淡说道:“韦蝠王客气了。”缓缓行功恢复内力,韦一笑体内寒毒甚是厉害,“纯阳无极功”毕竟不如“九阳神功”能驱除万邪,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但饶是如此,也免去韦一笑三月吸人血之患。 也就是说,韦一笑在接下来地三个月里,完全可以任意动用真气而无需吸取人血了。 青书玄功九转,真气渐渐恢复,他长身站起,见韦一笑和说不得在旁边看着他,神色俱是古怪无比。 青书笑道:“两位还不走么?这般看着在下,却是何故?” 说不得洪声道:“你不怕我二人趁你运功之际痛下杀手么?” 青书肃然道:“四大法王和五散人虽说恶名远播,却并非宵小之徒。趁人之危之事,是断然不会做地。何况,我刚才才与韦蝠王疗伤,若是你们二位趁此机会下手。那明教此次,便合该灭亡。” 韦一笑“哦”了一声,笑道:“这次八大派围攻我明教,的确是存亡之际,但…明教是否灭亡,与杀不杀你,有何干系?” 青书淡淡道:“你们刚才若下手,一定杀不了我。而你们以怨报德,我也自以怨报怨。由此而推,明教自然灭亡。”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剑客 正文第一百二十四章剑客 说不得和韦一笑对视一眼,眼中俱有惊色,韦一笑长笑道:“足下口气好大,凭你一人之力,能灭我整个明教?” 青书淡然道:“你明教现今只有五行旗众人,五散人,白眉、青翼两位法王,以及光明左使在此,只消把这些个高手给杀了,你们还抵挡得那劳什子八大派围攻么?” 韦一笑默然不语,忽地拍出一掌,喝道:“说不得,你从右路夹攻!” 说不得闻声而动,两人一左一右,各出掌力,攻向宋青书。 青书脚下不动,只抬掌架住两人掌力,吐气开声道:“五散人与青翼蝠王,也不外如是!” 韦一笑和说不得两人胸口一震,蹭蹭退后两步,各自骇然。说不得心道:“这人与我二人对掌之际尚能开口说话,内功修为自是远胜我等。”看了一眼韦一笑,见他也这般神色,心知这老友已然大受震动。 韦一笑咳嗽一声,森然道:“依阁下所言,是有把握擒杀我等了?若我使轻功奔逃,你也能追上?” 青书叹道:“不错,你轻功天下无双,我追之不上。但我只知道,你断然不会坐视你教中兄弟死去,所以……你会留下与明教共存亡。因此,我能杀你。” 韦一笑愕然半晌,蓦地抚掌大笑道:“说不得,说不得。想不到我韦一笑今日竟又遇一知己!快哉!快哉!” 说不得对青书笑道:“足下这话说的干脆利落,说的痛快。可惜此地无酒,否则当真是要浮一大白。” 青书却是淡淡道:“韦蝠王,我知你不假,却是为能百战不殆。可你不知我,所以你斗不过我。明教自高崖岸久矣,两位,你们还不知道因何而致今日之祸么?” 说不得与韦一笑面面相觑,却听青书又道:“其因有二,第一。你们教主阳顶天失踪,此时明教虽然高手众多,但却群龙无首。心志不合,所以那劳什子八大派敢联合而来。”听得这话,韦一笑脸色一变,想到山上与杨逍的争执,默然半晌,久久不语,长叹一声。 青书早在一旁续道:“其二。则是因你们不知正道中人何所想。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自命清高,要斩妖除魔,而你们偏偏任意去留,行事偏激不说,更与正派多番争斗。自然而然便被人家说成是魔。若无此积怨。便是金毛狮王再杀更多人,正道中人也只会说金毛狮王丧心病狂,而不会连累到整个明教。” “你们看不惯所谓正道的所谓自命清高、虚伪做作的所作所为,那便看不惯就是,何必非要闹到动手?莫说闹出人命,便是伤一两个,都得结下怨仇。被人呼之为魔,绝非异数。” 韦一笑傲然道:“既然他们叫我们作魔,我们便行魔道之事给他们看看。多杀他几人,看他还有何等话说!” 青书摇头叹道:“所以,所谓的正邪因此而来。我敢说三十年前的明教名声虽然不好,但绝没有与中原武林正道闹到水火不容的境地。任何一个门派大了,都会有良莠不齐之虞。明教教众数十万人。怎么会没有为非作歹之徒?便是少林、武当等白道大派,也未必没有邪徒。是正是邪。看得是人,而非门派。不是么?” 说不得怔忡半晌,此时终于发话道:“足下所言,句句有理。阳教主当年便曾勒令我等不得擅自与别派冲突,想必他也曾看到这一点。只是他教主之尊,说这些话多有不便。唉,我们辜负了教主一片苦心啊!” 韦一笑默然不语,暗想平生行事,除却迫不得已吸人鲜血,其他都是无愧于心,五散人和杨逍闹翻后,更是时常行侠江湖,可为甚却落得魔头之名? 究竟还是自己这些人太过傲气,太过偏激。误会产生后,往往不屑去解释。而得知所谓的正道中人看不起自己这些人时,傲气上涌,自然而然地便产生抵触心理。 明教历代都是反贼,逆反心理真的不是一般的重。 却听韦一笑蓦地冷笑道:“他们打上门来,还能怎地?先把他们赶出去,再做定计不迟。” 青书叹道:“不错,只能先将他们打退。正邪积怨太深,除非一个既能让正道心服口服,又能名正言顺当你们教主地人横空出世,而后约束教众,徐徐而图,再亲自上武林六大派拜山请罪,给足正道面子。否则,这数十年累积起来的恩怨,绝难一笔勾销。” 说不得和韦一笑对视一眼,蓦地齐齐躬身一拜:“多谢先生教诲!” 青书笑道:“你们拜我作甚。我只不过让你们多多手下留情而已。不然,又要添上一笔新账了。” 韦一笑冷笑道:“不杀他们便是。但若不给点儿教训,还真让人以为光明顶是谁都可以来的地方了!” 青书叹一口气,再不说话。 他心道:“左思右想,这明教教主,唯有无忌才能当得。五叔是正道翘楚,他母亲却是天鹰教主之女。料来当得这个教主,两方都无话可说。到时候,他倒会是个好臂助。” 望着远方的天空,他暗叹一声:“李善长,…希望你能将你的才华一展无余吧!”无敌分割线------------------少林派诸人与灭绝师太从东路进发,渐行渐远,已然遭遇伏击。 伏击他们的是杨逍门下的“天部”。光明左使座下有“天地风雷”四部人马,归于杨逍直辖。 自那日与韦一笑几人闹翻后,杨逍傲气上涌,便命“天地风雷”四部分别埋伏在各处上山路上,严阵以待,伺机而动。 这“天部”中也不乏高手,但如何能是少林三位神僧、灭绝师太这等大派掌门之敌?一番厮杀之后,也自死得死,埋骨荒山;逃得逃,无影无踪。 而西、南两路,也上演着同样地一幕。 一位白衣剑客不急不徐的走在昆仑派、海沙派、神拳门开辟出来的道路上。看着一路的死尸,他微微皱眉。 他抬头望了望天,似是在估摸着时光,忽地耳朵一动,轻喝道:“何人在侧?出来!” 只听得“嘿嘿”两声冷笑,两个握刀的布衣汉子从林中走出,背上两个大袋甚是醒目,脸上神色狰狞,双手鲜血,煞是恐怖。 白衣剑客望他们一眼,便知这两人乃是发死人财的鼠辈,心中颇是厌恶,横了他们一眼,便继续上路。 只听得其中一个汉子大声道:“前面的小子!把钱留下来,大爷就让你走!” 白衣剑客不料这俩人竟敢将注意打到他身上来,他头也不回,淡淡道:“若我不给呢。” 那汉子见他置若罔闻,登时大怒,奔上前去,倒提手中短刀,往那白衣男子背心狠狠扎去。 白衣男子听得风声,微微皱眉,反手拈住对方刀尖,那大汉顿觉手中短刀仿佛被铁钳钳住了一般,无论自己如何运力,都不能夺出分毫。 他心中大骇,情知遇到自己无法匹敌地大高手,这一下得罪人家,却让他陡然间不知所措起来。 那剑客淡淡道:“你我萍水相逢,尚且下如此杀手。看来你们不仅仅是掏死人东西这么简单。” 另一个大汉在远处看得分明,他看得这剑客武功高强,非但不惧,反而一脸喜色地迎头赶上,赔笑道:“大侠,您是昆仑派还是华山派的高手?我们是海沙派弟子,这次咱们八大派围杀魔教,乃是武林前所未有的盛举……说到底,呵呵,咱们还是一家人,一家人。” 那白衣剑客皱眉道:“八大派?” 那个兵刃被夺的汉子见伙伴不住使眼色,也忙赔笑道:“大侠,咱们没跟上大部队,又怕魔教人多势众,所以就在此拣些死人不要的玩意儿……” 另一个汉子接口道:“刚刚的冒犯,真是无心之失。您念在咱们八大派同气连枝的份上,把咱们当作一个屁给放了吧!” 男子扫一眼两人带着血的刀刃,轻叹一口气,右手松开对方刀尖,随意掸了掸袖子,那两人见他不说话,却将刀刃松开,如蒙大赦,转身便逃。 却见一道剑光雪亮,两人头颅高高飞起,鲜血溅出老远。 那男子将随手捡起的长剑抛落,叹道:“你们发死人财、拦路抢径也就罢了,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杀人越货。八大派…是指这次与会地门派么?呵呵,他们……这倒没什么,只是齐称八大派,这些人也配?” 的确,杀这两人,这位白衣剑客都没动用腰间长剑,只是随手捡起一把剑,了解了这两人性命。 远处,一对少年男女看得暗自咋舌,对视一眼,见白衣男子走远,又悄悄跟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昭 与青书想得不同,光明顶并非尖突突狭窄的山顶,而是壮阔的一方平地。 很难想像波斯明教派往中原的创立者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在这号称天下龙脉之始的昆仑山深处,建了这么一座如皇宫般宏伟的森严殿堂。 远山皑皑,虽非冬季,但入目却多是一片雪白。光明顶本就已极高,但周围却还有更高的山峰卓然而立,这些山峰陡峭险峻,即便以韦一笑轻功之佳妙,也不敢随意攀登。 明教历来规模极大,自光明左右使而下,四大法王、五散人都占据光明顶周围一座山峰。这十一座山峰自然比不得高达千丈的光明顶这般奇峻,皆不过数十丈高下,环拱光明顶,有黄鹰联络,教主一有令训,则这十一人各自上山。而若是有人攻上光明顶,无论从哪条路,则这十一峰之人都能看到,或以箭矢,或遣人从后包抄,五行旗旗众再从山顶突击而下,则能毕其功于一役,将来犯敌人消灭的干干净净。 似韦一笑之流岚峰、杨逍之坐忘峰,皆是如此。 阳顶天在时,光明左右使常驻总部,各辖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部,与五行旗共同卫戍总部。 而四大法王、五散人则各领部下,长居自己所在山峰。 这一路行来,韦一笑和说不得自是没有与青书说过这些,不过青书目光何等锐利,心思何等细密?微一转念间,便明白这等卫戍之法,非深谙权谋、手腕铁硬抑且威望足以服众者,必生叛乱。 想到这里,青书不由的对二十六年前身故的那位阳教主,倍加佩服。 若是没有一双能识人之明的慧眼,以及收拢人心的大权谋大心机。如何敢用这等外放而治的法子?当然,明教众人的忠心,也令青书极为佩服。 似韦一笑、范遥这等人物,都是一等一的硬汉豪杰,纵横江湖,任意去留,却甘心为明教赴汤蹈火。范遥更是自毁容颜,身伏汝阳王府中,只为跟随成昆这条线索找出教主下落。 这等桀骜不驯的大豪杰,却在阳顶天手下服服帖帖地。当年阳教主何等风姿。从此倒可略窥一二。 三人轻功俱佳,从小路奔上光明顶,韦一笑一指大堂道:“此刻五行旗掌旗使各领兵马下山,光明顶上,估摸着就杨逍一人了。” 青书目光一寒,笑道:“韦蝠王,你把我带上山来。不怕我对你明教不利么?” 说不得咧嘴笑道:“谷兄弟你是大大的英雄豪杰,如何会做这等事?我等信你,你必不负我等。” 青书化名谷羽,随两人一路上山,心中早就疑虑这二人怎地似乎对自己全然不疑,此刻出言一问,听说不得此语。微微一笑。含笑点点头,却不说话。 韦一笑和说不得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这般轻易把他带上光明顶,上述因素虽然有之,但绝对不会这般简单。他艺高人胆大,自不畏惧。 青书心中暗道:“若雨和王难姑尾随华山等三派,该到山腰了。” 见韦一笑和说不得并不如何担心山路上的攻防情形,显然是成竹在胸,青书心中暗道:“现今那八派人多。明教人少,但韦一笑和说不得却不下山厮杀,而将我领上山来,莫非明教还有什么制胜法宝不成?” 带着这些疑虑,青书随着韦一笑和说不得。渐渐走到光明顶大堂之中。 堂上一个娉婷女子腰悬长剑。袅袅娜娜的穿堂过室,说不得见这女子约莫有三十二三岁。但自己十年前和杨逍闹翻,下山时却从未见过这人,他轻喝一声道:“兀那女子!你是何人?” 能入光明顶的明教弟子皆尽自幼入教,不到三四岁便被收入明教门下,断然没有二十来岁才加入的道理。 说不得记性极好,明教核心弟子原本不多,他也一一见过,这女子如此面生,定然是这十年间才到光明顶的。 所以说不得一见这女子,心中便大感疑虑,生怕是正道中人混上山来。 他这一声喝,那女子转过脸来,颇有惊慌之色,见了韦一笑,方才镇定下来,施了一礼道:“韦法王,有礼了。” 青书瞧见她面容,目光微寒。这个女子,正是失踪七年的峨嵋派弟子,纪晓芙。 却听韦一笑冷笑一声道:“杨夫人,峨嵋派的灭绝师太已然在山道上啦,你是出去迎敌呢?还是跟着杨左使躲在被窝里?” 说不得听得这话,嘿然道:“哟!杨逍那龟儿子也娶媳妇儿啦?咱们五散人可得加把劲,嘿嘿,听老蝙蝠这般说,姑娘你还是峨嵋门下?” 纪晓芙贝齿轻轻咬着嘴唇,苍白地脸上掠过一丝病态的嫣红,半晌才颤声道:“我…我自然是两不相帮。杨郎他、他会誓死护卫明教的。” 韦一笑还欲冷嘲热讽两句,瞧见纪晓芙苍白脸色,究竟还是没有开口,他叹一口气道:“杨夫人,如今明教势危。你原是峨嵋弟子,我们也管你不着,只是…呵呵,还请你多劝杨左使两句,万望他尽力而为。” 纪晓芙见韦一笑不再讥讽,眼中微有感激之意,方要说话,却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女声道:“我爹爹不世英雄,光明磊落。自当与明教共存亡!还用得着你这个死蝙蝠来说?” 纪晓芙喝道:“不悔!不得无礼!” 青书目光一凝,往发声处望去,但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美貌少女趾高气昂的穿廊而来,与纪晓芙有七分相似。身后跟着一个形貌丑陋的丫鬟,戴着手铐脚镣,走起路来叮铃哐啷,也是差不多大年纪。 青书见着那丫鬟斜眼歪嘴,看似十分丑陋,但她肌肤雪白,直好似抹了奶油一般滑腻,鼻子挺直,一双眸子也灵动之极,顾盼间眼珠轮转,竟有如水碧色。 他胸口一震:“她是小昭!” 但听得杨不悔傲然道:“死蝙蝠,有能耐地和我爹一对一的单挑,没事老在背后说他坏话,还联合庄铮他们五个家伙一起挤兑他,算什么英雄好汉?” 纪晓芙见韦一笑难得的有好脸色给她看,已算是原谅杨逍当年为她而丢下兄弟之举,心中原本喜悦,暗道丈夫只消大显神威,打退八派来袭,必然摆脱被孤立的窘境,但杨不悔这言语大大冒犯了韦一笑,纪晓芙当即被她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杨不悔道:“不悔,快给韦蝠王道歉!” 杨不悔满脸不满,方要出言顶撞,但见母亲气得不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哼一声,看也不看韦一笑一眼。 韦一笑淡淡一笑,却并不生气,对着纪晓芙施了一礼道:“杨夫人,并非我等信不过杨左使,只是他七年前所为实在冷了大伙儿的心。唉,多说无益…杨左使那处,烦劳你啦。” 纪晓芙福了一福,算作还礼,她肃然道:“愚夫自当全力护…护教。” 说完瞪了一眼杨不悔,斥道:“不悔,过来!” 杨不悔嘟着小嘴,不请不愿的走将过去,小昭也跟着她一路走来,叮铃哐啷的撞击声又回响在大堂之中。 蓦听得青书淡淡道:“杨夫人,不知这位小姑娘犯了何等罪过,竟致穿戴手铐脚镣?”他之前一直闪身在说不得和韦一笑身后,不显山不露水,纪晓芙竟是这时才看到他。 纪晓芙望了一眼青书,见他面容可怖,被惊得“啊”了一声,杨不悔也是吓了老大一跳,叫骂道:“哪里来地丑八怪?快走远些,都吓到我妈妈了。” 小昭却等着一双碧眼,十分好奇地望着青书。 青书淡淡一笑,目光温和,以作回应。口中却道:“在下谷羽,乃是江湖上无门无派的浪荡人士,为韦法王与说不得大师延请上山。只不知这光明顶主事之人究竟是谁,姑娘能做主么?” 杨不悔年纪虽小,但却甚是聪明,听他话里带刺,冷哼一声,方要说话,却见纪晓芙狠狠瞪她一眼,抢先开口道:“谷先生,小女无知冒犯,还请见谅。” 青书点头道:“这倒无妨,只是在下颇为好奇的是,这位姑娘究竟犯了何罪?你们又为何以手铐脚镣囿之?”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锁钥 纪晓芙见青书问得直白,眉头微皱,叹道:“小女胡闹,总觉得小昭是正…正道的奸细。呵呵,让谷先生见笑了。” 青书摇头道:“不问是非,限人自由。是明教上下都是如此呢……还是杨左使一门家风?” 说不得冷笑道:“明教上下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如何会做这等事?” 纪晓芙脸上一红,杨不悔一直坚持这事,她拗不过女儿,私下里对小昭不知道了多少次歉。但这般当众被人指摘,却是第一次。 杨不悔方要说话,却听得一个清朗声音遥遥传来:“说不得大师,你这话是说我杨逍不是明教中人,还是我不够光明磊落?” 大堂之外,杨逍大袖飘飘,逍遥迈步走来。杨不悔一声欢呼,奔向杨逍怀里。杨逍一把揽住杨不悔,对着纪晓芙歉然一笑,继而捏了捏女儿的鼻子,一脸溺爱。而后转身望了一眼青书,冷笑道:“韦蝠王、说不得大师,这位先生是你们请上山的么?” 韦一笑淡淡道:“诚然,本教危在旦夕,自要邀来高手相助。” 杨逍冷哼道:“这人形迹可疑,说不得便是正道的奸细。” 说不得听他一句话把青书和他都给骂了进去,忍不住道:“杨左使,你这位夫人还是峨嵋弟子,你将正道中人娶进门来。我们原也碍不着,只是位谷羽先生乃是隐世高人,我和韦蝠王费了老大力才请上山来助拳的。你猜疑我二人倒没什么。但谷先生一片赤诚。你怎能疑他?” 杨逍目光一凝,落在青书可怖可畏的脸上,陡然间身子一震,颤声道:“你、你…” 青书微感疑惑,道:“杨左使?有何见教?” 杨逍听他声音,仔细分辨了两下,继而镇定下来,问道:“阁下……师承何处?” 青书洒然一笑。但面上罩了一张面具,却是显得波澜不惊,但听他道:“在下谷羽,乃是江湖一散人,无门无派,学了两年拳脚,见笑。见笑。” 杨逍点点头。再凝目仔细望了一眼青书,心中便有如翻江倒海一般,半晌无话。 却听得杨不悔撒娇道:“爹,你认得这个丑…谷叔叔啊。” 青书听得大汗,叔叔?我有那么老么?微一咳嗽,说道:“在下今日与明教诸豪杰初次见面,倒是平生之幸。” 杨逍拱了拱手,微微有些神不守舍。韦一笑和说不得却是连道客气。 却听得韦一笑叹道:“张中、冷谦。来了便来了,没必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地。” 青书其实也刚刚发现门外两个呼吸声,平稳悠长,显然是内功高手,方要叫破,却被韦一笑给抢了先。 却见两个道士装束地人从大门迈步走进。正是铁冠道人张中与五散人之首冷谦。 张中对着韦一笑一拱手。笑道:“老蝙蝠,久违啦。”又对着杨逍抱拳道:“杨左使。明教存亡在即,这时候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冒昧上山,见谅啦。” 杨逍听他先行示弱,倒是颇不好意思,也是叹道:“张中,以前的事,都搁下不提吧。” 冷谦对着每人都微一点头,却不说话。 却听得门外一声喝骂传来:“杨逍,你这龟儿子给老子听着。我周颠又上光明顶了,却不是和你争斗来的。但你若要打,老子也不怕!” 这话颠三倒四,自然是五散人之一的周颠。 旁边一个浑厚声音低斥道:“周颠,你好生说话。”又扬声道:“杨左使,见谅了。” 杨逍拱一拱手道:“哪里,彭和尚客气了。” 彭莹玉和周颠大步迈入堂中,彭莹玉瞧见青书面容,“啊”了一声,但听青书道:“彭大师,你好。”彭和尚听他声音,再无怀疑,纳头便拜道:“恩公在上,受彭莹玉一拜!” 青书含笑扶起他道:“彭大师,久违了。难为你还记得我。” 彭莹玉道:“恩公大恩,彭和尚五年来铭记于心。” 青书点头道:“遇春的伤可好些了?” 彭莹玉目含感激,点头道:“劳恩公挂念,这小子皮厚肉多,死不了。” 青书笑道:“如此甚好。” 众人只听得莫名其妙,周颠伸手捅了彭和尚一下,大声道:“和尚,这人是谁?他救过你么?” 见韦一笑和杨逍也是一脸好奇,彭和尚当即把事情一一道来。六年前彭和尚弟子周子旺在江西聚集十万人众,揭竿起义,那时黄鹤楼大战完毕,彭和尚正好顺路赶往弟子处,指点一二,但汝阳王用兵如神,决胜于千里之外,周子旺忽忽数月间便已事败。 其时周子旺战死沙场,彭和尚遂领一干人马逃窜东南,路途中遇上汝阳王高手,领头那员使剑的正是在黄鹤楼遭遇的阿大,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厮杀良久,终是不敌对方如神剑法,汝阳王那方还有高手源源赶来。彭和尚以为自己这条命就要交待在这了,正感慨间,却忽见一男二女携手杀来,将数十高手杀得四散逃开。 这一男二女,正是刚刚逃脱灰衣人桎梏地青书、杨汐晴与苏若雨三人。 那时候杨汐晴已将面具赠与青书,彭和尚最重义气,既然受人大恩,便时刻铭记于心。何况这面具又是狰狞可怖,望了一眼,再看第二眼时,便绝不会认错。 这时候听了青书声音,更是肯定,这位谷羽先生,便是当初在赣江边救了自己与常遇春等一干人等的青衣人。 听完彭和尚所述,韦一笑和说不得对视一眼,都是暗道自己找对了人,这人几年前便救过彭和尚,显然对本教并无恶意,这番多一强援,明教胜算又大一分。 杨逍听到彭和尚说到青书和两个女子一道救人时,望了一眼青书,神色微微一动,但也不过一闪即逝。 这一番述说倒也惊心动魄,彭和尚口齿灵便,将战争场面叙述的十分到位,杨不悔耳中所闻,脑中便自然而然浮现出断肢残臂,血流成河的场景来,忍不住往父亲怀里靠了靠,望向青书的眼神已带有三分惧意。 小昭则是瞪大双目,看着青书,眼神中带着三分迷茫。 青书感应到对方目光,抬眼望去,但见小昭没有刻意去装那斜眼之态,虽然嘴仍是歪的,但已可窥见绝世美人的风采,心中不由微赞:“她若是不伪装成这幅模样,可真是个大美人呢。不知和汐晴还有若雨相较,谁更胜一筹?” 两人目光一撞,小昭滑嫩地脸蛋一红,将头低下去,再抬起头来时,便又是一副斜眼歪嘴地模样。 青书微微恼怒的看了一眼杨不悔,暗道这小姑娘嫉妒之心怎地如此之重?杨逍心胸狭窄,连带生出的女儿也这般,当真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再看之时,却发觉杨逍对着纪晓芙耳语两句,纪晓芙面容一舒,往后堂走去。 彭莹玉将话说完,杨逍便抚掌道:“谷先生于我明教原来有这等大恩,杨逍先行拜谢了。”说完躬身一拜,一揖到底。 这一举动不仅让韦一笑等人大是奇怪,便是青书也是大为讶异,心道:“他此举即讨好了五散人和韦一笑,又讨好了我。只是,杨逍素来胸襟不宽,嫉贤妒能虽说不上,但却绝不会给好脸色,他……讨好我作甚?” 青书思忖间闪身避开杨逍这一拜,摆手道:“谷某愧不敢当,杨左使,咱们说了这许久话,可不是忘了正题吧。这位姑娘究竟犯了何罪?却让杨小姐如此对她?” 杨不悔皱了皱鼻子,哼道:“她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一定是正道的奸细,我将她锁起来,是为了咱们明教好。” 小昭开口哭诉道:“小姐,小昭、小昭真不是正道的奸细……”说到这里,声音已然微带哽咽。 杨不悔在小昭头上拍了一下,叫道:“你还敢顶嘴了不是,哼,你是仗着有人撑腰,就不把我放眼里了是吧?” 青书目光一凝,方欲开口,却听杨逍斥道:“不悔,诸位叔叔面前,不得无礼。” 纪晓芙此时已从后堂出来,手中持着一把钥匙,杨不悔见了撅着嘴撒娇道:“爹,妈妈把这奴才的钥匙给取过来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白眉 杨逍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头顶,笑道:“是我叫你妈取钥匙来的”杨不悔嗔道:“爹” 杨逍正色道:“如今山下人马聚集,小昭若是正道的奸细,定然会想方设法通知正道中人我们的行踪以及作战方案,可她这些天一直跟在你身边服侍你,她的一举一动,又怎能瞒过我杨逍的伶俐女儿?” 杨不悔被父亲不轻不重的赞了她一下,脾气微消,哼道:“那让她戴着手铐脚镣,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杨逍摇头失笑,取过钥匙,当即便与小昭解开锁链 小昭喜极而泣,跪倒在地,对着杨逍一家连连磕头:“谢谢老爷,谢谢夫人,谢谢小姐” 纪晓芙见她这般模样,眉眼一酸,叹一口气,伸手搀她起来,道:“小昭,不悔年纪还小,任性妄为,你莫要怪她才是”小昭惶恐道:“我、我怎么敢怪小姐…”说着往青那处瞄了一眼,眼神中满是感激之意 青见杨逍如此干脆便解开小昭身上锁链,微感奇怪他知杨逍乃是第一等的不愿低头之人,断然没有两三句话便让他做出如此让步之理他听自己一言,却变相服软,却是奇哉怪也 却听一个颇显豪迈的声音远远传来:“诸位弟兄,殷白眉来晚啦” 青循声望去,但见一个高大身影大步迈来,白白眉鹰目阔口,鼻如悬胆,满面英气正是明教四**王之一、如今的天鹰教教主殷天正 韦一笑拱了拱手,笑道:“殷二哥风姿如故,小弟甚慰” 五散人也各自迎上前去,唯有杨逍冷冷注视,不一言 但听殷天正洪声道:“杨左使,久违啦” 杨逍淡淡道:“不敢,殷教主如今雄姿英,胜过当年多矣” 他话里带刺众人一听便知杨逍意在讽刺殷天正另立门户,周颠虽和殷天正交情不算太深,但他最是看杨逍不惯,闻言当即冷笑道:“殷二哥英雄气概,自然远胜某些小人……” 殷天正抬手止住周颠再说,向着众人团团一抱拳道:“我殷天正生是明教人,死是明教鬼这次上光明顶便是要为我明尊出这一份力”说着咧嘴一笑道:“至于创立天鹰教,不过是我殷某人见明教教主无望,但却确实想过把教主瘾头,因而立教哈哈,大家切莫见笑” 青听他说地坦诚,话语里多有让步之意,暗道这位白眉鹰王傲骨铮铮,却无杨逍那份盛气凌人的傲气,委实难得 人皆须有傲骨却不定要有傲气有傲气而无傲骨者,多为色厉内荏、贪慕虚华;有傲骨亦有傲气者,必有可仗之才,而心高气傲,杨逍即为此类至于有傲骨而无傲气者多为饱经世故、胸襟博大之辈当年殷天正性格火爆一怒之下另立天鹰教,此刻听闻明教有难立即便马不停蹄的赶来,这份心意,也着实难能可贵 杨逍听他这般说,显然对于明教教主没有觊觎之意,又见这时八派围攻光明顶,形势危急,殷天正不啻一大助力微叹一口气,杨逍道:“殷法王,杨某之前有何得罪之处,还请包含” 方才杨逍称殷天正为殷教主,如今却是殷法王,虽不如韦一笑、五散人叫殷二哥来地亲近,但也承认了殷天正“白眉鹰王”的四**王之一的身份 殷天正道:“杨左使客气了”目光流转,却望见一张可怖可畏的脸,殷天正久经事故,倒也不惊,见周围诸人都是一脸自若的神色,不由笑道:“这位兄弟是近加入明教的高手么?” 青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江湖一浪荡散人,见过白眉鹰王” 殷天正听他这般说,只道是来助拳的高手,呵呵一笑,也就没有多问 这一时间,明教的高手,已然到齐大半,诸人便在这光明顶大堂之上计议,纪晓芙与杨不悔乃是女流,奉上茶水之后,便退下堂去了 青乃是外人,这等内部定计之事,他不好介入,告个罪,便由一名弟子引他去厢房了 少时便听殷天正洪声道:“诸位兄弟,我观道上五行旗地兄弟们都是稍作抵挡,便将正道的杂碎们放上山来,这其中莫非有甚玄机?” 韦一笑笑道:“不错殷二哥,你且猜猜缘何如此” 说不得抚掌道:“嘿嘿,这个我料殷二哥绝对猜不出来” 殷天正莫名其妙,周颠和彭和尚也是大眼瞪小眼,冷谦、张中和说不得三人却似乎早就知晓周颠忍不住道:“老蝙蝠你卖个什么关子?” 彭和尚却是推搡着说不得,说不得却只嘿嘿的笑,一个劲的说:“说不得,说不得”把彭和尚给气得牛喘吁吁 殷天正道:“莫不是诸位兄弟在要紧处埋伏了精兵锐卒?”韦一笑等人只是摇头不语,殷天正连猜了七八个答案,却始终不得要领 却见彭和尚挠了挠他锃亮锃亮的光头,苦笑道:“诸位哥哥,大家都知道兄弟是个憋不住的人,不然也不会叛出少林来做这个花和尚了,你们可都行行好,告诉了我” 殷天正也道:“快说快说,老头子猜不出来”张中将头凑过去,悄悄在殷天正耳边说了一会话,说不得、韦一笑也分别和周颠、彭和尚说着什么 但见殷天正愕然半晌,蓦地哈哈大笑道:“早知如此,这几千里路我也不必跑啦” 彭和尚却是微有疑虑:“这个……能成么?” 周颠一拍大腿:“他***怎么不能那老小子谨小慎微,从不夸口,他说能,便一定能成” 杨逍斜了一眼周颠,笑道:“周大仙人也是向无虚言地,彭和尚,这个你倒不必担心”他话里带刺,周颠脸色一红,却不说话 周颠昔年看不惯杨逍孤傲,曾夸口说三十招内打败杨逍,结果却被杨逍击败,此时见杨逍斜眼望来,即便以他老脸之厚,也是难得地红了一次 众人见这位颠而倒之的周大仙人竟也有脸红的时候,都是哈哈大笑,周颠黑脸透红,哼哼唧唧的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未曾开口,但经此一搅,气氛倒是融洽许多 诸人接下来又计议一番,杨逍道:“敌方能称得一流好手的,至多不过十个我们在座有八个好手,五行旗五位掌旗使中,庄铮也堪一战,我们要依武林规矩堂堂正正的击败这群自命正道的家伙,然后再放他们夹屁离开,这才显得我明教威风出来只是…这般算来,还差一名高手”他经纪晓芙劝告,已然决定不对正道中人下重手,教训一番,放回去也就算了 韦一笑沉吟道:“那谷羽先生,或许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我请他上山,原也有助拳之意,我等若邀他下场比斗,倒也不难” 彭和尚拍手道:“有恩公出手,定然无虞” 殷天正奇道:“恩公?”彭和尚当即将数年前他在赣江边为青所救的事说出,殷天正听得血脉卉张,握着彭和尚的手道:“老弟,多亏那位谷兄弟,否则老哥哥可就再见不到你啦” 彭和尚咧嘴嘿嘿笑了两声说不得道:“那小子功夫极高,我和老蝙蝠二人联手也不是他三十招之敌嘿嘿,我估摸着他一个人便能将杨左使口中那十人全都给挑了这样好是好,只是未免显不出我明教地手段” 冷谦久不说话,此时却是道了声:“是” 张中蓦地冷笑道:“少了一名高手便少了一名,他们八派围攻我们一教,以少胜多的事咱明教什么时候少做了?我就不信凭咱们手段,还胜不过他们去”殷天正大声叫好,周颠等人也是连声附和 韦一笑拍手笑道:“不错何必求人?谷羽先生既于彭和尚有恩,此次上山便当是观光游览,人家远来是客,可不能劳烦他动手动脚的” 杨逍听得彭和尚、说不得和韦一笑都盛赞青武功高明,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惊慌,但俄顷便即掠过,他沉吟半晌,点了点头道:“就依诸位所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密述 昆仑山脉绵延千里,为中华大地龙脉之始,向来多有仙家传说,因而被描绘的锦山绣水,美仑美奂。 当年的太公姜尚于昆仑立派,传承道家一脉,道场所在,至今已是难能稽考。而历代以来,占昆仑一隅而称本派作“昆仑派”者,亦不在少数。至于如今,江湖上扬名的昆仑派,自非传自姜子牙了,而是当年的武林怪杰何足道所立的昆仑派。 他于秘洞中得剑经,在空山中谱天籁,立松柏下独对弈,潇洒固然潇洒,却也因之得了一份亘古以来便有的寂寞。于是他兴致勃勃的为了一个临死之人的要求远赴中原,上少林,下战书,目的很简单,只是转告一句话而已。 放眼少林,无人能敌,昆仑三圣的名头,倒也极盛,虽然十招之内没有打败那个小小少年,但风采气度,已然足以在江湖史上刻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谁又能料到呢,当年在少室山中风云际会的三人,竟是如今叱咤江湖、领袖群伦的武当、峨嵋、昆仑的三派祖师? 然而,这些总会慢慢遗忘在人的记忆里。 或许,只有三圣坳上的奇花异草,还会记得那第一个亲自浇灌它们的清瘦男子吧。 青书捧着一杯兀自冒着热气的茶水,心中想着这位与太师傅有莫大干系的男子,脸上还罩着杨汐晴送的面具,望着窗外的白雪皑皑,他低低的叹了口气,何足道啊何足道,你创下的昆仑派,现在也真是何足道哉了。 这般人物,一旦辞世。所遗下的基业乏人继承,也就自然而然的慢慢消亡了。 留下的,不过是同样寂寞地人的无尽叹挽之情而已。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青书扶了扶面具。 他身在光明顶。为不曝身份,只能将庐山真面目藏起。 这面具乃是当年的黄老邪传下的手段,杨过算是承了黄药师五成地衣钵,玉箫剑法和弹指神通两脉武功为东邪武功精华之最,如今的苏若雨却是专修九阴内功以及这两门武学。 想到这里,他暗忖道:“我与韦一笑和说不得狂奔至此,也用了六七个时辰,若雨她们跟着华山派攻上山来。少不得要耽搁个两日。这段时间,须得多多拉拢这些人才是。唔,来人脚步轻健沉稳,是五散人中的哪一个?咦,不对,这人是杨逍!” 霍地转身,映入眼帘的便是杨逍清癯的面庞。 青书想到殷梨亭这七年来闭关修剑。不理尘事。全为此人,心中微怒,才想着如何刁难此人一番,却见杨逍满脸堆笑,朗笑道:“谷先生凭栏啜饮,这份清雅,可是远胜我等俗人了。杨逍在光明顶人缘不好,真正同他说得来的也就范遥一个,而青书于彭和尚有恩。五散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向来重义,只消他对明教无有恶意,自是牢牢同他绑在一起;而韦一笑对于杨逍不满已久,只是碍于同门。祸起萧墙的事。他还是不会做的,但若有人教训教训杨逍。他也乐得袖手看戏;至于殷天正,老爷子豪气干云,气魄甚大,也不会将这区区小事放在心上;而五行旗这些个掌旗使,心中早为当年汉水畔自家殒命地兄弟鸣不平。是以青书若是刁难杨逍,至或于动起手来,只消不把杨逍打死或重伤,明教高手便只会对他有感激之情,而不是怨恨。 所以,青书若是难为杨逍,光明顶上诸人觉得青书高深莫测之余,更不会阻止。 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青书见杨逍开口便是奉承话,当即淡淡道:“哪里,让杨左使见笑了。” 两人客套两句,但见杨逍目光闪烁一阵,便呵呵笑道:“先生这些年在终南山过得可好?” 青书听得一怔,看着杨逍的目光渐渐怪异起来,开口道:“杨左使…你此话何意?” 杨逍好似十分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额上渐渐见汗,蓦地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盯着青书面庞,一字一句的道:“先生…可否一见庐山真面目?” 青书微微怔忡,但听杨逍又道:“主人身子可还好么?” 听得这句,青书目光一凝,寒声道:“原来你是古墓的人。”心中好似也恍然了:“弹指神通,这家伙是从古墓学到的弹指神通!”俄顷又想道:“不对,若雨不是说从未听古墓人说过杨逍的名字么?这是怎么回事?嗯,他还不知道汐晴父亲已然去世地消息……无论如何,先问他一问再说!” 杨逍见他不答,反说出这样一句话,身子一震,神色陡然间灰败起来,喃喃道:“竟…竟都没有提过么…”踉跄两下,继而躬身深深一揖,道:“别离三十年,方知故土情热。打退此次围攻,杨逍有意归隐,重新托庇主人翼下,望先生代为引见,再造之德,杨逍终生不敢或忘。” 青书心中愈发惊讶,这消息委实太过震撼,即便养气功夫高如青书,也不由微微色变,好在面具在脸,倒也不虞让杨逍看出他地心思。 便听他沉吟道:“你如何识出我身份的?” 杨逍苦笑道:“老主人和我父亲出墓的时候,都会在脸上蒙上这样一张面具的。先生想来是近十年才入古墓的吧!自是没见过我了。” 青书沉吟道:“杨逍,你先寻处隐僻地方,将你的来历身世完完全全、原原本本的告知于我。” 杨逍默默站直身躯,低眉顺眼,浑然没有一丝一毫睥睨天下的傲气,便听他道:“先生…真、真的没人与您提到过我么?” 青书端着茶杯,缓缓摇头,杨逍身子又是一震,引着青书穿堂过室,而后打开一间房室,在书柜处旋了两旋,俄顷便露出一间暗室。 两人走进密室,杨逍点亮***,而后各自坐下。 但听杨逍缓缓道:“先生,我杨逍自幼便在古墓长大,父亲乃是服侍古墓主人地唯一一名奴仆。” 青书心头一动,暗道:“原来汐晴她们常提到的杨伯,便是杨逍的父亲!” 便听杨逍续道:“先生,您应该见过他的吧?呵呵,说来我也委实太过不孝,三十四年来竟是从未回去看过他一眼,今年…他应该是八十有二了吧…” 青书见杨逍一脸缅怀神色,心中暗自鄙夷:“你只知道玩女人和夺教主,连父亲过世了都不知道,如何有脸活在这天地之间!” 杨逍见青书不言不语,心中微微发虚,青书淡淡道:“你接着说。”杨逍续道:“我在古墓住了十八年,习文弄武,父亲教我百家刀法,老主人也传授我上乘玄门内功,十八般武艺,主人更时常与我切磋较艺,我自是远不及他的了,往往二十招上便被打趴下。饶是如此,老主人也赞我说,年轻人能练到这个地步,在江湖上已经是极不容易地了。听了这话,教我如何不沾沾自喜。” “我知道古墓里藏书之多,即便是少林藏经阁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可叹我却不知足啊,自以为身怀大才,却被拘囿在这区区数百里地终南山间,岂非屈才了?几次三番与父亲和老主人提起闯荡江湖的念头,都被爹爹厉声否决。我不知为何,心中大是不平,遂寻了一日,觑他们不当,偷偷溜了出去,这一出去,闯荡了半个多月,结识了生死兄弟范遥,他是某个隐世门派地旁支传人,功夫了得,我们不打不相识,倒是感情日深。只是这般逍遥了不到三天,我爹突然出现,要抓我回去,我自是死活不肯了,范遥兄弟性情刚烈,和我爹动起手来,三招两式便被打得吐血昏厥,那时候当真是恨极了父亲,被带回古墓后,小主人安慰了我两句,说什么要我接替父亲的地位云云。我想我父不过尔家一奴仆,接替他还不是个奴仆么?最多替你们跑跑腿儿,搜罗些江湖消息之类,又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杨逍呼一口气,又道:“先生,我这话自不是说您,更无半分轻视。只是当时我如此想,现在便如何说,求实而已,可不敢有欺瞒,对于您和我父亲,我更是全然没有半分不敬之意。” 青书心道:“原来他把我当成了古墓主人的奴仆…而且,杨逍似乎并不知道古墓在外经营了这么大的势力。杨伯没告诉他,汐晴她祖父、父亲也都没与他说么?”心中如此想,口中却淡淡道:“无妨,你继续说下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求助 密室里昏昏暗暗,明明霍霍的灯光如豆,竟是颇有几分凄迷之意。 杨逍神色专注,似乎在极力回忆某件事情,低沉着嗓音续道:“自被父亲擒回古墓后,他便对我看管日严,时常拿些四书五经、三坟五典之类的书籍与我读。这些所谓的圣贤著书立说,名扬千古,在世人看来自是大大的了不得,可我杨逍却看之不起,什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全都***狗屁!” 青书斜眼看他,缓缓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杨逍冷笑道:“先生,父亲为我所选的书,我都一一认真读过,可都***自相矛盾,狗屁不通!为人当孝,这我是同意的,以孝事父母,尊父母之命,我都无二话。可他娘的三从四德,却是个什么意思?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啧啧,丈夫一死,就得服从儿子的安排,这是个什么道理?如此类似者,数不胜数,何堪与读!” 青书听得这话,大是讶异,看了一眼杨逍,眼神中竟有尊重之色。 这些纲常道德,虽未必全都没有道理,但却拘囿人之思维,囚限人之念想,儒家所谓经典,皆尽如此。 中国曾有两个文化上“百花齐放”的年代,一个是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盛况空前绝后,绽放出来的文明璀璨之极;而第二个时代,却是宋代。但自汉以来。董仲舒独尊儒术,这大宋朝地百花齐放,却仅仅限于“儒”这一花园里了。 而宋之后,纲常伦理。三从四德之类,都被严格承袭至今。 当年杨过本是叛逆之辈,向来藐视礼法,但他自幼也都读过这些书。而其子更是一等一地爱书之人,将各种书籍收藏至古墓之中,天文地理星相医卜无一不包,经史子集,也是一应俱全。 但听杨逍续道:“我这般读书练武,却过得甚是难熬,古墓里阴暗昏惑。不见天日。自是憋闷的紧。即便偶尔能出去两次,也只在终南山境,父亲紧紧盯着,又能有什么好玩的?呵呵,先生,之前我只这样想,现在念及,却是大大的错了,只消心爱之人在身边。在哪里还不都一样么。” “如此又过了两年,我功夫了无寸进,小主人地九阴真经却是练到高深境地了,我愈发不是他的敌手了。而这一年,古墓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书心头一动。便见杨逍神色愈发专注起来。续道:“这一年,老主人在寒玉床上行功。忽然寒气大盛,而此刻,他正将内气行至十二正经处,体内血气澎湃,被这寒气一激,登时血管破裂,七窍流血,过了不到两天,便去世了。” 青书听得杨汐晴祖父竟是如此死去,不由大是惊讶,他沉吟一会,张口叹道:“寒玉床近些年来寒气愈胜,却是不知为何。” 杨逍苦笑道:“总之自那之后,我却是再不敢在寒玉床上修炼内功了。古墓里于是开始采办丧事,小主人悲恸欲绝,父亲也是垂泪不已,独独我觉得生老病死,人皆有之,老主人年过六十,已然不算夭折,又何须悲伤至此呢?所以,当时最清醒的,反而是我这个武功最低的人。” 青书暗道:“若我将你父亲的死讯告知与你,却不知你是如何反应。” 杨逍抬眼望了望幽暗昏惑的墙壁,叹了一口气,续道:“这个时候,我第一反应不是去帮老主人张罗丧事,而是趁机逃跑。” 青书望他一眼,却不说话。杨逍叹道:“我也知道我这个念头龌龊卑鄙之极,但、但我那时候真想离开古墓,任谁在一个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生长了二十年,也总会想出去吧?于是、于是我闯进藏书禁地,想偷几本旷世秘籍出去,同范遥兄弟一起练了,纵横江湖,岂不快哉?可就在我寻到一本弹指神通的时候,小主人醉醺醺的走了进来,我当时真是害怕极了,躲在暗处,连气都不敢哼一声,但小主人九阴真经已然练到极高境界,我又怎么瞒得过他?登时被他发现。于是,我们俩便动起手来。” “我原本万万不是他地敌手,但他在此之前一意求醉,脑子已经不大清楚,加之我从小到大和他一起拆招,对他地出招套路已然熟极而流,过到第三十七招上,我见他出手缓了那么一缓,便狠了狠心,觑他破绽,一掌击在他肩头,而后飞身遁逃。” “这一逃,便逃了三十二年。我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啦。” 杨逍说到此处,神色怅惘,长长呼了一口气。 青书听罢,心中暗道:“古墓派人手几乎遍布天下,如何会找寻不到逃窜的杨逍?杨伯的功夫绝顶高强,怎会让杨逍给逃了?奇哉,怪也!”他沉吟半晌,道:“那你如何加入的明教?” 杨逍呵呵一笑:“这则要向范遥兄弟道谢了,我逃出之后,一路往北,不多时便碰见范兄弟。他也是刚刚加入明教,意气风发,随即劝我也加入明教麾下,我初时还不愿意,后得见阳教主,为其风姿气度所折,便自然而然的信我明尊了。教主待我极厚,不仅在区区两年之内升我做光明左使;更让我随意出入专门研习武学的圣火堂;最为让我难以报答的是,他竟将乾坤大挪移的前两层功夫传予我了,明教上下千余弟子,唯有我杨逍能有此殊荣,当真是粉身碎骨不足已报其恩德!” 青书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听着,半晌找不出破绽,他心道:“或许这位杨左使今日说地,都是实话。” 他开口问道:“杨逍,你今日来找我,却是为甚?” 杨逍叹道:“谷先生,我原本以为你此来光明顶,是专门为我,结果却是无心撞有意,也算有缘吧,我便不瞒你。这些年来,我在明教过得并不如意,皆因七年前一桩事我太过莽撞,至兄弟们于风口浪尖,累得五行旗众多弟兄惨死,我杨逍也无颜再见那五位掌旗使。韦蝠王为我奔走两湖之间两月之久,我却领着妻女在蝴蝶谷享受天伦之乐,这番作为,我自个儿想想都觉得于心有愧。我杨逍虽然天性凉薄,但人心好歹是肉做的,怎么都有个三痛两痛。所以,杨逍准备这次尽全力将八派漂漂亮亮的打退,以报兄弟们昔年大恩,而后悄悄的携妻女隐退。所谓落叶归根,三十二年未归,我也是十分想念古墓的。” 青书听得冷笑不已,嘿然道:“杨逍,你没脸面去见那五行旗掌旗使,却有脸面去见古墓主人和你父亲了?你打伤老主人,又偷走弹指神通秘籍,已然算作叛逃,现在又想回去?啧啧,好一个光明左使,好算计呀!你在光明顶混不下去了,便将主意又重新打到古墓头上了。嘿嘿,你仇家遍布江湖,灭绝师太首当其冲地便不放过你,你托庇于古墓门下,倒可保得无忧,只是,你想没想过,你父亲同不同意?古墓主人同不同意?” 杨逍性子傲拗无比,如何受得这种语气?他脸上腾起一股青气,方要发作,却仿佛想到什么,缓缓坐下,默然半晌,忽地叹道:“谷先生,你说地是,我如今拖家带口,不比从前了。从前尚可快马利剑,纵横江湖。现在却是不能了。呵呵,说来惭愧,我总以为自己能够保得家人安全,如今看来,却是不然。” 说着他站起身来,深深的对着青书一揖,叹道:“谷先生,我今年五十有二啦。再过几年,都是花甲之龄了,还能活得了多久?呵呵,人生无常,老主人功力那么高,六十一岁便去世了。而我呢,近些年来,我已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对于明教教主宝座,我也渐渐地没有了争雄的意思;而韦蝠王、五散人他们的挑衅,我也都强自忍让,只是有时候实在忍耐不住,才出言斗口。” “呵呵,有了妻子儿女,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晓芙…她、她又有了。我平生第一次生出这归隐的念头,绝非为己,而是为我这未出生的孩儿,和晓芙不悔她们。江湖风雨急,他们还是有个安逸的童年为好。” 说到这里,杨逍又深深的一揖到底,神色诚恳,一字一句的重重道:“还望先生相助。” 第一百三十章 秘道 昏黄的灯光晃晃悠悠的闪烁着,照在青书脸上面具之上,忽明忽灭,煞是可怖。 杨逍的身子依然躬着,这位已然知天命的光明左使似乎是体会到了家的含义,纵然武艺绝伦、内功深湛,也是过早的露出了老态。 在这一刻,青书想到了这一世的父亲,也想到了上一世的父亲。 在那个年代,父母和儿女的隔阂似乎与日俱深。往往父母对儿女稍微说上两句,便是雷霆暴雨。其实父母的要求并不高,儿女只需要说两句好听的话,就足够老爹老娘欢天喜地。 不过,儿女最为吝啬的,不是钱,却正是这种好听的话。 以为交了钱供养就能牛气哄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叫爹妈去当老妈子呼来喝去。 青书微微喟叹,江湖,也有江湖的好。 只是,自己这些年,可是够狠心的啊! 就这般静静的,两人也不知对峙了多久。 也似乎也很久了,久到五寸长的蜡都已烧到了尽头。便连烛火都仿佛耐不住这寂静,摇摇晃晃的就要熄灭了。 青书颇为不适,一时之间,他也不知如何处置这位夺六叔之所爱的杨左使了。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知为何,面对杨逍的请求,他有些不忍心拒绝,常常呼出一口气,青书道:“杨逍。你先退下。我静一静,考虑考虑,再与你说。” 杨逍缓缓将身子直起。满含热切的看了一眼青书,点了点头,旋开机关。在门口处又躬身一拜道:“先生,这处密室原为阳教主建来,用来审校教中机密,只是地处偏僻,后来便给搬了。右首墙壁那处篮子里盛了蜡烛,您可自取来点上。”说罢,但听得“吱呀呀”的响声,门已合上。 青书取了一段蜡烛点了。看着红烛流泪,微烟摇起。他心神微微颤动。 这般一个人,一间房,一只蜡,他静静坐在冰凉地石凳上,双手绞在一起,他弯下腰来。眉头紧缩:“这杨逍,到底要如何处置呢?” 杨逍早年长于古墓,后偷取《弹指神通》秘籍,而至三十年未归。这般看来,这人不忠不孝,放荡不羁。委实该受大教训。 而看杨伯态度。死前也未曾多言及儿子一句话,显然恨之甚深;但杨逍却仿佛对杨伯甚是怀念。想是身为人父,渐渐体会到了当年父亲的艰辛,何况又有孩子即将出世,即便已杨逍之能,也是渐感疲累。 这些对于青书都不甚重要,青书想得最多的,却是六叔殷梨亭。这位武当六侠看似懦弱,实则倔强之极。通俗来说,就是认死理地人。从原书中他创出“天地同寿”,便不难看出,殷六侠对于杨逍切齿痛恨,不惜同归于尽。这一份刚烈,怎能说他懦弱! 而现在,从武当山上的线报来看,殷梨亭勤修“太极剑”,闻鸡起舞,捧剑而睡,内功剑术,都是一日千里。 刺激他勤修武艺的,正是这光明顶上地杨左使。 青书暗道:“杨逍躲起来倒没什么,只是须得解了六叔心结,否则,他想置身事外?哼,做梦!” 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最终站定原处,良久未动。 蓦地,他耳边想起了“得,得”的声音,从正门所对的那面墙处传来,他悚然而惊。 这处密室乃是明教西厢最边上的暗房,庭院深深,如何会有脚步声? 青书暗道:“莫不是这处密室与明教秘道相连?”想到这里,他悄悄走向密室的另一端,将头贴在石壁之上,便又听得“得、得”的轻轻响动,极似人的脚步声。 青书心中慢慢揣测:“能在秘道里出没的,明教里只有小昭一人。莫非是她?” 将手按在青石墙壁上,轻轻屈指弹出,柔劲暗涌,悄无声息。青书只觉这处墙壁乃是实心,便缓缓移动手掌,又换了一处,如法炮制,轻轻一指弹出。 这般依法施为,反复数次,终在角落出发现一处空心地墙壁。 而这几下运柔力探路,也耗费不少时光,那“得、得”的声音,也已然远去。 青书心中颇是好奇,想到小昭选在此时此刻入秘道寻宝,不由大是不解。按道理,她刚刚被解除锁链之囿,应该急着表现老实忠诚才是,怎地却如此作为? 他运足内功,按住那空心之处,“云势”悄然使出,柔劲涌动,寸寸递进,节节迸发,登时将那处墙壁给震了个粉碎。 这样一来,声响虽有,但却轻微之极,以小昭地武功,却还发现不了。 一个径长一尺五六寸的大洞出现在密室墙壁之上。 青书哑然失笑,这西厢的秘道,竟和明教建造的秘道有相通之处! 轻轻掰下数块砖,将洞又阔大了三寸,便欲低头躬身,往明教秘道中走去。 可这一低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四个瘦硬苍劲之极的小字——大九天式! 这一册羊皮卷显得极是古老,青书见上面覆满灰尘,心中不由暗道:“杨逍说此处乃是阳顶天审校机密所在……啧啧,阳顶天如何不知明教秘道所在?他心机深深,果然不做无意义之事,竟在这处地方埋下一册秘籍,却不知意欲何为了。” 青书将秘籍拾起,拍打两下,抖落上面灰尘,好生收入怀中。他低头俯身,往洞外走去。 一脚踏出,便觉劲风扑面而来。 青书悚然而惊,不假思索地一掌推出,但觉对方掌力阴阳驳杂,雄浑浩大,仿佛霹雳雷霆,轰然直下一般。 青书破开对方浩大真力,正待反攻,却仿佛猛然想到什么,他脱口而出:“你是成昆!” 抬眼望去,但见对方面容清古,光头黑衣,凌空而立,面容隐隐显得有几分狰狞,只是满是风尘,倒显得旅途困顿。 成昆听得对方惊呼,略有惊色,他这一掌乃是高高跃起之后才发出,此时方才有时间往下仔细望去。 他觑见青书脸上面具,蓦地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怪叫一声,借力往后一跃,转身就逃。 青书不料成昆见他便逃,猝不及防之下,竟就要被成昆给逃开。 此时,但听得一声清朗笑声传来,一个缁衣儒生从天而降,一掌轰然推出,成昆抬掌一架,却不恋战,往身后青书看了一眼,拔腿就逃。 儒生冷哼一声,飞身赶上,掌力屈曲如弧,击向成昆背心。 成昆怪叫一声,闪身避开,三拐两拐,便要消失在秘道尽头。 这尽头乃是一处转角,拐角处又是一处高壁,壁上又是纵横道路,可见这秘道重叠纵横,庞大繁复。 青书也已拔足追赶,不多时便赶上儒生,笑道:“刘先生,咱们倒是久违啦!” 刘先生笑眯眯的抱拳回道:“公子,许久不见,却是换了一番新面目。倒是清古的紧。” 青书笑道:“先生取笑了。”他虽有千言万语想问这位先生,但此刻要务,却是追杀成昆,不然若再被他给逃了,可是得不偿失。 刘先生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青书,道声:“公子,你我合力杀了成昆老贼,再行叙话。”足下发力,身子顿时如箭蹿出。 青书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跟在刘先生身旁,两人渐渐迫近成昆。 刘先生道:“公子,你左我右,合而围之。” 青书点点头,足尖一点,便在成昆身后两丈之处,紧接着猛地一掌轰然推出,用上“单推势”以及仿真版地“擘天掌力”,凶悍猛厉,虽是隔了两丈之距,也让成昆觉得劲风袭体,如芒刺在背。 青书沉喝一声,又是一掌推出,两道掌力合在一处,威势何等凌厉?另一面刘先生也攻势猛厉,就要击中成昆后背。 却见成昆猛地转身,双掌迎出,与青书和刘先生来掌对在一处。青书嘿地冷笑一声,掌上加力,却忽觉成昆掌力陡消,自己掌力源源不断攻入对方体内,他与刘先生对视一眼,具有惊色。 ps:1.才从老师家回来,发地晚了,大家见谅 2.大家以后体谅下子缜吧,病体支离的,又有磨不开地人情世故,投催更票的话,3000或6000的都可以,6000字子缜会尽量做到的。 3.这一场病下来,真的给整得够呛。大年初十之前,一定有一天一万二千字的更新爆发,大家放心。所以,票票只管投过来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书信 正文第一百三十一章书信 成昆竟是不作防御,将真气散去,任由宋、刘二人汹涌内力长驱直入! “哇”的一大口鲜血吐出,成昆眼中闪过阴狠狡诈之色。 果然,掌力方才涌出不到半刻,青书便觉手掌落在了空处,却见成昆口中狂喷鲜血,已然借力飘然纵上壁上,青书和刘先生对视一眼,正待齐齐飞身而上追击时,却听得轰隆轰隆,几块千斤大石磕磕绊绊的一路滚来,便要往青书和刘先生头顶砸下。 两人俱是大惊,成昆竟在这秘道之中也有伏手。青书长吸一口气,后纵数尺,堪堪避开一块大石,再伸手一挑一引,“抱球势”展开,将那块大石合腰抱住,再顺势使个“探势”,身子一旋,猛地将那块数百斤的大石一扔。 只听得砰然大响,又见石屑纷飞,尘烟四起,那块大石将后边数块石球统统拦在一处,青书和刘先生再看时,顿时骇然,竟有五个不下千斤的石球横亘秘道路中,几乎便将一条路给堵死。 好在这处并非甬道,没有上壁,尚可一跃而过,若是在甬道之中,只怕便是困死之局。 刘先生目光闪烁,冷笑道:“这成昆奸狡之极,在这秘道中都埋伏了这等奇兵,若非公子手段高明,恐怕我等都得遭了他的毒手了。” 五块大石轰隆滚来,倒是极难避开,血肉之躯,更是难以抵挡,刘先生此语倒非虚言。 尘埃落定,青书跃上壁上,望着空旷四野。心中惊怒交集。 又被成昆给逃了! 刘先生也跟着一跃而上,见青书不发一言,当即笑道:“公子,你也莫急,我追了这成昆三千里路,从河南绕到四川,再从四川跟到昆仑,这都没跟丢,在这光明顶秘道里,我也自有办法寻他。\\\ 青书大奇道:“哦?先生是一路追杀成昆而来?奇哉怪也。他如何可能会逃到光明顶秘道里来?竟也将你给领进来了。” 刘先生笑眯眯地道:“我自有办法教他发现不到我的行踪。嘿嘿,不瞒公子,少室山上。这家伙使尽浑身解数僵住我,我听公子说,只消见到这位圆真大师,便狠下杀手,遂连连重手,但急切之间却取不得胜,待到三百招后,诺言已过。那少林诸僧便下山了。成昆这老贼也跟着下山。但我躲在暗处,偷袭于他,一开始便下的杀手,成昆抵挡不住,于是便逃开,但我轻功并不输他,一路追追逃逃。也不知过了多久,成昆忽发一道剑气,迅猛凌厉,当为天下第一。好在我刘某人功夫还算过得去,闪身避开,却心生一计。我寻思着这般杀他倒也极难。不如先拖住他,再找个机会将他放走,则成昆必去光明顶,我悄悄跟着他一路过来,只待他一放松心神,便下辣手杀之。谁料却发现了这么个妙处。跟他走了十余里路。便碰着公子你啦。” 刘先生在少林拦截诸僧,定的三百招之约。却被成昆给破了,他虽是诡道中人,却极为重诺,遂遵守诺言,让开山道,与少林诸僧下山。 两人边走边说,刘先生于追踪一道极为了得,他于打斗过程中在成昆身上下了一种罕见的香料,便连成昆自己都不知道。 两人循着成昆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去,渐渐深入秘道,巡回百曲,青书记忆了得,将来时线路强记于心,以免失落在错综复杂地秘道之中这秘道中虽然黑暗,但两人内功俱都深湛无比,都能暗视,一路疾奔,倒也不虞摔着。 刘先生于途中将缘由事故皆尽道出,青书知刘先生武功虽高,但却不能完胜成昆,尤其那道迅捷猛厉的剑气十分难防,非合两人之力不能杀之。遂感叹道:“这一路,当真辛苦先生啦。” 刘先生笑眯眯地道:“不辛苦,不辛苦。就算是辛苦,也就还剩个三个月,嘿嘿。” 青书脸色一变,再不说话。 刘先生正笑眯眯的看着青书不语,但突然间神色猛地一变,走上两步,鼻子仔细嗅了两嗅,登时脸色大变。 他失声道:“跟丢了!” 青书一惊,道:“这便如何?” 刘先生神色阴沉,取出鼻中药丸,这药丸乃是王难姑所配,无毒无害,只消透过这药丸呼吸,一里之内,便能闻到成昆身上香料味道,此时,刘先生却是再未闻到。只听他沉声道:“公子稍候。”从怀中取出一束线香,用火石燃了,紧接着便飘起丝丝缕缕的烟雾。 刘先生伸掌在那烟雾之上,潜运内力,那线香遂被逼得四散开去。 这线香与那药丸功效相似,只消香烟飘散开来,与成昆身子相触,便会有奇香逸出。刘先生将药丸重新塞入鼻中,内力不停,将烟雾袅袅逼出老远,挥掌一送,便又飘飘荡荡的逸出。 过得半晌,刘先生叹道:“若毒仙在此,定教成昆老贼无所遁逃!” 青书问道:“他逃了?” 刘先生苦笑道:“一里之内不能闻其味,想来是给他走远了。”青书听得这话,点了点头,却听刘先生又道:“我观此处定有玄机,否则不致令我奇香失味。” 青书心头一动,四下望去,但见这处已然是一条甬道,甬道转角处仅有一面绝壁,他走将过去,伸手一推,却当真是触到硬壁之上,分毫不动。刘先生屈指在壁上扣了一扣,但听得声音沉闷,显然乃是实心。将整面墙壁都给试探一遍,却都是实心的,刘先生皱了皱眉头,接着笑道:“这面墙的另一面定然是间密室,密室中一定有什么东西干扰了香料的味道,以致成昆逃脱。” 青书心中猜测或许便是装置阳顶天及其夫人骸骨的密室,心道:“若这是阳顶天练功居室。阳顶天泉下有知今天成昆被他无意放走,说不定便会气得活了过来。”他脸上不动声色,口中却道:“先生,咱们绕到另一边去,我倒想看看是何等物事另毒仙所配药物失灵。” 刘先生点点头,两人于是便顺着这条甬道一路走去,估摸着方向绕了过去,一路盘旋而下,约莫走了四五十丈,到了一处石门。 青书走上前去,运劲推开石门,里边乃是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极大,顶上并非平整光滑的板子,而是天然而成,垂下钟乳。刘先生取了火折,将之点燃,整个暗室顿时为之一亮。 却见地上倒着两具骷髅,衣裳尚未烂尽,从服饰看,却是一男一女。 青书心道:“果然是了!”刘先生晃了晃火折,走近前去,喃喃道:“这男子衣衫乃是上等缎料所制,上有圣火印记,显然便是明教高层人物。这女子衣衫也自华贵非凡,头上青丝至今不焦,活着时候赫然便是绝代佳人,她手中匕首插入胸膛,莫不是殉情而死?但两人衣裳尚未烂尽,显然死去不足一甲子。啧啧,人道二十六年前明教教主阳顶天失踪,这躺在地上地,莫不就是阳教主与其夫人?” 青书听他这一番推理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心中大是叹服:“自细微处见功夫,刘先生果不愧是千古谋主!”他缓缓走上前去,但见刘先生正望着一块羊皮卷发呆,便听刘先生道:“这男子十有**便是阳顶天教主,想不到却死在这里。他手中这块羊皮至死不扔,显然重要之极,怎地我却看不出丝毫玄机?” 青书看着阳顶天夫妇骸骨,蓦地叹一口气:“刘先生,咱们先把他们给葬了吧。” 刘先生“哎哟”一声,笑道:“这我倒给疏忽了。对,死者为大,先葬了这两位再说。” 两人见这密室地板乃是大块大块的青石板,登时给犯起愁来,无土无泥的,却是如何去葬这二位? 刘先生摇头笑道:“还是通知明教诸人,让他们来搬运教主骸骨,在外头风光葬之吧。”说着瞄了一眼阳顶天骸骨,“咦”了一声,俯身从他衣衫中翻出一封信来。 这封信封皮已然霉烂不堪,上书“夫人亲启”四字,年深日久,也已腐化地难能看清,但笔画间苍劲瘦硬之态,却显露无疑。 见火漆完好,刘先生奇怪的看了一眼女尸,见青书点了点头,便要去拆那封皮。 第一百三十二章 唯我 正文第一百三十二章唯我 青书接过火折子,凑到刘先生面前,刘先生当即拆开封皮,从信封中扯出一幅极薄极轻的白绫来,带着淡淡的香气,颇是清新。 只见绫上写道:“夫人妆次;夫人自归阳门,日夕郁郁……” 青书一眼扫过,见阳顶天手迹果如书中所载,要阳夫人立谢逊为副教主,统率群伦,掌乾坤挪移心法,待得寻回圣火令,再另立教主。 刘先生一路读下,脸色变幻不定,俄顷掩卷而思,将那块羊皮卷拾起,笑道:“嘿嘿,想来明教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乾坤挪移神功,便是载在这羊皮之上。只是想来这羊皮上抹了何等特殊药水,或以火烤,或以水烧,方能显现字迹。” 青书见刘先生从阳顶天区区一封遗书之中推断出乾坤大挪移心法所在,心中暗暗佩服。要知刘先生绝非明教之人,对乾坤大挪移心法原本就没怎么听过,而羊皮卷上没有丝毫字迹笔墨,遗书之中也没有明确指出,而他却能断定这心法乃是乾坤挪移心法,显然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他笑了笑,却不说话,但听刘先生又道:“这位阳夫人死在阳教主身旁,却未看这书信,嘿嘿,其中只怕大有猫腻。” 青书不动声色,淡淡道:“先生…以为如何?” 刘先生看了一眼宋青书,嘿然道:“遗书之中,悉成昆之事这五个字,十分值得推敲,嘿,成昆为何这般心心念念去灭明教?说不定便与此事有关。莫非……成昆与这位阳夫人有情,而阳教主得悉此事。走火入魔。阳夫人愧疚之下自杀而死。嘿嘿,这般一来,倒也说的通。” 顿了一顿。又道:“公子,瞧您波澜不惊,想必早就有丘壑胸中吧。” 青书微微一惊,半晌不语,良久方沉吟道:“伯温,有大智慧者也,安邦定国、决胜千里也不过弹指间事。我固慕之。只是…你当真不能助我么?” 这位儒衫羽扇、道骨仙风的刘先生,正是元末明初的第一大贤。有推背图传世的神仙一般人物。姓刘名基。字伯温。 那是两年前,青书浪迹江湖。行至江浙一带时,遇见的一位算命先生,拦住他说要算上一卦。 他目光如炬,如何看不出这位算命先生身怀上乘武功?虽不及自己,但放眼江湖,也足以自傲。 青书上前搭手,这算命先生也是目光雪亮之辈,两人携手走到城外树林之中,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青书十分讶异,这位算命先生地功夫,竟是只比自己差上半筹,乃是极其精纯的道家功夫。 问其来历时,青书大惊失色,谁能料到后来叱咤风云的刘伯温先生,此时却是在西湖之畔,做一摆卦算命地落魄书生?再问其武功,却是如那北宋黄裳一般,从道家典藏中悟出炼气法门,后得一门残本擒拿手秘籍,问这秘籍称谓,竟是北宋逍遥派的天山折梅手!青书但觉这刘伯温天纵之材,遂以练武为名,将这些年搜罗来的海量秘籍与刘伯温分享看了。 这二人何等资质?相互切磋之下,都是大有裨益。青书自不及刘伯温慧心明识之姿,但这般切磋下来,却是得其之助,悟出“揽势”的奇妙法门。 而当刘伯温瞧见青书所经营的势力后,却是大为佩服。 要知适逢乱世,粮钱不足者绝难养活这一大堆人,青书非但经营着数家钱庄、布庄、粮庄,还每月接济一次穷苦人家,活人无数,这份功德,在尊黄老之术,读百家之书的刘基看来,自然是极大的。但相比之下,他却是更加看重青书手下地财力,以及他经营事务地方法。 原来青书管理钱庄、布庄等,用的是后世外企地先进方法,加强管理成本,务使无可差错。这般经营,初时固然极费财力,但至于后来,有口皆碑之后,赢得地利益,却是远远大于初时所耗费地。 刘伯温乃是目光长远之辈,如何看不出其间利弊?一时之间,他拟定了无数对策,只消时机到了,便揭竿起兵,夺了那蒙人江山,还天下汉人一个朗朗乾坤! 见青书目光望来,颇有渴求之意,便听刘伯温呵呵笑道:“公子大才,我多有领教。只是咱们定下的两年之约,还有三月便到期了,人行于世上,无他,守诺而已。公子乃是重诺之人,望勿失约。” 青书叹道:“你真不愿留下了?” 刘伯温目光灼灼,盯着青书,沉声道:“公子若举事起兵,则伯温赴汤蹈火,自是在所不辞。这区区空口之约,又有何碍?只是……这般江湖事,伯温实不欲管得太多。” 青书面色数变,究竟带了面具,没被刘伯温窥见心思,他沉吟半晌,蓦地叹道:“你我因武学而识,这些年来共同研习,青书武功何止大进。先生,你于我,实不啻良师益友啊!” 刘伯温摇头叹道:“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基所学者,运筹帷幄、孤云侵虚也。武学不过小道,至大成不过数百人之敌。而公子区区数年间崛起江湖之上,自是胸中丘壑之辈。我观公子驭人恩威并施,令人心服口服,只消心狠手辣,便是一等一地英雄人物,成帝王霸业,立百代之基,也不是难事。” 说到此处,刘伯温目光又亮,仿佛说到酣处,他神色一变,陡然间便意兴飞扬,便听他续道:“方今天下大乱,虽未至群雄并起之时,但也只待时机来临。”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地图,寻一处石桌铺展开来,又燃起一个火折子,凑到地图面前,一圈一指,道:“公子请看,江浙鱼米之乡,基薄有门路,只消公子将每月接济穷人、收拢人心之钱抽出三成,则粮草无碍矣!吾观战乱将起,粮食势必奇缺,此时正是囤积粮草之时,嘿嘿,只待战乱一起,我等仗敌国之富,趁势而起,据建安而虎视中原,先取扬州,再夺安徽。占此二地之后,再观以大势,徐徐图之,这天下,倒也不难取得。” 青书耳边听闻,却默然不语,刘伯温见青书不言不语,一双炙热眸子渐渐黯淡,但随即又恢复淡然神色,却听他自嘲道:“公子若是有意,早便说了出来,何须等到伯温来言?呵呵,今日刘伯温却是猜错了,还道公子有何苦衷,既创下那奇妙的揽势法门,却不欲真去揽那天下大势于一己之身。这却是何道理?如今看来,却是本来就无有道理的。” 青书蓦地叹道:“先生,我问你一言,乱世之中,何等物事……最为重要?” 刘伯温见他仿佛松口,眼中登时大放光芒,便见他沉声道:“若是自保,只消武艺高强,智谋不弱便成。若是趁势揭竿,则非杀伐果断,智术高明不能,除此之外,还需一个财字,一个名字,财字公子已得之,而名正言顺,方能畅通无碍。” 他又想了想,道:“如今公子有财、有智、有勇、有人可用。若揭竿而起,方才所言策略,大可采用;如今看来,若这次救得明教脱出险境,由伯温将这书信篡改一二字句,则明教……又是一大臂助。图进天下之时,论文,刘基不才,愿为帐下参谋,苏姑娘智术高明,更可大用。而论武,霍三、林九皆可为先锋悍将,冲锋陷阵,不在话下。而所谓名者,只说反元兴汉便可。今公子所缺者,一为能统兵练兵的帅才,二…则是一颗杀伐决断的狠 “所谓三军易得,一帅难求,但这帅者,乱世之中必出此类英雄。因此,于公子而言,只消做到心狠手辣,便能成就丰功伟业,夺那帝王之位。” 青书长出一口气,目光灼灼,盯着刘伯温,半晌才道:“若……我做不到呢?” 刘伯温一怔,俄顷便笑道:“那……三月之后,伯温……便只能告退了。” 两人对视良久,青书蓦地笑道:“咱们身在光明顶,还是先将此间事了了吧!” 刘伯温默然不语,两人走出一段路,青书默想来时路线,却听刘伯温忽地叹道:“原以为此天下之大,唯我刘伯温能助公子成就大事;而天下之大,也唯有公子能用我刘伯温。莫非…我真的猜错了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要人 正文第一百三十三章要人 昏黄火光之下,照得刘伯温面色忽明忽暗,青书听罢,叹道:“错与非错,原也一念之间。然而,古往今来,往往便是这一念,不知令多少壮士扼腕、英雄悲叹!呵呵,不瞒先生,我昔年有大愧事于心,始终如哽在喉,恍若做贼被掘,为盗被擒,却不见本心。这些年来,内力也未有多大进境,想必也有此缘由。唉,待得此间事了,我先了结此事,再回复先生,好么?” 刘伯温定定望着青书,便见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他蓦地长出一口气,微一躬身,笑叹道:“基……唯有恭候。” 刘伯温之前虽早有此意,但却并不确认青书是否真的想要起义举事,是以一直未曾提起。而今日这一番话后,青书虽未下定决心,但两人关系却又进了一层,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也已消去。 聚散凭缘,原就如此。 两人并肩而行,青书记忆极强,沿着来路走回,不多时便至那处密室。 一个径长两尺的大洞十分突兀的显现在壁上,两人躬身而入,青书仿佛想到什么,忽地笑道:“先生,我给你看一样物事。”从怀中掏出一册泛黄的秘籍,交付与刘伯温手中。而后再走出洞外,取了几块大石回来。 刘伯温见小册上四个楷字苍劲瘦硬,正是“大九天式”。他嘿然笑道:“好大的口气,九天碧落,以之命名,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奇处。”缓缓翻开秘籍,但见第一页上,密密麻麻写着运劲使劲法门。四个小字朱红注批。却是“天如穹庐”这四字。 刘伯温细细瞧那掌力施展法门,内力运转,蓦地轻喝一声。抬头呼的一掌向自己头顶空空拍出,而后手掌斜下,掌力化为弧形,四散落下。。 青书正将一块十来斤的石块堆在洞口,正正将这震塌的洞口堵死。见得这掌,喝一声彩道:“好掌法,这一掌使来。力似穹庐。圆转广被,避无可避。” 刘伯温呵呵笑道:“天如穹庐。这一掌的名目。倒也贴切。”再细细瞧这掌法搬运内力法门。越看越是称妙。 青书暗自皱眉思索,忽道:“这掌法强则强矣。只是非内力极雄浑者不能行之。你我来使,固然威势绝伦。然则力分则弱,换了一般高手来使,杨逍尚能用出几分威力,韦一笑内力不足,强运此招,只怕会落个吐血而退。嘿嘿,这武功厉害非常,想必就是当年阳顶天年轻时称雄江湖地本事吧!” 青书想了想,又道:“阳顶天为明教之主,武功内力之强自不用说。他虽是练那乾坤大挪移神功走火入魔,但无可否认,当年地成昆也敌不过他。这门功夫,定然厉害之极。” 刘伯温点头道:“公子所言甚是。”也不再细细看那招式如何如何精妙,径自翻至最后一页,便见一行行书流畅自如:此功分掌功、内功二项,掌功刚猛绝伦,内功精妙无双,更有摄魂夺魄奇术,合十九式,号“大九天式”。余恃之败尽江湖仇寇,得教主尊位。而上代衣教主令,乾坤挪移心法为重,遂舍此而习之。然甫为教主,便受战书。不日前赴少林,吾无把握全身而退,而终不忍绝学失传,遂录之于此,留待有缘。 落款三个字飞扬跋扈,正是----阳顶天。 两人看完这一行字,刘伯温合上小册,交予青书,他微晃脑袋,正思虑间,青书心中却已翻起滔天骇浪:“从后面这行字来看,阳顶天当时还未曾练过乾坤大挪移心法。但竟能打败少林渡字辈的三僧联手!这大九天式是何等神功?竟致如此!” 思忖间,忽听得“吱呀”声音掠过当场,青书一惊,对刘伯温使个眼色,刘伯温会意,飘身掠到一处石钟乳后,隐匿不出。 却见光芒大作,杨逍身影陡现,却听他道:“先生,那八派人马已然齐聚山前,便要攻山了。您…” 青书沉声道:“你自去抵挡,我随你到场上看看。”暗地里却传音给刘伯温道:“刘先生,机关在门上右首,待会儿你自此处出来,在光明顶上仔仔细细搜寻成昆下落,务必让他无所遁形!”刘伯温传音笑道:“尊公子令!” 却听杨逍笑道:“先生无须担心,此战我明教必胜。您且作壁上观便是。” 青书一惊,面色微变,暗道杨逍因何如此成竹在胸?但脸上终究有面具掩饰,在杨逍看来,却仿佛是冷冷淡淡。但听青书道:“既然如此,杨逍,我还是不随你去好了,只是,你们……莫多杀伤人命。” 杨逍苦笑道:“拙荆已然告诫杨逍了,我省得的。”望了一眼青书,又恭声道:“杨逍这便告退了。我已传令光明顶,凡先生所至之地,自通行无碍。” 青书点点头,大步走出密室,将旋钮一旋,吱呀一声之后,秘道门又被合上。 杨逍再对他施了一礼,便自急匆匆地调遣风雷二部人马作战去了。 便见偌大一个光明顶上,屋舍间俱是来来往往的明教弟子,各个手持兵刃,神色匆匆。他信步而游,也无人拦他,仿佛置身事外一般,随意走到一间房外时,却听得杨不悔冷笑道:“小昭,你瞒得过那位谷先生,瞒得过我妈妈,瞒得过我爹爹……莫非还瞒得过我不成?你一个人老呆在这间房作甚?老是摆弄这些茶壶杯碗的,是要做什么手脚吧!嘿嘿,走,跟我去见爹爹。可莫要让你这小丫头把我们全家都给害了!” 青书脚步一顿,在门外静静站立,想到那载着乾坤挪移心法的羊皮卷还在刘伯温怀中,心头不由微微一动。 却听小昭声带哭腔:“小姐,我、我真的不是奸细!我一心一意服侍你和老爷夫人,怎么会害你们呢?今天那八派都攻上前山门了,我瞧大家伙儿都忙得不可开交,想到自个儿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也帮不上什么忙,不由就生着闷气。躲在房间里,独个儿摆弄着茶杯什么的,全都是恨自己没本事,无聊之极,才这般作为的。小姐,你、你真地得信小昭呀!小昭真没半点害人地心思!” 杨不悔将信将疑,她大小姐脾气,素来无聊时,也就耍着刀枪棍棒,爹妈不允时,也就杯碗瓢盆之类的物事才能入手。她以己度人,忽觉得小昭所言,未必就不可信了。 却听杨不悔犹疑道:“今儿八派攻山……哎,算了吧,我先上场助爹爹一臂之力,便不与你计较了!” 顿了一顿,她又恶狠狠地道:“若被我查出来你地确想害人地话…哼!我就把你送到那个丑八怪谷羽身边去!天天对着他那张死人脸,吓死你!” 青书在门外听得微微愕然,暗道这杨不悔是天真过了头还是完全承袭杨逍的基因,惩罚个人都得牵连他人。他微微摇头,心中却做了什么决定:“如此,海路则无忧矣!” 却听得杨不悔大步走出房门,青书不闪不避,就定定站在门口。 杨不悔推开大门,却见这谷羽先生一身青衣,洒然而立,虽然脸是丑了点,但这说不尽地潇洒气度,却是让人心折。 她眼神微微一乱,俄顷又“啊”的一声惊叫出来,却是想到方才自己图一时口快,将这位谷先生给痛骂了一顿。 却听青书淡淡道:“在下这死人脸……可没吓死杨小姐吧?” 杨不悔早听父亲说此人身份尊贵,招惹不得,这时听对方有问罪之意,登时支支吾吾起来。 青书听她夹杂不清,微一皱眉,又笑道:“杨小姐,我在门外听得你与小昭姑娘一番对话。主仆之间,似乎不大融洽吧?” 杨不悔低声哼道:“这死丫头,老想着害我们。” 青书冷哼道:“不悔姑娘,小昭姑娘既然老想着害你们,那依你所言,似乎她便必须被送到我这张死人脸身边来了?嘿嘿,好,便如你所言。” 说着他睨了一眼杨不悔,傲然道:“跟你爹说,便道我谷羽要了小昭做丫鬟。”语罢对小昭道:“你跟我来。”话中带着一股子不容反对的意味,小昭愣了一愣,竟是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 杨不悔只觉颜面大失,她大怒道:“谷羽,你个丑八怪神气什么!我还就不同意了!小昭,给我回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欺诈 武当宋青书无弹窗说着杨不悔狠狠地跺了两脚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小昭劈头盖脸一头乱骂:“他小姐我小姐?你听他的还听我的?你个死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韦一笑等人寻常不在光明顶上是以这明教总坛多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部弟子分别为光明左右使掌管。范遥那水火山泽四部暂且不说杨逍手下天地风雷四部人马哪个不想讨好这位大小姐?加之杨逍极宠女儿纪晓芙出身正派虽然外柔内刚但在丈夫频频相劝之下又哪里能严加管教?久而久之杨不悔性子竟是愈骄横刁蛮起来。 这就好比现在的父母管教儿女不得其法儿女却往往变本加厉。你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这倒不是本性不善的缘故而是潜在的逆反心理作祟。 见杨不悔神色不善小昭愈战战兢兢起来身子情不自禁的便颤抖起来。 而杨不悔斜眼瞧见青书头也不回大步向前只道这丑八怪被父亲威名武功所慑再不敢找自家麻烦方要伸手去揪小昭耳朵却觉一股沛然大力涌来身不由己的升空三尺飞身退开。 杨不悔只骇的惊声尖叫身子忽地落下却是稳稳着地。她正觉奇怪抬眼望去却见青书悠然而立冷道:“不服的叫杨逍来寻我。”大袖一揽将小昭夹在腋下数步之间便不见影踪。 杨不悔神色恨恨她自幼被人宠着惯着何曾受过这等气?一跺脚转身便走寻杨逍去了。 青书裹挟着小昭走了约莫二三里路。便要到那光明顶大堂。他将小昭放下和声道:“你在我面前没必要装成这副丑模样了。” 小昭斜眼歪嘴。装傻充愣道:“公、公子…你说什么?” 青书心中好笑口中却柔声道:“黛绮丝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望着小昭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色他续道:“当年我与她有一面之缘曾对她言道若有难处尽管书信与我。%小%说%网这次……却是她托我上光明顶来带女儿下山的。” 小昭脸上震惊神色渐渐褪去盯着青书面庞看了许久。良久方道:“前、前辈…您…”她摸不准青书到底有多大年岁。但听他说的言之凿凿已不由自主的信了七分。称谓也由“公子”变作“前辈”了。 到底黛绮丝乃是紫衫龙王的波斯名。少有人知。抑且小昭与其关系除去这当事人母女。更是无人知悉。而青书一上山便为她除去手链脚铐显然对她好感颇深小昭这些年在光明顶遭人白眼挨打受骂性格已日益敏感谁对她好谁对她坏自是分辨地出来。 青书笑道:“你莫呼我前辈便同他们一般叫我公子便是。”他今年不过二十一岁虽说比小昭大了五岁有余但前辈二字却平白把人给叫得老了。 却听小昭急道:“前……公子我……母亲交代地任务没完成还不能下山。” 青书笑道:“乾坤挪移心法么?呵呵已然是我囊中之物了只待咱们一下山你便书信与你母亲让她来取。” 小昭眼中竟是犹疑之色却听青书笑道:“这羊皮卷不在我身上却在我另一个朋友那里。明教的乾坤大挪移心法神妙绝伦羊皮卷上抹有特殊药水嘿嘿是也不是?” 见小昭半信半疑青书叹道:“小昭姑娘我有必要骗你么?只消将你送回那位杨大小姐身边便够你喝一壶的了。bsp;小昭眼中疑色尽去换成一副感激模样。仿佛黑云压城陡然间变成朗朗乾坤青书眼前一亮一个活色生香地大美人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一般定定站在自己身前耀人心魄。 青书赞道:“好个美人胚子!装成那样却是何苦。” 小昭受他一赞脸色微红低声道:“小…杨小姐妒性甚重若我比她漂…漂亮只怕会惹来无妄之灾。” 青书摇头笑道:“那小姑娘虽然任性刁蛮了些但心地还是好的。绝不会辣手害人。”顿了一顿又叹道:“其实明教中人似乎都是如此任性偏激往往犯了小错却死不认错。而后要争那一口气聚众闹事终与中原武林积怨至此。否则谢逊一己之过何至连累整个明教?” 摇摇头大袖一揽广袖衣带裹住小昭纤腰身子一晃往大堂外奔去口中笑道:“小昭我带你去见一位姐姐你随着她不要妄动。” 小昭乖巧的点了点头在她看来这位谷羽先生乃是母亲故友是武功高强的前辈高人。便连杨左使都不敢随便招惹此行专为接自己而来当真是可以托付信任之人是以全身放松绝不妄动。 青书带着小昭穿堂过室掠过大堂门口那一个大的演武场往山门奔去。一队在演武场集合的洪水旗弟子只觉眼前一花一道淡淡青影便已飘然掠过。 在远处一座高坡上审阅教众的韦一笑杨逍二人见场上一个青影极掠过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微微一笑。 在韦一笑看来这位谷先生想是忍耐不住去宰两个正道高手祭旗以显功夫。而在杨逍看来谷先生定是听到自己说八派聚齐攻山担忧自家安危是以先去制住几个正道高手。 却见青书脚下生风一时三刻便掠过长达数百丈地演武场穿过山门往五里之外的正道集结地奔去。 华山派、盐帮、黄河帮三派之后隐匿着苏若雨和王难姑! 虽说正道高手众多但真正能放在青书眼中地却没有几个。他一路疾行眼观六路不多时便现白观行踪身子一晃便至华山派中。 他眼力何等厉害只一眼便现苏若雨清秀面庞再扫一眼王难姑也赫然在目两人为避免嫌疑一人身着盐帮服饰一人身着黄河帮服饰这两大帮人数众多足有千人之众此行上山虽然死去许多但却绝未到伤筋动骨地地步。 青书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家轻功厉害这八派中无人能及又趁此时形式乱糟糟地一片遂在人群中如穿花蝴蝶般四处游走不多时便至盐帮帮众地界在苏若雨肩上一拍。苏若雨何等武功?她知能无声无息拍到自己右肩者势必乃是大高手一类人物回头一望见是青书登时会意嫣然一笑足尖微点退到一块大石之后。 青书早将小昭放下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一指小昭苏若雨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青书和声对小昭道:“这位是苏若雨姑娘大你几岁你便称她苏姐姐吧。” 小昭小心地走上两步很乖巧的福了一福甜声道:“小昭……见过苏姐姐。” 苏若雨望着小昭柔和而美丽的面庞蓦地抿嘴轻笑道:“小昭妹妹真是个大大的美人呢。公子将你托付与我呵呵你便跟着我吧。”飘身而出觑机点到一名盐帮弟子将他外套脱了与小昭穿上而后伸出芊芊玉指转身在青书肩头轻轻一点嗔道:“你呀满意了么?” 青书见她似乎微嗔薄怒嘿嘿笑了两声对苏若雨道:“王夫人那里…还须你照拂一 苏若雨低低一叹神色陡然间幽怨起来一对水汪汪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青书看仿佛直要把他魂给钩出来方才罢休却听她轻声道:“我照拂她们谁来照拂我呢?” 青书身子一震眼中掠过一丝愧色垂下大袖半晌不语。 苏若雨心思灵巧见青书如此模样又是幽幽一叹。 两人相对半晌俱是无言小昭机巧慧心只一思索间便知道这位苏姐姐定是喜欢上谷公子了她上前两步轻声道:“苏姐姐公子武功那么高自然会照拂好你啦。你人又漂亮听公子说功夫又强真是羡慕死小昭了。” 苏若雨听小昭夸自己美丽心中微喜毕竟小昭绝美之姿出言赞自己美丽可不比那些大姨大妈一类。虽然小昭口中“照拂”非她所想“照拂”但这般听来倒也舒服。她拉住小昭的手笑意盈盈回眼瞄了一眼青书低声道:“你真的找到成昆踪迹了?” 青书见窘境解除心中也不免微微感激小昭点了点头道:“我已着刘先生去寻他了。这一次定然擒住他亲自押解到那处听汐晴落。” 这时小昭在旁他却没说古墓而是以“那处”代替。 第一百三十五章 禅武 苏若雨闻言,歪着头思量一会儿,随即轻声道:“那你去。『雅*文*言*情*首*发』” 青书点了点头,脚步一动,便要往山上奔去。 陡然闻得人群中一阵sāo动,却是少林寺的空闻方丈、以及空智、空xing两位禅师越众而出。 空闻口宣佛号,洪声道:“诸位,适才老衲已与诸掌门已确认,除却战死之人,各派的英雄豪杰,俱已到齐。此时已然午时,高阳当空,涤除万魔。今ri我等便顺应天势,替天行道!” 鲜于通也站出一步,朗声道:“这一路咱们势如破竹,魔教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大伙儿加把劲!扬名立万,名垂千古,在此一举!” 相比起空闻那番话,鲜于通此语显然更能激励人心,神拳门、海沙派、盐帮以及黄河帮等人想得是如何去扬名,如何将自家帮派提升到六大派同样的高度,是以鲜于通此语一出,彩声雷动,群情激愤,几乎便要趁势一路冲上光明顶。 青书瞧的微微冷笑,大袖一甩,便往来时路上奔去。 他这一番动作自然是快极,抑且这时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空闻、鲜于通等人身上,哪里会有人注意到他? 三步两步,脱出百丈之外,他蓦地心有所感,身子一晃,闪身进入身边一处林中。 约莫又奔了一里路左右,青书冷哼一声,目光如电,往身后看去。 便听他沉喝道:“哪位高人相随?现身一见何妨。” 佛号声悠然响起,一株大树之后转出一位僧人,长眉苦脸,身子瘦小。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智禅师。 空智先施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足下莅临此地,不知是光明顶上哪位英雄?” 青书见来人是他,不由微感奇怪。暗道其他高人都未发现自己,莫非空智这些年神通勇猛jing进,抑或是练了什么谛听神功,否则怎地就单单被他给发现了…… 他正奇怪间,却见空智脸上表情一派慈悲,自己心头却突然间涌现出这样一句话:“.施主见笑。” 青书神sè大是古怪,身子上腾起一股绝强气势。巍峨如山。博大如海,往空智那瘦瘦小小的身子压去。 空智神sè一变。口宣佛号。足下一动。额头渐渐见汗。 青书踏上一步,道:“在下游历江湖至此。并非光明顶上人,大师有何见教?”说话间又踏上两步。 空智身子一晃,蓦地后退一步,叹道:“施主好强的气势。竟险些逼得贫僧忍不住动手。” 青书淡淡一笑,又踏上一步,身上气势又涨,他笑道:“大师现在又不想动手了么?” 空智见他又踏进一步,叹一口气,退后一步,合十道:“世人逼我欺我压我,我当何如?便自忍他由他让他,海阔天空。” 青书哈哈一笑,“揽势”之法自发自动,气势又强,便见他锋芒毕露,连踏两步,咄咄逼人。空智吃受不住,连退数步,却不愿先行动手,泄了气势。他可不比青书气势强盛,少林功夫除了寥寥数门神功,其他功夫都极重气势,自己本就被对方气势相逼,若先行动手,只怕有败无胜,是以收手不出,只待对方气机露出破绽,便猛攻取胜。 青书如何不知他的心思?他武功本胜过空智,但不战屈人之兵为至善,若动起手来,没个百八十招,只怕还拿不下这位悟通禅门**地神僧。而单凭气势令对方束手,更见功夫不说,也尤为省时。 两人便隔着十丈之距,你踏上一步,我退后一步。 青书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大袖一挥,气势又盛,踏上一步,但听他哈哈一笑道:“忍无可忍,让无可让,退无可退时,又当如何?” 空智不假思索,又退后一步,忽觉背心碰上何等物事,却是一株三人合抱大树地树干…… 青书连踏上三步,身上气势涨到极处,向空智压去,空智额上汗渍愈多,蓦地只听空智大喝一声,身子纵上前来,轻轻一指点出,“拈花指”指力悄然涌出。 这“拈花指”无声无息,极为厉害,但空智和青书武功差了一个层次,如何瞒得过他?但见青书嘿然一笑,身子一晃,倚仗着无与伦比的绝强气势,呼的连拍六掌,成梅花形状,向空智印去。 空智一时间只觉眼花缭乱,却是分不出哪掌是虚哪掌是实,只得足尖一点,悠悠升起数尺,顺着树干攀上,将这招避开再说。心中暗叹:“可惜悟不出天目通,只他心通天耳通两门,实难降妖伏魔。当年大师哥除宿命通漏尽通外,其他四门神通皆尽悟通,神足通形如鬼魅,绝不输于眼前这人。” 禅门有六门神通,号为“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漏尽通”。这六门神通虽绝非经中所载那般神妙,但也厉害非常,“天眼通”能明辨秋毫;“天耳通”能聆听万物;“他心通”能示己意于他人,也能明雪藏之意蕴;“神足通”一成,身形绝快;“宿命通”明因果,理恩怨;“漏尽通”去烦恼,脱轮回。 这些神通听起来不可思议,实则都有史可考,有据可循,历朝历代高僧大德数不胜数,多有修习这些地。便仿佛青书“揽势”法门,看似绝无可能,“势”无形无味,如何能揽?但青书却确确实实做到,抑且气势形势,都能随手揽之。 这六门神通,前面四项似乎都与武学有关,但后边两项却玄乎了。空智这七年来禅武兼修,功夫大进,悟得“天耳通”“他心通”两门神通。隐隐然便是三大神僧中武学第一。 但以他这般厉害。也不过初窥禅法门径而已。后山坐枯禅的那三位神僧,悟得“天眼”“天耳”“神足”三门神通。能夜视物,凭声辨来往之人。动若脱兔,静茹处子。原书中张无忌集当世顶尖技艺于一身,尚不能打退三人,厉害之处,可见一斑。 青书喝一声彩,这位神僧在气势低落之际尚能出此奇招避开自己六出之掌。这掌力六出,乃是自“云势”化来。一掌连着一掌。气机连贯,招招力道沉雄。绝无虚招。任你闪哪掌挡哪掌。我皆以实击之。至于你是实还是虚,那又干我何事? 这样势在必得的一招。虽是随手之作,却被空智给跃起避过。如何不让青书暗赞。 青书吸一口气,抬头望天,左手伸出,对天空空击出一掌,而后手掌斜下。 空智看得莫名其妙,却陡然发现劲气排空,一道掌力自天上击落下来,便要落在自家光头之上,不由大是骇然,急忙一举大袖,潜运内力,化开这道掌力。 这般化去掌力,但身子起势已尽,终究不由自主的落下。 青书身法展开,如鬼似魅,伸指连点数下,登时将空智胸前数处大穴封住。 他出此奇招制胜,却是阳顶天留下的“大九天式”中的第一式“天如穹庐”,掌力圆转广被,令人避无可避,青书与刘伯温均得其法意,只觉其中蕴含着一股莫名沉痛哀伤之情,须得心与境合方能生出绝大威力,是以青书招数虽jing,内力虽强,却还不能用出十足威力。 否则,空智也不会微一拂袖便能化去青书掌力了。 青书数指制住空智,呵呵笑道:“大师,你若不跟来,却无此厄。我尚有要事,却是不能相陪了。这穴道半个时辰后自解。嘿,不过大师功力jing深,料来也无需半个时辰。”话音甫落,身子一晃间便在十丈之外,空智看得咋舌不已,暗道当年功力jing纯无比号称佛法武艺少林第一地大师兄空见,也不过如此。 宋青书晃身间,往光明顶上奔去,只想四下搜寻成昆下落,将他揪出来,废去武功,然后交予杨汐晴发落。 刘伯温武学智谋都是第一流地人物,有自己和他分头行动,成昆落网地机会愈发大了。任青书或是刘伯温,武功都只在成昆之上,虽不能生擒之,但只消一人遇见这贼子,放出讯号,另一人闻讯赶至,则成昆殆矣。 青书目力惊人,在大树间不断跳跃奔走,光明顶演武场上绕着一排大树,树间相距三四丈,但他却是一跃即过,速度之快,非高手莫辨,在此间隙,青书一双锐眸横掠过去,只盼在人群中搜寻到成昆的影子,但却始终没有找到。 大致扫过数眼之后,他心头微动,眼皮陡然一跳,便见远处后山蓦有袅袅青烟升起,俄顷便熄灭,青书暗道:“莫不是刘先生和成昆在后山激斗?” 心念方起,望了一眼演武场上聚集排阵地明教弟子,他心中暗道:“杨逍似乎胸有成竹,说什么此战必胜。他狷介之xing不假,却极少做无把握之事。他们既有良策,又答应了不多杀伤正道中人xing命……” 想到此处,脚下一点,便往后山奔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昧 耳边忽忽风响,急掠过的草木青青,映入眼帘倒是十分舒服 青心中估摸着青烟冒起之处的位置,脚下不停,顺着方向,飞奔而去 不多时便见高木从中断裂,树干横于道上,碎叶枯枝散了一地,细密阳光照射之下,便见烟尘翻腾搅动,显然,这处地儿刚才经过了一场莫大劫难,方致花萎草枯、筋断树折之厄 青侧耳倾听,隐隐有响动自东方传来他心头一动,当即掠身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刘伯温摇摇晃晃的身形,成昆一脸狞恶,招招狠毒,尽往刘伯温身上要害招呼 青定睛望去,却见刘伯温脸上愤怒之色溢于言表,只是出招绵软无力,仅以“卸势”的法子勉强招架,瞧这情形,只怕难以久持 饶是如此,刘伯温抬手挥袖间,也守得极是严密,他自道藏中悟得上乘内功,又得传“天山折梅手”残谱,武功之高,放眼江湖,也足以自傲 “天山折梅手”乃是一门无休无止的高深武学,各般掌法、拳法、擒拿手乃至刀枪剑戟各种招数都能一一化入,深浅高下,全凭习练者资质而定刘伯温绝世之资,无论文武,都是一触便通,一通便精这流落江湖的“天山折梅手”原本残缺不全,但这门武学重悟不重招,倒也无甚关系,此时到他手上,俨然便重现当年逍遥派惊世绝艳之姿 青脑中电转,手上已然出招,他这些年来将武当绝技融为一炉,“化势”在手又将抚琴、弄箫之艺融入武学之中随意挥洒便是极为上乘的功夫,成昆乃是大高手,见他来掌登时一惊,忙弃了刘伯温,迎上青 却见青掌指间变化精奇,长拳短打一经展开,山奔海立,雷厉森严成昆凝神对敌,眼光移到青面上身子一震拳招中陡然现出老大破绽 刘伯温此时已摇摇晃晃退开数丈,喘了几口气虚弱道:“公子小心他的散功毒药” 青见成昆老大破绽原本就要趁势追击,一掌封了成昆气海但听得刘伯温此语脑中蓦然电闪过五个大字:“十香软筋散”登时大凛,双手横在胸前,屏住呼吸,飘然后退 成昆努力镇定,却始终遮掩不住惊恐之色,望了一眼青和刘伯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拔开瓶盖,扬手一抖,便见漫天细细密密的白粉飘洒开来,成昆运起掌风一逼,将那白色粉末逼将过来,而后飘然远遁一边奔走时,还一边将瓶中粉末不断扬出 青和刘伯温扬袖遮脸,屏息不语,待得尘烟落尽,方才放松开来青伸手搭在刘伯温曲池穴上,一道温润内力缓缓送入 半晌之后,刘伯温张开双目,但见一片晶莹之色青知道,这散功的毒药,已然被刘伯温成功逼出 却听刘伯温恨恨道:“这成昆老贼才雄心忍,竟到这个时候才用出这等法宝这药粉委实厉害之极,只是吸入少许,便令我功力失了六成若是混着茶水送下,只怕顷刻间便能令人功力全失” 青沉吟道:“只怕未必如此先生,你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么,成昆,其实是朝廷的人”他心中还在思忖为何成昆见他便逃,莫不是这面具地干系?成昆和古墓…究竟渊源何在呢? 却听刘伯温“啊”了一声,皱眉沉思半晌,方道:“公子,你意思是……光明顶上,又有灾?” 青神色凝重,叹道:“不是没可能七年前我便曾见过元庭实力,仅一汝阳王府便网罗如此多地高手,推至皇家,那还了得?尤其那个白男子,身法之快,功力之强,只怕当世便仅我太师傅能压得住他当然,那个灰衣男子,想来也不弱于他” 刘伯温叹道:“公子,你说你与那灰衣人之赌,只关武学?” 青目光闪烁,但刘伯温却灼灼望来,他叹口气道:“我只觉那灰衣人似乎极为不甘,但我却不知他到底不甘什么但凭我直觉,我觉得,他定的赌约,与这不甘二字,有极大的关系” 刘伯温摇头道:“公子,你莫敷衍我你和那灰衣人,真地只赌武学?” 青叹道:“你非要知道么?” 刘伯温犹疑一下,终究点了点头青随意的掸了掸袖口,苦笑道:“他定下八年后福州的比武之约,以汐晴和若雨性命相胁,逼我答应之后,还留下一句话” 刘伯温追问道:“什么话?” 青一字一句的道:“若你无法得胜,则需领兵起义,三月内攻下福州城送我否则,我当杀尽古墓、武当之人,纵此二派有能杀我者,我自不惧,能杀一个,便是一个” 听得这话,刘伯温神色陡僵,喃喃道:“那灰衣人以古墓武当相胁,竟是要你揭竿而起,他是想要起兵当皇帝么?但为何又不自己动手?能取天下者,不能取一福州城耶?再者…他又这般笃定,公子你能做到这些?” 青叹道:“我也曾问他为何定此奇怪赌约他说:单凭你手中传国玉玺,便能召集大队人马而敛财小事尔,料来也难不住你” 刘伯温沉吟半晌,叹道:“这人思想天马行空,我难测之他让你不能泄露身份,甚至不允回归武当,只为等到践诺之时我还道他是怕张真人悉心教授公子武功,而他所不能敌如今看来,却显然是让你在八年里隐匿江湖之外,勤修武功之余,又敛财聚兵,而不惊动武林中人,以待赌约践时,能有足够兵力攻取福州否则,何须定下这等尴尬的赌约?八年,八年,这段时间,武功大成确是难能期之……嘿嘿,白手起家,自立一军,换做其他智者,倒也堪堪足够只是以公子如今财力,便是三军齐备,粮马俱足,帐下文武一应而在,取一区区福州城,又有何难?”他说出这话,却是俨然以青帐下谋士身份来说了 青苦笑道:“只是,我每每念及于此,夜晚入睡时,便有梦魇惊现先生,你也知我之前,故作不知先生苦心,实有这等苦衷,不能言之,真是有苦自知” 刘伯温道:“公子胸襟磊落,智术高明你我未曾相遇时,基也曾闻道于江湖……是昆仑山那事么?” 青叹道:“这事我的确有愧黄鹤楼过后,我只道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之无碍但后来却是慢慢现,我仍是有愧于心并非对这些人有愧,而是于心有愧” 顿了一顿,他负手望天,抬手一指,苦笑道:“你看这天,会有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之时,但却始终得要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你即便瞒得过天,瞒得过地,瞒得过所有人,你却瞒不过自己的心” “昆仑山红梅山庄一役,我杀一百零七人,其中朱长龄、武烈、卫璧三人死有余辜,余子虽也如此但……当时,我却并不知晓辣手杀之,诚替天行道,然则本心不知,却是昧矣” 他转头对刘伯温说道:“先生,你通读百家经典,乃是大大地宗师,你二十七岁自经典中悟出道家炼气之法,七八年间修成如此内力,放眼江湖,也仅你一人而已我纯阳无极功四年前便遭遇瓶颈,至今不能破之先生,你何妨直言,这其间缘故,与我上述地,有关么?” 刘伯温蹙眉思忖半晌,蓦地长出一口气,道:“公子,道家炼气之术,最重一颗坦坦荡荡的平常心纯阳无极功乃是道家奇术,是你武当派地立派之基,是个中翘楚,你道心失守,慧识被昧,自难圆满唯守紧心头一点清明,一丝执着,放开其他,自能功成圆满”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回光明顶上他二人都是智识之辈,见成昆遁走,心知有那不知是不是“十香软筋散”地散功毒药,必难擒之,而光明顶上,极有可能会有朝廷中人混上是以无需多说,两人相互知心,俱都往光明顶赶回 闻得刘伯温所言,青叹道:“玉有瑕疵,如哽在喉如先生所说,为人重在坦荡,我宋青当先除此心魔,否则,始终是于心难安” 刘伯温默然不语,半晌才缓缓道:“公子,依你所言,是要去南少林了?” 青微笑道:“此间事了,我便去寻沈振鸿了结恩怨无论结局如何,都会给先生一个答复”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青牛 两人说话间便走出林中,光明顶后山有一片大林,但林外却是乱石嶙峋,甚是孤傲狰狞。石尖上甚至还有苍苍白霜未化,灰白相间,与身后青绿斑斓的花草树木一衬,眼前登时清亮起来。 刘伯温踱上两步,蓦地苦笑道:“公子选这时候去南少林,却是伯温之故也。”他知若非自己提出三月之约,青书定然不会选在这时前往南少林,念及此处,他心中宏图大志之外,深厚友情之间,又多了一分感激之情。 青书呵呵一笑道:“我料武功不得寸进之因,定然如此。也不全然为先生了,一年之后那场大战,若无大进益,便只能是去为那灰衣人攻城略地了。” 刘伯温蹙眉思量,沉吟道:“听公子描绘,这沈振鸿刚直之性,有虎胆龙筋,既知他姑父乃是奸邪之徒,便绝对不会偏袒之。但人生于世,原就不能免七情六欲,碍于亲情,公子既上门请罪,他也绝不会软手。” 青书叹道:“不错,沈振鸿英雄虎胆,正是这种人。七年前我与之交手,竟险些不敌,却不知他这些年精进到何等地步。总之,这次我去,却是将性命交付给他,任他处置了。否则,纵过得这一世百年,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刘伯温也是长出一口气,叹道:“红梅山庄原本也是了解恩怨之地。只是……” 青书摇头道:“孤女寡母的,又何必去打扰她们?” 因何上南少林找沈振鸿了解恩怨,而不去近在咫尺的红梅山庄中的朱九真母女?朱九真母女虽无大恶,但却绝非善类,由原书看来,心思恶毒处可怖可畏。沈振鸿虽是在黄鹤楼大会上咄咄逼人。却可算光明磊落。是条真汉子。这其间缘故,由来如此,倒也无需多说。 边说话间。又走出乱石堆,遥遥望去,但见光明顶山门前两方对峙,鲜于通站在正道众人面前,折扇一挥,盐帮、黄河帮、神拳门、海沙派以及华山的大部分弟子都手执兵刃,呼喊着上前厮杀。 而少林、昆仑、峨嵋以及少数华山弟子如白观一类弟子却是自矜身份。不屑与这些亦正亦邪的二流门派一同出手。 海沙派走私私盐。黄河帮、盐帮弟子良莠不齐,多做烧杀抢掠之事。神拳门则是素来声名败坏。少林武当等六大派执武林白道牛耳。凡有弟子行走江湖则备受尊重。身份不同寻常,如何会与这些平常欺压良善地二流门派一同出手? 这也是武林中人地弊端。侠以武犯禁,自来便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江湖草莽心高气傲,互相看不起对方,自少林武当以降,皆是如此。 即便以白观之博学,也是不肯自降高手身份,与那群粗莽汉子一同厮杀。 这是武林中人的所谓傲气。 此时立秋,正是风大的时候,风呼呼地吹着,鲜于通领着几派人马逆风而行,口中嘶喊不断。 明教诸人由杨逍,殷天正,韦一笑三人领头,都是负手而立,冷笑不已。三人身后跟着一个微显猥琐的中年男人,微微佝偻着背,脸上浮起自信的笑容。 只见韦一笑扬起右手,果决的向下一挥,喝道:“五行旗众听令,放!” 庄铮等五位掌旗使嘿嘿冷笑两声,也都是一挥手,光明顶上驻扎的五百位五行旗精锐齐齐踏上前去,举起手中一截黑黝黝的物事,只听得咔嚓咔嚓的不停响动,一阵阵白色烟雾顺着大风急速飘向迎面冲来地中原武林人士。 鲜于通和罗川、徐刚等人首当其冲,口中涌入大量粉末,鲜于通惊呼道:“不好,魔教贼子用毒!” 说完这句,鲜于通但觉周身绵软,忙运内力,运转一匝之后,四肢渐渐有力,再看身周时,漫天白色烟雾涌来,忙摒住呼吸,往身后看时,却是唏哩哐啷倒了一地,罗川等四位门主面色铁青,双腿微微颤抖,显然在运转内力逼毒。 再往后看去,却见平日里内力高深地弟子如岳肃、蔡子峰等数名派中翘楚,都是内力一转便驱除毒质,但那些普通弟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体内毒质逼出。神拳门,海沙派中也有高手,却见约莫两千人皆尽倒下,才剩下百余人站定当场。后边少林、昆仑几派,也有一小半弟子倒地不起。但这几大派来人本就不多,峨嵋派更是干脆就灭绝师太一人。 这些大派弟子大多武艺不弱,运起内力来,能勉强抵御这白色粉末。 鲜于通环顾四野,站定的,皆是平日里曰武功高强之辈,也不过三百来人罢了。这三百人中还有些是见机得快屏息至今,憋得一张脸通红通红,便要忍不住呼呼喘气,只是见那尘埃未曾落定,始终不敢大口喘气。 看得身后倒了数千人,鲜于通脑中一片空白,轰然作响:“失败了么?到底还是失败了?”一片茫然中,却见三十六名少林弟子手执棍棒,结“十八罗汉阵”,横亘在倒下地千余人和明教弟子身前。 明教这边,除了五百名五行旗精锐,更有五百天鹰教众,还有四百地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部人马。这些教众都是事先口中含好解药,都自无事。 殷天正嘿然冷笑,大手一挥,天鹰教众搭弓上矢,黑黝黝地箭头对准了场中软倒在地的敌人。 却见韦一笑上前一步,嘿然道:“诸位大侠,这逍遥倒地滋味如何呀?”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中年男子也是嘿嘿的笑了起来,韦一笑笑道:“这乃是鄙教医仙胡青牛所配之药,鲜于掌门,滋味儿还好吧?” 这“逍遥倒”乃是胡青牛自当年的“悲酥清风”残谱中演化出来的药物,自远远及不上“悲酥清风”的药力。胡青牛研制七月,在不同内力修为的人身上试验,发现五行旗大部分弟子都无法抵御这“逍遥倒”的药力,而庄铮、唐洋等掌旗使,杨逍、韦一笑等人都能轻松抵御。 刘伯温在远处看得摇头不已,他目力惊人,自是知道明教定是放毒攻击。这白色烟雾比起成昆手中的散功毒药,却是差了不止一筹。 鲜于通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韦一笑身后的胡青牛,先是一惊,继而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 胡青牛眼中狠厉神色一闪而过,方要扬声说话,却见韦一笑一挥手止住他说话,续道:“今日尔等上山犯我明尊圣教,哼哼,原是死罪一条。只是明尊宽宏,普度众生,不忍多做杀伤。只消尔等与我明教定下二十年互不侵犯之约,嘿嘿,便是放尔等离去,也并无不可。” 灭绝师太此来原只为寻杨逍报仇,听得这话,心头大怒,喝道:“我灭绝生平最恨他人威胁,二十年互不侵犯?由你魔教肆虐江湖么?做梦!” 殷天正冷冷道:“师太有不服处,殷天正愿意奉陪。” 灭绝师太嗔目喝道:“你当我不敢么?” 却听空闻禅师叹道:“师太,且慢。” 灭绝师太一怔,杨逍开口笑道:“老和尚,有甚指教?” 空闻眉间满是慈悲之色,却听他口宣佛号,沉声道:“今日我武林正道八…八派齐攻光明顶,原是你魔…明教肆虐江湖,危害乡里。更兼杀害我正道弟子多人,方至于此…” 韦一笑断然打断空闻言语,冷冷道:“不管你信或不信,这些年我等约束教众,绝未与你六大派起过冲突。至于老和尚你适才所言,焉知不是有人冒名顶替?” 空闻一时哑然。 空智踏上一步,合十道:“明教的诸位英雄……” 说不得潜运内力,装作低头念经模样,合十喃喃道:“方才魔教,现今明教,方才贼子,现今英雄。佛说庄严,即不庄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空智老脸一红,咳嗽一声,续道:“咱们何妨开门见山的说话,你们要如何方肯放我等下山呢?若我等拼死一击,想来诸位也不会好过。”此话一出,已然不啻低头服输。皆因对方兵多将广,己方若是一味态度强硬,只怕除了寥寥数人,其他人都得殒命光明顶了。 空智此举,倒是舍却自己一张老脸,为这数千条人命寻求一条后路。 可是,有谁注意到黄河帮倒地弟子中,一名弟子一脸愤愤,好似从怀中掏出了什么,脸上划过一道冷笑。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光明 因纪晓芙、彭和尚、宋青书等人的关系,韦一笑言语间已给这些来犯之敌留了退路。只是这之间缘由,少林派的和尚又如何得知?是故空智只当韦一笑是出戏谑之语调笑敌人,环顾之下,见那面容可怖的青衣人不在,空智微舒一口气,遂出此一语,想要与明教诸高手比武定胜负。 韦一笑听空智言语,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当即失笑道:“依大师所言,却欲如何?” 空智沉吟道:“大伙儿都是武林中人,此时自是依武林规矩办事。何妨各出高手,比斗一番,若贵方胜了,则我等诸人任君处置。若我方胜了……呵呵,便让我等下山如何?” 殷天正拍手笑道:“甚好,甚好!空智神僧,咱们好好亲近亲近么?” 空智长眉敛下的细长眸子精光一闪,合十道:“鹰王诚邀,空智不敢不从。” 杨逍蓦地转头,对着胡青牛笑道:“胡医仙,刚才还真把我给吓着了呢。”因七年前一事,他和韦一笑等人关系大为疏远。这时却也不好找他们去说话,只能转向胡青牛。 胡青牛身份远不及杨逍尊贵,见杨逍竟是纡尊降贵与他谈话,一时间诚惶诚恐,觑见杨逍戏谑眼神,一时间不明其意,嗫嗫嚅嚅小心翼翼地道:“杨左使…此言何意?” 杨逍淡淡道:“君不见,适才千军万马齐齐呼喊,两千余人奔腾而来,险些便将区区在下给乱刀分尸呢!那阵仗简直就是沙场破阵,哪里是什么武林规矩!好在神医妙方良药,普度众生。嘿嘿。否则,咱们光明顶今天铁定叫人血洗了!” 周颠原本与杨逍大是不合,听得这句。也是嘿嘿冷笑道:“娘希屁的规矩,现在又***被堂而皇之的搬出来了。***真不要脸!不要脸!” 少林派的僧人们都是脸上一红;灭绝师太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鲜于通一眼,但也无从接口;何太冲夫妇也是别过脸去;白观皱起眉头,岳肃、蔡子峰则是一脸不屑;其余四派人士则是一脸怒容,只是碍于掌门未曾发令,又兼筋酥骨麻……无力嘶喊。否则,铁定是叫骂不断了。 这些人中。唯有鲜于通手挥折扇。泰然自若。胡青牛始终恨恨盯着他,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被杨逍给拦住。 刘伯温和青书缓步走近,却听青书笑道:“好戏就要开场啦。明教诸大高手与武林四派之战,我赌明教会赢,先生意下如何?”他一开始便未将海沙派等四派放在眼里,不过跳梁小丑耳,何足道哉! 刘伯温看一眼场中形势,苦笑道:“明教能称高手者,加上殷白眉父子,足有十四人之多。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便是最弱地周颠、唐洋、辛然等人,凭借丰富经验,也能与一流高手相抗。相比之下,这所谓八派,却是稍稍寒碜了点。”说着一指场中,恍若睥睨天下,一股子沉傲气质油然而生,却听刘伯温续道:“明教有左使杨逍、蝠王韦一笑、鹰王殷天正、五散人、五行旗主以及殷白眉之子殷野王十四位高手,各个养精蓄锐。反观所谓八派,神拳门等四派即可忽略不计,绝无一流高手。而少林派中,三位神僧功力卓然,自不必提,但如对上地是韦一笑、杨逍、殷天正这三人,则胜负难说。据我所观,少林派余人虽也有两名高手,但明显经验不足,难能与明教高手相抗。灭绝师太神功初成,当能胜一阵。昆仑派何太冲夫妇对上五散人或是五行旗主中的两位,一对一的话,胜负也在五五之数。而华山派中,后辈弟子有三人者,英姿勃发,那白姓少年或能胜一阵,余下两位却是必败无疑,便是这位鲜于掌门亲自上场,也是败多胜少……这般算来,加上少林派中那两位僧人,八派中也不过一十二人够格上场比武。抑且有四战必败…嘿嘿,若然武当派在此,只消两位大侠到场,则胜负之数,又是一说了…咦,不过这倒要看明教如何定了。”他“咦”了一声,却是场中韦一笑发话定战了。 他滔滔雄辩,将场中诸派形势道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青书听的心中叹服,刘伯温眼光之毒,心思之慧,当真是生平仅见。 却听韦一笑朗声道:“空智大师,你方才所言,可否代表贵方?” 空智望了一眼空闻,但见空闻禅师点了点头,又向几大掌门望去,何太冲等人都是点头附和。 却听空智恭恭敬敬的对空闻道:“掌门师兄,场中各大掌门如何动向,皆凭师兄一言而决!” 空闻跨上一步,合十叹道:“如此,空闻僭越了。” 何太冲等人都是道:“大师客气了。” 韦一笑笑道:“空闻大师,你是决意如何呢?” 空闻老脸一红,还是扬声道:“依武林规矩行事吧!咱们各出十位高手,比拼胜负。” 殷天正嘿然笑道:“谁跟你们定了十场了?今天难得大伙儿这般尽兴,何妨比他娘的一个痛快!管他几场,哪一方再出不了人来比斗,哪一方便输了!” 空闻叹一口气,却听空性嚷道:“殷法王所言甚好,甚好!” 空智一拉空性,低声道:“师弟!”心中却暗忖道:“这魔…明教诸位高手似乎并无意致我等于死地呀。唉,也怪师兄信了那鲜于通之言,几乎举全派之力西行。我早说在陕西殒命的少林弟子未必就是明教所杀……哎,这一战,可不能闹出人命,不然就是真的结下仇怨了!” 空智自武当山遇真武七截阵之后,猛然有悟于心,这些年勤修佛法,修为竟是大进。一颗慈悲心也愈浓。他早有心去化解明教与诸派之间的恩怨,却始终不得其便。以他少林神僧地身份,站出来为魔教说话,那却成何体统?今日他见韦一笑、杨逍等人面上只有戏谑之意,却无一丝一毫地杀气,只有殷天正面上是微有不满,心头早就疑惑,莫非明教众人早有必胜对策?而不见杀意,莫非是真的想要与正道修好?他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刚才便该答应韦一笑所言,唉!” 空性既出此言,空闻若是不同意而反复之,少林千年威风,则会被他堕地个干干净净。缘何?若空闻坚持己见,江湖上则会传言说,光明顶上,空性禅师要和明教高手比拼武艺,但空闻禅师怕他会输,怕少林功夫不如明教魔功,所以不准。 碍于千年大派地赫赫威名,空闻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便依白眉鹰王所言。咱们各出高手,以争胜负。” 殷天正哈哈大笑:“爽快!爽快!我殷白眉手痒很久了!今日正好与各位高手好好打一场!”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杨逍,你地对手是我。记住了!” 杨逍面容儒雅,微一欠身,微笑道:“敢不从命!” 韦一笑冷冷道:“诸位,这便开始么?” 空闻上前一步,叹道:“比武斗狠,刀剑无情,还请点到即止。” 往身后望去,却见盐帮帮主徐刚大步踏上场上,团团一拱手,朗声道:“盐帮徐刚,魔教的贼子们,哪个上来受死?” 彭和尚嘿然一笑,飘身上场,道:“空闻大师才说点到即止,阁下便大放狗屁,啧啧,身处重围还敢这般嚣张,是说你胆气足还是愚者无知?”彭和尚原本出身少林,与空闻乃是同辈,对其自然比较尊重,这也是他不欲始终与武林正道争锋地缘故。 但徐刚不过盐帮帮主,盐帮人众虽多,却极乏人才,又有何可惧?两人上场便噼里啪啦的过了十余招。 彭和尚但觉对方拳脚绵软,登时索然无味,当即使出一门武学,大手一挥,往徐刚面门上扇去。 所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彭和尚这门功夫脱胎少林“波罗蜜手”,威力甚强,这一巴掌避无可避,扇的徐刚在原地打了三个圈圈,眼冒金星。 彭和尚嘿嘿笑道:“徐帮主,承让了。”却见徐刚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正准备转身往回走,却猛然回头,扬手抖落出一把白色粉末,却是盐帮秘制的毒盐。 见漫天毒盐撒来,彭和尚又惊又怒,急忙闭上双眼,疾速后退,喝道:“好个贼子,我饶你性命,你却暗算伤人!” 徐刚阴阴一笑:“我有开口求饶么?阁下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趁着彭和尚后退之时,已伸出右掌,在他小腹上狠狠的拍了一记。 这一拍之下,徐刚顿觉仿佛拍在一处浑不受力的棉花上头,猛然间一股沉雄力道反弹回来,沿着徐刚双掌长驱直入。 徐刚胸口巨震,狂喷出一口鲜血,犹如断线风筝般飞出老远,而后挣扎着起来,被能行动的帮众扶回本营。却未注意到,能行动的帮众,越来越多了。 彭和尚傲然而立,喝道:“谁敢再来?” 空智看得神色一动,沉声道:“不动明王?”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忧 正文第一百三十九章无忧 空智此言一出,空闻霍地回首,定定盯着彭和尚看着,良久方才叹一口气,摇头不语。 彭和尚恭恭敬敬的对着少林三位神僧施了一礼,合十道:“彭和尚再用少林绝技,全为自保,不得已处,万望恕罪。” 空智目光悲悯,看着场上那人微笑淡定的面庞,仿佛眼前陡然间出现一个永远带着慈悲笑意的身影,并不高大,却显得那么庄严肃穆。 他叹口气道:“大师哥既将功夫传你,便是你的造化……”说到此处,空智蓦地神色转厉,喝道:“但若被我少林知道你仗此功夫为恶世间,即便倾全派之力,也要将你格杀!” 韦一笑暗道不好:“彭和尚素来心高气傲,最恨他人威胁。这老和尚不知好歹,以性命威胁于他。彭和尚定要和他大打一场,只怕要输!” 却听彭和尚肃然道:“大师若有心,这些年想必也曾打听过。彭和尚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纵然杀人如麻,但这些人不是为祸一方的豪强,就是蒙古鞑子,都是该千刀万剐之辈!大…空见大师传我神功,苦心所在,彭和尚铭记于心,终生不敢或忘。” 空智阖上双目,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原来彭和尚自幼学艺少林,师傅是渡字辈一不得志的老和尚。拜师不到两年,这老和尚便一命呜呼。而后他便疏于师兄弟间,被欺负侮辱了不算,更被派至伙房烧火劈柴。一连三年,武功也没学着什么。彭和尚自幼便体弱,虽有老和尚传的高深心法,囿于年岁。却无多少内功根底。这等粗活重活哪里做得?加之伙房和尚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又打又骂,险些便要了他的性命。空见那时乃是合寺仰望的大师兄。身份尊贵,却将自己修习的神功传了他前两层,又以高深内功为他伐毛洗髓。 这“不动明王”,正是“金刚不坏神功”的第二层境界。 这门神功分三层,千余年来不过六人功行圆满。空见便是其中之一。彭和尚被空见教导一番之后,心中只想着:“大师兄是怕我将来武功高了,找伙房那畜生报仇。他不好抵挡。所以现在来讨好我来着。” 彭和尚天性偏激,师傅死后。以为全少林寺都是玩弄阴谋诡计之辈。带了这等念想。他遂起了离寺叛逃地心思。故有一日间。他设计将伙房里地所有和尚痛打一顿之后,仓皇逃离少林。而后入了明教。忽忽数年间修成“金刚不坏体”第一层神功,在诸教众中脱颖而出,成为五散人之一,蒙教主亲传武功。 及至此时,彭和尚方知空见之恩,委实如山似岳。 正当他感慨间,蓦听得鲜于通阴阳怪气,嘿然道:“杀死空见神僧的,乃是魔教的谢逊,可谓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彭和尚,你若还有几分良知,便退到一边。不要阻挡我等。” 彭和尚嗔目喝道:“好个挑拨离间地狗贼!有能耐的便上来受死!” 鲜于通阴阴一笑道:“用得着么?嘿嘿,给我上!”他方才发现数个华山弟子已能动弹,往后看时,发现愈来愈多的人能站起,慌忙令心腹弟子分头喝令各派门人继续装作中毒不起。神拳门等人都是应鲜于通之邀前来,自是对他言听计从,还帮忙传递消息,是以不过片刻时间,这些人都未有大变。 他话音方落,却见两千余人齐齐站起,手执兵刃。便听得冲天喊杀声响彻光明顶上,韦一笑等人都是目瞪口呆。殷天正蓦地转身,一把提起胡青牛,暴喝道:“胡青牛!你胆敢叛教?” 胡青牛冷汗涔涔,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未曾…”他被吓得慌了神,一时间话也说不清了。 杨逍回头喝道:“若他是奸细,早便走了!哪里要等到现在?先迎敌,咱们待会儿审他!”他临危不乱,扬声道:“天地风雷四部人马听令!列阵迎敌!”却见数百人从后踏出,各执奇门兵刃,轰然冲上。 殷天正恍然有悟,狠狠瞪了一眼胡青牛,也是喝道:“天鹰教众,神箭手出列!” 一对铁甲森严的武士越众而出,手中铁弓长箭,黑黝黝的箭头对准那四派门人,只待殷天正一声令下,便放箭杀敌。 却听灭绝运足内力,朗声道:“鲜于掌门!说好依武林规矩定胜负,你莫要胡来!” 鲜于通霍地回头,桀桀笑道:“兵者诡道也。适才敌强我弱,不得已而从之。如今我强敌弱,自然又不同了。” 灭绝瞪大双目,喝道:“卑鄙小人,何至于此!”见场中就要血流成河,恨恨地一跺足,扬声道:“杨逍,你此战若不死,我自来寻你!”说着足尖一点,飘然而去。 鲜于通连连冷笑,望也不望远走的灭绝师太,自指挥盐帮、黄河帮等帮众列阵,海沙派、神拳门则不知从哪里抽出数百张弓,搭弓上矢,对准天鹰教一帮神箭手,两方互有忌惮,都不敢率先发箭。 少林、昆仑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却是不知如何是好。白观紧锁眉头,盯着场中指挥若定地鲜于通,若有所思。 空智长叹道:“师兄,何掌门!我们都中了鲜于通地计啦!” 空闻脸色惨白,想来是想到什么,何太冲却是急急问道:“怎么?大师此话何解?”空智一指排成列队的盐帮帮众,惨笑道:“何掌门,若非数月乃至数年之习练,这些乌合之众,能有如今这等气势?” 何太冲抬眼望去,但见队列森严,长刀队铁枪队分门别类,已然与明教教众厮杀在一处。 刘伯温在远处恍若不见厮杀场面,只连连点头,笑道:“灭绝师太虽然性情略显偏激,但却光明磊落。似乎……她对明教地恨意,没公子所说地那么深呢。” 青书目光定定盯着场中火拼起来地两方数千人马,蓦地转头望了一眼刘伯温,笑道:“先生,你不担心么?” 刘伯温掸了掸袖子,很随意的笑道:“公子步履不疾不徐,千军万马齐齐喊杀也未曾变动一丝一毫,显然有成竹在胸。既如此,基又何须僭越?”说着,又顿了一顿,道:“这些所谓二流门派,邪多于正,几乎人人都有几条人命在手,啧啧,和明教火拼一番,倒也是江湖之幸。” 青书叹道:“先生,你太聪明啦。不怕为人所忌么?你就这般笃定我宋青书乃是胸襟博大之辈?” 刘伯温瞄了一眼青书,摇头失笑道:“我早说过。方今天下,能让我刘伯温为之所用者,公子也。能用我刘伯温者,亦公子也。既如此,刘基何须担忧?” 青书望了他半晌,蓦地哈哈大笑,一拍刘伯温肩膀,笑得只把腰都给弯下了。 刘伯温也是哈哈大笑,两人对视一眼,都俱满含笑意,心照不宣。 殷天正将战战发抖地胡青牛扔过一边,令殷野王领一支百人小队,人人手持弯刀,冲上前去,与神拳门一干人众厮杀在一处。 殷野王扬手一挥弯刀,斩下数颗人头,血光飙现,蓦觉得手上一沉,却是遇上神拳门主罗 殷野王狰狞一笑,刷刷刷数刀逼得罗川手忙脚乱,而后觑个破绽,手起刀落,将罗川人头斩下,高高举起,喝道:“神拳门的弟子们,你们门主已被我所杀,不想死的,给老子把兵器放下!” 他这话运上内力,周围神拳门弟子都是身子一震,但随即又挥刀迎敌,没有半分滞涩之态。 韦一笑神色凝重,叹道:“少林昆仑的高手尚在,还需我等压阵。五行旗,拜托你们了。” 庄铮咧嘴一笑:“放心,老庄下场,杀他娘的!” 杨逍已然指挥天地风雷四部厮杀,却不与天鹰教、五行旗合兵一处,死伤甚是惨重。他越斗越惊:“这群乌合之众,何时有了堪与军队相较的战力?” 约莫战了半个多时辰,有千五百余人殒命场中,青书叹道:“罢了,罢了。”蓦地长啸一声,啸声激越,清然传出。 刘伯温知他于心不忍,后手即将发动,心中长叹道:“公子,你的心,还不够硬啊!” 第一百四十章 难姑 风微微吹送,啸声却渐渐弱去,久不见人踪影,众人都极是迷惘,韦一笑、杨逍以及空闻、空智等正邪高手都不敢妄动,以免出现突状况,被打的措手不及 放眼望去,光明顶上鲜血四散流开,汇成涓涓细流,地上血污一片 殷野王长刀所指,所向无敌,即便是鲜于通也只得暂避其锋芒 但见他手中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往前狠狠一劈,三颗面目狰狞的人头随着鲜血飙飞冲起老高鲜于通心头一痛,这是他悉心培养三年的亲信弟子 望着培养的华山派心腹渐渐被明教兵众杀死,纵是鲜于通之心狠手辣,也是不免肉痛经此一战,他势必不会再在华山派呆下去,而这些人,将会成为他在另一个地方的展基础 想到这里,鲜于通面色一狠,眼中阴霾一闪而过,将腰间折扇取出,按准机括,身子一纵,便要跃向殷野王处 擒贼先擒王,自古至今,这办法一向极为有效 可就在半空中,鲜于通眼角瞥到一道曼妙白影闪过,正觉奇怪,却忽觉身子仿佛被突然抽空了一般,丹田猛然间空空如也,身子一软,登时掉落在地 这道白影身法极快,又是突然出现,一众远观的高手都是眼前一花,定睛看时,这道白影已经将整个厮杀场给绕了一圈,而后飘然退去 她来匆匆去匆匆,光明顶上一众高手却不敢去追,只一个个呆在原地,屏息而立皆因这场面实在太过诡异,白影所过之地无论事先口含解药的明教弟子抑或是鲜于通一方人士,都是摇摇晃晃,俄顷便软倒在地 一时间这场上诸人,又恢复了数千人共枕同席的壮观场面手中兵器掉落,砸在不知何人身上,便听得“哎哟、哎哟”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即便以殷野王内力之高深,也是撑不住多久,便迷迷糊糊,轰然一跤坐倒在地 胡青牛大是骇异惊恐间竟是忘了屏息吸了一大口凉气,脸色竟由惊恐转为不可思议:“悲酥清风悲酥清风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制出悲酥清风” 自西夏国灭亡之后一品堂高手**殉国“悲酥清风”药方便只余残篇辗转江湖间,偶然为明教高手所得赠与蝶谷医仙 胡青牛专攻医道,脉理一项极精极专,堪称继往开来,举世无双药理一项虽有攻涉,但相对来说,却要弱上许多 但“悲酥清风”乃是宋时最顶尖的几样药物之一,药方之妙,委实是研习医道者所不能拒绝之物胡青牛这些年与妻子分居两地,闲暇时便对着这“悲酥清风”药方仔细研究,忽忽八年皆无所得 终在第九年头上,他从这残篇中研习出一种能令人散功的药粉,“悲酥清风”乃是气体,无人能抗,中者立倒;而这药粉却是固态,亦且微有清香,功力稍高者便能逼出体外 饶是如此,胡青牛却认为,自己能从这不到数十字地残篇中研出这能令人散功地药物来,已经是旷古烁今的医术了 胡某人命名之为“逍遥散”以之游戏之作,适意逍遥而成之以此医术放眼江湖,有自傲自负之情,油然而生 他于武功一道虽然天赋不强,寻常也略显猥琐……但对于医术,却是当真有不胜自傲之情藏于胸中 你可以辱其人,却不能辱其医术 这便是蝶谷医仙胡青牛 但这时,他的自信却仿佛一瞬间被击溃,看见这个耗费自己八个年头地神妙药方再现人间,如何不教这位医仙目瞪口呆,震惊失色 胡青牛只呼得这声,便软倒在地,呼呼喘气,连说话都微微犯难 一旁的杨逍潜运内功,屏住呼吸,运力将胡青牛提过一旁 场中的呼痛声渐渐弱去,俄顷便是一片寂静 还站着的高手个个屏住一口内息,谁也不敢声出气吸气,生怕这一口气吸进,自己便落得功力尽失之境 但这不呼不吸哪里是常人能做的?最先是几个昆仑弟子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登时软倒而后又有许多少林、昆仑两派的弟子纷纷倒地 蔡子峰内功相较来说,尚是浅薄,过得约莫两刻钟,他终是忍不住大呼一口气,当即便觉丹田陡然被什么给抽空一般,登时软倒在地 白观和岳肃功力原本相差不大,但白观的“先天功”有先天优势,内力虽然不深,一口内息却是绵绵泊泊,悠悠然然岳肃在蔡子峰倒下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双颊都给憋得通红,终是忍不住吸了一大口气 但这口气一吸入,岳肃正准备轰然倒地,却忽觉浑身并无不适,肌肉也无酸软之态他忍不住又深吸几口气,顿觉肺腑一阵澄澈,浑身有力 岳肃忍不住大声笑道:“这药劲儿给过去啦” 正道明教两方人马听得这声,见岳肃地确安然无事,都是狠狠地吸了两口气 这一时间,这硕大的光明顶上,只听得呼呼喘气声此起彼伏,场面煞是壮观 胡青牛仿佛恢复了一点气力,虚弱道:“原来这悲酥清风还未如原方一般厉害,这制药之人也未必如何高明了所谓无色无臭,药飘三里,千每必毒,三刻不散,嘿嘿,这时不过两刻半钟,药力便已悠然散去啧啧,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终是难成大器” 却听得一声冷哼道:“这么说来,你胡青牛地乱七八糟地逍遥散,就是大器喽?” 周颠乃是一莽汉,陡然间听出这声音所在,便要纵身上前,将那人抓出 只是他方一跃出,便被殷天正给拦住,却见殷天正摇了摇头,旁边彭和尚肃然道:“她有办法能制住场中所有人,便自有办法能擒你周颠,不想死地,给我回来” 周颠一怔,细想的确如此,当即恨恨罢手 这声音甚粗,人听在耳朵里,心中便陡然升起一股冰冷地感觉,胡青牛却恍若不觉,他浑身不能动,只闭着眼睛,摇着脑袋笑道:“我以逍遥命之,自是游戏之作,如何能当真虽然我亦无把握说能完全复原悲酥清风神方,但究竟会比你这方子来得久些” 那声音嗤笑道:“胡青牛,你以为我用了多久时间制出这方子?嘿嘿,我不过用了忽忽三个月时光,便成此药方比之你的八年九年,啧啧…” 胡青牛心头一沉,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厉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欺我不知么?你怎么可能知道悲酥清风的残篇所言?” 那人依旧粗着嗓子,嘿然道:“所谓悲者,心头无力;所谓酥者,手足无力故而药之道,先于攻心,后于攻体……” 胡青牛脸色又是一变,他努力想抬起手来,却始终不能,只得望着声音传出方向的那数棵大树一块儿,声音颤抖,喃喃道:“你、你是何人?” 最边上一棵大树转出一人,脸上蒙布,黑衣束身,身材窈窕,却是一名中年女子 胡青牛颤声道:“难、难姑,是你么?” 王难姑冷冷道:“你连我声音都认不出了,哼,想必这些年过得很得意,胡大夫,胡大医仙”这话却是未在粗着嗓子在说话了,她扯下脸上蒙住的面巾,露出一张清秀却略显苍老的脸,只把胡青牛给看得目瞪口呆,眼睛都给直了,半晌也说不出话 胡青牛身子无力,努力想要站起,却是半分也动弹不得,他颤抖着声音说道:“难姑,我…我…”他曾无数次想过两人相逢,却是未曾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抑且也没想到自己会连话都说不大出 却听王难姑冷笑道:“胡大医仙,你知我素来不打诳语,这悲酥清风我的确只用了三月时光完成这药方么,你当年也未示之于我,如今我制出这酥人筋骨,伤人心神的神药,你有何话说么?” 胡青牛见王难姑一脸冰冷,浑然没有半分眷恋夫妻之情的样子,心头一痛,当即凄然无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悲酥 蝶谷医仙虽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功夫显然不高,抑且有“见死不救”之雅号,委实是让人敬而远之。加之胡青牛夫妇在明教也是地位不高,这等场合,原本是断然难轮得到他们说话的,但这时却是无人敢出声发话,便是空性、周颠这等直性子,也被门中其他人等拦住。 何也?其因有二,第一,起初那声啸,虽未有多清亮猛烈,但却无人能听出啸声何说出。而那啸声悠长绵远之处,更是场中之冠。显然,光明顶上,论内力之深厚,只怕无人能及此人。第二,那道掠过整个光明顶的白影,轻功之神妙,即便韦一笑也是大为赞叹,暗道若不是自己天赋过人,轻功上的修为,绝对要在此人之下。 有此二人在暗处伺机而动,如何不让人投鼠忌器? 杨逍等人都是沉稳老辣之辈,见王难姑肆无忌惮的从暗处走出,都是一惊:“莫非他们还有帮手?王难姑是奸细?” 但想归如此想,却始终不敢动手。一则刚吃过亏,畏惧王难姑毒药。二则尚有隐藏高手未出,贸然动手,无论是对胡青牛或是王难姑,都极冒风险。 少林、昆仑两派以及白观几人也都是如此想,贸然轻举妄动,于己不利。 胡青牛低头恻然,一脸颓丧,听王难姑盛气凌人,发话问他“有何话说”,苦笑道:“难姑,我们斗了十多年了。终于还是我输啦!” 这一个“输”说出口,王难姑神色一振,盼望多年的一个字终于得到了落实。但却猛然间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仿佛这盼望了十多年的一句话蓦然间落在空处。自己感不到半分的喜悦或是自豪。中文网看着胡青牛颇显老态的脸上凄然神色。王难姑只觉心头一痛,脚下一动,跨出一步。问候地话冲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冷冷地“哼”! 这一声“哼”出来,胡青牛心头一沉,脸上蓦地露出绝望神色。 青书和刘伯温轻功何等高明,悄无声息的潜近前来,见王难姑如此作为,青书忍不住大摇其头。低叹道:“到底还是不免…王难姑的性子。也真是太过激烈了…”转头对刘伯温一笑道:“我不瞒先生。此次串通王难姑,原本说是蒙一次你。嘿嘿。孰料伯温神机。还是给猜出小半。俗话说见微知著。又何妨窥一斑而见全豹?” 说着哈哈一笑,青书脚步一错。晃身而去。 刘伯温听青书言语,心中微起波澜,暗道:“公子这话,其意云何?是说王难姑和苏姑娘地所作所为,都是他以啸声授意的么?从光明顶一路而来,他是何以知道明教手上有这等药物的?又是在什么时候令王难姑配出悲酥清风的?这悲酥清风,显然又比成昆手上的药粉的药力要强了不止一筹。嘿嘿,下次倒是可以让他好好尝尝滋味!” “只是,明教与鲜于通领导的几派火拼,分明就是公子手笔,他怎么确定鲜于通必然与明教交锋?噫,这鲜于掌门寻常韬光养晦,在来光明顶地路上时,却是奋勇争先,倒是不难看出异样。公子说这数派拼死拼活,死几个烧杀抢掠之徒,于江湖有利,但…啧啧,由胡青牛令神拳门、海沙派等门派软倒无力,扭转形势。然后又借王难姑争胜之心,将一众人等先救醒,形势又变。待得厮杀惨烈时又借苏姑娘轻功将一众人等重新放倒,形势三变,啧啧,用人如此,将数千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委实骇人听闻。中文网首发” “而王难姑此时此刻现身出来,想必也是公子授意。他只消说:你只需依我话行事,胡青牛定然向你认输。今后服服帖帖地,再不敢妄为。那王难姑便言无不从了。” “如此这般,明教高手不乏睿智之辈,自不难看出,王难姑乃是先解了胡青牛所下的,而令明教教众死伤惨重。以杨逍等人之睚眦必报,必然不允王难姑留在明教。而胡青牛若和王难姑和好,一则有恩要报,二则无路可走。便只能归附公子门下。这二人一人以医术救人,一人以毒术杀人,用得好了,当真是无与伦比地利器。公子好算计!险些将我都给瞒过了!” 想到这里,刘伯温心道:“公子此举大有招罗胡青牛夫妇之致,此时招致人才……呵呵,看来,公子此刻是真有心了!” 正思忖间,刘伯温向青书望过,却见他衣带飘飘,往韦一笑、杨逍等人所站地掠去。 空智眼尖,觑见青书脸上面具,惊呼道:“是他!” 空闻问道:“师弟,你是说何人?” 空智见青书在杨逍耳旁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又转向韦一笑等人点头致意,然后飘然后退,一时间也是沉吟不决,道:“师兄,你瞧高台上那青衣人,似乎是有意旁观,我亦拿不准他是正是…”邪字还未出口,蓦见杨逍大步上前,一把提起胡青牛,喝道:“胡青牛!你该当何罪!” 胡青牛仿佛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神色呆滞,定定望着杨逍,喃喃道:“杨左使,我、我该当何罪?” 杨逍大喝道:“你所配逍遥散半分效用也无,致使我教教众死伤惨重,委实罪大恶极,依教规当处凌迟之刑,你可知否?” 王难姑一惊,脸上蓦地露出震骇神色。 胡青牛则是身子猛一哆嗦,颤巍巍地抬起头来,望向不远处地王难姑。杨逍冷笑一声,将他掼在地上,激起老大尘烟。王难姑惊呼一声,跨上一步,目光定定望着被光明左使掷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两人目光交汇,仿佛顷刻间就诉说了千言万语。 王难姑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她嘴唇颤抖,蓦地俯身跪下,对杨逍等人跪下叩头道:“杨左使、韦蝠王、殷法王,你们都是英雄,都是呼风唤雨、叱咤江湖地大人物。自然对我们这些小小教众不怎么看重。但是,一命换一命,是圣教所明文的金科玉律,王难姑……今日愿以躯体血祀明尊,但求饶过胡青牛一命!” 这两个人,在明教的地位都不高,但仿佛就在这一刻,刚刚的冷冷淡淡凄凄戚戚,都化作虚无。杨逍、韦一笑等人望着王难姑戏剧性的转变,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说话,先是觉得奇怪,继而觉得好笑,到后来,却是微微动容。 胡青牛听她所言,眸子里陡然间爆发出慑人神采,听到后来,胡青牛只骇的魂飞魄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中了悲酥清风的他猛然一挣,竟尔屈起双腿,站了起来。但悲酥清风药力何等强大,胡青牛双腿一软,终究再度倒下。 “所谓悲者,心头无力;所谓酥者,手足无力;故而用药之道,先于攻心,后于攻体……而解药之道,究于此药甚繁,情者飘渺之物,故唯先解酥,借体而愈 这是残篇上悲酥清风配方前的一段话,此时正一字一句涌现在王难姑心头。 当青书在蝴蝶谷某个角落里发现将这篇药简,读完之后,曾大叹这“悲酥清风”神妙绝伦,竟颇似绝情花。使人心力交瘁,使人筋酥骨麻,不得解药,岂不形销骨立,悲不能抑? 王难姑突然间无力的摔倒在地,热泪盈眶,才知道眼前那男子爱己之深,竟是堪与突破“悲”之一字,心若至此,夫复何求? 白衣剑客依旧缓步上山,他在山腰打坐半日,而后起身站起,阳光照射下,竟仿佛在他身上发现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气势。那是蓄势已久的锋锐,犹如毒蛇吐信,欲伸还缩,通体上下,竟是毫无破绽。 就这般的又站立良久。 蓦地,他跨出一步。随着这一步的跨出,他身上气势又微微涨了一分,他的神色坚定,目光清澈,显然是下定了决心。每一步跨出,都会微微带动不断攀升的气势,不多时,光明顶的硕大山门,已赫然就在眼前。 身后约莫二里处,悄悄蹑在剑客后边的两个少年男女都是咋舌,那少女望着白衣男子的背影微微出神,喃喃道:“照这情形看,他一上山,气势便会攀向最高峰,那么,第一剑……势必极为凌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好 高处不胜寒,自古如此而已。 寒本无惧,只是那起舞的清影,消失许多年后的那份孤寂,委实令人心心念念,难耐之极。 光明顶峰峦挺拔,自然多招悲风。呼呼风吹,更衬得一派寂静。场上人的目光仿佛都被这对夫妇所吸引,半晌竟是没有人出言打破这略显悲怆的氛围。 王难姑低低啜泣着,也不知是后悔还是感动,她那已微显老态的脸上泪痕遍布,风萧萧兮,吹得她发丝乱舞。 偶尔掺杂的几根发丝已然变白,胡青牛看得心里一痛,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去捋顺妻子被风吹乱的发丝,但却猛然间发现,自己和她,竟然隔的那般远。这区区数丈的距离,竟仿佛比天涯海角还要远,他心头莫名一慌,怕这寂寞太久,眼前的人儿会忍受不住,急忙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不知从何开口,只结结巴巴的道:“难、难姑,这些年,真苦了你了。” 王难姑抬起头来,勉强对着胡青牛笑了一笑,却始终哽噎着说不出话,眼中的泪水顺着几已不再光滑的脸颊流下,她猛然想到,自己这十几年都是在做什么啊!如今回首,韶华早已不再,鬓角白发渐渐增多,眼角也多了不知多少的鱼尾纹。 泪眼迷离中,恍惚间见到那个努力想要站起的男人头上,也有白发萧然,一张脸上竟也遍布皱纹。 她忍不住低下头去,痛哭失声:我们…原来都错过了最好的时光啊… 这场光明顶之战,在尸横血流之间,竟然转而上演着这样一个平平凡凡,却动人心魄的故事。 王难姑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空了,这一场泪她流的太多。仿佛将这十数年的委屈都给倾泻地一干二净。文学网她撑着土地地手臂一软,身子顿时无力的向下堕去。 猛然间一只枯瘦的手探出,扶住她地臂弯。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搀住她的手臂,王难姑抬起头来,泪眼中仿佛见到那个背着药箱的青衫男子不怎么好看的微微笑着,眼神清亮,一如当年在山间采药之时,席上读书之刻。 她心中一阵悸动:“唯至情能破悲,而后以心养体。悲酥清风。不药而愈。”这是残篇上的最后一句话。 “难姑,咱们回家吧。” 胡青牛微微笑着。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开心开怀。舒展手臂。将妻子揽入怀中,也不管什么明教什么六大派。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他浑然忘了刚才杨逍所说地杀他以儆效尤地言语,也浑然忘了现在是明教与八派火拼的时刻,更忘了自己和妻子已然阔别十余年,已然渐渐老去…… 青书微微动容,原来,所谓叱咤风云者轰轰烈烈地爱情,又怎么比得上这时小人物间地平平淡淡地两手轻握呢? 胡青牛佝偻的背仿佛突然不见,他挺直腰杆,拉起妻子地手,大步往山下走去。 他似乎真的是忘乎所以,以致忘记了所发生的一切,所以也就不顾一切的往山下走去。 果然,一个声音极不合时宜的响起:“这么就想走么?把事情交代清楚再说!” 一个蓝衫少年双手抱剑,步子一转,横亘在胡青牛、王难姑夫妇面前。 正是华山派的岳肃。 胡青牛夫妇一怔,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岳肃却不待他二人多想,一手探出,华山派的“鹰蛇生死搏”擒拿手法使出,轻轻巧巧的抓住胡青牛右手臂弯。 他的“紫霞神功”已然臻至上乘境界,内力浑厚,这一抓也自不是胡青牛可抵挡的,他内力一吐,胡青牛登时动弹不得。 王难姑见丈夫受制,轻喝一声,自怀里取出三枚钢针,打将出去,这不过三尺之数,眼见便要射中岳肃咽喉。 正道众人都是一惊,呼道:“岳师兄,小心暗算!” 岳肃却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双腿微屈,头登时矮下三寸,“咄”的一声大喝,吐气开声,一口罡气迎着王难姑射出的钢针,两股力道相触,竟尔使之偏离来时轨道,将来针给喝到右边土地之上,插入一寸有余。 他猿臂轻舒,又扣住王难姑手腕,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方家面前卖弄!” 身后两个华山弟子见师兄逞威,登时大声喝彩,白观则是微微皱眉。岳肃听得师弟喝彩,一时间也是飘飘然起来,一招制敌,到底不是常人可为。 岳肃正得意洋洋准备问话,猛然间眼前一花,手上一空,胡青牛夫妇便陡然不见,却见一个青衫人面容可怖,仿佛没有鼻子眼睛一般,一手提着一人,正是胡青牛夫妇。 岳肃只觉颜面大失,喝道:“何方贼子。也是魔教败类么?”一振衣袖,抬掌便向青书攻去。 青书将胡青牛夫妇放下,随意抬起右手一架,“单推势”顺势而出,岳肃但觉身子一震,一股雄浑力道猛然袭来,竟是身不由己的退后三丈,待得立定,却觉胸口一麻,已被制住胸前大穴。 这一下却是轮到正道中人骇异了,岳肃一招制住胡青牛夫妇,这并不稀奇,能做到这点的,场中大有人在。但仅出一掌便将岳肃给制住,这份修为,放眼全场,绝难有人能望其项背。 惊呼声大起,唯有白观、空智以及明教一干人等,未有多大惊奇。 青书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方家面前卖弄!”猛地反手一下,扇了岳肃一个巴掌,厉声道:“胡青牛夫妇,我保定了。谁欲伸一指加害他们,休怪我辣手无情!” 这一声掺杂雄奇内力,竟而响彻光明顶。胡青牛大感奇怪,欲要开口相询,却被王难姑拉住,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胡青牛先是一怔,然后涌现感激之色,继而则是一脸陶醉。 岳肃被他当众扇了一个巴掌,不由又惊又怒,喝道:“好贼子!有胆的报上腕儿来,咱们不死不休!” 青书阴阴一笑,啧啧有声道:“不死不休?嘿嘿,我现在就让你死,你信不信?” 白观一惊,跨上一步,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前辈,万望留情。” 岳肃被他森然目光望的心襟动摇,强道:“咱们既上光明顶来,自不畏死!贼子,士可杀不可辱,有能耐就杀了大……” 话未说完,脸上便陡然挨了一巴掌,冷道:“华山派尽出些这等货色么?欺凌弱小,粗莽鄙薄之辈,杀之徒惹一世之羞!”蓦一扬手,将手中岳肃掷出,正是白观所站方向。 白观忙伸出手去接,方一触及,便觉一股大力涌来,抑且后劲绵绵冲击而来,忍不住就要跌倒在地,但他却甚是硬气,终不欲堕了颜面,强运先天功相抗。 但饶是如此,仍是抗不住绵绵劲力,腿上一软,眼见就要倒下,但他丹田却陡然升起一股热力,登时将来劲抵消。 这一下,终是给抗过了。 青书“咦”了一声,他虽知白观这些年功力大进,但也未料到能抗过自己这一下,要知他刚才那一抛看似简单,实则含了“单推势”“探势”“抱球势”,“单推势”加以大力,“探势”顺其所至,“抱球势”全其绵绵不绝之势,可谓是他登峰造极之作,即便换了空闻、何太冲等人来接,也不免给绊倒,出个大丑。但白观竟而抗住,委实令他大为惊讶。 但这也仅是惊讶而已,青书深深望了一眼白观,走过一旁,立在胡青牛夫妇身旁,冷道:“我只管保住这二人性命,你们要战要罢,皆请自便。” 说罢阖目在旁,胡青牛王难姑对视一眼,也都静立不动。 韦一笑心道:“谷羽先生乃是我延请上山,却要保胡青牛夫妇,莫不是适才一声啸,乃是他所发?胡青牛莫非早就投靠于他?咦,这也不对,数年来胡青牛皆在光明顶上,绝无与外界通信,抑且瞧他神色,也不像作假啊。这却令人迷惑之极。” 他咳嗽一声,终是决定先了结与六大派的恩怨,嗯,是六大派,那四派人马,现在正在地上躺着呢! 蓦见王难姑细碎着步子走向明教众人,将手中一个黑色瓶儿交予杨逍,低眉敛目道:“杨左使,这是悲酥清风的解药,能解我教众所中之毒。”而后说了解毒之法。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云势 正文第一百四十三章云势 杨逍一怔,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唤来弟子,让他取过药瓶去给明教中人解毒。 韦一笑此时却是扬声道:“空闻大师、何掌门,咱们还要斗么?” 空闻与何太冲对视一眼,俱是苦笑,对方都拿到悲酥清风解药了,只待教众所中毒素一解,自己这方区区两百余人,如何抵挡得住强弓利矢,以及训练有素的阔刀大斧? 韦一笑这一语问出,场中鸦雀无声,空闻等人都是面面相觑,半晌都未答话。 却听杨逍笑道:“既如此,诸位,咱们便定约……” 还未说完,却听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飘然传来:“杨逍,你我斗过一场再说!” 话音方落,一道雪亮剑光淬过,叱喝声响起,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当场,势如雷霆,疾若闪电,但却转折如意,仿佛丝毫没有破绽。 青书只觉这一剑熟悉之极,定睛望去,觑见来人面容,不由脱口惊呼。 这一剑精气神俱是涨到极处,破鞘而出的那一瞬间,气机便锁定杨逍所在,直直刺来。来人虽然之前曾出言提醒,抑且来剑并不算太快,但此剑气势之凌厉,委实令人难以抵挡,措手不及。 剑气袭来,杨逍气为之闭,面色凝重,他身经百战,倒也不慌不乱,只片刻间便决定行险一搏。他一咬牙,双手圈在胸前,右手猛地探出,“雷天大壮”的劲力悍然发动,伸出食指,便要往对方来剑剑脊弹去。 休要小看这根手指头。除却“雷天大壮”无俦刚猛的劲力。还蕴含了“弹指神通”的精妙手法,可说全身之内劲,都在这根手指头上。 只一瞬间事。杨逍手指已然快要搭上对方剑脊,他屈指一扣,猛地弹出,却听得铿然一响,对方来剑从中折断,杨逍右手食指鲜血长流,脸色铁青。 但对方手中剑虽断。却来势不止。半截断剑依旧一往直前,顺势刺向杨逍右肩。 杨逍躲闪不及。手上又无兵刃。只得横掌一拍。欲凭无俦掌力拍开来剑。但这一剑委实太过凌厉猛烈,即便以杨逍掌力之强。也是只将之微微拍斜。 一溜儿血花溅起,杨逍右肩上多了一处三寸来长的口子,鲜血直流。他闷哼一声,终于得隙,足尖一点,飘然后退。 待他立定,抬眼望见来人一身白衣,面容俊朗,只是这俊朗面容上神色委实太过冷漠,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一般。 杨逍脸色铁青,望见来人面容,却是一惊道:“是你!” 白衣的剑客似是微有惋惜地看了看手中断剑,漠然道:“你我恩怨,今日需有个了断。” 杨逍闻言,脸色数变,蓦地哈哈大笑道:“我杨逍生平所做之事,虽不尽光明磊落,却也多是于心无愧,阁下之事,却是杨逍平生有数地几件愧事之一,合当今日了结!” 话未说完,便见对方冷冷漠漠,浑不理他说些什么,只一剑刺来,迅捷无伦。杨逍侧身闪过,一掌拍出,攻向白衣男子胸腹之间。白衣男子剑原在前,此刻却不可思议的一横断剑,亘在杨逍手掌来处。杨逍微一侧右掌,又伸左臂,轰出一掌。 两人剑来掌往,翻来覆去的斗了约莫七十来招,竟是不分胜负,杨逍右肩受伤,白衣剑客长剑从中而断,他最擅剑术,此时剑断,许多奇招妙式就无法使出。两人可说是扯了个直。 青书默默在一旁看着,从白衣剑客地剑术中,他仿佛窥到一门旷世绝学的轰然推出。“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以意驭剑,以神御敌。”十六字心诀再次在他脑中悠然回响。 白衣剑客出剑凌厉,竟似毫无斧凿痕迹,剑意圆转,无论他从何角度出剑,都能循着轨迹往杨逍要害刺去。若不是后劲略显不足,此刻已然战败杨逍。 但杨逍到底经验丰富,偶落下风,便迭出奇招,将劣势搬回。 斗得百余招,众人目光都自凝在场中相斗的两人身上时。一个冷森森的声音又响起:“殷白眉,咱们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殷天正身子一震,抬眼望去,但见一个高大汉子身着青衫,脸戴鬼怪面具,步履蹒跚着大步踏来,抬手便是一掌向殷天正轰去,掌未至而风沙起,威势之强,场中诸人都是一惊:“哪里来的这等高手!” 众人瞧他步履间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了般,但却稳健异常;掌力极强,但运转间却是颇为滞涩僵硬。 这一掌轰来,殷天正竟是颇有不适,不敢硬接,闪身避开,以精妙鹰爪功批亢捣虚,卸去泰半势道,而后爪势一转,往来人咽喉抓去。 来人冷哼一声,也不弯肘屈腕,仿似一个木偶般横手一挡,竟是以肘部硬挡殷天正无坚不催的鹰爪功。众人皆以为这青衫大汉会落得个筋断骨折,但殷天正竟仿佛颇为畏惧,爪势一挪,又往青衫大汉胸前要穴袭取。 那边厢白衣剑客与杨左使战得正酣,这边厢青衫大汉又与殷法王斗到佳处。众人只觉眼花缭乱,看得这边精妙剑术,那边地巧拙掌法又给错过;看得这边地小巧擒拿,那边的刚猛爪功却又煞是引人眼球。 青衫大汉掌法展开,却是拙胜于巧,往往于不可能处起承转合,与殷天正斗得不分胜负,目前倒是还看不出谁胜谁负;而白衣剑客气势一如既往地凌厉,但后劲不足地特点已然显现出来,杨逍乃是一流高手,自是明白自己只须紧守门户,待得白衣剑客锐气丧尽,则是取自家胜之时。 正道中地诸位,如空闻、空智、何太冲甚至于白观等人,都自认得这白衣剑客,正疑惑间这人怎地出现在此处时,陡然间又杀出一个身着青衫,脸戴面具的大汉,与殷天正都在一处。 这一下当真是令人嗔目结舌,这莫名其妙地青衫大汉武功之高之怪异,也还罢了。这白衣剑客数年前武功如何,大伙儿都是亲眼所见,这时却精进若斯,武当后山的那位之深不可测,委实让人惊叹不已。 空闻和空智对望一眼,眼中具有担忧。何太冲则是脸色铁青,握紧了手中剑,仿佛在谋划计议着什么。 而白观等小辈,则是眼中大放异彩,一会儿看这边厢的圆转凌厉兼而有之的无双剑术,一会儿又看那边厢大巧若拙刚柔并济的奇妙掌法,一时间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青书武学修为原在场中相斗四人之上,但那白衣男子使出的剑术委实蕴藏了太多他所不能念及的奥秘,一时间也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好容易将目光从正在激斗的杨逍及白衣男子身上移开,他心中暗忖:“照着情形看,他虽不敌杨逍,但也绝对能自保。若有危险,我当救之。” 他缓缓将眼睛闭上,脑中回想着那白衣剑客发剑收剑的意境韵味,将那一招一式在脑子里分解成无数个流畅的动作。 猛然间他似是有所明悟,伸出右手,横亘身前万丈虚空,虚按而下,而后划过一个优美的波浪弧形,忽地往下一拍,在离地半寸的空中陡然停住。 却见一个淡淡掌印渐渐凹显在青石地板之上,掌上纹理清晰自然,分毫毕现。青书忍不住哈哈一笑,这“云势”,终于彻底豁然而通了! 所谓“云势”,连绵不绝固然重要,而要旨却在“若有若无,若生若灭。如醒如醉,如勇如怯”这十六字之上,正如曹子建《洛神赋》所言:“仿佛兮如轻云之蔽日,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又如老子《道德经》所说:“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自是无所不能。 这一势悟通,仿佛又给“化势”这大熔炉中加了一剂猛药,转折间再无破绽,至刚之初阳,亦可转为致柔之专气;轻云之无力,亦可转为泰山之沉重。 青书仿佛想到了武当山上时,自己强运“云势”,结果虽是成功将内劲打出,却是阴狠绝辣的掌力,抑且险些控制不住溢出劲力,伤到自家。 现今他回想起来,却是嘿然一笑,这“太极十三势”之妙,已然得其十二尔! 第一百四十四章 拚斗 耳边呼喝不绝,青书睁开双目,瞥到一角白衣在离己五丈远那棵大树上,被清风吹得嫣然摇动。 佳人目光清亮,似乎带着点调皮的笑意,好像在得意着自己佳妙飘逸的轻身功夫。青书微微一笑,眼含笑意,点了点头。而后低眉敛目,不引人注目的随意掸了掸袖子,望向场中那青衫大汉与殷天正的比斗。 这青衫大汉每一招每一式都僵硬无比,出手踢腿,都好似是不停挥舞着大刀阔斧一般,浑无转折之态。众人都是大为诧异,斗到现在,竟浑没见着青衫大汉弯过一下肘,便是屈膝也极为少见。 青书也是大为诧异,这等武学路数,似乎至刚至猛,但实则刚柔并济,这大汉挥舞手臂腿脚看似僵硬滞涩,没有丝毫转折,但却是于不可思议处起承转合,手臂忽而直挥向左,但落点却是在右边,殷天正爪功虽强,但却显然半分也奈何不得这青衫汉子。 这人是谁?出身何门何派?竟能创出这等大巧若拙的武功?就是以自己眼里之强,也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虽然看不出武功路数,但无可否认,这门功夫,诚然是大巧若拙的上乘武术。由这汉子使来,与白眉鹰王驰名江湖的“鹰爪功”相较,也是只强不弱。只是这大汉行动颇有不便,否则,胜负之数,倒也明了。 想到适才青衫大汉冷郁郁的声音,青书微感熟悉,暗道:“听他所言,似乎与白眉鹰王素有仇怨,抑且斗过多场了。” 这边胜负难分,青书遂转过头去。看杨逍与那白衣剑客相斗。这时候,白衣的男子锐气已然弱了许多,杨逍的攻势却渐渐锋锐。一边消,一边涨,攻守之势渐渐反转…… 初时是白衣剑客占了八分攻势,如今却慢慢扳平,忽忽一刻钟过,两人攻守之势,各自相当。 青书微微踱步。他已然看出。目前两人虽然旗鼓相当,但瞧这白衣剑客剑法渐缓。虽仍圆转不断。但气势慢慢跌落。攻守之间。已然微微显现出颓势,可说胜负之数。如千钧悬之一发,只消那发丝一断,便有千钧压下。 倒不是说这白衣男子内力不济,而是他在上光明顶时,打坐半日,精气神俱涨到巅峰,而后缓步上山,每踏一步,都仿佛落闸蓄水一般,将气势积到顶峰,待得到光明顶时,出那雷霆霹雳一剑,却被杨逍以“雷天大壮”之劲合“弹指神通”之法破去。纵然杨逍也受创不小,但他的优势,已然似是荡然无存。 青书却不知他曾在山间打坐蓄势,只道也如自己一般,悟到“造势”之法,只是对方或是隐然有悟,不如自己纯熟,是以气势由高到低,到底不会重新借物再造。他颇是担心这白衣男子会落败场中,只心中暗道:“杨逍功夫厉害之处,在于拿捏精巧,变化无方,料来应不会下辣手吧。” 他踱步观望,每踏一步,都在观望两人招数中意蕴。他虽无“天眼通”那等本事,但“太极十三势”几乎无物不包,“化势”既通,则天下武学,皆可微窥端倪。杨逍出手固然精巧,收发之间不敛锋锐,却无狠辣之意。青书暗道:“不掩锋芒,固杨逍本性。只是如此一来,却教我看不穿他心意。” 原来他与杨逍数度交手,黄鹤楼一战,却是切切实实感觉到杨逍的杀意,那是先敛后放伪作地措手不及,初时仿佛波澜不惊,俄顷间狂浪大作,“雷天大壮”轰然推出,险些便让青书吃了大亏…… 那便恍如一条毒蛇一般,隐伏不动,只为致命一击。 若是这时地杨逍招式转折间锋芒内敛,那青书便可确定,杨逍已起杀意。 但很明显,杨逍并无刻意掩藏实力。 而反观这白衣男子,衣袂飘飘,断剑或刺或削,或斩或横,招式间绵绵不绝的意境,即便是丝毫不懂武功的人站在面前,这转折自如地潇洒风度,也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青书看了良久,心中大叹:“这些年来,真难为他了。” 原来白衣剑客招式虽然凌厉,但却半分杀意也无!青书知他甚深,转念间便已料到原因,心中忍不住大是感慨,为一个义无反顾弃他而去的女子,值得如此么? 他微微摇头,又是踏过一步,离两人相斗之地,已然不过三丈。 明教与正道诸派都是静静而立,看着正相斗的四人攻守进退,起承转合。 胡青牛和王难姑却是坐在离青书不远处的树荫下,互相说着些话,自相逢后,他们的双眼,似乎就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青书心系场中,回眸望见这对夫妇执手谈笑的时候,却是微微一笑,倍感、温馨。 他忍不住功聚双耳,去听听这对夫妇到底说些什么。 “这些年来,你背上的疼痛好些了么?”王难姑虽然刚才在丈夫面前扬眉吐气,但却没有半分骄气,只问着丈夫昔年地一些痼疾,现在是否已然痊愈。她经此一事,已然知道,天下之事,孰强孰弱,又怎及得上这个男子对自己地好呢? “嘿嘿,一见到你,什么病不是都好了。”胡青牛仿佛又恢复了万年不变的猥琐神态,摸着被王难姑打得生疼地手背,颇有些急色地味道。 “少贫嘴!医者不自医。我说真地,还是每逢雨夜就疼么?”王难姑脸上微现担忧神色。 胡青牛叹一口气道:“这是老毛病了,我自己也治不得的,只能将养着看看喽。” 王难姑十分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神色专注的道:“我在喀什城里,喝了这茶,但觉入口甚涩,再取了一片小叶咬碎尝了,却有清甜绵绵涌上舌尖。遂求公子替我取了几斤茶叶,一路仔细研磨探究,却发现这生长在天山的茶叶,当对你这病颇有疗效。” 话语声声,那两人絮絮叨叨,青书听在耳里,又是一阵摇头,他不觉好笑,王难姑明明时时刻刻记挂着丈夫,却非要在医术毒术上头分个高下。这妇人如斯好强,以至于引发出种种事端,还结下金花婆婆这等强敌,倒是令人喟叹。 不过,这时有自己庇佑,倒也不虞金花婆婆来找麻烦。何况,小昭在手,又取了乾坤挪移心法,这黛绮丝还能翻腾起什么浪来不成? 眼不离场中比斗四人,青书见杨逍两人依旧有攻有守,似乎难分胜负,他知白衣男子的剑术最擅守御,乃是天下最上乘的防守剑法,圆转如意,卸尽一切可卸之势,纵然白衣剑客尚未练到精处,也不是杨逍随随便便可以攻破的。 便又将目光挪到青衫大汉与殷天正的比斗中去,却见殷天正被这青衫大汉逼得退后三步,俄顷便又出凌厉爪势,纵跃腾挪,青书暗叹:“白眉鹰王终落下风。”却见两人翻翻滚滚,又斗十余招,殷天正避开青衫大汉铁臂一挥,猛然间高高纵起,大喝一声,却是化爪为掌,轰然拍出。 殷天正五十余年内功修为委实非同小可,这一掌全力拍出,足有开山碎石之威,但那汉子却是冷笑一声,将臂一挥,潜运无俦内劲,直直抵住殷天正来掌。 白眉鹰王身子一震,感觉对方掌上生出莫大黏力,不由惊道:“你我有何仇怨?竟致这般生死相博?”口中虽然这般说,但掌上却丝毫不敢怠慢,深吸口气,丹田运力,如排山倒海般攻向这青衫大汉。 那青衫大汉冷笑道:“久闻白眉鹰王武功厉害,内外功俱臻化境,外功咱们难分胜负,便拼拼内力也好!” 殷天正见他有意回避自家问题,但这话却委实激发他胸中豪气,他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咱们拼拼内力!” 说罢紧闭口唇,再不多言,生怕泄了一口真气。 青书大感惊讶,这青衫汉子手臂腿脚挥舞间劲力磅礴,抑且起承转合间浑无破绽,显然这套武学甚耗内力,纵然这大汉内力强劲,斗到如今,消耗的也绝对比白眉鹰王要多。眼见他已渐占上风,却为何主动与名垂江湖三十余载的白眉鹰王比拼内力?他就那么有把握,能在内力上胜过殷天正么?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剑舞 正文第一百四十五章剑舞 这两人内力似乎都是走的刚猛一路,甫一搭手,便各出平生内力,内劲狂涌,两人脚下些许微尘都仿佛被无形之力给推开,青书隔他俩三丈之远,都感觉微有热风及体,他不由暗暗点头:“这两人内力俱厚,尤为难得的是,这青衫汉子内力似乎有绵绵不绝之势,那般耗费真力的招数,使到现在,竟还有余力同殷天正这等一流高手比拼内力!” 微微颔首,甚是嘉许这青衫汉子的强悍实力,青书转眼又向白衣男子与杨逍望去。 却见杨逍攻势渐渐凌厉,已然占了八分攻势,白衣剑客断剑横守,东一挡,西一拦,却守得滴水不漏。十招中偶尔反攻两三剑,都是极为厉害的杀手绝招。 但杨逍锋芒在外,既占上风,便绝不会让这白衣剑客搬回劣势。 然而,纵然这白衣男子守多攻少,围观众人也生不出一丝一毫“他已落下风”的感觉。 青书见这剑客横剑架挡时,隐有“大巧若拙”的势头,东一剑,西一剑,虽只是不停招架,但却自成一个不断轮转的***,杨逍攻势一遇到这个***,则被卸去大半势道,而后被白衣剑客从容化去。青书看到这里,心头恍若有悟,猛然涌现出一个“钝”字。 钝者,坚忍之道也。 这并非说资性钝拙,而是灵心本慧者,遭悲昧事后,难得糊涂的聪明了一把而已。 一柄不足二尺的断剑,指东打西,趋退自若,潇潇洒洒的转身出剑。从从容容的悠然踱步。光明顶上阳光照射。众人眼前一花,眼前这个白衣男子陡然摇身一变,一股子淡漠潇洒而又生机勃勃的气质溢乎于外。 然而。无论是起初地凌厉锋锐,抑或是现在地从容不迫,这白衣男子每一次挥剑,每一次转身,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慑人心魄。 “妈,他是谁啊?这剑使得、使得真好看。” 月白衫子底下的娇躯微微颤抖。纪晓芙缓缓阖上双目。颓然将扶在窗沿地右手放下,怔怔流出两行泪来。 “妈。你怎么哭啦?”与纪晓芙一同隐在大殿偏房一道窗户内的杨不悔见母亲流泪。不由大是惊讶。伸手拭去母亲的泪水,笑道:“爹爹说唐朝有位公孙大娘舞剑天下无双。能令仙泣天惊。妈,这人也有这等本事么?”她此语自是绕着弯子赞母亲风姿如仙,自以为这句话颇有文墨气息,杨不悔嘿嘿一笑,微微晃着脑袋,甚是得意。 纪晓芙却恍若不闻,一颗芳心,悠悠颤动:“他、他是为我而战。” 杨不悔见母亲好似停止流泪,以为自己的马屁起到功效,嘿嘿一笑,又将目光挪到场中比斗两人身上。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杨不悔自幼被父母宠着,也未历人情世故,起先虽对这白衣剑客颇为不满,还痛骂他不该螳臂挡车,与自己父亲相斗。 但斗到现在,少女天生的爱美特性显现出来,也不管是否和父亲大人作对,她心之所慕,对于武功高强、气质佳妙的白衣剑客,陡然间生出三分好感来。 她目光定定凝在这白衣剑客身上,只盼他永远将这剑舞下去,永远不要停下。 当然,这只是纯粹的审美意识在作怪而已。 而立在她身旁地纪晓芙,仿佛真地看懂了些什么,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双手紧紧握着,闭上眼睛,嘴角轻轻吐出两个颤抖着的字眼。。 谢谢。 这一刻,她似乎又回到了少女时所在地那个青灯礼佛地大殿中。从所未有地虔诚向湛湛青天之上的满天神佛许愿:“愿他一生一世,平平安安。” 青书皱着眉头,看着场中激斗地二人,白衣剑客自凌厉入从容,气势切换的自然而然,浑无一丝的不谐之处,他暗道:“他无杀杨逍之心也还罢了,怎地此刻仿佛连争胜之心也无了?” 蓦见白衣剑客退后三尺,横剑而立,悠悠吐口气,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寂静被突然打破。 纪晓芙娇躯一震,脸色陡然煞白。 杨逍脸一黑,揉身上前,手上攻势又加两分,白衣剑客只守不攻,从容将攻势化去。口中又朗声道:“或许在你心中,我永远及不上他,永远只是一个承先辈余荫的膏粱子弟。的确,我无法拥有傲世独凌的狂气,也没有叱咤江湖的壮志,更没有能讨你欢心的如簧之舌。但是,我今天会倾注毕生的浓烈,为你舞这场剑。希望你能懂我。” 一剑划过,陡然间气势又变,先前的朴实无华陡然不见,众人都觉眼前一花,忽然间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执剑而立,剑舞纷飞。 杨逍陡感压力大增,喝一声:“好!”一招一式,长拳短打间,仿似山奔海啸,业已用上全力。 青书心神震动:“原来他之前的所有都是假象……所谓凌厉、所谓从容,不过是初出江湖的豪情锋芒,与久历世事的淡漠出尘。这些都不过是他为了引出那个女人所做的引子罢了,他生怕和杨逍斗得不够久,生怕在自己这场舞剑开始时佳人不在,所以一开始上场便已雷霆之势刺伤杨逍,怕得就是等不到闻讯而来的她。这场他策划七年的舞剑,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望着场中纵跃腾挪的白衣男子,青书眼眶微湿。多年以前,武林中的英雄豪杰,都以为这个男人生性柔弱,无果决手段,不过依凭师兄弟以及师傅的名头才得以立足武林,在这七个人中,他是最不出彩的一个。但此刻,青书从没如此感受到他内心的刚强,这个见了心仪女子的面都会脸红的男子,正倾尽着一生的华丽,挥舞着手中残剑断刃,试图让她牢牢的记住自己,也试图着去打开那封闭七年的心锁。 场中众人不明所以,只以为这白衣男子使出了什么绝技,能克敌制胜。但青书却知道,他剑招中所蕴含的,除了些许的争胜之心,便只有浓烈到甚至讨好的程度的华美意境。 这是纪晓芙多年前最喜欢的,浓艳的颜色,仿佛牡丹乍放,华贵异常。 而这时,纪晓芙真切的感受到了场中那男子的爱意,他每一次转步,每一次每一次挥舞,所倾注的华美浓丽,都让她为之心悸。 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峨嵋山上,搔着后脑不知所措的少年红着脸说:“纪师妹,你、你好。” 连话都说不明白呢。 这是贝师妹的原话,她摇头好笑,自己以后就要嫁给他么?她一时间有些茫然。 原本也就打算这样和他过一生一世,乖乖的做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 唉,这样的未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呢。丈夫是当世大侠,有着无可匹敌天下第一的师傅。夫妻携手行侠江湖,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吧。 只是,他……似乎太甘于平淡了些。 下山游历的第二年上,她遇上了场中比斗两人中的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有着英俊略显沧桑的面容,极富磁性的声音,遇事果断,从容不迫,他说:“一个人的武功若是分了派别,则落了下乘。姑娘,你跟着我走,我包你能见到一片新的武学天地。” 于是…… 纪晓芙将悠悠的目光收回,脑中回忆着昔日的种种,她惊奇的发现,自己想得竟是多年前与白衣男子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每次都脸红的他说话嗫嚅,但一手剑法使得的确是好,在她看来,和师傅都差不了多远了。 歪着头,想到他被众人取笑时,为解尴尬,下场舞剑。与今日这般情形,也颇为相似呢。 她微微一笑,自己都已为人母了,这般追忆少女时代的种种种种,不知羞么。 手背一凉,纪晓芙低头望下,却见泪珠莹然,在阳光照耀下,闪烁出七彩奇光。 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 风呜呜吹着,光明顶上的风自来便大,这时更是穿过雪山,穿过丛林,穿过那道窗棂,击打在这对母女身上。 杨不悔身子哆嗦一下,回头见纪晓芙神色怔怔,不由问道:“妈,你冷么?” 纪晓芙悠然吐出一口气,伸手抹去明艳素颜上的泪痕,对着女儿微微笑道:“不冷。” 第一百四十六章 救谁? 一动一静,一阴一阳。 那边是极尽华美的动,这边则是刚强坚忍的静。 华美处仿似登山临海,旭日东升霞光万道的炫丽缤纷;坚忍处恍如危峦奇峰松柏傲岸的沉凝浩然。 这青衫大汉与殷天正比拼内力,较之白衣剑客剑舞的华美,显然失色不少,便是天鹰教众中,也有极大一部分人众的眼球为之吸引。 殷野王目带忧虑,无视白衣男子精心打造的剑舞,只望着定定站着不动比拼内力的两人。 原本只消趁着这青衫大汉手足不能动时,轻轻一掌拍在他后心大穴上,便能助父亲取胜。但他若这般做了,殷天正第一个杀他。 唯有静观其变。 殷天正头上袅袅升起缕缕白雾,额头大汗淋漓,显然比拼内功到了关键时刻。 相比之下,那青衫汉子却是略显从容,但他瘦骨嶙峋的大手上,青筋毕露,微微颤抖着,显然也并不好过,头顶丝丝冒出的雾气业已汇成一缕,只是不及殷天正浓郁罢了。 若是青书瞧见这青衫大汉此刻站立姿势,以及腿部若有若无的微屈轻颤,定然能猜出他的身份。 这是张三丰传下的“松静挺拔”四字要诀。 乃是比拼内力的不二法门,“欲行而又止,欲止而还行”,松根深入青岩泥土之中,躯干微颤,便将来劲卸去泰半。 除非真有大高手能迫得你半分也动弹不得,否则,这“松静挺拔”的心法,在功力相若的两个高手比斗内力时。便能让你占足上风。从而蓄势待发,一举制胜。 而这青衫汉子,便在等待一举制胜的良机。 且不说这二人。青书目光依旧凝在场中白衣的男子绚丽的剑招上。这大违他冲淡本性地剑舞,在悄无声息地上演,唯有呼呼风声,似在为之伴奏。 每一剑挥出,都藏着无穷无尽的勃勃生机,仿佛在昭示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有一种叫做生的壮丽。轰然上演。 纪晓芙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这场为她精心准备地剑舞,以她的背叛徐徐开幕。却未必会为她而结尾。 这个男人。已经完全的从少年蜕变成为男人的他。依旧俊朗的面容中多了几分惆怅的沧桑,甚至于颔下都有了胡子拉渣。但他最初的那份水晶一般地情感。依旧不能放开,不能忘却。 这一场舞剑,固然是为了她而舞动,但剑招步伐之间透出地决绝,却昭示着他欲求解脱的决 往日里如江南绵绵细雨般地天真随和忽然消失不见,展现在她面前地他,表现出了波澜壮阔地华丽,与莹润无暇的耀眼,以及坚韧傲岸地果决。 这份依恋,以及这份决绝,让光明顶上数千人为之侧目,为之屏息。 不知何时,苏若雨业已悄然走到青书身边,泪痕满面,轻声道:“他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 青书伸袖为她逝去泪痕,轻轻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光明顶山门口茂盛的草丛中,一对少年男女俱是目眩神驰,那少女仿佛先回过神来,低声道:“不知道那个她是谁呢。” 少年一怔,回过头来,沉吟半晌,也是小声说道:“我记得六叔当年曾与峨嵋派的纪晓芙姑姑订婚,但纪姑姑这些年芳踪杳无,莫非她在这光明顶上么?” 少女眉头皱成一个粉嫩的川字,俄顷又舒展开来,叹道:“六师叔这剑舞的,可真好看。” 少年微微一笑,道:“爹爹时常说六叔勤修剑术,当为我等楷模。抑且大加赞誉其修为高妙。而太师傅说修为到了一定程度,能将自身情愫感悟融入剑术之中,我瞧六师叔剑法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华美,又蕴藏着一种想要努力挣脱枷锁的生机。但却不知那波澜壮阔的华美,带着怎样的情愫?” 少女目光凝在翩然舞剑的白衣男子身上,嘴角喃喃的道:“那是他倾尽一生的浓烈所谱写的悲伤的壮丽。”少女的眼神悠远,带着淡淡的哀伤,竟是不忍再看下去,她微阖双目,心中默默的道:“那个她…可真幸福呢。若、若将来也有人能为我舞这一场剑,我便是立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少年定定望着对面的她,神色微带痴迷,阳光照射下,她的侧脸优美而干净,仿佛镀了庄严肃穆的莹莹一层宝光,倍加圣洁。 杨逍渐渐难能抵挡,他只觉身处广袤花海之中,对方每一剑刺来,都仿佛有天外浩瀚一般的奇瑰,明明来得正大光明,却能让自己化解不开,左支右拙。 白衣的男子微微笑着,带着些许傲然的意味,他自来谦和随意,仿佛无所可无所不可,但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的从心底起了争胜之心。 不求你青眼相顾,不求你温言细语,不求你倾心相待。 只是单纯而干净的想证明,我并不比他差而已。 男人骨子里的尊严,铮铮不屈的傲骨,这一刻峥嵘的凸显开来。 或许你心中仍然不屑一顾,或许你眼里容不下他人的身影,或许你选择避而不见的悄无声息。 我仍是倾注全部心力默默的为你演绎这一场华美的剑舞。 你曾跟我说你喜欢雍容华贵的牡丹,纵是在武后淫威之下也绝不屈服;你曾跟我说你爱煞昙花乍现的风姿楚楚,即便知晓最后的消亡也是义无反顾。 龟蛇山上,黄鹤楼畔。这一次论花,是咱们最近的一次见面吧。 他嘴角噙着笑意,微阖双眼,仿似神而明之,随手挥舞着断剑,这些剑式在他脑中早已演练过无数次,一伸剑便能使出来,熟极而流。 七年的苦工,雕琢出这样浓烈璀璨的剑舞,如何不令人心颤。 即便是丝毫不知情者,也是为之动容。 杨逍束手束脚,似乎完全被对方的光芒所掩盖,骨子里的狂傲发作,他冷哼一声,左手蓦地垂下,只余一条受伤的右臂对敌。 如此一来,更是难能抵挡。 杨逍身上陡然多出几道口子,但都不甚深长。 好在白衣剑客是纯纯粹粹的在舞这场剑,并无杀意,否则,刚刚那一瞬间,杨逍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光明左使的眼神闪烁,蓦地一咬牙,抬起左手,推掌而出,正是平生绝技“雷天大壮”掌力。 而右手也弹出一粒小小石子,极速射向剑客手中那柄正横削过来的断剑,劲道沉雄之处,令人为之侧目。 白衣的男人嘴角陡然划过一丝笑意,用力将剑一抛,断剑淬过一溜儿光芒,高高飞向天空。而后轻轻一转身,堪堪避过那粒石子,又一转,迎到杨逍身前。 众人惊呼出来,手无寸铁,他这是做什么? 青书踏上一步,他知这白衣剑客自来持重,既然避开来袭石子,便绝不会自轻自贱。但究竟杨逍掌力非比寻常,青书只待情形有变,便出手相救。 却见白衣男子手中无剑,却连转五下身子,而后背对杨逍,足尖一点,竟是合身靠上。这一靠,堪堪避过杨逍“雷天大壮”的掌力,而正正贴着这位光明左使的胸腹要害。 望着高空中极速下落的断剑,青书悚然而惊:“天地同寿!” 他还是创了这一剑出来! 青书足尖一点,便要飞掠出去,上前阻止。 而“啵”的一声大响,却又令他微微侧目。 却见殷天正以手撑地,强自不倒,而一旁的青衫大汉却是面具破裂,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大汗淋漓,有着如青松一般傲岸的喜意。 殷野王大喝一声,也不顾武林规矩,抬手便是“鹰王破日”的凌厉爪功攻来。大汉胜得酣畅淋漓,却也没了力气,只挡得几下,便被一掌击中右肩,青衫大汉口呕鲜血,倒在地上。 殷野王出手不留情,所出尽是辣手,往那青衫大汉喉间抓去。 瞥见这汉子的刚毅面容,青书一怔,脚步一顿,脑中忽地一片空白。 而那边,白衣剑客仿佛已完全沉浸在这一场剑舞当中,眼神中有着些许狂热,伸手一抄一揽,那柄正在下落的断剑竟似受了无名之力的牵引,剑锋倒转,对准他的小腹,悠悠然的刺了过来。 杨逍满脸的惊恐之色,想要将白衣剑客推开,但掌势却已难能收回,这一剑虽然缓慢,但也足以将他与这白衣男子钉在一处! 而那边,殷野王爪势不停,往青衫大汉喉间要害抓去。 青书只觉自己身处茫茫广漠之中,风舞狂沙,迷蒙住他的双眼,令他陡然间生出无助之感。 两边都是至亲至近的人儿,从小到大看护自己长大,任谁殁去都绝非自己所愿,只是……这个时候,我当救谁?166阅读网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了结 惊呼过后,是一片死寂。 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传来,将整个寂静突兀的打破。 这个声音,让白衣的男子为之一震。仿佛忽然清醒,他猛一眨眼,望着似乎无可阻挡的断剑,瞬间做了一个决定,伸手在正倚靠着的杨逍身上猛地一按。 似乎有轻微的响声在他心底回荡,仿佛蝴蝶破茧而出,就要振翅高飞一般。 此剑原为不可胜而制胜之法,我既已胜,何须再伤人命。何况,这一剑落下,你必然伤心欲绝。 如此……又何须 带着愕然的表情,杨逍身不由己,倒飞出去。而那白衣男子,却是往反方向那来剑剑锋飞去。 白影晃动,青书眼前一花,已然见着苏若雨抢上前去,对准那柄仿似慢悠悠的断剑,数指连弹,“弹指神通”何等精妙?五枚石子形如梅花,嗖嗖发出。 而那边,缁衣的儒生也不知从何处掠出,往殷野王和青衫大汉处赶去。 但在青书看来,这两人,都动的太迟了。 他念头数转,一咬牙,大袖一拂,一股雄浑气劲涌出,在苏若雨弹出的五枚石子上一激,与此同时,足尖一点,跃向殷野王处,喝道:“住手!” 这一刻,青书距离殷野王,仅有五尺之远。 但这区区五尺之距,却令他束手无策,直欲发狂。 青书胸口一疼。真气猛然间脱出控制,四散开来,直欲沸腾。他只觉身处寒冰烈火之中,身受冰刺火灼,丝丝缕缕的痛苦,无孔不入。 他猛地停住脚步,发出压抑的一声低吼,身上汗毛根根炸起,眼前陡然大放光明,一片雪亮。但不过一瞬间,又转而血红。 刘伯温正极速奔来,瞥见青书双目猛然布满血丝,周身衣袍无风自鼓,显然劲气狂涌,不由失声道:“不好!” 青书但觉自己身处一片血红地世界中,努力的蹒跚而行,吞风吻雨,欺山赶海,周围的嘈杂一时间全都消失不见一步之下。便是沧海桑田。但每跨一步,都要耗费那么多的气力。 他气喘吁吁,一步一步,最终抵达尽头。却是一面参天入地的绝壁,横亘在这天地之间,十二个大字龙飞凤舞,刻于其上。 “得此则失彼,得彼则失此。如何?” 他悚然而惊。 那……该当如何? 青书只觉心中烦闷无比,右臂猛地挥出,仿佛要用力将胸中烦闷抖落出去。微微好受了些,他又生一念:“我何不将这绝壁破去,看看到底有何玄机!”冷笑一声,右掌猛地推出,这一掌推出,却觉一股子沉雄力道反击回来,沿着经脉一路循上。 这掌力极怪极强。他颇感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出处。 青书沉喝一声,丹田内力涌出,至于右臂,一伸一缩,便将来劲化去。再一震一环。螺旋劲力轰然击出。 隐约间,似乎听到谁人惨呼一声。 他又是一掌向前击出。想要打破这面绝壁,看开新天模样。 这掌用上十成力道,势在必得,但落在实处,却好似打在一团棉花之上,浑不受力。 青书神色狞恶,方要再出手攻击,却猛然闻得一声轻叹,清清楚楚的荡在耳边,他身子一震。这声叹竟仿佛武当山上的晨钟暮鼓一般,撼人心魄。 眼前血红仿佛春风化雪一般逐渐消去,青书但觉周身湿透,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却见殷野王倒在一旁,明教众人都有骇然神色,而正道中人却是喜色盎然。他定睛一看,但见一个靓丽少女扶着口溢鲜血的少年,俱是神色骇然的望着他**少年身旁立着一个身着道袍的高大身影,两只手一左一右,将那青衫大汉与白衣剑客俱都揽在怀中。 定睛望了片刻,他怔住了。 就像是有一股热血,猛地在胸口烧开了一样,青书地身子不由自主的轻轻晃了一下。在他前方,就在他站立之处不到一丈的地方,一个高大的道士鹤发仙姿,卓然而立,虽然他的背影带了些许的苍然之意,虽然他的头发又白了些许,虽然他的神情已不似以前那般万事不萦于心,但无论怎样,青书仍然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那是从小随他一块儿闭关,传功授业的人,是他最为敬重的太师傅! 他微微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 入千军万马而波澜不惊,从容化解这必死之局者,谁人?武当张三丰是也! 却听那个俊秀少年急急问道:“太师傅,你没事么?” 张三丰深深看了一眼呆呆发怔地青书,笑道:“阁下掌力绝强,佩服,佩服。”又转头微笑道:“无忌,你瞧太师傅的模样,可像有事么?” 张无忌摸着头嘿嘿笑了两声,望了一眼青书,眼中微含敌意。 “痴儿,痴儿!”老道士转眼望向倒在手中的两名爱徒,眼中有欣然之意。 这纠葛了几乎有十数年的恩恩怨怨,终在此刻悄然了结。 白衣地男子挣扎着跪倒,断剑撑地:“弟子殷梨亭,拜见师傅!” 那青衫大汉也强自屈腿要下拜,却被老道士一把扶住,却听他哽咽道:“不肖弟子俞岱岩,拜见师傅!” 张三丰含笑道:“好,好。孩子,起来说话。” 殷梨亭和俞岱岩对视一眼,俱是笑了开来。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啊。 但无论过了多久,在师傅面前,他们都永远只是孩子一样,能开怀的笑,能痛快的哭。 “三哥,这些年你都在哪儿?”殷梨亭仿佛一瞬间解开心结,话儿慢慢又多了起来。 俞岱岩道:“浪荡江湖,然后和那殷老儿打了几架。今天终于胜啦!”他脸上洋溢着的,的确是开开心心地笑容。 那俊秀少年以及身后的美丽少女都是跪倒在地,口中齐呼:“弟子张无忌(周芷若),见过三师伯(叔)、六师叔!” 张三丰望着两名心爱的弟子仿佛又恢复勃勃生机,不由抚须微笑。少林的空闻、空智、空性,以及昆仑何太冲夫妇,再有华山派的白观等人,都是一一上前见礼:“张真人有礼了。” 明教诸人都是神色大变,心中都自忖道:“这老儿三十多年前就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如今出现在这里,却是想作甚!” 张三丰一一见过礼之后,又对着明教诸人一施道礼,扬声道:“老道今日来此,全为两名劣徒,并无与诸位作对之意,万望宽心。” 这当世第一的大宗师出语如此,明教中人都有喜意,但却谁也不好出言答话。殷天正不愿失了气势,强自起身,朗声道:“张真人言重了。”他算是武当的亲家,以这身份来答话,倒也不算失礼。否则,即便阳顶天再生,以明教教主之尊与张三丰对答,也要显得弱上三分。 张三丰点点头,走上前去,伸手搭住殷天正手腕,一股精纯内力涌入他体内,殷天正身子一震,仿佛陡然便精神矍铄起来,他微一欠身道:“亲家,多谢啦!” 张三丰含笑致意,道:“令公子出手稍嫌狠毒,老道僭越,小惩大诫,将他击昏,万望见谅。” 殷天正洪声道:“真人若嫌不够解气,唤令徒来打他一顿便是。” 张三丰失笑道:“他不过是心中一口郁气难出,以致得罪于你。还是我调教无方,老道赔罪啦!”说着一躬身,潇潇洒洒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礼,算作赔罪。 殷天正哪里敢受他这一礼?慌忙回礼,笑道:“令徒内力精纯,武当门下个个英雄,小婿都胜过我这老头子良多啦。” 客套两句,张三丰缓步走向少林等人所在,道:“空闻大师,这一场光明顶之战,或战或退,全凭你一言而决。但我武当究竟不欲再参与其中,见谅了。” 空闻回头苦笑道:“何掌门,你意下如何?” 何太冲轻叹一声,道:“空闻大师,你做主便是。” 望了闭目念佛的空智禅师一眼,空闻朗声道:“杨左使、韦蝠王、殷法王,你三位在明教中身份最尊,可否一答?” 杨、韦、殷三人对视一眼,杨逍踏出一步,扬声道:“如此说来,空闻大师,你是愿意定约了?” 空智老脸一红,若非他一番言语,稍稍服软,便能全身而退,何至如此。 空闻合十叹道:“只消明教不在中土胡乱杀伤,我少林绝不横加干涉。”此一语出,已不称明教为魔教。 何太冲也是朗声道:“昆仑也是如此!” 华山派掌门鲜于通现今还躺在人山人海里,白观无奈地叹一口气,道:“空闻大师,华山…愿附骥尾。”一线峡上,他听青书一番言语,早已起疑,故愿仔细探查一番,再做计议。 此一语出,已然给光明顶之战,划上句号。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散场 松柏青青,青书几人立于其下,王难姑与胡青牛夫妇依旧絮絮叨叨,也不知说着什么。 有心人已在暗暗揣测,这“悲酥清风”出自王难姑之手,那白衣女子显然就是手持“悲酥清风”让毒倒众人者,那啸声呢?是青衣怪人发出的,还是那缁衣儒生? 还是,他们只不过在此巧遇?只是,这也太巧合了吧。 韦一笑望向青书的目光渐渐有些怪怪的,这人是自己引上山来,那时他的确只身独影,并未有人同行迹象。何况,这人武功之高,完全可以不知不觉暗杀己方这十余高手,以致大胜。为何又使此奇毒,令这千军晕阙,万马无力? 想到此处,他只觉脑中一片混乱。杨逍也是皱眉沉思,他适才被殷梨亭推向后去,却瞥见苏若雨连环五指,正是“弹指神通”绝技,虽不如自己炉火纯青,但法度严谨,俨然便是东邪一脉。他心中暗暗道:“谷先生身旁的……是小姐么?” 众人各怀心思,沉吟不语,少林、昆仑已飘然下山,青书偏头在刘伯温耳旁吩咐了几句,刘伯温从王难姑手上要了“悲酥清风”,含了一枚药丸在嘴中,嘿然一笑,悠悠下山。而华山派弟子却是在数千人海中寻找自家掌门。在青书的默许下,白观等人向王难姑讨了解药,正一个一个将各派弟子救醒。 可惜王难姑所配解药实在有限,六百余人嗅过这味道之后,竟而慢慢变淡,再救得数十人,竟是再无人能闻得到丝毫臭味。 这些事青书倒也不屑一顾,只定定望着武当一行人。心中是何滋味。当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个俊秀少年,想必就是无忌了吧。一晃七年,他也这般高了。想着刚刚那股强劲掌力,青书暗暗称赞,擘天掌力么?无忌内力比自己弱,却能使出这么强的掌力,果然堪与擘天,若非自己云势贯通。想要化解这掌。可不是这么容易呢。 眼前一亮,仿佛陡然间明媚起来。青书微微一怔。 那个女子……便是周芷若么?呵呵。他俩倒也挺配的。 似乎完全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要求灭绝师太将周芷若从渔家带出,授以《九阴真经》的高深武艺。只是不欲这女子小小年纪便陨身汉口罢了。 他此时也无暇去欣赏眉目如画的美人儿,只是体味着心头愕然之后地无味陈杂。 青书长吁一口气,不管怎样,他心中虽然激动、欣喜、愕然,还有许多疑惑都在此刻纷至沓来,但他毕竟不是无知少年,很快就将心神镇定下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向张三丰望去,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熟悉地老道士,一举一动还是那般的亲切慈祥,古拙雄奇的外貌慷慨依旧,举手抬足,都仿佛与天地相合,自然而然。 和两个徒儿说了两句之后,张三丰缓缓转身,径往青书走来。 青书身子一震,但很快稳定下来。 这一代大宗师背负双手,目光悠然,缓缓道:“不知足下与神雕大侠如何称呼?”话语中不乏敬意。 张三丰昔年受杨过传授之德,终生受益,不敢或忘。更将杨过所传四招掌法去芜存菁,改作一路精妙掌法,发劲运劲,虽还是杨过一脉独有法门,但却已带上武当派借力打力地特性。 青书只听得莫名其妙,暗道:“太师傅此语何意?我怎地与神雕侠杨过联系上了?” 他正沉吟间,却听苏若雨答道:“张真人有礼了,咱们……都是古墓的弟子。这是晚辈师兄谷、谷羽。” 青书一怔,但他脸戴面具,自是显得波澜不惊,他强耐着胸中激动,微一欠身,沙哑着嗓子道:“晚辈谷羽…见过张真人。” 张三丰只觉这声音颇是熟悉,望了一眼青书,又望了一眼苏若雨,点点头道:“姑娘所用的,是昔年东邪传下的弹指神通绝技吧?” 苏若雨恭敬道:“正是。黄老前辈昔年曾传予杨祖师这门绝技,流传至今。由晚辈习得。” 张三丰叹道:“昔年五绝香火,却不知还余几脉。降龙十八掌残缺不全,一阳指所传非人,不显于世。蛤蟆功更是再未得见于江湖之间,憾甚!憾甚!好在姑娘蕙质兰心,传承这弹指神通绝技,不致前辈心血,付诸东流。” 苏若雨连称不敢,张三丰见这小姑娘应答如流,从容不迫,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心中又是几分嘉许,对于那讷讷不答的青衣怪人,却只道是性情怪癖,不善言辞,倒也未曾深究。 毕竟,自己刚赶到光明顶时,见这青衣怪人为救自己徒儿,奋力一搏,心中也是有微微感动的。 只是这青衣人似乎后来走火入魔,一掌击伤练成“擘天掌力”地张无忌,不由另张三丰大为侧目,遂以不世宗师之大能为,化去青书凌厉掌功。他只觉这青衣人运劲法门与杨过所授于他地极为相似,抑且内力纯阳,精纯之极,修为大是不凡,假以时日,忽忽十年间,或许便能凌驾于江湖众生之上。 甚是嘉许的看了看这对师兄妹,他慨然叹一口气:“古墓传人,果然名不虚传!我武当弟子竟是无一人能及得。” 不过他转念又想道:“若我青书孩儿仍在,经我好生调教,也不输他去!”一股油然而生地自豪和不可避免地淡淡感伤充斥在这大宗师地胸中,他低叹一声,施个道礼,飘然而去。 却原来张三丰自完善“太极功”以来,闲暇无事,只怡情山水,日日登山,朝饮晨露,夕下山果,或抱膝长啸,或望水吟赋,至而练拳修剑,打熬气力。忽然一日,听大弟子来报说仍是未寻着俞岱岩下落,他早已闲极无聊,遂猛然起意,只身孤影,浪荡江湖间。 这一出山,本为寻找俞岱岩下落。但他偶然在茶棚间饮水时,听闻一个殷梨亭模样的白衣剑客一路西行,身上气势之凛冽,让人望而生畏。张三丰心头一动,暗道这六徒弟这七年来闷闷不乐,只埋头修习剑术,几乎便抵达人剑合一地上乘境界,照路人描述,他莫不是上光明顶去了? 这一转念,张三丰便想上光明顶瞧瞧了。 他宗师睿智,也早知晓害自己三徒之人实是五徒弟之妻。俞岱岩生性刚烈,不出这一口气,势必不会再回武当。而光明顶被围,白眉鹰王势必回救,这确是一个了解恩怨的好时机,说不准俞岱岩还当真会去光明顶上。 思忖间,便动身前往这明教总坛,圣火光明顶。 这光明顶固然守卫森严,高手众多,但张三丰何等人?百年修为,天下第一,无声无息的潜上来,竟是一人都未惊动。 这一来,却是堪堪救了自己两个爱徒。即便以张三丰之波澜不惊的深厚修为,事后也是暗暗后怕,倘若自己来迟一刻,岂非终生饮恨? 一念及此,张三丰也是暗暗祈祷:“老天保佑,终待我张君宝不薄。” 望着太师傅渐渐远去的背影,青书心中苦笑,摇了摇头,低叹一口气。 却听苏若雨轻声道:“刚才,你分寸乱了。” 青书轻轻叹道:“或许吧…” 苏若雨微微一笑,道:“还有一年时光,你且稍耐。” 青书望着张三丰领着武当诸人,对着殷天正等人一拱手,便飘然下山,不由苦笑道:“曾几何时,我也曾站在太师傅身后,那时候,我就觉得,只要身前有这一座大山,便是天塌下来,又算得了什么?那是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自傲。只是,现在……这些似乎都不再属于我了。” 苏若雨低低叹道:“是你长大啦。一个人,总要长大的。” 青书呵呵一笑,目光悠远,神情陡然淡漠起来:“或许吧。” 苏若雨一颗芳心系在青书身上,听他话声淡漠,以为自己话语哪里得罪了他,一时之间,不由患得患失起来。 揉着衣角,苏若雨斟酌着词句,却听得脚步声声,不由抬起头看,但见白观脸色铁青,与岳肃、蔡子峰领着华山弟子前来,对苏若雨一抱拳道:“姑娘,我华山掌门下落何在,可否告知? 苏若雨心头一喜,知道青书话声冷漠是因为看到华山众人走来缘故,她微微笑道:“白公子此言何意,鲜于掌门身在何处,与小女子有何干系?”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失传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方才还是白雪皑皑的奇峰突起,现下却如同江南水乡的山和水秀。张三丰大袖飘飘,立在一旁,林中一片空地上青影闪动,呼喝连连,掌风霍霍,却是俞岱岩在使一路掌法。 周芷若、张无忌、殷梨亭三人也在一旁观看。 张无忌挪了挪身子,凑到殷梨亭身旁,低低一笑:“六叔,你那套剑法,使得真好看。” 殷梨亭淡淡微笑道:“你想学?” 张无忌眼睛一亮,笑道:“烦劳六叔传授啦。”殷梨亭睨他一眼,摇了摇头,叹道:“六叔再使不出来了。” 听得这话,张无忌一怔,问道:“这是为何?” 一个清脆淡漠的声音响起:“六叔情之所至,自然而然便使出来了,如今得脱桎梏,却再无当时心境了。” 殷梨亭抚掌一笑,张无忌却是奇道:“桎梏?师妹,这话从何说起?”在长辈面前,张无忌颇是放不开来,只称呼周芷若作师妹,却不敢直呼其名了。 周芷若轻轻道:“六叔那场剑舞,是为一个女子舞的,炫丽绝美,想来是那位姑娘自来便喜欢浓丽色调吧。” 张无忌挠了挠头,他虽聪明,却并不大明白周芷若言下之意。 却听周芷若续道:“六叔的每一剑,都藏着对那位姑娘的深深眷恋以及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然而,这位姑娘,自始至终。却都未现身过。似乎又带上了悲伤苦涩之意,六师叔终至使出那最后一剑,好像是要与杨逍同归于尽……然而,我却以为,六叔这剑,乃是斩断情丝地慧剑!” 张无忌瞠目结舌,望了望殷梨亭,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半晌才道:“所以……六叔在最后一刻,将那光明左使杨逍给推开了么?” 周芷若闭口不答。^^双妙目自盯着殷梨亭看,嘴角若有笑意。 感受到山间特有的清新微风拂体,殷梨亭微微阖目,淡淡笑道:“我原以为我对她眷恋至深,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忘却半分。然而,这一场剑舞到后来,却是发现,我不是不会忘,而是一直不敢。” 说到这里,他悠悠一叹。摇头苦笑道:“那一刻,莫名其妙的顺手一剑,竟然是同归于尽的绝招。待到我听见她的声音猛然惊觉时……似乎已然难以挽回。” 殷梨亭呵呵笑道:“我死则死矣,又何必让……多害一人性命?这一剑也让我明白。我一直的念念不忘,不过是不敢忘而已。芷若你说的慧剑斩情丝,倒有几分道理。” 周芷若淡淡一笑,再不说话。 张无忌却是恍然大悟,击节道:“怪不得师妹说六叔得脱桎梏。原来这个桎梏,却是情之枷锁!” 殷梨亭迈出至关键的一步,虽然心中仍有疙瘩,但也不似过去那般时常萦于心头挥之不去,张无忌这言语换在以前说来,定然犯了他的忌讳,这时听在这武当六侠的耳朵里,却是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俞岱岩一套掌法堪堪使完。张三丰看得连连点头,见俞岱岩立定,他缓缓道:“岱岩,彼时你手脚初愈,我竭尽心力为你创地这套掌法,你使得很好。也得了个中三昧。你能自加机变。于双手关节处装上钢铁所做的夹板,化己之所短为所擅长。更是尤为难得。只是……这些尽攻人咽喉、胸口、肾腰等要害的狠辣招数,却是从何而来?” 俞岱岩听师尊语气不善,额上登时冒出一层冷汗来,他勉力想要跪倒,但膝间关节却难能屈下。=张三丰当年以黑玉断续膏化腐朽神奇之效,续接俞岱岩断骨,但这骨骼断的太久,续接上时,虽能自己行走,手足功夫也恢复三四成,只是再难屈曲如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三丰苦思冥想为他量身定做一套高妙武学,在光明顶上与殷天正争锋时一度占得上风,实是这大宗师良苦之心。 这时俞岱岩见师傅神色淡漠,慌忙屈膝,万到一半,却是始终弯不下去。 他一颗心仿佛堕在谷底:“师傅不加拦阻,是真的怪我了!” 悲凉之心陡然生出,他强自运力,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正是骨骼摩擦产生的声音。 张无忌和周芷若听得这古怪声响,望向张三丰和俞岱岩,不由面面相觑。 殷梨亭本在一旁擦拭断剑,听得这声,也是抬眼望去。这一看也是令他一惊,师傅唤师兄试招,怎致如此? 俞岱岩还要运力,就算是再跪断这一双腿,也要求得师尊谅解。俞岱岩自残废后,性子愈发执拗,一旦决定,便雷厉风行。这一运力,便听得“喀嚓”“喀嚓”声响不绝于耳。 额头上豆大汗珠不住滴下,显然痛苦甚深。张三丰终是不忍,大袖一挥,俞岱岩便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 却听张三丰斥道:“起来!再跪断一双腿,谁来给你医去!” 听到师傅训斥,俞岱岩反而面上一喜,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殷梨亭忙几步上前,扶住他右臂。 张三丰叹道:“岱岩,你本性淳朴。怎地创出这等招数?抑且算计精准,一环扣一环,生怕别人不那般使。这几招狠辣异常,也精妙异常,绝非一朝一夕能就之功。你说,这些年,你寻了多少人来试招?这些残废的人,又到哪儿去了?” 俞岱岩冷汗又出,他素知师傅慧眼如炬,听师傅吩咐试招,早觉不妥,但却不敢违逆,只一招一式使来,这套功夫他熟极而流,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原本最后几招颇有犹豫,但想到师恩沉重,如何能欺瞒,便硬着头皮使了出来。 果不其然,张三丰心中震怒,当年俞莲舟也曾创十二式“虎爪绝户手”,招招拿人腰眼,但他毕竟手足便给,能自演其招;而俞岱岩手脚不便,若无人试招,是绝对创不出这等精妙的招数。张三丰宗师慧眼,如何想不通其间缘由? 俞岱岩小心翼翼的说:“弟子这七年行走江湖,废了扬州三虎,漠北雄鹰以及云岭七仙这十一个邪徒,这些人个个都是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地畜生……” 张三丰接口道:“所以你便以之试招,而后创出这狠辣决绝的掌法?” 俞岱岩额间又冒冷汗,战战兢兢的道:“弟子…弟子…” 张三丰一声长叹:“罢了,罢了。岱岩,你记住,这些招数,也别传给你徒儿了。便是你自己,除非生死关头,也切莫动用。” 恍如晴天霹雳,俞岱岩倒退两步,惊道:“师傅,弟子苦心孤诣……”武者最大的荣耀无非自己所创能被继承下去,传承百世。此刻张三丰一语便将俞岱岩这门功夫给判了个“失传”地罪罚,如何不教俞岱岩心惊肉跳。 张三丰冷冷道:“你残而后复,使这门功夫自是最合适不过。但与你一般境遇者,天下也没有第二个,莫非你还要你徒儿也手足残废一次么?” 俞岱岩怔怔想了许久,终是颓然叹一口气。 几人再小憩了一会儿,张无忌暗自咋舌,太师傅平日里和蔼慈祥,今日竟是这般疾言厉色,看来自己要好生持重做人,否则武当山上,第一个放不过自己的,就是太师傅他老人家。 一阵微风刮过,众人眼前一花,便将一条人影迅捷无伦的奔向前方,一个秃头闪闪发亮。张三丰看得眉头微皱,暗道:“瞧这人步伐,显然武功甚强,但他明显是个和尚,却怎地用我玄门高深轻功?” 这边厢还未想完,又一条身影急速掠过,却是光明顶上,只出现了不到一刻钟的刘伯温。 俞岱岩看得分明,扬声道:“先生何事匆忙?” 刘伯温百忙间回头一看,见是武当众人,登时换了一副笑眯眯的神色,边奔边道:“张真人有礼了。俞三侠、殷六侠有礼。在下尚有要事,哈哈,失陪,失陪。” 身子一动,便掠出数丈之外,向那秃头和尚追去。 张三丰赞道:“这两人功夫都是极高。尤其后面那人,奔走间竟而颇似我武当梯云纵轻功,但意境却迥而异之,难得,难得!” 说到这里,他心头微微一动:“那古墓地青衣弟子,所使内劲,竟仿佛我派纯阳无极功”想到此处,张三丰眼前一亮,便要转回一问究竟,但转念间又忍不住叹一口气:“远桥、莲舟的内功也不过如此。这人显然有二十五年以上的内功修为,怎会是他!” 第一百五十章 牛耳 光明顶上,哭声一片。 一尊镶金砌玉的雕龙玉床上,躺着两具骸骨,正是明教教主阳顶天及其夫人死后遗骨。 千余教众跪了一地,韦一笑和殷天正跪在最前头,眼中都是蓄满泪水,其次便是五散人、五行旗掌旗使。杨逍乃是光明左使,身份最高,站在床沿,满含悲切的读着阳顶天的遗书。 一字一句,都令这些明教的核心弟子,泣不成声。 教主失踪,已然近三十年了,尽管多数人都知道,教主可能故去了。但心中不免仍存了一分念想:“本教教主天下无敌,谁能致他死地?莫不是在某深山中修炼一门神功?要三十年之功方竟功成?” 阳顶天乃是明教之魂,四十五年前以弱冠之龄便已威震江湖,声威之盛,较之武当张三丰,也只是一线之隔。 抑且上代衣教主孱弱,明教势力仅只西域,而阳顶天网罗天下高手入教,如杨逍、范遥、张中、彭和尚之辈,都是阳顶天一手提拔。而后大加整顿,因材施教,光明左右使、四**王、五散人,高手之众,为天下之冠,这一来,不啻使明教大是振兴。 他中兴明教,自然而然被数万明教弟子奉若神明,爱之敬之。纵然他们在心中都有怀疑教主已遭不测,但却万万不愿深想。 此时得知阳顶天死讯,众人先是不信,闹腾许久后,发现那份手迹的确是阳顶天笔迹,当即悲愤莫名,而后终至痛哭失声。 这些弟子自幼入教。老的已年近花甲,幼的却方当弱冠,连阳顶天地面都没见过,但却人人流泪,莫不悲痛。当然,这其间的真假虚实,是虚情还是真意,只有自知了。 杨逍原也想到阳顶天或许早已死去,早做好心理准备,但一将教主遗书铺展开来。大声诵读时,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阳顶天待众人都是极厚。于杨逍如师如友,更破例授以“乾坤大挪移”心法前两层。而对于殷天正、韦一笑、说不得等人。 也是如此。 这样一个雄才大略,言语可亲,举止间潇洒不尽的教主,如何不教人衷心臣服?何况,他与属下不仅仅是所谓例行公事,对每一个人,都极是亲厚。待之如友。 男人间的友谊。永远都不会变质,虽会慢慢变淡。但那份最初的情谊,却是永存心中,并不是时间可以拖垮的。 沉郁顿挫的字句跳动。杨逍缓缓读到后来,忽觉气氛有异,见光明顶上诸人都是一片肃然,神色坚决。他暗叹一口气:“还得将谢兄弟迎回才是!” 青书早已携着苏若雨、小昭以及胡青牛夫妇,一路下山。 明教的秘道自来便不允教众擅入,是以他又再次深入秘道,小心翼翼的将两具骸骨取出,那无字地羊皮卷,却是依旧留在明教秘道之中,然而他以悄悄浸之以水,显现出来字迹后,默记心头,只待下山之后,录之成册,另作他用。 诚然,他“太极十三势”就快功成圆满,这个“乾坤大挪移”心法,除了稍作借鉴之外,的确并无大用。 原本韦一笑等人已微微起疑,暗道这“悲酥清风”一事,是否真是他所为?如此,除杨逍外,众人对他本颇有微词,但听杨逍作证,他并未离开光明顶策划此事,又见这谷羽先生地确是在我教秘道中寻到教主骸骨,悲切之余,却是大为感激。 这件悬案三十年未解,今日一朝得见结果,虽非自家所愿意看到的,但却总胜于悬而未决。 何况,将教主夫妇骸骨取出,不致曝尸道中,这份恩情,当真是比天还高,比海还深了。 他们又怎料得到,打算施用“悲酥清风”一事,在上山之前,便已谋划妥当。然而变数在于,一是未曾料到明教也有这令人散功地药剂,二是没曾想鲜于通竟敢真领人厮杀。 由此一来,他也对这华山掌门大是起疑。 一直以来,得悉原著的宋青书都以为,这位华山掌门,不过是个单纯为己谋利的小人而已,是以往各派布置眼线时,华山最少。 诚所谓一叶障目,他本可早日发现鲜于通阴谋身份,但一直到今天,方才真正起疑。 此念方动,他便吩咐刘伯温趁乱将鲜于通擒下,和苏若雨一道,将这人藏到一处隐秘地点,待得事后,再来提他出来。 于是乎,高老者、矮老者以及白观等人遍寻不到掌门,来兴师问罪时,青书只淡淡一句:“我不知晓。”在杨逍的默许下,光明顶都几乎被华山的人翻遍了,却始终找不到鲜于通。 白观等人悻悻而退,临走前青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对他说了一句:“一月之后,我上华山。” 而后便是对明教中人言明阳顶天已死这一事实,并将阳顶天夫妇骸骨取出,而后悄然退下山去。 几人一路下山,有说有笑,胡青牛夫妇听闻阳顶天死讯,原本悲痛,但夫妻重聚,不多时便喜笑颜开了。 胡青牛一改平时木讷模样,只不断翻新花样去讨妻子欢心,王难姑或嗔或喜,不时伸手去揪胡青牛耳朵,这医仙躲得两下,索性不躲,任妻子扭他耳朵,一脸甘之如饴的表情。 小昭和苏若雨瞧地都是忍俊不禁,但心中也暗自羡慕这对夫妻深厚感情,暗道自己将来若能如此与心爱之人一起游览青山绿水间,谈笑嬉闹,倒也不差。 青书在旁边看得哈哈一笑,饶有趣味地说道:“胡先生,尊夫人似乎颇想尝尝执牛耳的滋味。哈哈!” 他这一笑,却令王难姑双颊通红,胡青牛则是裂开一张大嘴,呵呵直笑。 及至一处巨岩,苏若雨一指岩石后,长吁一口气道:“到啦!鲜于通便被刘先生放置在此处。” 此语一出,胡青牛一张笑脸陡然僵住,神色猛然阴沉起来,青书点点头,大步上前,从岩石与峭壁阴沉沉地缝隙间拖出一人,紧闭双眼,神情萎靡,颇是憔悴,但自形貌之间,显然便是那江湖人称神机军师的华山掌门。 胡青牛握紧双手,一双手上青筋毕露,王难姑见丈夫谈笑神色忽然化作虚无,知他心中愤怒,伸手搭在他右手上,神色竟是从所未有的温柔。 她与胡青羊地感情也自极好,不然也不会想要替她报仇了。王难姑带着愤怒的眼神看向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她跨上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筒。 青书一摆手道:“胡夫人,且慢。” 王难姑一怔,道:“公子,你……” 青书摇摇头,说道:“你还记得我们来时路上,你在哪儿等我的么?” 王难姑神色迷惘,想了一想道:“是在华山的下棋亭。”此语一出,她眼睛一亮,喜道:“公子之意,我知晓了。”说着将那小铁筒又放入怀中。 胡青牛一脸不知所谓,道:“难姑…你们在说什么?那个铁筒里边装得又是什么?” 王难姑一把拉过他,对着他耳语数句,却听胡青牛惊叫道:“金、金蚕蛊!你…你快将那东西给扔了!” 王难姑一拍他头,嗔道:“你个大笨牛!这金蚕蛊是用来对付鲜于通的,扔了咱们可就报不了仇了。” 胡青牛心有余悸,嗫嚅道:“不是还、还有‘悲酥清风’么?何况,公、公子在此,瞧他也不能翻起多大浪来。” 说着颇是讨好的看了一眼青书,神情间那股子猥琐劲头又露了出来。 王难姑又是一阵好气,揪着他耳朵,直把这蝶谷医仙给疼得连连呼痛。 青书笑道:“胡先生,你说,要一个人立即就死了苦些,还是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痛苦些?” 胡青牛一怔,却听小昭幽幽叹道:“自然是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要痛苦的多了。” 胡青牛脑筋数转,却仿佛总是转不过弯来,王难姑羞愤欲死,用力揪着胡青牛右边这只牛耳,一拍他头,骂道:“笨死了,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见这蝶谷医仙一脸无辜,苏若雨抿嘴轻笑道:“公子的意思,是当众揭穿鲜于通丑事,让他遗臭万年呢……”眼神已不自觉的往小昭望去,见这小姑娘俏丽容颜微带愁意,她心想:“这小丫头有心事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误会 第一百五十一章误会 娥眉微蹙,光滑的如天鹅绒缎的玉颈斜斜,一双妙目宛如深谷幽潭,一倾皆碧。似乎天风微微,吹皱这一池涟漪,小昭双目蕴愁,楚楚动人。 苏若雨小小年纪便执掌古墓外围势力,阅人无数,纵然以小昭心计,也是难逃她法眼如炬。她看得眉头一皱,心道:“得找个时间同她说说话了,这丫头怎么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虽然与小昭相交不到半日,但苏若雨却已摸清她性子,知道这少女看似天真无暇,实则心机暗藏,虽无什么害人之心,但却是不愿将自己的烦恼与他人诉说。换而言之,便是能共患难,不能齐享福。 青书一把将鲜于通提在手中,左手微拂,便点了鲜于通昏睡穴。他淡淡道:“咱们走罢。” 话音方落,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又转身笑道:“胡夫人,你这几日间……不妨配几味好玩的毒药,来伺候伺候这位华山掌门。” 他这一声“胡夫人”又是让王难姑脸上一红,之前这位毒仙一直要求众人唤她王夫人,态度之强硬,令人咋舌。这时青书自然而然的称她胡夫人,倒让她微微不好意思起来。 王难姑听到后来,眼睛一亮,嘿然道:“公子,您放心,我保管不毒死他。” 胡青牛忽地一挺胸膛,自傲道:“公、公子,有我在,保管毒不死他!”他尚不习惯唤青书公子,是以顿了一顿,但神情中的自负之情,却决然发自真性真意。 王难姑斜瞪他一眼,胡青牛感应到妻子威胁目光,猛一哆嗦,忙加一句道:“不过,若是夫人下的手,为夫却是万万解不开的。” 毒仙轻啐一口道:“马屁精!” 青书微微一笑,再不说话,手提一人,独自悠然踱步,走在前头,内息流转间,提起鲜于通这百十斤的身子,浑不费力。 胡青牛夫妇、小昭武功都不甚高,是以这一行人也不急着下山,只慢悠悠的在这险峰绝壁间游山玩水,赏玩风景,观浮云朗日,笑苍山负雪,半日时光流过,倒也不甚难熬,也自下得山来。 平地不似山间陡峭。天色向晚,几人都是施展轻功,往附近村落行去,以免露宿山林之苦。 胡青牛夫妇携手奔跑,微微气喘;小昭起足落步间优美可人,但起承转合之间,不免难能圆转如意;青书则是东一步、西一步的随意迈着,不紧不慢的随在胡氏夫妇和小昭身边,手中虽然提了一人,却丝毫未显疲累之态;而苏若雨姿势飘逸,竟是浑然看不出她是在赶路一般。 四人轻功修为本自不能相提并论,古墓轻功自来便冠绝天下,辅以浑厚内力,长途奔袭,可说天下无人能敌。而武当派的“梯云纵”心法更是注重一口真气存乎胸臆之间,轮回游转,悠悠然,浩浩然,则气不尽,力不尽。 和这两人相比起来,小昭与胡氏夫妇的轻功,则显得太过浅薄了。 小昭的家传轻功纵然高明,但却远没练到高妙处。即便是金花婆婆亲自前来,也只有叹服的份儿。 这般奔了约莫半个时辰,胡青牛和王难姑已然气喘吁吁,小昭也是胸口起伏,唯有青书和苏若雨淡定自若,望着前方通明灯火,苏若雨微微一笑,道:“咱们寻户人家住下吧。” 敲开村口一家大户,苏若雨给了主人家十两纹银,那村汉看了一眼这一行男女,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青书站在最后,早将鲜于通扶起,低头敛眉,随众人走入屋中,他每隔三个时辰便点鲜于通一次昏睡穴,现在这华山掌门,似乎还在呼呼睡着大觉。 原本塞外之地,多是游牧牧民,但昆仑派世居此地,渐渐也有许多前来拜师不果的中原人定居,中州子民,俱以土地为贵,是以建屋施瓦,兴土木之设,倒也颇是繁华。主人家腾出三间空房,苏若雨和小昭一间,青书押着鲜于通一间,胡青牛夫妇一间。 烛火晃悠悠的亮起,鲜于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仿佛没有五官的脸,被烛火映照的忽明忽灭,极是可怖。他低呼一声,眼中满是惊色,想抬手出招,却发现浑然使不出半分力道,只惊道:“你、你是何人?” 青书阴恻恻一笑,他这一笑运上内劲,粘动面具,带得这人皮面具微微一动,更显得阴森恐怖。 便听他沙哑着嗓子,缓缓道:“我是何人...?呵呵…这却记不得了,不过,我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何人?”声音听起来竟是颇为苍老,竟是让青书自己都为之一怔。 鲜于通不愧大派掌门,不过瞬间便镇定下来,仔细看了青书一会,再环眼四顾,见是农家的粗糙土墙,又嗅了一嗅,闻到了猪粪的味儿,他微一皱眉,心念数转,当即长叹一声道:“在下乃是华山掌门鲜于通,承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送了个‘神机军师’的称号,不知老丈您可曾听过?”也是他在光明顶上太过奋勇,冲在最前头,未曾见过后来赶到的宋青书,是以对于这副招牌的面具,竟是没有半点映像。 这灯光晃悠悠的,又处幽暗昏惑之地,青书一头乌青的头发也被映的看不出颜色,但脸上的褶皱却是被鲜于通看得清清楚楚。 他这一声“老丈”来的甚是突兀,青书听得大是错愕,念头数转,已然计上心头,当即装作沉思模样,继续沙哑着嗓子道:“原来…你是华山派的掌门啊…咳咳,当年贵派的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噢,是了,是个浑号叫‘断水剑’的年轻人,可是个了不起的才俊哪,怎么不是他来坐这掌门之位么?老朽数十年不行于江湖,倒是有些生疏了。” 鲜于通面肌微一抽搐,强笑道:“老人家说笑了。白师兄数十年前….便已故去了。” 青书装作一怔,又深深一叹道:“江湖无情,即便有紫电青霜之锋,也难逃一死。唉,早知如此,何不早早遁隐深山,悄入闹市,以求安度余年?”他这话说的沧桑沉痛,仿佛一位长者悼念殁去的晚辈,深沉而悲恸。 鲜于通听他说的煞有介事,但却始终想不起白垣何时碰到过武林隐居前辈,当年他和白垣感情甚笃,几乎无话不谈,却从没听他提过,心中登时起疑,当即小心翼翼的问道:“老人家….您和我白师兄…有何渊源么?” 青书长吁一口气,将手慢慢放在膝上,正襟危坐的淡然道:“不过一面之缘而已,白垣这孩子年纪轻轻,倒是使得一手好剑法,尤其是你派中的‘希夷剑法’,若希若夷之意蕴,当真被他使得淋漓尽致。”他敢说出这话,皆因当年白观与他同行昆仑时,曾言及父亲所擅长的剑法,最为厉害的,便是这“希夷剑”,此时既心中计定,为求取信,便顺口说了出来。 鲜于通身子一震,眼前仿佛又显现出那个手执长剑的白衣男子,在他耳边厉声喝骂:“胡小姐怀了你骨肉,你弃之不顾,乃至一尸两命,委实负心薄幸之极!走,从我去见掌门去!” 也就是那一晚,原本感情甚笃的师兄弟大打出手,鲜于通还清楚的记得,“希夷剑法”的一招一式,都是如此的绵泊厚重,却锋锐暗藏。 终于,他用出了得自苗疆的金蚕蛊,将白垣一举毒杀! 想到这里,他身子一哆嗦,再不敢想下去。却听得青书在旁边叫道:“鲜于掌门、鲜于掌门?” 鲜于通强笑道:“晚辈追思故人,一时失态了,望前辈见谅。”他到此时已完全信了青书乃是一位年高德劭的老前辈,听他口气甚大,却不知功夫如何。 见鲜于通目光中微微倾斜,青书知他已起试探功夫之意,遂呵呵一笑,起身站起,从木桌上取了一只瓷杯,往里边注满凉茶,时值初夏,倒也颇是炎热,他端起茶杯走向床边,笑道:“鲜于掌门不知何故倒在路边,老汉将你救回,无所相待,唯奉茶一杯,以表敬意。” 鲜于通忙道:“小可不敢,不敢。” 青书摆摆手,依旧沙哑着嗓子道:“这乃是老朽对华山派的敬意,绝非于你一人。” 鲜于通一怔,道:“呃……”这声未完,便见一道细细水注腾起,径往自家嘴巴里涌来,他登时一惊,忍不住立即闭口。 这是人的自然反应。譬如,当外物袭向眼睛时,眼皮会不由自主的闭上,嘴也是如此。鲜于通甫一闭口,便觉口中充满清冽可口、微带苦涩的凉茶,抬眼望去,见那青衫人满布褶皱的脸若有笑意,悄立一旁,心中不由大喜:“若将此人招揽在手,何愁将来之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准备 第一百五十二章准备 幽暗昏惑的灯光依旧闪烁着别样的光芒,鲜于通眼中似有喜色,但却一闪即过。却听他道:“老先生,您说是在路边将在下救回…却不知…” 青书咳嗽一声,道:“是在山涧旁边一块巨石之畔,老朽年纪虽大,但好歹不算耳鸣眼花,还能看清楚些许,否则,呵呵,鲜于掌门恐怕已经喂了野兽啦。” 鲜于通一听这话,心道有门儿,这人如此说话,显然是想要报酬,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动之以利,说不准就能顺利招致门下。 想到这里,他装出一副感激模样,想要站起身来,晃得两晃,却是全身无力,只得乖乖呆在原地,摇头苦笑道:“晚辈全身乏力,站不起身,不能叩谢前辈恩德,当真是失礼了。” 青书淡淡道:“无妨。要那许多礼作甚!你们这些中原人倒是忒不爽快!” 鲜于通心头又是一动,沉吟问道:“不知老前辈最近时间是否宽裕……”青书似有不耐,挥手打断他道:“你问这事作甚?我瞧你衣裳华贵,却没曾想是华山掌门,江湖之事,刀头舔血,而无尺寸之利,我不欲理,你莫多说了!”说着起身站起,作势欲出。 鲜于通忙道:“老先生莫急,莫急。”青书脚步一顿,回头冷冷道:“你身子虚弱,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鲜于通见他又要走,忙叫住他,说道:“老前辈,您听我说。我华山派也算小有产业,现下晚辈受伤在身,行走不得,但派中却有要事,急需在下赶回……晚辈斗胆,请老前辈护送晚辈回派,华山上下感恩不尽,定有重谢!” 此话一出,他便定睛望着青书,看他作何反应。却见这位老人家身子不动,只缓缓抬手摸了摸鼻子,徐徐道:“重谢?你能拿出什么重谢……” 鲜于通沉吟一会儿,咳嗽一声:“我华山派有九门绝技……”青书冷笑一声,抬手打断他道:“武功秘籍?嘿嘿,嘿嘿。”手掌蓦地拍下,正正击在身旁那张木制椅子上,而后迅捷收回右手。 半晌悄无声息,鲜于通正自纳闷这位前辈在做什么,却听得喀嚓一声细响,这张椅子竟是化作一堆细碎木粉。 鲜于通目瞪口呆,张大了口:“这、这…”适才那道送水之功,已让他觉得这老者功力大是不弱,抑且拿捏之巧,较之一流高手,也是丝毫不差。 而如今,从这阴狠霸道的掌力来看,这位隐居昆仑山下的老汉,竟是个绝对的高手! 至少,举华山一派,也无人能及。便是放眼六大派,除却少林武当的顶尖高手,武艺最高者,也不过与之差相仿佛而已。 鲜于通念头数转,终而镇定下来:“他是向我明说,他不需要武功秘籍。”随即便笑呵呵地道:“老前辈武学高明,晚辈佩服。” 青书嘴角弯起一道冷冷的弧度,并不多言,却听鲜于通又道:“这些年来,晚辈曾多作生财之道,派中积蓄,已有黄金五千两。只消老先生护送晚辈回派…晚辈愿以千两黄金之资,酬谢前辈恩德。” 此语方毕,鲜于通便望见青书嘴角弧度已渐渐落下。却听得青书缓缓道:“黄金万两?江湖人士,何曾能有这等资财了?” 鲜于通轻笑道:“自是别有生财之道了。” 青书厉声喝道:“杀人放火所得财富,乃是不义之财,我何能取之!你若是做这等事,便请立刻离开老汉这屋子!” 鲜于通一惊,颇是摸不准这位老先生如何想得,但随即便摇头笑道:“华山派好歹乃是六大派之一,怎能做这等事情!我派中弟子,更是个个都是身家清白的好人。我这许多钱财,除却山下田产租赁所得,呵呵,便是晚辈令弟子沿着当年张蹇所走丝绸之路,运中原之货前往西域,而后交易所得。” 青书故作狐疑,微一偏头,疑道:“当真?” 鲜于通坦然迎上对方目光,对视半晌,却听得这位青衫老人蓦地哈哈大笑道:“鲜于掌门坦诚君子,行!老夫便护送你回华山!不过…还得再加五十……不,一百两黄金!” 鲜于通听得暗暗好笑,心中喜道:“看来这人是个穷疯了的榆木疙瘩,不知变通,如何能财源滚滚?倒是不难控制,只是须得多请些黄金白银下来。” 当即没口子应下来,两人闲聊两句,青书又问鲜于通肚中是否饥饿,他这么一提,鲜于通倒还真觉得有些饿了,青书遂言说为他张罗饭食,振袖起身。 推门而出,青书嘴角划过一道嘲讽笑意,先取下面具,寻到主人家,塞给他一锭十两纹银,要他做些饭菜,而后吩咐他第二日先迁出去,主人家先是说拖家带口的不方便,青书再塞给他一锭纹银后,他便喜笑颜开的答应了。 打发了这户主人,青书便转向南面苏若雨与小昭所住之房,听里边有细细碎碎的私语之声,便轻轻敲了两下,而后推门而入。 却见苏若雨执着小昭的手,坐在床头,见进来的是他,苏若雨嗔道:“咱们女儿家聊些私房话,你来作甚?” 青书微微笑道:“若无急事,怎敢深夜造访?”瞥见小昭脸上似有泪痕,方要问她为何流泪,却见苏若雨挤眉弄眼,登时闭口不语。苏若雨见他会意,当即微微笑道:“什么事?鲜于通不肯说么,很棘手?” 青书笑道:“棘手倒是不棘手,只是需你助我做几件事儿。” 苏若雨微一皱眉,说道:“又卖关子,到底发生什么?快说快说。” 青书望了一眼小昭,低叹一声,也不避讳,说道:“我早说这鲜于通似乎并非只是华山掌门这么简单……”说着便将刚才所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苏若雨沉吟道:“你确定他把你当成一位老前辈了么。” 青书沙哑着嗓子沉声道:“小姑娘,莫非不像么?” 苏若雨扑哧一笑,小昭先是听得入神,这时也是忍不住微一绽颜。苏若雨道:“好啦,我信你了便是。你要我做什么?” 青书听那主人似乎便要做好饭菜,便道:“第一,你替我书信一封,请她一月后华山相聚。第二,想办法在一夜之内帮我变白一些头发。第三么,咱们分道而行,胡先生夫妇以及小昭,都随你而行,一月之后,咱们华山见。” 话音方落,便一阵风也似的闪了出去,低低的和那主人说了几句,便端着饭菜回到自己房中。 鲜于通身中“悲酥清风”之毒,功力全失,如何听得到他这一番计议。这约莫两刻钟时光逝去,他竟是昏昏欲睡起来。 听得吱呀吱呀的门响,他又迷糊醒来,见这老先生端了饭菜进来,顿觉腹中饥饿。 吃了这顿饭,鲜于通大是称谢,青书坦然受之。 说了两句客套话,青书又道:“鲜于掌门身子尚虚,正需多多休息,且先好生调养。老朽……便告退了。” 鲜于通忙道:“谢先生款待了。” 青书点了点头,便要推门而出,却又回头玩笑道:“鲜于掌门,咱们可是正经交易,到时候可别不给钱。若然如此,莫怪老朽翻脸。” 鲜于通哑然失笑道:“到时若然如此,晚辈一条性命,任先生取去。” 青哈笑道:“好,好!爽快!”随后飘然而出。 甫一出门,摸了摸腰包,发现竟然空空,不由微微苦笑,当即又走入苏若雨房中,见室中两女微有责怪之意,不由摊手笑道:“我怕此间主人不晓事,坏事了就不好了,嘿嘿。” 苏若雨白他一眼,一指桌上道:“你瞧。” 青书见桌上一张白纸墨迹淋漓,娟秀楷字有若刀削,纤秾合度,不由赞道:“若雨,你何时练就这一手‘虞体’?”虞者,凌烟阁上虞世南也,虞某人用笔圆润,外柔内刚,结构疏朗,气质秀丽,由女子执笔写来,更显清秀。 苏若雨拉着小昭的手,笑道:“这是小昭妹子写的呢。” 青书大奇,望了一眼小昭,赞道:“竟写的这么一手好字,小昭你真了不得呢!” 一路读下,他叹道:“我心中所想,都被你猜到了。”目光所指,却是苏若雨处。 苏若雨淡淡笑着,波澜不惊:“我又不会那门功夫。你请她来,自是为此了。” 青书一指头发,笑道:“那我这头发,能弄的花白的像个小老头么?” 苏若雨笑意盎然,一双妙目定定望着青书,却是一指东边墙壁,笑道:“这个……你就要问他们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双推 第一百五十三章双推 望着眼前一双佳人妙目流转,青书顿生眼花缭乱之感,摇头笑道:“那我便叨扰叨扰那两位仙人喽。” 说罢转身而出,往胡青牛夫妇房间走去,叩了叩门。 但听得一声女子惊呼,青书了然一笑,脸上却依旧古井不波,静待那两位颠鸾倒凤的医仙毒仙开门。 只听得细细碎碎的响动声不绝于耳,过了好一会儿,胡青牛打开房门,青书笑着道:“深夜造访,有扰两位清梦,恕罪,恕罪!” 这位蝶谷医仙颇是幽怨的看了一眼青书,干笑道:“不知公子有何要事?”他身上衣裳整齐,倒是不显狼狈,只是里面那位毒仙却是钗横鬓乱,神色惊惶。 青书暗自好笑,嘴上却叹道:“实是有要事相求,胡先生、胡夫人,可真要助我。” 王难姑整理好衣冠鬓发,脸色微红的道:“公子于我夫妇几有再造之恩,有事但说无妨。” 青书嘿嘿一笑,将鲜于通一事说了,胡青牛眼中异彩闪动,道:“公子所谋,我夫妻二人,定当相助。” 王难姑笑道:“我恰巧有药水在身,公子稍坐,我这便帮你将头发变得花白,手上皮肤也得微略老化。” 说着掏出两个黑色玉瓶,有着微微液体晃荡其中,王难姑似乎微带阴森的一笑,青书只觉毛骨悚然,忙道:“这药施用之后,还能恢复吧?我可不想真变成个小老头。” 胡青牛讪笑道:“不会,不会。有区区在下在,公子定能青丝如雪,肤若凝脂。” 青书似乎颇是不安稳,看着这对夫妇诡异的笑容,心中老是觉得毛毛的。如果他们真给自个儿来个永恒化妆,那可不是亏大了。 胡青牛夫妇却不由他分说,只将他按在椅子上,一个在他手上抹着秘制药水,一个给他梳理一头黑发,而后手执刷子涂着什么。 王难姑下手轻柔而有力,轻轻揉着他的头皮,青书但觉全身放松,极是舒适。而胡青牛则是以食指中指在他手背上不停画着圈。 这种待遇,让青书心中忍不住揣测,这两人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纪去开发廊,绝对大火!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王难姑端了一面铜镜过来,青书睁开双眼,但见镜中人头发花白,手背肌肤松弛,皱纹密布。若是自家在佝偻着背,那便绝类一个古稀老人了。 他十分满意,却又心有余悸的说:“胡先生,这……真能恢复吧?” 胡青牛拍拍胸脯笑道:“有小人蝶谷医仙的金字招牌在那儿,公子大可放心。” 青书生怕这对夫妻记恨刚才叨扰之事,借机来整他,再三问了解救之道之后,听的确可行,方才松了口气,告个辞,悠然退去。 回到大厅,青书盘膝而坐,他今晚却是不打算再睡,只在大厅中运功打坐。 “纯阳无极功”自发自动,与“武当九阳功”合兵一处,全身登时烘暖。他这些年也曾参悟“少林九阳功”,发觉这门内功与武当九阳功相较,竟是极少有相似之处,想是经数代少林大德修改,如今已是完完全全演变成佛门伏魔心法了,但饶是如此,仍有不失借鉴之处。至少,青书从这搬运内息法门中,悟出了佛门神通狮子吼的运劲发劲门道。 他心头猛地一动,却是想到“乾坤大挪移”心法中的一句要诀:“意劲空灵,松骨圈筋,悠悠然然,浩浩荡荡。” 似乎有悟心头,与佛门正大心法一合,又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他在脑中不断推演,越演越妙,竟是忍不住长声一呼,声若龙吟,悠远空灵。 鲜于通原本已入梦中,被这声一惊起,心中愈发叹服:“这人虽说微有不通事故,但武功却是极强,想必那个地方,也没几个人能敌得过他吧。” “太极十三势”的最后那“双推势”,青书仿佛隐然有悟,就要戳破那层窗户纸,功成圆满,却始终难能悟透。 “单推势”,“双推势”,这之间好似极有联系,但却又好像半分干系都没有,青书微微皱眉,于这一佛一道两派九阳功的截然不同,颇觉疑惑。 “少林九阳功”浩然正大,坚如巍峨高山,韧似岩壁青松;“武当九阳功”威力至强,柔如浩瀚沧海,绵绵泊泊,号称天下第一。两门功法各有千秋,若论威力,自然是张三丰所整理出来的“武当九阳功”更强;而“少林九阳功”险峻如山,守御不凡。 道家功夫本就攻重于守,后世之人皆以为太极拳剑守御天下无双,殊不知,太极功攻击力之强,方才算是无可匹敌。一柄木剑在手,便能打遍天下,这是何等威力! 而佛门功夫,自来被誉为伏魔神通,功夫霸道,是以世人多以为少林绝技,攻击之犀利,可算天下之冠,故有天下武学出少林之语。 其实这却恰恰相反,少林功夫坚如磐石,首重下盘功夫,守御方才是重中之重。之所以有此错觉,皆因少林、武当这一佛一道两派,将自家门派武学练到高妙境界者委实太少,只得以次等境界相以迎敌。 所谓老阴生少阳,老阳生少阴,盖此理也。 而这阴阳动静之间,双推单推之势,却是委实太难融为一体。 当今世上,唯以张三丰百岁修为,方能达至如此不可思议之境。 想了许久,仍是不得其解。青书想到当年与成昆千里追逃之时,成昆掌力自忽阴忽阳转而阴阳驳杂,当时还大是惊讶,如今想来,成昆不过取巧而已,兼修两道异种内力,若不能化解,则大祸不远矣。 微有后悔将刘伯温派出。 他见成昆手中忽有能令人散功的毒药,大感奇怪,揣测之下,原以为朝廷会派人前来,以“十香软筋散”之药散擒住诸派高手,遂令王难姑以“悲酥清风”强力出击,震慑隐匿敌人。 “十香软筋散”本就化自“悲酥清风”,药力比之还弱上两筹,至少须得置入茶水饭菜之中,方能见十足之效,而“悲酥清风”,顾名思义,悲者心悴,酥者骨麻,清风者,可随风飘荡,敌人不攻自破。 有此药剂,还怕朝廷的“十香软筋散”不成? 而后再令刘伯温持“悲酥清风”解药毒药,单枪匹马,擒成昆回来。 青书早就暗自怀疑,当年那“六脉神剑”秘籍,或许是落在成昆手中,也说之不定。 现如今他功夫与大宗师境界,不过一线之隔,若是时机得当,便能立时晋级当时顶尖高手之列,若是时运不济,便一辈子都只滞留至此。便如少室山后,那三位坐枯禅的高僧,三十年苦功,却是仍难抵达圆满之境。 这是与不是,原本就是一念之间而已。 所以,一切可能让他有所顿悟的要诀心法,都要细细一览。“六脉神剑”不世奇功,号称天下第一剑法,说不定其中便有何等炼气要诀,与天地自然相合,能令己了然顿悟。 这般或谋划或思忖,不知不觉,东方已微微泛起鱼肚白。青书缓缓收功,内力虽无进益,但却又精纯些许。 他微一掸袖,起身站起,舒展腰肢,只觉神清气爽,估摸着鲜于通或要醒来,便唤起这屋子的主人,让他依约先迁出一日,这位农家汉子拿人手软,二话不说便将妻儿叫起,大步走出家门。 在这山下住了这么久,反正也没什么贵重物品,收了人家几十两银子,可得好好办事。 见主人家携妻带子,其乐融融的步出大门,青书悄立暗处,微叹一口气。 一个女子清脆声音悄然响起:“想家了?” 青书头也不回,听脚步声,便知是何人了,他摇头笑道:“家?天下何处不可为家?我想的……是人。” 苏若雨款款走上前来,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一轮红日,破开云雾束缚,射出万道金蛇,轻轻叹道:“你何必自苦如此呢?” “不苦。” 青书微微一笑:“这是关乎原则之事,何来苦与不苦。”说着笑容微带苦涩:“父亲和母亲,才是真苦。” 似乎被触动内心深处的哪根弦,苏若雨身子微颤,眼睛眯着,望向升起的一轮朝阳,嘴角忽地洋溢起缅怀的笑容,嘴唇开阖,仿佛要说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化作一句:“一路小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精绝 宋青书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山间特有的清新空气。 仿佛回到了武当山上,那郁郁苍苍的青青松柏,那轻轻柔柔的徐徐清风,不禁让他感到一阵恍惚。 天光水色,青山隐隐,太阳藏在层层云雾之中,竭力想要脱身出来,却被丝丝缕缕的云水雾气胶在一块儿,任它如何挣扎,都无法跳出。 青书低声叹一口气,朝阳冉冉升起,云雾非但不散,反而随之而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任你如何翻腾,最多不过搅出几方大浪,还能翻天覆海不成? 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他翻身上马,身后是一辆马车,是鲜于通以三十两纹银买下。 那位华山掌门用过早膳之后,正神色萎靡的躺在垫了三层棉絮的马车中,虚弱的说道:“老前辈,有劳驾车了。” 青书正端坐前方,手执鞭策,神色淡漠的驭车而行。 他淡淡道:“、无妨。你付钱,我做事。生意人诚实本分,合当如此。” 鲜于通呵呵干笑两声,再不说话。 一路东行,这昆仑山域极西之地,自来便风大干冷,行了约莫半日,微风便转作大风,吹得人们都睁不开眼。 青书微微眯眼,见前方似乎有黄茫茫的一片,心头一惊,这便入了沙漠么? 他心头计议,驰行半日,走了两百余里路,估摸着也(手机阅读16k.)该到此了。 荒漠广阔苍凉,黄沙阵阵,被风吹起,青书运足目力。也只能看清前方三十丈之物。 这便是天地之威,任你如何厉害,也不过肉眼凡胎,还能看穿沙石实体不成? 身上衣襟鼓起,却是已然运上无俦内劲,一有沙石败叶迎面而来,便有如遇到一面无形墙壁,纷纷散到一边。 他内力修为虽高,却还没到如张三丰一般随手布置气墙地步,真气所及。 也仅限于周身三尺,堪堪护住拉车的这匹马之马首。不致让它被风迷了眼睛。 这真气罩乃是他悟自“少林九阳功”的法门,似乎乃是四十年前。 空见神僧再次整理修订这部“少林九阳功”后,又加了“金刚不坏体” 神功的几句要诀进去,青书虽不能窥一斑而见全豹,但好歹也是悟出些许防御要诀。这真气外放地法门,便是悟自其中。 原本功力到了最上乘的境界时,随意挥洒间便深藏大智慧,要张三丰做来。这真气外放自是全然不难。然而。自张三丰以降,武当却是再无一人能如此作为。 昔年空见功力绝无张三丰这般深厚。却能将“金刚不坏体”神功行功圆满,外放真气守御,正是少林派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的正宗佛门神通。 道家重内家修行,与佛门自是极为不同,由内而外,乃至“蝇虫不能落,一羽不能加”的至高境界,唯张三丰一人而已。 青书修为虽高,离此境界,也还差一线。 但自“少林九阳功”中,他却悟出这门佛家神通。说来奇怪,这两派的九阳功一佛一道,分而练之,似乎毫无关系,但细细看来,偏偏又一脉相承,秉九阳之意,阳和通沛,莫然能御。 微微侧首,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耳边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前辈,咱们歇息一会吧。” 青书头也不回,嘴角挂着笑意,朗声道:“鲜于掌门,怎么?” 鲜于通咳嗽两声,虚弱道:“前、前辈,晚辈被、被风沙…咳咳…被风沙给迷了眼睛。” 青书见前方有三三两两的几块大石,遂一勒骏马,笑道:“也好,咱们避避风头。” 他精通“借势”“造势”“揽势”之法,小小风沙,如何难得到他,除却视力受限,其他只消循其脉络,便能轻而易举的一一破去。 但饶是如此,他却偏偏不护佑着鲜于通,任这位养尊处优的华山掌门在身后被狂风吹得满嘴是沙,尝一尝这大漠困顿之旅。 从马车上将鲜于通搀下,见他仿佛吞了一只绿头苍蝇一般的难看表情,青书微微好笑,从怀中取出一柄被磨得闪闪发亮地铁刃,近锷口的锋刃间有一道缺口。鲜于通颇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但见青书反手一插,便听得一声闷响,这柄破烂不堪的铁刃便已没入大石二尺。 鲜于通对这位老先生地武功之强之怪,早已见怪不怪,但见状仍是奇道:“前辈,你这是作甚! 青书淡淡道:“不这样,哪里来的栓马之地?”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根粗大麻绳,将马匹车辆栓在那缺口之处。 鲜于通目瞪口呆,半晌无话。他的确养尊处优,若无栓马之所,自来便是由弟子牵着马立在一旁,故而早已见惯不惯。如今见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硬生生造了一处栓马之所,不由微微愕然。 却听青书咳嗽一声,又续道:“可惜不是上好的精钢铁剑,否则,刚刚刺进的时候,便应是无声无息,而不会有那声闷响了。” 鲜于通张口结舌,心道:“敢情您就这样糟蹋钱呢。难怪没钱花潦倒到这个地步。” 过得好一会儿,鲜于通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前辈,不知仙乡何处呀。听您口音,应该是中州人士吧。” 青书淡淡道:“非也,我乃精绝遗族,不过在中原行走了三十年时光,故至乡音忘却,故原渺渺。” 鲜于通听他谈吐间颇是雅致,俨然便是宿学大儒,但生活习俗又似与自家全然不同,早已起疑,此刻听他一说,不由恍然大悟,想起在古籍中所看到的精绝国资料,他目光微感奇怪,望了一眼青书,心中盘算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风渐渐变小,漫天黄沙也尘埃落定。鲜于通神(手机阅读16k.)色变幻,这半个时辰里,他旁敲侧击,所得到地消息不多,但唯一一点可以确定地是,这位老先生对于金钱有着绝对的渴望,还有……他是个可以招揽之人。 但是,若要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还须再施手段。 将鲜于通扶上马车后,青书继续策马上路,一路飞奔,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天边一卷乌云翻滚不休,似在积蓄雷电,仿佛有倾盆大雨,即将落下。 青书暗道:“须得寻一处歇脚地地方才是。”他自能真气鼓荡,不惧雨滴,但这般未免要顾及鲜于通,却是非他所愿。 正奔走间,青书耳边微动,抬眼望去,但见右方百丈之距,似有一队人马缓缓移动,约莫有百余人左右。这荒漠之中,风雨前夕,原是甚难看清人踪兽迹,但若大堆人马聚集一处,却是不难看清。 “瞧这装束,当是行走商队了。可同他们一道,也避避风雨。” 青书心中暗忖,一摆马缰,往右方奔去。 缓缓走近三十丈,青书心头蓦地一惊,却是发现,这些人都是脚步沉稳,步履轻盈,显然有功夫在身,虽未见得如何高明,但这许多练家子聚在一处,也是非同小可。 看着驮满货物的骆驼骏马,青书微微皱眉。 他驭马缓缓走近,这马儿在他刻意营造出来的气势威压之下,半点声息也不敢发出,便是起脚落蹄,也是轻如鸿毛一般,生怕有一丝晃荡,惊着了背上那位煞星。 又缓缓走了二十来丈,青书耳边一动,眼神锐利,望向前方二里处,却是黄朦朦地一片。 这支商队前行了约莫数十丈,前方一人忽地一扬手,身后百余人立刻勒马停住,猛地一骑跃出,便听得一声大喝:“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青书将马儿栓在一棵小树之上,凑进马车和鲜于通说了些什么,而后翻身下马,步履轻盈,往前方奔去,想要一探究竟。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悠悠传来:“嘿嘿,祁连山六杰,领一山三百兄弟,向诸位讨口饭吃。” 青书定睛望去,但见前方蓦地列开一彪人马,约莫数百人众,兵强马壮,个个手执利刃,阵势森严。 发话的是一个头戴儒巾的书生,面貌普通,绝无半分可以称道之处,只是脸色惨白惨白,煞是吓人。 而身旁那五个,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却似乎心甘情愿在这书生帐下俯首听命。 再往这商队间越众而出的那位大汉看去,却见他脸上虬髯密布,相貌豪阔,手上青筋毕露,虽是身着宽大布袍,却能略窥里边虬结肌肉,显然外功非凡。 青书一眼扫过,暗道:“这祁连山六杰……何许人也?”又望了那越众而出的大汉一眼,点了点头,心道:“瞧这人武功不弱,又与胯下骏马合作无间,显然是一员悍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擒王 天边一帘乌云,翻腾不休,甚至都隐然可见丝丝雷电溢出,阴森森的笼罩着整个大地,仿佛只待有谁指天一骂,便轰隆隆的劈将下来。 那脸色惨白的书生纵马上前,一摇手中羽扇,笑道:“一月之前,惊闻有贵客来访,我兄弟六人未曾好生招待,委实过意不去。遂恭候于此,屈指一算,已一十有三天矣!呵呵,诸位兵锐人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说到后来,细长的眸子里寒光一闪,尽是杀机。 其余五杰也都是面色悲愤,手按腰间,便要拔出弯刀,杀他个血流成河。身后的三百弟兄也自面色阴沉,铿的一声拔出兵刃,气氛一时凝如铅铁。 一个似乎淡漠到出尘的声音空灵响起:“为首的…可是那湖海散人罗本?” 那书生嘿嘿笑得两声,冷道:“不错。阁下是谁,可否见告一二?” 那虬髯汉子喝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敢这样与我主人说话?” 那主人淡淡道:“昌仁,退下。” 那虬髯汉子回头躬身应道:“是,主人。”说着勒马转回,立在一尊车架旁,乖乖的顺顺从从,俯首帖耳。 青书心中大讶:“这湖海散人罗本是个什么人物?似乎是祁连山山寨的头领,却怎与这些武功高手结怨?这主人……听声音显然便是一个女子,莫不是她?”他一眼望去,早看出那尊繁华车架之畔,所立皆是高手,虽不臻一流之境,但个个手长脚长,龙精虎猛,都是等闲数十壮汉近不得身的人物。 却听那主人又淡淡道:“罗本。你领祁连山七百之众,烧杀抢掠,我灭你两处分寨,斩首四百,也算替天行道。” 青书听得这话。恍然大悟。这罗本原是埋伏在前方,只待这支商队一经过此处。便引兵掩杀而上,以三百之众击他一百余人,定能一举而胜。他算计虽精,更是才雄心忍,在此地埋伏十三日之久。只为今日一击。 但……即便他算计如何精巧,也敌不过天数,这大风之象陡然化作雷霆前夕,尘埃落定。没了风沙掩护。 那罗本惨白的脸上陡然腾起浓浓血色,戟指喝道:“我等兄弟自来便与蒙古狗作对,四年来枭首三千七百六十五头,自问问心无愧,便是上至九霄碧落,下至十八黄泉,我罗本也能挺起胸膛做人!” 说罢呼一口气。又冷冷道:“至于阁下所说烧杀抢掠之事。若能让这方百姓说出一丁点来,罗本任由处置!” 那主人陡然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声音清脆悦耳,只听得铿铿两声脆响,好似有佳人轻弄琵琶,煞是好听。 却听这主人笑着道:“蒙古狗?三千七百六十五头?”声音陡转冰冷:“依尊架之意,蒙古人便不是人了?都是爹生妈养,吃着米饭长大,又有什么不同?罗本,我且问你,四年前你领四百骁骑突袭山西府营,抢粮杀人,而后放一大把火,足足烧死八百人众,这烧杀抢掠四字,可算占足了吧?” 罗本方才听出这主人乃是一孤弱女子,本大是惊讶,但听到后来,却是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蒙古鞑子。多说无益,咱们刀枪下见真章吧!” 那主人幽幽叹一口气道:“蒙古人就该千刀万剐么?你们汉人也是人,蒙古人也是人,又何必这般仇杀不休?我劝你放下兵器,投诚朝廷,将来封妻荫子,也算是光宗耀祖。” 罗本冷笑一声,尚未答话,却听身边一员壮汉厉声喝道:“你蒙古鞑子占我河山,欺我子民,恶行累累,简直天人共诛!兀那女子,你让我等投诚朝廷?嘿嘿,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光宗耀祖?” 罗本冷冷道:“辰奇,多说无益。”神色阴沉,一挥羽扇,身后三百骁骑齐喝一声:“杀!” 青书一凛:“这罗本倒是深通练兵之术。却不知武功如何。” 武功高强者,倒也不难看出异于常人之状。先看脚下,若步履沉稳,却悄无声息,则必高手;而再看眼眸,若眼神清亮,神光湛然,则必高手。最后可看太阳穴,若高高鼓起,则必高手。 但凡事返璞归真,则难辨真假,这罗本眼神亮则亮矣,却身居马上,难能看出脚下如何。 他手执羽扇,指挥若定,抑且气度从容,青书看得连连点头:“若其他五杰乃是难得将才的话,这罗本便是运筹帷幄的帅才。” 眼见对方人马奔袭而来,这支商队之人却动也不动,只冷冷注视。 只听得两下琵琶弦声铿然而起,那主人幽幽的叹一口气:“神箭八雄,可出箭阵迎敌。莫留活口。”而后转轴拨弦,三三两两,竟是一曲“十面埋伏”。 这一声过后,青书心中大震:“果然是她!” 八个雄浑声音齐齐应道:“遵命!” 却见人影闪动,八个短衣劲装的汉子脚下不停,手执长弓利箭,嗖嗖发出。 四方箭涌,密密麻麻,罗本在后方看得大骇,这哪里是八个人在射箭?分明是百人地神箭队聚在一处攒射! 惨叫声四起,神箭八雄深通射箭之道,射人先射马,一时间马嘶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这支祁连山马队顷刻间便折了百余人,泰半都是死在自家骏马马蹄之下。 罗本看得双目通红,喝一声:“骁骑营听令!变鱼鳞之阵!”说罢拍马而上,一挥羽扇,身后五位头领也是咬牙跟上。 所谓鱼鳞者,散而不乱,对于这密密麻麻的箭雨,却是抵御的最好方法。 这支骁骑营显然训练有素,听得这声喝,立马分散开来,却错落有致,急速前行。 那主人手下不停,已然弹到激荡处,仿佛千军万马齐齐踏步而来,动人心魄,她轻轻笑道:“骁骑营?那我一月前灭掉的,是步兵营和神弓营喽?”声音听起来虽轻,却能清清楚楚传出去。 罗本见这女子武功显然不弱,虽不及自己,但也极为难得了。他不愿失了气势,当即扬声道:“今日正为此而来!蒙古鞑子,受死吧!” 青书大感诧异,背负双手,踱步而观,见华车内的这位主人似乎内力不弱,不由微微感慨,她已不是当年地小丫头啦。 却听罗本回头发令道:“辰奇,经添,胡辛!你们三个组三才之阵,施展小巧擒拿功夫,拖住这八人。相文,万轲!随我突击!” 那五位大汉齐齐道:“遵令!”脸上俱有坚决神色。 罗本一咬牙,纵马直上,不断挥舞羽扇,拨落那八人射出的铁箭。 青书看得暗自点头:“这罗本武功不弱!”区区一柄羽扇竟能拨落神箭八雄所射出地力道沉雄的铁箭,非深厚内力不能为之。 觑见罗本脸上涌起的层层血色,他心中欣赏之意愈浓,这人才华横溢,文武双全,抑且不失血性,极重义气,好生栽培,将来势必不会弱于刘伯温。 若是…若是自己当真要趁势而起,有此一人,胜过千军万马多矣! 想到此处,青书足下一动,身形闪动,往厮杀处掠去。 却看罗本与令两员壮汉已然迫近那尊车架,而另三人却在与神箭八雄多作周旋。 按道理说,这三人武功虽不弱,却远非神箭八雄之敌,但却是成功拖住他们,青书身形闪动间,觑见此景,不由微微诧异。 仔细一看,青书大是赞叹,这三人看似彼此不能相顾,但却隐隐相连,彼有难则此救之,合以天时地利人和,是为之三才之阵。 三人或以肉掌,或以弯刀,或以短鞭,拨落箭支,而后反攻神箭八雄。三招攻向这人,而后抽身撤退,又以凌厉招数攻向另一人。仗着阵法精深奥妙,蒙人所不能懂,声东击西,一时间竟将这八名神箭手给拖住。 因此阵而看,绝非那三位筋肉虬结的大汉所能创出,这罗本在青书眼中,又被隐隐抬高三分。 却见罗本纵马驱驰间,腰间三尺青锋已然出鞘,寒光闪烁,显然是一柄宝剑,霍霍而舞,渐渐迫开车前严密守卫。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现身 琵琶弦声紧促,如珍珠落玉盘,脆响不绝于耳,换一种角度去听,却像是万马奔腾的得得蹄声,煞是壮观。 那变换作“鱼鳞之阵”的祁连山骁骑营诸人已与商队中数十高手厮杀在一处。一方精通战阵,一方武艺高强。这边虽是人多,那边儿却是胜在武艺,一时战的是难分难解。不过骁骑营诸人仗着阵法之妙,相互解围,已渐渐将商队中人压在下风。 罗本一剑在手,迥异于羽扇在手之时那份镇定自若,而是隐带疯狂的杀戮意蕴。先前的绵密剑术陡然不见,化作现下的劈砍削刺。 他每每迫开数人,身后两员大汉便合力拖住他们,招式古拙简单,破绽十足,但听得乒乒乓乓几声闷响,这两员大汉半点事也无,仍是一刀劈下,将对方目瞪口呆的头颅斩下。 青书行走间看得通透,原来这两员大汉除却头脸之间,其他要害都是缝以细密钢甲,任他刀来剑去,我都无所可惧。 是以除却守卫头脸要害,其他地方都任对手攻击,因而趁对方错愕之际,一刀斩其头颅,而致胜克敌。 这些商队中人都是头戴毡帽,头颅甫一落地,毡帽跌落,却是一颗圆溜溜光秃秃的脑袋。 那名名叫万轲的祁连山六杰之一的大汉伸手拨开来袭一掌,恰恰觑见这颗光秃秃的头颅,脑中灵光一现,陡然惊呼:“这是少林的外门神通,金刚般若掌!” 罗本听得这话,仿佛身受晴天霹雳,他厉声喝道:“诸位少林高僧也助纣为虐乎?”话语中悲愤之意,溢于言表。 也正是这错愕瞬间,万轲耳边风响。忙偏头一闪,但对方出刀委实太快,仍是带了他小半块耳朵去了,鲜血飙飞,万轲低吼一声。反手一刀,竟将对方拦腰斩成两截。 罗本背后吃了一剑。伤口长达三寸,他嘶吼一声,双目通红,一剑猛然劈下,沿着莫名的弧线。竟是将剑作刀使。便听得几声惨叫,数支断臂飞的老高。伴着几声惨叫,罗本双足一点马镫,纵身跃起。宝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闪亮光芒。直直往华车里边刺去。 这一下带着孤勇之气猛然刺出,青书眼前一亮,暗道这一刺非大勇气不能为之,身旁有七八名高手,都是功夫超卓之辈,这一剑刺出,无论功成与否。他都绝对身陷险境。绝难生还。 对于华车里边那位小姐,青书是一点都不担心。顷刻间诡计百出,如何会让自己陷入如此险境?瞧这车架甚是庞大,上方顶部高高隆起一块,看来是早有埋伏,这罗本到底江湖经验不足,这下怕是要被狠狠暗算一下。 这看似无救的必死之局,最大的变数,却是在青书这里。他已决定救下这位唤作罗本的书生。无论是冲他地机智武功,抑或是血性骨气,还是民族大义,都得救上一救,即便将来志不同道不合,现今长谈一晚,宿醉一番,也大是快事。 罗本嘴角挂着狞笑,仿佛全身精气都凝在手中剑上一般,他脸色惨白惨白,但心中却甚是安慰:“这女子能无声无息趁我等不在时灭去两处分寨,以区区百人杀绝四百之众,委实可怖可畏,想是蒙人中的要紧人物。舍我罗本一身杀此人物,倒也不亏!”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猛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死到临头,还傻笑不止,可笑,可笑。” 罗本但觉劲风扑面而来,一个面色黝黑的葛衫老者陡然从顶盖跃出,轰的一掌从天而落。 这一掌带着丝丝寒气,仿佛空气都要结成冰了一般,显然奇毒无比,抑且势大力沉,若不抬掌抵挡,则必死无疑。 罗本方欲抬起左手抵挡,却忽觉可笑之极,自己早抱必死之心,何须多此一举去抵挡对方掌力?当即不闪不避,以硬绝头骨坦然迎之。 右手握住地长剑,依然带着一往无前的孤勇气势,往华车中地那个秀美身影刺去。青书瞥见马车底下也跃出一人,不由摇头苦笑:“她果然布下层层防守。” 身子一动,从暗处闪出,如穿花蝴蝶般掠过人群,双手不断挥动,便听得“哐啷哐啷”的沉响,不停有兵器落地之声。青书以雷霆之势夺下这二十一人兵器,而后微微一笑,抬掌便向那葛衫老者迎去。 而从车底跃出的那人,手中一柄长剑寒光闪闪,劲风凛烈,断然往罗本手中宝剑劈去。 先听得“铿”的一声脆响,而后又是“砰”的一声巨响,青书昂然而立,那葛衫老者大叫一声,仰天栽倒。 另一边,一个手执一柄清光流动地宝剑的长须苦脸汉子竖剑而立,而罗本踉踉跄跄退后数步,长剑断折,一脸震惊之色。 这倒不是罗本武功不及对方,而是对方以有心算无意,罗本那一剑原本是对着华车中那位主人而出,可说剑尖一点锋锐,最是凌厉,但剑身中央却最是无力,这一下被这长须汉子拦腰劈断长剑,对方真力沿着长剑攻向自家脏腑,虽被护体真气化去泰半威力,但仍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华车中部空间甚大,跳出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三蹦两跳,将那葛衫老者抱起,往他口中塞了一颗药丸,而后迅捷无伦的转身而回,悄立马车之旁。 罗本见这和尚奔跑纵跃间毫无体态沉重之感,显然又是一位内家高手,不由大是惊骇,望向车中女子地目光中,满是杀意。 这是怎样地一个女子?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她给料到,设下层层守御,即便自己不管头顶来掌,避过当中一剑,车内却还隐藏着这样一位高手,自家强弩之末,势必难敌对方蓄势以待。如此以来,这女子也自安然无恙。 似乎是见到青书突然的强势出现,华车中那位女子显是颇是震惊,琵琶弦陡然崩断,铿然响过之后,她目光流转,定定望着青书,一字一句的道:“老……前辈,是何方高人?” 青书咳嗽一声,沙哑着嗓子,一拍罗本肩膀道:“小伙子,让你的弟兄们先退下。”而后转头对那车中女子道:“小女孩,也让你的人退下吧。”他心念数转,已明白这车中女子如此震惊,或是因为光明顶上自家现身,让她和她手下之人瞧见。 但此时他形貌已然大异,手背皮肤松弛、皱纹密布不说,头发也自花白,腰背也微微佝偻,除却狰狞恐怖的一张脸,可说是与那青丝如雪地古墓传人,有天壤之别。 车中女子轻轻道:“大伙儿都退下吧。” 罗本听得青书这话,怔忡一会儿,随即明白这位前辈适才显然救下自己性命,又听得这车中女子所言,望了一眼那架华车,不愿在女子面前失了气势,冷笑一声,遂扬声道:“诸位兄弟,也暂退下。” 两方厮杀人众各得首领吩咐,当即罢战退开,遥遥对峙。 罗本地五个兄弟各带轻伤,走到他身旁,轻轻叫了一声:“大哥。”眼神交汇间已将话语说遍,各自神色坚定,手牢牢握紧兵刃,只待罗本一声令下,便上前厮杀。 那华车中的主人又轻轻问道:“老前辈还未告诉晚辈高姓大名呢。” 青书咳嗽一声,道:“老朽江湖浪人一个,偶然路过此地,见这两方厮杀,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欲生灵涂炭,遂出手而攻。两位……见谅。” 说着装作老态龙钟,大大方方地先给罗本施了一礼,算作赔罪,直把个罗本弄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而后又细碎着步子转身对那女子一揖到底,咳嗽道:“老朽终不欲见生灵死伤,望两位给老朽个薄面,罢手不斗了吧?” 罗本脸上腾起一股浓浓血色,恨声道:“这些蒙古狗自来禽兽不如,又杀我兄弟,灭我两处分寨,我恨不能生啖其肉,今日不死不休!” 华车中女子一拂琵琶,淡淡道:“你要战,我便战。谅今天便是你等来年忌日。”虽是轻声细语,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果决气势。 青书见这女子淡定模样,心中暗暗赞叹,依罗本所言,这女子一月之前经过祁连山,显然便是往西方昆仑奔来。而现今打道而回,十分明显是畏惧悲酥清风之效,他心中暗道:“想来过一会儿,她就要动用十香软筋散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贯中 天边一声闷雷炸起,乌云翻滚之势愈烈,天色阴沉的仿佛就要滴下水来。 青书咳嗽一声,按在罗本肩头,目光如刀,摇了摇头,而后冷冷道:“你确定今天你能胜过他们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罗本听得一怔,浑没注意到青书嘴唇都未张开,望了一眼对方商队之中,个个都是龙精虎猛的高手,自己这方虽能倚仗阵法之利相抗一二,但除自己之外,却无可匹敌那持剑长须男子以及胖和尚的高手,始终不能擒杀那车中主人。 他颓然叹一口气,方要说话,却听青书又道:“我这乃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功夫,你不可说话。” 罗本大感奇妙,他内功源自道家一脉,得传于一位高人,但却只得书册,习练至今,苦无名师指点,许多运用之道都不得其法。否则,以他修出来的浑厚内力,适才那一剑,绝不致被那长须苦脸汉子给击的从中断折。 青书手一搭在罗本肩头,便觉得有潜劲反弹,这股力道柔韧绵和,似乎和谁是一脉相承。青书心中一惊,看向罗本的目光,已大不相同。 却听他缓缓开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小伙子,罢手为好。” 罗本苦涩的点了点头,引着其他五杰,对着青书抱拳道:“前辈金玉良言,晚辈铭记于心,若来日有所吩咐,不妨来祁连山一聚。”说罢翻身上马,一扬手道:“兄弟们。咱们走!” 华车中女子冷笑道:“就想走?江湖规矩,得留下点什么吧?” 罗本轻蔑的一扬头,冷冷道:“若有本事,自己来取。”说罢拨转马首,喝道:“弟兄们,回山!” 一群铁血汉子轰然应命,罗本身旁一名大汉蓦地拔高嗓子唱道:“生在深谷爱望山,望天只想去翻山。一生只愿化鹏雁振翅长空云涯边。三十年后虬髯客,三十年前牧羊郎。牧羊童子想戎装,虬髯将士想放羊。” 一众汉子也跟着高声吟唱,唱到那句“三十年后虬髯客,三十年前牧羊郎”的时候,声音忽转低沉。而后又猛然拔高:“牧羊童子想戎装,虬髯将士想放羊!” 罗本眼中忽有泪花闪动,这些弟兄,原本都是山间淳朴地乡民,被蒙古人迫害的家破人亡,不得已落草为寇。现如今,已然悠悠五年有余,大家……想是都厌倦了吧。 那华车中的女子冷冷一笑,轻拂琵琶,拂到断弦处。她轻轻笑道:“阿大、阿二,去把他们拦下。” 抱剑的长须苦脸汉子和那胖大和尚躬身应命:“是!”身形一动,晃得两晃,便要赶上那方才起步的骏马。但阿大眼前一花。一只大手陡然出现在眼前,迅捷无伦的迎面印来,竟是迫的他连剑都来不及拔,只得抬手架上。 但听得“砰”,“砰”两声大响。阿大噌噌噌退后七八步,方才拿桩站定。而那边阿二也是退后一步,脸上尽是骇然之色。 阿大剑术厉害,阿二内功强悍,却各自败北。一个被迫得连剑都来不及拔,一个更是实实在在的被对方击退,这人先是击败武功最强的葛衫老者,又一招之内连败两大高手,武功之强。让这群凶悍猛厉之辈都不由为之色变。 青书气定神闲,负手立在一边,一张干皱可怖的脸上似乎笑意满面,却听他嘿然道:“老朽早已说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诸位还是莫要再过追究了。” 华车里地女子依旧淡定自若。却听她轻轻道:“昌仁。和这老先生过两招。阿大、阿二,拦下那帮盗匪。” 那个一直护卫在车旁的大汉道声:“是!”身子一晃。一掌晃晃悠悠,印向青书。 这一掌来势猛烈,显然有龙象之威,青书忽觉一阵烈风扑面而来,心中一凛。这七年来他阅历见识都是大增,足迹遍布天下,一眼便认出,这昌仁打出这掌,乃是密宗最上乘的大手印之法。 密宗大手印分四十九大手印,一大手印包含四十九个中手印,一个中手印包含四十九个小手印。三者迭乘,共计十一万七千六百四十九门。 这昌仁扬手便是最上乘的大手印法,糅合四十九中手印的猛烈掌法轰然推出,劲力沉雄,简直避无可避,让人为之侧目。 青书见闪避不得,当即沉喝一声:“好!”也是扬手一掌,右膝一挫,“单推势”、“探势”、“抱球势”杂糅其中,斜斜劈出这掌。 “单推势”、“探势”俱可使掌力借势,威力更甚。而“抱球势”却是青书所留后手,若对方掌力委实太过雄壮,自家也能以玄门妙法卸去对方掌势,而后从容化之,而不致受伤。 由此而观,青书对这人的重视,犹在那阿大、阿二之上。 毕竟阿二内力虽强,“金刚般若掌”却是练得马马虎虎,却没有这般厉害的搬运法门,只仗着强横内力胡搅蛮缠,如何敌得过这等攻守兼备的一流好手? 两人手掌一撞,砰然一响,青书身不由己,退后两步,再看那昌仁,却是噌噌噌退后五步,却听他笑道:“老先生功力深厚,晚辈佩服。再接一招如何?”束掌在胸,而后平平推来。 这一下表面上远不如先前那掌声势之壮,但却锋芒暗藏,只待触碰到一丝一毫,便会引出无穷后手。 青书微微一笑,目光一凝,仿佛一眼看透虚实,当即不挡不避,只待对方掌力及体。 昌仁一怔,这掌其实是大手印中的一式中手印,号称引招之招,自来便是用来擒住那些一意逃走却武功高强之人。这一手印既号称引招之招,厉害之处,便在于一掌推来,并非无可闪避,而是闪避之后,那些隐藏其后的后手,委实难能应付。而若是回首招架,则对方可趁着你回首这一瞬间,迭出杀招,狂轰乱炸,让你穷于应付,而后对方同伴则能从容赶来,数人合力,擒而杀之。 昌仁受主人吩咐,不求取胜,只消拖住青书便可,遂心念数转,第一掌出全力试探这位老人家功力如何,第二掌便已决定运用这引招之招拖住他了。 他虽看似粗豪,但实则心细如发,数个转念间便生出对策。 但青书地举措,却让他颇是不知所措起来,自来便是或战或逃,哪里有不闪不避的?这一怔忡间,手掌便已按上青书肩头。 昌仁但觉对方肩头陡然腾起一股内劲,仿佛漩涡一般流转自如,从容将自家劲力丝丝化去,而后将自己掌中所藏潜劲掐灭。 这一手印厉害之处,全在掌中潜劲,如今尚未发动,就被青书扼死腹中,昌仁只觉一阵气苦,方欲运劲挣脱,却觉对方肩上内劲一变,陡然如潮似浪,奔腾而来。 他喉头一甜,恍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三丈,落在地上,扑腾一下,而后强自站起,拭去嘴角鲜血,狞笑一声,便要使出生平绝技,与这青衫老者一拼生死。他生性好强,在主子面前,如何受的这等挫败? 却听华车中那女子声音阴沉,冷冷道:“罢了,昌仁,你回来吧。”却原来这瞬间事,青书已然闪身将阿大、阿二拦下,噼里啪啦的斗在一处,阿大甚至拔出那柄宝剑,两人合力,都奈何不得青书分毫,反而被他避实就虚,借势造势,压在下风。 其实青书若要胜过昌仁,委实太过简单,只消打斗中以“揽势”之法聚此间天地气势于己一身,猛然而发。那昌仁势必被惊吓,这一惊吓地时间,已然足够他死上很多遍了。 而阿大阿二,也可同理破之,但“揽势”之法实是他独创秘技,若在此使出,将来重出江湖,未免被人指指点点,遂宁愿多费周折而败之,却不欲用出这项绝学。 却见阿二猛地抽身后退,阿大一柄长剑登时压力大增,舞的泼风不漏,却依旧独木难支,眼见便要输在青书掌下。 阿二狞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扬手便向青书洒去。 青书正一圈右手,将阿大长剑夺下,鼻中却陡然嗅到一阵微甜,他身子一晃,登觉筋骨酥麻,不能自主,但听得“哐啷”一声,手中宝剑已踉跄掉落。 而那边罗本一骑殿后,觑见青书遥遥晃晃,仿似遭难,忙拨马赶回,喝道:“湖海散人罗贯中在此!老前辈莫慌!” 青书心头微笑:“这小子,倒还不坏。”俄顷却是全身大震,眼神中竟是不可思议。 ps:第三更。忘记今晚似乎是会断网的……抱歉,没第四更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际会 天边一声炸雷,乌云翻滚之势渐消,终是下起了黄豆粒大小的雨珠。 而与此同时,宋青书心中的震惊程度,也不亚于平地旱雷,炸在心中。 “罗…罗贯中?” 这一下听到耳中,他险些一跤摔倒,却不是“十香软筋散”药力如何厉害,却是这个名字,放在后世,委实太过如雷贯耳。 阿大、阿二以及昌仁三人见青书步履踉跄,只道他中了自家毒药,阿二和昌仁嘿嘿狞笑两声,扑上前去,各出雄浑掌力,往青书胸腹间拍去。 而阿大则是愁眉苦脸,飘然后退,竖剑在胸,摇了摇头,微叹一口气。 阿二内力绝强,昌仁大手印极烈,都是极为厉害的绝学,此时两人同时出手,对付一个失去泰半功力的老头儿,显然势在必得。 青书勉力提掌一封,只听得“啵”的两声大响,他踉踉跄跄的退后七八步,抚胸咳嗽,屈膝弯背,绝类一位被烟味儿呛着了的老大爷。 阿二和昌仁对视一眼,冷笑两声,都是纵身上前,出手便是极为凌厉的杀招。 青书嘴角划过一道微笑,有时候,扮猪吃老虎,比实实在在的去拼去打,要迅捷有效的多呢。 所谓杀招,乃是在大占上风之际,抑或是有必胜之机,方才顺势而出。这些招数厉害则厉害,但未免失之于守。 昌仁和阿二两人都是各出绝招,威力绝大,青书却蓦地揉身上前,动如脱兔,速度之快,让人为之惊叹。 极快的欺身而近。避过昌仁和阿二两掌,在两人错愕眼神中拍出两掌。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惊世绝学,只是张松溪传下的“云泽掌”,绵绵密密,柔柔韧韧,啪啪两掌,分别印在两人小腹之上。 昌仁仰天大叫一声,“咚”地栽倒在地。阿二则是噔噔退后三步,双目血红,一跤坐倒,口中狂喷一口鲜血。 阿大嗔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挺长剑,攻上前去。 青书随手拆解,这“八臂神剑”剑术虽高,却是近不得他半片衣角,虽可说是当世一流高手,但和贯通“太极十二势”的青书相比,还是黯然失色。 太极。定地水风火。开天地者也。若尽得太极之意,天地万物都可成我手足。又谁可匹敌?但说“尽得”二字,天下又谁敢放此大言?便是以张三丰百岁修为,都未必能说能引天地万物为己用。 华车里的女子惊呼道:“你、你竟不惧……” 青书使个“分势”,阿大顿觉眼前一花,对方一双妙手仿佛白莲绽放,紧紧逼来,片片花瓣都带着极为危险的气息。足以致人死地。 他慌忙后退。回剑自守,一柄宝剑舞地仿佛狂风一般。轻灵迅捷,滴水不漏。但“分势”之妙,就是在无破绽处生生分出破绽来。纵使你使得再精妙,再轻灵,若无那“浑然”之意,也是一分即破。 仿似一张雪白笺纸陡然被轻轻巧巧的撕成两半,阿大手中宝剑一沉,剑网已然露出三处破绽。 青书又使个“担势”,双臂一担,好似僵尸一般挺直双臂,长驱直入,伸指在阿大胸口点了两点。 如果说“化势”乃是一个巨大熔炉,将青书一身精妙武学融合一体,那么“云势”便是一味极为厉害的催化剂,让各种“势”切换的毫无破绽,浑然无 不过六七招的功夫,这位“八臂神剑”,便已如木偶泥塑一般,立在当场,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得身后“得得”马蹄声,青书心中又起波澜:“他……是罗贯中?”回头望去,但见这个外号叫做湖海散人的年轻人罗本额头微微见汗,脸色已不如初见时那般惨白,相貌虽不出奇,却自有一股子儒雅之气。 却见他咧嘴一笑:“老前辈功力超卓,罗本还以为您中了暗算了呢。” 青书咳嗽一声,哑声道:“哪里,你怎么回来了?”罗本似是漫不经心的仰天望望,任那雨珠滴落在身,极是享受的道:“自来便是我一人断后,从无差池,兄弟们都习惯啦。前辈于晚辈有救命之恩,而晚辈觑您有难,义不能独生,便打马回来啦。” 他说地好似什么都无所谓一样,神色中也带了几分洒脱,嘴角还挂着似乎微带玩世不恭的笑容,与刚才坚毅果决形象迥然而异,看得青书微微失神。 青书点点头道:“不错,有情有义,是大丈夫。”说罢又转首对华车中那主人说道:“小姑娘,你还要如何么。” 那女子恨恨道:“老前辈今日所赐,来日必定十倍奉还。”她虽算无遗策,但又怎料得到眼前这青衫老者竟是不畏“十香软筋散”之毒。 耳畔那个清朗而不失尖厉的声音还在啧啧称道:“这十香软筋散可说是十分厉害,当世除了我和张三丰那老家伙不惧此毒之外,即便是南少林那只秃驴,都要退避三舍。小丫头,你持此药,好生运用,横行天下,也不是难事。” 但是,眼前这个青衫皓首的老者,武功强横不说,竟是连“十香软筋散”都全然不惧!这说明了什么? 这是一个能和张三丰以及岳阳城的那位相媲美地绝代高手! 但凡这类高手,软语相求反倒让对方看轻自己,反而难逃噩运。若是语气稍强一些,说不定还有生路。 华车中的女子仿佛明白,眼前这人,绝非自己麾下高手所能抵挡。 “连鹿先生也是一招即败,阿二适才说他伤势不重,唔……想是这人手下留情了。这般看来,他的确没有杀意。” 她心中如是想道。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打在广袤大地之上,打在那华盖之上,打在众人身上,一声一声,都似乎那么的压抑。 青书眯着眼睛看了那尊华车许久,蓦地哈哈大笑:“小姑娘,也罢,你若有这本事,老朽倒也乐意。三年之后,我来大都找你么?” 华车里的女子心头陡然一乱,怎么办? 竟是为家中招来这样一个高手!她淡淡地道:“不错。景阳王府内,咱们不见不散。”景阳王,乃是汝阳王不大不小地一个政敌,若能借此人之手除去,倒也不错。 青书心内笑翻,口中却故意道:“啧啧,瞧着铺张排场,高手风范,显然是汝阳王家风呀!你是景阳王郡主,却怎地用汝阳王的人?” 这女子心头又是一惊,俄顷便淡淡道:“老先生似无去意,柳意,你们将阿大、昌仁他们抬回,咱们走。” 罗本静静望着这支商队缓缓在身前经过,显得甚是平静,但他心中已然牢牢记住这中间地每一个人的相貌,他们的手上,都沾满自己兄弟的鲜血! 目送他们离开,青书转首便问罗本道:“你叫什么名字?” 罗本好似猛地清醒过来,换了一副神情,大大方方的一施礼,笑吟吟的道:“晚生姓罗名本,草字贯中,山西太原人士,江湖人称湖海散人。” 青书虽然早有准备,听他从从容容的自报家门,却仍是吃了一惊,半晌才道:“你……真叫罗贯中?” 罗贯中一愣,随即笑道:“然也,老先生可有指教?” 青书一把攥住他手,急切问道:“可好读史书?” 罗贯中怔忡地摇摇头,青书仿佛微有怅然,心中叹道:“原来不是那个罗贯中……” 却听罗贯中又道:“晚辈于经史子集一类最是不行,虽曾读史书,却不求甚解,但自幼喜听游侠列传,三国评说……呃……” 青书心头一跳,急忙问道:“可有自作文章?”其时已有评书传世,便如唐传奇一般,广受贫苦百姓喜爱,二字,对于此时地老百姓,可说是绝不陌生。 罗贯中笑嘻嘻的道:“曾为《隋唐两朝志传》,聊遣时光,前辈若不弃,贯中当奉之尊前,以供一观。” 青书一怔,仔细想了许久,似是没想起来,便又道:“还有么?” 罗贯中笑道:“罗本原有意奋笔疾书,写尽东汉三国之事,奈何其间诡诈太多,权谋复杂,实非我所能尽书,后又耽于学武,故而迟迟未能动笔……” 罗贯中还没说完,却被青书一把扯过:“走,我教你武功,你写书给我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傲骨 双燕斜飞,画帘半卷。 竹舍清雅,青藤古意,建于高崖之畔。幽山绿水之间,青书右手提着一只雕龙玉壶,淅淅沥沥的将清冽茶水注入石桌上的琉璃杯中,左手则持着一本线装新书,摇头晃脑津津有味的读着。 “噫!雄阔海不世英雄,可惜了。”青书蓦地喟叹一声。他前世并未看过《隋唐演义》,如今读这罗贯中手书的儿,倒是颇感新奇。 这雄阔海乃是高圣谈之兵马大元帅,有万夫不当之勇。这“反王夺魁大赛”,他代表相州出战,怎料迟到,甫一赶到,却听诸反王道:“城内有变!”而扬州城闸门已缓缓落下,眼见就成瓮中捉鳖之势,雄阔海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顶住这千斤重闸,终致气力不济,被压作一团肉泥。 看到此处,青书也不禁大为感慨,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挺身而出者,当世几何?这些人傲骨铮铮,即便是以身化作灰烬,也绝不稍屈骨头。 再看如今,无所能耐而作威作福者,岂在少数?此等人皆不过傲气十足而全无傲骨者尔! 竹舍之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罗贯中屈腿扎马,双手环抱一个铁球,动也不动,但这个圆溜溜、光秃秃的硕大铁球却在他两臂之间不断转动,虽然其势并不甚急,但却已将他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听得青书这句,罗贯中长吸一口气,点头道:“当初本写到此处,也忍不住扼腕长叹。雄阔海之雄,在于傲骨。强胜今人多矣!” 青书听他说话,不由放下书册,站起身来,缓缓走过去,一拍他脑袋,笑骂道:“练功不认真,该打!” 罗贯中一缩脑袋,委屈道:“前辈。我一直在照你所传心法练功,以双臂肌肉推动圆球转动。自问并无偷懒。” 这铁球少说有一百五十斤重,罗贯中能扎马环抱之,抑且悠悠推动长达一个多时辰。这份浑厚内力,放眼江湖,已算是足以立足了。 青书摇摇头。轻轻揽起右手袖口,露出手腕一段。而后伸手搭在那硕大铁球上,仿佛毫无重量一般,他一抬手,这铁球便随着他的抬手而相应升起。这一下只把罗贯中看得目瞪口呆,他目力自是极好,看到青书手腕之上竟无筋络突起,只是平平一面。不由骇然。 似这般纯以内力吸起。动辄便是走火入魔、筋断骨折之厄,要知只消这吸起圆球之人一口真气稍泄。体内真气便极容易岔开。 但见青书气定神闲,缓缓将球举起,罗贯中一颗心不由提到嗓子眼。 青书伸出左手,弹出一根手指头,对着罗贯中轻轻摇动,微微笑道:“这一招,你还早得很。你不是说你没偷懒么,嘿,你瞧我使给你看。” 说着左手平伸,右手将球一抛,而后双手一圈,那百来斤的大铁球便被他抱在怀中。 青书笑道:“罗本,你瞧好了。”说着双臂微微一颤。 在罗贯中的诧异目光下,那大铁球慢悠悠晃荡荡的转动起来,而后慢慢加速,越转越快,比之在己手中,岂止是云泥之判? 他仔细盯着青书手臂,却未见他有丝毫动弹,比之自己运用双臂肌肉伸缩来推动圆球,显然又要高妙了不知多少层法天。 罗贯中盯着圆球极速转动,几乎都将青书衣服擦破,不由微微丧气。 青书瞧他懊恼神色,微微一笑,轻喝一声:“停!”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那只大铁球先是猛地一顿,而后便缓缓停下。 青书轻轻将大铁球搁置在地,笑道:“你看明白了么?” 罗贯中茫然地摇了摇头。 青书叹道:“其实此功要诀,便在适才你话语之中,你且仔细想想。” 罗贯中闻言身子一震,皱眉沉思,半晌方道:“前辈的意思……是傲骨?” 青书抚掌笑道:“诚然,你悟性倒是不坏。”俄顷又叹道:“傲骨和傲气,其实是两回事。往往待人永远一团和气的人在某些特定时刻会挺身而出,做着让人一辈子难以忘怀的壮举,因为,人皆有傲骨,或消或长,都在于己。” 罗贯中听得击节赞叹,越想越觉回味无穷,又想了半晌,却是始终不得其要,挠了挠头,他笑嘻嘻的道:“前辈……那个,我还不是很懂。” 青书摇了摇头,抬头瞥了他一眼,说道:“以你的修为,这一手原也不难,只是武学一道,便犹如那为文写诗,首重一个悟字。你见过几个绝代高手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汉?” 罗贯中双目一亮,拍手笑道:“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哈哈,前辈这话精当。” 青书一拍他脑袋,笑骂道:“少来拍马屁。也罢,我先与你解说一番,而后便靠你自己领悟了。” 罗贯中点了点头道:“多谢前辈。” 清晨已过,似火骄阳正当空中,在密密麻麻的树叶之间缝隙洒下斑斑点点,青书缓缓踱步,曼声道:“我瞧你运使地,也是道家玄门内功吧?” 罗贯中道:“前辈所说不错。晚辈蒙高人传授内功,至今已有六年矣。” 青书又续道:“玄门内功之要,秉冲虚之机,坐照入神,互为根用。是以调息运气之时,不外乎神圆力方,松静挺拔八字。”说到此处,他看了一眼罗贯中,却见他神色依旧不解,心中轻叹一声,又道:“所谓神圆力方,圆者柔也,方者刚也,是以这四字要诀,在于神意绵绵不绝,而真气汹涌澎湃。” 罗贯中蓦地出声问道:“真气汹涌澎湃,岂非容易走火入魔?” 青书摇头笑道:“你练到现在,终究不过二流门道。我且问你,内力若足,一招一式使来,可有滞涩?” 罗贯中一怔,不假思索道:“自然毫无滞涩。” 青书道:“不错,神意若绵绵不绝,便能留有余力,只消你真气还被你约束在经脉之中,便是再汹涌澎湃,也绝难走火入魔。” 罗贯中恍然大悟:“前辈适才纯以内力吸起大球,也是此理。” 青书嗤笑道:“此理是此理,只是依你修为,强自做来,只怕便要出师未捷了。”罗贯中脸上一红,再不说话,静待下文。 青书一指远处崖上那株青松,眼神悠远,语气空灵:“你看,松生岩峰,临绝危崖,高立云端而下览众生,是何等的卓然不群?玄门心法大多冲淡,我试过你内功,也是道家清虚一脉。而这等内功,看似绵软无力,却最是刚强傲岸。是以傲骨二字,乃是我传你心法中,最为关键地。” 罗贯中微一皱眉,望着那棵松树,久久不语,蓦地问道:“前辈,那这傲骨,从何体现?” 青书信步游走,随手取了一块大石,走近崖前,罗贯中紧随其后。青书道:“你看好。”手中大石猛然落下,正正砸在松树主干之上。 这块大石足有五六十斤重,砸过松树后,便直往崖下极速堕去。 而那松树急剧颤抖几下,掉落十几根松针之后,便又岿然不动。 罗贯中敛眉沉思,仿佛悟到什么,但又似乎被什么困扰,又问道:“前辈,那如果力道足够大,击在这松树身上,会当如何?” 青书淡淡道:“自然是宁折不弯,身断魂消。” 罗贯中皱眉不语。青书见他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当即轻轻道:“若将身比青松,则须壮大枝干,不致被人一击即断。” 罗贯中浑身一震,仿佛明白了青书为何能身子手臂不动而致圆球极速而转,并非是他没动,而是他动的极为微小,便仿佛松树微颤,将力道卸去一般。只不过,那边厢是卸掉力道,而这边厢,则是以内力震颤圆球。 究其原理,皆是一般,只不过应用之道大不相同而已。 罗贯中眼前大放光明,仿佛看到了一条新的武学之路,让他莫名兴奋起来。他哈哈一笑,纳头便拜:“前辈指点之恩,罗贯中终生不忘。” 青书嘿嘿一笑:“我教你武功,你写书给我看,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罗贯中挠头笑笑,蓦地又惊道:“哎呀,我忘了给竹舍里那位先生准备午饭了!” 第一百六十章 离去 祁连山六杰以罗贯中为首,招兵买马,将附近被蒙人迫害的村民招至门下,而后好生训练,至于后来,竟能与朝廷正规军队作战而不落下风。 这六人除去“湖海散人”罗贯中,分别是“千斤锤”廖相文,“蝉翼剑”胡辛,“藏剑琴仙”王禅,“雷音刀”彭经添,“空如掌”万轲。个个功夫皆具不俗,经罗贯中传授孤云虚侵之道,亦能独挡一面。那“藏剑琴仙”王禅表字辰奇,原是前朝宫中琴师之后,琴艺极是不俗,青书与之切磋琴技,亦觉大有所得。 而让青书觉得尤为凑巧的一事是,这罗贯中在祁连山扎根所用资财,初始三年,皆由“蝉翼剑”胡辛供给。 而这胡辛,恰恰就是青书初下武当山时,所遇见的那位为报恩千里迢迢赶到武当的铁剑门门主。 但究竟如何,现在也是不能相认的。 罗贯中智计武功都是六人之冠,除却胡辛与彭经添,其余四人的武功,可谓大半都是由他传授。 是以即便罗贯中不过二十三岁之龄,却依然被众人尊为首领,奉若神明。祁连山方圆数百里,几乎以他一言而决。 而那处幽静僻远的竹舍清溪,正是他六兄弟闲时切磋武艺,抚琴舞剑之所。青书和罗贯中驰行大漠半日,又急奔至晚臻至这等不可思议的境界? 当然,这些想法,要等他们看见青书地庐山真面目后才会冒出的了。 别看这五人在战场上对罗贯中之令服服帖帖,但在平日里。却个个都似活宝一般。如那“藏剑琴仙”王辰奇,时常半夜登高。清晨至山顶之时,一曲《高山流水》弹来,能致废寝忘食之境,而后转调《霓裳》,再而至《卧龙吟》,稀稀落落,从无断调之虞。往往弹至深夜。还犹自不知,终至饿到琴旁。而后由一干兄弟抬下山去。 “千斤锤”廖相文素学李元霸,每日每夜都在锤炼臂力,内功不进反退,但他这等战场杀将,头脑简单,内功也练不到如何高妙境地,倒也无妨。 青书觉得尤为有趣的是那“雷音刀”彭经添,这人是秦家寨“五虎断门刀”的传人,刀法颇是高明。这人语无遮拦,却在众兄弟中最是讨好,不少欢声笑语皆因他而起。青书被他逗笑是这小子有一日说起自家姓名,神情中满是悲愤痛惜之意,说原本爹妈给取名做彭经天,本有经天纬地之材。但一相士云游路过,说到此人命里缺水,名字中须有水做点缀,否则必有大凶,活不过弱冠。故而由“天”而“添”,气势大减,脑袋瓜子也笨了许多。 当然,这两日间,谈得最多的,还是武学上的问题。青书看这五人经脉俱已定型,内功最高者乃是那“藏剑琴仙”,其次是“空如掌”万轲,再次便是廖相文。 胡辛和彭经添反而内功最弱,皆因他俩原有本门内功,但修为皆具不高。因此缘由,罗贯中所传地玄门的上乘内功却无法再练,故而内力修为始终不强。 但青书今日至此,见这两人窘境,当即让这二人将本门内功默出,自己详加改进,增了“纯阳无极功”的“锤炼”,与“武当九阳功”的“氤氲”,却未改变这两门内功原本走向。 这般一来,虽说还不臻上乘内功,但于胡、彭二人原先心法而言,却是高明了何止千百倍。 胡、彭二人自是千恩万谢,青书只侧身不受。 皆因当年胡辛一言之德,青书得以上山以解武当窘境,如今么,指点他一番,也算是因缘际会。 第三日清晨,到鲜于通房间随手点了他昏睡穴,青书在山间随意漫步,将清新的空气深深吸进肺里,感觉一阵亲切。 他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踱步上山,闻着带着泥土气息的草木味道,他一耸挺直鼻梁,嘴角划过一道笑意。 耳畔有清越啸声,铿然作响。 饿虎跳涧。罗贯中也练到这个境界了。这本是内功修炼上的一个分水岭,有些人终生都不能越过雷池一步,皆因机缘不到。或许罗贯中这一世也是如此,但偶得高手指点,与他绝高悟性一合,登时一举跨过这道深坎。 有“松静挺拔”的应用之道,又得青书传授玄门秘奥,佛家神通,忽忽一年间,罗贯中便可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列。 其实也不是罗贯中大名在耳,青书方才传授他内功秘诀。而是相处两日之下,青书发现这罗贯中为人果敢豪迈,身俱傲骨,又有悟性,自己只须稍加点拨,便能助他水火相济,又何乐而不为呢? 足下轻轻摇动,十数息间,便从山间疾奔而下。 罗贯中闭关地小屋前,祁连山山寨余下两百余人皆尽聚齐,他啸声不绝,王禅五人都是又惊又喜,罗贯中武功更上一层,他们都是感同身受。 青书赶到时,罗贯中啸声已慢慢弱下,他微微一笑,当年他在剑魔隐居之所吞下蛇胆时,也是这般,张三丰却以内力助他行功,皆因蛇胆之助,毕竟乃是外力,既有外力,便需炼化,张三丰想这徒孙即将闯荡江湖,遂不顾损伤元气,以同源的“纯阳无极功”助他行功。 如此一来,青书内力自是大涨,但却不能至如臂指使的如意程度。然而几番争斗,如与韦一笑、杨逍等人,这精纯内力却是帮了他的大忙。 这般自有弊端,但青书后来因缘际会,在朱家炼化张三丰留下一部分内力,又强施“六穴返魂”之术,自身内力大损,却将张三丰所留精纯内力完全炼化。 而这时的罗贯中,却是扎扎实实一步一步的将内力修到如今这般境地,将真气积累到一个极为浑厚的地步,本就是自身之力,只是不明运用之道而已,完全不需外力加身,助他行功。 故而,宋青书也不过是负手在门外微笑着等着罗贯中出关而已。 是时候走啦。 估摸着再行几日,便能到华山,是时候给鲜于通解药了。 鲜于通显然有招揽自己之意,他身份不明,光明顶上又表现异常,那么……便将计就计,顺藤摸瓜吧。 想到此处,青书已然决定,午饭之后,便动身离开。 啸声悠悠息下,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头戴儒巾,衣带飘飘的书生自房中走出,面色早不复初见时的惨白,而是一片红润,一双眸子清亮清亮,湛然若神。 他上前三步,纳头便拜:“前辈指点之恩,贯中叩谢。” 青书伸手扶起他,眸子里满是笑意,嘴上却淡淡道:“不用了,你倒是恁的多礼。我早说过,我教你武功,你写书给我看,两不相欠。”罗贯中如何不知这位老前辈是故意借机指点自家武功,心中感激之情固然是无以复加,但他绝非不知变通之人,见青书这般说道,也就不再多言,只对青书笑道:“老先生再盘桓几日,本当奉先生之命,倾毕生之智,成三国演义一书。不日便将动笔,先生不妨一观开头。” 青书却是悠然一叹:“罗本,我要走啦。”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登山 天色向晚,道上两骑飞驰,卷起烟尘。我*看书斋马上三人皆是俱是身形修长,气质儒和,萧疏清雅。右边那人年不过二十,一身白衫,腰间右侧挂着一柄长剑,左侧则是一个硕大的酒葫芦,面容颇是普通,只是眼角眉梢的灵动豪放之气,不由让人侧目;而中间那人轩眉长须,气宇不凡,虽然年岁已然不小,但额间却不见一丝皱纹,身上也显然经过精心打理,足见风流;左边一人则是头发花白,面容恐怖,显然年纪不轻,只是仪态动静之间,却颇有出尘之致。看那年轻男子以及中年男子额上,俱是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有要事在身。 奔了一程,那中年男子蓦地勒马回头,向另一人道:“前辈,罗贤侄,前方就是华山了。派中尚有要事,咱们趁夜上山。” 这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自然便是华山的现任掌门鲜于通了。 而另两人,却是伪装作老人家的宋青书,以及一定要跟来的罗贯中。 祁连山地广林密,山寨的兄弟躲在里头自然无碍,而罗贯中尝到甜头,自不愿意将身边这一座武学宝库白白放走,故而借名头,强行跟来。鲜于通对他颇有好感,说道自己乃是华山掌门之后,罗贯中更是大加赞誉华山名门正派,让鲜于通颇是动了一番心思,遂也就答应让他跟来。青书原本是不打算让这小子随来,但转念一想,罗贯中至今不肯说出教他内功之人是谁。虽然他心中早有猜想,但却不便说出。只消当那人亲自出现在他面前时,招揽此人,便也不成问题了。 三人便这般各怀鬼胎的上了路,一路谈诗论词,吟风赏月,倒也颇是愉快。 青书拿出早准备好的悲酥清风解药,解了鲜于通之毒,鲜于通自是大为感激,他早知这前辈除去几分呆气。却是神通广大,能解此毒,便如当初所示高明武功一般,倒是不足为奇。而罗贯中受青书嘱咐,不得提起路上遭遇蒙古人之事,虽不知为何,但也是噤口不提。 罗贯中不止一次问青书名号,但青书只淡淡不语,久而久之,倒也没有再问。我^看书^斋故而鲜于通与罗贯中两人俱以前辈呼之。 一路迤逦而行,倒也不甚急,四五日间走了不过三百余里。这三人俱是博学之辈,青书精通道藏典籍。于诗词也多有涉猎;而罗贯中则更是学贯古今,似那五柳先生一般读书,不求甚解,所学最为广博;鲜于通虽是于经典道藏一类逊色,诗词歌赋也不如罗贯中这般厉害。但却胜在花样出新,每出词句,必关风月。罗贯中倒是不觉如何,青书却是在暗骂这人专攻此道,无怪乎骗了这许多女子。 但偶听他数阙旧词,竟是颇觉其句有清雅脱俗之致,如那“踏月流云走,惊鸿眼前踪”一句,又如“垂弦清溪钩明月。散醉南山酌白云,风光潇洒峰鸣佩,时节清雅水逐明。”显然非心思澄澈者,不能为此等字句。 罗贯中诗词歌赋无所不能,见这二人都算是工于此道,不由大喜。遂日日谈诗论词。附庸风雅,这一段时日。倒不像是赶路,而是轻轻松松地结伴旅游了。 罗某人不清楚鲜于通为人,有说有笑那还算了,青书却是心中颇觉疑惑,词如其人,鲜于通既能写出那等澄澈之句,又怎会是个无恶不作的阴险小人?莫非是他盗用其他人词句,以在自己和罗贯中面前彰显学问了得么? 但无论如何,这一段时光,除去对鲜于通的厌恶,青书还是过得比较愉快的。==能和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谈论一些喜欢的东西,总归教人觉得舒心。 而便在昨日,鲜于通收到书信一封,面色大变,装作失手将书信投落火中,顷刻便化作虚无,罗贯中和青书虽想知道信中内容,但也只强忍不问。 故而自昨日午时,这三人在镇中卖掉劣马,由罗贯中这个大山贼大财主出资,选购了三匹上等良马,一路扬鞭策马而来,忽忽一日间,便至华山山脚。 随着鲜于通这轻轻一指,青书眯眼望去,但见渐黑的天边不远处,险峰插云,一锦绿色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个袅袅娜娜的绝色女子,面纱蒙脸,让人几乎便忍不住撕开那薄薄一层纱布,一睹可餐秀色。罗贯中拍手笑道:“华山神秀,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鲜于通笑道:“两位一路辛苦,待到剑气冲霄堂,通当自奉茶水,以供啜饮。” 罗贯中忙道:“鲜于掌门客气了。”青书却是淡淡“嗯”了一声。三人驱马至山下一座废弃小庙之中,打了两只野兔,生火烤来吃了,便已是申时之后。三人将马栓牢了,便一路攀爬而上。 夜里雾重,登山便又多了几分危险。华山本就险峻陡峭,岩壁之上更多青苔,又是雾湿露滑,只消一脚踏空,便是凶多吉少。 但这三人之中,青书和罗贯中内功俱高,轻功全凭一口内息,转折无碍,自是不用担心被滑倒。鲜于通相对而言,内力就要弱上许多,但上天梯的轻功,却堪堪能令他无虞跌落。 华山派建在半山腰处,三人轻功虽强,但也约莫攀爬了不到一个时辰,已过子时,鲜于通蓦地长出一口气,道:“咱们到啦。” 青书淡淡道:“倒也不慢。”他饶有余力,只是不便走在鲜于通前边,遂慢慢相随。而罗贯中轻功虽不及青书高明,但较之鲜于通却强上一筹,客不逾主,故而也是慢悠悠的跟在一旁。 “什么人!”一个清朗地声音遥遥传来,鲜于通闻声一喜,大步上前:“是子峰么?” 来人闻言一惊,急问道:“是掌门么?”火光靠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映入三人眼帘,正是华山下代弟子中的翘楚蔡子峰。 蔡子峰见鲜于通面孔,不由大喜,翻身下拜:“参见掌门!” 鲜于通几步上前,扶起他,笑道:“今日是你守夜么?岳肃、白观他们呢?华山今日可好?”蔡子峰一怔,遂将近日华山所发生的事一一禀告。 青书见两人絮絮叨叨,颇感不耐,踏出一步,便要往“剑气冲霄堂”走去。 罗贯中一把拉住他,神秘一笑:“前辈,可有兴趣深夜登顶?” 青书听得一怔:“登顶?” 罗贯中哈哈笑道:“不错,区区一旦瞧见高峰险山,便有登山之念想。是以七八年来登山无数,但自来都是白昼攀爬,从未有深夜登山之历。今夜既然都已半爬,又何妨一鼓作气?” 青书听他说的有趣,不由笑道:“曹孟德登高必赋,罗本,你可要攒着一肚子诗兴跑山上去放。”罗贯中意兴飞扬,也不回青书话,只哈哈一笑,扬声道:“鲜于掌门,罗某与前辈忽起登山之兴,先走一步啦!”说着飘身纵起,往山上掠去。 青书则是淡淡道:“鲜于通,记得准备好金子。”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回响在蔡子峰和鲜于通耳畔。蔡子峰先是大骇,就要拔剑相攻,但听话语内容,方才一脸疑惑的望着掌门大人。 至于鲜于通如何解释,便是他的事儿了。 且看罗贯中步法迅捷,飘忽玄奇,一路轻掠而上,几乎足不点地。而青书则是淡淡的左一步,右一步的轻轻迈着,远远吊在罗贯中后头,抬眼见落得远了,稍一加力,便悠然赶上,与之并驾齐驱。 罗贯中虽早知自家功夫不如这位老前辈,但如此轻而易举的被赶上,却让他微微懊恼,足下加力,速度又增。 青书淡淡一笑,也不管他如何加力,只不急不徐地跟在他旁边,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无论罗贯中如何运功,总是不能超出一分,甚至于罗某人干脆不运功足下,速度锐减,青书也只是悠然相随。 这份拿捏,委实让罗贯中嗔目结舌。 这般闹闹腾腾了约莫一个半时辰,两人终至玉女峰顶。罗贯中自来便不是胸襟狭小之辈,被青书这般挤兑了一通,心中虽不免郁闷,但登上苍山之顶时,望那雾海波澜起伏,隐然有微光自天边透出,启明星起,似乎天就要亮了。 ps:今儿三千字奉上。这个周末或许会爆发。 有件事困扰子缜很久,大家给点建议。 人说现在就要考虑新书的问题,原先子缜写过一些仙侠,但却不甚如意,现在在想新书选材,却不知到底该从何着手,大伙儿帮忙参详一二。 第一百六十二章 操戈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是这微灰之间,隐然有金光腾出。 初阳渐起,空灵的雾气悠悠散开,在华山玉女峰上观日出是一种别样的享受。云海苍茫中,透出道道霞光,须臾便成五彩。暗红色的光发亮了,向天弯处展开,一道五彩弧形升起,凌驾于众生之上,傲然卓然。 顷刻间,太阳像一个活力四射的巨大火球一般,陡然跳出云层,冉冉升起,大地顿时一片光亮。 罗贯中悠悠长叹一声:“千百年来,在荒野中,它与星辰为伴,与日月同眠。历经沧桑,笔挺屹立。何其卓然,何其傲岸!” 青书定定望着这轮红日缓缓升空,眼中闪过一丝丝的复杂神色,有落寞有惊喜,有愧疚有欣然。 他嘴角微弯,好似是自嘲一般,又好似在哂笑世人,蓦地,他轻轻笑道:“贯中,你可说过,到得山顶,可是须得赋诗一首的。” 罗贯中笑笑,傲然道:“武学一道,前辈自是远胜于我,但于诗词一道,嘿嘿,嘿嘿。” 青书瞥他得意模样,不由好笑道:“你先作来,我便也赋诗一首。” 罗贯中嘿嘿一笑,摆手道:“慢来。前辈,咱们是即兴即景作诗呢,还是取一物来为物赋诗?” 青书眼神悠远,望着朝阳冉冉,他悠悠长出一口气,笑叹道:“难得如此盛景,若离了这华山界地,以后杂事缠身,想来瞧瞧日出,便极难了。咱们今日既逢此景,又何妨吟他两句。稍作附庸风雅之态?” 罗贯中抚掌大笑:“前辈未免多虑了。咱们江湖人水里来火里去,天下何处不可纵横?以后想来便来,还能有谁管得了咱不成?” 青书心头一动,回头望了一眼罗贯中,却见他年轻的脸上满是蓬勃朝气,猛觉一怔,好似在这个世界,自己还较他年轻两岁呢,怎地却真的好像一个沧桑的小老头了一样? 他叹一口气,却不说话。 罗贯中何等聪明。只一下就觉得这位老前辈似有心事,正琢磨着如何出言不着痕迹的开导两句,却听青书徐徐道:“贯中,你将来准备如何?” 罗贯中被他问得一怔,半晌才道:“将来准备如何?” 青书缓缓道:“就是,将来你打算纵意江湖呢。还是扬鞭中原?” 罗贯中又是一怔,但一闪即过,笑道:“照我想来呢,我得先好生的去逍遥几年,领着兄弟们啸傲绿林之中,游走于江湖之远,闲暇时落座竹舍。好好写上几笔,静待天下之变。” 青书失笑道:“静待天下之变?”一时间又是摇头不已。 罗贯中振振有词道:“如今蒙人当道,窃居庙堂,我堂堂汉人,自不能屈膝去侍奉那些个蒙古老狗。而江湖遍野,草莽之间,却仍未有明主崛起。似那周子旺一般人物,想必还不怎么瞧的上我罗本。”说着解下腰间酒葫芦,饮了一口,而后抹抹嘴。眼神愈发清亮,望着青书笑道:“前辈。这是山间地猴儿酒,你要不要来一口?” 青书洒然一笑,本该是极为好看的,可惜罩了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具,牵扯起来,也就像鬼魅妖怪一般的狰狞恶毒了。 他伸手接过罗贯中手中葫芦,凑近鼻前。晃了一晃。但闻一阵果香扑鼻而来。他眼前一亮,当即咕噜一大口灌下。陡觉一阵清凉顺着喉咙缓缓渗下,及至胸腹之间,却猛地化作一团火热,青书赞道:“好酒!”他方及饮下,便觉丹田中也腾起一股热流,带动胸前那团火热,顺着行功脉络,一时三刻便走了一个周天,而后纳入丹田,虽然内力并无增长,但却隐隐有精纯两分。 青书恍然明白,为何这罗贯中修习内功不过六年,却能有此成就,这猴儿酒之功,原也非同小可。 听青书脱口赞誉,罗贯中嘿嘿笑道:“哪里,哪里,前辈谬赞了。” 青书见他得意模样,不由又是一阵好笑,当即问道:“似乎这猴儿酒乃是山珍至宝,你小子用什么办法偷来的?” 罗贯中撇撇嘴,不屑道:“一群蠢猴子而已,不过酿出来的酒还真的是世间之宝,于内力也颇有增益之功。它们把这佳酿藏在一处小洞里,径口不过一尺五寸,人自然是钻不进去的,这地儿偶然被万轲兄弟发现,您也知道,这老小子最擅长鼓捣那些飞禽走兽。”说着又嘿嘿一笑道:“他闻着那股子酒味儿,一溜烟的便跑回山寨,将这消息说了,咱们计议半日,想了个笨法儿,而后便拿到这酒了。” 青书奇道:“这山间珍宝,当是极难取才对,你们杀了那几只猴儿?” 罗贯中摇头笑道:“这些猴儿其实说笨也不笨,你道这酒这般好取?那小洞长达数丈,周边又是极厚的岩壁,洞中无论何时都会有那么一两只猴子呆在里头,只消你一将手伸进去,它们便伸爪挠你。你若是用强,它们便立马将酒给毁了。” 青书听得又奇:“你怎知道用强地话,猴儿们便会将酒给毁了?你以前这般做过?” 罗贯中道:“万轲兄弟自小便在山中长大,也偷过几次猴儿酒,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他生性淳朴,自然比不过那些狡狯猴儿的花花肠子。” 青书嗤笑道:“方才还说一群蠢猴子,现在却又说人家一肚子花花肠子了。啧啧,啧啧。” 这番话原似前后矛盾,但罗贯中却泰然自若,并无不适,只笑道:“这群猴子说狡狯也狡狯,说蠢笨也蠢笨,原就如此,前辈您且听下去。看咱用的法子笨是不笨,这群猴子蠢是不蠢。” 青书点点头,将手一摆,示意他继续讲下去。两人如今都是席地而坐,甚是随意,罗贯中和青书处了一段时日,发现这位武功高强的老人家其实也并不严肃,不由大胆随意起来。 却听罗贯中咳嗽一声,笑道:“咱们用了七日时光,取尽洞中三十斤猴儿酒。不过总算给那些猴儿留了几斤,也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嘿嘿,也算公平交易。” 青书啐一口道:“猴儿又不知怎么用钱,公平交易,当真是脸皮极厚。好似城墙!” 罗贯中听得嘿嘿一笑,拱手道:“谬赞,谬赞。” 青书道:“你继续,继续。” 罗贯中道:“第一日,由我和万兄弟两人在远处探听,这猴儿毕竟和咱们无仇,又有灵性。我等若要不伤它们而取到猴儿酒,势必得好生探听探听。遂抓了条毒蛇,拔去毒牙,放在猴洞口,果不其然,洞中猴子倾巢而出。” “我一数,发现这洞里的猴儿,还真***不少。足足有五只之多,但猴儿愈多,酒嘛。也就自然愈多了。而且,我还发现。这五个猴儿似乎只是齐心协力地去酿酒而已,并没有分什么猴王猴子猴孙之类。” “于是乎,我和万兄弟回山寨令厨师做了五只油淋猪蹄,趁夜也趁热悄悄将这五盘佳肴放在猴洞口。而后便隐匿一旁,静观好戏” “这肉香不多时便引得猴儿出来,却不料这猴儿只是嗅一嗅,便转头回洞。我这才猛然记起。猴儿仿佛是不吃荤的。” 青书听得心头一动。好似隐然猜中罗贯中所用之计。却听罗贯中续道:“第二日早上,我让大师傅做了五盘贵妃山芋。这厨师对山芋特有一手,做来飘香十里,让人食指大动。嘿嘿,咱又悄悄放在洞口,然后这五只猴儿饱食了一顿。晚上呢,又是五盘山芋。第三日也是如此,但在第四日上,我想猴儿地口味或许也会变的吧,遂令厨师换了一味菜,却是红烧板栗,但却少放了一盘,只将四盘放在洞口。” “这四盘板栗倒也被他们相安无事的给吃了,然后第五日上,我便将菜又换成山芋,但却减到三盘,今天居然也是相安无事。遂至第六日上,则只放两盘板栗放在洞口,于是乎,嘿嘿,那五只猴子大打了一架,其他三只都是伤痕累累,然后猪蹄便由最壮的两只给吃了。第七日上,我便只放一只山芋放在洞口,然后,我便又看了一场猴子大战,不过,是两个猴子打架而已。但两只猴子到底还是分出胜负,一只猴子被打趴下了,而另一只猴子也是伤痕累累,但总算抢到了那只山芋。我原本以为还需再过两日才能取到这山间佳酿,却不料……” 说到此处,罗贯中嘿嘿笑两声,道:“前辈,你猜如何?” 青书淡淡道:“那三只受伤的猴子,联合起来把取胜地猴子打败了,然后自己这方又内讧,打了个不亦乐乎,然后,你们就把酒给取出来了?” 罗贯中笑道:“不错,不错。知我者,前辈也!” 青书摇头叹道:“何须如此麻烦?你等既知道这处藏酒之地,又不想伤猴儿性命,只消在猴子洞外不远处,选五处老树根,在其下挖开尺寸小洞,内里装上猴儿最喜欢的食物,猴儿自是伸手去抓。可是猴子生性贪婪,满爪食物又不肯放弃,自是将爪子卡在洞中。此时一涌而上,无论你抓猴或者取酒,都是易如反掌。” 说着斜了一眼罗贯中,道:“又何须如你这般,兴师动众,又是山芋又是板栗,还劳时七日之久,啧啧。” 罗贯中目瞪口呆,定定望了青书许久,俄顷忽觉脸上微湿,方才如梦初醒,一拍脑袋,叫道:“前辈真乃神人也!我还说猴儿蠢笨,殊不料自己才是傻瓜一个,如此简单的办法都没想到,惭愧,惭愧!” 青书道:“莫笑猴儿蠢笨,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尺寸之利,便兴兵马,起干戈,以致生灵涂炭,这九州大地,乃至浩瀚宇宙之间的种种仇杀、战争,不都是因此而起么?” 罗贯中闻言,默然不语,望着又被云雾遮掩的太阳,心头不由极是沉重,贪欲不止,干戈不止,大盗不操戈地事,自己做来,浑无愧疚,只因为对方是猴子么?若是人呢,自己又当如何? 一时间,他只觉混乱无比。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赋诗 第一百六十三章赋诗 一手抢过罗贯中手中猴儿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宋青书舒出胸中浊气,一指天边,笑道:“这太阳又被云雾给迷住啦!” 罗贯中头脑纷乱,闻言抬首望去,便见天边光亮依然,大地也一片光明,但太阳却终究只隐匿在云层之中,云海翻滚,裹挟金光隐隐,自东边滚滚而来,气势煞是骇人。 “连窥天河,有云如蛇。” 青书喃喃道:“天时有变,天下……有变。” 罗贯中身子一震,机械的回过头来,惊讶的望着青书,而后转向天边翻滚前进着的云彩,带着霞光阵阵,恍若天神仙女鼓瑟而来,即将降临这凡尘俗世之间。 半晌他才缓缓道:“天下有变?” 青书淡淡一笑,伸手一探,罗贯中腰间羽扇登时被他抓在手中,却见他扬手一挥,羽扇顺着云海翻腾之势,引沿过来,在罗贯中看来,仿佛是由青书羽扇牵引,才致云河如此翻腾,青书聚精会神,似乎饶有兴致,罗贯中也看得极为入神,眼神一亮,好似生命陡然被注入什么希望一般,死灰陡然复燃。但不过一刻时光,青书却是将手落下,垂首叹道:“大好河山,如今似乎已然支离破碎。” 罗贯中见他将手放下,猛然觉得失魂落魄起来,听得青书此话,好像脑中就要蹦出什么灵光一闪的句子一样,但却迟迟滞在脑中不肯出来。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分合合,这天下,又如何不支离破碎……”青书喟然一声长叹。 这一声话出,罗贯中脑中只回响着“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十二个大字,盘旋不定,那仿佛被什么绊住的灵光一点,也终是挣脱束缚,汇作笔尖浓墨,写尽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那波澜壮阔的画卷,终将在他笔下一一呈现。 罗贯中脑中回荡着自幼听来的话本、评说以及通览过的史书字句,一字一句,一言一语都是那么的流畅,那么的鲜活。好似就有低沉浑厚的嗓音在他耳边徐徐诉说着这一段时光的轰轰烈烈,这一段历史的荡气回肠。 “贯中,我问你,三才之中,哪项最重要?”青书又举起酒葫芦,微抿了一口,他笑着说道。 罗贯中回过神来,强自按捺住动笔的**,想了想道:“孟子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由此而观,自然是人和最为重要。” 青书一扬羽扇,看着那云海翻腾,嘴角划过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斩钉截铁的道:“错!” 罗贯中一怔,却听青书续道:“孟轲那老顽固主张‘民贵君轻’,而君权天授,你这般说天时不如人和,倒也得了老孟真传。” 听他说的古怪,罗贯中只觉莫名其妙,青书看他一眼,又道:“孟轲在撒一个弥天大谎,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全都是为那‘民贵君轻’的主张服务的。” “人和可施仁政得之,地利可建坚墙高瓦得之,独独天时,你用什么凭什么去得到?” 说着看了一眼皱眉沉思的罗贯中,笑道:“天意如刀,自古最是难测,一不小心,就是头断魂消之祸。罗本,你明白了么?” 罗贯中依旧皱眉沉思,面沉似铁,板着个脸。青书不由好笑,和这老罗相处至今,每当他变成这幅模样,便是他凝神思虑问题的时候。 这张不怎么好看的脸孔板起来更是显出几分阴森出来,仿佛就要滴下水来,罗贯中却蓦地展颜,笑眯眯的道:“前辈良训,罗本铭记于心。” 见到罗贯中脸色三百六十度大转弯,青书也不惊讶,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而后又仰头灌了一大口猴儿酒。 罗贯中看得脸色大变,一把纵上前去,伸手就往青书手中酒葫芦抓去。青书看得摇头一笑:“舍不得了?啧啧,小气鬼。” 身法一转,便避开罗贯中凌厉的一抓,青书眼神清亮,伸出左手,摇摇手指头,示意罗贯中莫要向前。罗贯中见他如此,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眼神疑惑。却听对方蓦地哈哈一笑,又是灌了一大口猴儿酒,笑道:“好酒,好酒!” 罗贯中见这口酒足有三两之多,不少酒滴都滴落青书衣襟,蔓延开来,将青衫染作墨色,不由大感肉痛,呼道:“前辈口下留情!”身形展开,又伸手去夺那葫芦。 青哈一笑,步子一转,又避开罗贯中攻势,笑道:“如此小气作甚,不过一葫芦酒而已。”说着将葫芦一抛,罗贯中慌忙伸手接过。 罗贯中摇了摇葫芦,再将眼睛对着葫芦眼儿看了看,见酒量已不足半斤,当即神情懊丧,跌足道:“咱们取得三十斤酒,可就只剩下这一葫芦了。前辈您这张嘴可真大啊,这一葫芦三斤酒原是我六兄弟所共有,现在倒好,还剩下这么丁点儿,却教我怎么跟兄弟们交代。” 青书一怔,他只觉这猴儿酒煞是好喝,便多喝了几口,也未曾顾忌许多,见罗贯中将酒葫芦给他,便也自顾自喝了起来。而罗贯中被他言语所发,正思忖间,却不料青书这一饮饮掉葫芦中泰半好酒,待得清醒,却是始料未及。而青书原是想捉弄捉弄他,却未料到,这猴儿酒却非罗贯中一人所有,一时间也不由大是赧然。 念头数转,青书身子一动,晃手间将那葫芦夺过手来,咕噜噜一大口灌下,而后长呼一声:“好!”再将酒葫芦递给罗贯中,笑道:“还有一口酒,你且喝了。” 罗贯中目瞪口呆,半晌无语。 青书笑道:“你这是作甚?半斤酒料也不足全你诸兄弟之口,不如先喝了图个痛快,再去山中另寻佳酿。这酒么……老朽喝了大半,啧啧,便由我亲自入山,可好?” 罗贯中一把抄过酒葫芦,仰头一饮而尽,而后猛地一抛,硕大的酒葫芦顷刻便落入山下苍茫大地,良久方才闻得“咚”地一声闷响。罗贯中眼神含笑,伸出掌来,笑道:“君子一言?” 宋青书见他又复洒脱不羁之态,不由哈哈笑道:“快马一鞭!”伸出右手,两人手掌“啪”的一声轻击,眼神相对,具有笑意。 云海奔腾之势渐减,这初阳新起之时,能有如此瑰丽之景,实在难得,但似乎观赏这奇景的两人,都在各自思虑心中难题,全然没有注意到这等幻妙景色由起到盛,由盛而衰的过程。 已然瞧不见金光隐隐,天边带着一抹淡淡黑色,仿佛就要有雨滴倾盆而下。 青哈一笑:“贯中,咱们可是说好的,上山之后,可得即景赋诗词一首。” 罗贯中无所谓的摊摊手,笑道:“晚辈自无可无不可,前辈您可好了?” 青书一扬手,只道:“你先来,你先来!” 罗贯中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笑道:“那晚辈便作诗一首,以娱方家。” 说着便随口吟道:“金阳跳玉风解语,云海腾波酒盈樽,苍山闻之愈醺醺,独我落寞不由人。” 青书听得暗赞,便觉这诗琅琅上口,亦与酒有关,潇洒之意不尽而来,尤其最后一句,竟是颇有李谪仙之风,似有孤高傲世之态。他心道:“这人若生在盛唐,饮中八仙,定然有他一席了。” 口中却有意刁难,哼一声道:“落寞不由人?罗本,这金阳初起,正是朝气蓬勃之象,却怎教你落寞了?” 罗贯中故作伤心道:“前辈把晚辈的猴儿酒都给喝了,如何不教人落寞伤心,唉!” 青书听得哈哈笑道:“好个惫懒人物!” 罗贯中嘿嘿一笑,摆手道:“这些话都且慢说,前辈,可是轮到你了呢!” 青书微微一笑,踏上一步,望着天边渐息的云海裂作朵朵白云,太阳却依旧躲在其中不出来,脸上笑意愈浓,当即曼声吟道:“登望清景无穷,凭峰临东,朝露汐汐,叠浪重重,灵毓悠流真龙。遮蔽日,此志弥高,闻天语,玉液清琼,游宇际,风也逍遥,云也从容。” “往昔都随逝鸿,弃古道今,嗟叹却是,微人志同,大道空缚楼中。默凭栏,天地入腹,俯低头,机锋藏胸。破枷锁,试问天下,谁与争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千金 第一百六十四章千金 这一阕词牌唤作玉蝴蝶。乃是唐曲,《金奁集》入“仙吕调”。四十一字,前片四平韵,后片三平韵。而后至于宋代,教坊间渐衍为慢曲,《乐章集》亦入“仙吕调”,九十九字,前片五平韵,后片六平韵。 宋时大词人柳永也曾为此调,词句间风月潇湘,愁意不绝,极尽浓艳华丽,温婉柔润之致。 青书适才所吟,在罗贯中听来,前面几句,倒也平平无奇,甚至有两处韵脚都未曾压到,但及至“风也逍遥,云也从容”的时候,这位史上所称颂的大才子罗某人,竟是微微动容。 而后竟是越听越惊,天地入腹,机锋藏胸……分明是雄韬伟略暗藏不出,只待时机一举而发,单单听来似乎并无如何了得,但合着这仍在滚滚翻腾的云河雾海,委实让人心潮澎湃。 “连窥天河,有云如蛇。”这句话似乎还萦绕在罗贯中的耳边。“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贯穿了中华大地上下几千年几乎便已成为真理的十二个字,又再一次撩拨起罗贯中心底的片羽灵光。 及至后来,罗贯中一颗心竟是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心惊肉跳的想道:“试问天下,谁与争锋?他想做什么?”一时间,他看向青书的目光变得极是怪异。 云河溃散,化作一朵一朵,漫开天际,金阳跳玉,陡然从层层云嶂中跃出,犹若万道金蛇射开,天地间一片敞亮。 这旭日东升的阔大气概,即便以罗贯中之慧识灵心,也是不由为之一怔。然而,让他更为惊讶的,却是青书身上陡然腾起的绝强气势,猛然间让他气为之闭。 好像这一瞬间,眼前这位青衫客与这华山,与这旭日祥云,与这天地万物都融为一体,仿佛化身万丈巨人,借自然之威,雄厚浑然的压将下来,自己这只小小蝼蚁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 天阔阔雾漫漫,风滚滚云皱皱,似乎都及不上眼前这人的一根手指头轻轻一弹。 罗贯中怔忡半晌,眼神竟是不敢稍离青书,好像这青衫忽然腾起九条金龙,耀着烈日金芒,张牙舞爪,恍若活物。 剑气冲霄堂。 这里头的桌椅都是上等红木所制,门外的葡萄架上藤蔓青青,带着绿意沁然,芬芳着场中习武练剑的每一个华山弟子。 鲜于通在正堂里正襟危坐,右手端着青瓷茶杯,左手掀开盖来,凑过鼻去闻了闻,眼睛微闭,而后分开小指轻轻一弹,一滴淡青色的液珠跳出,轻微的“啪嗒”一响,落在地上。他伸出舌尖,在温润的茶水面上轻轻一碰。 这等品茶之法,先嗅其味,然后伸指轻弹,方能品尝其味,或苦涩或清冽,不一而足。 “皎皎滢流注龙涎,青黄梅子惜辞年。”鲜于通眼前一阵恍惚,那个衣衫朴素、气度卓然的儒雅男子好似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右手端着古藤杯,左手则轻轻抚着他的脑袋,口中吟诵着他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的字字句句,摇头晃脑的啜饮一口,而后将茶杯放下,取一条树枝,舞一路剑法,身形纵跃间,真是好看极了。 “释门梵音居家问, 庄生天籁闲时听, 青空霁海任驰骋, 漫随流水入行云。” 鲜于通站起身来,轻轻将茶杯放下,踱步走向右面墙上,将悬挂着的一柄折扇取下,稍稍用力一抖,便哗啦一下展开。 这柄扇子带着大红色的穗儿,一边是一副泼墨山水画,而另一边,则是轻描淡写着的数行草书,似乎张狂到极处,几乎便看不清到底所写为何。 他走了两步,手一挥将折扇合上,轻轻敲在椅子上,一下一下,节奏分明,口中喃喃吟道:“白菱半残英蕙凋,素衣清歌漫寂寥,汩罗江畔沧浪客,为谁风露泣中宵?” 一个清朗的声音悠悠传来:“汩罗江畔沧浪客?屈子平生漂泊,沧浪二字,倒也正当。鲜于掌门好诗才啊!” 鲜于通猛然一惊,手上一松,折扇“啪嗒”掉落在地,他正要俯身去捡,但一只枯槁的皱着鸡皮的手却后发先至,抢先拾起了这柄古意昂然的扇子。 青书右手缓缓抚过扇骨,潜运内劲,心中却感疑惑,手中这物事却是一柄普普通通的扇子,并未发现有机括暗藏。要知他精研“太极十三势”,云势一通,似乎任何实物到他手中,都能被他探出特性来。譬如那日他抚上马背,竟能清晰的感受到马匹血管中奔腾血液;掣着刀柄,毫不费力的削砍劈斫,挽出刀花阵阵,让彭经添这个使刀行家都给看了个愣。 所谓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皆精,貌似就是这般。 是以他一搭上鲜于通手中折扇,便潜运内劲相探,却并未发现有何异状,不由微疑。 罗贯中站在他旁边,笑意盈盈,他们一路下山,有说有笑,见青书气势迥异于山上之时,他心中不由好笑,暗暗自嘲:“前辈和蔼可亲,纵然时常颇是严峻,又怎会有那等无与伦比的气概,啧啧,莫非我得了眼疾?” 见宋青书手抚折扇,鲜于通干笑两声道:“老先生来了,玉女峰上美景可堪一观?” 青书不动声色的将折扇递给鲜于通,淡淡道:“旭日东升,云海翻滚,煞是壮观。” 罗贯中也笑道:“自古华山一条路,华山之险,也让罗某大开眼界。鲜于掌门居此胜地,委实羡煞我也。” 诚然,华山位列西岳之位,其险其峻,其高其伟固然是超卓凡石;但更让人所称道的,却是上天独钟的一份神秀。有日月星辰、风雨云雾为之起舞,无一不如绝代佳人,纤秾合度,让人目为之眩,神为之驰。 鲜于通伸手接过折扇,笑道:“罗小兄若欲长住,敝派也自不胜欢迎。” 罗贯中听这话,却摇摇手笑道:“罗某平生最好行走江湖。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青书一卷,慢慢江湖间逍遥,何其潇洒!在祁连山这几年,‘修身’虽未功竞,但料来如履薄冰,也无人能伤到区区在下。”青书听他这般说,颇感奇怪,这位罗大才子习兵法、通战略,只为行走江湖?但俄顷便恍然:“他说他在静待时机!这时段逍遥江湖间,倒也不坏。” 鲜于通听他说完,含笑点头道:“罗小兄光风霁月,华山派大门,随时为阁下敞开。” 罗贯中咧嘴一笑,拱手谢过。 青书在一旁淡淡开口道:“鲜于通,老夫的金子呢?” 鲜于通身子一颤,脸上涌现极不自然的笑容,强笑道:“老前辈,这金子……” 青书心中冷笑:“果然。”嘴上却厉喝道:“言出必践,千金何在?”好似刮起一阵旋风,他身上气势大涨,罗贯中看得心中一凛,若不是青书事先吩咐他莫要轻举妄动,他便忍不住要做个和事佬,出言调解。 鲜于通脸现惭色,愧然道:“晚辈方回派中,才发现这些金子都被弟子用作周转,须得七日后方能送回。” 青书估摸着日子,好似七日之后,离那一月之期,便只剩下三天时光了。他心中暗道:“他既说没有金子,便定然是想拉拢这身份不明却武功高强贪财拜金的小老头儿,嘿嘿,神机军师,我倒是要好好探探你的究竟,看看谁比谁高明。” 他口中却仍是厉喝道:“不行,今日必得交出!老夫没那许多时间陪你干耗!” 鲜于通面上惭色不退,眼珠子却咕噜一转,望向罗贯中去,颇有恳求之意。 罗贯中终是对这位在他面前表现的出口成章的华山掌门颇有好感,忍不住出言道:“前辈,我瞧这华山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即便是住上十天半月也不会嫌多,咱们在此游览风景,吟赏诗词,也是一大乐事,又有何妨?” 青书装作面色稍缓的样子,他这张面具虽然好似没鼻子没嘴一般,但故作盛怒与时常表现出的神情,还是有很大差异的。鲜于通见他神色缓下来,忙凑上去,赔笑道:“前辈,您不妨在我派中好生住上几日,待得银钱一到,在下定然付清千两黄金之额。这几日便由在下作陪,一同游山玩水,如何?” 却听这位老前辈瞥了眼鲜于通,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煮酒(上) “坐听美人沏香醅,闲嗅琼浆煮青梅, 轻吟秋色词千首,笑酹幽泉酒一杯。” 山色清明,落英缤纷。 华山,莲花峰的某处僻静处,有瀑布流泉,鸟鸣花香,也回荡着清朗的吟诗之声。四人围着一丛篝火席地而坐,身前各置酒杯。火上架着一樽盛满清冽酒浆的小炉,一旁有青玉盘碟置放梅子。 白观神情淡漠,右手握着一只小勺,轻轻舀了半勺清酒入杯,左手举杯,至于颔下,而后伸舌一触,微微摇头。 他将手中一摞枯枝轻轻折做两段,而后塞进正燃烧着的篝火中,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火势猛地增大。 火光骤起,映的众人脸上都是忽明忽暗,鲜于通最后一个“杯”字话音方落,便听罗贯中拍手笑道:“鲜于掌门好诗才,这句笑酹幽泉酒一杯是极好的。尤其这一酹字,妙极,妙极。此诗浑然无间,应情应景,乃是上佳之作。” 青淡淡道:“未必,坐听美人沏香醅,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美人?” 罗贯中摇头道:“非也,非也。屈子《离骚》多以美人喻品性高洁之人,适才白世兄为己沏酒,也算应景应情。” 青冷冷斜他一眼,似有不屑的道:“是么?” 鲜于通见这位前辈好像又出现阴晴不定的情况,赶忙笑道:“在下献丑之作,原贻笑方家,前辈若是不喜,权当从未听过,左耳进右耳出便是。” 白观瞥一眼鲜于通。眼中掠过些许怪色,而后便低头伸手,掣着一根树枝。捣弄着篝火,口中道:“品性高洁这四字,白某愧不敢当,倒是今日青梅煮酒,除去吟赏***之外,何妨一论天下英雄?” 这是青上华山的第六日了,这几日他游山玩水,将华山数峰都已玩遍。对于华山弟子,也都基本认识。三代弟子之中。自是以白观、蔡子峰、岳肃三人最为出色,较之少林、武当的同辈佼佼弟子。也是不遑多让。但余下数十名弟子。却是几不足道。 身为三代弟子的佼佼者,在掌门陪同客人一同游览之时,白观不免会被要求同行。罗贯中与他年纪相近。武功相若,颇是谈得来,岳肃和蔡子峰较他二人却是弱上一筹,被罗贯中稍稍刺激的死命练功,游山玩水地,自然而然的也就推辞了。 今日莲花峰一行,罗贯中诗兴大起。寥寥数语。便成这青梅煮酒的雅会。他才思敏捷,率先作诗一首。清新淡然,绰约出众;白观不假思索,紧随其后,也应景作了一首,却是法度严谨,温文尔雅。青才学虽博,但未免没有两人精传,微微思忖一会,也是作了一首,只不过却无甚出彩之处,但应景应情,倒也不差。 鲜于通见三人先后赋诗,微一沉吟,竟也是出口成章,还是最为出彩之作,便是以罗贯中、白观之才,也是为之赞叹。 青更是大为讶异,所谓诗如其人,这诗旷达豁然,颇有出尘之致,其人也必不是只会阴谋诡计地反复小人。他心中虽是惊讶,但到底还是不显于颜色。 而白观一语惊人,又将他拉回现实之中。 青梅煮酒……论英雄? 虽然梅子不是青色,但…… 青下意识的往罗贯中望去,但见这小子一脸兴奋,他忍不住私下揣度:“曹操刘备论英雄那场戏,不是来源于此?“ 却听罗贯中抚掌大笑:“不错,不错。吟诗赏词纵然风雅,未免失之豪气,论人论事,指点江山,何其痛快!” 鲜于通听得神色一僵,但却一闪即过,也是含笑道:“如此也好。” 青也想听听这几人如何评论当世英雄,也就淡淡点头。 罗贯中素知这位前辈绝无可能第一个发话,而鲜于通是华山掌门,高他一辈,遂拱手道:“这天下有几人能称英雄,还要恭听鲜于掌门高见。” 鲜于通好像微有些神思不属,摆摆手道:“适才多饮了两杯,不胜酒力。罗贤侄不妨先言。” 这一句话毕,罗贯中又望向青,青笑骂道:“你要说便说,看我作甚!” 罗贯中嘿嘿一笑道:“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笑道:“现今正逢乱世,合当英雄辈出。白世兄,依你之见,有谁能当这英雄二字?” 白观原本听他说的津津有味,却不料他会问到自己头上,先是微微一惊,而后沉吟一会,方道:“我本江湖人,庙堂之事,却非我所知。然则武林中卧虎藏龙,还是有几人能称作英雄的。” 罗贯中笑道:“愿闻其详。” 白观道:“武林之中,第一位英雄,便是武当派的创派始祖,张三丰张真人。想必这般说,天下人都是无有异议的。” 罗贯中点头道:“张真人有包容宇宙之机,颠倒乾坤之能,胸襟博大,武功天下第一,这英雄二字,当之无愧。” 白观看他一眼,笑道:“第二位英雄,依我个人看来,却是明教已故教主阳顶天,此人虽已身死,但明教群雄却无人不服,余烈犹在,虽是邪派之人,但英雄二字,却还当得。” 青听得大为讶异,颇是奇怪的看了一眼白观,暗道对于阳顶天,此人原该恨入骨髓才是,怎地却赞他英雄。莫非他真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罗贯中无所谓的摊摊手道:“我原是祁连山上一寨主,于武林纷争,正邪拚斗,原是无甚了解。但却知道,明教教众四处起义,反抗蒙人暴政,就这一点,赞阳顶天为英雄,倒不为过。” 白观轻轻叹口气,又道:“第三人么,说来却是话长了。他倒不似前两人那般遥不可及,但每每当你以为自己逼近他的时候,都会发现,其实前边地路,还有很长很长。” 罗贯中笑眯眯的道:“哦?” 青心头一动,白观续道:“第一次见这人时,他还不过是个十三四岁地少年,我与他在武当山上斗武,他已连斗八场,更为救敌人耗损内力,单这一点,已让我暗自折服。而后昆仑山上,终至分道扬镳。” 说到此处,白观眼神微显沉重,嗓音也渐渐低沉下来。罗贯中虽然奇怪这“分道扬镳”地过程,但白观既然略过不提,他也不好出言相询。 “再见时已是黄鹤楼畔,蒙人大举来袭,大伙儿混战多处,最后被逼到绝处。正要鱼死网破,他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持传国玉玺,喝令蒙人退兵。而我等,也得以绝处逢生。他……却因此失踪至今。” 罗贯中沉吟半晌,道:“你是说,武当派的宋青?” 白观怅然叹道:“正是。前二人之后,他能算是第三位英雄。” 罗贯中点头道:“白世兄所说不错,听闻此人武功极强,诛朱武二贼,行侠仗义,得太和儒侠之名,后于危急之时挺身而出,当算他一号英雄。 青听他二人评论自己,心中只感极为怪异,百味陈杂。 白观点点头,叹一口气,再不多说。 罗贯中奇道:“没了么?”白观道:“这三人之后,我遍观中原武林,也无一人能当英雄之称,如罗兄所言,各派掌门或是占齐英、雄二字,却无大胸襟,大胆识,不足以称英雄。”说着对鲜于通一躬身道:“掌门,白观言语若有冒犯,海涵一二。” 鲜于通似乎神思不属,只摆手道:“无妨,无妨。” “不错,不错,聪明秀出,胆力过人者不是没有,但大胸襟者却是乏矣!白兄这英雄评的精当,只是那位宋世兄,未免太过年轻了些。”罗贯中笑着说道。 白观摇头一笑,似乎将心事吐出了一些,他微感疲惫,舀了一勺清酒,用梅子蘸了,送入嘴中,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微阖双目,似是不欲多言了。 罗贯中却仍是想着些事,只喃喃道:“儒侠,儒侠。这宋青到底是何人物?” 青啐一口道:“什么儒侠,简直狗屁不通!” 第一百六十六章 煮酒(下) “前、前辈……此话从何说起?”似乎颇有些不适应青的突然开口,罗贯中愕然道。 白观则是猛然睁目,眼中神光湛然,望向青。 青“啧啧”两声,冷笑道:“罗本,你且说说,何为儒,何为侠?” 罗贯中听得身子微震,沉吟半晌,说道:“儒者,柔也。助人君顺阴阳教化之道,亦游文于六经要义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是为之儒。” 白观听得连连点头,望了一眼青,抚掌道:“贯中兄所言甚是。” 说到这里,罗贯中想了想,他又道:“而侠……自古侠以武犯禁,似以朱家郭解为鼻祖,实则不然。有人之所,则有侠,万古恒不灭之。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为友为邻,当为侠者。” 白观在一旁点头道:“为友为邻,侠之小者。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惜今世无人能如郭靖大侠者,否则蒙人也不致为祸至此。” 青双手抱胸,冷笑道:“不错,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为国为民,乃可称之为侠。而儒者柔也,说白了不过忍受二字,再多俩字,也就是明哲保身。儒所求者,不过安定不变,而侠若不挺身反抗,忍气吞声,有何资格被称为侠?儒侠儒侠,嘿嘿,说来不过狗屁!” 这一番话说的罗贯中嗔目结舌,白观脸色忽红忽青,先是愤而欲起,后却露出深思神色。 鲜于通原是脸色苍白,听得这话,苍白的脸上泛起阵阵红色,他竭力喘上几口气,看了一眼青。却噤口不言。 罗贯中却是一拍大腿,叫道:“前辈,我有至交好友,今日若然在此,定然与你把酒言欢,促膝长谈!” 青心头一动,淡淡道:“哦?你所说的英雄,可有他一席?”他知罗贯中行事素喜不落窠臼。但却偏要前呼后应。白观之前既然已然品评完毕,他这时引出一位英雄,却是正好。 果不其然,罗贯中挠了挠后脑,讪讪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前辈您。” 青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罗贯中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我这位好友,曾是蒙人的一位进士,但却是堂堂正正的汉人。”感受着身旁三人诧异的眼神。罗贯中语气渐渐沉凝:“他是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一位英雄。当朝惠宗点他为进士,他坦然受之,在大都三年,刺杀蒙古要员十七位,终至事败,中省内衙之中。激战十余场,身负重伤,终教他逃出。” 白观听得大声叫好,举杯同罗贯中碰了一碰。一饮而尽,眉眼间皆是豪兴。 青听得心中一震,他原以为罗贯中所说地人乃是刘伯温。皆因刘伯温当年也曾抱着游戏人间的心态考过大元进士。但听罗贯中娓娓道来,却又全然不是那位总是笑嘻嘻却神机妙算的刘先生。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人是谁?”不错,一介生孤身深入大都,连刺要员,英雄二字,当之无愧。 罗贯中道:“他姓施,名子安。表字彦瑞。” 青听得眼中神光大亮。脱口道:“他姓施?” 罗贯中点点头,青又道:“可认识一个叫施耐庵的?”罗贯中怪道:“我这位好友……有个别号。正叫耐庵。” 青听得大是有趣,一拍罗贯中肩膀,哈哈笑道:“好,好,这等汉子,哪日我定当与他一晤!” 罗贯中笑道:“前辈若然有意,贯中当可引荐。” 青笑道:“甚好,甚好。”忽而神色一敛,问道:“你说他与我气味相投,定会一见如故,却是从何说起?” 罗贯中哈哈笑道:“我这位好友早过不惑,但骨子里的血性却是从未有减。路见不平怒而起,拔剑杀人这等勾当,他做的多了。有时候我都为他杀性所惊,他却好似无所谓一般,只道: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不怕官。如果遇上这等事还忍气吞声,还算个劳什子侠!”前辈,此一语出,与您适才高论,何其相似!” 青点头道:“这等人,若非内心如明镜一般的高人,便是被昧了心窍的魔王。一怒而起,拔刀杀人,在常人眼里,可不单单是偏激了。” 罗贯中点头称是。 青道:“如此说来,他是你说地第一位英雄了?” 罗贯中拍手道:“然也!” 白观久不说话,此时也点头道:“能考取当朝进士,显然才学过人;敢孤身潜入大都,胆气更是过人;而后全身而退,武功之强,也可想而知。称他一声英雄,倒也能当!” 青看了一眼鲜于通,心头一动,喃喃道:“与朝廷作对,终究不大能识清时务。”鲜于通听得身子一震,在他听来这老先生声音甚小,但青却是用上传音入密的上乘功夫。方说完这句,青又叹道:“那还有谁,能被罗本你金口誉作英雄呢?” 罗贯中笑道:“白兄适才所说者,皆是江湖中人,罗某祁连山上一寨主,不敢多言江湖之事,以免贻笑大方。但罗某心中,这第二位英雄,却是一位明教弟子。” 青大感讶异,白观才说过明教教主,罗贯中紧随其后,却是又搬出一位明教弟子来说,却不知是何人,能教罗贯中这般赞誉。 却听罗贯中道:“这人乃是洪水旗中一小卒,在濠州郭子兴手下为九人长。”说到此处,青身子一震,郭子兴!伴随着这人的出现,罗贯中所说之人,已然呼之欲出了。 所谓九人长,乃是亲兵队长的职务,郭子兴身边亲兵九人,九人之长,便是这亲兵队长了。 “半年前罗某游历江湖,途经濠州,听人言那郭子兴乃当世之雄,遂登门拜谒。而至内堂,与郭子兴攀谈两句,才发现也不过尔尔。此人量小器狭,任人唯亲,亦无识人之明,绝难成就大事。住了两日,便要与他告辞,却不料遇上一桩事。” 白观听他说起义军之事,心中好奇,问道:“何事?”他早想投军,却碍于此时义军,皆为明教党羽,自己正道出身,名门高第,委实难能屈尊。 罗贯中舀了一勺酒入杯,举樽啜饮一口,道:“其时方当春季,百花齐放,甚是美丽。我与郭子兴告辞之后,信步漫游,却见一个身着军装的丑脸汉子与一位模样颇是俏丽的年轻村姑站在院子里。那村姑在花丛中嬉戏自若,自有一番好看的韵味,那丑脸汉子却是在一旁定定看着花丛,一动也不动,便是嘴巴也没张开一下。” “我瞧这人模样虽丑,但气度不凡,大有结交之心,便要去和他攀谈。但那女子却忽道:国瑞哥哥,这百花齐放的盛景,是极难见到的。你近些日子多读诗,何妨吟上一首,以应佳景?那被唤作国瑞的汉子摆手道:这些文人地事,我作不来的。我见他分明锦绣内藏,却只是推辞,有心激他一激,便哈哈一笑,随性作了一首诗。” 白观沉吟着点头道:“罗兄的诗,想是极妙的。小弟愿闻佳音。” 罗贯中苦笑道:“非也,非也,我愿以诗赋自矜,但和那人一比,却是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此言一出,便是青也是心惊,只道:“这人也有那等文采?竟将罗贯中都给比下去了!” 罗贯中续道:“倒不是他文采如何如何高,这诗还学了那大反贼黄巢一句,只是诗中那一股子豪情杀性,滔天战意,让人为之战栗。” 说着便将那首诗朗朗吟出:“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站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吟毕,众人都是久久不语。这诗委实是不修文字到了极点,纯然便是市井俚语,若说是还有一点诗气,便是最后那句沾了唐朝那倒霉秀才大反贼黄巢的些许生气,将满城尽带黄金甲改作了遍身穿就黄金甲。但这样一首好似不伦不类的诗,其间所含豪性杀气,胆识战意,却是截然不同于赏玩***之作,仿若游戏人间,而是真真正正残酷地血性之味,铺面而来。 白观忍不住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罗贯中道:“姓朱,名元璋,字国瑞!” 第一百六十七章 脱脱 “单凭一首诗,你便称他作英雄了?”鲜于通蓦地笑道,眼中略有嘲意。他极有风度的往自己酒杯中沏满清酒,漫不经心的举樽、抬手,而后置于鼻下,稍稍嗅了嗅,一饮而尽。 似是没注意到鲜于通眼中的嘲意,罗贯中笑道:“诗如其人,能明其心胸气概。这朱元璋心胸虽不见得有十分宽广,但气魄却大,我观郭子兴定不能辖此人,朱某势必取而代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见篝火火势已然渐消,但这酒却早已沸腾,烟雾缭绕,沁出浓浓酒香,罗贯中双目一亮,迫不及待的将酒沏满这一小小瓷杯,而后一饮而尽,他呼出一口长气,笑道:“好酒,好酒。” 莫要以为这酒已沸腾,喝下去未免烫伤喉管,其实不然,这处千丈高峰,酒虽煮沸,实际温度却并不甚高,以罗贯中之内功修为,这点热度,还不在话下。 青见他如此,心中好笑,索性将小炉从火上取下,置于一旁,笑眯眯的道:“酒香醇厚,大伙儿喝酒,喝酒。”说着倒满一杯温酒,微微抿了一口。 华山派的两位也自沏酒笑饮,罗贯中好似过足酒瘾,又笑道:“我说朱元璋为英雄,还有后话,鲜于掌门不妨静听。” 鲜于通举杯相敬,笑吟吟的道:“正有此意。罗贯中又打开话匣子,笑道:“这话却要从我离开郭府之后说起了。我还在濠州城中呆了两日,便从西门离去。而离城不到十里之处,却闻刀兵之声,我心下好奇,当即蹑足上前探查。便见朱元璋和三个军装汉子手执弯刀。奋勇作战,周围已倒了数具尸体,而数十骑兵锐甲精的骑兵正驰骋当场,眼见便要将几人斩死。我定睛一看,却是郭子兴军中精锐。心中不由大感讶异,他们这是作甚?内斗么?方欲出手相救,却见一条淡淡灰影晃动,但听的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似乎刮过一阵灰色的旋风,那数十骑兵,人皆具手脚断绝,血流不止,马匹或裂作两半,或首脑分家,一时间场中尽是腥风血雨,断臂残肢。即便以我数袭蒙营之惨烈。也不及那日多矣!” 说到这里,白观和鲜于通都是脸色大变,青却是全身大震,眸子里闪烁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灰衣人! “朱元璋和那三名军装汉子遍身血污。好似从地狱里走出来一般。那三人都是双股战战,有两位似是受惊过度,当即一跤坐倒。说实话,即便是我。在那一刹那,也对这灰衣人生出无可抵御地畏惧之心,只盼他莫要发现我行踪。”罗贯中似是心有余悸,那灰衣人空手杀人的手段委实太过骇人,武功之高之猛,简直是无可想像。 他抿了一口酒,说道:“我当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场面寂静到极点。那灰衣人面巾蒙脸,头裹长巾。看不清样貌,只是眼神如刀,看着朱元璋等人,却不说话。便听得朱元璋旁边一人拉了拉他袖子,道:国瑞,咱、咱们给恩公下跪!另一人却已在一旁磕头不止,口中连连称谢。便是还强自站着的那位,也是受不住那灰衣蒙面人气势威压,也是跪下道:救命之恩,容邓某来日再报。而朱元璋自始至终,都是神色淡定,不动声色的对着那人深施一礼,一字一句道:君神勇至斯,可有意事于郭公麾下否?” 说到这里,罗贯中忍不住摇头苦笑道:“这灰衣人来意不定,还亏他敢问出这等话!” 青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住心中惊意,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淡淡问道:“然后呢?” 罗贯中道:“然后么,那灰衣人忽地哈哈大笑,一指朱元璋说道:你不怕我?朱元璋淡然一笑,却不说话,只是微微摇头。那灰衣人又是一笑:很好,你随我来。说着大袖一拂,朱元璋身旁那三人便都自直挺挺的倒下……” 说到这里,罗贯中蓦地望着即将熄灭地篝火堆,半晌不语。白观忍不住出言道:“罗兄……” 罗贯中一抬头,说道:“没啦。” 鲜于通正听得入神,到此处时却是一怔道:“什么?”罗贯中一摊手,失笑道:“那灰衣人这般庄重,想是要说什么要事,怎么会容得下有人窥测在旁?所以……我被他打晕了。” 青一怔:“就这样……?” 罗贯中笑道:“就这样了。”白观颇有些不可置信,只道:“他怎么发现你的?”罗贯中好笑道:“他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大意到忽视我的存在?一根手指头轻轻弹过来的石子,正中我印堂穴上,我哼也没哼就昏了过去,然后么……等醒来地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鲜于通蓦地沉吟道:“他为何不杀人灭口?”青心道:“这人性格古怪,杀人或许是兴之所至,杀性一消,便想不杀人了。” 罗贯中嬉笑神色蓦地一敛,说道:“这……依我看来,或许是朱兄的劝阻。” 青又是微微怔忡,抬头问道:“为何?”罗贯中道:“其时我距他有三十余丈远,他以石子击昏我后。朱元璋却是清醒着的,想是他说了什么,才让那人大发慈悲放过我了。” 鲜于通和白观都是点头称是,青却是暗暗摇头:“你们一开始便认定那人是杀人狂魔,有此念想并不奇怪。但……如果他不是呢?”他心中似乎愈发笃定,这便是那个将他从乱军中救出的那人,都是灰衣蒙面,头裹长巾,装束都几乎一样,武功也自高强。 只不过……他找朱元璋,也是如自己一般约法三章?朱元璋的功夫……可是不甚高明的。 他皱眉沉思,却始终想不透,理不清。这事经罗贯中娓娓道来,仿佛已经拨云见日,却始终隔着那么一层薄薄的轻纱,不得望见湛湛青天。 好比就要将一团乱麻理顺,可又突然出现几个连环死结,难能解开。 鲜于通蓦地说道:“罗贤侄,你所认为的英雄,就这两位么?” 罗贯中听他问出此话,神色却忽地一变,继而叹道:“这最后一位,我虽不愿承认,但却不得不衷心赞他一声英雄。” 青奇道:“哦?却是何人?”白观也是一脸好奇,只看着罗贯中,静待下文。罗贯中面上微有难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有些恶狠狠地道:“这第三人,是一个蒙古人!” 他自来便称蒙古人作蒙古狗,但这一次却是例外,破天荒地称了那蒙人为“人”,不禁让宋青大是讶异。 鲜于通听得这话,面色一变,看向罗贯中的目光,已经大为不同,以至于语气中都不经意间带上些许恭敬:“愿闻其详。” 罗贯中又是仰头一口酒灌下,哈哈笑道:“还记得施子安么?若无那蒙古人相助,他是休想逃出大都的!” 青点点头道:“你且说他因何能称英雄?” “他为蒙人,修《宋史》而无稍贬之意,复科举而取汉人士子,开马禁解农人赋税。黄河泛滥之际,他力谏惠宗,拨下巨款,以救难民。身为蒙人而有这份胸襟,不以屠戮汉人为乐,反而为其谋求生计,所作所为,都可称是光风霁月!” 罗贯中顿了顿,又饮了一杯酒,续道:“我原甚是仰慕此人,听老施说他崇尚汉学,时常作我汉人儒生打扮,不由更是起了好奇之心。那日老施事发,我恰在他家中做客,惊闻他刺杀失败,便急匆匆领了他夫人潘氏逃出,却在城门十里外将嫂子安顿在一户农家,而后折返大都,却在城门外遇见大批军队,想是在搜索老施踪迹。见此情景,我心中方定,忙四处找寻老施。” “不出意料,我果在老施府中发现了伤的几乎奄奄一息地老施,旁边有一个蓝衫儒生卓然而立,风姿潇洒,气度不凡,一双眸子清澈如水,湛然若神。他见我来了,眉间忧色一展,笑道:施兄说阁下必在一炷香内赶回,仁兄果是真好汉。说着又道:城中戒备森严,但出城也不是难事,你二人换上普通军士衣甲,持我令牌,即可畅通无阻。塞了一块刻了蒙文的令牌与我,我不识得蒙古文,将信将疑,但老施却低低地说:这位先生,是大英雄真豪杰,绝对可信,贯中,快走。听得这话,我一颗悬着的心也自放下,对着那人躬身一礼,便飞速换上蒙人衣甲,逃之夭夭。” 罗贯中惨笑道:“我一直忘了问那人是谁,直到和老施分手后,偶然在一个通晓蒙古文字的商人地翻译下得知,那人正是我景仰已久的蒙古人,当朝重臣,宰相脱脱!” 第一百六十八章 端倪 一阵死寂的沉默后,那堆火焰终是不甘心的晃了两晃,释放尽最后一点光热后,颓然熄灭。 白观拣拾着酒杯瓷盘等物,用一布袋装了,叮铃哐啷一阵乱响。 四人好似商量好一般,齐齐起身,也没再说什么,很有默契的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山下走去。 也是这四人武功高明,其时天色,已然不早,换做一般武林人士,这时只怕是不敢冒险下山的。万一一个失足,可就真是千古之恨了。 青走在最后,他心中倒无过份仇视蒙古人的情愫,只是不断在脑中回想与那灰衣人拆招时的情形。 “探势”“单推势”“扑势”三势合一的一掌被那灰衣人轻轻抬手挡住,而后便漫不经心一吐劲,将他震开,另一手疾探而出,破开苏若雨“箫音渺渺”的虚招,一指将她点倒,而后又右手挥舞,五指连弹,如白莲绽放,将杨汐晴攻招一一卸去,左手则平平一掌推来,青避无可避,只得伸掌正面相抗。 那一招一式,都那么的挥洒自若,抑且招法间浑无斧凿痕迹,分明便看不出出身何派。间或一式“罗汉拳”,又杂着两招“武当长拳”,而后转为“通臂拳”,往往用的都是最最简单朴实的招式,却可教都能勉强堪称一流高手的宋青三人左支右拙,而后一举擒之。这人的武功,分明已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化境。 青甩甩头,苦笑一声,心道:“若在这一年间,没能贯通太极十三势,或是纯阳无极功不能大成,我是丝毫没有胜算的。” 他虽知自家武学修为已然甚高,但显然距那灰衣人仍有极大差距。他心中不止一次将那灰衣人与张三丰比较。想来想去,却是茫然失措。皆因他与这两人差距委实太大,若没跨过那一道坎,打通生死玄关。是绝没可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 他又想道:“鲜于通这些天似乎并未与何人联系,明日便是第七天,他黄金从何而来?我倒要好生看看,这人是否和蒙人有关系。” 思前想后,从在武当山上第一次见这位华山掌门,他便觉得极不对劲,为何会怂恿崆峒来武当闹事?如此作为,对明教固然有利,但……似乎不大可能。 而在黄鹤楼畔。鲜于通明显失踪不见,不在被围困众人之列,大家伙都以为鲜于掌门是不顾同门生死逃命去了,心中都自鄙夷,事后华山派弟子也对他颇有微词,但也就这般了之。青此刻想来。却是倍觉可疑。 这些日子鲜于通陪伴青和罗贯中游览山水,曾悄悄说出“朝廷非不爱子民,时众口难调,百官不一,乃至各地藩属,暴者恒暴,清者犹清。”一句。其时,恨蒙人入骨的罗贯中,正在十余丈外,兴致颇高的一路攀登。 挑起六大派与明教的争端。显然这位“神机军师”功劳不小。宋青从来都以为是朝廷派人助成昆暗中作怪,但事实证明,鲜于掌门地功劳,比在少林韬光养晦从不吭声的圆真大师,要大的多了。 好像忽然明白了原著里明教和六大派之争起因,成昆不过是少林的一个圆字辈弟子,比各派掌门都矮了一辈。就算在汝阳王地帮助下同时制造几桩冤案。而后花言巧语劝得空闻同意,那其余五派怎么办? 但……如果将朝廷委派的这个挑拨离间的人假设为鲜于通呢?华山掌门之尊。神机军师之名,说起话来,有份量多了? 这样一想,似乎神机军师鲜于掌门,还真是极有可能是大元朝的间谍。 只是这人既然被冠以“神机军师”之名,显然计谋深远,要他说出当年恶行或许可仿照原著中张无忌所为,但至于隐藏身份么,还须慢慢套来。 是以青适才故意在鲜于通耳边低声传音,看他有何反应。但鲜于掌门显然养气功夫极好,表面看来,是极难观察出来的。 “嘿嘿,咱们便耗下去,今晚我继续盯着你,看看你如何变出一大堆黄金。”青抛开灰衣人不想,明日便是最后期限,细细思之,便决定继续守这一夜。 两炷香的时光,这四人便从莲花峰上下来,回到华山派中,寒暄两句,便都自回房不提。 青的房间是在西院最里边的一间,与罗贯中房间相隔甚远,他在房中呆到约莫三更时分,悄悄推开后窗,跃上屋顶,月光皎洁,仿似在他身上铺了薄薄一层银纱。 望着漆黑一片的各处房间,听着平稳有序地呼吸之声,青悄然疾行,不多时便望见远处一间房内,仍是***通明。 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几下纵跃,便至房前三丈外。 伏身跃到窗前,伸手轻轻点破窗户纸,凑眼过去,但见鲜于通坐在檀木桌之前,满脸笑意,地上一个大箱子敞开,黄灿灿的一片,极是耀眼。 青一惊:“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山的?” 却听一个微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先生一切安好,王爷也就放心了。”青心道:“王爷?我所料果然不错。”伸手将那窟窿弄大一些,青看到左边椅上端坐一人,皓首白眉,一张脸好似干皱的橘皮一般,并不比自家脸上带的面具好看多少。 鲜于通笑吟吟地道:“承蒙王爷关照,在下心中感激不尽。您送来这一箱两千两黄金,一路劳累,却是辛苦啦。” 那老人淡淡道:“哪里,这是老奴份内之事,王爷还说,先生以后还有甚事,只消王爷力所能及,必为先生办到。” 鲜于通道:“王爷厚恩,在下永志不忘,将来覆灭明教反贼,一统武林,在下定然奏明圣上,这滔天功德,全是王爷一手早就。” 老人眯着眼睛,似乎笑得很开心:“如此,便多谢先生您了。” 鲜于通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似是漫不经心,话锋一转,忽道:“丞相身子还好么?” 青心中一惊:“脱脱丞相?” 那老人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大,浑浊老眼一亮,先是咳嗽一声,而后才道:“丞相自二十年前那场病后,身子倒是日益康复,只是前年领军大败红巾军,却引发旧伤,如今境况……” 鲜于通双手一紧,问道:“可还好么?” 老人慢悠悠的吐口气,笑道:“经太医诊断,几剂良药下去,倒也无甚大碍,只是身子虚弱的紧。” 鲜于通似乎微吁一口气,笑道:“丞相与王爷一般,俱为国之栋梁,身子可是要大为注意的。”说着站起身来,来到一处柜前,取出一串钥匙,打开木柜,从中拿出一个紫檀雕龙小盒,打将开来,里边盛着的,却是一支碧玉流金的鼻烟壶。鲜于通笑道:“您一路辛苦,小玩意不成敬意。”说着将小盒合上,双手捧着,送上前去。 老人连忙摆手:“先生客气了,老奴身份卑微,哪里用得这等贵重物事?这可是要折寿地。” 鲜于通含笑道:“我知您素来便喜此物,闲时没事,抽上两口,嗅上两嗅,也是极好的。您就莫要推辞了。 老人又推辞了两番,终是抵不过鲜于通一番“盛情”,笑眯眯的将小盒收入怀中。 鲜于通见老人收下自家送的礼,又转向木柜之中,取出一个长方形木盒,盒中一柄珠光宝气地短剑,剑柄晶莹剔透,仿若琉璃玉瓦,显然希世奇珍。他笑道:“此中礼物,是在下为王爷准备的薄礼,劳您捎送了。” 老者先是一愕,而后便想到这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自家收了人家厚礼,便必要为他做点事的。只是这事和所收礼物的价值相比,委实微不足道了。当即咧嘴一笑,露出稀稀落落几颗牙齿和红色的牙龈:“先生放心,老奴一定带到。” 鲜于通笑道:“烦劳您了。”说着又躬身从木柜中取出一样物事,却是一个锦盒,盒子倒无甚特殊之处,只是这其中物事,却是让老人吓了一大跳。 “这、这是?”鲜于通笑道:“是给丞相的薄礼,他老人家夙兴夜寐,操劳过甚,这支三千年地人参,劳您老送到丞相府上了。” 青暗道:“这三样礼物,后两样似乎价值相等,但前面那样毕竟可求于市,后边这件宝贝,却是有价无市。鲜于通对脱脱丞相,可真不是一般地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齐格 那老人看了看鲜于通手中锦盒,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将已收的两支木盒塞回鲜于通怀中,冷哼道:“先生,凡事不可太过。记住,你是为王爷办事,不是为丞相。” 鲜于通赔笑道:“您老说的甚是,只是丞相当年于我有恩,在下于京城也无甚朋友……多多劳烦您了。”说着捧着两支紫檀木盒一支锦盒,郑重其事的对着那老者躬身施了一礼。 见鲜于通如此作为,老人好似微有慌乱,忙道:“先生,你是圣上钦封的四品上骑都尉,何苦与老奴为难?” 青心中一震,这上骑都尉,乃是正四品的勋官,非己有功于社稷,抑或是先祖出身显贵,是难能登此殊荣的。但这上骑都尉听来很是威风,但却并无实权,手下一兵一卒也无,只是俸禄与四品大员一般,其余的却是远远不及了。 鲜于通叹道:“老伯,您在王府五十余年,我也唤您一声老伯。您就帮我这一次忙,可好?” 老人面色为难,眉棱微微跳动,蓦地一咬牙道:“好,但王爷若是问起,先生你可得多担待 鲜于通大喜,忙将老人扶到椅子上坐好,恭恭敬敬的又施了一礼,将三个盒子用锦缎包好,交予老人手中。 老者咳嗽一声,望了望地上敞开的箱子,说道:“先生,你还是先把金子收起来。” 鲜于通一拍脑袋,笑道:“诚然,诚然。” 老人又咳嗽两声,拱了拱手道:“那老奴先告退了。”鲜于通忙道:“华山夜里雾重路滑。我送您回房。” 老人嘿嘿笑道:“不了。不了。老骨头还没散。”说着便站起身来,蹒跚着往门外走来,走到一半,又回头拱手道:“先生,明儿老奴自会离开,也就不与你告辞了,见谅了。” 青暗道:“这老人步态沉稳,落地却悄无声息。瞧他似是一人走来。搬着这么一个一百来斤的箱子上华山,啧啧,功夫了不得啊。”见他就要破门而出,便屏息敛气,闪到一边。悠悠跃高三尺,伸手一勾,腰肢稍扭,便腾上屋脊。 这一系列动作兔起鹳落,宛若行云流水,迅捷顺畅之极。即便那老者功夫不弱,也是听不出丝毫端倪,“太极十三势”之功用。可见一斑。 张三丰曾在那本小册子里写道:“此十三势精深奥妙,包罗万象,然则难学难精,非悟性、毅力、慧识俱佳者不能成之。然遍观我弟子,皆无此能。幸耶?哀耶?” “包罗万象”四字,可见这太极十三势之强。北宋年间。武林中顶尖的绝代高手无涯子、李秋水隐居镜湖之底,日夜研习武功,为的便是创出一门包罗万象地功夫,而终不能成。但张三丰此时却能自豪的说。这门功夫包罗万象,可刚可柔,可攻可守,可阴可阳。其武学大宗师的气概,显露无余。 又提到他七位弟子,能传此十三势者,委实太少。盖因这十三势衍变开来。过于繁复。往往悟性不足者,不能悟通下节;而悟性高者。悟通之后,却因在脑中推衍各种情形各种形势太过繁复,无毅力者,自然知难而退;而慧识,却是最为重要一节,条条道路,盘根错节,然则大道至诚,唯有一条。在张三丰看来,张翠山或有此能,但创出十三势后,他却失踪。而其他弟子,则差了许多了。故而藏于小屋之中,潜心研究一门更为深入浅出的绝学,便是太极拳剑两门绝技。这两门绝技都是易学难精,但练到后来,却是和“太极十三势”殊途同归。 “太极十三势”既然包罗万象,要修成此技,便绝非易事。青这些年来无所不读,除去道家经典,诸子百家,无一不览,他不求甚解,只消有一字一句能令他福至心灵便可。厚积而薄发,终让他在光明顶上悟通“云势”,周身融融透透,仿若空谷,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能随心而动,真气恍若珍珠粒粒,充斥全身。 武学修为到了这个境界,江湖上也就那么几人能与你一争长短了。 而这位老人家年纪虽大,武学修为却显然没有那么高明,半闭着一双老眼,晃晃悠悠的从堂中走出,怀中兜着鲜于通赠的三样宝物,一步一颠的往东园走去。 青脚下一动,悄悄蹑足跟上。 老人穿廊过室,不多时便到了所住房间。无巧不巧,青所居乃是西园最里边的一间房,而这老人,恰恰是住在东园中最里边地房间。 “吱呀”一声,老人推开房间,好似是极困了,一头便倒在床上,嘴中骂骂咧咧:“小兔崽子,给脱脱那贼送人参?王爷还不活剥了我!”只听得悉悉碎碎一阵响动,那老人微微冷笑道:“送给脱脱那混帐,还不如自个儿吃了。” 话音方毕,便掏出那三千年上支手足俱全的稀世人参,便要往嘴里送去。 便要一口咬下,老人忽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紧接着腰间一痛,欲要大呼出声,喉咙又是一紧,已被人扣住咽喉要害。 青笑道:“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这话却没有沙哑着嗓子,他说着便手下微微松了松。老者只觉压力稍减,便欲大呼,但青何等人?云势贯通后,风吹草动,秋毫蚊蝇,都逃不过他法眼灵耳。便好似禅宗天眼天耳两门神通,能令人灵识大增。 老者心知这人厉害非常,自己若想活命,便按着这人说的做。喉头稍稍蠕动,示意青松开一些。 青右手收回些许力道,笑道:“老人家,我劝你还是莫要与我唱反调,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对大伙儿都没坏处。 老者艰难的点了点头,青又松开些许,那老者放长长吸了一口气,虚弱道:“你是谁?” 青嘿然冷笑一声,手上一紧,那老者被他无俦握力一捏,几乎就背过气去。 “我问你的是,你地名字是什么。”青话语森严,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气势。自刘基与他切磋武艺,谈论经典,他便已开始壮大自家势力。很大一部分是刘基怂恿,当然,也并不排除他自身因素。 这些势力在无声无息间成长许多,有布庄有钱庄,有大豪有乞丐,各式各样的人受他扶植,渐渐成长在市井草野之间。 而这无疑是需要很大一笔资金的。 一穷二白,钱从何而来?莫要忘了,在昆仑山上,青从朱武两家取了一张白绢出来,乃是昔年南帝段皇爷手,上边详细的叙述了郭靖黄蓉夫妇如何锻造倚天剑与屠龙刀,如何坚壁清野,将一笔巨大宝藏神不知鬼不觉的埋在襄阳城不远处。 而那处地方,无巧不巧,正是独孤求败剑冢外五里处。 这笔巨大宝藏,藏在一间地下石室里,五年前青浪迹江湖,整理包袱的时候,偶然发现这张白绢,便动了寻宝的心思。 因为,这笔宝藏,并不是金钱。 当青从地上潜入地下石室时,当真为郭靖黄蓉二人良苦用心所感动。满室承载着地,是我泱泱传承至今所凝成的精华。 这个民族经历数千年的风风雨雨,曾经光耀四方,强盛一时,也曾屈膝受辱,几经危亡。但我们最终没有屈服,我们的文明传承了下来,并能引领着我们再度昂首站起! 襄阳城乃是国之屏壁,虽然多是武林人士助郭靖黄蓉抗敌,但也不乏文人儒将。朱子柳便是其中典型。他们收藏着各种籍,孤本绝本,有唐诗,有宋词,有兵韬略,有经史子集,有阴阳变化,有星相医卜,各式各样。黄蓉在卫戍襄阳前更是将桃花岛部分籍挪到此处。黄药师何等人物?所藏之岂能落在蒙人手里,付之一炬? 黄蓉既知城破在即,心中反而淡定,锻铸倚天剑屠龙刀的同时,便使丐帮弟子在城外悄悄建了一处密室,用来藏。这并不是仅仅的一些武功秘籍,而是滔天海,无所不包! 在密室里转了一圈,青便决定要让这些重见天日。 而在角落里,他发现了一箱金子。 就是凭借这箱金子,青雇了远走西域,运了一批货物回到中原,因而起家。经过四五年地运转,已然是流水不腐,因钱生钱。 这之间对手下雇员的恩威并施,被刘伯温看在眼里,于是乎,也就开始了扶植人才之路。 老人听到他话,挣扎着道:“齐……齐格。” 第一百七十章 述说 青一皱眉头:“齐格?你是汉人还是蒙古人?” 齐格喉咙发出嘶嘶的响声,青手下再松了两分,他方才长长吸口气道:“先祖是黄金家族的仆人,我自然也是,是大蒙古帝国的子民。年轻人,你是汉人么?” 青手上劲力不强不弱,但这老头却是丝毫反抗不动,也回头看不到他容颜,他似笑非笑的问道:“不错,我是汉人。” 齐格沉默一会儿,蓦地昂首冷笑道:“你要杀我么?哼,我们蒙古人自来便不怕死,要杀便杀!” 死寂一般的沉默,青怔忡半晌,失笑道:“我杀你作甚?” 齐格一怔,冷道:“蒙汉不两立,我杀过汉人,也就有死在汉人手里的觉悟。你要杀便杀,不必罗嗦。” 青听他话语虽壮,但声音却已微微颤抖,显然底气不足,心中好笑,当即摇头笑道:“老头儿,我不杀你。只消你回答我两个问题,我便不杀你。” 齐格冷笑两声,却不说话。 青见他这般作为,倒也不怒,只淡淡道:“你和华山掌门的对话刚刚被我听得一清二楚…嘿嘿,四品上骑都尉…如此看来,鲜于通是朝廷中人,是毫无疑问的了。只是,你口中的王爷,可是汝阳王?还有,鲜于通是他派来的,还是惠宗皇帝派来的齐格不料青竟隐在暗处将他与鲜于通的对话听得一干二净,自家还浑然不觉,一时间心中骇然,半晌说不出话。沉默良久,他开口道:“既然你都听见了,查清也是迟早之事。我便与你说了。只是……”说到这里,他忽地一顿。 青道:“只是什么?” 齐格吞了一口唾沫,嗫嚅道:“只是,你得放我一命。”他先前以为蒙汉不两立,自家必死无疑,故而想在死前装一把英雄,充一充好汉,所以说出豪言壮语。而现今却是暴露本性。他武功好歹不弱,但却殊无骨气。这话一出,青顿时大为鄙夷。齐格又道:“你是绝代高手,武功比鹿先生他们还高,一言既出,便不会反悔,我要你亲口允诺不能杀我,才能同你说。” 青眉头一皱,瞧这齐格虎口老茧密布。显然功夫甚深,抑且神情凶狠乖厉,显然手上人命不少,他是蒙古人,所杀的自然便是汉人,想到此处,青原有杀意,只打算着套出秘密之后,便一爪抓断齐格咽喉。但却不料这老狐狸精明之极。一开口就把话说满。自己若是答应他不杀,言而有信。便只能不杀。但若是不允诺,这齐格势必誓死不言。 沉吟再三。终是觉得这老人年纪甚大,我不杀之,天必取之。 青缓缓道:“好,我答应你。不杀你便是。” 齐格面上一喜,忙道:“少侠是天下有数的高手,自要说话算话。”青嗤笑一声,颇是鄙夷此人。继而肃声道:“我所说的话。自然一定践诺。” 齐格得此一诺,心中大定。他早年闯荡江湖。深通汉语,能活到现在,自是老于世故,对于汉人高手的心性摸得极为透彻,知道这群人个个心高气傲,尤其是臻于巅峰者,都是自重身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地人物。既然如此,自家性命无忧矣。 他挣扎了一下,示意青松开他扣住他喉咙的手。青冷道:“你就这样说,声音要低,否则引来他人,我立马杀你!” 齐格一个激灵,赔笑道:“晓得,晓得。” 他收束心神,半晌才道:“鲜于通原名叫做博尔忽,是成吉思汗帐下木华黎将军的后裔,但自幼体弱,弓马骑射都自不行,便为家族长辈所嫌,被送往汝阳王府中,作为世子伴读。” 青心头一动:“汝阳王!果然如此。” 齐格道:“那时候老王爷还在世,便延请了还是落魄生的脱脱丞相作为西席,教授世子学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约莫着过了四年,脱脱不知何故,被赶出王府。老王爷好似极为震怒,没过一年,又将博尔忽给赶出府去。那一年,博尔忽十四岁。” “接下来的事,好像便顺理成章了。博尔忽改名鲜于通,拜入华山派门下,而后六七年时光,他学成紫霞神功,获掌门大弟子身份,取得问鼎掌门之位的资格。而就在同一年,老王爷病故了。世子即位,连发七道密令召回博尔忽,而后密谈一日一夜。我身份低微,自是不知他俩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博尔忽出王府之后,竟接了惠宗陛下的一道圣旨,然后便隐匿草野之中,而至于今。” 说完这一大段话,老人似乎颇感疲累,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青眉头暗皱,蓦地低喝道:“你跟我打什么哑谜!脱脱被赶出王府?鲜于通接了圣旨?”手上一紧,便要加大力道。 齐格微微慌乱,忙赌咒发誓:“天地可鉴,齐格若有半句虚言,定教死在刀枪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青知这等人最忌讳拿生死大事来赌咒,听他这般说,不由沉默下来。他仔仔细细将齐格说出地话捋了一遍,蓦地问道:“脱脱是什么时候担任丞相一职的?” 齐格想了想,道:“是在离开王府后的第九年上,至今已有二十七年。”青默默推算了时间,摇了摇头,只觉心尖缠着一团乱麻,不由微微后悔将刘伯温派出对付成昆,只想道:“若刘伯温在此,定能解此难题。” 松开齐格咽喉,挥了挥手,将三个盒子拂到他手中,冷哼道:“滚!”已然隐身黑暗之中。 齐格自始至终都未看到这位高手的真实面目,心中不由暗暗切齿,咒骂着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他知敌不过人家,恨恨的一转身,便要大步往山下走去。 才踏出一步,却听哈哈清笑,一道灰影从天而降,一只快捷无伦的手蓦地探到他喉间,喀嚓一声,这枯老的脖颈顷刻间便被扭断。 齐格瞪大双眼,一句“你不守诺言”还憋在喉间,整个人便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青心中一喜,大步走出,但见一个儒生卓然立在月光之下,悠悠然拭去手上沾上的鲜血,嘴角噙笑。 这人缁衣儒巾,俊采风流,不是那刘伯温是谁? 刘伯温施施然的走上两步,大大方方的一施礼,笑道:“公子别来无恙否?” 青扶起刘伯温,笑道:“先生莫非冀青有恙乎?”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大笑。 刘伯温是刚刚赶到的,在门外听了一段话,屏气敛息,他博采众长,九阴真经中的“销声匿迹”绝学他亦有涉猎,青虽然神而明之,但那时他在专心致志听着齐格叙述事情始末,而刘伯温的悄悄赶至,却是有备而来,以有心对无意,自然没让青发现。 却说刘伯温其人,专攻天文地理,星相医卜之道,鬼谷子之学尤精。自古以来,学这孤云虚侵,阴阳变化之道的,都绝不是什么好苗子。但这些东西一旦学成,则有翻江倒海,毁天灭地之能。肃清宇内,平定四海,若无这等人相助,道路不知道要艰辛凡几。 诸如汉之张良,蜀之诸葛武侯,唐之李药师,皆为此等绝世之材。刘伯温参修阴阳造化,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尝自比前代先贤,自认丝毫不弱,在他人看来虽是狂妄,但就事论事,他还真有这个本事。 但刘伯温却还有一个毛病,就是他的确很狂,自居有丞相之才,抑且目空一切,这种傲气,往往便不能为君主所容。他也深知自己这毛病,但却是改之不去,是以游荡江湖之间,迟迟未择明主而侍,皆因于此。各方割地豪强虽都可说是礼贤下士,但若一取得天下,自己这毛病再一犯,是生是死,就极难说地定了。 然而青却恰恰能容忍他这个毛病,如何不教刘伯温鼎立助之? 刘伯温笑道:“公子在华山,可有何发现么?” 青将这几天在华山的所见所闻,以及刚刚齐格所言,都统统叙述一遍,刘伯温听得眉头皱起,沉吟半晌,忽而叹道:“若适才手下稍软,这时逼供,却是要容易许多。”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下 将齐格的尸体埋在五丈外的岩壁之下,这一处岩壁前方乃是三株松树,有大树挡着,这块地便自然显得隐蔽了。好好一块宝地用来作那齐格的葬身之所,倒也不枉了他了。青拿起那根人参笑道:“这可是件宝贝,吃了它,抵个三四年功力,不在话下。” 这支人参莹白如玉,长须四散,手足俱全,还隐隐透出红光,显然有起死回生之效。 刘伯温静静注视着那一块翻新的土地,抬手举起一块大石,压在上头,觉得似乎还不能把这翻新的土给遮住,便又取了一块过来压上,听得这话,笑道:“公子纯阳无极功已近圆满,食之不定便臻于至善。” 青洒然笑道:“这玩意好歹是给蒙人丞相的,咱们杀了人也就罢了,还取其宝,未免显得不厚道。” 刘伯温摇头失笑道:“成大事者,全然为己谋划,能增进实力,为何不要?” 青忙摆手道:“脱脱乃是英雄好汉,即便他是普通人,既是他人物事,我便不能取之。此乃为人处世原则,是断然不能毁掉的。” 刘伯温瞪大双眼,半晌方才笑道:“公子,基现今算是明白了,为何我遍观天下豪杰,都不能屈身事之,却偏偏心甘情愿、抑且踏踏实实为公子谋划,其间缘由,今日算是明白了青笑道:“先生不是说,若两月之后。我仍无意于天下,你便……” 刘伯温断然道:“今日基见公子,便已知公子已起此心。”说到此处,他微微一笑道:“我自幼勤修韬略,于那阴谋阳谋,诡诈之道,都是了然于心。故而私下揣测。知自身傲气,多会为君主所忌。^初时人家倚仗于你,自不会多加得罪。而只待一取天下,分封功臣,只怕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我刘基。” 青一怔,刘伯温看他一眼,笑道:“公子,你还记得咱俩是何时遇见地么?” 青心中默算。一会儿道:“是三年前的十一月初,西子湖畔,我泛舟江上,你江边摆摊。” 刘伯温点点头道:“是啊,一晃便已三年。有幸得遇公子,实乃刘基平生之幸。”说着他微微笑道:“公子江心泛舟,我一眼望见,心中便觉特异。这立冬之初,杭州虽不甚冷,但常人却也无道理挑这时跑到江上去吹冷风。《易经》云:龙跃于渊,似乎便就是这个道理。但凡卓然特出的人物,都会与众不同的!” 青静静站立,抚掌笑道:“谬承金赞,愧不敢当。哈哈,当时先生打着一副算命招牌,立在青身前之时,我直以为是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一类人物。”说着又笑道:“青素无识英辩雄之能。故而不辨先生龙凤之姿,愧哉,愧哉。” 刘伯温忍不住好笑道:“其时公子方当登岸,基好奇心起。趋而问卦,倒是冒昧了。哈哈。” 青随意的掸了掸袖子,也是抬头笑道:“无慧眼在身,不识板荡英雄,反倒出手冒犯,见谅,见谅!” 刘伯温再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公子!咱们也别这么文驺驺的说来说去啦!” 青含笑不语。刘伯温见他眸子一片清明,蓦地叹道:“想来。这便是公子地气度所在。我曾中过元人的进士,见过惠宗皇帝,不过冢中枯骨,不值一提;也曾面谒过张士诚、徐寿辉等人,但这些人要么就是无才之辈,要么便崖岸自高、刚愎自用,要么便城府极深、心胸狭窄,屈身而事,只怕结局只有两个,一是兵败身死,一是事成祭旗 两人边说边走,一边观赏着这山色青青,一边阔论着天下大势。 刘基苦笑道:“圣人常言防微杜渐,便是从微小处做起,以杜绝大祸发生。会兵败身死者,自然忽略不计,而余下这些人之中,或是不乏枭雄之姿,帝王之才,但只怕都是过河拆桥之辈,一旦天下太平,只怕第一个便拿你祭旗。”说到这里,他神色陡然一敛,变得庄重起来:“为谋者,须先为己谋,再为君谋。若自身都难以保全,何谈助主公于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中卓然而起?” 青默然。 刘伯温又展颜笑道:“说到此处,似乎将事情给说的繁复了。刘基行于天下,游走江湖,自荐于诸多豪杰之前,不过为求一舒胸中所学,破尽天下甲兵,一展抱负尔!当然,若不能苟全性命,我便是躬耕田垄,也好过头断血流。” 他蓦地对着青笑道:“公子,伯温惧死,唯此而已。” 青心中默默道:“史上的刘伯温,似乎是被朱元璋强行请出,而后方才大展惊艳之才。但以他武功,又岂是朱元璋可强行请出来的?定然是耐不住心中寂寞,身怀屠龙之术,眼前亦有大龙,却偏偏不能屠之,这份痛苦,想必是极为难熬的。但……天下平定之后,他还是不得善终。” 想到此处,青神色陡然坚定,肃声道:“我若得天下,终一生一世,定然不负先生!” 说着竖起一只手,抬头望着繁星漫天的夜空,一字一句道:“皇天在上,宋青于此立誓。他年若得天下,誓不负刘基!” 此一话出,刘伯温眼神大亮,但却静静看着青,蓦地问道:“公子,你不解心结了?” 青眼神清亮,似笑非笑的道:“我有心结么?” 刘伯温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不说话。青却是懒懒伸开双臂,舒展腰肢,仰天打个哈哈,漫不经心的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一直以为那系铃人乃是沈家那位老兄,实则不然。我心中之铃,除我自己,孰能系之?” 说着干脆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将那三个盒子扔到一旁,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半闭眼眸,嘴角噙着笑道:“刘先生,你还记得,光明顶上,我六叔那场剑舞么?” 刘伯温点点头道:“殷六侠绝世风姿,情深如许,绮丽绝美,却又好似生机勃然。” 青慢悠悠地笑道:“生机勃然,先生一语中的。其实自下了光明顶后,我便一直在想,若是见到那沈振鸿,我要说什么?说:今日我来了解恩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又或者:我杀你姑父,灭红梅山庄满门,你来杀我为他们报仇?哈哈,这也忒的好笑了?” 刘伯温难得的摸摸鼻子,嘴角噙笑道:“好像……是那么回事。” 青神情却是一肃,说道:“六叔七年为情所困,日日夜夜苦练剑术,说白了就是为了光明顶上那场倾城剑舞。而这一日一夜间的辛苦汗水,却织就了一张弥天大网,将自己给裹个严严实实,便好像蚕蛹一般。而那场剑舞……则是生息之舞,故而是因情而起,但却不是因情而灭。” 刘伯温神色一动,笑道:“愿闻其详。” 青曼声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风吟月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仿,此生虽异性长存。”刘伯温道:“是东坡《僧圆泽传》文中摘诗。用于殷六侠之身,倒也合适。” “三生石上旧精魂,此关***不关情,无奈情丝渺渺沥,遗梦可尚拥绣?”这些日子随着罗贯中这位大才子锻炼了这么许久,出口成章,对青来说,倒也不是难事。刘基听得一笑道:“公子文才进步,可喜可贺。”他这人便就是这般,忍不住想奚落他人,韬光养晦固然深通,但一股傲气却是始终作梗。这话言外之意,即是青以前文才不高,没甚水准,换做其他人听了,必是微有不渝,但青深知刘伯温性情,却只是微微一笑,而后便忘诸九霄云外了。 便听青续道:“刘先生,这两首诗么,便可分别印证六叔以前于现在的两方心态。不是么?他那一场舞剑乃是生息之舞,我为之震撼,苦思良久,似乎纪晓芙姑娘也没在六叔面前出现过,怎地他就能大步洒然离开,不落窠臼?似乎到今天才明白,自己的心锁,唯有自己能开。” 刘伯温眉头一锁,好似还未明白青之意。 青笑道:“沈振鸿么,我自然还得去找他,这人性格刚直,我若现身,指不定便会与我大战一场,却非我所愿看到。故而我亲自前去,留一封,详述始末。他若有意报仇,便自来找我,躲躲藏藏,也不算英雄! 第一百七十二章 莲舟 江湖弥弥浅浪,人生几度飞鸿。 弹指今昔,数来不知几千年。 兴衰成败,荣辱胜负,好像都只是晃眼即过。 武当的崛起,也就在这数十年间。但这数十年,在新一代江湖英才的眼中,却是极为漫长的,几乎是漫长到无从追溯。 如果有人说到武当这两个字,多数人脑中第一反应下意识掠过的,会是那位横绝古今,傲视群伦的张真人,一身道袍,眉目慷慨,长长的白须,道骨仙风。 而第二个想到的,不是武当的掌门宋远桥,却是二侠俞莲舟。 江湖弥弥浅浪之中,一舟孤帆亮起,气定神闲,自横江中。 俞莲舟威望之隆,甚至在宋远桥之上。 这位武当二侠,总是带着一分高山雄岭的沉稳,面上波澜不惊,好像万事万物都不能打动他半分,但实际上呢,却是冰山火种。 俞莲舟独自走在山间险道之上。一步,一步,宽厚的肩膀,淡漠的神情,以及步子与步子的节奏,都透着一股无可比拟的从容淡定。你甚至可以相信,即便是此刻天踏下来,这个男子都不会弯一下腰,低一下头。 这是青所没有的,也是他所敬佩的。 若说父亲是谦和儒雅的月下清竹,这位自小便敬重的二叔,则是深藏不露的一潭幽水。而这潭幽水,定然火热火热。 可以说,武当七侠之中,不娶妻不生子的俞莲舟,对于兄弟骨肉的情谊,看得比谁都重,却藏的比谁都深。 先是在紫霄宫中惊闻张三丰离开武当,再是忧心忡忡的听到六弟离山。而后便是师兄弟齐下武当,分头寻找。** 殷梨亭从没将纪晓芙一事透露给诸位师兄弟听,大家都不知他离山作甚,要去何处,是以莫声谷北上。张松溪南下,俞莲舟西来,张翠山东走,宋远桥坐镇武当。 武当泱泱大派,总是须有人坐镇当中的。 俞莲舟两月来经襄樊,过蜀中,先至成都,再寻绵竹,在四川寻了二十余日,却无所得。便索性北上。可就在途中,他收到宋远桥手,说是光明顶惊现师尊仙踪,化解殷六俞三恩怨,而正道诸人颓然而返。 言辞虽然简短,却让俞莲舟欣喜不已。 三弟失踪七年,今日终是回家啦! 陡然卸下心头千斤大石,俞莲舟心头一阵轻松,登时启程东返。这次所择路线不同,沿途小惩了几个无赖混混。便经长安。而长安之东,古道之上,俞莲舟眯着双眼看了看险峻挺拔的华山,青峰隐隐,云雾袅袅,他心道:“何妨拜谒华山掌门?” 自古华山一条路。这条路之险之陡之峭。可想而知。只是,在俞二侠足下,却好像大道坦途一般,浑然不费丝毫力气。 俞莲舟一步一步,稳健浩然。看似极慢,但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至苍龙岭处,华山派驻。 一个身着青衫地年轻弟子横剑喝道:“何人擅闯华山派?” 俞莲舟眉棱一动,看了一眼那年轻弟子,双目低垂,拱手道:“武当俞二。特来拜谒鲜于掌门。” 武当二侠。威名赫赫。单只“武当俞二”四字,便不知足以令多少江湖宵小闻之丧胆。逃之夭夭。 可那位华山弟子,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俞莲舟,但见这人粗布衣衫,其貌不扬,双目半闭,极类乡间老农。 当即嗤笑一声:“俞二侠英姿飒爽,岂是你这等模样?想要来华山蹭饭,你还嫩了些!”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看看自己,鲜衣怒马;看看人家,布衣老农。 还极合时机的想到,还是华山派的条件好!一定要好好学武功! 其实若是换成岳肃或是蔡子峰中的任何一人,来看俞莲舟,都会大吃一惊,立刻行礼问道。但这位仁兄却好似并没有那等眼力,也不看步伐是否轻灵稳健,也不管气质是否浩然广博,单以貌取人,以衣度人。 俞莲舟双眼一睁,静静注视着这位华山弟子,目光深邃悠远,波澜不惊。这年轻人被他一望,好像优越感陡然消失,心中微微发毛,想要张口呵斥,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正当他老兄被注视地快要暴怒的时候,俞莲舟一敛双目,淡淡的一抱拳道:“如此,打扰了。”说着一转身,便要转回山下。 这一转身,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个年轻人,一人葛衫,腰间别了个大酒葫芦。一人黄袍,背负一柄古拙长剑。 俞莲舟双目一扫,见这葛衫青年举手投足都流露一股出尘之气,显然玄门心法已然臻至上乘的境界;而那黄袍青年长剑指天,锋锐外露,剑法想必也有相当修为。 俞莲舟暗赞道:“好一双少年!华山有此二人,中兴在望!”想着又不由黯然忖道:“除去秦添、清叶,武当更有何人?”而后又是想道:“青若在,武当定然兴旺百年。” 微微摇了摇头,俞莲舟一挥长袖,大步下山。 葛衫青年见这人步伐身形,不由“咦”的一声。身旁那位黄袍青年原本目中无人,听得葛衫青年这一声,不由驻足回望。 葛衫青年一个健步上前,拦在俞莲舟身前,拱手道:“小可罗本,敢问前辈尊名?” 俞莲舟微惊道:“你不是岳肃或蔡子峰么? 那位青衣的华山弟子已然笑道:“罗大哥,他自称武当俞二侠,哈哈,笑死我了。你莫理他,一个讨饭的贼汉子而已!”黄袍青年横他一眼,低喝道:“闭嘴!少丢人现眼!”那弟子不料师兄言辞陡峻,不知所以,弄了个面红耳赤,却始终不敢争辩一句。 黄袍青年走到俞莲舟面前,目光锋锐,一字一句道:“敢问可是武当俞二侠?”说这话时,眼睛还自盯着俞莲舟,气势强悍,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俞莲舟微微一笑,即便是千军万马,山崩地裂,他也未曾惧过。武当七侠什么阵仗没见过?岂惧区区一少年哉! 他从容不迫的说道:“鄙人姓俞,草字莲舟。” 罗贯中大喜:“今日得见武当二侠,风范若斯,不负平生矣!”黄袍青年面色忽地一白,翻身下拜道:“华山蔡子峰,拜见武当俞二侠!” 那位青衣弟子,双腿早和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噗通一下跪倒,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是,尚在师门历练,还没正式踏足江湖,却得罪了这么个大巨头,以后还想不想混了? 俞莲舟哪里会和他计较这许多,先扶起蔡子峰,又看了一眼罗贯中,心中一喜,笑道:“鲜于掌门又收佳徒焉?” 蔡子峰低眉敛目,恭敬道:“这位罗兄,乃是师尊延请上山的客人,并非华山弟子。” 罗贯中则是笑道:“在下姓罗名本,草字贯中,原是祁连山一匪徒,专与朝廷作对。草莽之辈,却让俞二侠见笑了。” 俞莲舟面容一肃:“我东来途中,多闻祁连山六杰者,可是足下?”罗贯中笑道:“所谓杰者,殊不敢当。” 两人对视一刻,蓦地齐齐大笑。 蔡子峰对那青衣弟子喝道:“还不快去禀报掌门,有贵客来访!”那弟子忙一骨碌跃起,便要往内堂奔去。蔡子峰又道:“你且慢着!后山两位师叔祖,也请到剑气冲霄堂来!” 要知俞莲舟地身份低位,江湖之中委实是少有人及。武当少林并驾齐驱,少林三神僧和武当七侠,俱是驰名江湖的大人物,较之昆仑、华山等派的掌门,也是不遑多让。原本鲜于通于他身份相当,出来相迎也就罢了。但蔡子峰考虑到的是,武当这次并未上光明顶参与盛事,若是这位俞二侠图谋不轨,突然发难,恐难能制住他。两位师叔祖反两仪刀法狠辣绵密,众人联手,也能制得住他。 他却不知,今日,又岂止是俞莲舟一人到来? 三人一路走过,罗贯中和蔡子峰都是不由自主的落后半拍。 有些人,即便是其貌不扬,即便是古拙低调,但他特有的气质,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溢乎其外,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尊敬。 俞莲舟就是这样一个人。 沿着小道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一亮,屋舍俨然,砖瓦齐整,场中弟子习剑比武,汗水挥洒间,洋溢着的笑容,明朗的让人双眼都有些刺痛。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冲霄 宋青百无聊赖,很随意的坐在浓郁的树荫之下,乘着习习凉风,啜着一口儿小酒,恨恨的看了一眼在他身旁打坐的蓝袍青年,目光流转,似是不经意的扫过场中习剑的弟子。 今天是来到华山的第十日了。在和刘伯温谈过之后,青 他老兄武功之高,鲜于通早知根底,想着华山派中武学,没一项能及得上这位前辈所学,也就无需遮遮掩掩,遂吩咐弟子习剑时大可泰然一些,甚至于有所不懂,都可去请教请教那位老前辈。 这边风景独好,也自凉快,天方亮时,青便落座此处,但他甫一坐下,便见华山弟子陆陆续续的赶到,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的练剑用功。 偷看其他门派习武练剑,向来便是江湖大忌,被擒住者轻则废尽武功,重则击毙,门户之见,似乎由此也可略窥端倪。 青大感尴尬,他往昔也曾窥见他派上乘武功,但这般明目张胆,却有些说不过去,想着便要回避。但还未等他起身,岳肃老兄便已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兴冲冲的背了一段内功心诀,十分虚心的问道求解。 宋青目瞪口呆,这、这世上哪有人将自家秘籍背给外人听的?仔细一听,好像还是镇派之宝紫霞秘籍。他有过耳不忘之能,听了这玄门正宗的上乘心法,心中大感其奥妙之处,较之纯阳无极功,又是一番天地。 沉吟一会儿,青又详问岳肃如何搬运周天,何处穴道打通,何处又未通,而后寥寥数语,却是令岳肃恍然大悟,连连称妙。 更提及“圆通定慧。体用双修”一语,暗语剑道、气功并无轻重之别。至于岳肃听进去多少,将来的气剑之争是否还会发生,却是青所不能定论的 场中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衫的小小少年正运使着一套剑术。绵绵密密,青看得眉棱一动,暗道:“是养吾剑!” 当年的白观,最擅长的剑术,不是希夷剑,不是夺命连环三仙剑,却是这一套养吾剑。一剑一剑。浩然正气充斥其间,养足自身之气,连绵不绝,破无可破。 如今重见此套剑术,青心头却是泛起异样感觉,皆因这名少年剑术之间,竟然微含“太极”之意。 细细观之,好似又理所当然,养吾剑重守不重攻,剑势连绵。圆融无缺,似与天地成一体,本就暗合太极剑意,有所相同,倒也并不稀奇。 只是这少年能领悟到其中妙谛,却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了,若非他有一个极好的师傅,便是靠自家悟性。勤修而得。 青忍不住伸手一指,粗着嗓子道:“岳肃,这人是谁?” 岳肃内息一顿,睁开双眼,顺着青手指方向望去。笑道:“这是白师兄收的开山大弟子,名叫风亦儒,资质极佳,是个好苗子。” 青眉棱一动,喃喃道:“哦?姓风……”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这少年。 天上风云变幻,白衣苍狗,腾龙跃虎。被阳光映地一片金色。是难得的好天气。只是无论这云彩如何美丽夺目,都只能活在风的驱使下。 那么……人呢?—— 无敌分割线- 人影幢幢。但俞莲舟还是一眼就注意到那一抹树荫下望着天的青影。***头发花白,面容可怖,显然年纪不轻。但……那个身影,怎地那么熟悉呢? 心中微微奇怪,俞莲舟沿着大道,低眉敛目,不去看华山弟子习剑练武,径自往剑气冲霄堂走去。 武当俞二来访。 刚刚在山道上遇着地华山弟子显然把这个消息渗透到华山的极内部了,大伙儿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向青石铺成的大道上那宽厚的身影,眼中尽是崇敬之色。 朴实无华,这是真正的大侠。 他们心中都这样想。 青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望见场中众人似乎都停下练剑,心中微微奇怪,一振衣袖,站起身来,悠悠长啸一声。 眼睛落在那身着粗布麻衣的汉子身上时,他全身一震,啸声嘎然而止。 而被啸声所惊的俞莲舟,目光也恰恰投了过来,如一潭幽水,波澜不惊。 要俞莲舟这种人“惊”一下,当真是极难极难的。但,他确确实实的被刚才的一声啸“惊”到了。 并不是说发出啸声的人,功力如何高超,蕴藏了多少内力于啸声中,而是,这声啸,分明含纳佛道两门吐纳心法! 两人目光相撞,一句“二叔”到口,却被青生生咽了下去。俞莲舟冲他一抱拳,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便径自走向堂中。 罗贯中三晃两晃到青身旁,嘿嘿笑道:“前辈,这可是武当派的俞莲舟俞大侠!” 青几经浮沉,早已波澜不惊,颔首道:“果然气度非凡,大侠风范。” 罗贯中微微有些兴奋,笑道:“他途经华山,特地来拜谒华山掌门呢。”在他看来,行侠仗义救人扶危的武当大侠,比起端坐堂中儒雅非常的鲜于通,要更值得尊敬,更值得结识。 青觑他一眼,蓦地生出一个不可思议地想法,却听他笑道:“贯中,你一直说自己没师傅,要不要拜在武当门下?” 说实话,在武功方面,罗贯中老兄除了一身磅礴内力还勉勉强强够看之外,其他的本事在青看来简直是不堪入目。换而言之,罗贯中所学,除了内功上乘,其他拳脚剑术,皆是“五行拳”、“九宫剑”一类江湖上人人都会的武学。青早有心教他一些武当绝技,但门户派别之分始终是江湖大忌,他自己倒无所谓,但若将来罗老兄行走江湖,遇上武当弟子,一经核实,只怕立刻便会被武当派下令追杀。 但……如今,俞莲舟就在此处,想必他也极为乐意去收这么一位佳徒? 罗贯中听得青所说,面上微有难色,沉吟一会儿,方道:“我固然乐意,只是……教我内功的前辈,我还需知会一声。” 青笑道:“你且说说,这内功是谁教你的?我帮你去说。”他早觉得罗贯中内力隶属玄门,自己也觉熟悉,但究竟何派,却是难能辨别。早些时日也问过罗贯中这个问题,但罗某人却是守口如瓶,半句话也不多说,只道传我内功的前辈言明不准透露他姓名。 武功绝世的前辈在传功之后,往往就郑重其事的吩咐后辈莫要透露他地姓名住址。这一招在武林千百年的传承中屡试不爽,若干年后的令狐大侠似乎就深受其害。 果不其然,这次罗贯中仍是微微一笑道:“那位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准我说出姓名,为人诚信在先,既然答应了,罗贯中便定然不会多言。” 青无所谓的摊摊手,哼道:“那随你了。” 两人边聊边走,半刻钟都不到,便径自走入剑气冲霄堂中。 守门的弟子知道这两位乃是掌门贵客,出入自由,自然不多加拦阻。 甫一进门,便听鲜于通呵呵笑道:“俞二侠驾临华山,端地是蓬荜生辉。” 俞莲舟只抱拳道:“客气,客气。” 罗贯中方要大步走入,却被青拉住:“等等。” 猛然间一声怪笑如雷炸起,一个头发花白的高老头背负朴刀,一晃一晃的颠进门来,哈哈笑道:“俞二侠,好久不见!” 俞莲舟一见是他,站起身来,道:“前辈久违了。” 高老者既至,矮老者必不远矣,果不其然,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哼”,矮老者也自掠进堂内,呵斥道:“师弟,你安静些,客人还在。” 高老者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压在他头上几十年的师兄,嗫嚅了两句,矮老者横目瞪过去,他登时不敢哼哼。 矮老者也自与俞莲舟一番寒暄,几人一一见过,鲜于通又引见了几名华山弟子,白观、岳肃、蔡子峰都赫然在列。 俞莲舟望着可说是人才济济的华山派,心道:“华山人才鼎盛,兴旺在即了。”他倒没有什么嫉妒心理,只是心中委实悲哀:“若青还在,武当定然发扬光大。”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惊变 华山,剑气冲霄堂。 俞莲舟和高矮老者寒暄几句,客气一番。罗贯中老兄好似极为迫不及待,拽着青急步入室。 鲜于通长笑道:“前辈、罗小兄弟,你们来啦!”说着一指罗贯中,对着俞莲舟道:“俞二侠,这位是祁连山的罗本兄弟,想必你们是见过了的。” 俞莲舟颔首道:“不错,罗兄弟文武双全,风采超卓,委实是难得的人才。”说到此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青身上。 这位头发花白,双手枯槁的老人一身笔挺,全无常见的佝偻模样,仔细一看,竟是看不出丝毫会武功的痕迹。没有鼓起的太阳穴,没有满是老茧的虎口,没有虬结的筋肉,没有莹润的眸子。俞莲舟心头一震,暗道此人若是不会武功,便是已臻至返璞归真的极上乘境界。 鲜于通顺着俞莲舟目光望去,颇为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位,这位前辈……”青并未告诉他姓名,甚至是连化名都未曾捏造一个,此刻介绍起来,却是颇为不便。 “鄙姓宋,俞二侠有礼了。”他不愿对二叔撒谎,只说姓而不道名,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礼,仿若晚辈。直把鲜于通等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以往时日,哪里见过他弯过一次腰!然而,他确确实实的弯下腰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俞莲舟感应到鲜于通、罗贯中等人的怪异表情,心念一转,便明白这人来头定然不小。抑且人家年岁已大,不敢受这一礼,站起身来,也是恭敬回礼道:“哪里,您客气了。” 青心内苦笑,微一摇头,似乎顺理成章的转过身去。快步走出大堂。 这一下众人又是瞠目结舌了一番,你给人家施礼,人家起身还礼,你还不买账,这是个什么道理? 俞莲舟微微奇怪,他上华山来,原就是因三弟回归。=心中大石落下,欲要游览山水,一展胸襟,顺便在秉着大师哥交好各派地宗旨,来华山派驻地一访。但这一行,却是又认识两人,罗贯中性格豪迈,天生的自来熟,俞莲舟颇感有趣。然而这青衫客,却仿佛…… 是一种即熟悉又奇怪的感觉。 气氛微有些尴尬。鲜于通忙打圆场道:“华山地小人稀,怠慢了俞二侠之处,还请见谅。” 俞莲舟淡淡笑道:“哪里,哪里,鲜于掌门客气了。”说着又坐回原位,对高矮老者一拱手道:“两位前辈别来无恙?”高老者虽然胡闹,但在这位武当大侠面前,也知道丢不得人。跟着矮老者还礼道:“托二侠之福,甚好,甚好几人又寒暄一番,鲜于通似乎谈性甚浓,一言光明顶上。殷梨亭与俞岱岩大展神威,打得杨逍和殷天正二人一败涂地,而后张真人强势出场,微言化沧桑,正道明教两相罢手,武当一派有大功德于武林,实乃正道楷模。 俞莲舟听得三弟与殷天正生死搏杀。以及六弟惊艳剑舞。技压杨逍,表面波澜不惊。心内却已惊心动魄,手上微微渗出汗渍,心中忖道:“三弟寻殷天正比试,却是为何?”一股寒意在他心中渐渐萌生出来,殷天正是五弟的岳丈,而十七年前天鹰教辗转夺得屠龙刀…… 俞莲舟微微恍惚,心内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不会,不会的。”蓦地,他悚然而惊:“师尊那个时候在光明顶上,他、他早知道了么?” “俞二侠,俞二侠?”俞莲舟定了定神,清醒过来,却见鲜于通笑眯眯的端坐首席,遥遥端起茶杯,对他一敬,想是之前说了以茶代酒之类的话 俞莲舟淡淡一笑,也是举杯遥敬,抿了一小口。 却听鲜于通笑骂道:“白观、子峰,长辈在场,你们也放不开来,便出去指点指点师弟们练剑!” 白观、岳肃、蔡子峰齐齐应命,对着俞莲舟躬身一礼,徐徐退出堂外。罗贯中大感尴尬,青先是不打招呼便 场中所余者,不过鲜于通、高矮老者以及俞莲舟四人而已—— 无敌分割线- 青施施然负手而行,随意指点了两个练剑地华山弟子,抬头望了望天,秋高气爽,天空有十分湛蓝。 见到俞莲舟精神矍铄,气势内敛,心中固然是高兴的,太师傅创出太极拳剑,父亲和几位师叔精研七年,功夫定然大进,由俞岱岩和殷梨亭两位身上,便能窥见一斑。 但,高兴之外,却又是淡淡的失落。 深吸一口气,随手打出一拳,忽地一怔,不经意间,竟是又用出浸淫十余年之久的武当长拳了。 闭起双眼,一招一式的演练开来。 起手式,井栏式,倒骑龙式…… 一招一式,青仿佛又回到幼时在院中被父亲逼着练功的时候,脸上洒着汗水,身上也似乎由于懒筋发作,泛起了阵阵酸痛。 其实他内功精深,又怎会有酸痛之感?不过是心中所想,至而不能自拔,乃至于斯。 一套长拳打完,他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却见众华山弟子早已围作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白观更是一脸骇异之色。 这套武当长拳,早已不是武当不传之密,江湖上泰半人士都会运使。但……又有几人能得其精髓呢? 岳肃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剑气冲霄堂中。 想必,也只有那位俞二侠能见证眼前这人的修为了。 华山的众多弟子们,都是窃窃私语,暗道:“若是将本门入门拳术练到深处,可有那等神髓?” 嗡嗡的吵闹声不觉,青却是想道:“二叔若见我使这套拳,想必立时便能认了我出来了。”微微苦笑,神思却已落在剑气冲霄堂中。猛然间,他耳边响起轻轻的哐啷一声,仿佛是杯子被碰倒,还有茶水缓缓流出的声音。 他心头一震,不好!身子一动,已然掠过人群,往剑气冲霄堂奔去。 华山的练剑坪距剑气冲霄堂不过二十丈之距,青顷刻间便至堂外,掀开门帘,大步走入。 但见俞莲舟软倒座旁,鲜于通神色狞恶,手持折扇,便要往俞莲舟胸口“膻中穴”点去。 地上鲜血汩汩流动,青顺着鲜血望去,但见高矮老者胸口染红,各自瞪大双目,面色惊怖,躺在地上,一语不发。 青神明通达,已然听出,这两位华山耆宿,已然断气了。 他又惊又怒,一个健步跨上前去,见俞莲舟呼吸平稳,尚自完好,不过筋软骨乏,定定望着鲜于通,眼神含煞,却是不说话。 却听鲜于通笑道:“前辈此来,正是时候。” 青早已凝力于掌,严阵以待,只待鲜于通一动手,便立毙他于掌下。时至此时,他早已不顾什么“顺藤摸瓜,调查出幕后黑手”,“当着众人的面揭穿此人”这些想法,想得只是自己二叔的安危,若有个好歹,一万个鲜于通都赔不起。 但鲜于通似乎又顷刻间没了动手的意图。青定了定神,强自按捺怒气,淡淡道:“怎说?”这几日间,他多透露有意报效朝廷以求富贵之意,鲜于通也自隐隐透露出自己与朝廷暗通声气地意思,青假装“心照不宣”,鲜于通也自以为这位老先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故而此时此刻,有此一言。 鲜于通一扬折扇,侧耳一听,笑道:“众弟子已至,咱们待会儿再说。” 白观一马当先,领众华山弟子走入堂中,一见此景,顿时惊怒交集。高矮老者虽常年闭关,但对众弟子都是关照有加,现今横死本派,如何不教众人悲愤交集? 鲜于通一脸悲愤,指着俞莲舟厉喝道:“此人枉称武当大侠!竟是突出辣手,欲要杀我!我三人联手,好歹制住这人。但两位师叔终是为他所害,武当派一至于斯乎?” 华山弟子听掌门一言,先是不可思议,继而尽是愤怒之声,岳肃和蔡子峰各自拔剑,便要杀了俞莲舟以泄其愤,却被鲜于通拦住,而后晓以大义,说道此人毕竟是武当派的人,须得留着活口,向武当讨个说法。 唯有白观紧皱眉头,不发一言。 俞莲舟只是淡淡看着这一群被糊弄的华山弟子,不发一言,待得稍稍安静了些,才冷冷道:“两位前辈,并非俞某所杀。” 白观眉棱一挺,扬声道:“谁能作证?”声音运上内力,场中鼓噪声一时间被压住。 第一百七十五章 往昔 罗贯中早就目瞪口呆,听得这话,忽然清醒过来,忙大叫道:“不错,俞二侠光明磊落,定然不会撒谎。既然他说非他所杀,便一定不是他!” 岳肃恨声道:“若不是他,还有何人?”蔡子峰也咬牙切齿道:“白师兄说的对,谁能为他作证?” 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我能为俞二侠作证。”清脆悦耳,恍若珍珠落下玉盘,极是好听。 话音甫落,空山之中,忽然流起丝竹悠悠,吹箫鼓瑟之声,柔柔响起。 剑气冲霄堂外,黄衫的绝色女子从空中缓缓落下,身旁四个婢女,各持琴箫笙瑟,个个眉眼秀丽,国色天香。 黄衫的女子袅袅娜娜踱步入室,冷眼横斜,华山众弟子被她一扫,都是情不自禁的生出自惭形秽之意,让开一条道来。 人间绝色。 众人的目光好似一时间都被她吸引过去,喧闹的场面顿时一肃,一片寂静。 黄衫女子缓缓走到大堂中央,目光流转,望了一圈,定格在青身上,蓦地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一下把众人笑得神魂颠倒之余,又多了几分莫名其妙,她……为何突然发笑? 黄衫女子眉眼弯弯,浑然没了刚进来时的冷艳。但减去这三分冷艳之后,却又是两分妩媚,一分卓然。 佳人目光戏谑,青摇头苦笑。 汐晴啊汐晴,好久不见了。他目光中微有歉意。 杨汐晴理解的点了点头,如画的眉目笑意盎然。 白观到底定力非常,一怔之后,便问道:“姑娘如何作证?” 杨汐晴回过头来,一张脸又蓦地冷若冰霜,只道:“你是鲜于通?”她到底不通世事。^^苏若雨又未曾在信中同她说明鲜于通年纪,见白观当先问话。便当他是华山掌门了。 白观一怔。鲜于通却是拱手道:“不才鲜于通。忝居华山掌门。” 杨汐晴目光凝在鲜于通身上,缓缓道:“哦,作证也不难,诸位。我先说一个故事,再来说说今日之事。”话锋一转,正指鲜于通:“鲜于通,你还记得胡青牛么?” 鲜于通身子一震,脸上慌乱之色一闪而过,但瞬间便镇定下来。冷笑道:“明教的魔头,蝶谷医仙,好大名头!我如何不认得?姑娘,你跟他是一伙儿的么?” 这一番话先是点名那胡青牛明教身份,占据上风之后,再挟威逼进,夹枪带棒。好不厉害! 杨汐晴美目中华光流转。看了一眼鲜于通,淡淡道:“鲜于通。你又可还记得胡青羊?” 鲜于通啐道:“什么青牛青羊,你当我开牲口场的么?不认得,不认得!” 杨汐晴听他言语无状,也不着恼,只道:“那白垣呢,你认识他么?” 白观身子一震,目光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鲜于通厉声斥道:“妖女,拿我白师兄英灵玩笑,饶不得你!” “铿”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挽个剑花,往杨汐晴上三路刺去,正是华山绝技,夺命连环三仙剑。 罗贯中蓦地大叫:“姑娘小 剑影霍霍,端地让人看不清哪剑是虚,哪剑是实。俞莲舟虽是软倒,但眼力仍在,一眼便看出,这一剑意在咽喉,想到鲜于通二十年功力非同小可,即便是自己对上也不能轻敌,忙深吸一口气,便要出言提醒。 可话未出口,便见杨汐晴自腰间拔出一管玉箫,不慌不忙的横身一刺,迎上前去 这玉箫做地精致之极,流光剔透,却不过一尺之长。鲜于通手中长剑却是三尺青锋,锐利非常。绝难想像这样两般兵器会撞在一处。 “叮”地一声轻响,青黄两色一闪即过,两截断剑被激地抛飞起来,杨汐晴玉箫横摆,管口正对鲜于通咽喉。 这位华山掌门面色惨白,一干人众也是目瞪口呆。 谁能料到,威名赫赫的华山掌门,竟是一招败在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手中! 青心中不屑:“区区三脚猫功夫,也想与破剑式相抗,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俄顷又想道:“她的剑术又精进啦!” 杨汐晴漫不经心地道:“鲜于通,你肯听我说下去了么?” 白观踏上一步,双拳握紧,沉声道:“姑娘,你…请你说下去。” 杨汐晴淡淡道:“这位鲜于掌门早年风流成性,在苗疆招惹了一位蛊毒圣手。那位姑娘恨他寡情薄义,便在他身上下了天下第一蛊毒——金蚕蛊。鲜于通拼死逃出南疆,终于不支昏倒。也算他命不该绝,一位采药的大夫遇见了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听到此处,鲜于通脸色一片惨白,嘴唇哆嗦,半晌说不出话。青却是暗自好笑:“这话定然是谁教她的。什么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的话,她是断然说不出来的。”眼神一转,便见小虞在一旁眨着一双妙目,定定望着他,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两人好似是一见如故,便拜了八拜,结为兄弟……”杨汐晴如数家珍,将鲜于通的往事一件接着一件抖落出来,鲜于通身子颤抖,显然心中极为震撼,但偏偏咽喉要害受制,不敢妄动。 一件接着一件,渐渐言及白观之父白垣,白观双手握紧,瞪大眼睛,好似一闭眼,便会立刻堕入无边噩梦,永世不得翻身。 “你师兄喝斥你寡情,并要告知掌门,你为了掌门之位,便狠心杀了他,是不是?” 杀死白垣,委实是鲜于通内心最为痛苦之事,他被老汝阳王赶出王府,流落江湖,拜在华山门下,本想安安静静学武喝酒度日,因此与白垣感情极厚。白垣端方君子,素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能厉声喝斥鲜于通,委实是将他当作了极亲近地人,心中痛心,才会出此一语。 但……那个时候,鲜于通却被现任汝阳王召回大都,汝阳王好言安慰,许以高官厚禄,让他光宗耀祖。鲜于通,不,博尔忽毕竟是蒙古族人,听得此话,如何不想回归?因此便咬牙答应。 而后苗疆一行,引发一系列事案,固然有风流抑且下流的本性作祟,但实是他心乱如麻,唯以酒色度日而已。而白垣句句诛心,说到后来竟动起手来,他一咬牙,终于拔出折扇,射出一蓬毒烟…… 金蚕蛊毒性之狠之烈,他亲身所受,亲眼所见,白垣于地上翻滚不休,怒目圆睁却始终不肯出声呼痛,乃至于终不能忍,长声惨嚎,浑身又抓又咬,一时间历历在目。 这些都本是鲜于通至为隐秘之事,这时被当众揭了出来,他脑中纷乱之极,冷汗涔涔,蓦地双膝一软,不能自已,跪倒在地。 白观跨上一步,目欲裂,鲜于通如此表现,已然是默认了。 他厉声喝道:“鲜于通!可是你害我父亲?” 鲜于通怔怔望着站在眼前的白观,恍惚间好似又见到了当年的白垣,武功卓绝,英伟不凡。他蓦地连连叩头,口中只道:“白师兄,白师兄,我错了,我错了……” 华山众弟子都是如梦似幻,见到掌门如此,心中俱都通透,当年白垣是他害死的,今天……两位师叔祖,只怕也…… 青倒是颇觉诧异,原本以为鲜于通还要强词夺理两下,但却不料直接便自个儿给抖落了出来。 便听半疯的鲜于掌门又喃喃道:“我当时放出金蚕蛊毒便傻了眼了。胡青牛那儿是不能去的了,天下虽大,又有何人能救师兄你?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地上翻滚,嘶嚎,挣扎,不断地抓挠,一道道的血痕,皮肉翻卷……” 一个身着白衣地美丽女子缓缓步入堂内,叹一口气道:“汐晴,你打晕他,不然他都要疯了。” 杨汐晴一怔,望了一眼苏若雨,叹一口气,侧转玉箫,击在鲜于通后颈之上。鲜于通哼也没哼,便昏了过去。 白观双目血红,踏上一步,拔出长剑,颤巍巍的指着鲜于通喉间。 岳肃忙道:“白师兄不可,他毕竟还是掌门,你这一剑若刺下,犯上的罪名,可要坐实。”原来华山派中,最重长幼尊卑,往往有大过于本门,须得由掌门执法或颁令,方能诛之。 门外,一个缁衣儒生飘然而立,嘴角噙笑,一对中年夫妇站在他身旁。中年男子蓦地长叹一口气,那黑衣女子道:“怎么了?不高兴?” 男子苦笑道:“妹子原是真心爱他,想来是不愿看他这般的。” 黑衣女子紧紧攥住丈夫的手,却不说话,只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那个姿态若仙的儒生,心道:“刘先生所料所谋,无所不中,真真其智似妖!” 儒生心中却道:“没想到这人还是未将他幕后之人道出,还须借助杨小姐之功,方能问出。”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旁观 第一百七十六章旁观 白观终于是没刺下那一剑。右手一松,长剑哐啷落地。 华山历代祖训,长幼尊卑第一,鲜于通即便不是掌门,但也是长辈,断然轮不到他来动手诛戮。而且,看鲜于通的反应,似乎还有更深的内情。白观固然迂腐,也绝不鲁莽,因而这一剑,却是没能刺下。 但这样一来,一干华山弟子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了。掌门犯门规,该杀之以谢天下,然而……谁来动手呢? 唯一比鲜于通高一辈的高矮老者已然故去,而与鲜于通同辈的几位师兄弟,却都是到地府去见了阎王。原本掌门冒天下之大不韪,该当诛戮时,当由同辈的师兄弟代掌掌门之位,而后代为执法。但现在看来,这条规矩,似乎并没有用武之地。 寂静。 一众华山弟子,包括白观在内,都是不约而同的望向杨汐晴与苏若雨二人。很明显,这两个女子,是一伙儿的。 蔡子峰蓦地眼现杀机,与岳肃对视一眼,握剑的手微微上扬。 这两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此时,揭穿鲜于通真面目,固然于华山有功,但若由她二人之口传于江湖之上,华山还有何颜面! 只这瞬间,这两位华山翘楚,心中便已起杀意。 白观方寸已失,却也没想这许多,只是颓然对着杨汐晴一拱手,道:“姑娘,依照本门门规,华山派上下,无一人能杀鲜于通。还请姑娘代为执法。” 杨汐晴一愣,道:“我代为执法?” 白观听得这话,只觉浑身无力,再不想说话,一阵气苦。 苏若雨伸手碰了碰杨汐晴手肘,传音入密道:“就是让你代他们杀了鲜于通。”杨汐晴又是一愣,也传音道:“他不是说先不杀鲜于通么?”这个“他”,自然便是青书了。苏若雨传音道:“这个不难,刘先生方才已同我说这人强练紫霞神功,督脉穴道不畅,你点他后脑骨下三寸,便会出现假死状态。” 杨汐晴转念间便领会,点了点头,对着一众华山弟子道:“好,我便代华山派杀他。”伸出一指,正正点中鲜于通后脑之下三寸。鲜于通全身一震,脑袋猛然抬起,瞳孔陡然放大,而后双腿一挺,就此断气。 白观走上前去,伸手抚了抚鲜于通鼻息,蓦地放声大哭,悲恸不能自已。 青书却是早将怀中“悲酥清风”解药与俞莲舟闻了,俞莲舟四肢渐渐有力,正在一旁打坐恢复功力,见此情形,先是一惊,后又怅然一叹。 他本为散心游览而来,又怎料摊上这事?心中将整件事捋了一遍,蓦地抬起头来,极为惊诧的看着青书,一字一句的道:“你有解药?” 罗贯中冷眼旁观,心中极是震惊,但听俞莲舟一语,望向青书的目光也渐渐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俞莲舟自是极为清楚这迷药的厉害,只饮了一小口的茶水,一时三刻间自己便已功力全失,任人鱼肉。这毒既然是鲜于通所下,解药也必然在他手中,但……怎地会在青书那儿? “悲酥清风”是天下迷药的祖宗,“十香软筋散”本就化作其中,自然而然的便被“悲酥清风”解药给解的一干二净。 青书淡淡道:“这是前些天我在丹房盗来的解药。老朽早觉鲜于掌门极是不对劲,故而蹑而探之,果见他在丹房练此害人之药,顺手便盗了过来。” 俞莲舟将信将疑,但想到此人若是和鲜于通一伙,定是逃之夭夭,又怎会主动拿出解药来救自己? 站起身来,俞莲舟见鲜于通伏倒在地的“尸体”,久久不语,蓦地长叹一口气道:“此事还有诸多疑点,姑娘你下手却是快了些。” 岳肃和蔡子峰对视一眼,都是苦笑,蓦地齐齐跪倒在地,对俞莲舟连连磕头。 俞莲舟眉头一皱,伸出双手,分别搭在二人肘上,轻轻一托,便将两人扶起。岳肃和蔡子峰都是骇然,他俩都自运力于膝,但却这般轻而易举的被俞莲舟托起,这位俞二侠的功力之深,果然不可度测。 俞莲舟冷道:“有话站起来说!”他久历江湖,如何不知岳、蔡二人心思?无非就是要他代为隐瞒此事。 蔡子峰拱手道:“俞二侠,今日之事……” 俞莲舟道:“你大可放心,俞某虽然不才,却也不会仿长舌之态,惹人生厌。”武当大侠金口一诺,岳肃和蔡子峰都是心中一舒,俯身下拜道:“如此,便多谢了。” 他二人原打算一网打尽,杀人灭口,不让今日之事传于江湖,但却突然发现,原来并不仅仅是杨汐晴和苏若雨等几个弱女子可能将此事泄露出去,却还有一个好像恢复全部功力的武当大侠。 既然如此,便得斟酌斟酌了。 俞莲舟意味索然,正道中的华山掌门,竟是这样一个小人,那么昆仑呢?崆峒呢?这就是所谓的正派么?怎地较之明教都好似要龌龊这许多? 最起码,明教教众绝少自相残杀。 也不想再去深究,俞莲舟对着青书一拱手,又对着杨汐晴道:“姑娘救命之德,俞莲舟终生不敢或忘。”杨汐晴还礼道:“俞二侠言重了。”一转身,对着一众华山弟子道:“小女子今日前来,全为胡青牛夫妇讨回公道,如今恶人伏诛,也是该告辞的时候了。”说着身形一动,携着苏若雨手,便掠出大堂之外。小虞等四个婢女也是跟着掠出,身法之佳妙,轻功之高绝,令人叹为观止。 岳肃和蔡子峰对视一眼,也是掠出门外,双剑陡然出鞘,竟是后来居上,拦住杨汐晴等人去路,但却并不进攻。 却见这两人苦笑道:“姑娘,还请留步。”他二人见门外站着一对夫妇,倒是颇为诧异,但一转念间,便已想到,这对夫妇,极有可能便是蝶谷医仙伉俪。 苏若雨淡淡道:“你等放心,我等已然了事,你华山之事,我们自不多言。” 岳肃和蔡子峰对视一眼,却不说话,只持剑而立。在他们看来,一句话并不足以保证什么。 杨汐晴秀眉一挑,从小虞腰间拔出一柄剑,抖出两朵剑花,左一剑,右一剑,往岳肃和蔡子峰两人攻去。 便听得“叮叮叮”一阵清响,片刻之后便烟消云散,杨汐晴右手握剑,卓然而立,风姿翩翩,好似姑射仙人。而那两位华山少侠则是狼狈不已,长剑堕地,发髻散乱,衣服也被划破多处。 绝难想像,这数招的功夫,一个弱女子已然将华山派两位高手败于剑下。苏若雨淡淡道:“你们也看见了,我家小姐杀光你们也是易如反掌,也没必要去在江湖上说你等坏话。”说完对着杨汐晴一点头。杨汐晴将长剑送回小虞腰间剑鞘之中,足尖一点,悠然走远。苏若雨等五女也是施展轻功,紧随其后,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俞莲舟对这女子剑术大是叹服,心中只想若由我使太极剑,那女子使那等犀利剑术,矛盾相击,却是谁胜谁负呢? 俞莲舟摇摇头,一拂广袖,大步踏出这血腥味十足的剑气冲霄堂,及至门外,口中蓦地发出一声长啸:“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武当俞二告辞了!” 言罢,脚下运力,一阵风也似的去的远了。 罗贯中追出门去,见他走的甚快,想要再追,却被岳肃一把拉住,却听岳肃苦笑道:“罗兄……” 罗贯中被他一扯,如何不知其意?但如此一来,便自然而然的便追不上俞莲舟了,他也是苦笑道:“岳兄,你瞧我像长舌之人么?” 一旁的蔡子峰也是在向青书行礼恳求,青书淡淡说道:“我自不说,只是你还是多管管你派中之人吧,他们若是口风不紧,你求谁都没用。” 蔡子峰一凛,躬身道:“晚辈受教了。” 一番闹腾之后,已是申时之后。众华山弟子在苍龙岭旁三丈挖了一个大坑,将鲜于通就地埋了。这一番折腾,天已然大黑了。 这数十华山弟子身心俱疲,用过晚饭之后,便早早睡了。白观得知真相,心中也是纷乱之极,极难镇静下来,唯有岳肃和蔡子峰二人还算沉着冷静,能主持大局。 姑且不论华山下届掌门由谁来当。入夜之初,罗贯中和岳、蔡二人,都自引经据典的开导着白观,青书则端坐一旁,悠然饮茶,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而苍龙岭险要之处,三个黑影却正手持长达一丈五尺的特制铁铲锄头,大兴土木,静悄悄的挖地不亦乐乎。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奔程 第一百七十七章奔程 又在华山住了几日,罗贯中固然一直在好言安慰白观,蔡子峰、岳肃也是强打精神,整顿派中事务,严令弟子出山,秘不发丧,封锁鲜于通身亡消息。 本派掌门身故,可得找个好理由才行,什么暴病身亡、旧疾复发一类,却是太过草率,明眼人一看便知,故而为这事,蔡、岳二人端的是头痛之极。 白观这几日一直愣愣不语,心中满是不忿、懊丧与疑问,自己这十几年来做了什么!想到因为父仇一事,自己偏激行事,手下不知有多少明教弟子亡魂,更因此与好友决裂,委实混帐极了。但……鲜于通都已死去,也就这么了结了吧。 这几日,华山上下,所有弟子要么就是寂静无语,要么就是忙忙碌碌,便连罗贯中也是费尽三寸之舌,安慰这安慰那的。但唯有一人,却是颇具闲情逸致,游山逛水,赏玩风景,华山五峰,都被他玩了个遍。 直到有一日,一只病蔫蔫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入西院最里边那间厢房之后,罗贯中再去拜访那位老前辈时,却发现一笺白纸上边墨迹淋漓,龙飞凤舞的写着八个大字:“华山一别,江湖再会。” 罗贯中呆呆伫立良久,想起这位前辈对自己的指点授艺,犹自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却已离开远走,江湖之大,当真不知何日再见。一时间茫然无语,不知所措。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收到刘基来信,取了鲜于通留下的黄金千两,塞入包袱,再将人参、宝剑等一应事物囊括入怀,想也没想,便大步下山。 有时候钱多了,拿走也是一种麻烦。 青书摘去这带了几乎有一月之久的人皮面具,两道墨染轩眉,一双如星朗目,鼻梁挺直,唇如刀削,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精致俊美到极处。他临水照影,看到与之不符的花白头发,心中一乐,悠悠长啸一声,足尖运力,纵出老远,而后快步下山。 “霓裳一曲空弹韵,瘦茗半盏自流凝,晴空碧水殊无侫,漫漫随波乐清平。”口中吟诗,脚下不停,看来徐徐踱步,实则走得极快,不多时便下了华山,走上官道。 见来往商队络绎不绝,更有马匹奔驰,见其中一名蓝袍汉子胯下骏马奔腾尤快,当为千里良驹,他心中忽然起意,不妨比比脚力,看看谁快! 心念一起,脚下便已运力,身形急掠间,便已与那匹马并驾齐驱。马上主人不知是否也起了好胜之心,猛一挥鞭,笞在马臀上,这匹黑马一声长嘶,脚下加快,顷刻间便将青书抛在后头。 青书笑骂道:“好畜生,让爷吃你马屁?想得美!”深吸一口气,丹田中腾起一股热力,历足阳明胃经一路而下,青书脚下生风,不多时便赶上那匹马,示威似的大笑一声,伸出右手,竖起中指一比,“纯阳无极功”又起,绵绵不绝的内力行至涌泉,再缓缓升上,渐成周天之势,脚下也就愈发快了起来,眼见便要超出那匹骏马。 毕竟他有六十来斤负重在肩,寻常时候自是无碍,但此刻飞驰道上,未免就微有滞涩了。 但在青书想来,这匹骏马驮着一个百来斤的汉子,较自己负重还要多些,要是再跑不过它,未免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好胜心一起,又吸一口气,内力充斥周身,纵是在疾奔之中,一身青袍也是高高鼓起。 这般奔了小半个时辰,便已然超出那匹马一箭之地,青书心中得意,忍不住回头望去,定睛细看,见马上那人一身蓝袍,头戴儒巾,面貌清古,嘴角似乎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隔的远了,倒也看之不清,只是这副好像是教书先生的古板面相,却是观之可亲,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来。 他不由生出结交之意,但转念间又想道:“这人书生模样,却能驾驭如此宝马,显然武功在身,身后又有偌大一支队伍……还是少惹事为妙。” 想到此处,当即微微一笑,脚下加快,往前方疾驰而去。 那蓝袍汉子见前面那青衣客已然化作一个微微小点,眼见便要不见,连忙策马狂奔,口中呼道:“前方那位仁兄,何妨见面一叙?”呼声运上内力,遥遥送出,青书嘴角一弯,只做不闻,运上十足真气,便真好似飞一样了,顷刻间便脱离了蓝袍人的视线范围。 空空荡荡的一间地窖,似乎还弥留着淡淡的酒香,显然以前是用来堆放美酒佳酿,而绑在角落里的那位身着华服的华山掌门,似乎是在迷迷糊糊的不知所以。 地窖口传出“吱呀”一声响,走入一个剑眉星目的英俊青年,一头乌发笔直垂下,眉梢眼角间,更显得潇洒不羁。 鲜于通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目,便见眼前走来一人,面目依稀便是从前见过的某人,但却偏偏想不起来……此人是何人? 青书提起鲜于通衣领,笑吟吟的道:“鲜于掌门,别来无恙否?” 鲜于通一个激灵,好似清醒过来,抬眼一望,便见一张俊美到极点的脸庞赫然眼前,眉眼口鼻无不精致,棱角分明。 他想了好一会儿,脸上渐渐涌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是你?” 青书听他说的有趣,不由失笑道:“是我?” 鲜于通失声惊叫道:“宋青书!你不是死了么?”青书好笑道:“谁说我死了?”鲜于通脸色一沉,脑中渐渐回想当初情形。那灰袍人惊走红衣和尚,三言两语慑住洞庭湖那人后,将宋青书挟持而走。但不过片刻,那白发男子便随后赶去,待得他再回来时,手上提了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头,信誓旦旦的说,已然将那灰袍人和宋青书都毙于掌下了。他武功盖世,又有人头作证,所说的话自是无人不信。 绍敏郡主极赞他武功盖世,白发男子也坦然受之。在场的都是蒙古军人,语言不通,个别懂汉语的将消息流传于江湖之上,但却无人相信。单凭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能证明什么?江湖各派为表敬重,遂俱遣高手,四处打探宋青书下落。 但鲜于通却是亲眼见识过洞庭湖那人武功之强,对此深信不疑,此刻看来,倒是那人在说谎了。 沉默了好一会,鲜于通抬眼看了一眼宋青书,心中已然镇静下来,缓缓思索着前几日发生之事,想到杨汐晴一剑绝伦,压服自己,而后吐露多年前的秘辛,自己情不能遏,以致失态,几乎便当着整个华山派承认当年之事。虽未直言,但瞎子也看得出来,鲜于通弑杀师兄长辈,并嫁祸武当大侠俞莲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又想到自己被杨汐晴一指点中,而后便人事不知,直至今日,似乎才苏醒过来。 青书依旧笑吟吟的看着鲜于通,他于前一日赶到此处,胡氏夫妇用了足足一个晚上的时间,为他还原黑发肌肤。及至今日,和杨汐晴聊了好一会儿天,而后微微惊愕片刻,便大步走入这间地窖了。 鲜于通忽地开口,声音沙哑,他缓缓道:“是你让那女子来华山的,是么?” 青书抚掌笑道:“神机军师,果然名不虚传。” 鲜于通皱眉片刻,却忽地舒展开来,笑道:“你既然擒我,为何又不杀我?” 青书嗤笑一声,说道:“我为何要杀你?”鲜于通叹道:“时至今日,你又何须出言奚落?武当山上我便有杀你之心,黄鹤楼畔,我更是存心致你于死地,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要杀我,杀了便是,鲜于通岂是惧死之人?” 青书撇撇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魅力,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嘲意:“大丈夫?你配么?” 鲜于通听得气往上冲,胸口一滞,半晌说不出话来。 青书想了想,目光陡然一凝,笑道:“而且,博尔忽先生,我想你一定是怕死的吧。” “博尔忽”三字一出口,鲜于通全身一震,一双眸子好似猫眼一般,瞳孔陡然放大,精光暴涨,盯着青书。 青书脸上带笑,缓缓踱步,看着被绑作一团却强自不失风度的鲜于通,眼中闪过一丝怜意。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移魂 第一百七十八章移魂 “汝阳王有两大重任托付与你。其一,方今四方起义,明教势大,你需无声无息挑拨六大派与明教纷争,以起牵制作用;而风平浪静时,则是挑起六大派内斗,不断耗损六派实力。啧啧,这事以华山掌门的身份来做,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不管不顾鲜于通目中惊色骇然,青书徐徐踱步,口中不停:“其二么,则是探听少林的圆真大师,也就是昔年的谢逊之师、混元霹雳手成昆动向,一有异动,立即回报王府。是么?” 一语说罢,青书双眸精光大涨,摄人心魄,定定看着躺在地上的鲜于通,傲然绝世。 见这位前华山掌门一脸骇色,几乎说不出话来,青书冷笑一声,又续道:“你本是蒙古人,这般作为,倒也无所不可。只是华山派于你有再造之德,你行事如此,不怕天谴么?” 鲜于通本是低眉敛目,不发一言,听得这话,却忽地抬起头来,昂然道:“我鲜于通虽是不孝,但自问于华山一脉,没有半分愧疚之情!” 青书“哈”地一声冷笑,仿似平地刮起一阵旋风,绕着青书不住旋转,他周身气势大涨,仿佛泰山压顶一般向鲜于通压去。 这“揽势”之法,除去能在战局中强行将形势扭转这一作用外,更能聚集气势,收发自如,干扰敌方气机。 要知武林高手,凡修习高深内功者,一举一动,必然牵动气机,气机一旦受扰,出招时往左,落招时,或许就在右了。这般一来,招式之间势必大露破绽,胜负之机,几乎一线可定。 但凡事也皆有例外,如张三丰这等大宗师大高手,气机浑然一体,浑无破绽,举手投足与天地相合,除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能令他偶露破绽而一举伤之。正式比武若想胜之,只怕不啻登天之难。 如那白发男子,武功之强,或许丝毫不逊于张三丰这位宗师,但于修为上而言,却是远远不及,两相较量,千招之内若分胜负,定然是张三丰为胜者。而千招之外,胜负之数,便难说的很了。毕竟,张三丰已过百岁高龄,纵然天赋异禀,也是精力衰减,这般打个折扣,谁胜谁负,就不得而知了。 鲜于通修习的乃是华山派玄门上乘妙法紫霞神功,重儒家养气之道,于气机最为敏感。青书雄浑气势猝然压下,鲜于通便觉胸口一滞,丹田猛地跳了跳,哇的一口鲜血吐出,但神色却依旧是昂然无惧。 他不读经史,紫霞神功自然难以精研,早就落有暗疾,几日之前,后脑三寸要害更为杨汐晴重手法所点,如今气机一扰,丹田中真气陡然乱套,经脉一乱,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但即便如此,鲜于通却似乎依旧昂起胸膛,泰然自若,丝毫没有愧疚之色。 青书冷哼一声,身子一侧,收回气势。鲜于通咳嗽两声,挣了挣手,想要拭去嘴边鲜血,却是猛然发现,原来浸了水的牛筋绳已将双手牢牢绑住。 他哈哈笑了两声,伸直双腿,索性便仰面躺着,望着黑黝黝的上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自掌华山以来,兢兢业业,广收弟子,壮大华山一门,白观、岳肃、蔡子峰,虽不及你,但哪一个不是当世英杰?六大派与明教之间诸多事端,原是多年积怨而成,灭绝师太数度提议出师光明顶,老尼姑性格偏激,岂是我言语可动?然而两方数度交战,我鲜于通为神机军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数胜明教于野,华山一派声威大震,岂他人之功?我所作所为,哪一点对不起华山了?哪一条能令天谴加身?” 青书听得一怔,默想片刻,冷笑道:“这么说来,白垣之死,你两位师叔之殁,都不是你下的手了?杀同门、弑长辈,啧啧,华山掌门当真好威风!好煞气!” 鲜于通默然片刻,蓦地扬声道:“那两个老家伙武功不高,又碍手碍脚,啰啰嗦嗦,留之徒为华山蒙羞,一刀杀了,倒也省事!”青书不料他这般想来,听得一怔,嘴唇开阖,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没能开口。鲜于通见他不语,冷笑道:“白师哥一事,我不愿再提。两存其一,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性格刚直,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此等人为江湖豪客有余,做一派掌门,若无人辅助,只会是败家子的人物。”他看了一眼青书,嘴角划过一道莫名笑意:“你以为宋远桥是掌门之才么?呵,若无六侠在辅司职,三丰隆威居上,他要中兴武当,少不了要用些手段。” 宋青书俊目中寒光一闪,冷道:“家父之事,你少来多作口舌!” 鲜于通冷笑一声,却不说话。一时之间,倒是颇为寂静。 青书眼中神光湛然,看了他许久,却忽地笑道:“你说我是叫你鲜于通呢,还是叫你博尔忽呢?” 鲜于通看也不看他,眼睛只盯着上空看着,口中道:“名字不过代号而已,你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反正老子难逃一死,还怕你立碑刻铭怎的。”此话一出,大有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气势,青书听得哈哈一笑,走到墙角处,伸手扒了几下,挖出两坛酒来,笑道:“冲你这句,喝了酒说话!”鲜于通哼哼唧唧道:“手被绑了,你要怕解开绳子后老子不小心伤了你,大可喂我。” 青书不屑的嗤笑一声:“这等激将法,老套的紧,聪明人之间,还是少用为妙。”鲜于通想到自家什么秘密都被人家给知道了,也就破罐破摔,满不在乎的道:“老不老套无关紧要,管用就成。”青书被他一言噎的几乎说不出话,自己给这人喂酒是断然不可能之事,只冷哼一声,慢吞吞的走到鲜于通身前,伸足一挑,将仰面躺着的鲜于掌门换成脸朝下屁股向上的姿势,甩袖挥出两道锐风,割开牛筋绳子,再伸足在鲜于通后脑到脊椎七寸处一点,哼道:“好了,我解了你上身穴道,拿坛酒还不至于失手摔碎。” 将手中佳酿一抛,鲜于通伸手接住,咕噜噜一大口饮下,伸袖一抹,笑道:“好酒,好酒,端的爽快!” 青书默默饮了一口,沙哑着嗓子道:“惺惺作态,老夫可不吃这一套!” 听得这句,鲜于通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四字,寂静半晌,他却是哈哈大笑,不住摇头笑道:“老子聪明半生,从来都是我骗别人,这一次却是被狠狠的骗了一次!”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颜色,今日却是连连大笑,可说是真性情尽显无余,较之当初的做作,却是云泥之别。 青书见他神色,眼中先有惊意,后来却是微有笑意,点了点头,挥袖解开鲜于通足下穴道,正色道:“能本色者,合当敬之。”说着举起酒坛,饮了一口。 鲜于通揉了揉腿,也是举坛一饮。 青书蓦地叹道:“你还有什么愿望,今日都给说了吧。” 鲜于通一怔,好像明白了青书言外之意,却没有显得半分惊讶痛楚,只沉吟半晌,蓦地抬起头来,说道:“你既知道我本乃蒙古人,也知道我为汝阳王所遣,更知我当年巨细事务。既然如此,也不妨猜猜我有何愿望。“ 青书沉吟一会,叹道:“你要见脱脱丞相一面么?” 鲜于通已知必死,听得这句话,蓦地长声大笑:“我博尔忽一生罪行累累,有悖恩师教诲,再见他只会徒惹羞愧……” 青书听得一怔。 “可是,若是不见恩师而就死,岂非含恨九泉,死不瞑目?” 青书没心情和他开玩笑,点了点头道:“也好,便再留你六日性命……你杀白垣,杀高矮老者,其实与我都无多大关系。只是你委实不该处处留情,始乱终弃,闹出一尸两命的惨事,其咎在你。冲这一点,你便该死。” 鲜于通斜看了一眼青书,冷笑道:“为这个,你要杀我?” 青书道:“这个与我干系原也不大……你千不该万不该计划这样一个计划,以俞二叔为饵,引出我爹和其余几位师叔,布下天罗地网,一举而歼之。” 鲜于通脸上这才真真正正的露出惊骇神色,久久不能自已。 青书伸指虚点,连点他诸身大穴,转身便走。 鲜于通蓦地扬声问道:“你怎知我心中所谋?” 青书头也不回,冷笑道:“有一门武功,换做移魂**。” 第一百七十九章 圆满 第一百七十九章圆满 青藤悬乎其外,古茶倒倾其中。 宋青书双目紧闭,盘膝而坐。袅袅轻雾自他头顶冒起,凝而不散,显然是在搬运高深内功。 “纯阳无极功”阳和通透,却是最为温润,绝无烈阳之祸。 所谓烈阳之祸,肉身焚起火焰,乃至于死者也。 密宗内劲往往极为炙烈,修习者动辄走火入魔,往往便在打坐入定时全身焚起烈火,却偏偏因体内真气乱窜而动弹不得,俄顷便化作灰烬一堆。密宗弟子为掩真相,却是胡编乱造了一大堆理由,诸如:“大德悟透生死,佛陀慈悲,赐大日烈焰,助其往生极乐。”等等。 实际上呢,不过是练功走火入魔,全身失控,乃至烈火焚身而已。 然“纯阳无极功”宗佛道之妙谛,徐徐图之,温温润润,却无此厄。然则进境缓慢,重于反复锤炼,非十年以上之功不得积聚浑厚内力,“饿虎跳涧”之境更是此功第一道坎,而宋青书聚十年之功,以剑冢蛇胆渡之。其后三月,突飞猛进,又渐趋平缓,徐徐臻至“小圆满境”,天资聪慧,耗数年之功如此,倒也不难。然则至“大圆满境”,却是非参悟天地造化,坐通生死玄关者不能大成也。而后无穷无尽,绵绵不绝,天下莫能沛御。 先纯后阳,而通生死,至于无极者,三丰秉绝世之资所创神功是也。 而宋青书这个时候,正是在坐那生死玄关,求那天地造化之悟! 离与灰衣人决战之期,还有九个月。“纯阳无极功”若不圆满,如何能敌对方时而清风时而雷霆的厉害手段?与其比武败落由人操控,还不如现在拼死一搏来得好! 既然准备一争天下,岂可于此强敌束手无策乎? 那灰衣人既然找到朱元璋,可见其目光之准,阴谋之深。自己固然难以度测,但也决不能令他得逞。要达到摆脱对方的目的,比不比武,倒是其次,首先一点,便是得拥有不弱于他的武功! 如此,便先修内力,再融大势。 内息自丹田始,徐徐而上,过任脉诸穴,而至百会,蓄势待发,缓缓下行,督脉诸穴遂乃一一贯通。 这是极为保险的冲穴法门,便好似黑云压城,势足而声壮,挟威前行,无不势如破竹。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法固然可以避免气势衰竭不得不停的窘境。但也有一个坏处,便是这股内气,是再难停下的。一旦运起,便不得不行而到底。 或是玄功九转大成,或是力竭内气散尽。 这便是青书的两种结局。 “纯阳无极功”到底占了一个“阳”字,以阳图阴,固然不难,青书任脉已通。然则督脉总督一身之阳经,乃是人体诸阳经的总汇,号作“阳脉之海”,“纯阳无极功”若要大成,打通督脉当为难中之难,重中之重。 天色渐渐暗下,晚风送爽,夕阳残照,缓缓沉下山去。不多时,月上柳梢头,流云明月,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百会、灵台、大椎……督脉诸大要穴,一个接着一个被打通。青书额头见汗,眉头微皱,一双薄薄的恍若刀削的唇紧紧抿着,背部竟然是隐现红光,隐然行至后腰之处。 此处正是“命门”大穴,位于肚脐平行,两肾之间,乃是精气滋养、阳气极盛之处,也是督脉之中,最难打通的穴道。 阴阳相克亦相生,绝不是一句空话。 “纯阳无极功”修炼出来的既是阳和真气,必然游走诸大阳脉之中,如鱼得水,攻克阴脉穴道,自然势如破竹。而在阳脉之中,却是要难得多了,而在这阳气极盛之处的“命门穴”,更是难上加难。 肾为先天之本,为阴中之阴,肾水充盈,精气滋养于督脉之上,则生至阳之气,故而最难攻克。 青书调动丹田内息,沿途更聚敛诸大经脉中游走真气,声势浩大,一路势如破竹,至于“命门穴”处,终于是被阻隔下来,真气盘旋不定,以动为静,蓄势待发。 但这般却非持久之计,他内力并不似张三丰那般无穷无尽,久战不下,势必穷竭,届时便会真气散尽,沦为废人一个。 几番冲击都是无功而返,青书咬了咬牙,勉力聚气为束,真气分为三股,前后分明,各自相应。 “命门”大穴便仿佛一道天然关卡,据险要之地,雷打不动。青书第一股真气绵绵不绝,柔韧异常,缓缓的在命门穴处盘旋磨耗。 便在第一股真气快要耗尽的时候,青书把心一横,猛地推动第二股真气,好似天雷乍响,青书脑中一片纷乱。这股真气浩大雄然,轰然而下,他全身大震,背部好似突被雷击,一阵阵酥麻蔓延开来,继而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他却无暇理会这疼痛酥麻。在第二股真气散开的同时,青书便已推动第三股真气长驱直入。 这第三股真气,是最为浑厚,最为精纯的。 然而,这股真气的特点,却是锋锐。便好似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宝剑倏尔插进敌人心脏一样迅捷,这股真气突进“命门穴”的那一刻,宋青书身子又是一震。 这一震之后,传来的却不是阵阵疼痛,而是无穷无尽的舒爽快意。 青书直欲大笑,但却知这时还绝不能泄了一口真气,须得秉得胜之威,一举克之! 此穴一通,肾水癸精,皆为我所用矣! 缓缓收纳真气,再聚集成雄厚一股,徐徐往下行进。再往下,就是会阴穴了。这处穴道沟通任督二脉,此穴一通,则可说玄功大成!但这处穴道却不能如“命门穴”一般硬冲,会阴全身至柔之处,一有滞碍便是断子绝孙的大祸。到那时,即便你通了任督二脉,也只能去练葵花宝典了。 却不是如那百会穴至阳至坚,能肆意冲突。 故而百会易贯,会阴难通。 然则青书得肾水癸精之助,阴阳并济,刚柔相生,真气仿似一条大龙,悠悠前进,盘踞在会阴一处,缓缓磨动。 宋青书这次闭关练功,便似是以身体为战场,打的一场生死大战,胜则玄功大成,龙跃于渊;败则功力尽失,虎落平阳。 其时启明星已起,东方已然泛起鱼肚白,晨风悠悠,自天际吹来,从容不迫的把木门吹得吱呀吱呀的作响。 杨汐晴在窗外悄然而立,静静望着屋中那个男子,他的额头上,正在渗出层层的汗渍呢,她仿佛不知担忧为何物,脸上一片天真无虑,但眼神中的层层焦虑,却是溢于言表。 苏若雨则是坐在一块磨的极为光滑的大石上,紧闭双眼,手捏佛珠,不住拨弄,嘴里喃喃自语,好似在祈祷,好似在祝福。这个往日足智多谋的女子此刻也是失了镇定,想到屋内那个男子 刘伯温面色焦急,不停的挥着羽扇,吹胡子瞪眼的,时而深呼吸两口,目光忧虑的盯着屋内跌珈打坐的青书。 青书内气聚集在会阴穴处,竟而渐渐将他撑起。离床两寸有余,便好似凌空悬浮一样。 如此这般,内力一点一滴的消耗,青书真气欲溃,穴道处却依旧入磐石般丝毫不动。他心中却反而极为平静,不见一丝慌乱:“这生死玄关,固然极难。但我既下定决心,便定然进行到底。” 心中如此想,却反而催动余下内劲,缓缓冲动。 这一下大违武当心法之秘要,登时便后劲不足,他真气原本贯于后背,这时陡然一撤,竟是身形一晃,往前栽去。这便好像是一人在巨大的马车中往后跑,马车会不由自主的往前走。青书身子原本不动,但后背真气便仿佛那个在马车中奔跑的人,陡然撤去,静止的身子,登时向前倾去。 这一倒把门外的三人给吓得半死,刘伯温一马当先,冲开房门,伸手欲扶。 但右手方及宋青书衣襟,却陡然一麻,继而仿佛被雷击了一般,蹭蹭蹭退后三步,一脸骇然之色。杨汐晴和苏若雨却堪堪赶到。 倒在地上的青书蓦地哈哈大笑,噌的纵起,振袖一抖,全身灰尘扑扑落下。他长笑一声:“自此以后,这天再迷不住我眼,这地再藏不住我心,这满天神佛,都已烟消云散!” “纯阳无极功”终而圆满大成! 第一百八十章 东来 第一百八十章东来 当宋青书与刘基说起打通任督二脉、生死玄关时,刘伯温着实是捏了一把冷汗。 其时青书任脉督脉诸大要穴皆是一一贯通,便是“命门穴”这等至阳至盛之所,也给冲得豁然开朗,但仍有最后一穴未通。 “会阴穴”与“百会穴”一上一下,俱是沟通任督二脉的要穴,十分紧要之处,但“百会穴”早被青书冲开,而“会阴穴”,却是迟迟不敢妄动。 要知这“会阴”乃是人体至柔之处,稍有不慎即会伤到。而伤到的结果却只能有一个断子绝孙。 是以青书即便心中焦急,内力不济,也不敢将后半生的幸福统统压上,稍稍多用真气。为求保险,他更是缓缓前进,徐徐图之,将辛苦修来的真气一点一滴磨上。 饶是如此,依旧是雷打不动,炮轰不开。 但最后一刻,全身真气已然消耗一空,体内空虚的紧,只剩下后背凝聚的些许内力,即便是一举而上,也是伤不到要紧之处。既然如此,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孤注一掷。青书遂将心一横,把牙一咬,聚齐最后一股内力。要么就神功大成,要么就废人一个。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功力散尽,大不了花个几十年重新练回来,纵然终生不能跻身绝顶高手之列,也自保有余。 打着这个算盘,青书孤注一掷,自以为所有事情都在他料想之中,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他却失算了。 而这个失算却反而成就了他。 后背上盘踞在督脉真气一撤,宋青书登时坐立不稳,一头往前栽去。这一栽倒皮肉上不要紧,只是这一下,却让固守极久的“会阴穴”豁然而开! 这一栽固然让青书真气几乎溃散,但却也借了这向下的一个势道。 真气原本徐徐而行,经这一倒,在“势”上,却陡然顺了起来。可以这么说,青书原本凌空打坐,而但凡打坐,都是双腿交叉,臀部向下。然则青书这么无巧不巧的一倒,双腿自也来不及抽出,故而倒下之后,却是臀部斜向上,成为“屁股高高拱起”这个姿势。 而正是这个姿势,成就了宋青书一身浩如烟海、无穷无尽的纯阳内力。 举手投足无不合乎自然,山奔海立,飞沙走石。这便是“大圆满”的“纯阳无极功”。宋青书此功大成,内力之厚,登时堪与当世绝顶人物比肩。 说到此处,却不得不提另一件事。却说当时宋某人方才打开生死玄关,还来不及享受经脉筋骨、丹田诸穴传来的层层快意,却听得一阵脚步以及疾风掠过,心中顿时一惊:“若是被她们看到我……”想到后世“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这一招绝世武学,青书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反正都已经栽倒了,栽得有体面点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他慌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开双腿,双手平摊,整个人便好似一张薄纸一般贴在地上。动作舒缓而急促,完美而悄无声息,无论技巧用力,都堪称绝顶。事实证明,男人在“面子”问题上,往往能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青书一身内力原本几乎耗尽,真气虽然再以可见的速度恢复聚拢着,毕竟恢复的极少,要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虽然绰绰有余,但若要瞒过刘基、杨汐晴、苏若雨这等江湖一流高手……啧啧。 这么成就了一位绝顶高手,也真是苍天作弄。 每每想到此处,青书心里倍觉窝囊羞赧的同时,又暗自庆幸庆祝。 “还好,还好……” 他端起青藤茶杯,杯子里泡开的是“太平猴魁”,用水取得乃是“仙鹤清泉”,但闻这泉水烧开之后,氤氲水汽会凝成一只仙鹤,半晌方会散去。 然而,又是猴又是鹤的,如此诗情画意的一杯好茶,竟是被他一口吞下。 青书心里并不怎么高兴,虽然功力大进,神功圆满。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人的消息。 话却又要从另一边说起了。 天下板荡,群雄四起。这句话用在这个时候,是再为合适不过了。只是这“群雄”中的大部分“雄”,都来自同一个组织。那个组织有个响亮的名称明教。 “群雄”中有一位“雄”,叫做徐寿辉。 而徐寿辉手下,最近新招了许多人才,中间有这么一位新上任的簿书掾,唤作陈友谅。 “辉以邹普胜、倪文俊为辅,势益壮大,渐与刘福通、韩山童分庭抗礼。遂多召贤才,有名单如下……” 这是汉阳的探子传来的密信。 不得不说,刘伯温培植势力的手段,真是厉害的不得了。短短三年之间,大江南北几乎都被他给探了个遍。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无比雄厚的财力之上的。 而徐寿辉前些年纵横捭阖,陈兵百万,得彭莹玉以智相助,几乎横扫了大半个中国,厉害非常,自然也成了他的重点跟进对象。然则次年彭和尚方一远走,徐寿辉便大败在汝阳王手下,势力消退,直至现在,方才恢复元气。 但宋青书却知道,徐寿辉小商小贩之性,鼠目寸光,绝非成大事之人,他手下的“天完”势力,真正厉害的,是陈友谅。 这位陈仁兄是在少年时就打过交道的,他极擅权谋诡计,第一次与宋青书见面时便出辣手欲杀之。机智狡诈,出手看似全无章法,但却极是厉害,是个真正的枭雄。危险程度可一点都不比朱元璋低。 要知道,史书所载,若不是天公作美,朱重八早被扔到鄱阳湖里喂王八去了。 青书既然决定一争天下,自然而然的便将这些人统统拉入黑名单。当然,陈友谅么,青书是早就决定宰了了事的,可是数次都是不了了之,却是让人扼腕。 养虎遗患。 若是让陈友谅在徐寿辉军中扎根,再要除他,便是极难的了。要知青书比武在即,分不得身,而刘伯温首席智囊,更是随意出手不得。若要杨汐晴和苏若雨两个弱女子孤身潜入数万大军中取上将首级…… 算了,算了。 且不说陈友谅本身武功不弱,也有两把刷子。就算是杀他不难,但……万一成昆老和尚在他身边呢?杨汐晴和苏若雨武功虽高,智谋亦足,但也不免被算计。 想来想去,青书得出的结论是,这个险冒不得。 还是等自己比完武后,再去斩他首级。反正己方信息系统极是发达,对方铁定料不到自己已然知道他的所在,到时候身份可以昭示于天下,光明正大,大可跟明教高层悄悄打个招呼,再一网成擒陈友谅。 叹了口气,青书又注满一杯清茗,这次却是轻轻抿了一口,一丝笑意浮上嘴角。 明教这群人啊,还真是好汉子! 刘伯温外出九日,终在今日致信一封:“……殷天正令其子率众留守光明顶。自与杨逍、韦一笑、五散人、五行旗主等明教诸豪,于五日前齐下光明顶,一路东行,不知其意为何。徐寿辉、刘福通、韩山童等无不战战兢兢,不知首脑因何而至。基心奇甚,四探之下,却无所得。熟思之下,深觉此等人绝无意挑拨武林是非……是为谢逊而东行尔!” “谢逊”二字极是醒目,刘伯温特意用朱笔红批,青书一看便明白刘基意图所指,乃是阳顶天遗书所言,令谢逊摄副教主之位,而明教诸豪谁也不服谁,只得出海恭迎谢逊。 但……如此倾巢而出,竟不怕江湖庙堂两方人马知晓么? 按道理说金毛狮王杀人如麻,迎回他做教主这事,只能暗自进行,做做地下工作。这般大张旗鼓,若非去找正道麻烦,大都那位郡主闭着眼睛都想得到答案。 是找某个隐居起来的人做教主吧?或是阳顶天未死,或是光明右使、紫衫龙王,金毛狮王中的一个。 既然知道答案,那派出大量高手阻拦,是绝对需要的了。 然而,这其中却又有奥妙,女人生性多疑,是不可避免的,越是大张旗鼓,她越是惊疑不定:“莫不是他们故意引蛇出洞?” 这样想的结果只有一个,静观其变。 刘伯温把这些问题都想得极是通透,信中对这些也是未提只字。 只是,让他感到疑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教中诸人又不知道谢逊身在何处,如何就这般肯定他所在何处,竟是倾巢而出? 这群人互相不服,无论谁发言,都是一片口水战,这般齐心合力,铁定是知道了谢逊所在,而且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谢逊在何处。 谢逊的下落,刘伯温也知道,但关键问题却不是这个。而是,如何让这一盘散沙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所以他在信中变相的问了青书:“深觉此等人绝无意挑拨武林是非……是为谢逊而东行尔!” 青书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刘伯温啊刘伯温,总算也有你猜不出的事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宗师 “深觉此等人无意挑拨武林是非……”刘伯温这话说的委婉,换而言之,就是他已确定,明教诸豪绝非为生事而来,而是另有目的。而这个目的,则是后边的——“是为谢逊而东行尔!” “谢逊”二字,刘基特意以朱笔红批,何也?非彰显其要,是不明其意也。 谢逊?他们怎么知道谢逊的下落?就算知道了,又怎会如此同心协力? 刘伯温想破了脑袋都没想通这个问题,但他却能确定,这件事一定和青有关,而且,从头到尾,都是宋青在一手谋划! 他如此笃定,原因只有一个:明教群豪出海迎回谢逊,攫收最大利益之人,正是宋青。 天下大乱,四方豪强多出自明教。诸如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郭子兴诸人,抑且派系明白,韩山童隶属杨逍手下天部,有天地风雷四部弟相助,势头之大,让元廷大为头痛。刘福通则是青翼蝠王韦一笑的记名弟子,威望甚隆,手下兵多将广,也是一时之秀。而徐寿辉更是彭莹玉和尚一手扶植起来,得彭和尚无双智谋策划,这位仁兄昔年招揽百万之众,横扫天下,端的是威风八面,惜乎彭莹玉后得周子旺传,方一离去,这徐寿辉便大吃败仗,不复风光。至于郭子兴所率义军,大多出自五行旗,阵法犀利,厉害无比,只是较之前面几位,还是要差了数筹。 而江南一带,天鹰教众,兵精器利。更是让惠宗食不下咽。毕竟大都占北方龙脉,南方毕竟难以触及,故而殷白眉手下兵将,也闹得最为凶厉。 不难看出。韩、刘、徐、郭几人。都是各有领袖。韩山童属杨逍一脉,刘福通是韦一笑一脉,徐寿辉是五散人嫡系,而郭子兴,则是五行旗的代表人物,这几人俱能强霸一方,是一时豪杰。但……说句难听点的话,这群人都不过是奉命行事,为将尚可,要为统帅。则不免大失方寸,一触即溃。徐寿辉便是其中典型。 而宋某人既然打算谋夺天下,这些挡路石,都得当作垫脚石,一节一节的拔高。 如今的宋青,财力雄厚,信息发达。更有谋臣武将,虽没有如徐达、常遇春那等名将,但几位冲锋陷阵地先锋将军,还是有的。他自己这些日子苦参孤云虚侵之道,将孙吴兵法、三略六韬更兼排兵布阵之法,都给通读了一遍,打下了极为良好的基础。 是什么的良好基础呢?这便又要从另一边说起了。 话说郭靖黄蓉夫妇在襄阳城破之前。将一卷丹藏入独孤剑冢之外地地下密室里边。这卷丹。有个响亮而动人心魄地名号——《武穆遗》。 黄蓉此人身负绝顶智慧,自然知道。所有地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倚天剑屠龙刀搅的天翻地覆,让江湖飙起血雨腥风,百年来都不能合兵一处,固然在黄蓉所料。况且即便两般神兵聚拢,拥有者也不舍得让倚天剑与屠龙刀对砍。 这样一想,似乎除了由郭襄或是郭破虏的传人夺取到屠龙刀和倚天剑……里面的秘籍兵,是永远难见天日的了。 不急,黄女侠智谋无双,还留了白绢一条线索,藏于朱家密室。又将武穆遗藏在襄阳城外的地下密室之中。 其实这地下密室方圆十丈,可说甚大。即便没有朱家的线索,年深日久之下,地皮也会坍塌下来,到时候古籍重见天日,也算一场功德。 刘伯温击节赞叹:“黄女侠深谋远虑,为我中华存此香火,委实功德无量!” 两人多年前便在其中细细翻阅,直至前些日子,青在浩如烟海的籍之中找到一册兵,上“武穆遗”四个隶,迥劲沧桑,力透纸背。当即如获至宝。 《武穆遗》与其他兵法不同的地方在于,它详细记录了岳飞平生大大小小百余战,从平原到高地,从守城到巷战,汇集岳武穆平生兵法大成,秉孙子“能因其变化而致胜者,为之神。”思想,讲究随机应变,不拘一格。 刘伯温与宋青两人研读一夜,秉烛夜谈,端地是兴奋不已。有此一在手,今后大小战役,多可立于不败之地也! 刘基为青讲解用兵为将之道,一夜之后,便飘然而去。在大同府发现明教诸豪踪迹,而后几经思虑,发现种种蛛丝马迹,似乎都与那个正在前往南少林路上的宋青有关。但任他想破脑袋,却偏偏没想到青是如何做到的,心中讶异之余,更敢欣慰。然而,最多的,却是好奇。 但他生性高傲,自负智谋天下无双,无人能及,拉不下脸面直接去问。故而以朱笔红批,变相问之。 青心中得意,大笔一挥,雪白的笺纸上登时墨迹淋漓:“先生不妨一路尾随,我五叔之事,还烦相顾。” 吹一口气,将墨迹风干,而后卷起,绑在信鸽腿上,伸出手来,往信鸽头上拍去,那鸽子竟也不躲,眯着眼睛,扑棱着翅膀,一副享受的样子。青笑眯眯的将鸽子放飞,心道:“刘基,这回你总该猜到了。” 他这番瞒着刘伯温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将明教群豪从光明顶上招下,其实是看准了明教诸人新知教主身亡,群龙无首,谢逊又远在海外,势必互相不服,濒临内斗边缘。此等情况,一有谢逊确切消息,明教诸豪齐齐确定属实之下,定然是一齐下山。 为什么要一齐出海? 不用说大家也心知肚明,互相牵制嘛!韩山童直属光明左右使,刘福通是四**王一派,徐寿辉乃是五散人嫡系,郭子兴一彪人马更由五行旗众组成。任其中一位首脑留在中原,都能致使本部人马士气大振,从而起到打击他派人等地效用。 事实证明,中国人用在内斗上的智慧,委实是博大精深,不服不行。瞧人家波斯总教,解决问题的方式可是简单多了:立一个傀儡教主,大家有油水一起捞,有人一起砍,有饭一块吃。齐心协力,共创和谐社会。 宋青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俊脸上带着奇异的魅力,孤身一人,木剑束腰,一路南下。 这般装束,到哪里都是惹眼的。 然而,他却一点都不担心。不单单是这些年来,他身量长足,五官愈发棱角分明,面貌虽未大变,气质却已大变。而且精通“揽势”的宋某人可以随时收敛气势,却是不用担心被众人的目光射成筛子。更何况,他“纯阳无极功”功行圆满,功深似海,返璞归真,与“揽势”相辅相成,自然而然地,把他放到人堆里去,找个三天三夜都找不出来。 官道上车马辚辚,吱呀作响。有挑担地小贩,扛锄的农夫,挎包地旅人,来往的商队,吆喝着的驿卒。合着鸟啼虫鸣,麦香阵阵,在青山绿水之间,显得生机勃勃。 宋青便是这其中的一员。 多年不用剑术,再用时举世皆惊。 这是杨汐晴对他的评价。杨汐晴在古墓中精研独孤剑意,有进无退,有攻无守,渐渐的,一套绝世剑术初见雏形。还剩一路破枪式。 皆因古墓中厉害的枪术秘籍太过稀少,所谓日刀月剑一辈子枪,枪术最为难练,一旦练成,也最为厉害。岳武穆的“沥泉神枪”纵驰南北,横绝宋金两国而无敌手,威力之强,便可见一斑。 且说青“纯阳无极功”大成之日,功成的姿势委实太过…… 虽然刘伯温、杨汐晴、苏若雨三人都未知觉,但他却做贼心虚,顺口便引用了一段昔年看过的一本牛中的名句,可说是十分拉风。 但这句话却让杨汐晴掩嘴而笑,也起了争斗之心。乘着青做贼心虚没有设防,“破剑式”应手而出,攻向青七处大穴。 青飘然后退,折了一根松枝,运使太极剑术,剑意绵绵不绝,结成太极剑圈,与杨汐晴斗了个不亦乐乎。昔年他无法贯通太极剑,皆因难能持久,剑意多有断绝,太极剑圈极易破裂。但此刻内力一通,一根松枝在手,脑中便陡然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来,竟以一碰即断的松枝挡住杨汐晴手中利剑,五十招后,更是占得上风。 及至此时,他恍然大悟:“原来太师傅早就悟通绝顶剑术,只是这剑术要求委实太高太高,爹爹和六位师叔是难能学会的,故而太师傅以十年之功化繁为简,端的是用心良苦!”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感叹,自己不过照搬他的剑意,便能有如此成就,张三丰学究天人,委实是一代宗师。 奇才与宗师,差别就在此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少林 太极拳剑,辉耀千古;立武当玄门,流芳百世。 自“纯阳无极功”大成,青于太极之理也是大有感悟,豁然而通。也愈发感叹张三丰学究天人,深不可测。 这一代宗师以大毅力束发出家,开创武当一脉,自武当长拳而始,分花手、柔云剑、震天铁掌、神门十三剑等一套一套的武学横空出世,可说是穷思竭虑,苦心孤诣。张三丰于四十年前便已号称天下第一,无敌宇内,向无对手。然而,他所悟武学委实太过高深奥妙,太极之理更是合乎天地自然,极难领悟,资性、内力稍差者便终生不得门径,故而闭关十数年,只为创制两门绝技,彰太极之意,以为武道绝诣之锁钥。 如果说四十年前的张三丰乃是天下第一的奇才,现在的张三丰,则是当今之世独一无二的大宗师—— 无敌分割线—— 青坐在路边茶棚的角落里,怡然自得的喝了一口茶水。蓦地伸出右手两指,向下一捞,轻轻一夹,正正夹中剑尖,他微微一笑,一运指力,木剑陡然从腰间跳起。 要知这柄木剑被青腰带紧紧束着,要取出势必得往上抽出,然则青却是从下至上,手指搭住剑尖,以太极之理画了一个弧线,自缝隙间拔出木剑,这手功夫委实是妙到巅峰。 却见他手指一松。木剑陡然下落,青反手一抄,握住木剑剑柄。悠然一挽,划出朵朵斗大剑花,桌上一根筷子根节节寸断,竟被切成三十六段。 青大感有趣,哈哈一笑,抛出一锭银子,伸出手掌,悄无声息地将银锭拍进桌子。扬长而去。 走了约莫七八日,已入莆田地界,正是南少林坐落之处。 青广袖飘飘,不遮不掩,大摇大摆的一路上山。 少林寺三个大字迥劲有力,镌在山门那块大匾之上,让人望之肃然起敬。 两个持棍武僧身子笔直。站在门前,低眉敛目,单手合十,神情肃穆。 青含笑立在远方,暗道南少林实力较之北少林可是要雄厚多了,连两个看门武僧都有这等功力,瞧他俩半晌岿然不动。显然禅功不弱,定力非凡。青当即将浑身气势敛起,浑不起眼,远远望去,便好似一块人形大石一般。 “既然来了。便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走进去,偷偷摸摸地也忒没风度。”他心中如是想道。念头一动,便已飞掠而出。 一阵清风晃过,两个武僧悚然而惊,猛地睁开双眼,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未看见。右边那位武僧合十道:“罪过罪过。”左边那武僧奇道:“师兄。何罪之有?” 右边那武僧道:“你我原本心如止水,此刻泛起涟漪。却是不该。”左边那武僧笑道:“非也,清风徐来,若水波不兴,却是不该。却是风在动。” 右边那武僧摇头道:“若你我始终心如止水,任他泰山崩于前,洪水腾在眼,也都是幻象而已。”左边那武僧笑道:“幻与非幻,原是一念之间……” 青隐于门后,听他二人竟是论起禅来,不由好笑,暗道:“我倒是被整成幻像了,嘿嘿。不过么……这地方禅风倒是凛冽。” 大步而走,招摇过市。他艺高人胆大,仗着耳力绝强,轻功无双,又通“揽势”之法,释敛气势,都在一念之间,是以青即不潜伏,也不躲避,只在大道上疾驰而行。 方当午时,众僧都在大雄宝殿中做午课,方丈亲自主持,僧俗皆自在场,诵经声不绝于耳,香烟袅袅,腾腾升起,青在远处看着,暗自点头:“北少林确不及南少林多矣。” 却不是说空闻、空智等人统率无方,实是空见早亡,与明教拚斗的又太过猛烈,北少林杰出弟子多有死伤,至今却是捉襟见肘,拿不出什么厉害人物来了。 这南少林乃是昙宗和尚南下创立,这位昙宗大师可算是一等一的猛人,初唐时为太宗李世民鞍前马后,立下赫赫战功,更兼领僧兵,十三棍僧天下闻名。 其时少室山方丈令昙宗南下,创立南少林分院,兼领方丈一职,传下三十六房精湛武学,七十二绝技亦被携带南来。 自此南北少林各六十年交替一次,轮番出世,各执武林牛耳。一方经六十年浩劫而元气大伤,另一方却在休养生息,培养人才,静待出世,故而少林派历经千百年而不倒,皆因于此。 北少林自空见神僧接掌以来,便横空出世,四大神僧金刚伏魔,声威一时大振,武林无有抗手,便只可惜空见早死,北少林实力大损之下,更添报仇之心,不断增派杰出弟子与明教相抗,结果却是伤上加伤。与此同时,昔日名不见经传的武当派横空出世,武当七侠个个英雄,行侠仗义,武当声威遂与少林并驾齐驱。 如今屈指,已然二十有七年矣! 而南少林休养生息,杰出人才层出不穷,沈振鸿等人都是一时之选,只静待三十三年之后再度出世。 至此不得不感叹昙宗和尚思虑之远,委实是谋福少林。千年来少林几度遭劫,但南北两方互为接应,却始终安然无恙。 青收敛气势,“纯阳无极功”自发自动,竟是进入“龟息”境界,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是极轻极轻。他晃晃悠悠、大摇大摆的在青石铺就的大道上,寺中众人都在做午课,虽说亦有极少武僧未在大雄宝殿之内,但也是在演武场上练拳,这条四通八达的道上,却是杳无人烟。 宋青忖道:“毕竟现在为赌约所迫,还是得快点找到沈振鸿所居房室,否则身份泄露,却是大麻烦。”想到此处,又暗道:“且找个僧人问上一问。” 想到大雄宝殿之外,或许有扫地的打杂和尚,当即掠身返回。 果不其然,一位身着白色僧衣地和尚低眉敛目,静静将落叶扫成一堆。 青也没多注意此人外貌,只道是个寻常和尚,身法展开,凑近前去,隐在在距那和尚三丈之外的鼎炉之后,伸出右手,对准他背后大椎穴,屈指一弹,一道温热指力徐徐涌出。 大椎穴为督脉要穴,一经受制,全身受制。青正是打算在不惊动他人的前提下制住此人,问出沈振鸿下落。却见那白衣和尚手中扫帚不停,仿佛是看到远处一片落叶,脚步蓦地一移,堪堪侧过身去,伸出扫帚一搭,将那片枯叶带到身边,不经意间便避过这道指力。 宋青目光一凝,心中悚然惊起:“莫不是碰到天龙里扫地僧一般的人物?”。他玄功大成,眼力耳力也自大涨,可说是万事万物难能瞒其耳目,方圆十丈之内蚊虫低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眼前这和尚没让他发现任何出奇之处,却能漫不经心无声无息的避开他纯阳指力,绝非巧合。 既非巧合,那便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位白衣僧人的武功,绝不在他之下! 他还未从惊骇中醒觉,那位白衣僧人已然回转头来,对他咧嘴一笑。 那是一张极为俊朗的脸,鼻直口方,棱角分明。 白衣地僧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笑得很是开心。 翩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青很快的镇定下来,气凝全身,准备迎战。 但对方却仿佛并没有大声呼喊或是愤然出手的意思,只是咧嘴笑着,阳光明媚的很好。 蓦地,白衣的僧人将扫帚一抛,伸手招了招,转过身去,足尖一点,飞身掠出。 青一愕,不假思索的跟上前去。 身边屋舍瓦砾不住更换,枝叶森森,青然弄影。行了一段,青蓦地发现,这白衣僧轻功曼妙,全然不同少林一贯以气息悠长取胜的大开大阖。 也不知前往何处,青暗暗记住来时路线。 走了半炷香左右,前方乃是一方断崖,白衣僧猛地驻足,由极动到极静,全无半分突兀之感。 青大袖一拂,也悠然停住,卓然立在白衣僧身后一丈外。 白衣和尚回首笑道:“贫僧红叶,见过宋施主。” 青仰天打个哈哈,瞳孔一缩,道:“晚辈宋青,见过红叶禅师。” 两人目光交击,有若电光相撞,火花迸出。 第一百八十三章 擘天 一身青衫的宋青腰悬木剑,神情淡定,目光却始终不离崖边卓然而立的白衣僧人。 红叶素衣翩翩,纯然没有一丝庄严佛气,却是衣袂飘飘,道骨仙风。 气氛好像陡然间就剑拔弩张起来,红叶目中宝光流转,好似有七彩毫光,自他眼中射出,但顷刻之间,又复浑浊。他右手竖立胸前,左手凝气不发,淡淡道:“少林般若掌,敬请阁下品评。” 一掌飞出,似乎是轻飘飘的浑无力道,但青却是神色凝重,气凝全身,不敢有一丝放松。 原本青要避开这掌,乃是轻而易举之事。然而红叶和尚一语“少林般若掌”,却是让宋青不得不退后半步。 你口口声声不离“少林”二字,那好,我便以武当绝技会一会你少林神功! 宋青脸上划过一道冷笑,右手负背,左掌抬起,身形如鬼魅一般,倏忽闪至前方,无俦掌力轰然推出。 双掌一撞,好似平地里旱雷炸起,而后黑云万里,阵阵劲风掠起,势成螺旋,飞沙走石,在两人之间吹将开来。 红叶和尚吐气开声:“好!”身形一晃,一个后空翻跳将出去。青噌噌噌退后三步,拿桩站定,听红叶如此说,当即笑道:“阁下也不差。”他经这掌一拼,心中已知这红叶和尚内力深湛。丹田岿然,凝如山岳,或不及自己深厚,但精纯稳固。却是远胜于己,是个断然小觑不得地劲敌。 脚下步伐一换,青缓缓抽出腰间木剑,沉声道:“武当倚天屠龙功,请大师指教。”声如雷霆,好似晴空万里陡然化作黑云压城,威势极盛。 右剑左掌。青右手木剑断续横划,左掌连连下劈,正是一个“林”字诀。 “倚天屠龙功”二十四字诀,精深奥妙,使来不枝不蔓,恍若绝代佳人,纤合度。这套功夫乃是青演得最为熟练的一套武学,武当上下,除张三丰、张翠山、竹清叶三人。再无人会。 木剑横划,原本无甚奇处,但中间却顿了一顿。这一顿将“林”字双木之间若即若离之意演绎的淋漓尽致,虽是停顿,但太极绵绵不绝之境,已然溢乎招式之外。 红叶神态不改,不闪不避,随手拆招。如行云流水,竟将这两记杀招轻松化去。青心中震惊:“从他招式挥洒间,竟是丝毫窥不到少林路数!竟是连佛门庄肃之意,也被他化的干干净净!” 红叶右拳捣出,将青“林”字最后一撇地势道止住,轻笑道:“下一招,少林绝技须弥山掌。小心了!” 青纵声大笑:“武当绕指剑,领教高明!”右掠三尺,一挽木剑,朵朵剑花抖落出来,顷刻间便结成太极剑圈。 太极之意既豁然而通,拳剑入手,无不成太极。 红叶目现激赏之色。一掌拍出。空气中竟是鸣起噼里啪啦的声声脆响。“须弥山掌”以丹田之力发掌,非二十五年纯正少林功力不得发出。红叶今年不过四十来岁,却能发此掌,抑且威势极盛,功力之深,资性之高,委实深不可测。 宋青心道:“这掌蓄势待发,硬拼之下,只怕讨好不得。可惜独孤求败的利剑给了灭绝,若利剑在手,何惧此僧!”转念间仍是不住划着剑圈,侧转剑锋,轻飘飘的削将过去。 眼见剑锋便要削到红叶手掌,红叶却忽然退后,袈裟一摆,飘飘若仙,喝道:“袈裟伏魔功!” 红叶和尚虽说已然退后,但部分掌力仍是吐出,绵绵韧韧,竟是缠住青木剑。 宋青原本木剑划圆,剑圈浑无破绽,但被红叶绵韧掌力这么一搅,登时顿了一顿,运转间陡现滞涩,慢了半拍。 而那边厢,红叶禅师的纯白袈裟已然遮天蔽日,带着无俦劲风压下。 青轻叱一声:“神门十三剑!”木剑陡然往前刺出,气势凌厉无方。 却听“嗤拉”裂帛声响起,与之相应的还有噼里啪啦的脆响。红叶袈裟裂成两截,青木剑亦是断折。 红叶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将袈裟一抛,露出里边短衣劲装,伸腿展拳,一套“罗汉拳”应手而出。 青也是将木剑掷出,钉在地上,以“武当长拳”对敌对方“罗汉拳”。这两套拳法各自是少林、武当二派筑基地基本拳术,江湖上几乎人人都会,但这两门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拳术,到了宋青与红叶两人手中,却显现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妙用来。 斗了十余招,红叶越打越是兴奋,忍不住纵声长啸:“三十年来尘满身,囿居深山无人闻,今朝小试平生艺,总无潦倒怅西风!”招式一变,猛地换做“波罗蜜手”,长拳短打,精奇奥妙。 青依旧“武当长拳”在手,数招一过,却觉在对方小巧擒拿面前,自家武当长拳固然大开大阖,却有些施展不开,当即也是一晃身,屈掌成爪,斜斜抓出,正正往红叶“肾俞穴”拿去。 这一手功夫,正是俞莲舟精心研创的“绝户虎爪手”,但由青使来,却比俞莲舟更为精妙,更为雄浑,更为苍劲,刚柔并济,阴阳相生,登时将红叶“波罗蜜手”破去。 红叶和尚不得已回招自守,右手格住青爪势,颇为无奈的一笑道:“施主,你要贫僧做太监么?”左手又是一变,伸出一指,迅捷无伦的往前一点,正是“一指定天下,孰能说三分?” “一指禅”的功夫全在一根食指之上,以“易筋经”坚若磐石的内力为本,指过石穿,劲力极富穿透力。 青不闪不避,也是一指迎上,却是他以“纯阳无极功”为本,自娱自乐研发出来的一门指力,唤作“无争指”。 果不其然,两道指力凌空相撞,却是悄无声息,“一指禅”劲力固然被“无争指”化地干干净净,但“无争指”的海纳百川之势,也是消弭无形。 红叶眼睛一亮,长笑道:“宋居士,这门指法可有名目?” 青点头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乃是在下闲极无聊所创,有污慧眼,却是贻笑方家。”嘴上这般说,手上却是不停,两人又翻翻滚滚斗了五十余招,奇妙招式层出不穷,红叶固然大呼过瘾,青也是暗暗心喜。 得遇此对手,更复何求? 青蓦地退后三尺,深吸一口气,竖掌在胸,吐气开声:“我太师傅穷四月之功,创此一掌,号为擘天,禅师小心了!” 他“纯阳无极功”大成,周身真气凝成粒粒珍珠,浑厚非常,任督二脉也通,脏腑之能大盛,修炼起这“擘天掌”,也自不是难事。 这门掌力纯以内劲取胜,因张无忌而创,以脏腑储气,开古今未有之先河。劲力绝强,张三丰甚以之为豪:“除丐帮降龙十八掌与神雕大侠黯然**掌,单以力道论,举世再无第三门掌法能及得上我擘天掌力” 红叶听得“擘天”二字,目中精芒一闪,长笑道:“好大口气,放马过来便是!”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对准青来掌,平平推去。 但听“啵”的一声大响,劲风四溢,尘烟大起。红叶退后半步,青却只是晃了一晃,便拿桩站定。 宋青又惊又喜,脱口道:“亢龙有悔!你用的是降龙十八掌!”惊的固然是这和尚连降龙十八掌都能通晓,喜的却是,这一场大战终究不负平生所学。 红叶一愕,道:“丐帮十八掌,我晓其四,亢龙有悔,正是其中之一。”想到自己后退半步,终究输了一筹,只笑道:“张真人学究天人,佩服,佩服!”扬手双掌拍出,却是一招“履霜冰至”。 青倒转奇步,潜运“造势”之法,合“探势”“单推势”“扑势”为一体,轰出两掌“擘天掌力”,四掌相对,声如竹管迸裂。霎时间,两人疾如旋风般对了五十余掌,一口真气用尽,各自退后数丈,蓄足真力。 又是数掌相对,轰然大响声不绝于耳,而身周草木断绝,大树倒塌,狼藉一片。这般硬拼下来,红叶渐渐吃受不住,毕竟降龙十八掌他只通其四,少林其他掌法又无此磅礴之力,纵然神明通达,圆转自如,也是敌不过对方擘天大能。 第一百八十四章 禅师 清风徐徐,断枝败叶却逆风而走。宋青和红叶二人四掌对拼,“啵”“啵”大响不绝于耳,重重气浪涌开,将两人足下微尘残叶四面推开。 红叶右膝屈下,伸展右臂,左掌一引一推,一式“龙战于野”,接下青一记“擘天掌力”。但终究是劲力不及对方沉雄厚重,退后两步,顺势飘然退后三丈,足尖一点,跃上一棵大树。 青也是纵身跃上,呼的一掌拍出,掌未至而威先至,声势骇人,劲力滔天,将这枝条之上的新叶老叶都给吹的一干二净,纷纷飘下,散落一地。 红叶足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右手搭在大树主干之上,微微用力,借势侧身一旋,竟是躲过青这看似避无可避的一掌。 宋青赞道:“好!”他已占上风,威势内力俱在巅峰,遂趁势追赶,双掌在胸前一圈,潜运“揽势”之法,强揽天地大势于掌间,轰然推出。 但红叶却仿似游鱼一般,滑溜溜的浑不着手,右手只搭在树干之上,不住借力躲闪,青强揽天地之势的数掌都被他一一避过。红叶躲闪间固然没有丝毫窘迫之态,抑且挥洒自如,间或抽空反击一两招,蓄势待发,以待青气势泄尽,再行反击。 他已落下风,养对手之全锋而待其毙,原是正道。但任这和尚想破脑袋,又怎能料到,眼前这和他对敌之人,竟是身怀“揽势”奇功,一身气势融融泄泄。更能强揽天地大势,是绝无泄尽之虞的。 然而,对青来说,气势虽说是无穷无尽,但内力还是有所穷尽的。毕竟任“纯阳无极功”回气速度如何之快,如何的绵绵不绝,都是不可能赶得上刚柔并济。猛烈绝伦的“擘天掌力”消耗之速地。 又发了七八掌,青见对方一意闪躲,心道若再如此下去,率先内力不济者势必是自家。遂招式一变,出招陡然柔软起来,左手绵绵虚引,右腿斜斜跨上,左膝微屈,右臂陡化单鞭,往红叶脸面抽去。 这一下看似柔柔慢慢。实则迅捷无伦,较之擘天掌力快了不知凡几。毕竟擘天掌每发一记,势必牵动脏腑内气,提前蓄势是不可避免的。而这一记单鞭,却无蓄势之虞。 红叶躲闪不及,慌忙松开搭在树干上的右手。抬手一架。 便听得嘶嘶裂帛声响起。红叶禅师右手衣袖迸裂,右臂陡然现出一条血红印痕,丝丝血迹渗透出来,将破碎的白衣染得鲜红。 青这一记单鞭出自“太极拳”。他虽未轻见张三丰创出的这门绝世神功,但后世公园中老头儿老太太打的还少么?内功甫一大成,几经揣摩之下,遂成“搬拦锤”“单鞭”“炮锤”几门至为猛烈的法门。 “单鞭”妙术,柔法外,刚法内。阴柔居中,烈阳在外,一手抽过,竟是真地如挂满倒刺的鞭子掠过一般,将红叶右臂抽得血肉模糊。 红叶见得这手,面色一变,已知这一下自家已然输了一筹。易筋经内力自发自动之下。伤口竟是以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几乎顷刻间便已结痂。 他轻叱一声。眼睛微闭,双手竖在胸前,屈指结印,身上竟仿似陡然生出朦朦宝光,庄严肃穆,气势大盛,让人陡然喘不过气来。 青心中冷笑:“跟我玩势?”适才他虽然潜运“揽势”之法,但却并不想让红叶知晓自家压箱底的绝技,故而表象看来,是他强催内力,以无俦内力助涨气势,实则内里不然。 此刻见红叶气势大涨,他好胜之心陡起,也不管不顾压箱底的功夫如何如何,当即深吸一口气,聚敛气势,陡然放出,好似波澜骤起,洪水滔天,往红叶和尚顶门压下。 惊涛骇浪之中,红叶仿佛一叶漂泊小舟,但无论这浪花如何滔过,这狂风如何猛烈,红叶和尚只岿然不动。 青右手绵绵而引,左臂内屈,右掌陡然握成一拳,侧转过来,往红叶胸口锤去。 这门绝学,正是他新悟的“太极拳”中的“炮锤”之法,一锤打出,有如大炮轰鸣,刚劲猛烈之处,可谓天下无双。 红叶禅师猛地一睁眼,目中宝光流动,喝道:“!”结印的双手蓦地伸展开来,平平向前推去。 一锤两掌轰在一处,却是没有丝毫响声。 落针可闻。 红叶眨巴着眼睛,问道:“你这是什么武功?” 青胸中陡然涌起一股豪情,淡淡道:“武当,太极!” 红叶点头道:“果然厉害非常。”青见他那两掌竟能将自己还甚于“擘天掌”的“炮锤”化去,抑且不退后一步,心中不由也自好奇,问道:“禅师适才那两掌,却是何等神通?” 红叶和尚笑道:“少林,六字真言功!” 青心头一动:“哦?六字真言?”红叶知此人功夫丝毫不下于己,也就不瞒他:“是贫僧以易筋经内力为基化出的一门厉害功夫,是贫僧压箱底地功夫,今儿却被施主给逼了出来。” 青含笑道:“在下亦自技穷矣!”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绽颜而笑。好似心有灵犀一般,竟是齐齐收回手来。“喀嚓”一声大响,这株不知活了多久的参天大树轰然坍塌,顿时尘烟四起,走兽竞奔,鸟鸣蜂嗡之声,不绝于耳。 再打下去,就是比拼内力之局了。到时候两败俱伤,可不是好玩的事儿。大家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还是各自罢手的好。 宋青与红叶和尚携手各自落下,青梯云纵固然转折自如,风姿若仙,但红叶的身法也自飘逸绝伦,好似飞将军一般。缓缓着地之后,红叶双手合十,看着这方圆数十丈内一片狼藉,脸色渐渐难看,猛然顿足叹道:“罪过,罪过。贫僧一时手痒,致诸位蒙此不测,家园遭毁,委实罪大恶极。” 说着竟是对着大树一揖到底,满脸沉痛之色。 青不由好笑,刚开始你干嘛去了?不是打得很欢么?现在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算个什么?但也不方便说些什么,只是摇头不语。 红叶却是干脆盘膝坐下,念了一遍往生咒,好像又觉不够,又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地跪在树前,正容整装,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还不住喃喃道:“贫僧自来只跪佛祖,诸位往生极乐,千万在佛陀面前美言几句。” 青再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这和尚有趣,当真有趣。 红叶回头瞪他一眼,斥道:“笑什么,贫僧可不是闹着玩地。” 青哈哈笑道:“咱俩弄得这些鸟啊虫的家破……那个啥亡,更辣、辣手催……树。它们跟咱们委实是苦大仇深,怎么还帮你在佛祖面前美言?” 红叶听得愁眉苦脸,长叹一口气道:“唉,早知道就不把你带这里来了。这下好了,西天的日子可不会好过了!”来回左右踱了两步,红叶蓦地戟指青,喝道:“你也是罪魁之一!这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宋青一振长袖,怫然道:“西天何在?我自逍遥今世,他能奈我何?” 红叶一怔,好似十分苦恼,捧着一颗光头,左摇右摆的念念有词。 青见他如此,又不由好笑,问道:“禅师,你在打机锋么?宋某智术浅薄,可不敢奉陪。” 红叶只是不语。 宋青绕着坐在地上的红叶走了一圈,方要开口,却见这奇奇怪怪的红叶和尚抬起头来,问道:“你来这里作甚?” 青暗道此人既然早知自己身份,那便也无不可言之事,便道:“有信函一封,与少林俗家弟子沈振鸿。” 红叶奇道:“哦?你找沈师弟?” 青点头道:“然也。”红叶和尚一拍光头,笑道:“他出寺了。”青一怔,但转念间便道:“他房间何处,我自将信放他室内便是。” 红叶站起身来,细细打量青一番,不住点头道:“瞧你衣裳华贵,腰悬玉佩,显然富家子弟,绝非鸡鸣狗盗之辈。恩……你不是来南少林偷东西的……” 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咳嗽道:“自然……自然不是……” 红叶点点头道:“好,我便告诉你沈师弟屋室所在。”说着身形一闪,顷刻间便在数丈之外,青揉身跟上。两人并肩走了一程,渐渐屋舍俨然,红叶一指东边道:“右数第一间房,便是沈师弟的房间。” 青点点头,拱手道:“禅师指点之恩,多谢了。”红叶摆手道:“不谢不谢。”顿了一顿,又问道:“你不怕我骗你?” 青坦然道:“能有此等通达修为者,岂随口胡扯之辈?”红叶哈哈一笑道:“你这人有意思,肆意逍遥,不管不顾,抑且看人极准,是个成大事地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谜团 第一百八十五章谜团 红叶大大咧咧的伸出右手,拍拍宋青书肩,意态十分亲密。 青书不避不闪的受了,笑道:“禅师谬赞了。在下还有一事相求。”红叶一耸轩眉,似笑非笑道:“何事?” 青书拱了拱手,正色道:“还请禅师为在下保密,莫要对他人提起宋青书三字。” 红叶和尚懒洋洋的看他一眼,伸了个懒腰,他右臂上血痕犹在,宛然一条狰狞大蛇,但似乎这和尚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嗤笑道:“和尚不是多嘴多舌之人,打了一架就算了,罗罗嗦嗦的作甚。” 青书置之一笑,心道这和尚明显早知道自己身份,也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却绝口不提,只旁敲侧击,机锋暗藏,定是有意试探自家。 说到玩心机,时常和刘伯温这等人才一块儿探讨的宋青书,还不至于把什么都给说出来的地步。 虽说不及刘伯温诡谲狡诈,但分寸虚实,青书还是能拿得定的。 换做他人知晓自己消息,青书大可以杀人灭口,只是,眼前这人显然是个极难惹的人。 要是没记错的话……红叶和尚,算是华山派气剑之争的始作俑者之一吧?当然,虽然他毫不知情。 想到这里,青书悚然而惊。 毫不知情?只怕未必…… 岳肃、蔡子峰武功虽是不弱,但即便再练二十年,也及不上红叶一半,却如何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葵花宝典》带回? 打第一眼看见红叶和尚起,青书便有一种感觉。似乎,七年之前,汉水之畔,同元廷中那白发男子斗得难解难分的那个红衣和尚,便是眼前这人吧? 那白发男子身法绝速,进退自若,在十八罗汉阵内亦是挥洒自如,浑无半分滞涩。功力固然是惊世骇俗,而速度之快,更是冠绝寰宇。 细数天下绝学,有如此神速者,舍《葵花宝典》其谁? 好像有一条极为模糊的线条将这些人一一串连起来,但这根线的模样,却是始终看之不清。 青书按捺下心中波澜,强自压住动手逼问的**,心中却在暗自比较两方实力。要打的话,两人都难能取胜,若是闹僵了反而不好。 红叶见他不语,沉吟一会,问道:“沈师弟知道你还活着?” 青书摇头道:“不知道。”红叶深深看他一眼,缓缓道:“你不怕他泄露出去?”青书看他一眼,道:“我虽与沈振鸿并无深交,但确信此人乃是诚信君子,我信中将起因始末都一一陈述,他绝不会这般作为。” 红叶“哈”的一声笑,嘿然不语。 青书懒得同他打机锋玩,一振衣袖,对红叶拱手道:“今日得与禅师印证武学,委实不虚此行。将来江湖再见,定当秉烛夜谈,阔斗一番。” 红叶目中精芒一闪,蓦地冷笑道:“江湖?嘿嘿,嘿嘿……” 青书瞧他神色异样,心下忍不住揣测起来,暗道这和尚武功深不可测,丐帮的降龙十八掌都通晓其四,甚至于当年那位武功盖世的白发男子都不能完胜于他…… 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红叶深深望了青书一眼,脸上忽而泛起笑容:“咱们还会再见的。”一拂左袖,飘然而去。 青书目送红叶远走,对这忽而疯癫忽而大方忽而沉重忽而欢欣的和尚愈发好奇,侧了侧头,俊脸上也是泛起笑容……还会再见? 一振袖,肩头微动,一封黄皮书信从袖口跌落,青书侧腕一捞,手持信笺,大步走到东边右首第一间房外。 透过门缝一观,房间里布置甚是简陋,一张床,一桌一椅,一个书架,一尊佛像,一个蒲团。 青书将信笺塞入门缝,潜运内力,这封黄皮书信便悠悠荡荡飘到蒲团之上。 脸上划过一丝笑意,好像千斤重担陡然卸下,他长呼一口气。 悠远空灵的钟声响彻寺庙之内,却是南少林和尚午课做完,各自回房了。青书足尖一点,迅捷无伦的飘然退去。 山间云雾不散,好似谜团一般。 禅房花木深,梵音空灵悦耳。 红叶缓缓坐下,咳嗽两声,嘴角划过一道笑意:“这少年以弱冠之龄成就如此武功,老妖怪没好日子过了……” 盘膝而坐,红叶合上双目,潜运“易筋经”内功,真气游走全身,将体内余留的“太极劲”逼出。 拭去嘴角鲜血,红叶摇头苦笑,还以为这少年失踪七年,武功进境虽大,但也不致出神入化之境,故而试探间多有轻敌,总觉得自家登临绝顶多年,岂是这毛头小子能比? 谁料对方不但功力精深,抑且招式奇妙,气势盛大,似乎远无竭尽之虞,轻敌之下,终在第五十三招上不慎被“太极劲”侵入体内经脉。 但通其理,一招一式皆带“太极”之意。 之后的局势,以无伤对有伤,红叶渐渐便抵敌不住,螺旋状的“太极劲”更在他奇经百脉中肆虐,让他痛楚不堪。故而他只得拿出压箱底的功夫,才能勉强维持平手。更在比斗之后假借为树木花鸟超度之名,或跪或坐,或站或倾,顺理成章的摆出各种最适合“易筋经”内力行走的姿势,勉强压下经脉中痛楚。 直到此时,他才得抽空从丹田调出“易筋经”如磐石般的稳固真气,缓缓温热全身,驱除余劲。 功行七转,红叶睁开双目,一片温润晶莹。 “易筋经”不世之宝典,唐初李靖倚之成旷世功业,纵横无敌,由此可见一斑。这“易筋经”的功夫固然攻击力极强,但疗伤之效更是奇妙,不过半个时辰功夫,红叶和尚便伤势尽复。 “高耐,你进来吧。”红叶运功之际,神明通达,不减往日,早就听到极轻极轻却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而后停下,他便知道,自己这位弟子,已然在门外恭候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走入禅房之内,面貌说不上有何出奇,但却自有一股子“静”的味道。他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团之上,磕了三个响头:“徒儿给师傅请安。” 红叶淡淡道:“免了。” 高耐起身站起,静静侍立一旁。红叶端坐席上,师徒俩似乎极有默契的各司其职,互不打扰。 红叶蓦地叹道:“高耐,你拜在我门下,有几年了?” 高耐恭声回话道:“蒙师尊山间领养,迄今十二年了。”红叶看他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十二年了,十二年了。”顿了一顿,又道:“你费了九年时光学那一套罗汉拳,总算还能使得全,可是、可是又三年过去了,你还在反复练那套罗汉拳,唉……” 高耐本就苍白的脸颊刷的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徒儿、徒儿……” 红叶禅师长叹道:“也是我平日里参悟禅机,对你疏于管教,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师傅的不够尽责…” 高耐蓦地跪下,眼中含泪:“师傅于弟子恩重如山,是弟子不中用,是弟子不中用……” 红叶扶起他来,却见他手臂上青紫一块,捋起他袖子一看,便见手肘之上,整条手臂几乎肿起,一块青一块红,显然被人痛打,方致如此。红叶叹道:“渡远打的?” 高耐嗫嚅道:“渡远师弟好心和我切磋……” 红叶眉间闪过一丝怒色,斥道:“好心个屁!这小子占着有三分功夫,四处惹事。若非为师在少林还有几分地位,早被扫地出门了!” 高耐只是不语。 红叶见这徒儿不语,又是长叹一声,伸掌抚在高耐手臂上,潜运“易筋经”内力,缓缓疏通高耐臂上经脉。他和声道:“高耐,可还疼么?” 高耐面现感激之色,连连点头:“不疼,不疼。” “你服侍贫僧十二年,任劳任怨,却是辛苦了。”红叶喟叹道。 高耐方欲说话,红叶却突然出言,好似故意打断他话头,又好似喃喃自语:“罗汉拳为我少林拳法之始,衍变开来,故而有七十二绝技,高低变化,各有不同,能悟到什么程度,可就看你自身资质和造化了……” 高耐一怔,忽听梵音声声,眼前大放光明,一字一句,一笔一画跳动不休。 待得眼前再复清明时,自己已在房门之外,感觉到怀中好似多了什么,高耐慌忙摸出来一看,却是一本纸质甚新的小册子,还没看到封皮上的字迹,耳边却响起空灵声音:“你好生修习,渡远再来打时,你尽管还手。半年之后,我且看你修为如何。” 第一百八十六章 护花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百年之前,神雕侠杨过将随身玄铁重剑赠与戍卫襄阳城的郭靖黄蓉夫妇。郭、黄二人融而锻之,一分为二,乃成屠龙刀、倚天剑两样神兵。而后辗转江湖百余年,屠龙刀流落明教法王谢逊之手,倚天剑则是为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所持。 屠龙刀中所藏物事,乃是郭靖亲自秉笔,名将岳飞传下的《武穆遗》。而倚天剑中,则藏了十余门足可震惊武林的神功绝技。 《九阴真经》,赫然便在其列。 “公子的意思,是说灭绝师太现在修炼的,是《九阴真经》所载的武学?”刘伯温沉吟一会儿,忽而出言。 孤灯如豆,在黑漆漆的暗室内悄悄淌下烛泪,刘伯温坐在一张椅上,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扶手,面露沉思之色。=君子堂首发= 俄顷他却是忍不住笑道:“却不知没了倚天剑却武功大进的灭绝师太,与杨逍的再度相会,会是何等结局。” 青笑道:“我猜灭绝会赢。”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谁赢谁输,又要什么紧?这一下牵动四方,朝廷的注意力,势必被那边吸引大片。 毕竟,手握雄兵的韩山童,可是杨逍嫡系。 青双手抱胸,低头踱步,好像是在数着自己的步子,又好像在潜心算计什么,他嘴角划过一抹奇异的笑意:“黄蓉女侠固然智计无双,料事如神。但任她神机妙算,也不过人算。如何敌得过冥冥天意?又怎能料到,以独孤求败遗留下的玄铁混合精钢铸成的倚天剑,竟能被除了屠龙刀地另一柄剑魔神兵斩断?” 刘伯温早听青说起过当年在剑冢掘出独孤求败昔年所用利剑一柄,锋锐绝伦,绝不在倚天剑之下此刻联系事情始末细细一想,不由恍然大悟。 他沉吟道:“那屠龙刀里边的《武穆遗》……”青抬手打断他,笑道:“咱们手握兵副本。人家手里也没有玄铁所制的利器,没必要操心这事。”说着眼含笑意,望向东北方向——尽管暗室紧闭,什么都看不见。 刘伯温登时会意。那个方向,是明教群豪昨日栖身之所。 青笑道:“先生。鲜于通还关在那儿?”刘伯温道:“脱脱丞相不在大都,却是请之不到。”青道:“不急,且不急找他。让废了武功的鲜于某人多活一会。也翻不起大浪来。” 说到此处。青又是想起来祁连山那位小友,想到对方所习的上乘玄门心法,青蓦地腾出一股奇异感觉,脱口问道:“刘先生,你可识得一人,姓罗名本,字贯中?” 刘伯温看了一眼青,苦笑道:“公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青哈哈一笑道:“果然。他内功是你传授的么?但似乎套路却不一样。” 刘伯温叹道:“当年我初通阴阳,内功小成,本有意收罗本为徒。但这小子虽说聪明绝顶,是不世奇才,但却无所不学,难能精专,又是个莽莽撞撞地二愣子。动不动就肆意将我教的东西改的面目全非。几次便险些走火入魔。我可是被他折腾惨了。几次护法都几乎把我给累得油尽灯枯。但这般误打误撞,竟被那小子自个儿摸出一条道道来。我就想了。既然都屡教不改了,便让他走,也省得让我烦心。” 青摇头笑道:“这小子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先生,你还是考虑考虑把他收归门下。=君子堂首发=” 刘伯温啧啧道:“我不受这闲气,不收,不收。” 青缓缓道:“既然如此……便让他拜在我武当门下?” 刘伯温一怔,摸了摸下巴,苦笑道:“敢情你是打这主意……公子是想把他收归帐下么?唔……也好。” 青抚掌笑道:“先生胸襟广博,佩服,佩服。那咱们说做就做,你信一封与他,一月之后常州见。刘伯温哼哼两声,青含笑为他沏了杯茶,刘伯温这才笑眯眯的道:“好茶,好茶。伯温自当办好。” 死要面子,为人孤傲无礼。这是刘伯温最大抑且致命的缺点。他这类人有经天纬地之才,通常便是我们所说地开国功臣人物。这等人必为重臣,功高震主。试想这样一个人“孤傲无礼”一下,让皇帝怎么想? 刘伯温并不缺乏自知之明,相反,他深知自己脾性,故而明教秘道之内,方有语道:“天下能让我为其所用者,唯公子也。^^首发君子堂^^能用我者,亦公子也。” 而他前些年弃官归隐,浪迹江湖,只为寻觅明主,亦别无所求,只为一展胸中抱负,不负平生所学,足矣。 只为读而读,只为学武而学武,只为造反而造反。这便是刘伯温。 青正是深知这一点,故而始终把自己作为刘伯温的朋友来看待。朋友之间贵在包容,区区小恙,一笑置之。 但刘伯温时常“孤傲无礼”的毛病,在君臣之间,却是致命地。 “小昭呢?”青右手摸着下巴,眼睛望着地板,忽地冒出这样一句。 刘伯温闻言笑道:“小昭姑娘在东海之畔住下,说是等她母亲。^^苏姑娘正陪着她。”青嘴角划过一丝笑意:“金花婆婆若接到信,定知有异,依她多疑性格,换做平日,绝然是不会前来了。但……咱们手中地筹码,重到她不得不来。” 刘基叹道:“母女天性,明知险而必赴,如此而已。” 青微笑道:“她势必抱了必死决心,这位紫衫龙王计谋深沉,定然留有无穷后手……这摊子事儿。就让她去和明教的人玩。”好像想起了什么,青又道:“刘先生,咱们录一份乾坤挪移心法的前四层,待到她闹完事了,再送与她,也算做个人情。” 刘伯温听得一怔,忍不住道:“人情做足。何不全部奉还?”青神秘一笑,却不说话。 这位天下第一谋士被宋青撩拨的心里痒痒的,听他不语,又拉不下脸来再问,他料这波斯路途遥远。\\\\\\又途径荒芜海路,委实是不毛之地。故而想了许久,都没想到青后着伏在何处。 侧了侧头。刘伯温起身道:“如此。刘某这便去抄录乾坤大挪移心法。哦,对了,还得给罗本写封信。”青含笑点头。 刘伯温转身走了两步,又忽而回头笑道:“公子,你要灭绝师太所做之事,可让苏姑娘很是生气呢。” 青一愕,看着刘伯温暧昧笑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若雨……是在生周芷若地气?苦笑的意味。愈发浓了。 这七年来,他几乎是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粗茶淡饭,不是闭关便是游走江湖,但苏若雨却一直陪在他身旁左右,若说是半点动心也无,那是不可能地。^^首发君子堂^^然则“纯阳无极功”首重一“纯”字。若是道心失守。情根一种,便难能大成。 便是张君宝当年。对于郭二姑娘,心中虽动,却自压制。待得四十二岁时“纯阳无极功”大成,却忽闻郭襄剃度出家,立峨嵋一派。他忍不住长叹一声,遂也束发出家,自号三丰,云游四海,收下两名弟子。十年后,在太和山开创武当一派,威震天下,辉耀千古。 青犹自记得宋远桥对他说起峨嵋的郭襄祖师长逝之日,武当上下,全派缟素。 那时候张三丰正端坐蒲团上打坐,宋远桥为其护法,年仅十二岁的小徒弟张翠山一溜小跑到房外,敲开门来,气喘吁吁的道:“峨嵋派掌门郭襄于昨日去世,风陵师太接管峨嵋。” 张三丰白眉一耸,久久不语。 太师傅啊,那个时候,你心里一定很难过。**** 宋远桥说,那一日,张三丰下令全派缟素,在紫霄宫内长坐了一夜。 自此之后,张三丰闭关研习太极,而新收地两个小弟子,也交予宋远桥、俞莲舟代为授艺。 青长叹一声,眼前人影不断重叠,他深吸一口气,收回心思。 他心里在隐隐畏惧着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还是将一切都部署好。 八个月时间,估摸着明教诸豪在海浪中跌跌撞撞的往返一个来回,也足够了。而自己在浙、苏两地招募五成精卒,时间却有些紧。 不过,刘伯温既能将罗贯中招来,瞧他小子在祁连山的手段,练兵必然不弱,选《武穆遗》中地“练兵篇”给他读读,应当无碍。=君子堂首发= 那么,便轮到自己与那灰衣人之间地比武了。 虽然无论如何都要起事,但输了比斗毕竟颜面上不好看,抑且那灰衣人把全武当和全古墓都给威胁了进去,还四处选人,一选一个准,朱元璋这等枭雄都在其列,委实是个极其恐怖地人。 能杀……就杀了。 那就必须有强过他地武功了。 “太极十三势”最后的“双推势”,青已有所悟,但总仿佛隔着一层薄薄地纸一般,捅之不破。原以为“纯阳无极功”功行圆满,这“双推势”自然而然悟通,但……似乎仍然是在原地踏步。 青轻轻叹一口气,一振袖,推门而出。 阳光微有些刺眼。 在小道上独自走着,径旁地紫色野花在风中轻轻颤动。好似是禁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寒冷,一片花瓣落下,跌落在微有枯黄的草坪上。 零落成泥。 宋青看得微微失神,伸出手去,想要拈起花瓣,但甫一伸手,又收了回来。天下板荡,何人不如这花瓣一般,人命如草芥,如此而已……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自然而然,青顺口吟出了这首诗。 “啪啪”的拍手声响起,青回过头去,见杨汐晴款款而来,目中满是赞赏之色。 “想家了?”杨汐晴目光扫过落在枯黄草地上的紫白色花瓣,想到青适才吟出的诗句,忍不住喃喃道:“落红不是无情物……” 白衣的女子也袅袅而来,脸上一片淡定,眼神定格在宋青身上,问道:“那么……此刻你是继续抒发浩荡离愁呢,还是去吟鞭东指,铁马金戈定天涯?” 身旁两位佳人,前一个为后两句诗所触动;后一个,却显然意有所指,告诫他当以大事为重。 毕竟,造反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 见苏若雨眼神望来,青一双眸子亮若星辰,不闪不避地迎了过去。杨汐晴颇感好奇,征询的目光也望向宋青。 宋青伸袖一揽,微风拂过,他伸出右手,那片花瓣便已躺在手心。 青眼中含笑,摇了摇头道:“浩荡离愁,终能滚滚而去;吟鞭东指,亦有穷尽之时。这一生一世何其短暂,花折堪怜,又为何要让她折呢?我所愿者,护花而已。” 苏若雨闻得这话,蓦地面红心跳,慌忙转过脸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右使 第一百八十七章右使 河北卢龙,晴空碧云。 胡鑫胡员外是镇上的富户,镇里镇外,共有三所豪宅。他为人素来乐善好施,无论是江湖落泊,还是镇中贫民,都多有接济。 大伙儿都非常奇怪,为何这位年轻的员外除了自家三所房地,其他田地地契都主动上交朝廷。屯在卢龙的元兵将军穆尔大悦,赏他校尉官职,胡员外却婉言拒绝。 穆尔更是感动,胡员外给咱们地不说,还不求回报,这样的好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他当然不知道胡员外的另一个身份了。 而胡员外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掩藏他的良民之外的另一个身份。 这一日,卢龙镇外,胡员外的豪宅之内,后堂之中,一个老丐正在试演一招掌法,招式刚猛,虎虎生威。旁边一位身着锦缎、面目俊秀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老丐姿势,细细揣摩。 老丐满面红光,虎背熊腰,虬须根根张开,豪阔之气扑面而来。 但见他右足笔直,脚尖点地,左膝屈起,左手划个半圈,右掌斜向上伸出,轻喝一声:“咄!”老丐腾身而起,在空中轻轻一旋,对准一棵大树,顺势平平推出右掌。 但听得“喀嚓”“喀嚓”声不绝于耳。大树周身粗枝纷纷断落,而后一声大响,上边一截树干跌落,激发尘烟四起。 老丐一口气息变浊,悠悠吐出,徐徐从半空中落下。他走到锦缎男子身边,拍拍他肩,笑眯眯的道:“胡鑫,这一掌‘飞龙在天’,你懂了几成?” 胡鑫面有难色,嗫嚅道:“弟子、弟子懂了三成。” 老丐叹道:“若是陈友谅在此,我演练到这个份上,他已经没什么不明白的了。”胡鑫蓦地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弟子无用,请师傅责罚!” 老丐扶起他,目光清冽,正色道:“你哪里没用了?” 胡鑫惭然道:“弟子愚钝,老是学不会‘降龙十八掌’的高深功夫。”老丐斥道:“既然是高深功夫,岂能一蹴而就?努力便是,何必自承无用?男子汉大丈夫,唯独输不得气概!”说着咳嗽两声,显然甚是激动,便听老丐和声道:“胡鑫,你虽然资质不如陈友谅,但造福乡里,接济贫民,虽不能光明正大,扬我丐帮侠名,但我却已知,你生性纯良,侠肝义胆,虽生于富庶之家,但凡事先为贫苦百姓考虑。单说品性,你便不知胜过陈友谅那厮多少倍了。”顿了一顿,老丐又扬声道:“而陈友谅呢?他固然资性过人,根骨清奇,是个学武的大好苗子。但他生性残忍,和成昆狼狈为奸,为祸天下,流毒江湖,便是他资质再好,武功再高,又算个什么东西!” 老丐目光一凝,蓦地肃声道:“所以,胡鑫你记住,为师今天提及陈友谅这人,并非是强调你资性不如他。而是想说,努力下去,练成这十七掌的绝学,为我丐帮传承香火,扬威天下!” 胡鑫听得热血沸腾,俯身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弟子誓不负师傅厚望!” 老丐笑着摸摸他头,叹道:“傻孩子,老乞丐老了。将来的丐帮,还在你一肩之挑。你出身富贵,势必有许多人不服。故而你为人处事多听听几位长老的,他们必当尽心竭力辅佐与你。” 话到如此,也不难猜出这老丐的身份了。他正是丐帮现任帮主史火龙。 自宋青书把他从成昆师徒手下救出后,更赠了他武家的九掌“降龙十八掌”绝学。史火龙伤势痊愈后,便闭关研习这“降龙十八掌”的惊世绝学。 他资质本高,若非是“降龙十八掌”失传太多,也不致让心急如焚的史火龙走火入魔,功力大退。但青书送上九掌后,情况又大有改观。史火龙闭关三月,参悟易经,竟将“降龙十八掌”大大补齐,仅余一掌“时乘六龙”未全。 “降龙十八掌”一脉相承,更兼易经玄奥之学,史火龙参悟易经,确乃正道。 但这一次闭关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心血,几经江湖拼杀、走火入魔的史火龙也显得老态垂垂,一头花白头发已然全白,面上皱纹也愈发深了起来,好似刀子削过一般。 五十而知天命。人过五十,大抵有一种直觉。史火龙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最多也就五六年的命了。 也该退下来了。 故而甫一出关,他便寻了胡鑫这名爱徒,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降龙十七掌”与“打狗棒法”传给胡鑫。皆因此人虽说不过中上之资,远不及陈友谅聪明绝顶,但生性纯良,侠义风范,能为丐帮帮主。 陈友谅生性残忍凉薄,史火龙早就知晓。初时他有意传位于陈友谅,皆因这人委实极是聪明,任何武功都是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史火龙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欲借助陈友谅绝顶聪明,将降龙掌补全一两招,便是造福丐帮的丰功伟业。 但……实际的结局,让他大失所望不说。还差点送掉这条老命。 故而在那一刻,史火龙心中便已决定,丐帮帮主,决不能是心性凉薄之徒,决不能是心存歪邪之辈。 胡鑫一掌一掌,当着史火龙的面将十七掌连起来打了一遍,数日下来,胡鑫虽说未得其髓,但“形”之一字,还是掌握的非常好的。 史火龙点点头,笑道:“你打的不错,明儿咱们再行练过。一月之后,我再传你另一门功夫。” 这“另一门功夫”,显然便是丐帮镇派绝技“打狗棒法”。 虽说“打狗棒法”传承至今,已然失传甚多,威力也大为减弱,但作为帮主的象征,这门绝技,是如何也不得不学的。 胡鑫躬身应是。 忽见一名家丁急匆匆的一溜小跑过来,口中呼道:“老爷,老爷!” 胡鑫皱眉道:“何事如此惊慌?”家丁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的道:“门外来了一个尼姑,说要会一会……会一会……”说着望了一眼史火龙。 史火龙看他一眼道:“你但说不妨。”家丁道:“她说,要会一会丐帮帮主。”史火龙哈哈一笑道:“好,咱们便去会一会这位师太!”他虽年纪大了,但当年豪勇之性不减,只是当了丐帮帮主,不便出手。但一听别人主动邀他打架,那当真是兴奋的摩拳擦掌。 大步穿堂,不多时便到了大堂之中。但见一个中年尼姑背负长剑,面貌颇是秀丽,只是脸色冷峻,八字眉倒竖,周身凶厉之气,让人望之生畏,退避三舍。 不是灭绝师太是谁? 史火龙看得一愕,随即放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峨嵋掌门驾到了。叫花子们招待不周,还请灭绝师太海涵一二。” 灭绝师太丝毫不理,只抬头冷冷看了一眼史火龙。 史火龙被她望的莫名其妙,蓦听得这老尼姑嗔目喝道:“史火龙!你该当何罪!”史火龙堂堂丐帮帮主之尊,被灭绝师太这般一喝,莫名其妙之余,大感不爽,当即一翻眼皮,懒洋洋的拱手道:“老乞丐罪在何处,恭听师太教诲。” 灭绝喝道:“三日前,明教诸人可途径此处?” 史火龙一怔,点头道:“不错。”灭绝起身站起,顿足道:“你怎地就这般让他们给过去了!” 史火龙好笑道:“五散人于我史某人以及丐帮有恩。虽说明教、丐帮积怨已久,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便从史某人而止吧!是以史某非但没有为难他们,还上下打点,瞒过鞑子耳目,好生款待半日,方让他们离开。” 灭绝恨声道:“五散人于你有恩,杨逍等人与你毫无关系,你回信里答应的好。却为何枉顾我书信所提,将杨逍魔头留下?”说着拔剑出鞘,气势剑拔弩张。 史火龙一怔,开口欲言,但一道剑气涌来,迫的他开口不得。他哪里料到灭绝火性如此之大,说动手就动手。慌忙闪过剑气,横掌在胸,喝道:“师太,咱们把话说清楚。” 灭绝厉声道:“你不顾丐帮峨嵋情谊,咱们两派一刀两断!” 史火龙被他三叫两喝,火性也上来了,大声道:“你何时曾书信与我?”灭绝怒极反笑:“你还想矢口否认?”挺剑而上,寒光闪闪,向史火龙右臂刺去。 史火龙恞然不惧,双掌挥舞开来,密不透风,和灭绝拼在一处,顷刻间便翻翻滚滚的斗了四五十招,堂内桌椅一片狼藉。 而五百里外,一个外貌狞恶,满脸是疤的汉子正拉着杨逍的手,对着一众明教豪杰谈笑风生,得意洋洋的道:“我截下灭绝老尼给史火龙的信笺,还特意潦草回了封信,满口答应。嘿嘿,那老尼姑不可理喻,势必和史火龙大打出手!”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明主 第一百八十八章明主 大都,汝阳王府。 “王爷,属下已然伤愈……”鹿杖客不安的坐在紫檀木制成的椅子上,对着堂上汝阳王拱手道。 察罕特穆尔摆了摆手,含笑道:“鹿先生稍安毋躁。先生为我王府支柱,轻易出战不得。小女已遣昌仁、阿大、阿二三人率一众高手前往拦截,如若实在不行,也就罢了。杨逍等人走远,咱们正好趁势把红巾军逐个击破。” 鹿杖客听得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半晌说不出话。汝阳王所谓“先生为我王府支柱”,不过客套而已。鹿杖客也知道自己除了“玄冥神掌”尚可为汝阳王所用,余下才能实是不值一提。 论带兵打仗,他一窍不通;及文章治国,他更是斗大字不识一个。似汝阳王这等手握兵权,富可敌国的人,永远不会缺武林高手。缺的只会是安邦定国的人才、攻城略地的将军以及运筹帷幄的谋主。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盖此理也。 见鹿杖客唯唯诺诺,汝阳王也渐渐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道:“先生若无他事,便回房去吧!” 鹿杖客躬身告退,汝阳王看也不看一眼,只轻轻敲着扶手,“得”、“得”的声音不停回响在大厅之内。 一串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汝阳王嘴角划过一道笑意,朗声笑道:“敏敏,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只有见到这一双儿女,汝阳王渐渐老去的一颗心,才能重新焕发出活力,已露皱纹的脸,才能绽放出笑容。 扩廓特穆尔汉名王保保,是汝阳王的养子,聪慧异常,深得汝阳王兵法精髓,与韩山童交战,连克其敌。王保保兵锋极锐,驾驭骑兵之法堪称天下无双,汝阳王曾与他夜月论兵法,称举朝之中,有三人得兵法之秘,可称名将。 此三人者,察罕特穆尔,也就是汝阳王自己,自然而然占了一席。而剩余两位,一位乃是当朝丞相脱脱。另一位,则是这位汉名王保保的扩廓特穆尔。 三人之中,察罕特穆尔得一“诡”字,脱脱得一“壮”字,王保保得一“锐”字。由此可见王保保所用兵法,委实厉害非常。 对这儿子,察罕特穆尔自然是喜爱非常,但毕竟不是亲生,不免多了些许隔阂。而对于女儿,察罕特穆尔则是真真正正的疼爱有加。 赵敏款款从后堂走入大厅,汝阳王眼前一亮,由衷赞道:“敏敏又漂亮了!爹爹的看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赵敏俏脸微红,啐道:“爹,哪有人看得眼睛睁不开的。”汝阳王笑道:“我女儿这么漂亮,艳光四射,父王的眼睛自然就睁不开了。” 赵敏俏脸又红,娇嗔道:“父王,你怎地越老越不正经了。女儿有事找你。”从一开始的“爹爹”变成现在的“父王”,自然而然,父女俩很有默契的谈到正事了。 汝阳王笑容微敛,点了点头。赵敏巧笑晏晏道:“父王,让鹿先生护着我去一趟东海吧。”汝阳王听得皱眉,沉吟道:“跑那么远作甚?”赵敏脸上绽出笑容道:“明教一干人等一路东来,所为者何?女儿私下揣度,不是为了紫衫龙王,便是金毛狮王。而当年王盘山扬刀大会,谢逊夺得屠龙宝刀,之后便不知所踪。张翠山海外归来,由这一点可推出,谢逊定然便在海外。明教中人倾巢而出,想必是得了谢逊的下落。只是女儿困惑的是,谢逊纵然有屠龙刀在手,如何能让这一干桀骜不驯的江湖高手齐齐迎之?”说到此处,赵敏自信的一笑,续道:“所以,女儿猜想,谢逊必然是解开了屠龙刀之秘,自负能号令天下,但却身悬海外,一人之力毕竟有限,难能归来,遂想方设法通知了明教高手他所在之地。明教诸豪遂倾巢而出,东来出海,迎回谢逊。” 汝阳王听得连连点头,道:“你这番揣测,倒也不无道理。只是谢逊若解开了屠龙刀之谜,武功大进,只怕是极难对付。” 赵敏嫣然一笑,露出细白银牙:“父王,前日女儿已书信一封与岳阳那人,他此时势必已然动摇,心生犹豫……” 汝阳王叹一口气:“所以,你今日来求父王向皇上请一道旨意,是么?” 赵敏嘻嘻笑道:“父王英明,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呢。”汝阳王摇摇头道:“不行,别的事都好商量,独独此事不行。你也别去东海了,乖乖的给我呆王府里。”赵敏一怔,摇着汝阳王手臂撒娇道:“父王,女儿都谋划好了的……” 汝阳王冷笑道:“敏敏,你虽然有些许小聪明,但大事上,还是上不得台面。你道皇上没有防我之心么?岳阳那人原本就是皇上大忌,我请旨让他出马,皇上不剥了我兵权才怪!自古君权至上,汉唐极盛,皆亡于宦官。权臣勾结宦官,即便是毫无实权的宦官,即便是被流放的宦官,在皇帝眼里,也是死罪。” 赵敏咬着银牙道:“但、但……”汝阳王道:“屠龙刀么?啧啧,武林至尊,宝刀屠龙?且不说这话流传百年,未有兑现,即便屠龙刀之秘被谢逊解开,那又如何?那也只是武林至尊而已。江湖之远我不管之,庙堂之高他们也少来趟混水。敏敏,今儿我便把话跟你说明。武林中有大能威胁到朝廷的,唯明教一派而已,其余六大派者,重兵围山,还怕他们逃得了么?所以不如此作为,皆为以六大派钳明教首脑。况武当七侠声威远播,少林三僧多行善事,其余诸派行侠仗义,杀之徒惹百姓义愤,故而重中之重者,乃是平乱杀敌,只消将各处反军消灭的一干二净,瓦解基层势力,还怕几个武林高手不成?可笑博尔忽自以为大任加身,对自己棋子的身份一无所知,忘乎所以,黄鹤楼畔,险些便坏了我大事!不过他若擒杀明教首脑,也算大功一件。更为可笑的是,明教诸人主次不明,为江湖厮杀枉顾天下大事,本王几番征战,都未曾尽兴,啧啧。他们这一出海,无人指点之下,韩山童、刘福通等人必然士气大弱,想当年脱脱大军灭掉徐寿辉百万之众,正是趁彭莹玉那厮远走江西,而此刻明教诸豪若是皆尽出海,我趁势而击,大元万世之基,指日可待!” 说到此处,汝阳王意兴飞扬,眉梢眼角都是豪气,仿佛已然身登九五,君临天下一般。但不过瞬间,他眼神又转慈爱,摸着赵敏榛首,笑道:“敏敏,父王让你领一众高手去江湖上打打闹闹,是想让你历练历练,但凡事都要有个度,忘乎所以就不好了,明白么?” 赵敏听得气满胸襟,却反驳不得,俏脸涨红,哼的一声,转身大步走入后堂。 汝阳王嘴角划过一道无奈的笑意,这女儿啊,越大越是让当爹的操心。但是,这位整日忙于军国大事,勾心斗角的汝阳王爷,对于女儿家的心思,尤其是自己女儿的心思,又怎么弄得明白呢? 江苏常州,天气静好。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一带,自古都是山清水秀,鱼米之乡。 常州别名龙城,系春秋吴王寿梦第四子季札的封邑,迄今,两千五百余年矣。 常州城里的某所庄园里,罗贯中心下惴惴,正襟危坐。 门外林荫古道,空气清明,鸟语花香,美不胜收。 刘伯温在林荫道上徐徐踱步,手挥羽扇,一派儒将风范。罗贯中抬眼觑见悠然而来的刘伯温,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堂外,俯身下拜道:“您…您近来身子好么?”当年刘伯温逐他出门,并声明两人之间,再非师徒关系,故而此刻罗贯中见了刘伯温,不敢再呼师傅,只以“您”尊称。 刘伯温淡淡道:“托福,死不了。”伸手扶起罗贯中。 罗贯中内力已跨过“饿虎跳涧”这一道坎,大为精进,举手投足内力充斥其间,固然是能放不能收,但威力仍是非同小可,两人内力一撞,各自一震,刘伯温眼中精芒一闪,心道:“好小子!”真气运转间又加重两分,罗贯中来不及反应,当即被他托起,更是身不由己腾空而起一尺有余。 缓缓落地后,罗贯中挠了挠头,憨笑道:“您身子健朗,百脉无损,内力充盈,满面红光,那就好,那就好……” 刘伯温听他语出真诚,本来板着的一张脸也是严肃不下去,啐道:“你算命呢,还满面红光!”说着叹一口气:“罗本,你也长大了。” 罗贯中一怔,看着眼前这传道授艺之人,寻常的口若悬河仿佛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接口不上。 刘伯温瞧他模样,俨然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屁孩儿,想到自己教他百家之学,武功之道时受的罪,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叩指敲了罗贯中头一下。 罗贯中“哎哟”一声叫唤出来,神志一清,见刘伯温这般作为,竟是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经他这一笑,刘伯温也是笑出声来,这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的两人终是对视一眼,齐齐大笑。 携手走入堂中,刘伯温道:“你个臭小子,这些年功夫倒是没落下。儒学禅理又研习到什么程度了?” 罗贯中笑眯眯的道:“恭垂先生教诲。” 刘伯温嗤笑一声,随口问了几个当年罗贯中答不上的问题,听对方对答如流,心中暗自欣慰,又换几个较为深奥的题目,罗贯中依旧成竹在胸,答的井井有条。瞧对方得意模样,刘伯温忍不住斥道:“错了,错了!”心中却极是欣慰,抬头看了一眼后堂方向,暗道这弟子终究没让自己丢脸。 师徒俩话叙当年,虽说刘伯温口上不饶人,但也是其乐融融。 话过三旬,刘伯温手挥羽扇,道:“罗本,今日唤你前来,却有一事相询。” 罗贯中慌忙道:“您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刘伯温道:“方今天下大乱,有明主欲趁势而起,征服四夷,一统天下,拯黎民于水火,你可愿为他所用?”说着目光一凝,定定盯着罗贯中,看他表情如何。 却见罗贯中沉吟半晌,抬头正视刘伯温,缓缓道:“您的眼光极准,贯中素来心服,只是……”刘伯温接口道:“只是……你要见上一见是么?” 罗贯中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什么都瞒不过您……” 刘伯温轻摆羽扇,摇头笑道:“说起来,这人你也识得。” 罗贯中心头一动:“哦?”心中已然在暗自寻思,自己认识的人当中,有谁能堪当明主之称。 声音方落,后堂便已转出一人,一袭青衫,身长八尺,眉如墨染,鬓若刀裁,面目棱角分明,俊朗无匹,抬头望去,但觉此人极具英气,只看一眼便能记住。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味道,仿佛似曾相识,但却始终想不起何处见过这样一个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服 第一百八十九章不服 且嗅檐上花,但饮杯中茶。 后院子里的檀木架上缠绕着的古藤,不老松树枝上结满的密密麻麻的松子,无不在昭示着秋的深入,生的喜悦。 而亭台楼阁,屋舍俨然,红砖白瓦,衬着红色的枫叶,青色的松针,青黄夹杂的草坪,让人眼花缭乱之余,又目眩神驰。 罗贯中一路走来,如梦似幻。 他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原,却从没见过任何一所园林能做到让人工雕砌的亭台楼阁与天然生成的花草树木如此相宜,如此和谐。 隐隐钦佩之余,心中又极是好奇,这青衫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在大厅见过这位相貌气质俱佳的男子后,罗贯中大生好感,但心中却仍是持有怀疑态度。 自古相貌佳者,未必就是明主。 客套了两句,对方也不报姓名,只含笑注视自己,道:“铜臭之地,何堪有语高朋?请稍移步,咱们后堂叙话。” 只这一句,罗贯中对于眼前这面貌俊朗的青年人,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说不上是“纳头便拜”那种热血沸腾,对方也不是“居高临下”,自己也不是“战战兢兢”。他曾无数次设想自己看到心目中“明主”之后的反应,或是恃才傲物,故意给对方点颜色,或是端方不苟,争取在未来的主公心里留一个好印象。 然而,似乎在他的假想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平等”两个字。 现在的感觉,正是如朋友一般的平等。很是奇妙。 游廊回转,山水依然。 不多时便穿过大半个庄园,行过一弯小桥,一溪流水,一楼亭阁,后院赫然眼前。此处遍布奇花异草,芬芳满地,一舍茅草房屋,在花团锦簇之间显得颇是寒酸。刘伯温手挥羽扇,笑吟吟的欣赏着湖光山色,眯着双目瞧了一眼朗朗晴空,两下掐指,一抹笑意划上嘴角。 肯下工夫钻研天文地理阴阳造化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 青衫的男子一拂衣襟,手指处正是水上亭台,他脸庞上掠过一道极富魅力的笑意:“有亭翼然,一意快哉风否?” 罗贯中听得一愣,听对方一语之间,已连用两典,不由也是笑道:“大江东去,且适醉翁之意。”语带双关,更将了对方一军。 “有亭翼然”乃是出自欧阳修《醉翁亭记》中,而“快哉风”则是苏轼词作有语。而罗贯中顷刻之间便回了一句“大江东去,且适醉翁之意”。不但答的极好,抑且大胆道破对方心意。才思之敏捷,委实堪称一流。 他这般道破主人家心思,原是大忌。罗贯中久历江湖,自不会不知,只是刘伯温既说此人乃是明主,他心中疑虑,也就权以此语相试了。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率先步入小亭之中。挥洒袍袖,掸去桌椅之上粘着的细细灰尘,含笑点头。 罗贯中悠悠踱步而来,四处打量着风景,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见亭中桌椅皆为上好白玉所砌,他看得极是讶异,心道:“这可是个财主啊!” 快哉之风徐徐涌来,吹动两人衣襟散发。 罗贯中终是忍不住了,他还从没遇到过与人在和谐状态下,从见面到现在几乎一个时辰的时间里都没自报家门的情况。但对方既然不说,他也就静静相待,但终究,罗某人忍不住了。 他实在好奇,这样一个男子,他的姓名是什么?他又凭什么被眼高于顶的刘伯温给瞧上,盛誉之为当世明主? 故而罗贯中一振衣袖,拱手笑道:“晚生罗本,表字贯中。不知足下尊姓大名?” 青衫的男子极为优雅的一笑:“江湖莽野之人,何敢称尊?在下姓宋,草字青书。”心中却道:“这小子果然还是一副性急脾性。” 听得对方这般答话,罗贯中一脸震惊之色,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只道:“你是宋青书?” 青书失笑道:“宋青书怎么了?你瞧我像冒充的么?” 罗贯中细细打量他一番,忍不住笑道:“昔年曾闻‘太和儒侠’面貌清俊,气度怡然,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青书抬手笑道:“哪里,罗……兄大才,我是久仰了的。” 远处通览风景的刘伯温见亭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心中好笑:“罗本啊罗本,我料你心高气傲,不服公子年纪小,却得我这般赞誉,定会与他谈文论武,在武斗上,你与公子……根本没有可比性。而文么……嘿嘿。” 果不其然,不过半刻钟,方才还在客套的罗贯中,此刻嘿嘿一笑,飞身跃起,纵到亭子顶端尖尖,这一手轻功委实极为漂亮,曲直如意,转折间浑无滞涩,却是极类武当梯云纵,刘伯温斜眼睨了过去,看得喃喃自语:“这小子悟性有那么高?我瞧是公子教的吧……” 收回目光,刘伯温又低声笑道:“你哪里会知道,我刘某人甘心为他所用,跟他文才武功,行军布阵又有何干系?” 罗贯中完成这一连串高难度动作,颇是得意,正站在亭顶俯视四方,志得意满时。青书自端坐亭中,拍手笑道:“罗兄好功夫,在下技拙,便不献丑了吧。”一边拍手,一边缓缓移步,每拍一下,便踱一步。五步之后,青书已然背负双手,立在碧波荡漾的流水之上,笑吟吟的望着立于亭子顶端的罗贯中。 踏波无痕,已臻轻功绝诣。 而这般静静站立水上,不起一丝波澜,较之踏波无痕,还要厉害的不止一筹。 罗贯中只看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险些从亭盖上一头栽倒,好一会儿方才稳住身形与心态。只暗道:“你丫儿的说不献丑……果然一点都不丑。” 其实这法子对其他人难,对宋青书可是一点都不困难,若有人能身兼大圆满境界的“纯阳无极功”以及“太极十三势”这等绝世神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源源不断的真气,借流水之缓慢势道,便不难立在这一碧无倾的湖水之上。 对,这仅仅是“借势”而已。 罗贯中,别急,更神奇的还在后头。 青书悠然移步,踏在水上,荡起丝丝涟漪,笑道:“罗兄,下来说话吧?这般仰着头可累得很。” 罗贯中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只把足尖在亭盖之上一点,几下转折,又回到亭中。 他可不敢像青书那样站到水面上去。没有人会喜欢作落汤鸡。 故而罗某人又想拼一拼内力。 并不是他自傲非常。而是能在他这个年纪跃过“饿虎跳涧”这一道坎的高手,偌大江湖,也是屈指可数。青书成名之时,较他还小了两岁,而“太和儒侠”扬名江湖之事,正是一举跃上以高闻名的“英雄楼”顶。 想必,他也就是轻功厉害些。比内功我未必输给他。 可是,罗贯中,你错了,而且错的很厉害。眼前这个人,刚出生就修炼内功,修习内功的时间绝对比你久而且,有时候,并不是修炼的越久,内力就会越深。 罗贯中伸手抚在亭中石柱之上,叹道:“宋兄轻功高明,佩服,佩服。”话语间,丹田已然提上一口真气,手上运上无俦内力。 玄门内功刚柔并济,练到高深处或刚或柔,皆可凭心意而定。罗贯中方当臻至这般境界,内力一吐,石柱上登时现出一个浅浅手印,仿佛雕刻上去的一般,掌上纹理毕现。 要知这并不是蓄势一掌,而是平平常常的伸手一抚,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寻常高手就是用手使劲的磨,也休想留下半分印记。 收回手掌,罗贯中定定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年轻两岁的青衫男子,却见他微微一笑道:“罗兄年纪轻轻,内功却练的如此高深,委实难能可贵。” 青书轻摆衫袖,踱步而走,七步之后,乃摇头笑道:“罗兄,山色风光固然相宜,只是看久了也会生腻,咱们去别处瞧瞧去。” 罗贯中莫名其妙,暗道对方见自己掌印,怎地没有半分反应,莫不是认输了? 挠了挠头,眼睛一扫地上,却是大吃一惊。 七个半寸来深的脚印印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以血肉之躯生生印出这等脚印,委实不可思议。 “造势”之法,于不可能处设形造势,以利于己,是为造势。说到底这法门基于“借势”而创,精妙处便在于青书走时轻摆的衫袖,以无伦内力生生造出下压之势,衫袖合之,遂能有此不可能之能。 罗贯中抬起脚来,足尖用力,猛地向地板点去。 感受到足尖传来剧痛,罗某人彻底纳闷了,便是天下第一高手张三丰,也不过如此吧? 刘伯温冲两人挥挥羽扇,笑眯眯的道:“刘某于这湖光山色偏爱非常,便赖这儿了,公子不妨领这臭小子去腾龙街瞧瞧。” 罗贯中心道:“腾龙,啧啧,昭然若揭么?” 青书见刘某人惫懒模样,摇头笑笑,自领着罗贯中步出庄园。 第一百九十章 秦卿 第一百九十章秦卿 腾龙街是常州城最繁华的地方。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通衢十里,纵横棋布,朱门万户,载道星罗。布庄米店,酒楼教坊;小摊小贩,吆喝叫卖;来往行商,络绎不绝。 江浙一带,是青书基业所在,常州城中这腾龙街上,更是珍怪琳琅,奇宝遍地,方物毕会,商贾云集。 罗贯中一路走来,初时还只是暗暗惊异,走到后来,却觉目眩神驰,天旋地转。 这天涯海角的各般珍奇宝贝都聚集于此,看来寻寻常常的一个小贩,其实却身价数千两,摆出来卖的东西,都是海中珍珠,山间奇参这等自然瑰宝。 能在这里盘下一处店面来做生意的,财力之雄,可想而知。 来往的行人皆是锦缎华服,腰悬玉佩。随便跳出一个人来,手中的折扇说不定就提有东坡绝句,价值千金。罗贯中暗暗咋舌,想想自个儿一贫如洗,这里的任何一样奇珍都是买之不起,忍不住摇头一笑。 他想到刘伯温含笑说的那句:“公子不妨领这臭小子去腾龙街走走。”心自思忖:“先生此语,莫不是说这些产业,都是宋青书的?” 想到此处,望向青书的目光,已然大不相同。 诚然,有此财力,至少招兵买马,供三千甲兵一年军饷,都是够了的。 但三千甲兵,又能何为? 罗贯中摇摇头,徐徐踱步,青书不时同他说几句,两人一路闲侃过去,开开玩笑,耍耍嘴皮,斗斗机锋,倒也颇是相宜。 罗某人熟读百家之学,旁征博引之下,青书马上败下阵来。青书固然是口头上落了下风,罗贯中却感觉自己胸中十分憋闷。对方明明说不过自己,却好似总占着理也似,偏生自己还无法反驳,每一张口,瞧见青书清亮眸子,立马就说不下去,只能另换话题。 总之罗贯中是不敢再和宋青书去比武学了,只能口头上讨讨便宜。但即便是口头上,他也没觉得自己占到什么便宜。 他哪里知道,青书有法名曰“揽势”,无论有形之物,抑或无形之气机,都能强行“揽”入囊中。较之明教“乾坤大挪移”,还要神妙一筹。毕竟“乾坤挪移”神功练到极处,也不过夺人兵器,借势造势,又怎能强揽天地气势于一己之身? 原本“揽势”一法,不过强揽天地大势,并无夺取有形之物的法门。而青书将夺人兵器的窍门融入“揽势”之中,却正是得了乾坤大挪移心法的启示。 两人边走边说,谈笑风生,渐渐的,罗贯中也没了初见时的那份生疏,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让罗贯中对青书大生好感的,却是宋某人脸上始终挂着微笑,风度怡然,即便是在被自己旁征博引的无法反驳的情况下,也是如此。 但让他感觉颇为奇怪的是,如果宋青书是此地的大老板,怎么走这一路,都没人能认出他来?毕竟要经营出这样一条繁华大道来,老板不和属下的诸位多多见面,是很难做到的。 莫非……这里不是他的地盘?那先生让他带我逛这条街作甚? 逛了半条街,罗贯中的耳朵蓦地一跳,却是有人在一家布庄内大声说话,中气之足,让人侧目。 青书瞧他目光所及,当即说道:“这家布庄的老板,是一对兄弟。耳朵么,有些聋。”说到后来,嘴角却是划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布庄名曰“秦卿”。 罗贯中大感怪异,继而涌起一股深深的同情,这两兄弟耳朵既聋,又要经营这么大一个店面,委实是难能可贵。 想到此处,罗贯中忍不住欲要步入店中。 却见一个富态的中年员外满脸笑意,兴奋之色溢乎其外,一溜小跑也似的走出小店,另一个头戴毡帽的老头儿走入店中。罗贯中也随之步入,却见这店面甚大,左右两边各置布匹绸缎,满目琳琅,,两兄弟粗布麻衣,守着一堆绫罗绸缎,不住的跑来跑去,招呼客人。 罗贯中定睛望去,却见那个身着华服、头戴毡帽的老头儿捻着胡须,眯着小眼摇头晃脑道:“这匹绸缎……多少银子?” 其时麻布甚贱,绸缎却是极贵,往往两锭银子足以买上好几匹粗布,但一匹上好绸缎,却能卖到上千两高价,上乘丝质者,万两白银难求。 在他身旁堆着笑的中年男子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蓦地挠挠头,将左手凑到耳边,不好意思道:“老先生,小的、小的没听清……” 老头儿脸现不耐之色,大声道:“我问你,这匹绸缎多少钱!” 那中年男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您问的是价钱啊?哦哦,我来看看啊……”说着左手放下,盯着那匹布看了好一会儿,蓦地脸现难色,歉然道:“老先生您等等,这匹绸缎是新进的货,小的须得问过兄长……” 老头儿不耐的挥挥手:“你问,你问!” 那中年男子对着老头儿歉然一笑,高声道:“大哥,这匹布多少钱?”连喊两声,那大哥却在招呼另一个客人,一直没听到兄弟的呼喊。他身边的那客人终是出于好心,推了推他。 那大哥抬起头来,侧耳聆听兄弟的问话,终于,好像听清楚了,他高声道:“那匹缎子啊,一千七百两!” 老头儿撇撇胡子,暗道这缎子虽好,但最多不过千两,一千七百两,还买个屁! 重复两遍之后,弟弟好似听清楚了,打个响指,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转头对老头儿说:“老先生,这匹绸缎卖一千一百两。” 罗贯中挨的近,听到这话,忍不住要出言提醒,却被随后而来的青书拉住。 那身着华服的老头儿心脏狠狠抽搐一下,左右看了两下,见罗贯中不满神色,当即狠狠瞪他一眼,暗暗挥了挥老拳,随后对那赔着笑的弟弟道:“好,好,我买了。”当即掏出一沓银票,细数了十二张整,交到这中年男子手中,笑眯眯的道:“这秦卿布庄布料上好,下次老夫还来,还来……”边说已然边退,罗贯中方要说话,腰间却忽地一麻,陡然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知道是青书做的手脚,却是无可奈何,只得狠狠瞪着这老头儿。老头儿也狠狠回瞪。 中年男子侧耳倾听,满脸不解之色,老头只得大声道:“你们布庄,很好,很好!”声音极大,大街上的人都给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朝这边望来。 中年男子脸上顿时戏剧性的充满喜悦之情,躬身施礼道:“多谢先生惠顾。” 老头儿哈哈笑道:“好说,好说。”示威似的看一眼罗贯中,飞也似的走得远了。 罗贯中腰间又是一麻,哑穴被解,他回头怒视,青书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好笑道:“年轻人,镇定,镇定。”罗贯中蓦地想到刘伯温话语,推论下来……似乎这一片店面,都是眼前这人的呢…… 青书微微一笑,拍拍罗贯中肩,从他背后走出,身上气势大涨,这两兄弟瞧见他衣衫容颜,都是身子一震,对视一眼,都是对正在招呼的客户说道:“小店临时有事,诸位客官,还请明日再来……” 送走一干客户,两兄弟麻利的把门给关上,而后正容整衣,俯身跪下,齐声道:“见过公子。”说着便要磕头。 青哈一笑,伸袖一拂,一股无形大力登时把这两兄弟给托起:“秦明,秦俊,几时这般多礼了?” 秦明嘿嘿一笑,望了望青书身旁的罗贯中,笑道:“外人面前,总给得公子长长脸不是?”秦俊也笑道:“不知这位兄弟是何方神圣,竟能蒙公子亲自领来?” 罗贯中微微不知所措,但还是拱手道:“在下姓罗名本,草字贯中,见过两位秦兄。” 秦氏兄弟哈哈一笑道:“罗兄弟好!”当即一阵寒暄。 青书笑道:“秦明,今年入账多少?”秦明听他问起,忙取出账本算盘,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过后,方道:“年初至今,纯利是七万三千四百二十两。” 青书也不看账本,只笑道:“不错,不错。” 罗贯中见两人应答如流,纯然没有半分聋的样子,不由惊道:“原来你们不是聋子!” 秦明秦俊相视一笑,齐齐道:“咱们本就不是聋子,不过像公子说的,市场需要的时候,做啥都行!”望向青书的眼神满含崇敬之色。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争将 第一百九十一章争将 霁日晴空,猛然狂风大作,迅雷轰鸣,震电骤闪,黄豆般大的雨点一颗一颗砸了下来。 才走出秦卿布庄两步的罗贯中被淋了个全身透湿,慌忙退了回来。秦明秦俊两兄弟取了一套绸衫与罗贯中换了,青书却是独自站在门前,望着天威大振,暴雨倾盆。 他蓦地摇头笑道:“迅雷疾电,怒雨横天,这老天爷……在发怒么?” 罗贯中换上绸衫,正啧啧自赏,暗道平生未穿过如此衣衫,今日却是过了一把瘾。听得青书这话,登时冷笑道:“四方战乱,烽火难休,流民乱窜,天民不聊生,啧啧,这老天爷要是还不怒,可就真没天理了。” 青书回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你很不满么?” 罗贯中心头一动:“他要招揽我么?”眼神不闪不避,迎了上去,目光清亮,一字一句的答道:“不错,我不满久矣。” 此话一出,青书身上蓦地气势大涨,一双眸子神光大振,清亮无比。他徐徐道:“那么,若我起事兴兵,阁下能否助我?” 罗贯中回头看一眼秦氏兄弟,摇头笑道:“腾龙之街,秦氏之卿,呵呵,宋兄文韬武略,固然胜于在下,罗某心服口服,但说到甘心为君所用……”说到此处,却是顿了一顿,似笑非笑。 宋青书微微笑道:“如何?” 罗贯中话锋一转,望向门外纷纷收摊的小贩,急匆匆行走的买客,伸手一指,笑道:“龙城腾龙,皆君业乎?” 秦明秦俊两兄弟笑道:“何止,公子之业,遍布大江南北,财力之雄,富可敌国。” 青书淡淡一笑:“苏杭织布,南洋珍珠,江西清茶,湖广稻香,皆我臂助。”此语方毕,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陡然升起。 诚然,这几乎大半个江南的财力都为他一人所用,莫说三千甲兵,便是十万大军,也能兴于一旦。 这个年代,有粮食就代表着一切。 罗贯中目中震惊之色一闪即过,叹道:“如此,还有何忧?” 青书目光一凝,正视罗贯中,肃然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罗贯中一怔,苦笑道:“我么?”青书道:“不错。我欲以罗兄为我练兵之将!依我如今财力,便是数十万大军,也能一月集齐。然则如此不过乌合之众。若要横行天下,无精锐之师,不啻痴人说梦。故而宋某欲拜罗兄为将,练一支精兵。” 罗贯中似笑非笑的望着青书,悠然道:“宋兄有十足把握……罗某会答应么?” 秦明听他言语无礼,眼中寒光一闪,欲要说话,却听青书道:“秦明、秦俊,你们退下吧。”秦氏兄弟躬身道:“是,公子。”亦步亦趋,退往后堂。 一声轻叹悠悠响起:“我倒有十足把握,你会答应。” 罗贯中听得一怔。 刘基羽扇纶巾,飘然而来。雨势虽大,却没怎么淋湿他,却是他体表真气鼓荡,弹开滴滴水珠。 刘伯温悠然踱步,淡淡道:“若公子未有兴兵之意,或许刘某人这一生也就隐居山林之间,避世不出。你罗贯中也就浪荡江湖,无一展抱负之机。” 罗贯中摇头道:“未必,未必。” 刘伯温叹道:“罗本,我昔年不想教你,你猜到其间缘由了么?” 罗贯中不料他话锋陡然一转,怔忡半晌,沉吟道:“先生是嫌我不听话,肆意篡改您所教授的东西,好几次险些连命都给丢了,让先生费尽心力。您想必是厌烦了我,故而将我赶了出去。” 刘伯温眼神悠远,摇头笑道:“罗本啊罗本,我赶你出门,并非是因为我厌烦于你,而是……你是和我一样的人啊……” 罗贯中身子一震。 刘伯温长呼出一口气,看向罗贯中的眼神渐趋柔和,微笑道:“若非当初我莽莽撞撞的呼吸吐纳,莫名其妙的领悟了高深内功,更得了‘天山折梅手’的残谱,胆大妄为的寻各门各派精妙招数融入其中,更盗得‘鬼谷子秘传’‘吴起手札’这等阴阳造化之学……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刘伯温?” 顿了一顿,刘伯温又道:“当年我传你百家学说,以及我翻阅道藏领悟的玄门内功,你却肆意改之。几经波折之后,我固然被累的半死,但也让我明白,你我注定不为师徒!” 罗贯中蓦地双膝跪倒,磕了三个头,眼中已然有泪光闪动。 刘伯温伸手搀他,道:“傻孩子,你想问为什么是么?你资质不下于我,跟着我终难成大器。若不赶你出去,让你阅尽人情冷暖,如何能成就今天的罗贯中?你百家之学已渐趋圆融通透,一身武功也近融汇,我……很是欣慰。” 罗贯中道:“师……先生大恩,罗本毕生难报。”说着望了一眼青书,又道:“只是,若以此为因,要罗本为宋兄之将,未免……” 刘伯温笑道:“你想不通么?我说那许多,不过是说,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罗贯中微微一怔。刘伯温轻摇羽扇,悠然道:“我刘伯温为读书而读书,为习武而习武,为造反而造反。你罗贯中也一样。我们……从来就不是甘于寂寞的人。” 宋青书微微笑道:“故而先生浪迹天涯,遍寻明主,至今十三年矣!” 刘伯温看他一眼,笑道:“你我西湖相遇,大打出手。我终不是你敌手,应邀到庄园一叙,一见如故,遂成刎颈之交。” 青书伸出手来,俊脸含笑。 刘伯温也是伸出手去,“啪”的一声,双掌交接,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罗贯中颇是不可置信,只道:“先生,您就这样供他驱策了么?” 刘伯温道:“不错。公子大才,财力亦雄,又通孤云虚侵之道,虚实诡诈之谋,早具枭雄之姿……” 罗贯中嗤笑道:“天下有此能者,未必就小了。宋兄,莫怪罗某直言,较于其余豪杰,阁下过人之处,唯武功与财力尔。” 青书笑道:“不怪,不怪。” 刘伯温看一眼罗贯中,说道:“我生性孤直,你亦如此。傲气凌人,口头上从不服人。其实你心里已经服气了,不是么?” 罗贯中看了一眼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宋青书,心中的孤傲之气的确涌了上来,但傲在何处,不服在何处,却是说不上来。 对方明明什么都比自己强,但……我却始终不服。 刘伯温瞧他模样,知他倔性发作,也不再说话,只笑吟吟的看着他。 青书背负双手,也自微笑不语。 气氛好似尴尬,好似和睦,极是寂静。 门外商贩皆已收摊,大街上空无一人。只听得“滴滴答答”的雨打屋檐声,不绝于耳。 罗贯中蓦地高声道:“宋青书,论文才武功、经营谋略、人脉财力,无论哪一方面,你都比我强。不错,你什么都比我强。按道理我该心服口服才是,可是我就是服气不来。”他似乎义愤填膺,但胸中一口气吐出,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让他陡然间便轻松下来。 刘伯温脸色不变。青书依旧微笑。 罗贯中怒道:“你们为何不说话?” 刘伯温看了一眼青书,两人相视一笑。 罗贯中愈发愤怒,内力鼓荡,绸衫无风自鼓,大声道:“有什么好笑的?很好笑么?” 青书悠然踏上一步,笑道:“罗兄,少安毋躁。” 罗贯中瞧他脸上笑容,怒不可遏,抬掌便往他面门击去。 “啵”地一声响,罗贯中好似断线风筝一样飞出老远,撞烂一排椅凳。青书悠然掸袖,嘴角挂着笑意,目光湛然。 罗贯中全身剧痛,挪了挪身子,挣扎着站了起来,胸口不住起伏。他心中陡然勇涌起一阵悲意,知道终己一生,武学之道上,是永远胜不过对方的了。 青书叹道:“不错,似乎什么你都弱我一筹。然而,冲锋陷阵,攻城略地,坐镇中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却非罗兄不可。” 说到此处,青书躬身一揖到底,言语恳切:“我方能为将者,唯我一人,自是不够,你我之间,于此道又何不较量一番?还请罗兄为我臂助,角逐天下,肃清宇内,还我汉人江山。” 罗贯中一怔,望着这个躬身施礼的男子,心中怒气不知怎地就化的一干二净。继而升起的却是一股子豪情。 虽然我在其他方面胜不过他,但这统兵为将之道,沙场厮杀之能,我却能胜之。 罗贯中蓦地跪倒在地,沉声道:“罗本参见公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三方 第一百九十二章三方 九莲山上,南少林中。 演武场上,一僧一俗激斗甚剧。 僧衣的和尚大呼痛快,一拳一脚运足真力,劲风四溢,声势颇为不弱。而那俗家弟子,则是面带微笑,悄无声息的招架格挡,将对方杀招绝招一一化去,用的竟只是一套最基本的罗汉拳。 红叶禅师手持扫帚,慢吞吞的将被劲风激荡的四处飘散的落叶扫到一处,望了一眼打斗着的两人,轻轻笑着,自言自语道:“一月功夫,以‘罗汉拳’催出‘散花掌劲’,倒也不慢了。” 场中相斗的两人翻翻滚滚的斗了四五十招,那和尚大喝一声,疾喝道:“咄!”双拳送出,竟是“一拍两散掌”中的杀招。 这一招厉害之处便在于,将“一拍两散”之意发挥的淋漓尽致,以拳代掌,让人避无可避,只得正面相迎。修为高深者往往看准时机,以此招迫得对方不得不接招,而后挟无俦内力正面相攻,从而取胜。 果不其然,那俗家弟子退后两步之后,猛地发现对方双拳已迫在眉睫,但他也不慌不乱,马步微屈,退后一步,双手圈在胸前,呼的推出,与对方拳劲撞在一处。 这一招,是“罗汉拳”中的一式“双圈手”。当年张三丰便以之破去昆仑三圣绝技,可说是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两人真力一撞,那和尚身子一晃,便拿桩站定。而那俗家弟子,则是蹭蹭蹭倒退七八步之远。 红叶禅师一边扫地,一边喃喃自语:“一月散花,两月擒龙,三月达摩,四月般若,五月须弥,半岁而至脱胎,六字真言始可学也……” 场中那和尚啧啧道:“师兄,你莫不是服了什么奇药不成?一月之内武功突飞猛进至此,了不得,了不得。” 那青年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和尚哈哈笑道:“咱们再打过!”纵身上前,飘飘忽忽一腿踢出,正是少林绝技如影随形腿。 青年还未来得及拭去额角汗珠,只得苦笑一声,“一苇渡江”的身法展开,避过这一腿,右掌微斜,左掌前探,“穿花式”使出,批亢捣虚。 红叶禅师依旧扫着地,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仿佛眼前的两人打斗与他毫无干系。 武当山顶,天风激荡。 张三丰卓然而立,风吹的他衣袂飘飘,须发飞扬。宋远桥侍立一旁,低头不语。 也不知站了多久,日已西斜,余晖脉脉,轻轻抚在宋远桥微微佝偻的背上。 张三丰目光悠远,望着红云斜阳,轻声吟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宋远桥强笑道:“师傅,您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张三丰将手一摆,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回首,细细打量了这个大徒弟一番,叹道:“远桥,你也老了啊!” 宋远桥听得鼻子一酸,似是感叹,似是自怜,似是慨然,似是悲恸,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睛阖上,久久不语。 晚风低吟,抚在他被沧桑刻满的脸庞上,张三丰低叹一声,喃喃道:“我们……都老了啊……” 不多时,月上树梢,天色向晚。 武当山一向都是静谧的。 站了这许久,张三丰似乎微微有些倦了,振袖转身,便要往山下走去。好像想起了什么,他一转身,侧头想了会儿,问道:“翠山还没回来么?”宋远桥一怔,道:“弟子已吩咐清风,一有五弟消息,立即通报。” 张三丰捏了捏拳,苦笑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 宋远桥脸上也是划过无奈的痕迹,叹道:“三弟明里不说,但谁又不明白呢?当年之事,多半就是五弟妹所为了吧……” 张三丰摆了摆袖,道:“老道士原也早猜到,只是……唉,老三在光明顶和殷天正大斗一场,也算是出了口气。但这心结……”宋远桥道:“三弟卧床十年,这怨恨又岂是朝夕可化?弟子私下揣度,这些年他游走江湖,必然早寻了殷白眉比试,一输再输,一定几经生死,而唯在光明顶上胜了一场……” 顿了一顿,宋远桥苦笑道:“非是三弟心胸不广,换作弟子,每日见到昔年暗算自己的真凶,便是心里平静如水,只怕也会硬被搅出涟漪来。” 张三丰“哼”了一声,显然微微动气,但解决方法如何,却始终不知何从着手,在他看来,武当七侠自幼一起长大,自来相亲相爱,待张翠山回山,自己亲自告知他这事,让他携妻当众向俞岱岩道歉,也就能解决个**不离十了。自个儿的徒弟,哪能心胸那般狭窄? 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便是张三丰百年修为,历经人世沧桑,此时也是心烦意乱。 山顶上的两人都是何等人物?一个是天下第一高手,武当祖师张三丰;一个是现任武当掌门,扬名江湖的大侠宋远桥,都是武功修为极为高深之辈。百丈之外的细碎脚步声,哪能瞒得过他二人耳目? 宋远桥扬声道:“是清风么?”声音蕴上内力,中气十足。 清风小道士的声音响起:“秉掌门师伯祖,五师叔祖有信函寄回!”清风是俞莲舟徒孙,故而唤宋远桥作师伯祖,俞莲舟为师叔祖。 快步上山,清风轻功已颇具火候,半刻钟不到便赶到山顶。 见张三丰也在此,清风慌忙拜倒:“参见祖师爷爷!”张三丰拂袖一托,笑道:“免礼,免礼。”清风倒是想把礼给施完,但他哪里抗得过这天下第一高手?登时被托了起来。 将信函呈给张三丰,他不敢多说一句,只静静立在一旁。 张三丰瞧见徒弟信函内容,神色蓦地数变,终而长叹一声:“武林又起风波矣!” 宋远桥一怔,结果信函一看,神色也是大变,脱口道:“五弟要出海迎回谢逊?” 兵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此为兵家“六如”,得“六如”者,战必克,攻必胜,无往不利。 风、林、火、山四者,言兵卒也;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为将者用也。 罗贯中新建一军,有四千之众,兵马粮草俱足。他立了一面大旗,上书“风火山林”四字,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口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决心也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这支军队,罗贯中名之以“嵩阳铁骑”。皆因这四千之众,都是出自登封,这群人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家园被毁,流离失所。所幸的是,在他们还没四处乱窜之前,青书将他们一股脑的收了。 之所以看中这伙人,是因为他们足够凶悍。 怎么凶悍? 四五百人成群结队的逼得北少林出动“十八罗汉阵”请他们出寺…… 与其没饭吃饿死,还不如拼一拼到少林寺里去抢粮!这是领头壮汉的洪声答复。 千把没饭吃的人聚在一处,谋划三日,而后冲到登封衙门去,打死县令,一哄而散。 他妈的,天不管老子,地不管老子,朝廷不管老子,反他娘的! 还有两千余人,则更干脆,护着老幼妇孺占山为王,但实在是没粮食吃,只得又窜了出来。十三日前青书路过这块宝地,频频用计,恩威并施,收服了这群亡命之徒。 其实,这伙人不过是饿得慌了的老百姓而已。 不得不说,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造反,只是其中的一项而已。 得宋青书财力相助,罗贯中要啥有啥,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兴冲冲的训练这群“饿徒”,初时倒还真吃了些苦头。只是罗某人手段厉害,虽从无治军经验,但摸摸索索着就探出一条道道来了。 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们不给老子好好训练,老子就不给你饭吃! 这是罗贯中以不变应万变之法。 《武穆遗书》中的“练兵篇”“秘战篇”,青书假刘伯温之名赠与罗贯中,罗某人细细读之,眉开眼笑的去了。 自此,军营之中,白日悲呼,夜里哀嚎,马嘶阵阵,人号声声。 一月之后,这四千人都被罗贯中管得服服帖帖的,要东往东,要西往西。 当然,要训练成一支真正的精兵,还差得远。 义乌城外的某处山谷里,青书看着全幅盔甲的罗贯中,心中暗自琢磨着,自己也该找一堆人管管了,老这么看着,这心里啊,真痒的难受。 事实证明,每个男人,在幼年时代,都有过做将军的梦想。 第一百九十三章 混乱 第一百九十三章混乱 渤海之滨,风平浪静;海色湛蓝,一望无际。 光明左右使、白眉鹰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韦一笑、五散人以及五行旗掌旗使,这当世第一大教的第一流人物,都自聚集于此,望着轻柔的浪涛阵阵涌来,心里都是涌起一阵豪情。 谢逊掌屠龙宝刀,号令天下,如今奉阳教主遗令,迎回金毛狮王,明教群龙有首,委实振兴在望! 诚然,只要有一个大家都承认的教主,这一盘散沙重新聚拢一处,便能成为谁也无法击破的坚石! 然而,这一伙被世人称作魔头的明教豪杰之中,却是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侠客:武当第五位大侠张翠山。 呼喊吆喝声不绝于耳,杨逍极目远眺,便见一群赤膊赤脚的纤夫拖着一只巨大无比的楼船,缓缓行来。这一群精瘦精瘦的汉子脸庞上都是汗水,但却都洋溢着颇为幸福的笑容:这一趟走完,又能有些钱去糊口了。 楼船上的一个黑衣老头儿高声呼道:“教主师兄可在?” 此语一出,杨逍等人的脸上,多少多了些阴霾。范遥更是勃然作色,一张脸狰狞可怖,他对阳顶天忠心无比,可方归明教,却听到别人在他面前称“教主”二字。阳顶天虽已殁去,但谁又能说他真的从这世上离开了呢? 殷天正踏上一步,双手叉腰,洪声道:“是李师弟么?” 黑衣的精瘦老头儿名叫李天垣,是白眉鹰王殷天正的师弟,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教主师兄在此,是了,是了!” 殷天正初时尚不在意,张翠山却注意到明教诸人的面上颜色,默默走上前去,扯了扯殷天正袖口,殷天正混过大半辈子,何等精明,又听得“教主”二字,登时会意,他额上白眉一轩,沉声道:“李师弟,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天鹰教一派,唯有明教天鹰旗,你可听清了?”声音中蕴上内力,恍若雷声滚滚,压过当场,范遥脾性最烈,听得这话,也是颜色稍霁。而明教诸人闻得此语,都是暗道:“鹰王忠烈,终不负明教!” 皆大欢喜了,如无意外,这当世第一流的人物与人间最底层的纤夫,该在这一刻,脸上含笑和睦无比的完成这付钱结帐,拿钱走人的一系列步骤,欢欢喜喜的各上征程。 然而,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驾临。 灭绝师太背负长剑,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嗔目大喝:“杨逍,贫尼孤身至此,唯求了解恩怨。你若是条汉子,便与我一战!”声如旱地空雷,摄人心魄,明教诸人都是险些心神失守,便是张翠山也自暗暗心惊,总算他临危不乱,晓得若在此处被灭绝撞见,麻烦也会与他不期而遇,当即微微侧身,借殷天正身躯稍挡,屏息敛神,不发一言。而那些纤夫们,都是东倒西歪,站立不定,眼前直冒金星。 显然,灭绝的内力并没有高深到这种地步,能有这般神效,毫无疑问是运上了什么摄魂之法。 《九阴真经》精深奥妙之处,终在百年之后,再现端倪。 灭绝师太显然并没有期望明教诸豪会在敌寡我众的情形下有以一对一的觉悟,疾喝一声,右爪左掌,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往杨逍咽喉、下阴两处要害袭去,端的是……阴毒无比。 杨逍无奈的笑了笑,足尖一点,退后三丈有余,明教诸豪都是纷纷散开,却听杨逍轻笑道:“老尼姑,你对我有意思么?下手如此之……哈哈!” 灭绝久历江湖,见杨逍促狭一笑,猛然醒悟到,自己出手的方位,似乎微有些不对吧……… 也不顾原本拟定的后续招数,灭绝师太猛地将双手抽回,老脸一红。 明教诸豪都是哈哈大笑,范遥更是捧腹大笑,他昔年和杨逍做过多少荒唐事?此时更是极有默契的扬声笑道:“老尼姑,杨兄虽说年过半百,可宝刀不老,神勇依旧,能夜御……” 灭绝愤然大喝道:“贼子闭嘴!”伸足一踢,大片沙粒扬起,却汇成一束,往范遥那处袭去。灭绝师太则抽出背后长剑,一手快剑使出,刺向杨逍三处要害,凌厉绝伦,无双无对。 殷天正一句“小心她倚天剑!”本冲到喉咙,但见灭绝手中长剑黯淡,绝无倚天锋芒,大感奇怪,也就将那话咽了下去。 杨逍衣袂飘飘,挥洒自如,拆的几招,却觉吃力,再拆两招,猛地惊道:“你、你使得不是峨嵋剑法!” 灭绝冷笑两声,三招极为凌厉的剑式展开,剑影弥漫,清光闪闪,恍若雪球一团,竟将杨逍裹住。 杨逍险之又险的躲过灭绝六十二剑,但第六十三剑却难躲开,身形急闪间,嗤拉一声,终是被划下一片衣襟。杨逍的面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冷哼一声,跃上前去,长拳短打,精奥奇妙。 两人翻翻滚滚的斗了四五十招,不分轩轾,韦一笑渐渐有些不耐起来,扬声道:“杨逍,咱们一块儿上解决了这老尼姑罢!这般磨磨蹭蹭,忒也麻烦!” 杨逍脸色铁青,却不言语。韦一笑冷哼一声,身形一动,却被范遥拦住:“韦兄,老杨自来傲气,你莫要趟这混水了。他能搞定。”韦一笑仰天打个哈哈,袍袖一展,裹住全身,站在一旁,权当看笑话。 灭绝一套快剑使完,仿似技穷,最后一招剑术使老,杨逍却蓄势以待,拳脚间蕴藏无俦劲力,就要使出平生绝技“雷天大壮”的掌力。 明教诸豪看得连连点头,都是心道:“养其全锋而待其毙,杨左使堂堂之师,想必就要胜了。”见灭绝如此功夫,心中又道:“却不料这尼姑手中没有倚天剑,亦能与杨左使斗到这种地步,了得,了得!不过……她手中若是有倚天剑,胜负……啧啧。” 一个快捷无伦的身影掠过,众人都在瞧杨逍与灭绝的打斗,却是未曾注意到。唯有张翠山对场中两人的胜负并无多大关怀,却是敏锐的发现了,掠过的那个身影,竟是个女人。 楼船上的李天垣原本也正观望这当世一流高手之战,看的津津有味。但却陡然脖颈一麻,浑身动弹不得,耳旁一个冷峻声音:“带我去见小昭。” 李天垣的咽喉被掐住,回头一望,却见一船的天鹰教弟子的“大椎穴”上都有一朵金花,显然被人以绝顶的暗器功夫制住穴道。再侧目看时,但见一个老妇一手提着龙头杖,一手掐着自家喉咙,神情阴恻恻的,煞是可怖。 这老妇人竟能避开一众明教高手耳目,将一船的天鹰教精英无声无息的制住,而后更是掐住自家咽喉要害,武功之高,委实不可思议。 他努力嘶哑着嗓子道:“谁……是……小……昭……?” 老妇人也就是金花婆婆,一顿拐杖,怒道:“你们的人写信来让我来赴约,现在又不承认么?” 李天垣瞪大双目,满脸不可思议。 一声大喝如雷炸起:“兀那婆子,放开李师弟!”却是殷天正被张翠山提醒,惊见此景,不由大喝出声,纵身上船。 金花婆婆飘身退后数丈,手中提着李天垣,厉声喝道:“把小昭交出来!” 殷天正听到这声音,恍如身被雷击,仿佛回到了当年,光明顶上,那个紫衫女子携着爱郎声嘶力竭的大吼着,痛斥着命运的不公,不顾一切的奔下山去。 白眉鹰王仿佛着了魔似的,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指着金花婆婆,喃喃道:“你、你……” 黛绮丝毕竟没有改变声道的法子,便是寻常时候,能粗着嗓子不让别人认出来,此刻她女儿被挟,几乎接近疯狂,声音陡变尖利,也就顾不得去掩藏什么了。 与此同时,“啵”的一声大响,杨逍口中狂喷鲜血,蹭蹭蹭退后十几步,一双手血肉模糊,五个手指大小的孔洞贯穿手心手背,狰狞可怖。 灭绝双手五指屈曲成爪,鲜血淋漓,冷笑着喃喃自语,仿佛说着什么,只听得“师兄”“报仇”之类的词语不断出现,明教诸人如临大敌,范遥扶住杨逍,嗔目喝道:“好贼尼,吃我一掌!”抬掌便向灭绝攻去。 暗处,明媚的女子手持折扇,轻轻摇动着,眉飞色舞,一个劲的叫道:“打!打!” 在她的身旁,几个大汉渊停岳峙,一派高手风范,颇是无奈的看着这位磨人的主子。却听这主子嘿嘿一笑道:“乱,越乱越好!” 不知几千里之外的某处山谷里,一袭青衫的男子嘴角划过一丝莫名的笑意:“乱,越乱越好!”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入魔 在东海那块儿闹得不可开交之际,身处江浙练兵的宋青却是闭起关来,皆因他几经思虑,都觉自家武学尚未臻至顶峰,还有极大提升空间——至少,太极十三势那“沟通阴阳,化生天地”的“双推”一势,若然练成,武功当又进一层。 自从南少林与红叶一战,青一直感觉良好,毕竟七年之前,这红叶和尚与那惊才绝艳的白发男子斗了个不可开交、难分胜负。换而言之,自己现在的武学修为,至少足以与那速度快绝,功力奇高的白发男子一战了。 但在他看来,这还远远不足。 毕竟那白发男子似是极为畏惧那灰衣高手,红叶这等功力,也被他一掌击飞——虽说当时自己身处高空,未能看清他们到底交收几招,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一袭红影的确是顷刻之间便退到无影无踪,显然是逃之夭夭了。\\\\\\ 想来想去,的确想不出天地之间,除却张三丰,还有何等人物有此武学修为?但即便是想出来了,又能怎样,还有半年就要比试了,纵然是自己早有准备,纵然是自己修为大进,纵然是已经招兵买马……但是,输得太难看,平白给张三丰丢人,也非自己所愿。细细思量,唔,瞧对方对付红叶的手段,似乎自己还是远远敌不过对方绝顶之姿** 所以……关太极自混沌中生。化生阴阳。黑白交杂,浑浑融融,而后衍生两仪,变化四象,横绝八卦,演化万物,端地是无穷无尽,无岸无垠。 能至无穷无尽之地者。先生阴阳尔。 这“阴阳相生”可不是似成昆那般转换阴阳掌力这般简单,成昆所悟,小道尔,不过阴脉阳脉间穴道横移之变化。而宋青所悟,却是武学大道,一旦悟通,则能臻至不可思议地武学境地,双掌出而定乾坤,剑锋脊而分阴阳。 故而双推之势**看名称似乎十分简单,实则难之又难,玄之又玄。正如老子《道德经》所语:“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一桌一椅,一床一蒲团。 屋外是一溪山谷,袅袅青烟,悠悠绿水,树木丛生,花香阵阵。端的是福地洞天,人间仙境。 这悟“势”之法。却不同于修练内功,盘膝打坐,重在体悟,而不是打通穴道,攻克玄关。 故而青时而侧卧石床,时而正坐蒲团,时而沏茶倒水。时而皱眉冥想。^^^^间或推门而出,深吸两口新鲜空气。俯观流水潺潺,仰望白云连绵,悄悟不断之势,静思太极之理。 脑中纷乱不休,一会儿涌出一句“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一会儿又是一句“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又或是“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 诸子百家,兵法儒道,无一不至脑中,全然不离阴阳。 阴阳之理,动静相生,并驾齐驱,方臻妙谛。 从日出的金蛇万道,到白云散尽,金阳普照,而至晚霞漫漫,流岚静卧,再至月上树梢,嫣然摇动,而后东方再复鱼肚之白,宋青的眉头,依旧皱成一个川字。^^ 惑之惑也,谁能为我解惑? 至此,他心中真是颇有些后悔了,为何这般拘泥于成规,早上武当,与张三丰单独会面,说明情况,得这一代大宗师的三两点拨,岂不胜过闷头自学?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心中又复涌起豪情,莫不是只有太师傅能悟出这等武道绝诣?天下能人千千万万,资质绝顶者亦不在少数,却并非人人都能身登绝顶,何也?心不坚而萌退意也,道不正而至歧路也,思恒歪而无境界也。^^ 天下的任何道理,到了顶尖处,必有相通的地方。 武当功夫是纯正地道家一脉,虽说出自少林一部九阳真经,然则经张三丰百年锤炼,庄严磅礴之气依存,但那肃穆之意却被化得干干净净,却换做飘渺出尘的仙家气息。张君宝不世之奇才,已是极高的评语。当年的张君宝闯荡江湖之时,少林方丈天鸣得闻,轻叹一声寂然圆寂。 这般看来,天鸣和尚真的是看走了眼。 张三丰一代宗师,开古今未有之先河,数千年来,能与之比肩者谁? 这并非仅仅是武功高下的问题,而是修为的问题,道理的问题。= 将太极之理深研到这般境地,创出一拳,辉映千古,一度压下少林,真真是独他一人而已。达摩祖师泉下有知,势必也是极为欣慰。 有人在他门中悟道,而后破出桎梏,独成一家,如何不让他喜之又喜?大宗师胸襟磊落,便在于此。 如若青也能在张三丰留下的真东西里悟出属于自己地道,纵然是破出武当,张三丰必然也是欣喜非常,只怕连胡子都要拔光了 然而,且不说宋青悟道后绝不会破出武当,便是他能否悟道,也是个问题。 张三丰是历经人世百态,世间沧桑后,于武当山观白云流水之态,乃悟太极至理,是何等的沉淀,何等的积累? 宋青固然两世为人,几经沉浮,但加起来还不过半百之岁,又怎及得上张三丰阅历之厚? 如今更是强求悟道,沟通阴阳,这一下已然着相,怕是心魔已然不自觉地降临了。 不知不觉,已然是三日过去了。^^这几日天气都自极好,罗贯中和这四千人也混得熟了,整日里没正经的开着些没心没肺的玩笑。罗贯中记性极好,每日夜里巡营,七八天下来,已然把这群人的名字给记了个全,见面就直呼其名,把这一堆人都给骇的不轻——哪有人记性好到这种程度的?尤其是这四千人的名儿都是些“陈四七”“张五六”“刘八八”这些数字流,还有不少重名者,可说是难记到了极点,但罗贯中都能一一叫个明白,啧啧,这份记性,当真是…… 自从罗贯中进入集团高层之后,青也就不再瞒他,笑着把自祁连山一路东来的事儿全都给他说了,再领他去见了那位半死不活地鲜于通掌门之后,极为惬意的欣赏着罗某人的震惊神色之后,哈哈大笑,扬长大笑,就此闭关。**** 罗贯中对于武学一道,彻底没了和宋青竞争的心思,因为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的功夫,全拜当日那位老先生所赐,而那位老先生的年纪…… 抓了抓头,罗某人很用心的去练兵,很用心很用心…… 而罗贯中记忆四千人地姓名,却是听刘伯温讲宋青过目不忘,记性极好,罗贯中起了好胜之心,存心借此锻炼锻炼,哪日寻机再和宋某人比过。 少年人地心性,便是如此,哪怕他再天才,再老成。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宋某人这颗脑袋在上一世便很是聪明,经过这一世的二次发育,虽说思想觉悟上进步也是很大,但是这最基本地“记性”,却是涨到人类极限,领悟力也是大大增强。记性之强,只可以用变态两个字来形容。 这一日,入夜之初,罗贯中领亲兵巡营完毕,忽闻长啸之声,震慑山谷,如大龙悬空,不住高吟。 他心头一动:“他功成出关了?”身形一动,往山谷方向掠去。 谷口布下九个小迷阵,连环而成大阵,端的是厉害非常,杀机丛生。 罗贯中方踏一步,却生犹豫,这阵法随机而变,乃是刘伯温手笔,自己阴阳之学修为尚自不够,贸然闯进,只怕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正犹豫间,右臂却忽地被人拿住,他心中一惊,左掌凝爪,就要攻出。 缁衣的儒生淡淡道:“是我。” 罗贯中一怔,回头瞧见刘伯温微含忧虑的眸子,身上一轻,左掌垂下,甲胄撞击声清脆悦耳,但只一下,却又淹没在啸声之中。 刘伯温叹道:“他怕是走火入魔了,咱们进去。”提着罗贯中,三步两步,进退自若,不多时便进入山谷。 却见青披头散发,额角流血,状若疯癫,四处乱撞,却见此间胜地树木横塌,花草断折,尘烟四起,狼藉一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木屋 第一百九十五章木屋 月光静谧,悄悄渗下一重辉朦朦的银纱,轻柔的裹住这一溪山谷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谷中的茅草屋坍塌一方,就天然坚石雕琢而成的石床也断成两截,颇显凄凉之态,那被刘伯温奉为珍宝的“玉鲤跃龙琉璃壶”和“清叶鹤乡杯”也化作碎片。 刘伯温也顾不上去心痛,内心里早被震惊占据。饶是他听得宋青书厉啸之声,心中早做好准备,此时瞧见,也是大惊失色。青书的武功修为明明已臻至入神坐照的化境,但却出现这种走火入魔的状况,委实是大出意料。 皆是因他沉淀不足,积累不够,欲要强行悟通双推势,化分阴阳,理定乾坤,却是不自量力了。 这等至高修为,放眼古今,能为者也是寥寥,当今之世,唯张三丰有此能耐。 青书原有资格问鼎,然而一则沉淀不足,二则时间仓促,他又自心急,一来二去,自然而然就心生魔障,不可自拔了。 他状若疯癫,好似眼不能视物,挥舞着双臂,“喀喇”“喀喇”声不绝于耳,树木石块,皆尽被他无俦内劲崩碎。 罗贯中看得心中一急,踏上两步,便要上前去拉他,却被刘伯温一把拽住。刘伯温目中忧色愈浓,一闪身到一块千钧大石之后,轻叹道:“他武功太高,等先耗他几分内力再动。”罗贯中面色一变,已知现在情形十分严峻,若非青书神志迷糊到一定程度,绝不至于让刘伯温说出这等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书一双眼眸愈发红了,极是骇人,口中呼呼喘着粗气,呼喝不绝,一会儿说“阴阳化生,地水风火”,一会儿又说“天清地浊,乾坤乃定,然定乾坤者何?”。罗贯中听起来似乎玄玄乎乎,刘伯温却是身子大震,隐然有悟。 过得片刻,刘伯温瞧青书通红的脸庞渐渐变淡,沉喝一声:“动手!”他俩方才商量好计策,刘伯温功力高深,正面撄其锋芒,罗贯中则从背后偷袭,只消击中青书后颈,一吐劲力,此事则可暂告一段落。 但青书一身武学修为,何等之高?纵使神昏智迷,但武功仍在,本能犹存,抬手便轰向刘伯温,两人双掌一接,“啵”的一声大响,刘伯温倒退十几步,口角溢血,心中骇然之余,又自肯定:“他闹腾这许久,内力虽当极盛,但一挫之后,必然大衰。” 罗贯中没得刘伯温手势,只暗自潜伏在暗处不动,刘伯温按捺下内伤,抢上前去,刷刷两掌,“天山折梅手”的高深功夫使出,飘逸绝伦,抑且蕴有极大威力,动辄便是筋断骨折之噩。 他自然清楚,以宋青书之能,纵是本能的招架格挡,也万无可能被他击中的道理。况且筋骨外伤比终生瘫痪,可要好的太多。更何况,军中还有一位医术圣手,驰名江湖的蝶谷医仙胡青牛。 两人见招拆招,顷刻间便斗了七八十招,刘伯温固然丝毫不敢留情,使尽浑身解数;宋青书也是一通猛攻,他心中疑惑极盛,不得宣泄,只有不停出招运力,好稍稍发泄心中不解滞闷之感。 翻翻滚滚,斗到第九十二招上,刘伯温将“天山折梅手”使到极处,苍白的双手如白莲乍放,朵朵盛开,幻出瓣瓣虚影,每片花瓣都可说是蕴上玄门上乘内力,威力端的极是惊人。青书双掌合拢,一手屈指轻弹,一手兼收并蓄,将刘伯温凌厉攻势皆尽纳下,正是“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无争指”。 刘伯温经他“无争指”这么一搅,招式用老,力道已衰,他心头一跳,暗道:“不好!”果不其然,这合拢的双掌陡然握紧,指力掌力亦是同时一收。 宋青书双拳送出,正正击在门户洞开的刘伯温胸前。 刘伯温口中鲜血狂喷,胸口经脉皆被毁伤,焚起老大一片火焰,扑腾几下,方乃灭去。 “纯阳无极功”竟也化作焚身烈焰! 罗贯中素来极为崇敬刘伯温,见昔年恩师跌倒地上,口吐鲜血,不由惊呼一声,疾步掠出,身形电闪,顷刻闪到刘伯温身边,将他扶起。 刘伯温血染缁衣,儒雅风度却是丝毫不减,望着缓缓逼近、双目通红的青书,他苦笑道:“贯中,咱们计策不成,今日却是要毙命在此了。” 罗贯中将牙一咬,沉声道:“恩师,你先离去,我来挡他。”刘伯温听到“恩师”二字,不由微微一怔。 罗贯中说着右膝微屈,左腿跨上,一振双臂,合抱成球,“抱球势”使出,浑浑融融,带着丝丝气劲,右手手背搭上左手手心,阴阳相成,撞向青书。 他闭紧双眼,正准备着以死迎敌,却久久不闻动静,俄顷一声轻响,却听风声又起,罗贯中睁开双眼,见刘伯温横抱一人,叹道:“公子太急了些,你怎地也不劝他?” 待他看清刘伯温手中所抱之人,却是大吃一惊,这正是适才状若疯魔,癫狂不已的宋青书。 刘伯温轻轻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沫,一手持住,另一只手搭上青书脉搏,面色登时一变。 罗贯中瞧他脸色铁青,好奇道:“他……”见刘伯温横目瞪来,他嗫嚅一下,又道:“公子……怎么了?” 刘伯温长叹一声:“百脉俱损,神志错乱。” 罗贯中惊道:“那……那当如何?” 刘伯温再一把脉,摇头苦笑道:“当今之世,唯有一人能救他。”脚步轻摇,已然步出山谷,走入迷阵。罗贯中不识此阵,不敢逗留,三下两下,赶上刘伯温步伐。 晚风徐徐,送走寒鸦两只,原要绕树三匝,如今却是无树可绕。烟尘渐渐落下,原本清淡雅致的山谷一霎间便成废墟。 武当山上松柏长。 张三丰远游归来,依旧是在后山闭关,两间小木屋并肩而立,树藤花鸟,相映成趣。 这一日,他正坐关之中,却蓦地心头一动,长出一口气,微振衣袖,推开太极鱼状的门扇,缓缓踱步而出。 道袍上沾了许多污垢,张三丰早年有号曰“邋遢道人”,正是由此而来。他念及当年趣事,不由微微莞尔,内力运转间,全身上下的毛孔张开,一呼一吸,一张一阖,一股无形之力将那些许污垢灰尘皆尽冲开,簌簌落下。 两间木屋之间隔的并没有多远,不过十丈左右之距,却有一条小道相连,青黄相间,颇为雅致。 张三丰轻叹一声,沿着小道慢慢走着,走向另一间木屋。 这间木屋之中,书架上堆满着密密麻麻的书册;床上整整齐齐,凉席轻放,石枕颇为落寞的躺着;那张古朴肃穆的流水之琴也静静摆在桌上;一把木椅子已有一只腿被蚂蚁啃得差不多了;桌上的那把茶壶中,茶垢似乎也凝成一陀,再难刷的干净了,而那只茶杯,却是经不起岁月蹉跎,瓷把儿断落一旁,很有些凄凉的味道。 张三丰袍袖微微鼓起,正欲驭使气劲荡开灰尘,却又陡然一笑,徐徐走上前去,伸出手来,一下一下,轻轻拂去桌上薄薄的一层灰,每一落手,便见五条手指印在淡淡的灰尘中长长拖开。 看了看沾满了土灰的手心,张三丰脸上蓦地绽放出笑颜来,很开心,很开心。便仿佛一位垂垂老矣的祖父,颤巍巍的亲手为孙儿铺好床垫,嘴角含笑,心中欢喜。 这一代大宗师,心中渴望着的,未必就是威震天下、扬名武林,甚至于流芳百世。 自从寻回俞岱岩后,武当七侠重新聚首,却又生出矛盾,张三丰心中烦忧之下,又更迫切的想寻回当年那个陪他坐关,陪他聊天,陪他论武,陪他谈文的小小少年。 张三丰拭去木椅上的灰尘,弯腰坐下,望天上云卷云舒,地上草色青黄,嘴角上挂着慈祥笑意,久久不散。 是啊,在张三丰眼中,他永远都只是个小小的少年。会屁颠屁巅的跑过来问他这一句道家法诀什么意思,与所修习的内功有何干系,还是藏着什么深刻的道理;也会无所不谈,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偶尔更会兴致忽起,出手试他武功,而后随手传下两招精妙武功,看着他并不怎么感兴趣的那张淡漠的脸,张三丰总会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给老道士学好武功,武当谁来担当? 但是,现在张三丰心中却没想什么谁来担当武当的问题,只是淡淡的笑着,心中涌动着淡淡的温馨,淡淡的回忆。 更新通告… 《武当宋青书》更新通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回忆 第一百九十六章回忆 张三丰端坐在这自己亲手搭建起来的小木屋中,微风徐来,颔下长长胡须随风而动,神色缅怀,姿态若仙。 天外万里无云,晴空朗朗,可是出行的好天气。 但张三丰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唯有清风不断,吹动衣襟。 当年…华山之巅… 杨过大侠方登五绝之位,号为西狂,长袖飘飘,何等的风姿绰约,何等的绝世锋芒,何等的意气飞扬? 那个时候,自己才十四岁吧… 他闭着眼睛,仔细去回想着那个在玉女峰的低吟晚风中痛哭流涕的少女面容,那是他一生见过的最美风景。绝美到他一想起来,便立刻低下头来,不敢正视前方。 然而,张三丰似乎丝毫不能记起,那个少女的脸庞到底是瓜子脸,还是鹅蛋脸… 她的鼻子是笔挺的么,还是微微翘起的… 她的眼睛是双眼皮呢,还是单眼皮… 她的嘴巴是下唇厚些,还是上唇厚些… 她的耳朵是喜欢藏在发丝后头呢,还是露了出来,盈盈秀气,温润如珠… 时间…果然是可以磨灭很多很多的。但是,心中牵挂着的那缕情愫,姿态永存。 张三丰闭着眼睛,微微摇头,嘴角挂起恒久不落的一丝笑意。 后来呢,觉远师傅教授自己学习九阳神功,都只是当作强身健体的法子来练,不知不觉,几年的时光,一晃而过。 再次见到她时,她的脸上已然带上了风尘,尽管现在他记不起来少女的模样,但是那伸出右手撩拨发丝的绝美神态,却深深镌刻在他的心中,至今不化。 飘泊很苦吧? 少年见到她时,已然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听到她脆声称自己作“张兄弟”,将一对伸足展拳的铁罗汉交给他时,他又忍不住的想笑,想放声大笑他…能再见到她,实在太开心了。虽然他知道,少女上少林,并不是为了找他,而是要找那个盖世英雄,那个一举击杀了蒙古大汗的神雕大侠。 她嘴角抿着笑意,缓缓走过来了。 嫣然摇动,冷香飘过。 他瞬间失神。 尽管已经记不清面容,但当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张三丰都能回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后,一个有着清澈眸子的瘦削男子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少年的胸口涌动着一股怒气。在男子将恩师逼到狼狈不堪的时候,他愈发怒了,踏上一步,运起从铁罗汉上学到的招数,强行架住男子的掌力,身子一晃,气血翻腾。 但始终有一股意念支撑着他,一路斗下来,竟是越使越顺。 一场大战,昆仑三圣锐气受挫,飘然远去。 而后觉远大师护着他和她两人,逃出少林。 缩在铁桶之中,瞧着对方明亮的眸子,宛如一泓秋水。那是他一生之中最为宁静的时刻。 对自己有着养育之恩,相处了十几年的觉远大师,在放下铁桶那一刻,呼呼喘气,油尽灯枯。 那一刻,张君宝悚然而惊。 而后便是深夜传经,恩师圆寂。他放声大哭,她不住安慰,伸手抚着他的背脊,神态间极是温柔,温柔到在他心上狠狠的留下一道永远不能忘怀的痕迹。 她要继续去找神雕大侠了。 分道扬镳。 张君宝浪迹江湖,武当山上坐关七年,悟出太极之理,以柔克刚,初出江湖,声威大震。 那一年,襄阳城破,郭靖黄蓉殉城。而后半岁,大宋丞相文天祥兵败,不数月,慨然赴死。 张君宝闻得消息,不由大恨,而后便是深深的担忧。 你还好么… 你爹娘死得其所,不负此生……节哀顺变。 他寻遍天下,只为找到她的踪迹,却没听到丝毫消息,只得顺便游历天下,专杀鞑子,十余年间打遍天下,而后连杀朝廷高手,未有失手,声名鹊起。 与此同时,游遍天下的少女终于倦了,鬓角亦见霜痕,在乐山大佛处静坐一天,听潮来潮往,她深深吸口气,长叹一声,剃度出家,立派峨嵋。 峨嵋派创立之初,他便听到了消息,甚至还收到请柬,看着请柬上秀气娟丽的字迹,他阖上双目,叹一口气,弃掌用剑,飘然远走。 那一年,她四十岁,他三十六岁。 此后,他们便再未见过,一面也未曾见过。 浪迹天涯。 他的剑,恍若王摩诘之画,诗情画意,矫若游龙。 忽忽十年,钟石子品评天下剑术名家,他手中的真武剑,与她的倚天剑,俱是天下第一。 真武剑固然及不上倚天锋芒,由此也可窥出端倪,他的修为,已在她之上了。 在峨嵋山下徘徊三日三夜,看着峨嵋弟子来来往往,他叹一口气,转回当年悟通九阳的武当山石洞,静坐三日,而后倚天长吟。 他五十二岁这年,束发出家,自号三丰,创派武当。 不两日,观三峰神秀,故自号三丰。 武当张三丰,首徒宋远桥,次徒俞莲舟,大猫小猫三两只,却始终无人敢惹。 然则,忽忽三十年间,武当声威,隐然与少林并驾齐驱。 也就是他三十年后,当他收到十几岁的小徒弟递来的笺纸后,打开看着那娟秀的字迹,却知道,这字迹,不是她的。胸腔里仿佛有什么碎了,淋漓了一地。 峨嵋派掌门郭襄辞世,风陵师太接管掌门之位。 他白眉一颤。 风陵…风陵。 武当山缟素三日。 屈指数来,西风背尽,忽忽三十年,又已过了。 多少流年虚度啊…… 时光就这样偷偷的换到现在了……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金阳透出霞光阵阵,透过朵朵浮云,投射下来,一时间,后山的两间小木屋前,红紫小花,青黄草坪,兔走虫飞,恍如仙境。 张三丰双手置于双膝之上,微阖双目,神态安详。 第一百九十七章 疗伤 第一百九十七章疗伤 百余年来,未逢敌手,纵威震中州,笑傲江湖,也不过萧索寂寞,长剑空利。 张三丰念及往事悠悠,轻轻一叹,屈指暗数,不知不觉,流年又自偷换。门外晚霞彩彩,明艳无双,金色的余晖照将下来,为万物都镀上一层朦朦的辉光。 武当山的景色,始终美的紧呀。 一振衣袖,张三丰站起身来,往屋外小径走去。沿着小径,至分叉处,一路向上,穿林过坪,不多时便至开阔之处,有飞鸟相还,巨石横空。张三丰深吸一口气,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蓦地腾空而起,缓缓纵到巨石之上,一揽衣襟,俯身坐下。偶有金光溢出的云海翻翻滚滚,骤尔凝成一条腾龙,伸爪屈首,龇牙咧嘴。又忽地凝成一只大虎,气势汹汹,作势欲扑。 张三丰抱膝而坐,看得有趣,忍不住哈哈一笑。太阳渐渐落下山去,茫茫云海也自散去,张三丰见那一轮红日究竟落下,不由怅然若失。 天色向晚,月牙儿在天边升起,孤零零的,微微透着紫色的夜空静如沙洗,却无多少星星,只有寥寥数颗,东悬一颗,西挂一颗。晚风习习,吹得张三丰白发散乱开来,簪落一旁。老人的嘴角噙着笑意,目光湛然若神。 身后缁衣的儒生俯下身来,屈膝跪倒,恭恭敬敬的向张三丰磕了三个头。黄衫的女子则是福了一福,神色全然不同往日的冷漠,极是恭敬。 但张三丰只是闭着眼,微微笑着,他全以神遇,早已觉出这两人踪迹。然而,现在他的全幅注意力,却是集中在这第三人的身上。 张三丰转过头来,目光凝在躺在地上、青衫裹身的男子,眉目间依稀从前,但却沾染风尘,更为棱角分明。 张三丰脑中蓦地轰的一下,嘴唇微微颤抖。 他心中的喜悦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蓦地张开口来,一口罡气吐出,清啸如龙,悠悠传开。 这一声啸,威势并不如何盛大,但却清越激昂,仿佛一条大龙在夜空之中张牙舞爪,虽说不上嚣张跋扈,却是生机勃勃。 除去张翠山远游,其余六侠俱在武当山上,他们内功深厚,闻得师尊啸声,猛地从入定中醒来,脸上俱露笑意。 宋远桥睁开双眼,先是点点头,抚须笑笑,继而闭眼盘膝,打坐练功,潜心太极功中。 在俞莲舟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他微微皱眉,但不到片刻,便舒展开来,双手叉腰,运气丹田,悠悠啸出声来,与张三丰清啸之声相合,一如龙吟,一如虎啸,声势殊不弱之。 而这声啸在俞岱岩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热泪盈眶,挣扎着走到门前,不顾双腿残疾,筋脉纠结,半跪下来,对着山顶连连叩头。 张松溪悠悠然的坐起身来,在屋里转悠一圈,脸上划过一道微笑,喃喃自语了两句,神情一派淡然。 殷梨亭则是手抚长剑,蓦地拔出剑来,寒芒闪过,一剑横空,锋芒绝世,圆转如意,这套太极剑术精微奥妙,但由殷梨亭使来,却是不枝不蔓,显然颇得真髓。 莫声谷哈哈大笑,走出房来,一套拳脚打开,山奔海立,虎虎生威,一时三刻不到,便使完一套拳,而后五指箕张,又使一套掌法,堂堂正正,大开大阖。 一声长啸,六人各有所悟,各有所得。张三丰却是听得青书气息缓而慢,深而长,显然修为大涨,心中喜悦之余,又听他蓦地急吸两口长气,呼吸紊乱起来。张三丰心头不由一跳,他怎地躺在地上?走上两步,伸手搭在青书脉上。 张三丰悚然而惊,这孩子,莫不是受了重伤? 百脉俱损,或枯或荣,俱在一念之间。 一手搭在青书脉上,精纯到极点的真气输入青书体内,这道真气与青书体内内力同出一脉,本是极是相合,疗伤势必事半功倍。但这时青书体内真气乱撞,不受指挥,张三丰真气方入他体内,便是被反震的身子一晃。 望着紧皱眉头昏迷着的宋青书,张三丰眼中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孩子的“纯阳无极功”大圆满了?那……谁能伤他到这种地步? 张三丰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一眼将他送来的两人,一人缁衣儒衫,眉目疏朗,长须飘飘,步伐轻而沉稳,目光润而湛然,显然是个了不得的高手。咦,他看起来,很是面熟,不知在何处见过。眼睛移到黄衫女子身上,饶是张三丰百年修为,也是忍不住惊艳了一把,细细查之,却见她眼神温润,气息悠长,若非张三丰百年内功,几不可闻。这个女子,也是一流高手! 缁衣的儒生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道:“晚辈刘基,见过张真人。”黄衫女子也是福了一福道:“古墓传人,问张真人万安。” 前边的刘基在张三丰看来,倒还无所谓。后边出场的这位黄衫女子,四字“古墓传人”,却不由的令张三丰侧目看之,想到光明顶上见到的两位,他不由开口问道:“你是杨大侠的传人?” 杨汐晴直视张三丰和蔼眼神,微微笑道:“小女子诚然姓杨,双名汐晴。潮汐之汐,晴空之晴。” 张三丰念叨了两句,笑道:“原来是神雕侠后人……汐晴,汐晴。好名字,好名字。”话锋一转,伸手一指躺着的宋青书,问道:“我这青书孩儿……” 刘伯温道:“公子他强悟‘双推势’,百脉俱损,昏迷至今,已有三日。” 张三丰一惊,说道:“他竟练了‘太极十三势’么?”刘伯温更是惊讶,道:“难道不是真人传与公子的么?”张三丰一拂长袖,斥道:“胡闹,胡闹。这孩子也忒胆大了,还没学会走就想学跑,他修成‘化势’了么?‘云势’浑成,他又有几分火候?”瞧他模样,竟是破天荒的动了怒。 刘伯温唯唯诺诺,杨汐晴却道:“青书他说他已融成‘化势’,‘云势’连绵,也被他悟通,唯余‘双推势’交汇阴阳,始终不得其解。” 张三丰又是一惊,问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杨汐晴点点头道:“是啊。”她天真烂漫,几番出手虽辣,却都是听他人安排。这时面对这天下第一的高手,便纯然没有刘伯温的惴惴之感。 张三丰摇头苦笑,叹道:“这孩子修成这等武功,也不知是福是祸。”伸袖一揽,将青书抱起,往小木屋中走去。刘伯温和杨汐晴随他而来。张三丰将青书放在床上,对刘伯温道:“刘先生,你帮我扶好他,五心向天。”刘伯温忙上前去,将青书扶成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的姿势。 张三丰点点头道:“多谢。”刘伯温被这一声谢给叫得不知所措,往日里的随机应变,机智巧辩都全然不见,只挠着头呆呆立在一旁。 张三丰双手抵在青书背上,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目,输入自己锤炼了百年的精纯真气。 两道精纯内力四处游走,将青书散乱在各处经脉的真气收拢起来,恍如两道巨大洪流,轰然刷下,将青书的奇经百脉都梳理了一遍。 宋青书微微呻吟一声,显然颇为痛苦。杨汐晴目露担心之色,欲要上前,却被刘伯温拦住。 刘伯温想得不错,青书的“纯阳无极功”修炼到这个地步,如今走火入魔,“纯阳无极功”平日里温温润润,可一旦失控起来,却如洪水猛兽,唯有修炼同源同脉内功的张三丰能制得住他。 放眼天下,内力上压过青书的人,已然不多。若求无失,还是到武当山求张三丰相求来得保险。 张三丰行功三刻,内力到处,青书体内真气如逢春风,顷刻融入张三丰两道内力之中。这两道内力从大椎穴起,经任督二脉,入奇经八脉,而后又返任脉,由上而下,纳入青书丹田。 看着徒孙紧皱的眉头,张三丰拭去额头的微微汗渍,叹道:“他内伤好了大半,但经脉创伤却非一时可好,还需静养半月。”说着侧目望向刘伯温,目光如电,沉声道:“光明顶上,老道所见者,可是足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远桥 第一百九十八章远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万物之宗,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清脆的朗朗读书声,悠悠回响在武当后山的小木屋里,却是一部张三丰亲手所书的《道德经》。 一遍一遍,从第一句的“道可道,非常道。”到最后一句“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身着淡色黄衫的女子在字里行间,将愿景翻来覆去的读了无数遍。 张三丰背负双手,立于门外,衣襟悄悄在风中摆动,眼前床边的女子,仿和当年在少室山拔剑起舞的她,完全重合。当年,她也是这样穿着一身淡色黄衫呢。 这一夜的内力疗伤,固然是让张三丰颇感疲累,但他心忧徒孙,却并未小睡片刻,想到青书神志受创,道心失守,却不如让人读道家典籍与他听,在句句经典的浩如烟海的书山之中,只消有一句话能提点到他,那他的伤势,也就基本全部恢复了。 杨汐晴遂为此读书之人。刘伯温则下山安排一应事物。 每日清晨前来送饭的小道童老远就听出不对来了,似乎不对啊,这全然不是祖师爷的声音啊,听起来清脆悦耳,如一串铃铛一样响个不停,是个女子的声音吧。想到这里,道童眼中迷惑之色一闪而过,带着好奇心,提着饭篮一路而上。 不多时便到了后山,道童儿见到祖师爷负手而立,站在小木屋门口定定出神,一阵阵悠扬的读书之声从屋中传出,久久不散。 道童儿的到来,如何瞒得过张三丰,他深深叹一口气,转身拂袖道:“你去唤掌门上山来。我有话对他说。” 道童儿将盛有饭菜的篮子放下,偷偷往木屋里瞥了一眼。张三丰如何不知他这些小动作,也只是付之一笑罢了。 仅仅是一个背影,道童便瞬间失神。呆呆愣愣的就要下山。张三丰摇头一笑,叹道:“小心山路湿滑。” 道童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张三丰却及时扶住他,颇为揶揄的瞧了他一眼。道童心中发虚,飞快的往山下跑去,就要去唤宋远桥上山。 张三丰微微摇头,默神一查,耗损的内力已回复的七七八八了。当今之世,纯阳无极功修为之深,莫有及张三丰者也。 宋远桥自修太极功以来,功力日深,内气愈厚,融融泄泄,纯阳无极功已近圆满之境。武当九阳他稍嫌霸道,修为虽不及纯阳功深厚,但两门神功相辅相成,他丹田氤氲紫气,如何又弱得了。 每日五更天时,他便起得床来,静坐蒲团之上,打坐炼气。而后天微亮时,登上金顶,吞吐罡气。而后回房小坐片刻,修习儒家养身之道,一口浩然正气浑浑然,泊泊然。至午时时,在于练功房中乘盛阳之势,修纯阳之气,半个时辰之后,方能用饭。再申时三刻,又登金顶之上,不观晚霞阵阵,只随意而坐,一呼一吸,合于自然。于是内气不知不觉间,日益精进。太极之理与天地相合,宋远桥此举微合于天地化生之道,每日里内力进益虽不甚大,却胜在持久,七年来日复一日,功力较之之前,委实深厚了一倍有余。 放眼天下,能做他对手的人,实在不多了。 张三丰虽是暗赞这徒儿武功愈高,已不下当年叱咤江湖的阳顶天。但看在眼里,却是大自叹息,这般以苦修神功以求忘却痛苦,又岂是解脱之道?心中不放,纵你如何跳脱,始终挣扎不出这副桎梏。 今日清晨,他方从金顶下来,沾了一身露水,正要换衣,却听得院落大门被人叩响,道童恭恭敬敬的道:“掌门大老爷,祖师爷有请上山。” 宋远桥一愣,师傅平时才召了自己上山一次,怎地又有吩咐么? 换好衣服,轻叹一声,对着铜镜好生整理一番,方才上山。却不是他太修边幅,而是有段时间张三丰实在看不过他颓废模样,将他召上后山,狠狠的训了一顿。说你这模样,谁看了都说是大街上的乞丐,哪里是堂堂武当的掌门?我武当派的脸面,都给你丢得尽了。 这些话,宋远桥知道是师傅一片苦心,刺激自己,也不过付诸一笑。然而张三丰最后一句却给他极大触动。他还记得当时师傅淡然的脸色陡然痛惜起来:“莫不是我才创下数十年的武当,就要败在你的手里么?” 张三丰说的虽轻,却令宋远桥再不敢怠慢片刻,每日勤于事务,精修武功,兢兢业业,武当虽不说是做了什么威震天下的大事,却也蒸蒸日上。 腰间的长剑,他是半刻都不敢放下的。这是武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训令,纵然莫声谷拳脚尤要精于剑术,但也是不敢让张三丰赐下的长剑离身片刻。便是睡觉时,也是将剑置于床边触手可及处。 宋远桥步履节奏分明,一步一步,沿着山路轻轻走着。 身为武当掌门,声望隆于江湖庙堂之上,在一般江湖人看来,几乎是神话般的人物。但他又何尝不是一个普通人?何尝不冀望着一家团圆,和和美美? 但是,他是武当掌门,是宋远桥,便注定了这一生,对于武当,他要付出的比对于妻、子要多的太多。 自己没有时间陪伴妻儿,年轻时候闯荡江湖,肆意豪情;中年的时候担当掌门,战战兢兢。便是儿子提早出世的时候,他也在紫霄宫中接客,还是张翠山一把拉住给宋远桥通报消息的道童,问明情况,偷偷离席,连夜下山,在山下不由分说的便扯了一名稳婆上山。 宋远桥依旧淡定从容的笑着,拱手致意,可谁知道他心中到底有多焦急?送走客人之后,他快步赶回院中,婴儿的啼哭之声,妇人的私语之声,已经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放不下身段赶来的原因,很简单,也很让人忍不住想骂娘。 客既远至,便不能失了礼数,教他卷入我武当门内之事。 礼数…… 武当七侠都是暗自不满,心中只道,礼数,咱们江湖中人,讲那么多礼数作甚? 你生个儿子,也是武当门内之事……? 他何尝不是负疚在心?但是,身为武当掌门,他有他一贯以来的原则,坚持着众人所不理解的所谓礼数,也只会一肩承担下去。 江湖人皆称,武当宋掌门待人谦和有礼,有君子之风,门下弟子亦皆是名门子弟,武当天下大派,与少林并驾齐驱,果不虚传。 但谁知道呢,这样一个名声的背后,这样的一个微笑背后,有着怎样的辛苦? 自宋远桥担任掌门以来,二十二年,除去儿子失踪之后的那几月,着实是未敢有一刻懈怠。 一头青丝,已化作两鬓斑白。 看起来谦和冲淡、脸上常常挂着微笑的宋大侠,其实,心里很苦,很苦。 宋远桥步履看似不快,却是快极。不到片刻便近山顶。他心中也有一个疑惑,这个女子的声音,从何而来?咦,刚才还是《道德经》,现在又是《庄子》了。 这些典籍,他都能倒背如流。自小张三丰便传授于他,要他熟记于心。便是张翠山的道学根基,都是由宋远桥一手扎下。 但到后来,宋远桥却是偏向儒家的,更多一些。而张翠山,则依旧徘徊着,道或非道。 故而翠山之学,与三丰最近。张三丰尤喜张翠山,有此原因。 宋远桥依旧迈着步子,一起一落之间,便是丈余。比之之前那个道童,快了不知凡几。 张三丰见到这个正恭恭敬敬一丝不苟施礼的徒儿,轻叹一声,扶起他,叹道:“远桥,真苦了你了。” 宋远桥道:“不苦,不苦的。”话音未落,眼神已不自觉的被小木屋中摇摇晃晃走出的青衫男子所吸引。 这是发自血脉,发自骨髓的颤栗。 青衫的男子,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 这是父亲教授他的礼数,他一直不喜欢,一直不认同。 一个,一个。 宋远桥恍若梦中,跌跌撞撞走到他面前,伸手搀住他的手臂,感受到血脉强有力的跳动,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第一百九十九章 姻缘? 第一百九十九章姻缘? 朦朦的秋雨洗过的清晨里,高树悲风固然是从未断绝,木叶也自潇潇落了一地,秋的泥土里有着别样的芬芳,不知是零落成泥的朵朵纯白花瓣,还是深埋地下的粒粒种子。这一片看似萧疏却暗藏生机的土壤上,青书伸手踢足,长拳短打,如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但其目的却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舒展筋骨,活络血脉罢了。 青书使得是一套武当长拳,是武当派的入门功夫,自三岁起便学了,浸淫十八年之久,可说是功力深湛,体悟极精。一拳一脚伸展开来,无不含纳“太极”之理,四两拨千斤之意绵绵不绝,使到一招“七星手”时,周身已然结成一层太极气圈,罡气凝而不溢,但有落叶加于其身,则被气圈一弹,丝毫不能粘他衣襟。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这是武学的上乘境界,当今之世,能为此者不过寥寥数人也。 修为到了这个境地,则跻身绝顶高手之位。 张三丰随意束着头发,轻轻散步至此,含笑点头,这孩子以弱冠之龄修到这个地步,岂是天纵之才能形容一二的? 一套简简单单的武当长拳使来,却是不亚于当世任何的绝顶功夫。 只因“太极”无处不在,衍生万物,能化腐朽为神奇。何况,张三丰手创的武当长拳,又岂是腐朽之拳?虽说拳招简简单单,但却精微奥妙,寓意深远。如那赵爵爷使得秘传“太祖长拳”一般,唯有“入门”的人能领悟到妙处,使出来虽说招式一般,但却博大精深,与其他“未入门”者相比,相去何止道里计! 宋远桥提着饭篮,全然没有往日那般掌门威仪、儒雅风度,只嘴角含笑,疾步上山。 “青书,你娘亲手为你炖的鸡汤,快来喝了!”宋远桥一手背负,脸上笑意绽开,挤出道道皱纹,运气扬声。青书闻声,当即停下拳脚,拭了拭额头微微汗渍,走到父亲面前,笑道:“爹,我身子来早便好了,娘还花这力气作甚。只是有些事儿还是想不通而已。”话虽这么说,仍是端起瓮来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笑道:“娘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宋远桥满脸慈爱的看着儿子,只含笑不语。 青书曾无数次的设想过与父母亲相逢的场景,却没料到是这种局面。若是宋远桥打他骂他,甚至是不认他,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则相见之后,父亲却只是紧紧攥住他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半晌才吐出四个字:“回来就好!”宋远桥甚至问都没有问他这些年都在哪儿,都在做些什么。 然而,青书还是与他一一说了,毕竟都上山了,还瞒这瞒那的,不孝顺不说,也显得矫情了,但宋远桥听了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张三丰倒是一脸沉思,似是在细数平生人物,想想看谁有这般能耐,能令武功大成的徒孙这般盛赞。 青书却是在暗恨刘伯温自作主张,将他送上武当山来。然则刘伯温却见机得快,在送他上山的那个晚上便溜之大吉,青书一肚子火没处消,但武当山上风景秀美,和张三丰、宋远桥处了两日,又在一日夜里见到母亲,母亲抱着他的头痛哭失声,说了好一会儿话,他一肚子火也就消了。 张三丰同宋远桥商量,既然那灰衣人放言说若宋青书在和他比武之前泄露身份,便上武当大开杀戒,虽说张三丰他是铁定打不过的,但武当派这许多人,死了十个八个,也是不好的。故而除了山上的武当六侠,见了这位阔别已久的师侄之外,其余人等,却是毫不知情。 但是,总会有例外的。 听完青书述说往事,俞莲舟面沉如水,未曾说话,张松溪却是忍不住大骂了青书一顿,俞岱岩也是面色不渝,莫声谷和殷梨亭却是不好说话,他二人和这师侄感情素来甚笃,对他坚持自己原则,也并没多大反感,只道若换了自己,也会如此。 青书却知道诸位师叔都是极为关心自己,张松溪和他当年常博弈为乐,无论输赢,都是笑嘻嘻的,抑且任何大场面都应付自如,无论气度智谋,都素为青书所钦服。然则这原本气度雍容的四师叔却破口大骂,直斥他为子不孝。宋远桥却是含笑阻住四师弟,摇了摇头。 其实在宋远桥心里,始终觉得有愧于儿子,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自他出生起便没好好管教他,除了教授他武功,督促他读书之外,许多时候,几乎都没时间去同他说说话。反而是与儿子一块儿练功的殷梨亭、莫声谷二人,对他多有照顾。 既然一开始没有当一个好父亲,那么,现在便让我好好补偿他吧。 他断然决定,将掌门之位传于二弟俞莲舟,仪式便在明年的四月初七,张三丰寿诞之日举行。而现今,俞莲舟已然行使掌门之权,代替宋远桥发号施令。 宋远桥一直是个好掌门,素来为武当上下人等所爱戴,但现在,他却决意去做一个好父亲。青书听到俞莲舟月夜上山,在小木屋中和他彻夜长谈,说到这事的时候,忍不住鼻子发酸,眼中一颤,险些就流出泪来。 父子亲情,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血肉相连,却又看不到、摸不着。并不分什么先来后到、前世今生的。 听得青书说自个儿身子好了,宋远桥儒衫一动,伸出手来,搭在青书腕脉,半晌方才吐出口气,笑道:“也算你小子命大,杨姑娘读了不下千遍的道家典籍,总算把你给唤醒了。”他端方君子,素来不苟言笑,此刻语出“小子”,委实是破天荒的破天荒了。 青书心下微微感动,往那舍新建的小木屋中望去,杨汐晴正聚精会神读着一部道藏,神色极为专注,仿佛有一层朦朦的辉光镀在她脸上,倍加圣洁。 他知道她为什么要读道藏。是那日晚上张三丰所说的一句话说,或许会有某些句子,甚至是某个字,能让他猛然顿悟。 所以,她就这样的读着道藏,一字一句,尽管或许并不怎么明白其中的微言大义。虽然她精修九阴真经,但武经毕竟是武经,与道家经典所阐意思全然不同。 他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去捧起屋中女子的脸颊,俯首吻下去。早在古墓便耳鬓厮磨,肌肤相亲,如何不让他心生波澜?然而他与苏若雨却是并未有过任何身体上的接触。他并不渴望,也没有动过一次心,要和苏若雨如何如何。 这两位女子,都是绝色佳人,婀娜多姿,任一位都能让世间男子大动食指,大流口水。然而青书却单单对杨汐晴有过这种念头。 下流么?非也…… 所以说,男人在某些时候,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其实大部分的男性同胞们,貌似都属于这个范畴之内。柳氏的某位圣贤自是岿然不动,但青书显然没有学他的意图。 这个某些时候呢,是指在长时间的相处的前提之下的。 难道这就是“缘分”?他心里如是想道。 宋远桥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又看了看屋内的黄衫女子,先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后又摇首轻叹。儿子长大啦,我也老了…… 其实,他早长大了…… 青书足下微动,却又生生止住,暗自斥道:“她天真烂漫,宛然一个涉世不深的孩童,跟她说这些,没得污了她耳朵。”遂和父亲谈笑两句,偷偷下山瞧了瞧母亲,说了会话,便又上得后山了。毕竟,后山乃是张三丰闭关之处,人所不常至,能避耳目,况且有天下第一高手在此,料也无人敢来。 这一日天未亮时,张三丰为青书讲解了阴阳化生之道后,微微乏了,便自打坐入定。青书百无聊赖,舒展了一番筋骨,透窗看了看天色,瞧今儿天气显然会甚好,便想去看看日出。原要拉着杨汐晴一块儿去的,但想到佳人似乎应当还在睡梦之中,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步登上峰顶,他伸了一个懒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忍不住纵声长啸。一轮金阳破云而出,普照万物。 一个娇脆女声蓦然响起:“你也喜欢看日出么?” 更新的解释 《武当宋青书》更新的解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章 金顶 第两百章金顶 一轮太阳破云而出,冉冉升起,万道金蛇四散开来,天地一片澄澈。 青书听得这娇脆女声,不由一怔。 转过头去,阳光普照之处,少女身着淡蓝绸衫,一双眉毛秀气的弯在眸上,挺直的鼻子铺陈下来,饱满的唇微微张开着,露出银白的贝齿,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定定的凝望着他,不由让青书稍稍失神。而尤为让人心动的,是那用盘凤簪随意扎起的一头乌黑长发都掩盖不住的耳,那根簪子,青书记得很清楚,是母亲用过的;少女圆润如珠的耳垂纤尘不染,更衬得她清丽绝伦。他心里腾起一股异样感觉,也说不上是什么,只是久久的,久久的萦绕不散,挥之不去。 武当金顶之上,日出破晓,空灵动人。 少女秀丽的脸庞由镇定而失神,由失神而微乱,而后,却是蓦然甜甜一笑,双手十分乖巧的放在腰前,福了一福,大大方方的道:“小妹周芷若,宋师哥安好。”青书“咦”的一声,他确是没想到会见到这位似乎是命中注定宿缘的女子,不由又是微微失神,顿了一顿,念头数转,眼睛瞥到周芷若头上簪子,一抹奇异的微笑划上嘴角:“周师妹好。” 周芷若微感奇怪,依她所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宋师哥行踪已成天下之谜,直至今日,少林、武当、峨嵋、崆峒这四派都仍在派人寻找于他,而自己一语道破他身份,他必然会大为惊奇,出言相询,然则眼前这个男子却是镇定如恒,嘴角依旧挂着莫名笑意,丝毫不以之为杵。 青书再不说话,只笑吟吟的打量着她,眼神不断游移,看起来似乎颇是无礼,实则却不含丝毫杂质,只是单纯的欣赏目光。周芷若被他看的微微慌乱,脸色一红,忍不住道:“宋师哥,你、你…”青书依旧笑着,白皙而英俊的面庞上笑意盎然,却只是不语。 周芷若咬了咬嘴唇,她似乎不大喜欢这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微感嗔怒,但一转念间,这一点点的怒气,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边无垠。 漆黑的眼珠一个轮转,周芷若跳上两步,轻跃三尺,落在青书身前,笑吟吟一个拱手,道:“师哥,小妹多谢了。”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青书颇为享受的闻了闻少女发间香味,笑道:“谢什么?既是师兄妹,何须这般客气。”周芷若瞧他动作,似是颇有轻薄之意,不由又是嗔怒,但抬头望见对方一泓秋水般的眸子,又是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隔了好一会儿,周芷若方移开双目,双颊通红,也不知是被这冉冉升起的太阳晒成这般,还是另有缘故。她定了定神,道:“灭绝师太将小妹从渔家领出,并接了小妹父亲至峨嵋山颐养天年,直至家父离世,方送小妹来武当拜师。太师傅与师太座谈半个多时辰,先前只谈些武当、峨嵋旧事,后来却是听师太说起一桩事,而后对小妹说了这么一句话:‘孩子,你可识得武当宋青书?’,小妹虽然鲁钝,但也猜到,小妹能有今日,全凭师兄所赐。” 青书抚掌笑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能有此缜密心思,难能可贵不说,将来却不知哪个男子要受苦了。”周芷若听出言外之意,脸又一红,低着头道:“故而小妹欲亲见师兄一面,以表谢意。” 青书摇头笑道:“你我原本有缘,谢意倒是不必了。”他这一句“你我原本有缘,谢意倒是不必了。”,听在周芷若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周芷若曲解其中意思,不免误会这位师兄有调戏之意,不由恼怒起来,但又不好发作,方要“哼”一声以表不满,却见青书微一振袖,转过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吸进,青书运功三匝,肺腑一片清新凉爽。他百脉俱损,内功虽未倒退,但真气却多有损耗,非三月之功不能尽复,故而也就呆在这武当山上,寸步不离,一则能与亲人朝夕相处,一则又能避祸世外,更能得当世第一的高手指点武功。想到此处,青书却不由的后悔起来,早变通一番,便能早与父母相见,如今虽说父母倍加疼爱自己,但总觉得受之有愧,心中内疚久不能消,唯能寄望于后,好生赡养两位高堂,才是正道。 周芷若这一声“哼”没来得及问出口,却听青书问道:“师妹,你是从我娘那里得到的消息么?你之所来,想必是想问清楚,当年我如何令灭绝师太那般骄狂之人领你入峨嵋,又转送武当的,是吧?”周芷若一怔,心中不由惊骇,自入武当以来,她心思便从未被人猜到过,便是张无忌那般聪明,与她日夜相处,也是难能窥测一二。其余人等,更是难能猜出了。武当山上,周芷若八面玲珑,哪方也不得罪,凡人与她相谈,都如沐春风。毕竟武当少女弟子,男弟子却何其之多?于她有意者多不胜数,却始终不得寸进,由此也可见这女子手段委实厉害,便是张松溪,也是着实忌惮了三分。还好,还好,她入了武当。 周芷若向来便觉得,自己谋定而后动,表情随时变化,掩藏心思,能看出端倪的,必然是当世少之又少、了不起的智谋之士。然而眼前这个清秀白皙的男子,却将她的心思,明明白白,一清二楚的道了出来。如何不让她惊讶? 听多了诸位师叔夸赞这位师兄聪敏博学,她一直不很服气,自以为凭自己才知,并不弱他多少。谁说女子不如男?但今日却是生平第一次被人道破她心思,却让她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的感觉,脸上红烫,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盈盈笑道:“师兄,你可说错了呢。小妹的来意,其实是想问问,师兄这些年可过得好么,那位黄衫的姐姐,可是……宋夫人?” 第两百零一章 命运 第两百零一章命运 青书身子一震,回首笑道:“师妹说笑了,杨姑娘古墓传人,冰清玉洁,可莫败她清誉。宋某一介莽夫,怎配得上她如霜之姿。”他和杨汐晴虽在私下互呼姓名,但不知为何,此刻却是丝毫不敢逾礼,只称她作杨姑娘。他这话却是说的正儿八经,周芷若仔细看了看青书表情,见他一脸严肃,嘴上虽笑,神态却严,不由稍稍点头,微微抿嘴,笑道:“师哥太过谦了,若你是莽夫,普天之下,岂不全都是下九流?”青书一怔,不料周芷若竟是这般赞誉于他,抑且瞧她神色目光,更是出乎真心,绝无半分挖苦讽刺之态。他只觉这清明世道陡然颠倒过来,变得浑浊不堪来。这原本应该对自己弃若鄙履,不屑一顾的女子,怎地却似乎于己颇有倾慕之意? 周芷若见他不说话,忽而叹道:“师兄,咱们一直这样站着说话么?” 青书一怔,俄尔笑道:“哦,那便坐下。”周芷若嘻嘻一笑,伸袖一拂,一股气劲螺旋涌出,荡开落叶尘埃,这块巨石登时为之一清,虽不说光滑如镜,但看起来也十分干净。只这一手,青书便知,她的内功,已然极为逼近“饿虎跳涧”的境界了,只是内力不足,难以冲上。若是有张无忌那般浑厚内劲,打破玄关不过旦夕之事。 两人当即坐下,青书望着周芷若笑笑:“这手内功漂亮的紧哪!”他抬头望了望天,努努嘴,又看向远方。周芷若明他意指武当内劲虽柔,却属纯阳,而她刚刚的气劲却偏阴,显然并非武当内功。要知未得师尊允许,滥学他派武学,乃是门派大忌,轻则狠狠罚上一顿,重则尽废武功。然则周芷若神色泰然,并不慌张,反而曼声道:“这门内功乃是峨嵋的灭绝师太所授,号称有‘易筋锻骨’之效。师哥,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吧。” 青书回过头来,咧嘴笑笑:“好聪明,好聪明。”周芷若索性也不同他打哑谜,单刀直入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你又为什么托灭绝师太教我武功,又让我拜在武当?”在她看来,眼前这个优秀到无可匹敌的男子当年托灭绝师太领她出渔家,却又让她转拜武当?难道是他以前便认得自己,并且…… 然而,他一失踪便是七年,现在忽然出现在武当山上,又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周芷若心中又是希望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又是微带些哀伤。少女心思本来就变幻多端,尤其周芷若这类聪明而富心计之辈,当真说是长了七窍玲珑心也不为过。 青书定定瞧着山下村舍的袅袅炊烟,一些人家已在做着早膳,他颇为玩味的弄着衣角,也不抬头,漫不经心的道:“七年之前,我会算命,也知道人的命运。你信么?”周芷若瞪大双目,问道:“我的命运是什么?”青书听她此话,颇有些不可思议,失笑道:“你信?”周芷若坚定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我就信。” 好像一颗石子被投入平滑如镜的湖水里,青书心里荡开一层一层的涟漪,即奇怪不已,又感动舒心。他原以为此话一出,这要强的女子定然拂袖而去,认为自己在耍她,不料却是这般结局。他轻轻叹一口气:“可惜,现在不会算了。” 周芷若一愣,道:“为什么?”青书叹道:“不会了就是不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周芷若半晌不语,青书道:“一个人,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一定会有不满意的地方,也就一定会去想办法改变。而当他成功的改变了他的命运时,也同时改变了别人的。你……懂么?”周芷若茫然的摇了摇头,俄顷又点了点头。 她出神的望着天空,忽而定定望着青书,一字一句的道:“你早知道我,对不对?”青书叹道:“不错,早就知道了。如雷贯耳,行了?”周芷若脸上蓦地站出甜甜笑容,眼睛里迷乱的神色骤转清明,嘴里喃喃道:“我才不去想你为什么早知道我,为什么要托灭绝师太教我武功,又为什么要我拜入武当……反正,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 青书怔忡半晌,怎么看周芷若怎么像那深闺怀春的丽娘小姐,但自己显然不是那晃晃悠悠的柳梦梅。他张了张口,方欲说话,却忽地肩上微微一沉,周芷若一颗榛首已然靠了上来,她双颊染上两抹绯红,神色稍显迷乱,在初阳的照射之下,当真是明艳无双,清丽动人。 这一下真是突如其来,饶是青书七年前便领悟“劲在意先”的上乘境界,也是没给躲开。非是他避之不及,却是一点点的潜意识和虚荣心在作祟。他和杨、苏二人一直是守之以礼,除去切磋武功的小心翼翼碰过几次,便连牵手都没有过。这时周芷若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靠将上来,青书又不是道学君子,犹豫之下,自然而然的便呆立不动了。 初生的太阳并不如何盛大,光线十分柔和的投在两人身上。感觉到周芷若身上传来的丝丝处女香气,青书固然是心旷神怡,却也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想起:“我在做什么?这、这…怎会如此?” 望着远山上渐渐稀薄的雾气,不知怎地,他清醒过来,躲开周芷若伸过来的纤手,使个柔劲,站起身来,假作伸展腰肢,缓解疲累,嘴中却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周芷若武功虽是不弱,但如何能发现这当世的绝顶高手使的小把戏,只道是青书重伤未愈,是真的乏了,柔声道:“师兄,你身子还好么?” 青书大是头大,他寻思着该如何措辞与周芷若说清楚,但瞧对方脸色绯红的模样,又是说不出口,心中只道:“无怪当年的老爹说女人最麻烦,还不如娶一个回家传宗接代直接了事。” 虽说不致慌乱之境,青书咳嗽两声,镇定下来,说道:“你不想知道七年前,我看到的你的未来是什么么?” 周芷若一怔,绯红之色渐渐褪去,涌上的却是好奇神色,她俯身坐下,仰头看着青书,笑道:“你且说说看喽。”青书松出一口长气,大是释然。 第两百零二章 儒剑 第两百零二章儒剑 这一日清晨,一改前几日淅淅沥沥的朦朦雨季,阳光如雪般融融泄泄的洒向大地,纵是深秋之季,也是朝气蓬勃。 青书也是坐下,斟酌了一会儿,沉吟道:“若当今世上,并没有我宋青书这一号人,我五师叔会自刎以谢天下,无忌师弟会身中玄冥神掌寒毒,而你,会在四年前家破人亡,你父亲被乱箭射死。你则会被去少林求医的太师傅和无忌师弟所救,带回武当。而后转投峨嵋,拜在灭绝师太门下,成为她的得意门生。” 周芷若微微一怔,道:“就这样?”她听来简单,但脑中一转,细想片刻,暗道原先的汉水之畔的一片渔家,烽火之下,现今已成废墟,不由暗暗心惊。与此同时,青书却是叹一口气,道:“无忌师弟会被带往蝴蝶谷求医,你会在峨嵋学剑,然后数年之后,无忌师弟会有一连串的奇遇,身登天下绝顶高手之位。而与此同时,你会随着六大派一同围攻光明顶,无忌则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而后坐上明教教主的宝座。而你,或许会成为教主夫人吧。” 周芷若瞪大双目,站起身来,断然道:“不可能!” 青书失笑道:“命运原本就是未知,有什么可能不可能。我看到的,的确如此。只是,现在我却看不到了。”周芷若低头沉思,回味着青书的话,半晌才喃喃道:“你说的命运,之所以改变,究其根本,是因为你在看它。”青书长叹一声:“或许,我压根就不应该去看它…只是,便算是不去看、不去想,世事无常,变幻莫测,谁能肯定就一定会那样?或许我看到的,原本一直就存在于我的臆想之中,有一天一个臆想实现了,另一个却没有实现。这又算什么?” “庄生晓梦迷蝴蝶,可笑啊可笑,他在似梦非梦之间徘徊,却始终不明白,这一场人生,原就一场梦么?说到底,在享受于现实的人们眼里,他是个臆想狂,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而在沉浸于虚幻的人们眼里,他还是个疯子。我却明白,他不过是一个苦苦追寻梦与非梦的可怜人而已。而你,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我稍能肯定的一个而已。” “你,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之中,我稍能肯定的一个而已。” 淡漠傲然的口气,让周芷若十分不满,她坐下身来,想要恼怒的看着青书,但不知为何,在眼前这男子面前,她始终怒不起来。或许,她本就不擅愤怒,而就如那杜丽娘一般,幽居深闺,臆想着即将到来的柳梦梅。哦,或许,即便是没有柳梦梅,也会有张梦梅,李梦梅,王梦梅吧…… “而原来的我,若非……”说道这里,青书迷离神色忽转清明,看了一眼周芷若,嘴上划过无所谓的笑意:“我么,也不过是这纷纷扰扰的世事的一个匆匆看客而已,生下,成长,变老,死去。” 周芷若听到“生下,成长,变老,死去。”八字,一颗芳心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住,半晌透不过气来。她想要握住青书的手,仿佛要握住那根滔滔尘世中的救命稻草一样。然则,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一道永远都难跨过的万丈深渊。她颇有些无助的看着青书,但却不得不承认,生命的确是脆弱的不堪一击,任你滔天权势,盖世武功,也敌不过漫漫时间的侵袭,说到底,没有人会胜,大家都是挣扎在尘世的蝼蚁,强大与否,不过是这蝼蚁大小问题而已。她心里涌上一阵悲哀,纵然是自负聪明,自以为武功高强,那又如何? 青书瞧她神色,呵呵一笑,语气空灵:“你相信今生来世么?”周芷若神色迷茫,摇了摇头。青书漫不经心的笑笑:“我从前也不信,可现在么,却是拿不准了。”周芷若道:“为什么?”青书站起身来,一振衣袖,悠悠清啸传开,溢出勃勃生机。他回首一笑,脸上洋溢着的,尽是蓬勃朝气。却听他笑道:“我是从来世来的,几百年后,将有舰船大炮,百丈高楼,会有能飞速代步的机械,会有浩如烟海的各国书籍,而我,就是来自那个时候……”这一番话憋在他心里已经有二十一年之久,说之不出,几次三番,他都想对苏若雨或是刘伯温吐露真言,却始终没有这个勇气,今日或是借了朝阳之势吧,想也没想,便这样说了出来。 周芷若听得入神,忽然问道:“真的么?”青书笑笑:“你信?”周芷若转过头来,眼睛雪亮,点点头,一字一句的道:“恩,我信。” 青书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感动,他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多作纠缠,颇为自嘲的一笑道:“自这一世降生以来,我还保留着原来的记忆。所以一出生,就能修炼内功,就能通览道藏,就能看棋谱,玩琴弦。武当山上度过这一十四年,怡情山水,纵意声乐,时而弹琴一曲,时而手谈一局,可谓十分逍遥。”顿了一顿,他眼神深远起来,一字一句的道:“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我。” 周芷若奇道:“真正的你?”青书笑道:“前一世我锋芒太露,不懂收敛,故有身死之噩,二十来岁便早夭,而今重生,却又收敛太过,自始至终,都未找回真我。以前么,真正的我,会用权谋手段,会使诡诈伎俩,会通货有无,会游走东西。有大笔的金钱,聚敛散兵游勇,为我所用,而后做更大的生意,以天地为棋局,众生为棋子,下这一盘棋。又岂以逍遥无待为乐?”周芷若心中震惊,久久不能言语,半晌之后,方道:“你欲竞逐天下,身登九五?” 青哈一笑:“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怎么就不能?周师妹,今儿谈性甚浓,也不妨说了。离开武当的七年,我固然思念父亲母亲,也思念太师傅和六位师叔。但,这七年来,却是我过得最为开心的一段时光,无拘无束,百两黄金起家,东西走商,浪迹天涯,虽处暗而如明昼,纵身晦而若磊落。而至如今,家资百万,富甲天下,更有四千精兵,横陈苏杭,还有文臣武将,谋主军师,更有兵书战策无数,百家经典,武林绝学,传而光大,然后将军百战,荡平天下,又有何不可?” 周芷若愈发震惊,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从眼前这个俊朗到似乎不食烟火的男子口中说出,对方竟仿佛没事人一般,谈笑自若。她睁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但片刻之后,嘴角却又划上一道莫名笑意,浅笑盈盈,一双妙目仿佛含了满湖春水,波光粼粼,勾魂摄魄。 青书却不注意她表情如何,又道:“至于登临九五,傲世天下,与博弈的乐趣相比,不过一粟之于沧海罢了。”说到此处,眉梢眼角,尽是豪兴飞扬。 周芷若浅浅笑道:“师兄原来打的不是还我河山的主意,却是要享受这之间的乐趣。哈哈。”青书一怔,随即便明白,这聪明的女子,已然给他提出了最大的一个问题要师出有名。 只是这篇征讨的檄文,交给谁来写呢?他微微皱眉,周芷若却笑道:“小妹不才,舞文弄墨的功夫也还要得,师兄来年若有意,便来武当接我下山,好么?” 这一语双关,竟似有托付终生之意,青书听得大皱眉头,谁说和聪明人说话省事了?一个不小心就要入套,真是……彼其娘之! “我手下正缺师妹这般人才,来年若然起事,定然上山求爹爹放师妹下山助我。”青书笑吟吟的道。周芷若依旧浅浅笑着,刚刚她不过稍作试探而已,看看这位师兄应对能力到底如何,听他如此说,当即盈盈一福,笑道:“小妹敢不从命。” 青书再细细打量一会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满是赞叹,见对方眼中也是欣赏之色,目光交接,相视片刻,都是齐齐笑出声来。不同的是,青书是哈哈一笑,随即不语;周芷若则是抿嘴轻笑,笑不露齿。 再说了会话,周芷若瞧天色不早,当即站起身来,笑道:“师哥,天已大亮,小妹去练功场练剑了。”青书微一摆袖,笑道:“咱们一块儿下山吧。”周芷若一笑,双手牵着两根流苏,走的两步,前边一方大石,便跳了过去,好像是心情甚好,少女好玩的天性终究显现出来,偶尔蹦跳一两下,看得青书即微微摇头,又连连点头。 毕竟方才一番话,两人都未如何隐瞒,直来直往。朋友之间贵在交心,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完成了最关键的步骤。青书也自奇怪,便是于杨汐晴、苏若雨两位红颜知己,都只是极为隐晦的提到,瞧对方神色不对,便立马住口。但今日却是几乎没有瞒周芷若,一吐为快,心中着实畅快不少。 两人边走边说,时间过得飞快,周芷若言语得体,青书只觉身心放松,颇为舒适。 不知不觉,便至后山小屋之处,周芷若瞧了瞧天色,“哎呀”一声,回眸嫣然一笑道:“师哥,小妹该去练剑了。”说着步伐展开,又忽地停下,对着青书遥遥敛衽一礼,转身而去。 她奔走之间甚是急促,皆因宋远桥答应,今日传她三招“太极剑”剑诀,若是去得晚了,只怕会让师傅不悦。耳旁呼的风起,周芷若抬眼望去,却见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孔映入眼帘,不由惊呼一声,足下一乱,脚尖被一块石头拌着,身子前倾,便要摔下去。 腰间忽然出现一只大手,热乎乎的,周芷若面红耳赤,紧接着手肘一麻,一股大力传来,周芷若登时立定。她又羞又怒,喝道:“何方贼子,敢擅闯武当?”“铿”的一声拔出剑来,转过头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砍。 腰部乃是古代女子大忌,虽不如上三寸和下三寸那般重要,但也是随意摸不得的。周芷若被人搂住纤腰,若是武当山的男人知道了,那个搂腰的人,只怕会被唾沫淹死,乱刀砍死,人山压死…… 一袭青影晃来晃去,周芷若却是砍之不到。她蓦地长剑一紧,却是被对方伸出右手两指夹住,而那青衫客的左手却是伸到脸上,将面皮缓缓剥下,看得周芷若心惊肉跳。 露出来的是一张白皙俊朗的脸庞,嘴角泛着苦笑。青书欠了欠身,苦笑道:“周师妹,冒犯了。” 周芷若见是他,一颗芳心跳得愈发快了,她面红耳赤,小声道:“还不松开,把剑还我。”青书松开长剑,又自戴上面具。周芷若奇道:“你、你怎地戴上这么难看的面具?” 青书自然不会拘泥于方才的尴尬,只笑道:“我忽起兴致,去看看咱师弟师妹练到什么程度了。不如就由我陪你走这一遭,爹爹看到我,说不定还多传你几手呢。”周芷若本知道这师兄武功极高,但却没想到他武功之高,更高过宋远桥。听他此语,不由暗道,他或是有什么疑惑了吧,太师傅这两日山间采集露水宝果与他疗伤,一时回不来,故而唯有下山解惑。当即欣然点头。 不多时,便至紫霄宫畔,演武场中。 宋远桥一身宽袍,广袖如云,姿态端重,目光扫过场中习剑的弟子,波澜不惊。他虽已决意传掌门之位于俞莲舟,但这督导练功,却是武当七侠份内之事,今日正轮到他当值演武场。蓦地,他忽然一惊,一个熟悉的青影并着周芷若一同从山间小道下来,他俩似乎说了两句话,周芷若便走了过来。宋远桥目光古怪,开口道:“芷若……” 周芷若似笑非笑的说:“师傅,师娘每日忙忙碌碌的进出厨房,亲自炖汤煨肉,我早猜出来啦。”宋远桥怔忡半晌,蓦地笑着点了一下周芷若额头,摇首叹道:“这小丫头片子,这什么都瞒不过你。”目光却已投到那袭青影之上,满是慈爱。周芷若含笑不语,心道:“看来师傅真的改变不少呢,天下果无不是之父母。”想到这里,却又是念及几年前逝去的父亲,心中微微伤感。 宋远桥见儿子难得起了兴致下山,有意露一手功夫,哈哈一笑,扬声道:“众弟子何在?”正在练剑练拳的弟子都是停下来,却不管额头上渗出的丝丝汗渍,大声回道:“回掌门,武当弟子在此!” 宋远桥一扫往日儒风庄严,只朗声笑道:“不时,我将使一路剑法,你等好生瞧着,能看懂几成,便观诸位资质悟性了。”武当众弟子都是大为惊讶,掌门从不轻易施展功夫,今日却是如何回事?但惊讶过后,却是大为兴奋,武当掌门施展出来的剑术,岂是泛泛?说不得就是武当的镇派绝技太极剑术,须得好好观摩,学到一两招,便终生受用不尽。 话音方落,众人便觉眼前剑光一闪,宋远桥腾挪跃起,一柄长剑脱鞘而出,正是象征着武当掌门身份的“真武剑”。“真武剑”乃是取地心火脉伸出的一块铁石锻造而成,无论是合以“武当九阳功”,还是“纯阳无极功”,都有事半功倍之效。这一柄剑伴随张三丰五十余年,从来未逢敌手。终于宋远桥三十二岁那年传予他,这一年,也正是青书出世的这一年。 宋远桥左手捏个剑诀,右手一横长剑,缓缓划上一个圈,摆个白鹤亮翅的架子。众弟子都是迷惑不已,这么慢腾腾的一招剑,能有何用?便是以周芷若之资,也是难能领悟。青书却是看得连连点头,父亲这一手剑法出招用招收招,无不合“太极”之意。看来自“太极拳剑”出世,武当一派,当威震江湖,压过少林一头了。 南少林的红叶,自己足以当之。北少林三渡的“金刚伏魔圈”固然厉害,又怎挡得住武当七侠的“真武七截阵”?便是只派三侠出战,连成阵势,也未必输了。宋远桥、俞莲舟一身修为之厚,都已迫近三渡的水准,远远抛下诸师弟一程。俞岱岩一身功夫怪且堂堂,用来虽敌不过人家,却能有钳制之效,合以真武七截阵,倒也不难。张翠山更兼“和氏帖”,煌煌之风,自宋、俞二人之下,无人能敌,虽限于年岁,内力不足,但三数年后,七侠之中,必定以翠山第一。 却说宋远桥一套剑术使来,如冉冉初阳,和煦春风,不枝不蔓,以美人喻之,则堪比绝代佳人。虽远不及殷六一曲绝舞光明顶那般浓丽,却是清淡莹润,墨玉谦谦,威力也自大了许多。 青书大为赞叹,姜还是老得辣,若无无穷无尽的内力支撑,单以剑术修为上的体悟而言,自己与宋远桥相较,似乎还稍差那么一些,但武学境界上,却胜过他爹了。毕竟自身体悟的“造势”“揽势”,可是极为了不得的法诀。 可以这么说,宋远桥一手太极剑,经数年苦修,已得了张三丰七成法意了。 但是,青书却看得出来,宋远桥此时施展的剑术,却并非太极剑术,其中纵然充斥太极之意,但更多的,却是属于宋远桥自己的东西。 谦厚稳重,寓意冲淡。 能有“寓意”的境界,宋远桥已然跻身当世超一流高手之境,举手投足,自有意蕴其中。 不错,少林有“七十二绝技”,并非达摩老祖一人之功,有好一些都是后人手创,寓自身之意于其中,往往心与境合的使来,便能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大能来。不然,你换别人去使一使“黯然**掌”,和杨过伤心之时一比,当真不啻云泥。 一招一式,看似一板一眼,却更如行云流水,使来即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让好多人都是云里雾里。唯有一些悟性聪颖的弟子,仿佛看出了些什么。 却见宋远桥深吸一口气,口中吐出长长一缕白气,左拳右剑收将回来,缓缓放下。 寂静半晌,轻轻的拍手声响起,诸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场中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诸弟子交头接耳,有的互谈心得,有的却是极赞掌门高技。 宋远桥听得那声轻轻的拍手声,嘴角已然荡起笑意,他知道,儿子看懂了自己的剑术,一套武当绝剑也即将出世。 “就叫它‘儒剑’吧。”宋远桥还在想着,青书的声音就已响在耳边。 早有弟子问这套剑法是太师傅创的哪套武功,怎地全然没见过。宋远桥微微一笑,缓缓道:“这是为师手创的一套剑术……就叫它‘儒剑’吧。” 儒者诚然有守成固执之虞,但最重要的,却是还是一个“仁”字。 青书曾不屑自身“儒侠”身份,如今却是觉得,是自己配不上这个称号,儒者大仁,而这个“仁”字,父亲显然做的比自己好的太多。 宋远桥自青书被人送上山,心中便已然隐隐猜到,这几年失踪,固然有原则问题其中,但不想被自己管教着,想必也是原因之一,心中歉然之下,却始终说不出口。 如今,父子二人,却是再无隔阂。宋远桥自不会刻意要求儿子去做一名儒者,青书也自放开手脚,天地任其驰骋。 武当儒剑,今朝问世江湖。 第两百零三章 五行 第两百零三章五行 四象之后,分明五行。罗贯中思前想后,仿五行之势,改建五大营,每营八百人众。只是这一营之长,却始终没有人选。 山谷之中,虽说是与世隔绝,地方宽敞,抑且冬暖夏凉,不远处林中亦不乏走兽飞禽,蔬果肉类,一应俱全,极为适合练兵。但这一帮子大汉聚在一块,军令又极是分明,也不时会闹出点事儿。 今儿是三营的陈七六和五营的施全忠大打一场,明儿又是一营和四营群殴。罗贯中严惩之下,又自怀柔,才将情形缓下。只是大伙儿固然都服这位年轻统帅,但各自恩怨却仍是不能罢休,大多虽是罢休,但那一小撮的几十人,明争不成,却只暗斗,罗贯中焦头烂额,颇感独木难支,但却正在这时,他一月之前送出的那封书信,终于有了回音。 “贯中兄长如唔,闻明主出世,小弟五人不胜之喜,即日出发,兄且稍候,弟等不日赶到。”诚然,“藏剑琴仙”王禅等人,得罗贯中书信,已然飞奔而来。 战马嘶嘶,马棚里的,皆是青书偷偷从四方各地运来的良马,而这马棚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尽头,是罗贯中下令伐了一大片树林,方有这等规模,里头有八千匹匹整,身披坚甲,刀枪难入。这“嵩阳铁骑”,若是无马无胄,岂敢号称“铁骑”? 这十六位马夫是秦明秦俊兄弟推荐来的,大多来自北方,也有两个来自云南,更有几个西域胡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都能或多或少的与马匹沟通,抑且深通马匹习性,更是擅长算术,每日分工,清点马匹,喂食送水。 这一日清点马匹,一个胡人却是发现少了十七骑,立即上报罗贯中。罗贯中当即下令集合,四千人每两百两百一对,横四十纵五十,东西南北中,不多时便站齐,罗贯中一眼扫去,便瞧出二营后方几个缺口,四营那边也是少了数人,他忍不住拍案而起,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飒飒帅旗之下,一众军士都是噤若寒蝉。他们来参军很简单,第一,这是汉人的军队,对得起祖宗;第二,跟着老大,虽然苦了点,但是餐餐管饱,哪里去找这等好事? 这群人本是彪悍之民,虽说对主帅事事言听计从,但市井小民,胸襟最过狭小,一点点买菜砍价的事儿,都能记恨老半天,何况是打架斗殴?当真是口口声声欲杀之而后快了。当然,说是那么说,最多痛打一顿,杀是不敢的,上边的罗将军知道了,可是没有饭吃,要砍脑袋的大事。 故而罗贯中当空一声大吼,竟是无人敢说上半句话。 罗贯中恨恨的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来,横眼扫了一眼身后亲兵,道声:“备马!”一个体型壮硕的士兵当即牵了一匹骏马上前,是上好的大宛良驹,日行千里,疾似追风,快如闪电。他最近通读《武穆遗书》,于岳飞用兵之道深有体会,智术也多有进步,料想这处山谷虽说地处隐蔽,但谷外却一马平川,真正能藏着斗殴的地方,唯有西面那处小林子中。 “这群家伙一股子痞劲,真他妈的难管!”罗贯中骂骂咧咧,纵马飞奔,身后跟着亲兵队的十六人,这十六人是刘伯温从各地运商部队中挑选的武艺精良者,武学虽说不上十分精湛,但却老于江湖,实战经验极是丰富。 一路往西,不顾欣赏黄红交接的草木枫叶,不多时便奔出山谷,至正西面的小林中。 罗贯中扬手一挥,示意众人下马,嘴角带着冷酷笑意,他早已严令,同室操戈者,杖刑三十。这一小撮人几度三番违令,依令……当斩。 不杀上几个人,真彼其娘之以为老子好欺负。罗贯中练兵数月,原本逍遥尘世的心态完全收起,渐渐变得冷酷起来,纵是他本不想杀。 才方下马,走得数丈,却听一个粗哑声音吼道:“他妈的,爷几个打架,你们想架梁?” 如泉水叮咚般的琴声悠扬传来,罗贯中闻得此声,先是一怔,脸上涌现出淡淡喜色来。他抬眼望去,却见那二营的李进上前,一脸凶神恶煞,扬了扬刀,似是恐吓。王禅横琴微笑,胡辛则是慢腾腾的抱剑上前,不发一语,其余三人,则各自懒懒散散的看着天,把玩着手中兵器。 王禅依旧微微笑着,听李进语出如此,不由摇头笑道:“仁兄,打打杀杀总归不好,何不让在下抚琴一曲,以娱尊耳?”李进“呸”的一声,但这一声“呸”还未说完,却见王禅铿铿两下拨弦,如春水泛漪,撩拨心神。 李进一怔,四营的一人却是吐了口痰,骂道:“他妈的,李进你婆婆妈妈的是不是男人?要打就打,有人碍着,杀了就是。”说着抽出腰刀,跳下马来,大步走了上前。 王禅自顾自的弹着古琴,眼中却是寒光一闪,万轲抬头呵呵一笑,对廖相文笑道:“老廖,人要杀咱呢。”廖相文名中虽占了个“文”字,本身却和这个字没有半毛钱关系。他眼中也是掠过一道寒光,冷哼一声。 琴声如水拂过,这几个逃出打架之人坐下马匹却渐渐不安起来,或是昂首长嘶,或是不住跺脚,显然亢奋异常。 李进吐口唾沫在手上,骂骂咧咧道:“他妈的,是你们逼老子的。”几步上前,扬手便是一刀劈去,眼见就要劈中王禅。而四营的那个顾七,也是冷笑一声,一刀砍向廖相文。 这两人算是惯犯,一身蛮力也大,虽说并无忠诚问题,但罗贯中却是屡教不改,可说是提到就让罗某人头皮发炸之人。此刻罗贯中却是冷笑,让我生死兄弟来教训教训你们,也算是给我这做哥哥的出口闲气。 胡辛鬼魅般跨上一步,却见寒光一闪,他手中铁剑已然出鞘,也不知挽了几个剑花,再看时已然架在李进脖颈之上。而那一边,廖相文一声冷哼,两根手指夹住来刀,巧力一扭,顾七一柄弯刀飞出老远,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其余十人都是大骇,纷纷催动坐下战马上前,按着罗贯中所传阵术,结成五行小阵,往祁连山五杰处攻去。 罗贯中冷冷注视,心中却道:“这几个崽子虽不听话,但这小阵大阵,倒是演练的不错。”他瞧这十人阵法森严,心中不由一软,杀意也就慢慢褪了。王禅哈哈一笑,琴声铿地奏起,那十人都是耳膜震动,坐不稳来,险些便一跤摔倒。 万轲身如疾风,飘身上前,呼呼数掌连拍,将这几人一一拍下马来,登时将他们给摔个七荤八素。“五虎断门刀”传人彭经添哈哈一笑,纵上前来,一刀一个,将这几个兵痞腰带纷纷挑断。他素喜恶作剧,这一下弄得这十人都是忙不迭捂住下体,生怕有秋光乍泄,给“敌营”的某人看到,岂不是颜面大落? 王禅抿嘴一笑,琴声陡止,扬声道:“对面林中的十六位朋友,出来见见吧。”加上罗贯中,这边总共十七人,只是罗贯中习惯性收敛气息,脚步又极轻,却是没被王禅听出。 祁连山六杰之中,除罗贯中外,王禅内力最厚,故而罗贯中等人方一下马,便被他听到,而后细数脚步,却是有十六个功夫不弱的人物,他心中固然又惊又喜,大哥军中这许多高手,大事也不很难成。 当然,他脑中的大事,不过是割据一方城池,有粮有水罢了。 但青书之志,却是天下。 罗贯中哈哈大笑:“五位兄弟,可想死我了!”走过林去,轮番熊抱。 六人兄弟重逢,喜不自胜,那十二人却是战战兢兢,主帅在此,哪轮得到他们说话? 罗贯中稍稍叙旧,便哼一声道:“顾七,李进,你二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进和顾七相视一眼,蓦地齐齐跪下,恭恭敬敬的说:“属下知错。” 罗贯中听到这句“属下知错”,气就不打一处来,冷笑两声,道:“知不知错,关老子何事,自有人来管你。” 闹事的十二人都是一怔,却听罗贯中笑吟吟的对身后五位兄弟说道:“相文‘千斤锤’厚重端方,可为当中土营,即第五营长官;胡辛剑术锋锐,可掌西方庚金,为金营,即一营之长;万轲空空如如,当掌木营,即二营之首;经添性情火热,可为火营四营长官;而辰奇你行云流水,不做那水营之长,何人能当?” 五人不料一来便被委以重任,惊喜之余,又觉惶惶不安,王禅思前想后,道:“不禀告主公么?对了,这般久了,却未见主公尊颜,不知大驾何在?” 罗贯中笑道:“这四千之众,乃是我之‘嵩阳铁骑’,主公全权委任,无需请示。更何况,众兄弟随我出生入死三数年,我还不知诸位之能么?无论将才武功,我军中都无有及者,他们有不服的,拉出来比试比试就知道了。” 五人这才放下心来,六人一边叙旧,一边徐徐而走,不多时便至山谷。却是未曾注意,一簇灌木丛中,浑身被冷汗浸湿的矮胖老者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目光阴冷,蹒跚着去了。 而这期间,罗贯中已然交代了那祁连山的青衫老者,其实便是自家主公。 看着五人惊讶表情,罗贯中呵呵一笑道:“还有,主公更喜欢别人称他公子,哈哈,千万别弄错了。” 想到兄弟六人再度齐聚,罗贯中蓦然又想起,似乎在此不远处,那处茅草屋中奋笔疾书的儒生。如此臂助,不以之臂助,岂不浪费? 第两百零四章 互博 第两百零四章互博 纵是山顶飒飒风响,却依旧是云烟飘渺,这雾海滔滔之中,一老一少脚下盘根不动,双手互成阴阳,正是后世极为流行的“太极推手”。 这一老一少,自然便是张三丰和宋青书了。 两人推手不绝,你来我往间蕴含真力。“太极十三势”乃是张三丰首创,自是早就精通,却见他掌指间威势极盛,仿佛雷厉风行,山呼海啸,却又绵绵然不肯断绝,正是合“托势”之稳如泰山,以及“扑势”之震如雷霆的一推。这看似轻柔的推手,实则威力极大,便是一流高手碰上,也是动辄筋断骨折,内力尽废。但对于绝顶高手之间的较技,却顶多轻伤而已。 毕竟,张三丰还是不放心这徒孙伤势,青书这经脉之伤忽而复发,便不好治了。这几日他取山间清露,潺潺活水,以他耗一年之功,取无数珍贵草药制成的“活骨丹”为引,终而将青书经脉伤势疗好,静养数日,已然恢复旧观,内力更是精纯些许。 这几日间,青书不断向张三丰请教武学,张三丰将双推势中的种种妙处一一示范出来,诸如一拳之间,劲力阴阳浩荡,绝然不同成昆驳杂;指掌划出,身前空气上下分行。至于抽刀断水分流,指书坚石之上,种种不可思议之能,似乎都足以毁天灭地,只是青书只能望洋兴叹。只是心中更清楚一件事,太师傅的武功修为,绝对不是当世任何人能比拟的,即便是少林红叶,洞庭老妖,以及那灰衣人,都绝然不是他对手。便是古往今来,也少有人及。 双推势之后,更有广阔天空,只是青书难窥堂奥而已。 这阴阳化生,天人合一的最上乘境界,他始终难能领悟;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究竟跨不出去。而在他亲眼目睹张三丰玄奇手段之后,更感这一步之难,实难于登天尔! 两人右手搭着,青书微阖双目,觉出张三丰轻轻推来,知道怠慢不得,当即也是默运玄功,使出“太极十三势”中“化势”,足尖一动,小臂微微内缩,海纳百川,来劲登时被他无影无踪的“化”去。说是“化”,实是将这奔腾大劲引入地下。两人所站之地却是一块傲骨横绝的大石,青书这一引,这坚硬无比的大石之上,竟是裂出一条细不可见的缝隙来。 一缩之后,必定引伸。这是天地间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可是却少有人能认清。便仿佛悍龙潜爪,猛虎收牙一般,为的都是之后的反击。乌龟遇袭时将头缩进,反击时却是快捷无伦的伸出;毒蛇吞咬之前也必深藏草中;汉高祖数战数败,养全项羽锋芒,一举挫之,刚极易折,楚霸王终究自刎乌江。 “故而天地之间,阴阳之道,阴不可久,阳不可久,盈不可久,虚不可久;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无至清之水,亦无至浊之魂,善恶全攻本一体,阴阳相克却相生。青书,你懂了么?”张三丰蓦地停下推手,一拂广袖,徐徐说道。 青书点了点头,却苦笑两声:“懂是懂了,也明白双推之理,存于阴阳,只是却不知从何说起,从何用起。”张三丰皱了一会儿眉,他于“太极十三势”早就心中通透,只是通透归通透,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当真是徒弟也急,师傅更急。他反复踱步,蓦地笑道:“青书,我与你看一门手段,是由‘双推势’中衍变出来,有趣的紧。” 青书大奇,笑道:“不知是什么功夫,徒孙拭目以待,哈哈。”说着真的擦了擦眼,已显适才话语中‘拭目’二字,而后一脸期待的看着张三丰。 张三丰见他动作,失笑道:“好个兔崽子,看招!”一摆大袖,伸拳划个半圈,而后直直捶去,正是太极拳中的‘上步搬栏捶’。这一捶若是击的实了,天都得被捅个大窟窿,便给青书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硬接,足尖内缩,滴溜溜的一转,梯云纵身法连环七转,顷刻间便在三丈之外,足尖点在大石边缘一角,迎风而立。 青书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太师傅,接招!”“倚天屠龙功”长拳短打,“至”字诀堂堂正正,攻向张三丰上三路要害。 张三丰哈哈一笑,喝声:“好!”足下不动,左手斜挥,右拳直捣,登时将这一个“至”字捣的七零八落。却见张三丰深吸一口气,左臂内屈,蓦尔斜指上天,伸拳为掌,直直拍下,正是“震天铁掌”中的一招“江流石不转”。与此同时,右手却是晃悠悠的斜拍而出,空中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正是“擘天掌”中的一招“青山不改”。 青书被打得措手不及,手脚齐出,使尽浑身解数,方才将张三丰这一招给接住,身不由己的退后三步,一脸震骇之色,脱口道:“左右互博!” 张三丰一怔,而后便笑吟吟的道:“尝到厉害了?啧啧,左右互博,这名儿不错。”说话间左拳右掌,又攻了过来,这几下兔起鹳落,招式绵绵如流水,却猛烈异常,但张三丰却留了五分力,然则青书竭尽全力,仍是挡之不住,斗到第三十二招上,额头被张三丰轻轻一拍,心头不由微微失落。 张三丰袖手在旁,笑道:“这便是十二年前,老道自双推势中衍变出的一门手段,可还入得宋少侠法眼么?”青书惊之又惊,这不是老顽童周伯通的绝学么?天……左右互博,不就相当于两个张三丰合力相攻? 他愕然半晌,几次想要开口,却都不知从何说起。定了定神,方道:“太师傅,怎不曾闻爹爹说道武当有这等神功?”张三丰含笑不语,摇了摇头:“神功?我瞧却是鸡肋。” 青书听得一怔,俄顷便明白过来,张三丰说的明明白白,这是“双推势”中衍变出来的神通,也就是说,不通太极至理,不晓“势”者,压根就不能窥其堂奥。可是,天下有几人有这等修为?宋远桥等武当七侠,自然是学不了了。 而张三丰一身武功似海,本就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两个张三丰,一个张三丰,跟人打都是赢,又有什么区别? 鸡肋,真是大大的鸡肋。 但是,于张三丰固然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然则对于自己…… 还没待他想完,张三丰便笑吟吟的说道:“刚刚老道使得,不过旁支左道,虽也通康庄,却不是正道。太极之理,阴阳之道,方乃我武当玄术,青书,你可莫要想歪。”说到此处,张三丰神色一肃,道:“你走的一直是我武当大道,固然一帆风顺,如今遭遇瓶颈,却也应该有此一劫,原该静待流光,丰富阅历,而后触类旁通,一朝顿悟。然则有灰衣之劫迫在眉睫,事急从权,却是不妨走一走旁门左道。” 青书大喜道:“我能学这门功夫么?” 张三丰轻啐一口,斥道:“武当的功夫,武当弟子来学,有什么能不能的!”青书挠了挠头,讪笑道:“徒孙以为这神通太难,怕是学不会。”老顽童创下的左右互博术,也就郭靖、小龙女学会,艰难可见一斑,故而青书有此一问。 张三丰却是肃然道:“学武若少了向上之心,便再容易的功夫,也极难学会。”青书道:“徒孙明白了。”张三丰神色一缓,道:“你修我玄门道法,脑中清明,学什么不是手到擒来?这门功夫……嗯,左右互博虽说是从‘双推势’中衍变开来,却与‘阴阳生克’的正道无多大关联,要旨便在智清脑澈,神而明之,以我‘纯阳无极功’为基,左右手各行其是便是。” 诚然,‘纯阳无极功’是武当之基,温润清和,运行之时,周身火热,脑中清明,是少林至宝“易筋经”都没有的功效。修至大成,脑中既清,慧根也明,内力又厚,当真是天下武学,直如探囊取物了。 青书却是听得懵懵懂懂,半晌方道:“可是分心二用?”张三丰摇头道:“对敌之时,分心二用,你想活不想活?虽说‘左右互博’的神通有这点意思在里边,但分心二用四字,却不是正道。神而明之,以神遇敌,神意所至,无所不能。” 青书依旧颇有些迷惑,张三丰却笑道:“这般用嘴来说,谁都能够,青书,这门功夫虽说与‘阴阳’无大关联,但一条你却需铭记。”青书道:“哪一条?” 张三丰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左手若使柔劲,右手则须用刚劲,便如适才老道震天铁掌‘江流石不转’,是节节寸寸的柔劲,而擘天掌中的‘青山不改’,却是刚猛之至的无俦大能。当然,若你能化生阴阳,一掌之中,含纳刚柔两般洪流,如那大海一般,潜藏冷热洋流,便到了从古至今最顶尖的境界。”张三丰说着顿了一顿,仿佛在感慨什么,又似乎在缅怀着什么,过了一小会,他又道:“阴阳互补,专气致柔,是最简单的道理,也是天地至理,可惜人们往往以之简单明了,不以重视,却不知往往最简单的,是最有效的。是故天下碌碌者甚多,有为者少,盖自以为聪明尔。” “是故天下碌碌者甚多,有为者少,盖自以为聪明尔。” 这一番话如晨钟暮鼓,响在青书耳畔,良久不绝,他听张三丰说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没有想清楚。却听张三丰又笑道:“你且好生领悟一番,你未抵融合阴阳的境界,须记左手出柔劲时,右手须使出刚劲,至于如何运用,自己体会便是。”说着哈哈一笑:“老道有些乏了,且观观浮云流水,看看万物众生去了。”说着大袖一拂,飘然远去。 青书跳下大石,不停的踱着步子,皱眉苦思,脸上时而欢喜,时而苦闷,时而悲伤,时而忧虑,蓦地,他右手使出一招“分花拂柳”,乃是他自创“无争指”中的招数,左手却是一式“荡天清宇”,乃是“擘天掌”的绝招。 “擘天掌力”原无招式,后张三丰左思右想,想到却又创了三十六招擘天掌,青书在山呆了半月。宋远桥虽差督脉三处大穴没打通,自己不能学到真正的掌力,但招式却都给传了给儿子。 招式使出,青书胸口却陡然气血翻腾起来,蹭蹭退后两步,却是他大病初愈,施两般绝技,牵动了经脉旧伤。但青书却是一脸喜色,他潜运纯阳无极功,平复下胸口气血翻腾,吐纳几次,将真力压到五成以下,时而左手柔劲,右手刚劲;时而左手刚劲,右手柔劲,打得不亦乐乎。他任督二脉既开,生死玄关也通,阴阳随意变换,虽不能融融合一,但这般转换刚柔劲力的本事,却是游刃有余。只是这 练了好一会儿,他蓦地发现,张三丰这门“左右互博”,与周伯通所创的神通,却是大有不同。周伯通是闲极无聊,左手右手打架,才悟出此门功夫,故而名曰互博,而张三丰所谓“左右互博”,却是“左右齐攻,阴阳互补”之意,两般意蕴全然不同。可说周伯通的“左右互博术”,重在“分心二用”。而张三丰所创的,究其根源,仍是在“阴阳”大道上做文章,使出来阴阳互补,威力固然极大,却不如周伯通所创的那般如意了。 当然,若是练至后来,沟通天地,天人合一,阴阳容融,一掌泾渭阴阳二劲,这“左阴右阳,右阴左阳”的律定,也就不攻自破了。 太和山的某处山峰之上,一个青衫男子专心致志的使出各式各样的武当绝技,有些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明明白白的是武当路数,显然是他别出心裁的自创绝学,左手右手之间的配合,也是渐渐熟练。 他深深的明白,自己若贯通了“左右互博”的神通,便是没学全“太极十三势”,数月之后的那场比斗,胜利的人,也必然是自己。 却说罗贯中练兵甚勤,那斗殴之风也为之一肃,却始终止之不住,说来也怪,这五个大营之间相斗不休,每营八百人间,却是从未闹过别扭,团结的让他都颇有些诧异。他心知数月训练,这群家伙虽称不上精卒,但也不弱,假以时日,必定能倚之横行天下。如此一来,未经战场便杀之,诚然可惜。 王禅等人各辖其营,不服者一一比斗之后,都是输得心服口服。这群山民虽说心胸狭小了些,但瞧那新来的五位营官各个悍猛,自家绝非敌手,光明正大的输了,也就服了管教。 但彼此之间的争斗,看似罢休,实则暗流潜涌。 罗贯中如何不知,他固然十分头疼,却无计可施。 这一日他在帐中,思虑出谷之后,将如何攻下苏杭之地,以减少伤亡,此地固然有许多内应,不难取之,但伤亡太大,却非他所愿,屈指一数,一年练兵之期已过三月,还是得加大练兵力度。 正思忖间,眼前忽然一暗,却是有人自帐外走入。抬眼望去,但见这人四十来岁年纪,三缕长须,身穿儒衫,风流俊雅,不是刘基是谁? 他方要施礼,刘伯温却是止住他,笑道:“兵带的不错,没给我丢人。”罗贯中瞧出他眼中讥讽,苦笑道:“您就别挖苦我了。唉。” 刘伯温似笑非笑的道:“你既依五行而建营,便能风生水起,横绝天下才对,怎地却是这般光景?”罗贯中苦恼的抓了抓头,说笑道:“我也不知,或许是五行相克吧,哈。”士兵心思如何会受玄之又玄的五行之理影响?他满以为自己异想天开,却不知这个笑话的确不怎么好笑。 刘伯温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猛地敲了他一个暴粟,斥道:“哈你个头!叫你当年不用功!老夫当年教你五行相克,固然是理,只是五行相生的道理,你学到几成?真是彼其娘之,你老人家只须将现在的营阵方向都调一个头,还不怕这群兵崽子相亲相爱?”自青书无意盗用后世一句“彼其娘之”之后,刘伯温、罗贯中这等文化人士大觉有道理,谁开口闭口“他妈的”“他娘的”?公子就是公子,骂人都不带脏字,厉害,厉害。 罗贯中被他一通骂骂的七荤八素,云里雾里,摸了摸被敲痛的头,半晌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道:“真的是受五行相克的影响?” 刘伯温气不打一处来,方要骂娘,却听一个朗朗笑声传来,豪放阔气:“小孩儿不懂事,伯温兄何需动怒?不如咱们把酒夜谈,好好醉他一番?” 第两百零五章 耐庵 第两百零五章耐庵 刘伯温听得这个声音,先是诧异,继而看了一眼罗贯中,脸上腾起复杂神色,有喜悦,有疑惑,更有淡淡忧虑,他扬声笑道:“子安兄远道而来,刘某安敢不扫榻相迎?须得好生醉上一番才是。” 大笑声阵阵传来,又是一阵风吹入帐中,一个身着葛衫的男子大步迈进,却见他形貌豪阔,手长脚长,总是宽布长袍,也是掩不住衫下强健的肌肉,腰间悬着一把套着蛇皮乌金鞘的长刀,一把胡子随风飘荡,却是极其讲究的美髯,任谁看了,也会认为,这样的男子,不是燕赵慷慨悲歌之士,便是义薄云天的关西大汉。然则,这位子安兄,却是苏州阊门外施家巷人士,当年更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少年郎。 他是与刘基同榜的进士,元末恢复科举,两人皆有应试,一人不过游戏人间,而这位施子安,却是去为了行刺作奸犯科之辈,三数年间,大都城人心惶惶。 说起他的名字,施子安或许并不为人所知,他有个别号,放在后世,却是人尽皆知耐庵。 两人寒暄一会儿,各自含笑,罗贯中却是插不上话,昔年的同榜进士,故交老友了,哪轮得到小辈插嘴?纵然罗贯中寻常与施耐庵兄长哥哥一通乱叫的惯了,在刘基面前,也不敢公然去占这个辈份上的便宜。 刘伯温轻轻的呷了一口茶水,也不多说,单刀直入的问道:“施兄大驾远来,不知有何贵干?”施耐庵呵呵一笑,拱手道:“贵干可不敢当,在你刘老兄面前,小弟那些花花把式,可是无所遁形。”说着指了指罗贯中,道:“数年前,我偶经山西,识得了罗兄弟,两人遂一见如故,结做忘年之交。哈哈,刘兄昔年慨叹怀才不遇,如今却有这般家业了,啧啧,难得,难得,罗兄弟是在刘兄麾下效力么?” 刘伯温一张脸登时黑了下来,当着客人又不好发作,只狠狠瞪了罗贯中一眼,罗贯中虽早不是他徒弟,但心中却始终尊重这位长辈,如今陡然之间便“刘兄”“罗小兄弟”了,他慌忙道:“施…前辈,刘先生以前是在下的老师…” 施耐庵一怔,脸上露出恍然颜色,哈哈一笑:“以前?那现在不是喽?刘兄啊,有此良徒,却为何不要?” 刘伯温避而不答,只笑道:“小孩儿不懂事,没大没小,怠慢了施兄,可莫怪罪。”施耐庵见他死要面子,不由暗自偷笑。罗贯中却兴冲冲的道:“施大…前辈,你可是答应来助我了?” 施耐庵摇头笑道:“我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刘兄智术天下无双,势必是瞧不上的。”刘伯温沉吟一会儿,蓦地站起身来,深深一揖,诚恳地道:“施兄,你文武双全,兵法韬略横绝当世,细数当世名将,定有君之一席,如若有意,何妨与在下共谋天下?” 施耐庵站起身来,呵呵一笑,踱了几步,背对两人,斜眼瞥见大帐正中的桌上的一纸淋漓墨迹,蓦地神色一怔,而后又镇定下来,转过身来,淡淡的道:“忠臣不事二主,恕难从命。”罗贯中闻言,惊道:“何人竟能驱策于君?”施耐庵道:“张公雄才,抑且义薄云天,解施某于贫困之中,亦救我妻潘氏性命,大恩不言谢,人以国士待我,我又怎可背之?故而现下却是张公帐下一幕僚尔。”罗贯中听得“张公”二字,眼中有不屑之意,却仍是点头道:“原来是高邮张士诚,也算他一号人物。”施耐庵淡淡笑笑,却不言语。 刘伯温神色蓦地沉下来,俄顷又笑道:“那施兄此来,却是为何?”施耐庵坦然笑道:“早便说过,叙旧而已。”刘伯温嘴角划过一道莫名笑意,问道:“当真?”施耐庵笑道:“果然。”刘伯温点点头,三人又谈天说地,不知不觉,施耐庵似乎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刘伯温瞧这情形,笑道:“施兄远来,却是累了。”又转头对罗贯中道:“贯中,你腾出一间帐篷来,与施兄暂住,这几日我可要与他好好亲热一番。” 施耐庵笑道:“甚好,甚好。”罗贯中当即便要领施耐庵去一处空帐,刘伯温却将他叫住,脸上阴霾一闪,随即换上一副笑脸道:“施兄好好歇息,我且备下美酒肥鸡,待得日落,再好好痛饮。施耐庵含笑应了。 罗贯中只好唤来一名士兵,自领了施耐庵前去。 刘伯温功运双耳,待得施耐庵走的远了,才狠狠的问道:“你怎把他给唤了过来?”脸色绝然不同于往日的逍遥,已然转作狠厉。 罗贯中一脸的莫名其妙,被刘伯温问得怔忡半晌,说不出话来。刘伯温又道:“他如今是张士诚营中幕僚,知道了我等所谋,必然不能让他生离此地。”罗贯中惊道:“先生!” 刘伯温冷笑道:“若非你之故,他也无需送了性命。”说着唤来一名亲兵,道:“传我号令,弩箭伺候!”罗贯中忙止住他道:“先生,施大哥世之英雄……” 刘伯温扬手点了罗贯中两处穴道,对那亲兵喝道:“还不去传令?”那亲兵是刘伯温选拔入队,如何敢得罪他,只唯唯诺诺的退下传令去了,又叹道:“正是因为他是英雄,所以非死不可。如此人物,不能为公子所用,可惜了…” 挥手解了罗贯中穴道,刘伯温功行全身,气凝如渊,唤过适才领施耐庵去帐篷的士兵,问明位置,又吩咐他转告王禅,待会儿领弓箭手往施耐庵所居帐外伏下,只待自己引他出来,便齐齐攒射之,说完此计,刘伯温长长舒一口气,足下一动,便要奔去。 这两人十年前便相识,亦曾有较量,刘伯温“天山折梅手”招式奇妙,施耐庵却是内力浑厚,两人斗得半斤八两,如今十年流光逝过,刘伯温固然几经奇遇,武功大进,但谁又能保证,施耐庵的功夫,又会真的弱给刘伯温呢? 为求保险,还是动用弓箭吧。 罗贯中原本沉默,却突然道:“先生,他、他真的非死不可么?”刘伯温淡淡道:“天下之争,岂能有半分仁慈之心?贯中,你虽练兵三月,难道还不知慈不掌兵这个道理么?”罗贯中一怔,脸上蓦地涌起浓浓悲哀,叹了一口气,正襟敛衽,施了一礼, 刘伯温叹一口气,飞奔而去。 而此时,王禅领着一队弓箭手已然在账外集结完毕,一抚古琴,淡淡道:“出发。”依刘伯温吩咐,缓缓开拔。 施耐庵的营帐离中军大帐不远,靠近东南方向,不多时刘伯温便赶到,他深吸一口气,脚步极轻极轻,一撩帐帘,气凝双掌,往里边走去。 只消将你引出,自己猝不及防的暗算之,再飘然退去,而后万箭穿心,还怕他生了翅膀飞了不成? 刘伯温打着满满的注意,一掀帘子,却是空无一人,不由一怔。 桌上却有一张雪白笺纸,墨迹淋漓。笺纸上一行潦草字迹,落款正是施某别号耐庵。 “某今日得见两位故人,得慰平生,原欲一逞豪饮,奈何兴致已尽。古之贤人拜谒未至而兴尽而返,子安今日欲一学东施效颦,不告而别,万望恕罪,来日若见,再续别情。” 很显然,施耐庵早瞧出他杀意,先他一步离开,还留书一封,看似不失礼节,实则暗含嘲讽。 刘伯温何等傲气之人?瞧见这行字迹,忍不住被气得浑身发抖,心知这一场智战,算是自己疏忽输了一筹。但这一口气终难咽下,猛地伸掌一拍,这张本就摇晃的桌子登时骨架四散,四处皆是木屑。 罗贯中一撩帘子,瞧见这般情形,示意王禅等人无需紧张,也长长舒了口气。 刘伯温镇定下来,吩咐罗贯中加紧练兵,心中却道:“看来须得换个地方了。不过,还好,适才我不置可否,施子安势必以为此‘嵩阳铁骑’乃我所兴义军,公子的身份,还不致曝光。” 轻叹一声,他感觉压力如山,却愈发兴奋, 高邮。 原本该幽暗昏惑的密室之中,却灯火通明,一个俊朗男子端居虎皮大椅之上,笑吟吟的欣赏着歌舞,对身旁一人道:“士信,施先生回来了么?” 那“士信”面露担忧之色,沉吟道:“施先生去了三天,算算日子,也该回了。只是未有人通报……” 一个豪放声音传来:“施某不过小游一番,让主公忧心了。” 那俊朗男子自然便是张士诚了,却见他一抹颔下胡须,哈哈一笑,挥手屏退歌舞,方要起身,却见密室大门被推开,施耐庵衣衫磊落,徐徐踱步,走了进来。 施耐庵敛衽施礼,张士诚一把扶起,哈哈笑道:“先生不在,却教我好生难为。”两人寒暄几句,便回归正题,施耐庵笑道:“这一行果是不虚,施某却是发现,那龙城之外的某处山谷之中,陈兵数千,更有马嘶阵阵,显然其心非小。料是谁人练兵之处。” 张士诚神色一动,却不说话,只示意施耐庵说下去。 施耐庵笑道:“施某在那处,也见着两个熟人,俱是不世奇才。”张士诚道:“敢闻其名?”施耐庵道:“其中一人,乃是昔年故友,此人素来傲气,姓刘名基,表字伯温。”张士诚身子一震,神色恍然:“此人名头,我也曾听过,据闻极善运筹帷幄之道,神机妙算,无有不中。他有意逐鹿,当为我等大敌。”施耐庵叹道:“正是此人。” 张士诚点头道:“那还有一人呢?”施耐庵道:“那人姓罗名本,表字贯中。乃是子安忘年之交,年纪轻轻,却博学多识,是难得的可造之才,三数年间,经刘基调教,势必当世名将。”张士诚道:“可否招揽?” 施耐庵苦笑道:“刘基素性狂傲,却极是忠诚,若然认主,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初时还以为是他新建一军,起义抗元,不足为虑,如今却是主公大患。” 张士诚奇道:“先生何以如此确定非他为主?” 施耐庵踱了两步,蓦地吟道:“鸡鸣风雨潇潇,侧身天地无刘表。啼鹃迸泪,落花飘根,断魂飞绕。月暗云霄,星沉烟水,角声清袅。问登楼王粲,镜中白发,今宵又添多少?” “极目乡关何处?渺青山,鬓螺低小。几回好梦,随风归去,被渠遮了。宝瑟弦僵,玉笙指冷,冥鸿天杪。但侵阶莎草,满庭绿树,不知昏晓。” 张士诚听得头昏脑胀,半晌才明白过来,这词写景居多,却处处透着怀才不遇之情,显然作词之人一腔抱负,却无从施展。他不由问道:“可是刘基所写?” 施耐庵道:“主公睿智,一猜就中。”张士诚嘿嘿笑得两声,却不明所以。施耐庵又道:“可此番前去,却瞧见那中军大帐桌上,罗本兄弟手书一词,是这般模样。” 张士诚奇道:“何等模样?” 施耐庵轻叹一声,当即曼声吟道:“登望清景无穷,凭峰临东,朝露汐汐,叠浪重重,灵毓悠流真龙。遮蔽日,此志弥高,闻天语,玉液清琼,游宇际,风也逍遥,云也从容。” “往昔都随逝鸿,弃古道今,嗟叹却是,微人志同,大道空缚楼中。默凭栏,天地入腹,俯低头,机锋藏胸。破枷锁,试问天下,谁与争锋?” 张士诚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才道:“这词作之人好气魄!” 施耐庵道:“我见刘伯温时,他依旧同以前一般傲气,岂有如是胸襟?抑且前后两首词风迥异,断然不是一人所作,由此推来,想必便是这山谷之军的幕后主公了。”说着目露忧色:“尤为可怕的是,这人竟能收服刘基这等桀骜之辈,却不知是何等人物。主公,咱们以后一定要当心此人。” 张士诚半晌不语,点了点头。 第两百零六章 倚天 第两百零六章倚天 俞莲舟缓缓步过假山流水、曲折长廊、以及宽阔厚重的演武场,抬头看了一眼高高悬挂在这巨大殿堂门上的匾额,三个迥劲大字跃然乎其上紫霄宫。 他深吸一口气,走入殿中。 宋远桥端坐堂上,双眼阖着,一呼一吸间,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看着仿佛孤零零的,但却与这殿堂融为一体,任俞莲舟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毫无破绽。俞莲舟忍不住摇头轻笑。 相较于大师兄,论武功,或者是自己胜上一筹;论处事,自己也干练许多。然则大师兄的修为素养,却是远远胜过了自己。或者终己一生,都是赶不上的。 宋远桥眉头微微一动,睁开眼来。俞莲舟拱手道:“大师兄安好。”宋远桥笑道:“师弟,咱们之间,无须多礼了。”俞莲舟淡淡笑笑,一转话锋,叹道:“无忌下山了。” 宋远桥微微一惊,道:“何时?” 俞莲舟叹道:“青书被送上山之前,他就偷偷下山了。”宋远桥眉头一皱,沉吟道:“怎会如今才发现。”俞莲舟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这就要问你那好徒儿周姑娘了。” 宋远桥失笑道:“芷若?”俞莲舟道:“无忌下山一事,就告诉了周芷若一个。她今日才将信笺与我。”宋远桥道:“她现在人呢?”俞莲舟似笑非笑,道:“似乎是到后山去了,师哥,她可怕你罚她了。”宋远桥忍不住斥道:“青书这孩子!” 俞莲舟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宋远桥沉吟一会儿,道:“无忌会去哪儿。他娘呢?”俞莲舟道:“五弟妹还在山上。”宋远桥叹道:“我知晓了。” 俞莲舟道:“往返之期,估摸数月就可,届时,我等该如何?”宋远桥道:不进不退,中庸之道而已。“俞莲舟叹道:“怕只怕,形势不饶人。” 武当的两位大侠,相视无奈一笑。 蓦地,俞莲舟道:“义气为重。”宋远桥嘴角泛笑,摇了摇头,似是颇为无奈,又点点头,一字一句的道:“义气为重。” 张三丰含笑立于紫霄宫之外,俄顷,一展大袖,飘然离去。 这几日间,青书将‘左右互博’练得纯熟,出招渐渐的圆融无暇,脑中一片清明,双手却能同时使不同招式。杨汐晴看得眼熟,想到当年的小龙女似乎也有这样一门绝技,虽录于纸上,自己却始终学之不会,不由大是惊讶,言语间颇赞青书聪明。 周芷若俏脸上巧笑嫣然,这几日与杨汐晴切磋剑术,武功剑道都大有进益,独孤九剑是天下绝顶的剑术,杨汐晴几近贯通,周芷若自然不敌,然则每过一日,便能多挡两招,还能偶趁瞬息即逝的间隙,出剑反攻一招半式。 青书左掌右剑,使得滴水不漏,将这一套掌法和剑法堪堪使完,他长长吐一口气,道:“师妹,我要走了。”说着抬眼看了一眼杨汐晴,两人相视一笑。 周芷若一惊,却见青书背负长剑,已和杨汐晴并肩下山,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柄剑,剑脊上刻有宋青书三字,乃是武当长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从未忘记过,自己还是一个武当弟子。 和张三丰的一番谈话,让他极是感动。太师傅并没说什么,对他的一切理由都仿佛没听进去,只含笑道:“无论你在外边有什么基业,有什么打算,累了、倦了,就回来歇歇吧。” 母亲只是笑着看着他,殷素素同他说了几句话,退了出去。母亲将他几根发丝拢好,嘱咐着一些日常的事务,瞧了一眼杨汐晴,含笑送着他离开。 每位师叔的住处,都去了一趟,各自不同的鼓励的话,却有着相同的关怀和爱护。便是俞岱岩,也化了一张阴郁着的脸,溢出笑容来。 俞岱岩恍惚间竟有迟暮之感,长叹一声,当年的孩提都长这般大了,流光似水催人老,自己又何必如此执着? 放下吧,放下吧。 青书一步一步走入紫霄宫内。 宋远桥和俞莲舟都是一愣。 青书俯身,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道:“爹爹,二叔,青书要下山了。”宋远桥起身,缓缓走了过去,扶起他,含笑道:“我儿长大了,你太师傅早同我说了。要做什么,便放手去做。若有难处,一封书信过来,咱们七人定然赴而臂助。” 俞莲舟没说什么,只重重的一点头。 青书鼻子发酸,蓦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宋远桥。换在往日,宋远桥不定会发怒,但今时今地,他只是慢慢伸出手来,搂住儿子。 再看了一眼演武场,紫霄宫,武当山。 此峰神秀,招来天风激荡,树叶沙沙作响,落下一片一片,叽叽喳喳的几声鸟鸣。青书一摆衣袖,与杨汐晴并肩下山。 这么宁静的武当山,便让它一直宁静下去吧。 青书如是想道。 一路飞奔,五日之后,山谷之中。 刘基正招呼着众人收拾行李,大营开拔在即。 青书大感讶异,问道:“伯温,何至于此?”刘基遂将前几天的事都说了一遍。青书越听越讶异,施耐庵为张士诚幕僚?史上可有记载? 这一段历史他不算太熟悉,许多事也记不清了,深究却也无甚意思,当务之急,确是赶快转移阵地。 毕竟,被人知道老巢所在,总不是快乐的事。 但是,转移到哪里去呢? 刘伯温说,深山老林,安营扎寨,不是难事。 青书想了一会儿,蓦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如,打下常州城吧! 这想法才说出,刘伯温便皱眉道:“公子,恕我直言,这个时候,暴露身份,其害有三。其一,那灰衣之人定然能猜到是你动手;其二,我等兵卒虽然精良,却未训练完备,贸然攻打,定有折损;其三,若打下常州城,便相当于直曝在张士诚兵锋之下,若打不下,则进不得,退不得,两难之境,委实难以生还。” 青书笑吟吟的道:“依我如今功夫,未必就怕了那灰衣人,天下大可去得。第一点也不足为虑,只待数月之后,决战福州。第二点么,你去吩咐秦明,教江浙商贾为内应,以捐送粮草与朝廷为名,赚开城门,一涌而入。何愁常州不定?第三点么,我瞧张士诚已为朝廷大患,不如遣人去买通皇帝亲信,谗言进之,使朝廷之兵,为我等牵制张士诚大军,而后我等趁兵锋正锐,一举而下苏杭,而后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然后合纵连横,与徐寿辉、刘福通、郭子兴等互通声气,互不相扰,如此,平定江南,倚长江天险,凭江南龙气,从而问鼎天下,倚天屠龙!先生以为如何?” 刘伯温沉吟半晌,忍不住道:“这般风险,仍是太大。。。。”说到此处,又笑了一笑道:“不过,既然公子决定了,那。。。。咱们便战吧。”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副地图,让士兵搬来两张桌子,合在一处,铺展开来,指着地图一处道:“我等所处,就是此地。密林挡路,人固然无碍,马匹却有不能,只能由人牵马,缓缓而行。这般委实太过耗费精力,故而依基之所见,不若抄小路而至官道,再倚骑兵之势,冲击城池。” 青书抚掌笑道:“先生妙策,我得先生之助,何愁天下不定。” 刘伯温笑了笑,道:“呵呵,公子过誉了。”招来一名士兵,令他连夜去找秦明,着他为内应,一旦确认,便立即书信回谷。再使一人,往秦俊处去,通知他使专人入都,买通谗臣,建惠帝攻高邮。如此安排定后,刘基一挥羽扇,轻轻道:“倚天之势,以为屠龙。江湖庙堂,又有何别?” 青书轻轻一笑,目光悠远,望向高空旷远。 杨汐晴听得那句,神色却微有些不自然,眼睛仿佛盖上一层水雾一般,迷惑而神秘,看不清虚实。 第两百零七章 天时 第两百零七章天时 一溪烟雨,半亩尘田。 军士们仍在训练着,王禅等五兄弟各自督导,操练有序,呼喊震天。藏剑琴仙更是抚琴奏乐,十面埋伏古谱弹拨开来,杀机四伏,气势极盛。 前一日公子抵达,四千甲兵士气大盛,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挥戈,以显勇武之态,所谓一鼓作气,罗贯中瞧此情形,便先扎驻原地,趁势练兵,待得大都、常州两方消息传来,休养数日,再出兵战阵。 而那一边,这最高层的三位,却是在切磋武艺。刘基和罗本两相夹击,青书压根就无需使出“左右互博”之术,单一只手臂迎敌,兀自显得游刃有余,皆因这“左右互博”,与“阴阳”大道相通,“左右互博”每纯熟一分,便离大道愈进一步,功夫也就精深一分。但究竟此路并非正道,疏于路途,旁门枝叶,总多磨难。 但是,饶是如此,放眼天下,与青书对上,能有必胜把握的,恐怕便只有张三丰了。 刘基曾得“天山折梅手”残谱,无穷无尽的招式化展开来,奇妙之至,让人目不暇接,罗贯中内力也到一定火候,奈何招式不谨,运力不免不纯。故而刘基主攻,罗贯中掠阵。 三人身法展开,如电影惊鸿,晃来晃去,分分合合,噼啪声不绝于耳,显然是拳脚相击,骨节寸响。 俄顷,“嗤”的一声,如裂帛也似的轻响,人影骤分。刘伯温身子一晃,拿桩站定,罗贯中功力不纯,却是退后数步,一脸懊丧。青书笑吟吟的敛袖道:“伯温,这一局算平如何?”刘基神色数变,深深一揖,叹道:“公子神通,伯温拜服。”他心道青书才出一条手臂,便打得自己二人无还手之力,若是双手齐出,那还须比么?想到此处,刘基心中对张三丰之能愈发叹服。 青书淡淡一笑,耳朵却忽地一动,侧耳倾听半晌,他不由惊道:“不好,贯中,快列队迎敌。”刘伯温功运双耳,神觉延展,忽而闻得蹄声隆隆,不由也是大惊。 罗贯中功力不够,不明就里,但瞧两人神色,不免讶异。三人狂奔校场,集结兵队。罗贯中顾不得多解释,双手叉腰,扬声道:“火营神弓手何在?” 火营八百壮士站出四百人整,清一色红衣红甲,背负大弓,却听这群兵士大声道:“将军,神弓手在此!” 罗贯中还待说两句话,青书却一把扯过他,喝道:“水火二营神弓手听令,你等上山埋伏,其余诸营骑兵,上马迎敌!”谷内一马平川,甚是宽广。这一声出,无人不从,除去八百神弓手,众人纷纷牵出往日操习所用战马,列队方毕,却听喊杀声近,谷口一个浑厚声音缓缓传来:“谷内反贼,还不束手就擒?”声虽不大,却清晰入耳,显然发声之人内功不弱。 青书方要扬声答话,刘基却轻轻拉了他衣袖,大声道:“我等奉天讨贼,何来反贼一说?阁下口说汉话,必非鞑子走狗,可是张公帐下?”他听得“反贼”二字,已然确定,堵住谷口的士卒,必定是蒙古兵,人以汉话问出,显然想知道己方底细。故而刘伯温将计就计,一番话显得自家好似是张士诚在龙城外偷偷训练的奇兵,却是移祸江东之计。 那浑厚声音忽而一敛,好一会儿才道:“原来是张士诚这反贼!”咬牙切齿,好似极为痛恨。 刘伯温瞧了一眼正攀缘而上的八百箭手,假装惊道:“不好,是蒙人!” 那浑厚声音冷笑一声,好似要下令攻进来,但过了好一会都不见动静,罗贯中当即下令,让左右两军偷偷上前,准备突围。刘伯温觉此举甚为不妥,才要阻止,却被青书拉住:“我既全权委以贯中重任,便让他自个儿来吧。” 刘伯温一怔,抬起的手终是落下,口中只不断与对方将领拉扯,想要拖延时间,对方也乐得和他拖延下去,仿佛也有什么盘算。两人似乎由你死我亡的大敌瞬间变成了多年未见的故友一般。 不得不战,帅不离中军,运筹帷幄方为上道。是《武穆遗书》中所书,罗贯中审时度势,深觉岳武穆所言甚是,遣轻功最好的王禅前去探观,而后令马夫伙夫制造噪音,自悄然排兵列阵。 “我等起兵,不过求一条生路,若将军能让我等吃饱饭,我等甘愿受降……”刘伯温运上内力,侃侃而谈,说起谎来浑不脸红。 那浑厚声音再度响起:“哦?久闻张士诚兵精粮足,如何会让军卒沦落到吃不饱饭的境地?” 他话音方落,刘伯温便接口道:“将军有所不知……” 一段曲折辛酸的故事延展开来…… 罗贯中放开手来,安排调度间,颇显大将风范,几乎全军出动,百人小队手持劲弩,上马殿后,罗贯中等三人正居中军,虎视谷外黑压压的人众。 左右两翼掩上,罗贯中喝一声:“杀!”前锋部队出击,三股兵力合在一处,将蒙兵杀退数十丈之远,中军缓缓开动,已然占据谷口。左右两军一字列开 却见谷口木柴堆积,蒙兵不少人都是手持火把,显然就要点燃木柴。这一招显然甚是厉害,用意之险恶毒辣,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如今有微微东风,谷中草木原就甚多,一把火点开,封住谷口,岂不是让合谷数千人都葬身火海? 但罗贯中却似乎料到此着,故而刘伯温 那浑厚声音似乎又惊又怒,怒斥一声:“鹤笔翁,你出的好主意!” 青书听得这个名字,眉头一皱,放眼望去,却见一个虬须戟张、面目豪阔的将军端坐马上,威风凛凛。而在他身旁,却是一个身着墨青衫的虚胖老者,面色惨白的仿佛要渗出水来。 却说到昔年被武当三侠联手击退的鹤笔翁一身内功尽废,汝阳王毕竟待他不薄,赐他一座大宅,坐落常州,他浑浑噩噩度日,酒醉膏粱,却是愈发荒废,偶尔重拾内功,却始终颓然,原本依他修为,这七八年功夫,足以修回四五成功夫,但他却只恢复了两三成的功力。 那一日间,他与家仆入山狩猎,却忽有大虫蹿出,将鹤笔翁所带仆人咬个一干二净。唯有鹤笔翁仗着从前轻功底子逃出,却撞见谷中顾七、李进领出的十余人,与王禅等人对峙林中,初时还因见得人迹颇是激动,后来却是越听越惊,再看了王禅几人手段,鹤笔翁不由自忖这时功力,敌住任何一人均可不败,但若五人齐上,绝没生路可走,不由屏息敛气。 他修为毕竟甚高,便是罗贯中也未发现草丛中藏了一人,终是让他走脱,而后通知附近守军,几番探子查探下来,那将军终究亲自领军出动。 青书眉头一轩,蓦地伸手按住罗贯中肩膀,低声道:“擒贼先擒王,我去杀了那两人,待得对方帅旗一倒,我等立刻掩杀上去,沿着他们来道,直取常州。” 罗贯中一怔,随即点头。青书点点头,身子一晃,便不见踪影。 那将军喝骂了两声鹤笔翁,鹤笔翁只是不言不语,沉默以对。将军恨恨的一挥手,箭雨如簧,黑压压的射将过来,“嵩阳铁骑”毕竟未经战阵,猝不及防,只顾躲闪,顷刻间便伤亡百人,罗贯中暗暗心惊,知道蒙军神箭厉害,当即从怀中掏出一面赤色小旗,喝道:“盾!” 众人恍然大悟,急忙让出一条道,两排一人高的盾牌立起,堪堪挡住这一轮箭雨。罗贯中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已争取了时间,正想着如何突围,却望了一眼枯黄草木,干燥的仿佛没有一丝水分。 他忍不住看了眼刘伯温,似在询问。刘伯温望了望天,掐了掐手指,道:“转西南大风,数时不断绝,可以。”罗贯中脸上喜色浮动,自怀中取出一面黄色小旗,对着山上神弓手们一摇。 黑压压又明晃晃的箭雨仿佛一堆恶狼一样倾巢而出,贪婪的切割掠夺着生命,将一大片林木点燃,对方阵脚登时大乱。 用喝道:“将士们,给我冲!”身前土营盾兵让开一条道来,一大片雪亮光芒闪过,一队骑兵劲马坚兵,眼中闪着仇恨光芒,冲到对方阵营中,弯刀一舞,收割下一大片血花,而后便折返,而己方第二方的箭雨又以射至,乃是水营神弓手所发,箭头黝黑乌亮,显然抹了剧毒。 那将军显然颇有见识,忙用蒙语喝道:“退到林中去。”话未说完,一支毒箭眼见便要射穿他甲胄,他正觉无幸,怔怔等死,眼前箭支却忽地停住,却是鹤笔翁伸出二指,夹住箭支。但见鹤笔翁一头冷汗道:“将军,咱们先撤吧。回城再说,瞧这伙人装备精良,又占据天时,咱们斗不过的。” 原来他这些年来于兵书战策颇有涉猎,知晓如今东方微风陡转西南大风,是天助对方,自己这边,被火一烧,是胜不过的。 那将军咬了咬牙道:“好!回去一定禀明朝廷。大军压境,看他们能翻起多大浪来!”鹤笔翁刚一点头,却听一个声音清澈响起:“翻起多大浪来么?呵呵,你们是没机会看见了。”鹤笔翁大惊,回头一看,惨白的脸上惊意之后,却是久久不息的恐惧…… 第两百零八章 练兵 第两百零八章练兵 大火燎原,眨眼林成残墟;兵荒马乱,转瞬血染沙尘。 随手取过一柄长剑,青书连发三招,却都被那将军挡住。他不由侧眼看了看那将军,笑道:“阁下功夫不错,高姓大名?”那汉子虽招架住了对方长剑,但胸口却好一阵气血翻腾,吐纳几次,冷道:“本将军常州骑都尉、达鲁花赤、信武将军达非,你是何人?” 青书抚了抚手中长剑,顺手砍翻身旁一人,缓缓道:“我是何人……不妨去问问阎王,来世再来报仇不迟。”话音方落,身形已动,寒光乍闪,震字诀使开,仿似雷电轰击,须臾间,那达非空空的脖颈还未来得及喷出鲜血,一颗虬须戟张的人头已被青书提在手中。 却见青书倒提长剑,冷冷望着鹤笔翁。鹤笔翁浑身发毛,还欲说些场面话,青书却道:“鹤笔翁,咱们也是老交情了。”鹤笔翁瞧他手段,已知今日难以幸免,却仍是说道:“你待怎样?” 青书反手拨开一支流矢,轻轻吁出一口气,道:“当年害我无忌师弟的,是你师兄。害我三叔残疾的,是那三个奴仆,他们既不在此……由你代他们受过,也是好的。” 陡然间如山气势压来,鹤笔翁只觉喘不过气来,大喝一声,抢上前去,刷刷刷三掌劈出。 青书右手长剑不出,左手提着达非人头,一牵一引,将他掌势化了个干干净净,哼道:“太弱,太弱。”而后食指拇指提着人头,余下三指扣住鹤笔翁手肘,一拉一扯,长剑搭上鹤笔翁脖颈。 一溜血花洒过,青书大步走过,手中提着两颗人头,身法展开,风一般旋了几旋,便回到中军帐中。罗贯中大喜,令士兵取长竿一支,将两颗头颅高高挑起,大声喝道:“尔等主将伏诛,缴械不杀!” 敌方众人瞧见主将被杀,不由大乱,却始终没有投降的意思,只奋力厮杀,尽力聚在一处,却不过数百人众,已然死伤泰半。一个千夫长蓦地放歌高唱,语调苍凉悲怆,悠扬游转。 罗贯中瞧的奇怪,看对方并没有再动手的意思,一挥令旗,诸士卒都是住手。静静的聆听着对方苍凉歌声。 一曲歌罢,那千夫长蓦地拔出弯刀,横刀一刎,倒地而亡。 余下数百蒙兵,都是拔出腰刀,自刎身亡,竟无一人说要投降。 罗贯中默默的看了一眼遍野横尸,闭上双眼。清点了一番人数,伤亡人数总计二百三十七,其中死者四十,伤者一百九十七人,而对方五千人,全军覆没,却有泰半被火烧死。可算出师大捷。 三才之中,天时最为难得,人和最需养蓄。两者兼备,就算是地利不在己方,也胜多于负。 一振长刀,罗贯中扬声道:“出师常州!”众人轰然应命,原本的一些默然都被一扫而空,士气极盛。 大军开拔,人人上马,抄小道入了官道,而后狂奔至城门之下。 常州骑都尉领了大半军力出击,城中哪还有多少兵力,罗贯中下令攻城之后,火矢毒箭纷乱而出,将城墙上的士卒射死大半。 而后城门大开,却是秦明见机得快,着人将大门打开,众骑兵一举而入,亢奋的杀着蒙古兵,一时间血流成河。 罗贯中一挥令旗,喝令诸将集合,五位将军都是收揽部队,入驻常州,封锁城池,安抚百姓。 刘伯温瞧他指挥若定,心中一阵放松,也有一阵失落。这昔年让自己操了不知道多少心的徒儿,现在终于渐成大器了。 龙城一拿下,总算有了自己的根据地了。招兵买马,自不在话下。 江南虽是鱼米之乡,但在苛税重负之下,百姓生活也过得不尽如意。宋青书下令,凡参军一年者,各家放银五两,每人每月饷钱一两,如此优渥的条件,如何不叫常州壮丁趋之若骛? 不数日便聚集了七八千人众,所发装备,自然没有“嵩阳铁骑”那般优良,但也绝非粗制滥造。这一支兵聚齐后,青书却是大为头疼。以往他没怎么注意的事儿,一下子便涌了上来。 军饷还是小事,三军固然易得,但那一将,却是到哪里去求?依他知道的徐达、常遇春,俱在明教帐下,说不定还都给朱元璋给收了去,而打仗固然极是厉害,但是问题在于,陈某人会投在他帐下效力么?便算是他主动投效,你又敢大用么?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没有一个可用的将领,来真正的为他练一支虎狼之师。像罗贯中虽说进益良多,渐趋大成,但相对于天才般的名将徐达,或许仍是太嫩。 想到这里,青书头疼不已,思虑良久,只得亲自操刀上阵。 连续数夜,苦读《武穆遗书》,却越读越苦恼。像郭靖那般,有现成的精兵悍卒,用的得当,自然便攻无不克。青书的问题,正在于没有那样的军队战力。 兵者,风火山林而已。这四字,足以概括一支精卒的必备素质。但难就难在,你如何去让他迅疾如风,侵略如火? 岳武穆举了几个例子,如秦之勋爵,按军功累升,乃是一等一的上策。但是,现在这种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里,勋爵算根毛!何况,爵位一事,唯有皇帝说了算,青书还不想这么快就成为众矢之的。 既然如此,那便以粮食作为奖励吧。 “从今以后,凡作战英勇,斩敌一人者,发粮两石;斩敌五人者,发粮十五石;斩敌十人以上者,发粮三十石。”这一条令训虽已定下,但却未说出,只等初经战阵,便颁布下去,在这缺粮少食的年代,银钱对于最为底层的民众,吸引力绝没有粮食大。 第两百零九章 招贤 着各商铺闲钱都给兑换了粮食,又从中州大地各处运粮而来,却未直接囤积在龙城之内,只在各处设立太仓,引粮而入,何止百十余仓?饶是如此,运过来的粮食,还不到他资产之十 罗贯中颇为不解,问他为何不将粮食直接囤入城中,也保险一些。 青却笑着解释。 这般作为,其因有二。第一点便在于,若都囤在一处,为敌人所知,一炬足以令辛苦东流,分而设之,首尾呼应,却是难以各个击破。 第二点原因,却是防“饱暖思淫欲”之于未然。凡事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这些未经战阵的士兵若知晓有着吃不完的粮食,哪里还会认认真真的去训练?领个军饷吃喝玩乐,岂不快哉?故而依青算计,这口粮之事,原是防范未然,以免远水难救近火,但却须得瞒着众军卒士兵。若是光明正大的运进城来,闹得人尽皆知,岂非不美? 解决了口粮问题,青便着手于第二个步骤:训练。 如何去训练,翻过数遍《武穆遗》,他默想着自己零零碎碎知晓的后世练兵方法,半日时光忽忽而过,他颇为无奈的发现,对于这方面的知识,他实在是少的可怜。 轻叹一声,他站起身来。初冬的阳光柔和异常,微微枯黄着泛霜的竹叶上,晶莹一片。青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往日不同今时,后世地方法,于现在的形势未必有用。我还是静下心来,钻研《武穆遗》的好。” 而后苦读《武穆遗》数日,忽有所感,悟出一套精奥至极地枪法来,却是岳飞当年纵横天下的沥泉枪法,录完一册枪谱,赠与杨汐晴后,余兴未消。故撷古今简易刀兵之法,觉军中酷烈杀伐之气,新创一拳,凡三招七式,观之即会,一目了然。 三招者,大鹏扶摇,疾风板荡,直捣黄龙。简简单单,却又蕴了武穆枪法奥义于其中。可说暗藏精妙。 七式者,扎马式,骑龙式,下勾式,开空式,中平式,退步式,横扫式。却是仿太极十三势所创:扎马者,顾名思义,稳固下盘之用;骑龙者。由武当拳术“倒骑龙”化出,亦含“回马枪”的意蕴,凌厉酷烈;至于下勾、开空二者,招架之术。俯身下勾,开辟空当,以为格挡;而中平者,中正平和,堂堂正正,直直击出,取自太祖长拳之韵;退步者,大步退后。\\\\避其锋芒。觑机反击;横扫者,横抡兵刃。荡尽贼寇也。这一式实乃同归于尽之法,威力甚大,非绝境不得妄动,以免伤着同伴。 将这七式传下去,亦颁布了一系列令喻。诸如“一击鼓而起,三击鼓而集,五击鼓而齐”“不得滋扰百姓,闲时须助以生计”“酗酒者斩,扰民者斩,强奸者斩,投敌者吾生取其头颅!” 令喻一下,军风顿时一肃,此为威也。一月期至,银钱发放,士兵眉开眼笑,此为恩也。恩威并施,如何不让三军既敬且畏,努力训练? 而于此同时,罗贯中依《武穆遗》所载,练阵七日,终成“玄天二十四阵”,端的是犀利无双。而后出兵龙城,两日之内,连克苏州、无锡、嘉兴、杭州四地,数战皆捷,战至如今,伤亡却不过两百之数,一时间兵锋大盛,绝无第二。 若要罗贯中堂堂正正的去打,虽也能胜,但只怕这四千“嵩阳铁骑”,此时已然折了个干干净净。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这位罗仁兄的鬼蜮伎俩。 还得感谢那位三品达鲁花赤衔、四品信武将军的常州骑都尉达非将军,他乃是汝阳王的羽翼,苏杭一地虽也有丞相将谕,但实际做主地,仍是那达非将军。罗贯中自他身上取了虎符令旗,每每攻城之时,先于两道伏下水火二营神弓手,再以令旗虎符赚开城门,一涌而入,肆虐而定。 苏州城中商贾内应最多,城门也不难开,又有内应,那员守将便被生擒,罗贯中便定计,料定消息传递不快,便托秦明代为安抚百姓,留了两百土营武士于城中,以火炭毁了那员守将的声带,神速奔袭。 无锡城也是这般赚开,屁股还没坐热,罗贯中又留了两百水营武士,托方从大都赶回的秦俊代为安抚。而后嘉兴、杭州两地,都是依法施为,两日之内,连克这四郡之地,不可谓之不利,不可谓之不快。 兵贵神速,盖如此耳。 若非士兵疲惫,数城皆无人守,罗贯中还能一鼓作气,一路南下,绍兴、宁波都给拿下了。 事到如今,青也发现了一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无人可用。====各城之中,虽不乏在蒙军中的汉人将领,但都无甚主见,贪生怕死,说倒戈便倒戈。蒙古将领又个个刚烈,每每发现事不可为,竟是自杀了事。 打下五座城池,也是时候休养生息了。打着“奉天伐元”的旗号,却是无人知道后边的那只大手属于何人。 青有感贤才虽多,经营商贾尚可,行军打仗,却有所不能,故而令刘基手招贤令,广而告之。 从贴出招贤令到如今,已经七八日的时光了。 常州城中的内衙之中,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古玩玉剑,流苏展开,青屈指敲着扶手,颇为烦恼。 刘伯温大步而入,脸有喜色,哈哈笑道:“公子,喜讯,喜讯!” 青眉头一舒,强笑道:“伯温,是何喜事?”刘伯温一挥羽扇。笑道:“何谦……他回来了!” 青身子一震,站起身来,脸上满是喜意。 这何谦原本是一名乞丐。五年前被青所救,却发现此人乃是破落地香子弟,被蒙古贵族害得家破人亡。然则此人身有大才,胸怀甲兵,迫不得已,又不愿为蒙人所用,方才行乞街头。 青瞧他无家可归,又不会武功。只先出资养着他,将自身武学传授于他,何谦虽然天资颖悟,根骨却是稍差,练了两三年,一套武当最基础的内功心法都没练成,青也就放弃教授他武学了。 或许是感到吃了两三年白饭,何谦颇有些过意不去,遂以石子排兵列阵,或攻或守。与青看了。青却不大懂,只笑着不置可否。何谦叹一口气,问道:“何某能为者何?” 青随口一句笑道:“不若通货有无,商贾东西!”何谦眼睛一亮,点头应了,而后以不足三百两的白银,购置商品,远赴西域,而后数月,载了满满一车黄金回来。让青大为惊奇。 适时刘基远来,归于青帐下,亦掘白绢中所载密室,得各方籍。珠宝若干箱,黄金千两。何谦这一归来,更为青带来了极大地利益。 何谦与刘基一见,便引为知交,两人谈文论武,阴阳变化,兵法谋策无所不至。但究竟刘基年纪大了何谦许多,步步为营。谋出老辣。算计精深,堪称是破无可破。然则何谦调度用兵之能。却显然远在刘基之上。 而何谦有一套理念,青颇不以为然。他以兵护商,青并无异议,但却强买强卖,这般作为,又与强抢何异?几度和颜悦色的与他说到这个问题,何谦总是不置可否,而后照旧。 这般过了两年,终有一日,青冲击玄关失败,心中郁郁,一股无名火气无处发泄,怨念大盛,想及此事,便要大骂何谦一顿。但寻遍庄园,都未见他踪影,方知何谦三日前已领商队,再赴西域。 他那时心中郁闷,无所事事,刘伯温遂同他一路追上,终在第五日上赶到玉门关处,听人说到这样一支商队刚刚出关。 关外漠漠黄沙,刘伯温瞧天色已晚,便拉青一块在玉门关休息。半夜忽闻肆虐怪声传来,仿佛怪兽狂吼,蛟龙腾空。宋、刘二人都是大惊,几下跃出城外,却见天边雷电闪烁,仿佛有一条黑色大龙不住盘旋,阵阵黄沙卷起,让人睁不开眼来。 遇上龙卷风了。 顾不得大自然雄威如何,青和刘伯温二人仗着武艺高强,各自带了三大壶水、若干干粮,然后深入广漠,遍寻商队踪迹,却只发现残车断木,以及被黄沙掩盖着的尸体。正是商队的护卫。 在沙漠中搜索了五日五夜,仍是不见何谦踪迹,此时水已不足半日之用,无奈之下,两人只得退出沙漠。 原以为何谦已是无幸,谁又能料到,他又在今日重新站在青面前? 见这昔日属下风尘仆仆的一身奇装异服,面庞虽依旧如两年前一般的清癯,两鬓却已多出斑白。青不由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抬了抬手,又自落下,只一拍他手臂,嘴唇开阖着道:“回来就好!” 何谦单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劳公子忧心,谦之罪也。”而后又咧嘴一笑:“不意两年不见,公子竟打下这份基业。” 青伸手扶起他,笑道:“我若真于两年前决意如此,何至如今这般寒酸?早是拥兵十万,霸主一方了。” 何谦哈哈一笑道:“此时情景,虽无十万甲兵,但亦不远矣!”青叹道:“惜无可用之人耳。”何谦笑道:“公子休来激将与我。何某自负领兵之能,不下当朝汝阳王。自然是韩信带兵,多多益善,你只管招兵买马,剩下的事儿,我来做便是。” 青喜道:“甚好,甚好。”吩咐了人准备香汤让何谦沐浴,又道:“你且先洗漱沐浴,再来详细讲讲,你这两年都去了什么地方。”何谦点头应了。 却说何谦自去沐浴,青却皱眉暗道:“不知徐达、常遇春等悍将,可否为我所用。唉,这招贤令也贴出这许久了,怎地来地尽是招摇撞骗之徒,却是一位贤人都没招着?” 正当此时,门下仆人却来报道:“秉主公,门外有人慕招贤令而来。”青叹一口气,想到又是一群骗吃骗喝之辈,便要挥手令仆人赶走他们,但转念一想,又是一叹,道:“领他们进来。” 不半刻,堂外走入两人,一人三十来岁年纪,宽布长袍,颔下三缕长须,颇有出尘之致;另一人却是龙行虎步,姿态雄伟,双目炯炯有神。 两人见着青,不慌不忙地俯身施礼。 青目光一亮,问道:“两位姓甚名谁?” 那长袍生一笑道:“这位兄弟姓傅名友德,安徽宿州人士,有经天纬地之才。”青听得傅友德三字,并不觉得多么响亮,他于明史不甚熟悉,故而也没听过傅友德的鼎鼎大名,但听生说的厉害,不由道:“这位傅兄弟虽说龙虎之姿,本事如何,却要显过才知,我有良将一员,两位何妨切磋切磋?” 傅友德却是颇为傲气地哼了一声道:“我且看看,何人能称良将!” 只此反应,青心道:“此人心高气傲,只怕难以驾驭,还需让他心服。” 瞧着生颇为面熟,青问道:“敢问先生姓名?” 生一敛长袍,笑道:“鄙人姓李,双名善长,表字百室,安徽定远人士。幼时读过两年,也算半个读人。先生之名,却是不敢当了。” 青默念“李善长”三字,想了许久,蓦地灵光一闪,想到昔年黄河水灾,那河工中衣衫破烂的青年,心中不由道:“原来是他!” 再想了片刻,他又不由一惊,明初六公之一,首当其冲的,似乎便是这位李善长! 这人有何能耐,竟还在徐达、常遇春之前? 第两百一十章 逐北 大海茫茫,涛声阵阵,一轮烈阳高高挂起,道道金蛇散射开来,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风一吹,登时荡起涟漪。 少女眉清目秀,巧笑嫣然。她手挥折扇,低下头去,望着水面上遗下的点点残木,杯盘、骨头以及沫,喃喃自语着:“昨儿的风向是西北,唔,那他们一定是往那边去了。” 细想了片刻,回头吩咐了舵手调转方向。她轻叹一声,在这茫茫海上漂泊,也有一个多月了,该玩的也玩了,但若要这时候回去……唉,却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耳旁忽然响起一声长啸,显然发啸之人功力非浅。少女回头望去,但见扁舟一叶,在一起一伏的浪潮上晃晃悠悠,舟上一名男子,身着葛色短衫,合着淡灰色的裤腿,显得高大而清朗。 只是,瞧不见他长什么样呢。 少女百无聊赖,颇为好奇。 “阿二,你去把那人抓来。”想是无聊极了,少女哼哼着道。一个胖大的秃头和尚恭声应命。早有水手为他备好小艇,和尚眉头一皱,跳将下去,“千斤坠”的功夫使开,小艇登时沉如山岳。 伸手抄过一柄木浆,阿二划起来浑不费力,只是脸色却渐渐白了起来。 那葛衫男子瞧见和尚划桨过来,朗声道:“前面的和尚朋友,有何贵干?” 阿二沉声道:“我家主人叫我抓你回去。” 男子先是讶然。继而哑然,摇头笑笑道:“咱们又不同路,算了。”阿二摇了摇头。十分沉重地道:“是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抓你去?” 葛衫男子俊脸上划过无奈的笑意,道:“多谢贵主人盛情,在下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阿二脸色发青,放下木桨,站起身来,小艇一动不动。\\\\\\吃水显然颇深,一个浪潮涌起,阿二慌忙加力,方才稳当下来。他定了定神,阴恻恻的道:“既然阁下不愿……”话未说完,已然高高跃起,与此同时,右手发出一掌,而落脚处,显然便是葛衫男子扁舟之上。 便听得“砰”地一声大响。阿二在半空中一个翻转,而后“咚”的一声闷响,落下水去。 看着水中扑腾扑腾着的和尚,葛衫男子长叹一声,伸出手去。 一把提起阿二,葛衫男子道:“和尚朋友,我自个儿是不愿多耽搁时日,自愿是谈不上了;而你要抓我,又打不过我。所以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去你主人那儿了。代我问声好。再会。”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抬手一推,阿二身不由己,退回小艇。小艇吃不住重。晃荡两下,阿二慌忙又使“千斤坠”功夫。 大船上的少女目睹了整个过程,瞧着阿二灰溜溜的划船归来,心中颇不是滋味,又见葛衫男子对她友好的笑笑,更是莫名的怒火中烧,又唤过一名抱剑男子,冷道:“阿大。你去斩他两条手臂下来。” 阿大岿然不动。半晌方道:“主人,这人武功很高。属下在水上……”话未说完,少女已然倒竖柳眉,嗔道:“快去!”阿大无奈应道:“是!” 葛衫男子似乎没料到自己捅了马蜂窝,只令渔夫划船逐北。不多时便越过这条大船,却见一个高瘦男子跳将下来,双手抱剑,神情间极是冷冽。 三招两式一过,那高瘦的抱剑男子下盘不稳,被葛衫男子一勾一挑,又落下水去,做了第二只落汤鸡。 少女瞧地直跺脚,看着阿大被那男子伸手拉起,然后一掌送回大船上,不由大骂道:“废物!废物!” 葛衫男子扬声道:“姑娘此话却是有失偏颇,两位朋友显然不识水性,多有水土不服,故而非是两位不济,而是在下占了地利。====”顿了一顿,又道:“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在下自有要事,姑娘又何必令这两位大哥前赴后继的拦截于我? 少女哼的一声,一字一句的大声道:“本姑娘愿意如此,你管得着么?神箭八雄何在?” 八个劲装短袖的负弓男子站将出来,齐齐道:“听主人令!”少女指着葛衫男子,喝道:“射他,射他!” 八人齐齐搭弓上矢,刷刷刷八支铁箭射来,单听劲风便极为刺耳,箭上的劲力,委实可想而知了。葛衫男子脸上怒气一闪,气凝丹田,大喝一声,双掌舞了个风雨不透,以巧破拙,将八支箭都挡了个干干净净。 那船家瞧事不对,也不褪去衣衫,“咚”的一下便跃到水里。 神箭八雄射箭之速何等之快?葛衫男子舞的双臂生疼,心道这般下去,何时是个头? 当即一声雷霆大喝,蕴上无俦内力,众人都是耳膜一痛。神箭八雄手上的箭,也就慢了一分。 便趁这空当,葛衫男子足尖一点,凌空五转,跃上大船甲板,一张俊脸凛然生威,大声道:“张某自问并未得罪姑娘,何苦咄咄相逼?” 少女瞧他上跃姿势,又看他眉目俊朗,自称张某,神色一动,喝令神箭八雄住手,一字一句的道:“你是谁?” 葛衫男子原想胡诹个名字,但转念一想:“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必畏畏缩缩?”当即拱手道:“在下姓张,双名无忌。” 少女心头一震:“果然是他!”大大方方地道:“我叫赵敏。”阳光颇有些刺眼,张无忌眯了眯眼,笑道:“赵姑娘,你好。”这一瞬间,仿佛习惯了对方宽容笑意的赵敏,绽颜一笑。 茫茫大海,高船甲板之上,他们相视片刻,脸上都划过笑意。然而,习惯横行的蟹,却不是循规蹈矩的鱼所能了解。 --------无敌分割线----- 青一身银色甲胄,是上好的精钢混合寒铁锻造而成,带着鎏金手腕的右手紧握长剑,剑首垂下流苏一抹,缀着一方光洁无暇的玉坠,坠上苍纹刀工古拙,居中拥着“龙庭”两个小字,高贵而具侠气。他虎视台下呼喝操练的士兵,在高台之上缓缓踱着步子。 这柄剑却并非张三丰赐予他的武当弟子长剑,而是他着巧匠锻造的一柄铁木剑。因何曰为铁木?却是今年有商人在密林中掘极硬杉木一株,几度焚烧锻炼,提取出碗大块状地硬物,再混合寒铁、赤铜、精金锻造而成,铁木兼备,因而曰为铁木。 铁木剑缀着的玉坠上镌写的龙庭二字,却是这支彪兵称谓。龙庭府兵,明眼人一听便知。常州城古称龙城,青将内衙改作龙庭,也不算太过。只是这般一来,意义又大不相同。 试了试铁木剑锋芒,青不由大喜,自问此剑之利,殊不弱于当年独孤利剑,但望剑而思虑,又不由疑惑起来:能斩断倚天剑者,当真只有屠龙 似杨逍等人,对于倚天剑根本不屑一顾。否则灭绝也不会安然掌管倚天十数年,而无明教高手抢夺了。 休要说灭绝师太武功高强这等话。她武功再高,也不过和金毛狮王五五之数,为何众人都去抢屠龙刀,却无人去取倚天剑? 这真的有问题……有问题…… 但任他如何有问题,现在在青看来,都不是重要地事。练兵,决战,然后逐北大都,才是最重要的。 算了算日子,还有一月,便要与那灰衣人决战了。他纵然无所畏惧,只是在想,如何才能一举击杀于他。 虽说灰衣神秘人于他有救命之德,但这人委实太过危险,以武当和古墓相挟,逼他定下约定。天晓得他还定了多少这样的约定? 深吸一口气,青一举长剑,喝道:“中平式!” 台下众士卒齐齐大喝一声,原本高举的长枪平平落下,居中停顿一下,而后直直刺出,气势一往无前。 拍手声响起,何谦洗漱一新,风流俊逸,嘴角挂着笑容,和傅友德并肩走来。 青笑道:“何谦,你们斗得如何了?”傅友德哈哈大笑:“何兄弟兵锋诡谲,友德难及多矣!”何谦却是摇头道:“兵法之道在于正奇相生,何某胸襟不够,用不出堂堂之兵,傅大哥才是帅才!” 傅友德谦逊两句,便也不多说了,何谦更是站在他身后半步之处,以示自家不及。青看得讶异,心道:“何谦本事,刘伯温都赞不绝口。傅友德竟还要胜之!看来是捡到宝了。”当即笑道:“两位具有经天纬地之才,得二位将军,青之幸也!”何谦连称不敢,傅友德却坦然受了,只道:“经天纬地四字,傅某安敢自居?李兄长才是真正的大才,望主公惜之。” 青心道:“敢情此人傲归傲矣,但同本事一般的人,却是平辈相看。看来要花一番功夫挫挫他锐气。”表面上却深深一揖,道:“友德所荐,青敢不从善如流?” 三人相视片刻,蓦地齐齐大笑。 第两百一十一章 上路 两位当世名将看着台下的一众士卒,俱是微微颔首。 精、气、神俱足,不出经年,便是一支纵横天下的彪军。又训练了许久,至申时处,青方下令解散。期间与何谦、傅友德交流带兵经验,端的是受益匪浅。 走入大堂,三人分头坐下,宋青在内堂将甲胄卸去,不无得意的道:“此甲坚而轻盈,穿戴身上浑若无物,好,好!” 何谦笑道:“此甲可有名头?” 青一怔,摇了摇头。 “我观此甲脉络通透,双臂甲胄与头盔成汉隶几字,状若黄河,不若就叫真武九曲甲!”李善长嘴角含笑,持了一柄雏羽扇,轻轻摇动,缓缓踱步而出。 青听了,不由一喜,傅友德、何谦两人大是称善。 “好,好,就依先生所言!”青点头笑道。 此语方毕,却听一人道:“我看此名不妥。”刘基羽扇纶巾,缓缓而入,名士风流一显无余。 青敏锐的捕捉到,李善长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鸷。心中不由忖道:“适才这两人莫非话不投机?” 却听他续道:“黄河之水天上来,固然气势奔腾,但九曲而入海,未免太过麻烦。无毒不丈夫,杀伐果断,方乃英雄……依基之见,此甲分头盔、护臂、护膝、护心镜、前后甲胄凡七部。便唤作七煞真龙甲!公子以为如何?” 刘伯温说完,李善长只微微一笑道:“煞气太重,不好。不好。”两人对视一眼,仿佛电光擦过。听到此处,青不由微微头疼,不过区区一副甲胄,两人已然相争不下,今后若有决策,岂不闹腾不休? 敷衍了几句,也就散了。青一把拉过何谦。和他细细谈起来。 何谦将近些年地经历都一一说出,当年遭遇风沙之后,却是为马贼所救,在广漠之中的某一处小小绿洲之中,为一群土匪做奴隶,干着世上最脏最累的活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由起先地处心积虑想要逃跑,变成了后来慢慢得到马贼头子的倚重,成为土匪窝里边名副其实的军师级人物。 这一片广漠中,有四家马贼。占据几处绿洲,争抢过路商队的财物。而何谦以七路奇兵,不到六百的兵力,助那马贼头子一统这片大漠,声势一时无两。 然后便设计,策动除大头领之外,最具权势的三头领诱奸了压寨夫人,一番火并,两败俱伤,何谦仗着青传授他的皮毛内功拳脚。||号召了一批人众,轻松解决两人,成为马贼之首。 再然后,便是光明正大的从马贼窝里走出来。耗时两月,终于赶回。 青听他说地轻描淡写,却知道这位属下委实是九死一生,好言安慰了一番,何谦却豪兴大发,笑道:“公子,这些年在大漠之中,我深觉马贼肆虐。虽说杀鸡取卵。却是大大壮大实力之举。故而谦欲领兵一支,闲来无事时。到敌方境内抢些物事也好,哈哈。” 青听得皱眉,沉声道:“何谦,此事还是莫要想了。”何谦不由一怔,却听青续道:“我等并非是争这尺寸之地,而是天下。民心有失,以何争天下?你若得罪了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何来民心?此事断然不可。” 何谦皱眉思索片刻,又道:“我自不让他们知晓,这是我等所做。” 青叹道:“百姓何辜?” 何谦听得这四字,忍不住心河翻腾,神色数变,沉默半晌,蓦地翻身跪下,叩头道:“公子仁慈,谦拜服!” 青笑道:“我们又不怎么缺钱花,又干嘛要去滋扰百姓?须知百姓非一地之百姓,而是天下之百姓。”他本非过分仁慈之辈,只是相对于何谦等杀人如麻的将军来说,仁心却是高的太多。想了想,又道:“何谦,你这两年兵法想必又有进益,我便着你自领一军,驻守苏州,待我决战归来,我要看到一支精锐之师何谦哈哈一笑,大声道:“敢不从命!” ------------无敌分割线- 换过一身长衫,青还是觉得轻便许多,毕竟寒铁较之布料,不知沉了几许。 挽好发髻,腰悬铁木剑,素装出行。 走之前,他好生交代了罗贯中、傅友德、何谦三人,更将军中大事悉数托付于刘伯温,而城内政务,则交付李善长。如今占了五城之地,可须得好生打理。 想到离开前瞧见罗、傅、何三人在沙盘上大战一番,不由暗自好笑,看着罗贯中由自信满满到神色郁郁,这中间巨大的反差的确引人发笑。 也该,免得罗贯中打了两场胜战就飞到天上了,挫挫他锐气也好。 而傅友德被罗、何二人联手打得也极是郁闷,小觑群雄之心大敛。何谦自然是不骄不躁,但却好走偏锋,自是难能取胜。故而三人之中,先是罗、何联手对敌,而后罗贯中覆没,何谦与傅友德决战林中,两人俱是连连用计,终是打了个平手。 三人一战虚拟打过,都是长出一口气,相视哈哈大笑。 三员悍将各自都收敛一些,也进步一些,让青颇是欣慰。 只是,刘伯温和李善长似乎极是看不对眼。两人一见面便是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各不退让,虽没吵架,但瞧那架势,你绝不会以为他们是好好的促膝谈心。 好歹安抚两人,分而治之,一个管军务,一个管政务,更将两月的粮草调度权利,都尽数付与刘伯温。 让两人尽少的接触,麻烦也会少很多。 但让青颇为疑虑的是,李善长怎么会选到自己的?该不该如此信任他呢?依刘伯温见,此人虽面目可憎(刘原话),但仍算是忠义之徒,抑且之前并未投靠任何人,可以信任。 也罢,留刘基牵制于他。 一振衣袖,飘然而去。 福州,决战。 第两百一十二章 前夕 自苏杭而下福建,不算多远的路上,青细细思索。如今虽说钱粮广聚,但不过十万大军数月之用。当然,如今总共兵马也不过三万而已,但总不可能就以这三万兵马平定天下?累也累死了。 故而以后的策略,还是得如李善长所建议的那般----打持久战。 江浙鱼米之乡,物阜粮丰,只待秋收之日,便是大举招兵之时。而这一年,要打下多少地方,却需好生斟酌。这自然不是越多越好,毕竟兵力要和属地匹配,不然今日才打下来,明天又给别人夺了去,平白损兵折将不说,还落个兴兵害民的罪名。 建康军机要地,石头城自古坚牢,此番以迅雷之势夺取数地,应天却是未能攻下。而朝廷,也因此知晓了这一方,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悄然崛起,壮大到一个各方势力都不愿看到的地步。 恩,建康----南京,第一个目标。 然后呢,是北上,还是西进,抑或南下?平心而论,南下定福州,扫平江西、湖南,席卷而上,似乎更容易一些。然则这样一来,还没打到一半,只怕老巢都给人端了。汝阳王、王保保固然不是吃素的,还有个张士诚虎视眈眈,更有朱元璋悄然壮大。**首发** 想到这里,青又是头大。 不过,还不急,目前他计策生效,张士诚被脱脱丞相围着打。徐寿辉、刘福通和韩山童三人也忙着相互牵制,郭兴是更没那胆量来打,三月之内。自个儿地地盘还是没人敢动的。 回去,要好生拟定一番了。青在路上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十余日步行的光景,已然到了福州城外。 屈指一数,还有十二日。 十一月初十,深夜时,福州北门。城隍庙内。 青随便找了家客栈,翻身睡下。 这一晚夜凉如水,风声呜呜,吹起沙沙地树浪,固然赏心悦目,也悦耳之至。循着大自然的韵律,青缓缓阖上双目,全身上下,稍有紧绷的肌肉都是松开,沉沉睡去。 第二日辰时。照旧的醒来,这一觉睡得极是香甜,青只觉浑身上下无不舒适,精力充沛。换好衣衫,用过早餐,在床上就地打坐起来。 阳光渐渐的由窗口边缘移到床沿,青将行遍全身的真气缓缓纳入丹田,筋肉舒泰,通体阳和。^^...首.发^^ 午时已至,尽管不怎么饥饿。但他还是下了楼去,随意点了一个“红糟鸡”,还有一个“焖干贝津白”,就着米饭吃了起来。张三丰虽然早已辟谷。但却交代青说:“你正当年轻,三餐当多多注重,辰时、午时、申时都记得用饭。一日三餐,固然人人都会,但却没几人知道为何要这般,体味自然养生之道,亦同阴阳。” 当时青还不解的问道:“那您为何又不饮不食?”张三丰摇头笑笑:“太师傅老了,身体也经不起多少负荷了。再去一日三餐的吃喝。你是盼着我早些上天呢?”虽然明知道张三丰是说笑,青看着他慈眉善目下地道道皱纹。心中也忍不住泛起辛酸。 但也记住了,以往一时性起便不饮不食的毛病,也渐渐的改了。 福州菜是闽菜的主流,味道多偏于甜、酸、淡,武当山虽说位处两湖,当地颇为吃辣,但山上却是清淡为主,故而青吃得倒也颇是舒心。细嚼慢咽一通,两碗米饭入腹,他放下筷,走出客栈。 冬日的阳光难得有这般耀眼,但却驱不走多少寒意,大街上的行人都裹了厚厚一层,青不愿太惹人注目,也去商店买了衣帽戴上----毕竟,任谁一身薄衫的在寒流里来去自如,老百姓们都不会觉得他是个正常人。 孑然一身,出了城去,泛霜的树叶青黄白三色交加,唯有松针翠绿翠绿,风一吹,簌簌落下几根冰渣,在阳光之下折射出五彩辉光。 他也不掩面容,只是因为这张脸虽说俊朗,但识得的人并不很多,更有“太极十三势”傍身,收敛气势,便更加不起眼了。 林中小道上的泥土混着渐渐融化了地白霜,有着被马车轱辘碾过的痕迹,想是哪家大户出城游玩归来,又或者是某位行商的大贾在年关之前特意赶回。 一个人在林间走着,冷风不断的吹着,难得的一尘不染,难得的单纯和透明。 深吸一口气,而后呼出的热气腾腾,白色缭绕。一口浊气悠悠吐出。 一呼,一吸,为吐纳练精之本。 在这片小林里,合着风的韵律,就这样呼吸到了申时。 瞧了瞧天色,已近申时,走回客栈,青又换了两个小菜,这下他是颇有些饿了----其实呼吸也是一件很耗能量的事儿。 仍然是细嚼慢咽,这似乎是营养最大化的一种办法。 武功到了他这个层次,争胜之心固然还有,但更多地,却是养生了。 用过晚饭,便上楼去了,晚上却是以“武当九阳功”为基,打坐炼气。 毕竟夜里湿寒,“武当九阳功”较之“纯阳无极功”,精纯不足,盛大有余,故而选而炼气,效用颇为卓著。 至时上下,他方才聆听着风声呜呜、叶浪滔滔,一呼一吸,不知不觉的入睡了。 第三日清晨辰时,青照旧醒来,照着昨天的路,用过早膳,打坐到午时,再到楼下吃过午饭,而后在林里吐纳呼吸,再至申时,返还客栈,晚饭过后,便打坐用功。 一连数日,都是一般光景,除了几样小菜有换过之外,其余的都几乎与第二日来福州时一模一样。这般几日,内力虽未长进,但也精纯微许,青心中已不起波澜,唯有丝丝战意,蓄满胸襟,只待时日一到,便滔天而起! 这是他选择地调养方式。养精蓄锐,积聚锋芒,只待一战! 今晚不更了… 《武当宋青书》今晚不更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一十三章 前夕2 日平静的毫无波澜,初冬的寒冷气息也渐渐蔓延过整个南国,福州城里初降大雪,又冷了几分。 十一月初十,申时三刻。 宋青端着青瓷杯,轻轻啜了一口已经清凉了的茶水,眉头舒展开来,合上双目,嘴角一抹莹润沁出----是产自武夷山的极品乌龙。 轻轻将茶杯搁置在红木桌上,他站起身来,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脸上的神色默然到比这混帐日还要冷淡平静。然而,他心中的战意,却在这几日的浇灌下,缓缓滋生,将在时三刻达到巅峰。 殷梨亭在光明顶对阵杨逍之时,调动全身气势,算准了在达到山顶之时达到最高,然则却险些输掉。皆因亢龙有悔,盈不可久,纵然你锋芒绝世,也抵不过时间侵袭。 天色渐晚,客栈中空空的一片桌椅,小二哥收拾好了碗筷,擦净了油污,打着哈欠穿过室,一声吆喝:“客官,打烊喽!” 青冲他微微点头,又对掌柜的笑道:“这人参乌龙尚有半杯,烦请掌柜延后片刻关门。”说着轻轻掏出一块银锭,置于桌上。 掌柜的眼前一亮,赔笑道:“客官哪里话,这个自然的,自然的。”说着亲自离开柜台,将银锭纳入怀中,对小二道:“再给客官上一壶好茶!”青含笑道:“不必了。**.首发**喝完这杯,我出去走走。”掌柜地面色一变,低声道:“福州宵禁甚严。客官……”宋青淡淡瞄他一眼,道:“无妨。” 掌柜好言提醒,见对方似不是怎么领情,只轻叹一声,转回柜台,收拾账本。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舌尖触到一片冰凉,轻啜一口。将剩余茶水吸尽,站起身来,拂袖而出。 夜晚的福州街道,有些清冷寂静的味道在里头,总地来说,这一方州府,还算是治理有方的,街头不见乞讨之人,百姓也还算安居乐业,全然没有中州、两江烽火连天之态。 却不知这一处知州。是何等人物,也是蒙人么? 一步,两步,三步…… 在漆黑的大街上缓缓走着,离时还差一个时辰。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究竟有几分胜算呢? 汉水畔的拳来脚往,还历历在目,灰衣人的拳脚几乎不畏刀剑,即便是借独孤利剑之锋锐。也不能让他退后半步,内劲磅礴的吓人。(.首发) 他到底是谁? 临到决战,青脑中又一次地想到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几乎是将当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乃至于古墓逍遥都想了个遍,却始终不得其解。 蓦地。耳边忽地一动,斜眼望去,但见屋瓦之上,一抹暗影浮光般闪过,却是往南。 瞧这人步履轻盈,身法迅捷,却不失稳健,当为一流高手。 噫。竟是少林一脉! 青轻飘飘的纵上屋顶。望着驰去的身影,竟感颇为熟悉。 南少林中。还有谁是故人? 目送着对方飞速离开,青若有所思。 又纵将下来,走过三条街道,终于来到北门口,有火光通明,城上士兵巡守,看起来颇是精锐。 几下纵跃,闪到城隍庙中。 大殿之前,青石板铺就道路,两旁苍松负雪,静静伫立。 有香炉鼎立,白墙黑瓦。 炉鼎前立着一人,灰袍广袖,蒙头遮面,长发束起,身量虽不甚高,却如一座大山压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缓缓走近,右手搭上腰间铁木剑,青笑道:“阁下真乃信人。” 灰衣人转过头来,徐徐道:“还有两刻钟,你来早了。”声音雄厚低沉。 青听得一怔,这声音似乎和当年的略有不同,但身姿体态,衣冠装束,却全然一般。他深吸一口气,笑道:“你不也来早了么。” 灰衣人一双鹰隼般的眸扫过青,点点头道:“你很好,八年的时光,没有荒废,武功大进了,恭喜。” 青抛去心头疑虑,道:“想必阁下也不会荒废时光。”灰衣人道:“是胜是负,我倒不敢妄言了。”青笑道:“打过不就知道了?” 灰衣人一怔,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一时间气氛凝似铅铁,沉静如水。 青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意守丹田,缓缓沉下。 想到当年无数次被对方击倒,非是下盘不稳,实乃对方拳招太过霸道,内力太过强劲所致,头轻脚重,实乃克制对方拳劲的不二法门。 “你在这个时候闭眼,不怕我偷袭你么?”不知过了多久,灰衣人蓦地出言道。 青眼不睁开,笑道:“阁下当年若要杀我,委实易如反掌,今日又怎会偷袭?” 灰衣人光华流转的目中竟也绽出一丝笑意:“心中通透,光明磊落,是大丈夫。” 听得对方称赞,青淡淡一笑,再不言语,只静静调息。心情古井不波,战意滔天而起,不变应万变,是为制胜之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云雾绕月,星汉疏离。 风声乍起,有一拳击来,将这云雾星汉,都给搅地支离破碎,顷刻间,这虚空都仿佛化作齑粉一般。 青伸出右手,搭在拳上,轻轻一引,身顺势滴溜溜一转,左拳捣出,直击对方膻中穴。灰衣人深吸一口气,胸口陡然陷下一寸,避过这拳,双掌在胸前一合,平平拍出,劲气排空,飞沙走石,山奔海立。 青浑然不惧,借着身旋转之势,右掌运起“擘天掌力”,左拳使太极拳中“护心捶”,阴阳悄然合璧,与灰衣人双掌一撞。 “啵”的一声大响,层层气浪撞开,冲击在负雪苍松之上,簌簌积雪落将下来。 这一刻,方当时。 ps:今天不断网,当还有一章,不过要凌晨后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决战 第两百一十四章决战 小小一间庙宇,劲气四溢,排空而起。 第十三招上,青书终是拔出铁木剑来,寓意剑中,他体内真气鼓荡,沛然无穷,一剑使来,混混沌沌,纷纷纭纭,道道剑气激射而出,铁木剑剑尖陡然现出一道湛蓝光芒,吞吐不定,绝然超乎物外,又不离太极之圈。 灰衣人凝神以待,双掌上下纷飞,以拙破巧,无俦掌力几乎铸成一面气墙,将往来剑气皆尽拦下,而后束掌胸前,发出一掌,噼里啪啦一阵闷响,青书站在他身前丈许,都觉气为之闭,不由微微骇然:“此人掌力之强,竟堪比当年乔峰!”想着凌虚跳起,堪堪避过这掌。 左手掐个剑诀,右剑刺出,一个半划,卸去对方残余掌势,再一剑轻飘飘的削出,撩起尘土阵阵,霜痕点点,左掌一敛,运个吸字诀,将残霜飞土聚作一团,随即内劲轰然吐出,那尘土飘霜霎时间便被打出,速度之快,只见掠影浮光,一闪即逝。 灰袍人收掌护身,一双肉掌上下翻飞,足下不动,将那一团霜土尽数接下,纵身起来,足尖一点,恰恰踩在那团霜土之上,气流一转,蓦地伸出右手,居高临下,凌虚数点,几道强横指力涌出,锐气如山,汹涌而来。 青书目光一凝,横剑一挡,将指力接下,纵身上前,一剑竖劈,糅杂了剑魔剑意以及太极意境,凌厉不说,尚有无穷后手,端的是厉害非常。 灰袍人目中精光一闪,扣指连弹,正中青书剑脊,铁木剑泠然作响,虽仍是劈下,却已变了方向。青书横剑一削,那灰袍人却已闪身避过,屈掌成爪,刷刷刷三下连抓过来,分袭宋青书上身六处大穴,竟是少林“龙爪手”中的秘传绝学。 两人翻翻滚滚,顷刻间便拆了七八十招,奇招妙式固然衔接自如,期间凶险,更是难以想像。这两人功夫俱臻绝顶,任谁一拳一脚砸在身上,都有重伤之虞。 灰袍人拳脚大开大阖,多使少林路数,忽而“般若掌”,忽而“韦陀杵”,更有“拈花指力”潜然使出,无声无息,不小心给中了一道,其后果可想而知。 而宋青书清一色武当路数,“神门十三剑”“绕指柔剑”都是武林绝学,合着“太极”之韵,独孤剑意,威力何止倍增?他默运心神,观其气机,对方每一拳每一掌发出,他都能提前知觉,“太极十三势”本就精研一个“势”字,此时他胸中战意缓缓增长,只待子时三刻一到,便蓄足雷霆之势,喷薄而出,一举而定胜负! 不知不觉,三刻时光悄然逝去,两人斗到第两百七十三招上,灰袍人招式一变,左膝微屈,右掌拍出。这一掌不知比之前掌力要雄厚多少倍,才发将出来,地上微小些的石子已然受他气机牵引,动了起来。 青书瞳孔微缩,身上根根寒毛炸起,只觉对方这掌委实硬接不得,心下一沉,脚下的用力也就大了两分,凌虚纵起,左手搭在对方肘上,不知不觉间已使上“太极十三势”中卸势的要诀。 此时,子时三刻。 他为闪对方磅礴掌力,这一跃之势极强,身子凌空数转,腾起数丈之高,直令自己都心生错觉,仿佛漫天星斗直压过来。 胸中战意也在这一刻燃到极处,这天地之势皆尽随其心意,聚而敛之,心中勃发,忍不住引首相天,发出一声龙吟也似的长啸。 刹那间,云涌浪起,青书身后松针积雪俱是簌簌震落,湛然溶溶月光,宛若琼雕玉塑。 青书冯虚御风,飘飘欲仙,衣发抖擞,根根如箭,灰袍人呼吸为之一紧,手下竟是不由自主的慢了两分。却见青书轩眉挑起,眼角唇边尽是不羁之色,铁木剑上剑芒陡然增到三尺之长,“嗖”的横掠过去。 这一剑委实太过犀利,灰袍人闪身欲躲,却究竟被斩下一片衣襟。 青哈大笑,铁木剑淬出寒芒阵阵,剑气冲霄,剑尖上光芒吞吐,稍稍掠到,便是筋断骨折,血肉横飞之噩。 灰袍人压力陡增,身上陡然被划出数道血痕,局势一晃,已由势均力敌,变作青书压着他打。但灰袍人似乎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引颈长啸一声,眼中神色一狠,右臂横抡,荡开一轮剑气,右肘登时血肉模糊,而他也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但见他身形骤闪,俄顷便立在一棵松树枝头,衣衫被幽幽月光映得如一块莹润墨玉,足底起伏不定,身后劲风凌厉,将他束好的长发吹乱,张扬开来,竟如狂魔一般。 青书瞳仁一缩,这灰袍人所选之处,起伏、地势无不佳妙,可算是败中求胜之不二之地。想着身子侧转,飘飘落在另一棵松树上头,持剑而立。 两人遥遥对峙,目光交接,宛若火燃石隙。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划过,陡然半个夜空亮起,闷雷之声滚滚传来。 趁着雷声,灰袍人蓦地哈哈大笑,笑声如雷,悠悠传出,阵阵气流忽地一颤。便在此时,灰袍人骤然消失,再现身时已在半空,将袖一敛,缩小大半,来势当真是鹰隼还快。蓦见他袍袖一扬,不知多少绿油油的松针激射而出,顷刻便至青书面门。 青书心中战意滔天,见他离开那棵松树,失了地利,下意识的便纵身上前,扬剑挥洒,哪管他松针树叶,侧身一闪,便皆尽避过。他右手一剑柔力使出,左手却是轻飘飘一掌拍出,“左右互博”的功夫,至此刻终是光明正大的使出,这一掌看似随意,却是遇水水分,遇石石破,铺天盖地,躲无可躲。 灰袍人似是不料他躲那一蓬松针躲的如此轻松,愕然间躲开一剑,掌力却终究无法躲开,只得无奈抬掌,两掌一触,一团真气势如天雷的爆开,灰袍人被青书轰的一口鲜血喷出,双膝一屈,跪倒在地。 第两百一十五章 变数 第两百一十五章变数 粒粒真气如珍珠般行过手少阳三焦经诸处大穴,在劳宫穴盘旋三匝,终是喷薄吐出。这团真气爆破开来,层层气浪炸开,灰袍人蒙头布巾登时碎成一片一片飙飞开来。 一头青丝散落,青书瞧的一愣,此人竟无一根白发,是方当盛年,还是年纪轻轻? 便在他这一愣神的空当,灰袍人双膝一挺,腰间用力,身子猛地旋起,搅起大片尘土,不顾受伤的右臂,双掌一合,猛地推出。 青书修为已臻无所不至的境界,纵然灰袍人这招迅捷无伦,却也教他横移三寸,这般一来,灰袍人一双铁掌,也只击到他左肩。 好在对方右臂已伤,劲力大弱,但饶是如此,青书胸口也是大震,这一掌当真猛烈,将他左肩经脉摧毁大半。而反震的力道,也是让灰袍人右臂鲜血飙溅。 两人身形交错,各自掠出丈余,相视冷然。青书凝气左肩,将对方种下真气缓缓化去,右手握住的剑柄反点两下,封住两处穴道,神色一舒。 而那灰袍人却是撕裂一片衣襟,裹住伤口,眼色极其狠厉,猛然大喝一声,白皙的左手或掌或爪或指,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幻出了朵朵幽莲,绽放开来, 青书右手合拢,屈下中指、无名指,连弹数下,“无争指”海纳百川,将对方袭来劲力悄然化去,而食指与拇指钳住铁木剑,湛蓝色的光芒闪烁,数十道剑气纷纭炸开,灰袍人哪里躲得过这许多气流,左臂抡的跟风车也似,护住要害,身上却被割出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登时血流如注。 灰袍人好容易跳出对方剑芒罩住的圈子,目射奇光,身上气势陡然大盛,眼睛好似狼凝一般,凶煞狠厉。 青书只觉对方气势越来越甚,强横的如山岳般压来,不由微微一笑,“揽势”之法自发自动,不经意间,便悄无声息的将对方气势强揽过来。他双手藏在袖里,随随便便站在那儿,脚下却如生根一般扎入大地,仿佛天地生成,他就站在那里,溶溶浑成,没有一丝的不自然。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互相收手,一个目光凶狠,一个清澈淡然;一个浑身是血,一个左肩重伤。谁胜谁负,仍是尚未定论。 青书蓦地开口笑道:“这一局算作平局,咱们两相罢手如何?” 灰袍人眼神不离青书要害,冷冷的说道:“不死不休!” 青书冷笑道:“好,不死不休。”“休”字才落下,身上便仿佛腾起一股烈焰,燃的老高,灰袍人再禁受不住,后退两步,喷出一口鲜血。 青书冷哼一声,身子高高跃起,抬起右掌,便往灰袍人胸口拍去。 不知怎地,原先矫健如腾龙般的灰袍人脚步陡然滞涩起来,竟是躲闪不开。勉力想抬手招架,却觉体内真气枯竭,灰袍人好似极累极累,闭上双眼,一声叹息,终是死在此处了。 正想着如何在地府向阎王报道,灰袍人耳边却响起一声冷笑,正是宋青书所发。 睁开眼来,见青书右掌凝在他脸前一寸,纹理毕现。灰袍人浑身脱力,双膝再支撑不住,噗的一声,软倒在地。 “为什么不杀我?”灰袍人涩声问道。 青书冷道:“你是谁?原先的那位灰衣先生呢?” 灰袍人道:“我就是……” 青书右手使剑,挽了个剑花,挑开对方面巾,却见一张惨白惨白的脸,相貌普通,五官也未有出奇之处。但可以肯定,此人极是年轻,至多不过二十五六岁。 青书冷笑道:“七年之前,你才多大?便是今日你装你那人声音,也是显得年轻了。方才更是迭用秘术,致使功力倍增,才能和我斗到现在,甚至还能伤我一臂。只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向天借债,你当你有几条命来还?” 灰袍的年轻人咳嗽两声,却不说话,只静静盯着正侃侃陈词的青书。 宋青书斜眼看他,不屑道:“六穴返魂,剑指三焦,更不惜自伤气海,但又如何,你胜得过我么?”这人宁肯吞服药物,自毁经脉,也要和自己斗到这般境地,显然极有骨气。面对这种情况,青书选择用激将法试试。 面对对方挑衅的言语,灰袍的年轻人嘴角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意,神色陡然恍惚起来。 见他不上当,青书颇是不耐,只问道:“那真正的灰衣人,在哪里?” 对方眼神迷离,喃喃的吐出一串模糊的音符,青书附耳过去,却只听清两个字:“田”、“莲”。 这年轻人浑身血肉模糊,将近体无完肤,,伤口里几乎都已流不出血,城隍庙的青石板被浸的殷红一片。青书不由微微恻然,自己竟将他伤成这般模样!要知这灰袍的年轻人虽以秘术迭增功力,能与青书相抗,但武学修为却不知较他低上多少,青书若细心一些,打斗的时候迂回数招,便不致如此惨状。 这样宁愿付出性命的代价,去装扮一个人和自己好好打这一场架的人,虽说坚忍狠辣,却不失大丈夫气概。 静静看着抽搐着的年轻人,青书轻叹一声,探出一指,封住他“神门”“中脘”几处大穴,以求止痛。 但指方触体,忽地一阵异感涌起,青书心头一跳,伸手抓住这年轻人腕脉,运力一探,不由默然。 真气散乱,经脉枯槁,体内的生机正一点一点被剥离,他活不了了。 “也罢,我伤你至此,便再送你一程。” 默默抬起掌来,印在他额头,“啪”的一声闷响,年轻人头骨碎裂,倒地而亡。 望向夜空如洗,繁星点点,青书心头仿佛被千斤大石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那灰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又不光明正大和我比试?” 将那不知名的年轻人用灰袍裹了,埋在城隍庙旁,青书默然想着:“纵他变数横生,总之此约已赴,天地之大,任我驰骋!” 一拂袖,束剑在腰,飘然远走。 有半声叹息,悄然在夜空鸣奏,树上积雪掉落,一抹浮光掠过,与青书背道而驰。 第两百一十六章 年关 剑气冲霄堂中,华山新任掌门白观抽出信笺,身子大震,眉间神色复杂到极点,又是伤怀,又是喜悦,又是愤恨,又是怅然。 他果然还活着。 这一日,腊月初一,中原各派掌门都收到一封信函,除了武当。 信函自然是武当所发,开篇便极尽感谢之辞,中部便道明主旨,乃是武当弟子宋青失踪八年之后,终而复出。最后则是透出青兴兵反元,隐隐寓意六大派中有意者不妨相投。 宋远桥为写这篇文章,可真是费尽心思,周芷若妙笔生花,文思泉涌,编了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青失踪一事搪塞过去,各派掌门也都知这理由定然是假,只是别人不肯说,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过问。^^首发^^ 青端坐常州内衙,心中惊喜不断,真正打出旗号之后,来投者络绎不绝,有能耐者经何谦、傅友德考核,更有刘伯温慧眼如珠,军中的偏将、旗牌官,中坚力量顿时大盛。 这一日间,青正练兵校场,不带甲胄,长衫随风而动,一派儒将风范。 《武穆遗》中所载的“玄天二十四阵”,已然初步告成,此阵有二十四节气,变化多端,杀伤力固然强悍,但却不过是后面几样厉害阵法的奠基而已。 鱼龙之阵,取自鲤鱼跃龙门之典故,分“神鱼”、“腾龙”两支小阵,神鱼游于山涧潜流之下,属阴中至阴。*****龙门一过。腾龙跃乎九天之上。雷声阵阵,属阳中至阳。阴阳相合,前后相应,厉害非常。 抑且青辖下部队,名曰“龙庭府兵”,这门阵法,当真最适合不过。 校场上人影幢幢。远处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组成的一条大龙,翻滚跳跃,圈成一个巨大圈子,不住腾挪,而那八百人组成地“神鱼”则是灵活变幻。在大龙纵跃地缝隙间穿梭不休。绝无碰撞之虞。 腾龙引敌,神鱼趁机歼之,此为变化之一。 半月功夫,转眼迫近年关。鱼龙阵二十一般变化都给练熟,青端坐台上,仔细思量鱼龙阵中阴阳变化,再想着岳家军八百儿郎纵横天下, 诚然,孙子兵法有云:“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复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 而道理不过阴阳,阴阳之变几人能悉? 便是张三丰,也不敢说完全洞悉阴阳。 在武当的武功体系里,阳者飞扬跳脱,是动;阴者守虚致笃,是静。动静相合,阴阳璧之,乃成太极。 而放在兵法里,阳者堂堂正正,正兵也;阴者诡诈灵动,奇兵也。*****奇正一合,天下殊无抗手! 岳武穆倚之纵横天下,几乎直捣黄龙,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矣;后世戚继光更是千古垂名,转战千里,倭寇闻戚家军而丧胆! 想到戚家军,青轩眉一挑。 天底下的道理,研习到了某种程度后,便不难发现,它们原本便是共通的。 听张三丰讲述阴阳之理,自行领悟了这许多年,青对于“阴阳”的理解,又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天地万物,不离阴阳! 戚继光所创地鸳鸯阵,又何尝不是阴阳之理?鸳者阳也,鸯者阴也。\\\\\ 想到此处,青便想在《武穆遗》的基础上,提前让这鸳鸯阵现世。 只是戚继光不世天才,他所创的东西,哪里是这么容易模仿的? 青一连想了三天,更唤傅友德、何谦等人来商讨,却始终不得其要。明明只要伸出一根手指,捅破那层窗户纸,便能见到新天地,可惜就是触不到那层薄薄的纸张,只能徒呼奈何。 算了算天,还差八日便是大年三十了,也该回武当过个好年。想着这处基业,颇有些放心不下。虽说北边有张士诚挡着,但西边却又郭子兴(朱元璋)这头饿虎,实在是正当其锋,主帅一走,委实有军心涣散之虞。 但想到武当山上的亲人,心中又有一种难言地想念。 刘伯温暗示着说此时多事之秋,朝廷早有意派兵攻打,只是苏杭五地四周,东面是海,北面张士诚虎视,西面郭子兴盘踞,唯有南边一路,属朝廷所辖。故而公子你还是不走地好,万一福州府一省之兵打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据情报言,福建诸府都似乎只是听宣不听调,只管着自己辖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却不管朝廷死活。 只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 福州,又是福州。 青揉了揉太阳穴,又想到那灰衣人了,约定里说,若他赢了,救命之事则一笔勾销,若他输了,则须打下福州城送与他。 这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微微头痛,暂不去想他。 年关将至,却一刻也脱不得身,士兵要训练,属地要镇守,粮食要发放,饷钱要按时给…… 一大堆地事把他给弄得焦头烂额。 常州距武当足有千里之遥,要是能有“朝游北海暮苍梧”的境界,清晨足下一动,两个时辰之内自常州赶到武当,用过午饭,再用两个时辰赶回,也是极好的。 只是,世上明显没有轻功如是高强之人,便是韦一笑,也会被活活累死。 也罢,也罢。青咬了咬牙,成大事者心性果决,同甘苦共患难,练兵去,不回了! 丫儿的,这个年过得还真彼其娘之的衰! 第两百一十七章 密训 第两百一十七章密训 书信回山,恭祝诸位师叔康宁,父母安健,以及太师傅松龄永继,青书咬咬牙,部署下一步动向。 趁明教诸豪未回,红巾军人心涣散之际,何不大展手脚? 次年正月初九,大军开拔,宋青书亲为主帅,出兵常州,傅友德于苏州陈师八千,呼为照应,两支部队并力西行,会师建康,并力攻打。 宋青书以“玄天二十四阵”中“清明”阵变鱼龙,腾飞九天,借势一举破开城门,这同时,傅友德已领兵自云梯上城,大肆厮杀,如此上下齐攻,双管齐下,不二日,下集庆路,复名建康,四万大军驻扎入城,举国震惊。 建康府乃军机重地,更乃青书属地屏障,更是前朝临安陪都,此时杭州已下,却不复名临安,集庆路则转复建康府,有识之士如何不明白这是何意?青书更在城门悬旗,上书“驱除鞑虏,复我河山”八字,天下义士额首相庆、大呼痛快,来投者络绎不绝。 惠帝大怒,敕令丞相脱脱为太子太保,兼龙虎卫上将军衔,率军二十万,南下平乱。其时汝阳王领军与韩山童交战甚繁,无暇他顾,于脱脱复起一事,也是无可奈何。 然则要至建康,先得过了张士诚这关,脱脱颇是无奈,只得领兵相攻。 他无奈,张士诚更无奈。如今江浙之地尽属青书,先下杭州,再复建康,对方用意,显然深孚天下人心,何也?建康与临安皆被元庭篡名,青书复建康府,却不管临安,显是痛斥南宋偏安一隅,故陈兵建康,伺机北上,可为天下人大望。 明明是无谓之战,还偏偏非打不可,张士诚心里的郁闷,简直不能以言语形容。 只是自己的兵力,也没有多少,八万人众,固然远在脱脱二十万大军之下,虽说城坚甲锐,胜负也难能说定。 施耐庵几度思量,得出的结论是,这一战不能避,只能硬接。 废话,一逃根据地没了不说,相对于南方建康府的宋某人,岂不是更显窝囊?以后还怎么混啊?不蒸馒头争口气,行事本就豪爽大方的老施,这一次真的是豁出去了。 且不说张士诚那边的黑云压城城欲催,罗贯中四千嵩阳铁骑并七千步卒,两千弓手,合一万三千人众,连克绍兴、宁波之后,转向西行,下衢州、饶山两路,甲光向日,兵锋极锐,直逼洪都。 其时洪都乃是徐寿辉辖下,而洪都府之守将,姓陈,名友谅。 两方大战在即,绝然一场好戏。 再说青书座下另一员大将何谦,则悄然领七千子弟兵,据守滁州,虎视濠州。 就在罗贯中与陈友谅领兵交锋之际,建康府发放一篇《讨徐檄文》:“有汉阳徐某者,尝自称忠良之臣,节义之士,然细数其实,大谬而非;数年之前,徐某陈兵百万,纵横河朔,莫有抗手。” “然则天不予之,孰能取之?徐某军纪散乱,倒行逆施,为祸百姓,与鞑虏何异?兹乡里奔走,余方乃知:徐贼深负万民器重,不思进取,统大军数十万,曝饕餮之性,伤化虐民,绝非虚言。其治下半年,两湖两江民不聊生,此獠污国虐民,毒施人鬼,细政苛惨,猛过恶虎。历观载籍,暴逆不臣,贪残酷烈,於辉为甚,余以一介布衣之身,兴兵抗元,岂惜尺丈之身呼?徐贼大害,天人共诛。是当以徐贼之颅,以为北伐之祭!” 这篇檄文发出,不数日,传遍江北,脱脱丞相得见,都暂收兵帐中,嘴角划过莫名笑意:“汉人本性便好自相残杀,狗咬狗,一嘴毛,我倒乐得安居平乱。” 同徐寿辉数度交手的脱脱丞相,自然明白这徐某虽说有管教不良之罪,某些士兵也残暴了些,但其智计百出,兵力虽然大减,但也不弱,绝对不是那么旦夕可以平定的,两方火并,必然两败俱伤。那么,自己还有必要同张士诚厮杀么?故而脱脱自惜羽翼,大军驻扎在高邮十里之外,静观其变。 张士诚、施耐庵如何不知这之间猫腻,脱脱不来打他,他也自坐观虎斗,顺便养精蓄锐,日夜操练兵马,严阵以待。 青书一方,数位智者详尽布置的这一手棋,目的很是明确:将徐寿辉连根拔起,而后定下江南龙气,徐徐北伐。只是,这动静委实太大,顷刻间便搅得天下大乱,烽烟四起。 而福建莆田,九莲山的南少林中,也是乱的不可开交。 乱吧,乱吧。有一个声音,在南少林的暗处肆无忌惮的大笑着。 天林方丈故去,寺中接任掌门者谁? 沈振鸿勤修《易筋经》上所载神通,近年来武功大进,似乎是俗世间无甚可恋,天林圆寂之前,曾问他是否愿意皈依我佛,沈振鸿闭上双眼,想到世间纷乱,恩怨仇杀,更有烽火连天,血肉横飞,不由生出一股无力之感,空空荡荡,无所倚靠。 我愿长伴古佛,木鱼青灯,此生无悔。 为沈振鸿剃度之后,天林方丈赐号慧鸿,传下旨意着慧鸿法师接管南少林掌门之后,甚至来不及多说两句叮嘱的话,便溘然长逝。 自此之后,世上再无沈振鸿,唯有南少林方丈慧鸿禅师,纯白袈裟,目光慈悲。 慧鸿捏着天林大师所给的泛黄纸条,只有一行潦草字迹,他长叹一声,内劲稍吐,纸条瞬间燃起,化作虚无。 手持禅杖,还是有些许不习惯。慧鸿十分戏剧性的在一天之内完成了从俗家转正僧再转方丈的过程,可说职位晋升之快,古今无匹。他寻常便以僧人要求自律,早课也不缺席,虽然饮酒,却不吃肉,武功又高,除了神神秘秘、疯疯癫癫的那人,合寺无人能敌,众僧先是不惯,后来也就慢慢的服气了。 只是,慧鸿心里默默的想,饮酒的习惯,如今也得戒了。 边走边想,踱过通幽曲径,眼角望见一隅禅房,慧鸿缓缓走上前去,口呼佛号,道声:“红叶师兄安好。” 这时,偏房走出一位年轻僧人,见慧鸿如此装束,不由大乐,笑道:“沈师叔什么时候也同我一般做了和尚?” 一个清朗声音淡淡道:“渡远,不得无礼,世上再无沈振鸿一人。站在你面前的,乃是本寺新任方丈,法号慧鸿。”慧鸿见他足不出户,却对南少林中动向了若指掌,心中也不由暗自佩服。 渡远怔怔的望了慧鸿许久,见慧鸿含笑点了点头,不由又是一呆,过得半晌,竟是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慧鸿伸手扶起他,摇头苦笑道:“渡远,你哭什么?”渡远抹了把眼泪,恨恨地道:“我哭这南少林中,再无一人有人情味儿了!” 慧鸿只是摇头苦笑。红叶推开禅房门户,冷道:“渡远,你疯言疯语些什么,昨儿教你的翻天掌,可练得熟了?” 渡远躬身答了一句:“弟子尚未练熟。”红叶斥道:“那你还不去好生练习?”渡远恭恭敬敬的道:“遵命,师傅。” 望着渡远远去的背影,慧鸿若有所思。 红叶含笑施了一礼:“掌门师弟远来,有何贵干?” 慧鸿叹一声道:“师兄也要和贫僧讲这许多礼数么?” 红叶笑容一敛,只是不语。 两人静静对视,红叶蓦地笑道:“你这些年功力进步很大啊。”慧鸿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全拜师兄传功之德。” “所以,老头子就以为你能制得了我,是么?”红叶蓦地恶狠狠的说道。 慧鸿只道:“方丈临终确有密训,说是师兄以前所为,他都知晓,如今也都不计较了,只是让我以方丈法谕,令师兄在这一甲子间,不得出寺半步。否则……” 红叶身子一震,喝道:“否则什么?” 慧鸿微阖眼目,双手合十,口宣佛号:“否则,无论九天十地,来世今生,师兄都再不是我少林弟子,也再不属天林禅师座下。” 红叶身子又震,胸口剧烈起伏,好半晌才平静下来,淡淡道:“我若要偷偷出寺,料也无人能知。” 慧鸿摇头笑道:“如此一来,我等固然不知,但天知地知、你心亦知,师弟固然不逐你出寺,但师兄之心,只怕是饶不过师兄的。” 红叶淡淡道:“是么?掌门师弟不妨拭目以待。”说着一拂袍袖,走进那间小小禅房之内。慧鸿脸上苦笑一闪而过,手持禅杖,一步一步,走的远了。 第两百一十八章 破捷 “凡用兵之道,以计为首。未战之时,先料将之贤愚,敌之强弱,兵之众寡,地之险易,粮之虚实。计料已审,然后出兵,无有不胜。法曰:料敌制胜,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 刘伯温在灯下奋笔疾,他任总军师之职,镇守建康,青既领兵出征,建康要地,非他不能守之。但他却着实担心青调度,遂兵卷一册,令专人快马捎将过去。 前一日,青领五万大军,出师建康,已然北克淮南。此时兵锋南下,正对濠州。 而与此同时,悄悄囤在滁州的七千锐卒,也在何谦率领之下,悄然开拔,这一路奇兵,端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绝无任何人能预知。 东北夹攻,看他朱元璋多大本事! “凡战,若彼为主、我为客,惟务深入。****深入,则为主者不能胜也。谓客在重地,主在散地故耳。法曰:深入则专。” 中军帐中,青手持厚厚一册兵,看着这一段话,墨迹犹未干涸,嘴角浮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 这话大意便是,但凡我方攻打敌方,务必深入敌方纵深地区,只要深入作战,便能令敌方无法取得胜利,这是因为“客军”深入腹地,没了退路,只好拼命作战。而“主军”是在本土作战,士兵顾忌家园,思恋亲友,必然容易束手束脚。 这话听来,十足道理。=首发==只是濠州城墙坚实,如何深入? 要深入么,委实难以深入,只是濠州城带甲者不过两万。余者分布在蚌阜、合肥等地,闻得消息,正火速而来。 火速赶来么?呵呵。甚好,甚好。 只是,谁说我是来打你的? 青夜信函一封,令使节送入濠州城中,亲自交付与郭子 “郭公如唔,宋某猥以布衣之身,起兵反元。然汉阳徐寿辉残暴,更兼不义,当先灭之。固某麾下罗本,已攻洪都。宋某欲起兵相合,奈何中道贵地也,唯借道一用。望郭公海涵。” 最后那“望郭公海涵。\\\\\”,看得郭子兴一阵苦笑,他如何看不出来,宋某人是打定主意要“借道”了,若自己不肯借,他也要打到自己肯借为止,只是,到时候还只是“借”地问题么? 将城中众将都唤来。仔细商议一番。 朱元璋阴沉着脸。说道:“这是假途灭虢之计,郭公万不可上当。” 徐达也自点头道:“他若要打。咱们和他打便是,量他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我濠州城。只待援兵一到,自然教他不攻自破。”这话显然是宽慰之语,却让郭子兴松一口气。 朱元璋瞄了一眼徐达,叹道:“怕只怕,此人着兵伏于道旁,中道突击,郭公数年心血,只怕会丧于旦夕。^^首发^^” 徐达显然早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由紧皱眉头。 郭子兴道:“介时我等出城夹击,两方合击,或能败之。”说到后来,他也是忍不住忖度起来,自己在听闻敌军驻扎城外的消息,便连夜遣专使持令谕召回大军,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的确,朱元璋现在心里只想骂娘,你他妈这么快就把大军召回干嘛?陈兵在外,对方少说能有几分顾忌,现在好了,一网打尽,一个不小心,连咸鱼翻身地机会都没了! 但想来想去,现在都只有一个字----拖。\\\\\\ 贸然出战,敌方兵力虽分西、南两路,但己方兵力不过两万,就是全军出动,也仍是有所不及,何况还需留至少一半人马守城,以一万步卒冲击装备精良的两万五千人众,只怕败多胜少。 出战是不行的了,难道还真让人家假途灭虢?一旦入城,只怕这堆看起来温温顺顺地狗犊子立马便会翻脸,濠州城易主在顷刻之间。按对方要求办事,不行,万万不行。 朱元璋和徐达对视一眼,目中俱是极为沉重,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在援军抵达之前强攻城池了,那时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当能胜之。只是,依传说中宋某人白手起家,一月下五城的本事,这个希望的渺茫程度,很大。 形势的发展,显然在两人的意料之中。 是夜,青端居帐中,大宴将官,暗地里却悄悄遣信何谦,着其暗抄近路,伏兵于南,静待合肥兵来。 半夜酩酊,借醉而出,青暗引骑兵五千,马蹄裹布,口衔梅子,前行十里,伏于两道之畔。 这一支骑兵属将军邓顺兴麾下,颇有精锐之师的风范,青考虑到濠州左近平原地带,一马平川,便引骑兵出列。 全军隐于不远处茂林之中,半个时辰之后,邓顺兴将头脸紧贴地上,而后站起身来,低呼一声:“来了!”传令全军严阵以待。 过了约莫一刻钟,一队黑压压的步卒走于道上,瞧来约有万人,青静观其行,待这队兵马走到一半时,猛然一声大喝:“突击!” 五千骑兵自林中出,迅捷无伦地奔袭道上,切断敌军首尾,抽刀狂杀乱砍,火光到处,骑兵纵横突出,无所能抗。这一万步卒先前还稍微抵抗两下,后来竟是溃败开来,四散而逃。 是夜,红光冲斗牛,斩首二千五百余,俘敌五千,余者四散。 何谦那边,估摸着也差不多的形势,胯下骏马长嘶了一声,青若有所思,不半刻,喝道:“回营!”他心中猛然萌发出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想到濠州城外帐中无人坐镇,不由大急。 朱元璋与徐达若引军相攻,怕是无人能敌! ps:下午网,晚上借人电脑,丫挺地,这日子真难熬。 第两百一十九章 邓愈 第两百一十九章邓愈 却说到了三更时分,青书夜领五千轻骑劫道杀敌,余下诸人守住濠州西门。 一支彪兵自城中悄然而出,约莫有五千余人,悉悉碎碎,响动极轻,两千弓弩手首当其冲。 朱元璋领兵来到宋青书营边,他早令人四下查探,却不知粮草置于何地,无奈之下,又生一计。 如今早春湿潮,固然不易着火,但万物已发,这几日又艳阳高照,夜晚虽说阴冷,但那牛皮帐篷,泼了油去,还是一点即燃的。 两千弓弩手各自手持奇怪机括,围了大半连营,但听得稀里哗啦的阵阵响动,漫天油雾落下,夜巡的士兵发现,连忙大喊,却听朱元璋手下弓弩手齐声喊起,火箭嗖嗖射出,顷刻将靠边的营帐点燃,腾起熊熊烈焰。 一时间,惨叫声,呼号声不绝于耳。朱元璋一声令下,当先策马冲入营中,喝道:“爷爷朱国瑞踹营来啦,宋青书快来受死!”损失了七八名斥候,根据零零散散的情报,朱元璋终于料定宋青书已领兵出去,夜袭来援部队,这般说来,己方士气为之一振。 营中诸士卒大都没打过几次战,见大火连天,主帅不在,不由慌乱起来,少有人主动迎战,多只是四散溃逃。 朱元璋哈哈大笑,弯刀拔出,领着数百骑左冲右突,一时间血染黄土,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朱元璋正杀得兴起,却听一声大喝如雷:“兀那贼子,可是朱重八?” 自朱元璋改名以来,重八二字便成他心中禁忌,非至亲之人不可呼之,循目望去,但见一员小将白衣白铠,倒持银枪,立于马上,端的是威风凛凛。 朱元璋脸色一沉,喝道:“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小将冷笑一声,策马上前,道:“先取你人头,再同你细细说话!”话音方落,人已在前,挺枪便往朱元璋胸口扎去。 这一枪端的是快绝,朱元璋横刀一斩,卸开来势,只觉半只手臂都麻了,慌忙拨马回走。 小将冷哼一声,却不追赶,只将沿途召集的士兵聚在一块,命令道:“尔等随我冲杀,遇见同伴,便招呼他们过来。” 说完驱马上前,斩杀几名散敌,将本营将士一一聚拢,顷刻间已成数千之势,沿途扑灭火势。这火本是借油而燃,烧了这许久,扑腾两下,也就灭了。 引兵上前,连斩数将,众兵士见白衣小将悍勇,不由士气大振,一路厮杀过去,如狂风扫落叶,眼见便要冲出连营,却遇一队轻骑驰行而来,为首一员将领手持烂银长枪,虎背蜂腰,一双眸子其深似海,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清冷幽深。 那将军横眼扫来,似有杀气四溢,白衣小将胯下坐骑不安的长嘶一声。 小将却浑然不惧,喝道:“来将通名!” 那人缓缓道:“徐达。”说罢右手一招,身后数百骑兵分作两团,奔腾而来,徐达也自挺枪直上,冲向白衣小将。 两人各领部队,杀作一团。十分明显,徐达手下百战之军显然要较白衣小将临时聚拢的军卒精锐许多,一入人群,厮杀起来,直如砍瓜切菜一般。 辛辛苦苦重新聚齐的三千人众,顷刻间又被徐达给冲的四散而逃,小将见势不对,一咬牙,枪法一变,仿佛不要命了一般,枪枪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徐达一杆烂银枪使得密不透风,将对方枪招尽数挡下。只待部将砍杀完毕。这时间,却听一声大喝:“徐达休走,吃我一刀!”一员虎将自身后来,引领千余精骑,整装束甲,精锐已极。 回眸一瞥,徐达才微微显得慌乱了,怎地他们这般快速?枪法才露出一个破绽,登时被小将抓住,刷刷刷几枪杀得徐达满头大汗。 这时间,身后那员大将业已赶到,这一老一少,一刀一枪,徐达哪里抵敌得过?不过数合,那员大将一声暴喝,猿臂轻舒,拿住徐达背心大穴,给生擒了过来。 这员将军,正是青书麾下的邓顺兴,确为一员将才。 青书早就拨马赶到,他在想到朱元璋等人可能出袭的时候,当机立断,就地将数千战俘一一斩首,未留一个活口。 而后奔袭而回,见火光冲天,邓顺兴登时大急,便要引兵冲入营中救人。倒是青书方寸未失,指挥若定,令五千兵马分为五路,扫荡敌军,邓顺兴才恰巧出现在那处,救下白衣小将。青书早瞧见此人,心中激赏,但也顾不得多说,只一点头,而后聚拢败兵,后撤一里,细细点将下来,却不过七千余人了。加上原先领出的五千轻骑,尚有一万二千人。 一战奇袭下来,便损失一半人马,青书心中固然极不是滋味,没想到自己训练两月之久的士兵,仍是不堪一击。但锐气受挫,也不好多说,好言安抚了一众兵士,允诺战胜之后,当犒劳三军,众将士既惭且愧,想到公子寻常待己不薄,不由都是纷纷表示定然奋战以报公子大德。青书见众人身上带伤,一夜折腾,又是疲乏已极,当即着他们就地安营扎寨,下令休整三日。 有何谦帐下副将,持令而来,说是大捷,俘虏三千,并未遇到其他敌人,青书稍稍松一口气,回复书信一封,令何谦转回滁州驻扎,所擒战俘一应斩首。 郭子兴军中大都是当地子弟兵,父子兄弟从军者,不在少数,朱元璋建议亲友分营统帅,这般一来,若有为对方所俘军官,其父其兄却仍在彼营之中,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在庐阳道上,为求保险,青书已斩了数千俘虏,和郭子兴结下死仇,何谦俘虏的三千人众,放也不是,降也不是,与其留着耗费粮食,还不如杀了了事。 还有北门的两万五千人尚未动过,青书以手抚膺,轻轻舒了口气。他知道今夜吃了大亏,自己这方死伤溃逃人数足有一万几千人,但杀敌不过两千余人,还被朱元璋领了三千人马从容回城,可说是大败,好在敌方被围在城中不敢轻举妄动,休整两日,再重新攻打,怕他怎地? 三万余人,分攻西、北、南三门,只余东门不打,介时郭子兴定然往这个方向逃窜,遇上伏兵滁州的何谦,相必有一番好戏看了。 安排好一应事务,青书颇是疲惫,也顾不得去和被俘的天下第一名将徐达谈谈心,只吩咐了士兵好生善待之,便转向帐内走去。 才走得两步,却见邓顺兴与那白衣小将并肩巡营,不由走上前去,对着那白衣小将温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邓顺兴颇是惶恐,方要出言,却听白衣小将大声道:“我姓邓,名友德,去年冬天爹爹才给我取字,唤作伯颜。” 青书点点头,忍不住笑道:“哈哈,我先有大将傅友德,后有良将邓友德,了不得,了不得。”说完又看了一眼邓顺兴,笑道:“他是你儿子?” 久历江湖的大老粗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道:“是、是。” 青书一拍他肩,笑道:“很好,这孩子不错,以后定然是一员虎将,可让他随我习武。” 邓顺兴大喜,慌忙拉着邓友德下跪,公子的功夫,他是见识过得,如今有机会让儿子跟随公子学武,学得绝艺不说,以后封侯拜将,也有自家一席之地! 青书笑着扶起他们,道:“我有些乏了,便先回帐了,你们也休息会吧。” 邓友德脸上亦有喜色,闻言大声道:“遵公子命!” 青书笑笑,转回帐中,方走进门,眼角却瞥到邓顺兴将儿子拉到一旁,唠唠叨叨说着什么,他耳力已臻绝顶,不经意间便听到这么一句:“这些门门道道的,说多了你也不明白,傅将军性子最傲,公子知道你名字了,傅将军自也知道了,唉……” 青书听得这句,心中不由好笑,但听邓顺兴又道:“为父还是给你取过个名儿……听公子说过,愈是更加的意思,就改作邓愈吧,只愿你将来成就更胜于我。”说完之后,长长吁出一口气,神色大为轻松。青书暗自好笑,傅友德傲慢的性子,军中人人皆知了,也对,若让傅某人知道有个邓友德也有几把刷子,只怕就会巴巴的赶来和他比试兵法。 也好,也好,改名也好。 等等!青书猛然一惊,回过头去,怔怔望着在一隅角落里说着话的父子。 邓愈? 第两百二十章 星陨 第两百二十章星陨 武当派功夫不传外门,虽是军中,但也丝毫乱来不得,青书详问邓愈出身之后,再问他是否愿意拜在自己门下,邓愈毫不犹豫,连声应是,叩头就拜。 既然已是自家徒弟了,那教起来也全无顾忌,青书探了探邓愈腕脉,不由眉头微皱,这少年丝毫不通内功奥妙,只仗着臂力过人,一通乱杀。 着少年使两套武功看看,邓愈十分兴奋,挑起一杆大枪,刷刷刷几下,看得青书面色阴沉如水。 看到自己的开山大弟子武功如此之烂,如何教人高兴的起来? 先以无上内功为邓愈伐毛洗髓,宋青书内力何等之深?不到半个时辰,邓愈便只觉脱胎换骨一般。青书再传他武当筑基内功。内力为武学之要,没有真气,任你招数如何巧妙,也不过二流之辈,登不得台面。 武当派最重筑基内功,青书从小练起,真气之纯,还要胜过当年的张三丰,内息搬运的诸般法门,也是烂熟于心,挑了一门“玄虚心法”,让邓愈用心记下。 一番伐毛洗髓,邓愈已有气感,体内更有青书残留的精纯真气,青书令他以“玄虚心法”为导,徐徐将真气纳入丹田,吩咐他乘着今夜阴阳交泰时导运“玄虚心法”。然后便问他道:“邓愈,厮杀战场,自不能拳脚应付,你选一门兵器,我教你上乘功夫。” 邓愈大喜,想了好一会儿,目光最终还是落在枪上,便听他大声道:“枪乃百兵之王,我欲学枪!” 青书莞尔一笑,当即便细细揣摩起枪法来。 所谓年刀月棍一辈子的枪,诸般武艺,枪术无疑是最难精的一门,虽说青书一身武学出自武当,但他自《武穆遗书》中窥得岳飞无双枪术,又是武学大家,触类旁通,不到一个时辰,一杆大枪便已使得出神入化,直把邓愈看了个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将岳飞的“沥泉枪术”教予邓愈后,青书吩咐他好生练习,隔日便要再次攻城,争取在今日有一番突破,以后在战争之上,保命的机会也多了很多。 他还语重心长的说:“你是将帅之才,将来势必独当一面,稳坐中军调度,暗箭冷箭之类的也自难免,武功高一分,便多一分保命的机会,可要好生练习。” 这时候的邓愈还只是个凭着一股子锐气的少年郎,听得这话褒胜于贬,心中不免窃喜,但青书却又一盆凉水浇下去:“当然,你要想独当一面,最起码得跟何谦和傅友德来一场沙盘作战,什么时候能胜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你就能独掌一方帅印。” 邓愈神情僵了半晌,才大声道:“是!” 青书莞尔笑笑,掉头就走,留着邓愈一人在校场上练枪。走了约莫一刻钟左右,青书转入一间帐篷,看着双手被缚在椅上的徐达,赞赏之色一闪即过。 但见徐达神态自若,浑然没有半分不适,整个人看上去就是自然而然的坐在那里,而不是被绑着的俘虏模样,一双虎目精光流转,俄顷即逝。青书不由暗自赞道,徐达不愧旷世名将,身处敌营尚有如此气魄! “天德公昨夜睡得可好?”青书笑眯眯的问道。徐达的字是天德,青书是早打听好了的。 “除去椅子实在硌的慌,其他的都好。”徐达满不在乎的道。这椅子是赶做的长椅,椅腿儿深深嵌入地底一尺有余。依徐达气力,挣脱绳索不能,但挣断椅腿却是绰绰有余,只是这般响动太大,想要逃不啻痴人说梦。 青书呵呵一笑道:“阁下世之虎将,宋某不敢不防。”说着解开徐达手臂绳索,潜运一道内力过去,助他舒筋活血。 徐达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道:“你现在就不防了么?” 青书笑道:“天底下能在宋某眼底下逃走的,固然有那么两人,但阁下绝对不在其列。” 徐达听他口出狂言,冷笑一声,只道:“明尊普渡世人,光明使者护卫左右,四**王降妖除魔,任一人都是天底下顶尖的高手,依你之意,他们见了你,都只会逃之夭夭?” 青书笑容不变,只淡淡道:“他们不会逃。” 徐达不料他这般说,面色一怔,但随即点头。 青书依旧微笑:“他们根本没机会逃,一招之内,足以杀之。” 徐达面色陡变,蓦地长声大笑:“狂徒狂言污耳,吾恨此地无清泉耳!” 青书道:“我所说是否属实,将来你自会知晓。杨逍在你明教是光明左使,但我若要他与我端茶送水,还嫌他手脚不利落。” 徐达哈哈大笑,却不言语,眼中只是不屑之意。 青书续道:“我并不想像你证明我武功有多高,只想问一句,你愿意归顺于我么?” 徐达傲然将头一摆,抿嘴不语。 青书问道:“当真不肯?” 徐达昂然道:“徐达只做断头的好汉,绝不是那等归降的懦夫!” 青书叹一口气:“我等都是汉人,你降了我,咱们一同将鞑子驱逐出境,肆意沙场,何等快活?” 徐达斥道:“姓宋的!我徐天德今生今世,只服过朱元璋一人,也只为他一人所用,你死了这条心吧!” 青书心内暗叹:“终于说出你心里话了。” 两人对视半晌,青书叹道:“好汉子,你可惜了。” 徐达一怔,道:“可惜什么……”话音未落,便听风声起,一道掌影飘飘忽忽的闪来,印在他天灵盖上,喀嚓头骨碎裂声响起,徐达身子一软,倒下地去,眼神渐渐涣散。 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听到这样一句:“可惜你再看不到我一招败你光明左右使和四**王了……” 是夜,西北星坠大地,有识之士言之为将星陨落。 第两百二十一章 引蛇 第两百二十一章引蛇 二月初五,天大雾。 迄今为止,历时七日,濠州城终破。 青书一身甲胄,下令军士看好活捉到的郭子兴,而后搜寻全城,却找朱元璋不到,只得返回内衙,细查府内名簿,却发现还少了几个将军,花云、汤和等人皆在其列。 这时探子回报,一小队骑兵自南门突围而出,青书拍案而起,但随即便想道:“朱元璋素来心细胆大,说他突围而出,我不疑他,只是这般明目张胆的示我以行踪,显然是计。” 思索一番,传邓愈过来,着他引骁骑三百,出南门搜寻朱某人下落。然后在传令各门紧闭,安抚百姓,每家每户发银二两。 濠州城凡二万一千余户,青书调了七万两白银出府,先分出四万三千两银子,着各营军士分发出去,顺便细查各门户间是否有藏匿朱元璋这厮,待得各队回报,青书不由皱紧眉头,但还是将近三万两纹银犒赏了三军将士。 令余下四万人驻扎城外,着何谦负责,青书一纸文书,刘伯温当夜便赶了过来,两人一番计议,都自认为朱元璋尚在城中,绝然走不远。 此时邓愈回城,报予青书已擒了那十数骑,押上前来一看,青书自不认识哪位是朱国瑞,只让郭子兴出来认人,倒是看出其中一位,正是花云。 皱了皱眉,押花云下去,青书见刘伯温轻摇羽扇,似是闭目养神,不由道:“先生有妙策去抓那朱贼么?” 刘伯温微微一笑道:“濠州城方圆百里,找几个人原也不难。” 青书眼睛一亮:“先生有何妙计?” 刘伯温羽扇轻摆,站起身来,笑道:“他三军主帅郭子兴在我等手中,何妨将计就计?” 青书若有所思,想了一会,问道:“如何?” 刘伯温道:“公子给忘了,我们初来时打的什么旗号么?”青书轩眉一耸,恍然笑道:“不错,不错,将计就计,假途灭虢,我们还真不灭他,只假途而走,暗地里我却潜伏城中,这般一来,不单他们放松警惕,便是天下人,也都是以为郭子兴挑起争端,不仁不义,与我等无关。” 说到此处,又忍不住翘起大拇指,笑道:“这一石二鸟之计委实高明,高明!” 刘伯温笑了笑道:“公子是此次西征主帅,脱身不得,便由刘某伏在城中,伺机而动,等上一月两月也不妨,只要他朱元璋一现身,基便立马斩其头颅!而后公子大捷回师,还怕拿不下这区区濠州?” 青书笑道:“先生的武艺,宋某放心。也好,濠州城便托付给先生了!” 刘伯温颔首笑道:“敢不尽力。”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回房睡下不提,只待第二日将濠州城印鉴交还郭子兴。 可是天底下的事儿,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变”字。 是夜,数千百姓涌入府衙,杀兵纵火,城头巡夜的士兵也被人不知不觉杀掉,而城外驻扎的四万军队,竟是毫不知情! 刘伯温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他再怎么厉害,也料不到青书杀俘近万,而这些俘虏,多是濠州本地乡勇,两万余户,就近有一半人家中男丁被杀,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又岂是区区二两纹银化解的了的? 朱元璋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这一夜他与汤和等数人,在民居地窖躲避,不断换户,言语鼓动,晓之以利害,动之以情义,顷刻间便聚集了数十人,一传十,十传百,好似大火燎原一般,整个濠州城空前的团结,聚拢成铁板一块。 这等情形,青书又将军队调出城外,怎让朱元璋不欣喜欲狂,他谋定而后动,先挑力大武勇者,和几位将军一道,分袭四道城门,将为数不多的城头巡夜守军一一暗杀,再领数百壮丁在府衙东方放一把火,待人来救时,仗着人多,将来人乱刀砍死。 而后一涌而入,大肆放火,直到火光四起,将整座内衙都烧成废墟时,朱元璋目光阴冷,听人报告寻到五具尸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郭公,你莫怪我心狠,这是不得已之事。”朱元璋心里默默的道。想到躲在民居中的马秀英,不由一阵心烦意乱。 他早知道郭子兴被软禁在内衙之中,但有邓愈父子看着,他们不敢乱来,毕竟这对父子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比朱元璋要强,贸贸然闯入,惊动了他们不打紧,但是惊动了安睡的那位宋某人,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所以,郭子兴,你只有死了。 朱元璋下令,将这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好生安葬,心头却忽地掠过不详之感,但不详在何处,却始终说不上来。 他们真的就这么轻易的被烧死了? 蓦地,他心头猛然一跳,惊道:“不对!”他喝令抬起尸体的几名壮汉停手,目光扫过五具尸体,心中疑虑更甚:“据情报言,住在内衙的有郭公并宋青书和邓愈父子,怎地多出一具尸体?” 他脊梁上渐渐冒出丝丝冷意:“莫非、莫非他们真的没死?而是想将计就计,引我出来?” 此念一起,朱元璋不由大惧,方要喝令撤退,却听得悠悠一声叹息,声音并不如何大,却仿佛响彻寰宇,不停的回荡在他心头。 朱元璋身子一震,退后三步,拔腿就逃。 “你想的没错,的确是将计就计。”刘伯温仿佛鬼魅一般出现在朱元璋面前,轻摇羽扇道:“没想到我刘某人百密一疏,竟被你瞧出了破绽。我却是没想到你不知我入城的消息,反而多杀了一人作替死鬼,罪过,罪过。”他嘴里说罪,脸上却殊无半分罪过的神态,只怡然自得的挥着羽扇。 朱元璋定睛一瞧,见是一位瘦弱儒生,不由胆气大增,铿的一声腰刀出鞘,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第两百二十二章 废武 刘伯温手挥羽扇,笑而不答。 朱元璋转瞬间便镇定下来,喝令乡勇上前围殴,自己却缓缓后退。一干民众得了他赏钱许诺,无不奋勇争先,有的更是掣着石头就往刘伯温头上砸去。 这些百姓何曾见过上乘武功的玄妙?刚才还笑吟吟站在原地的刘伯温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一时间,偌大一个濠州衙门乱成一团:东边的砖头砸到了西边的头颅,南边的镰刀砍到了北边的手臂,惨呼声,怒骂声,痛嚎声不绝于耳。 一条淡淡的影在人群中不定游走,刘伯温信手挥洒,凡百余人,挨着就倒,碰着就摔,不过片刻,这群造反的乱民就倒了一地,翻滚呼痛。 刘伯温右肘轻轻侧击,推中一人右肩后,猛然听得剑气破空之声,慌忙侧身一闪,眼见就要避开这道剑气,但又一道锋锐剑气随即而来,正正指向刘伯温喉间要害。 他刚刚那一闪力道已尽,正是旧力未断新力未生的当口,这第二道剑气来势极快,又哪里躲的开来?眼见就要将他头颅斩下,一个傲岸身影却忽地出现在他面前,正是武当宋青。但听得嗤嗤的剑气破空声不绝于耳,青身一颤,紧接而来的,又是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他双掌微微内缩,势成球状,将那几道凌厉无双的剑气如抽丝剥茧般细细化去。 桀桀阴笑声远远传来,刘伯温抬眼望时,一道灰影已然顺势将朱元璋夹在腋下,飞奔而走。 青双手抱球,裹着数道不断冲突的刚锐剑气,渐渐有些控制不住,瞧那灰影走的极快,不由一咬牙,内息数转,喷薄而出。将裹着剑气的球团斜斜向上一掌拍出,正中屋檐,轰然一声大响。飞瓦碎砖四溅。青拉着刘伯温冲出内衙,恨恨道:“是成昆!我去追他,先生你想法带邓愈他们出城。” 话音才落,身形已动。顺着成昆离去的方向狂奔。 眼前场景变幻,不到半刻就出将城去,青山隐隐,成昆灰袍光头,手中夹着朱元璋。健步如飞。往西南方向逃去。 青哪里肯放?脚下运足真力,绵绵若勤,两方距离不断拉近,青不由想起当年遭成昆追杀,逃窜千里,如斯狼狈窘迫。今日风水轮流,可得要好好炮制他一番。 追了约莫一刻钟,青脚下加力,揉身上前。====啪啪两掌拍出。掌未至而风先起,飞沙走石。新仇旧恨一拥而上,无俦劲风汹涌而出。 成昆不敢硬接,但却着实闪不开来,冷笑一声,将手中朱元璋一抛,借势飞身后退,堪堪避过这两掌。 一声闷响,如败絮裂开,青掌力打在朱元璋身上,才觉出异样,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压根不是朱某人,外衫裹着的,不过一捆枯枝而已。 青不由的想笑,当年自己骗过成昆所用的技俩,今儿却被成昆给翻回本来了。只是,朱元璋在哪里?也不及想这问题,只双手一圈,内气自然而然的涌动,将枯枝揉成小团,横掌一拍,那木团便带着丝丝凛冽劲风,击向成昆胸口。 这一下应变极快,成昆躲闪不及,却不显慌乱,伸出右手大拇指,脸上青气一闪,锐气破空声顿响,一道匹练也似的剑气自他拇指射出,与空中枯枝一撞,劲气抵消,木屑四散。 “六脉神剑?”青寒声喝道。 成昆桀桀一笑,颇为玩味地瞧着自家双手,阴森森的道:“武功见识到你这个份上,别说年轻一辈,便是当今之世,也没几个这样的人。可惜,可惜。” 成昆可惜什么,青自然知道,自己若顺势搭话,反而让对方气势大涨。此时见他收手,也自凝气不发,六脉神剑虽然厉害,但成昆显然没有练到神明如一地地步,只消小心应对,以太极至理,化去他无俦剑气,还是游刃有余地。 却听青道:“六脉神剑独步当世,固然是一等一的绝学,只是若使这门功夫的人蠢了,仍不过是糟糠之技而已。” 成昆听他语出讽刺,冷笑两声道:“好,好,我便让你看看六脉齐发的厉害!” 青心头一跳,嘴上却长叹一声道:“可惜,可惜。” 成昆阴恻恻地眼神不离他要害,也没想到刚才自己说“可惜”之时打得什么算盘,顺口就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青洒然一笑:“你能连发几剑,已然极为难得,放眼天下也足有你一席位,可惜,可惜,你不识时务,没个自知之明,今日终是毙命于此。\\\\\\ 成昆听得这话,纵使涵养再好,也是不由大怒,抬手便是一指剑气发出,青横拍两下,两般劲力相抵,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终是化作虚无。 青知道“六脉神剑”乃不世奇功,三丈之内,隔的越远,威力越大,近身短打,反而束手束脚,遂揉身上前,仗着小巧功夫,各般散手长拳使出,和成昆斗在一处,指掌间劲气排空,汹涌奔腾。 两人翻翻滚滚,斗到二十招上下,青越斗越惊,成昆功夫本精,奈何内力不足,如今却不知怎地,内力陡然大增,虽不及自己,但也相差不远,原本占得上风,但成昆时不时的来一记六脉神剑,还是令青投鼠忌器,不敢放开手脚。 毕竟,六脉神剑剑气之威,绝非血肉之躯可以抵挡。却说数月前成昆于洪都外山谷中闭关修炼六脉神剑,体内阴阳失调,险些走火入魔,元气大伤,再动不得武,原本心灰意冷,却不料偶得一本内功秘籍,其时他内力损伤大半,每日里百无聊赖,抱着这种心态,成昆某日修习一试。内劲仿佛陡然活了一般,在体内畅通无阻,再一个时辰。真气遂粒粒如珠绵绵不绝。数月下来,内功也自大进,六脉神剑虽不能使久,但也畅通无碍。再无昔日阴阳混乱,不能自已之虞。 第五十二招上,青扬手拔出铁木剑,一剑在手,挥洒自如。正是武当剑法中的一招“手挥五弦”。这一招柔力十足,风向、时机、剑招都是妙到巅峰,卸去成昆爪势之余,还迫的成昆回过右手来防,而青地左手却在同一时间使出太极拳中“上步搬栏捶”,左右互博,阴阳相济,正正砸在成昆右肩。 喀喇一声脆响,成昆闷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太极拳捶法何等猛烈?这般砸在血肉之躯上,成昆右肩肩骨尽碎。而青狂猛内劲更顺着他肩井穴一路往下,朝心脉攻去。 成昆竭尽全力方才化解这一击之力,也才认清自己武功虽然大进,但对方明显进步更快,不由暗暗心悸,心头已萌生退意。 青岂容他走开,成昆智谋武功至此,皆是大患,更通了六脉神剑这门逆天功夫,绝然不能让他存于世上。想到此处,青目中杀机陡现,身上气势大涨,成昆顿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成昆如何看不出对方杀机,想到此处,拔腿就跑。 青冷笑一声,扬声道:“成昆,昔年你追杀我千里,却被我逃出生天。今日却不知你有没有这等命!” 身法展开,追将过去。 成昆轻功虽强,短途上或许比青要快上些许,但论及这最重内力地长途奔走,他又哪里及得上青纯阳无极功之绵绵不绝? 他四十余年的内功修为,或许较之青,只差了那么一丝,但只隔一丝,便算不得透彻之悟,须是如张三丰、宋青这等入筋骨、沁骨髓者,才算得上通通透透,圆融无暇。 到了这个境界,任是他千变万化,千奇万异,也是落在平常处歇。 故而只消张三丰心有战意,随意挥洒间便能生出无俦大能,乃至媲美甚至胜过六脉神剑这等奇功。只可惜的是,当今之世,又有何人能让古井不波的张三丰生出战意来呢? 追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青旋风般绕到成昆身前,冷笑一声,泼天掌影晃出,将成昆来路去路皆尽封死。 成昆心中暗暗叫苦,他闪避不得,只得抬起左掌硬接,两掌一触,成昆便觉自身真气如冰消雪融,节节溃败。 他一声闷哼,原本遭受太极捶法冲击的心脉一抖,便晕了过去。 青淡漠的收回掌来,缓缓凑到成昆身前,正要一脚踢碎他天灵,却瞧见一抹纯白自他衣襟露出。 青不由微微奇怪,俯身下去,自他胸口抽出一张细软绢帛来。 这卷绢帛非丝非革,不知是何材料所制。但青这些年来走东逛西,见识大涨,一眼就看出来这卷绢帛乃是用火来洗地火浣布。 再看绢帛上绘制的人体经脉图谱来看,笔法细腻,惟妙惟肖,显然与当初在朱家密室瞧见的封皮上字迹一模一样,显然出自段誉手笔。 不用说也知道了,这便是大理段家世代相传却鲜有人能练成地不世奇功----“六脉神剑经”。 却说当日昆仑山上,韦一笑一把大火把尸首够给烧了个干净,却独独遗下一卷绢帛,上面描摹地,正是“六脉神剑剑经图谱”。火浣布世之奇珍,大理国立国百年来也只集了那么小小一匹,全被段誉拿来绘制六脉神剑经图谱了。段誉以深山墨玉合了自身鲜血研成墨浆,画了这卷绢帛,更在卷轴末端写道:“少年亲见枯荣大师焚毁祖传图谱,其心痛无以复加,余亦侧然。思之若以寻常纸张重绘,不免又毁于烈火。唯此火浣之布,非丝非革,遇火益新,吾遂以墨玉混鲜血所不能焚者为先祖绘。得此剑经者或正或邪,皆非其要,传承不断,薪火不消,余虽于九泉,亦含笑尔。” 看到最后一页,青不由恍然,无怪乎当初初得此经时只觉脏乱不堪,满是污泥,用水去洗又怕将墨渍洗去,故而他扫了两眼便给了朱长龄,然后引出韦一笑,再有一系列事件目不暇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更何谈有时间去细细观看。 再后来诛杀卫璧,韦一笑大火一烧,众人都以为“六脉神剑经”已然付诸一炬,却不料这剑经本身便不怕火。相反,还须以火相洗,才能显现出来清晰字迹。 做了这许多,却便宜成昆了。 想到此处,青不由失笑。 不过,成昆的确不能留了,他和谢逊地恩怨未了,恩,就当是做个人情。青伸出两指,聚气成针,在成昆丹田一刺,可怜成昆数十年勤修苦练,这一朝便化作乌有! 成昆本就重伤,哪里还禁得起这招?登时被痛的醒了过来,在地上翻滚不休。 青漠然道:“今天我不杀你,只废你全身武功,将来你徒弟杀你也方便些。” 成昆阴鸷地眸里狠厉之色大作,只是丹田传来的刺痛之感让他几乎不能出声,只在林荫道上挣扎翻滚,好稍稍减轻疼痛。 青双手静静垂下,目光清冷,静静注视着这堪称一代枭雄却又狼狈不堪的老和尚,半点不惹尘埃。 ps:庐山三天归来,先奉上四千字。^^ 评区里又多了许多评论,看到一位名字挺干净的友打出许多不是很干净的字来,对比一下,很想笑,大家不妨也去瞧瞧,那感觉就好像有只猴上窜下跳地骂骂咧咧,脸和屁股一样红^^ 新已定,名目没想好,集思广益,大伙儿有啥好名目就说说,提建议也可以,龙套配角名字也可以。 好了不罗嗦了,还有作业要赶,新要想。 第两百二十三章 屠城 当宋青再次回到濠州城时,远远便望见粘稠乎乎的血液自北城门下淌了出来,竟是汇成汩汩溪流,房屋烽火燃起,残肢满地,尸鸿遍野。 想到刚刚见过的那员守在城门口的副将,青心中蓦地升起一个念头,让他不由遍体生寒。他忍不住皱起眉头,一手提着捆作一团的成昆,另一手连连运力,震开城门,而后快步入城。甫进城门,便仿佛进了修罗地狱一般,军士们面目狰狞,手掣弯刀,不断收割着人头,大片鲜血飙溅开来,房屋上,瓦舍上,人身上,全都是耀眼的红色。即便是青这些年来见惯两军对垒,这等血腥屠杀,还是让他心中震骇。 而这些屠杀者们,身上的甲胄,手中的兵器,无一不是他所统率的龙庭府兵所有。 青单拳握紧,身形一动,扯过一个府兵厉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声如雷霆,漫过全场,方圆数里之内,皆可听到,一时之间,正屠杀民众的士卒们手下皆是一顿。 那士兵如何不认识这三军主帅?结结巴巴的答道:“是、是军师下令…屠城。” 青喝道:“他让你们屠城?” 此时邓愈纵马过来,银枪乱舞,又不知刺死多少妇孺,到青身前,勒马翻身,下马便拜:“参见公!” 青见来了个主事地。脸色铁青,一把拉过他,厉声道:“你,你给我说清楚,这怎么回事?” 邓愈扫了一眼被宋青倒提着的成昆,神态恭谨的说道:“自公追此人离去之后。刘先生至军中,立马下令三军攻城,说是公令喻。我等如何敢不遵命?这濠州城中已无主将,全是草莽之民,倒也不难打下。||首-发..||才克彼城。军师又下令重兵封锁四方城门,不留一个活口,闭门……屠城!” 青听得血脉卉张,一手将成昆掷在地上,喝道:“他刘伯温好大的胆!” 邓愈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火。忙跪下磕头道:“公息怒!” 宋青和邓愈谈话的这会儿,众军士已将北门百姓杀尽,各家各户又搜索一番,看有无地窖一类。青却自怒道:“刘伯温人呢?” 邓愈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军师亲自督师,四方屠宰,游走不定。我也不知。” 青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亲自督师!”长笑声起,有若雷动,显然是动了极大怒气。 倒在地上的成昆蓦地哈哈大笑道:“好,好一支仁义之师啊!手无缚鸡之力地妇人也杀,垂髫童也杀,鹤发老人也杀,不留一个活口,好!好!” 青眯起眼睛,缓缓走到成昆面前。一把拽起他胸前衣襟。冷冷道:“成昆,你当我真不敢杀你呢?” 成昆长笑道:“你杀我有什么用?你道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会恰巧救了朱元璋?啧啧。你还是太嫩,武功强又怎么样?匹夫而已!” 青冷笑道:“匹夫又如何?杀你足够了。”抬起右掌,啪的拍在成昆头顶天灵,一股凌厉内劲肆虐而过,摧枯拉朽般将成昆全身经脉绞断,但却屡在心脉处受阻,青不由焦躁起来,他见此惨状,偏偏又是自己所率军队作出,法难责众,一股怒气无处发泄,成昆偏偏不知好歹,在这时火上浇油,惹怒于他。^^^^^^^^首^^发^^青几度无功,收回手来,狰狞道:“我还不信杀不了你了!” 成昆吐出一口鲜血,惨笑道:“你杀了我又如何?我死得其所,那人从来没有失信过。明教必灭,成昆何憾?明教闭灭,成昆何憾?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青收回的手又已狠狠的抽在成昆心口。听到这话,青心头一惊,忙收敛内劲,但泼出去的水又哪里那么容易便能收得回来,虽说收回大半内力,但太极拳单鞭威力何等巨大,成昆哼也没哼,登时倒地不起,触了触他鼻息,青大是诧异,这人竟然还有微弱气息,莫非真是打不死地小强? 一个带着淡淡叹息的声音传来:“公,他想必又与那灰衣人有关了。 青猛地回头,但见刘伯温缁衣儒衫,手摇羽扇,缓缓而来。他不由冷笑道:“刘军师,好威风,好煞气啊!” 刘伯温叹息一声道:“今日不屠尽他们,莫非还待将来以作后顾之忧么?我等在庐阳道上,杀俘灭虏时,便已和濠州军民结下死仇。不杀他们,世人会说我等不仁不义,苦心树立的正名毁于旦夕;攻下的濠州城池也会在大军走后遭沦陷之虞。相对来说,坚壁清野,快刀斩乱麻,将这一城百姓杀个干干净净,即便走脱一两个,于我军声威,也就无关紧要了。” 青恶狠狠的看着刘伯温,半晌不语,良久才长叹一声:“这是两万余户五万多人啊!”刘伯温缓缓跪下,单手竖起,沉声道:“这滔天杀孽,原是伯温造下,刘某自愿一肩扛之。” 青见他如此,却再也狠不起心肠去骂他,只轻轻将他扶起,叹一口气,将半死不活地成昆扛起,往僻静处走去。 邓愈一路尾随,见青缄默不语,只道他真生刘伯温气了,走了半刻,他终是忍不住道:“师傅,刘先生他……” 青步一顿,抬手止住他话头,叹道:“我知道的,我知道。” 邓愈一怔,他自幼在战火洗礼中长大,杀伐屠城一类,早已司空见惯,对人民本就视如草芥。听刘伯温述说缘由之后,更感他良苦用心,见青好似真的怪罪于他,不由出言相辩。 却见青将成昆放下,缓缓续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阴狠毒辣,不择手段,这些都可以。唯有三般大忌不能轻犯,锋芒太过不可,势单力孤不可,心不设防不可。所以我要和灰衣人单打独斗时,你几番建议多带高手,甚至要和我一同前去。所以攻克建康府后,我军声威达到顶点,你却建议三军不动,而后寻求出师之名,直到我着人写完檄文时,你才勉强同意出兵。甚至于之后你说几位大将纵然天纵之姿,锋芒绝世,也不能轻付兵权,直到层层考验,四方牵制,几经波折之后,我才将各路军马安排妥当。今日之事,死仇难解,我本想徐徐图之,但……呵呵,也罢,杀了就杀了。诸葛武侯六出祁山挑起战火,冉闵大帅更是广发杀胡令,古来成大事者,几曾顾惜过人命了?宋青从前瞻前顾后,但此后再不是畏首畏尾之人!” 邓愈听得莫名其妙,不得其解,但见青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望着不远处的一株大树,树后缓缓走出一人,羽扇纶巾,不是刘伯温是谁? 两人相视半晌,青缓缓走到刘伯温面前,看着这位几乎浑身颤抖着的谋士,叹道:“先生,青多有得罪,在此给您赔罪了。”说着深深一揖。 刘伯温慌忙扶起宋青,但论内力他又如何敌得过纯阳功大成的宋青?这一拜终究是拜了下去,刘伯温眼眶湿润,叹道:“公,基敢不舍生忘死,以报公知遇之恩!” 一旁迷迷糊糊地邓愈听到这句,终是摸着脑袋呵呵笑出声来。 刘基忍不住笑骂道:“这小!” 终是死了这许多人,青着实提不起笑地兴致,只勉强笑笑,说了会话,便问道:“城中还有僻静之处么?我要问问这老和尚。” 刘伯温奇道:“他竟还未死?” 青皱眉道:“这老和尚近日来不知得了什么奇遇,内力竟是大进,我从他那儿得了一册天下无双的秘笈,一会儿咱们参详参详,但当务之急,还是逼问他要紧。灰衣人显然志在天下,不然也不会四处拉拢于人。说不定成昆也是得他之益。” 刘伯温道:“也好,估摸着大伙儿也杀得差不多了。咱们到城东张富户家去。”说着皱了皱眉,又道:“怕只怕,这老和尚重伤之下,依然神智清明,什么也不肯说。”青冷笑道:“他若不肯说,杀了便是。不说的话我反而留着给东归的谢逊做个大人情。”刘伯温笑道:“不错,合当如此。”又对邓愈道:“你再领人巡城,安排守夜人等,不可怠慢。”邓愈大声应了。 ps:推荐一本新发现的,也是同人,笑傲青城。 作者武兔,写到这里,缜以前犯的错误他都没犯,算得好两字。 评区的那猴儿居然没再出来了…还有,龙珠是啥啊… 第两百二十四章 流言 端起古藤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青多少有些郁郁,毕竟一城人命的杀孽,太重太重。 刘伯温知他心意,看了一眼犹自昏迷不醒的成昆,轻叹一声,说道:“我已遣人四散消息,朱元璋趁夜率残部弃城,临走放了一大把火,将整个濠州城付诸一炬。”青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却不说话。刘伯温又道:“公子,有些事既然开了头,就得做下去,哪怕是一错再错。只要天下人不知道,那我们即便错了,也还是没错。” 青叹道:“可我们自己会知道……” 刘伯温不待他说完,便接口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白骨累累,方成大业,公子,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青闭上双目,默然不语。 刘伯温又道:“这事难免会泄露些许出去,不过也无关紧要,我已着邓愈去挑人了,世上的聪明人不少,猜到今日之局的也会有那么几个,不过,死无对证,也无人能奈何得了我们。呵呵,呵呵……” 青皱眉道:“挑人?挑什么人。*****” 刘伯温轻声道:“挑百十个能言善辩之人,还有一些幸存的……濠州本土人士。”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来写的,尽管某些天才史学家能在蛛丝马迹中找到当年的真相,但那又如何?在当年的百姓看来,仁义之师就是仁义之师,愚民也还是愚民。群众的眼睛,未必就是雪亮的。 这就是为什么有手腕的当权者往往最为痛恨聪明人了。即便他是自己人。 次日,宋青亲自到郭子兴的其他属地,见了一位有着勃勃野心的将军----孙德崖。也不知谈了什么,总之。在几日的大扫荡后,濠州城已经确确实实成为了一块废墟,一块死地。而在不断传播出去地谣言攻势之下,朱元璋也成了天下人所切齿痛恨的杀主背义之徒。 事情的经过,不外乎是建康府的仁义之师欲借濠州过道讨伐徐寿辉,郭子兴大喜过望,与另一位首领孙德崖商议要同宋青合兵攻取徐寿辉领地。*****而部将朱元璋、徐达、汤和、花云等人,误以为宋军是前来攻城的,领兵攻打。回城后郭子兴痛骂几人一顿,再亲自回函致歉。表示一定严惩几人。而宋青更表大度,不予追究。却不了朱元璋等人怀恨在心,竟然砍死郭子兴,自立为王。经过一番激烈的攻守战后,宋军终于攻入城中,徐达率众负隅顽抗,战至后来,朱元璋见势不对。拔腿就逃,临走时还着十几名亲信放一把大火,伐下大木封锁四方城门,不可谓用心不险恶。最终,经过激烈的一番斗争,徐达战死,濠州军全军覆没,宋军死伤过半,终打开城门,救了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濠州子民。 孙德崖大帅大为感慨。朱贼不顾廉耻,狼心狗肺,却不料宋青将军如此仁义,身处大火之中,仍顾着濠州子民,遂慨然入伙,愿为宋青帐下将领,镇守淮南一地。 故事讲到这里,破绽出的的确不少,但由于消息封锁地严密。又有数百的“濠州本土百姓”作证,更有原和郭子兴一同起义的孙德崖将军站在这边,一边死无对证,一边铁证如山。\\\\\再编成话本,找几个说先生重金收买一下。四处散播,要愚弄百姓,还是够了的。 当然,事后别忘记遣几个高手出去灭个口,一切就完美了。 成昆昏迷不醒,青也就渐渐的没了耐性,想到还有一个鲜于通关在建康府内衙密室之内。不由又是一阵心烦。 他或许不会知道。刘伯温自知道鲜于通这个隐患,早就亲自悄悄灭了鲜于某人的口。至于所谓见脱脱丞相一面的诺言,不过是个笑话。 在天下之争的面前,一切地承诺一切的保证都只不过是个苍白无力的冷笑话,也只能淹没在滔滔的时间长河之中,被浪涛击打的粉身碎骨,最终消逝的连渣都不剩。 刘伯温就是一个优良的厚黑学导师,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着他身边的人。 又是两日过去,孙德崖致函来说三军整顿妥当,随时可以西进。在洪都激战的罗贯中也传来捷报,说是连续三次大捷,洪都攻克在望。\\\\\\ 青不敢大意,和刘伯温、李善长两人彻夜畅谈,皆觉洪都乃徐寿辉门户,哪那么随随便便就大捷,只怕事有蹊跷。为求保险,当即密函一封,致建康府镇守将军傅友德,着其点齐一万人马,开拔洪都,助罗贯中一臂之力。 再一日,成昆依旧半死不活地赖着不醒,宋青将胡青牛自常州虞园请来,这位医仙跋涉而来,随行的,自然还有形影不离的毒仙王难姑。 胡青牛一手摸着胡子,一手摸着成昆腕脉,皱眉道:“此人周身经脉都遭受过强劲内力冲击,脑部受损尤大,着实难救。何况就算救醒此人,也不过做个神智不清的傻子,生不如死啊!” 一番话听得青连连皱眉,想到武当山上还有和谢逊有八拜之交殷素素,当即手一封,寄往武当山上,让殷素素下山来处置成昆。 这样,也算是变相卖了个人情给谢逊。=首发== 大军休整三日,再度开拔,青以受伤要在建康府休养为名,偷偷持信上武当山,这些天的谎言以及欺骗让他心力交瘁。而着邓顺兴引大军直进,孙德崖则是西面策应,又有罗贯中在南方牵制住陈友谅洪都兵力,这攻取汉阳之路,委实势如破竹。 这支龙庭府兵,再不是见血就逃的乌合之众,经过一番血与火的洗礼,已经逐渐成长为精兵锐卒,更被冠以仁义之师的名头,可谓士气极盛。 一路破关斩将,邓顺兴军锋猛不可挡,邓愈更是一马当先,枪挑徐寿辉手下三大金刚,一身内劲也在战场中淬炼的益发精纯。 天完政权的都城汉阳,已然近在眼前。 而这段日子,青却是在武当山上疗养。 有刘伯温总督军务,李善长运筹帐中,他也尽放得心下,刘、李二人虽然平常互相看不对眼,但紧要关头,还是能精诚合作地。 也不想和殷素素多费口舌,对于这个伤害三师叔的女子,他谈不上多有好感,只将信交给她,也不多说,掉头就走。经过濠州城一役,他真的颇有些累了。 仿佛从穿越到如今,才真真正正的见识到了让他觉得惨烈悲哀的东西。 无数鲜血无数白骨无数人命堆积起来地,真的能够让他甘之如饴么? 还是如刚下武当的时候,对张三丰说的那样“惟愿清心修行,漫卷读,一张琴,一壶酒,逍遥世外,纵横天下,快意江湖”? 纵横天下,快意江湖是做到了,可是“清心”“逍遥”,又从何说起呢? 他颇为潦倒的灌了一杯清酒,是武当山上特酿的果子酒,甘甜可口。 如今他玄功大成,只消内力转个几匝,天下间没有任何酒水甚至是迷药能让他晕阙,但这一壶一壶的佳酿喝下去,他却昏昏沉沉,倒在榻上,人事不省。 宋远桥静静站在门外,轻叹一声。俞莲舟轻轻拉了拉他束下地长袖,宋远桥点了点头,两人悄然离开。 周芷若不知为何这师兄回山之后忽然成了这般模样,想问个清楚,但宿醉之人,又怎说得清,饶是周芷若冰雪聪明,也是只猜到五六分而已。 青自己也知道,他需要地,只是一个转变的过程而已。 一身罪孽,满手血腥。但这中间地煎熬,如非亲历,常人是难以体会的。 跟父母谈了许久,又逛到几位师叔那边,好生说了会话,听到张三丰仍在后山闭关,体悟天心,青忽然起了畏惧之意,好似要逃避些什么,狂喝滥饮,宿醉两日。 周芷若推开木门,见倒在榻上一脸胡渣的师兄,心中柔情涌动,轻轻为他披上被褥,坐在床榻之前,静静看着熟睡过去的他,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胸中只想着,若是一生一世都能这样看他,夫复何求? 拉起青的手,感觉到他手心的温热,周芷若脸上一阵火热,轻轻将他的手贴到柔嫩的脸颊上,心中有若小鹿乱撞,砰砰直跳。 不知这样做了多久,直到周芷若都有些倦了,塌旁又无桌一类物事,难以倚靠什么,她心里蓦地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大胆到她白皙的脸颊上再度涌上潮红,手心一片湿热。 第两百二十五章 瑕疵 紫霄宫东畔的那间小小屋室中腾起袅袅不散的薰香味道,轻轻吸一口都仿佛能氤氲的迷醉了进去。 少女脸色绯红的躺在床沿,将头侧过去,细细打量着对面侧卧的男的眉梢眼角,几乎是带了欣赏的意味去观摩、品味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甚至于每一根胡渣。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抚上他的脸颊,感觉颇有些烫手,她心里暗暗担忧,不是受了风寒?顺着脖颈滑了下去,冰凉的素手感觉到一片温热以及胸前强有力的跳动,周芷若白嫩的脸庞涨得通红通红:“我糊涂了么,他内功那般高,早就寒暑不侵了……哎呀,周芷若,你真不害臊!”抽出手来,忍不住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酒味混着浓浓的男气息入鼻,周芷若猛然一阵晕眩。 她忽然感觉幸福来临的如此之快,快到让她就要窒息过去。 “你,你真不知羞!”她心里暗暗骂道,但却终究忍不住伸臂揽住对面那个男,脸色酡红:“睡……睡一会儿就好。就睡一会儿……” 想着想着,好像被那上等的龙涎香熏的颇是疲累,周芷若眼皮渐渐重了起来,俄顷,终于睡去。 夜渐渐深了,山上甚凉,晚风呜呜,吹得门窗吱呀吱呀的响动。周芷若原本就要睡去,却被凉风吹醒。少女颇为恼怒地起身。将门窗横闩锁好,蹑手蹑脚的躺回原处,她颇觉得有些凉意,看了一旁盖得严严实实的被,似乎还有老大空隙。 方才被风吹得瑟瑟的娇躯在这一刻又火热起来,少女一边暗骂,一边却忍不住的想:“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掀开被一角,像只受惊的兔般钻了进去。\\\\\\ 他的身好热。 周芷若心口噗噗的跳着,闭上眼睛。竭力想要睡去,但那个男的平稳呼吸近在咫尺,又怎么让人能睡得着? 真该死。这冤家真是要人命的。 周芷若忍不住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 脸上火热火热。渐渐地犹如蛛网般蔓延到全身,她水汪汪的眼睛含了一溪迷醉,瞧见那冤家轻轻抿起薄薄的唇。她脑中迷乱,将两瓣柔唇贴了上去。 东风甚急。呼啸而过。青渐渐醒了过来,他这两日刻意不运内功,只想着宿醉一番,忘却一切烦忧,这般固然容易醉去,但醒来之时,也最为难过。 头疼欲裂,口唇干涩,全身都仿佛不是自己地似地。昏沉沉的想要喝水。 他轻轻的低呼一声。 这一开口。他脑中猛然一清。 好似噙住了什么,香滑湿嫩。一泓清冽透过他舌尖迅速蔓延到全身。但只一瞬间,好似受了惊一般,那滑嫩香滑地物事又消失不见。 他茫然若失的抬头向窗外望去,却象盲人地眼那么的黑。好象没有帷幕,又象扯了无数重帷幕。青一愣,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但知觉却在慢慢恢复着。紧接着,有一张唇印到了自己的唇上。 一切都那么的安静,只有唇齿呷咬的轻微声音不断回响。 香炉里的烟在轻轻的飘着,如同一场迷迭,一场幻梦…… 交颈颉颃,交颈颉颃……宋青只觉浑身都要爆开一般,身上裹着的一切都是多余的,都是他妈地累赘。\\\\\\ 燥热难当,他伸手一扯,将身上衣物皆尽褪去,一个侧身压了上去,狂蜂浪蝶般地吻了又吻。 周芷若颇有些惊慌失措,但不过顷刻就迷失在唇齿之间的噬咬缠绵。 原来,舌头还可以这样地交缠。她舒展贝齿,轻轻咬着对方探进来时软时硬的舌。 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双手忍不住环上他脖颈,往下抚去。触手光滑,滚烫滚烫。她愕然一怔。 他,他竟然什么都给脱去了。 身上的罗衫榴裙飞快的被褪尽,周芷若反应过来,忍不住伸手去推他,檀口轻呼:“不……”那个“要”字还未出口,便被青用口封住。 本能的握住少女胸前的滑腻,细细把玩,宋青脑中愈发迷乱,什么理智什么现实都被他抛去一边,只有最原始的**并着荷尔蒙的味道还有龙涎香雾在室中不断盘旋,不断氤氲。 两具**的躯体在榻上翻翻滚滚的纠结缠绵,周芷若紧闭着双眼,胸口**渐渐燃起,一只玉手按住在她胸前肆意轻薄的脑袋,另一只小手紧紧抓住被褥,生怕一不小心,那床厚厚的被褥会禁不住这个男如狂蜂浪蝶般的动作,掀了开去。 古人说的软玉温香抱满怀绝然不是只人高马大的女人,别看周芷若骨架小,肌肉却丰满而富弹性。宋青此刻深有体会。 简直让人**蚀骨呢。 只是他快要爆炸的脑袋里来不及转这些念头而已。 月光如水,透过薄薄的窗纱投射进来,周芷若睁开眼睛,彻彻底底仔仔细细地凝视着在她身上耸动着的男,每一寸肌肉每一根发丝都带着独特的味道。 她阖上眼睛,十指紧紧扣入他的背部,轻轻呻吟起来,眼角有晶莹跌落。 在男人的魔力面前,再害羞青涩的女孩儿终究也不得不放下矜持的面纱,变得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了。 这会不会太匆忙,会不会太随便,会不会太无耻…… 周芷若来不及考虑这些问题,一头乌黑的秀发散在软软的茶叶枕头上边,眉眼间一片迷乱。 屋内溢着丝丝**的气息,月牙弯弯,好似在若有意味的笑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将在这一夜彻底蜕变成为风姿楚楚的女人。 来来回回,男人渐渐要攀上**的巅峰,只是在最后一刻,他才隐隐有一点清醒,他听到自己模模糊糊地问:“你,你是谁?” 那声音有着一点惊乱。可接着一阵强烈的快感释放出来,生命的精华喷薄而出,他脑中一昏,人就昏昏地侧过身去了,伸手搂住旁边努力平息着连连娇喘的女,摩挲着滑腻诱人的娇嫩肌肤,沉沉睡去。没听到身边轻轻的响起一声叹息。 夜凉如水,床榻上的温度渐渐也冷了下来,女人紧紧搂着身旁的男人,凑头过去,狠狠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然后静悄悄的睡着了。 这算是荒唐,还是任妄? 不知道。 **是欢乐和痛苦到了极致的混合。 睁开迷离凤眼,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依旧闭着眼睛缓缓呼吸着。窗外,天已蒙蒙亮了。周芷若抚了抚青的脸庞,嘴角含着笑意,披上罗衫,遮上白皙完美的娇躯,身下还自隐隐作痛,她怔忡了好一会儿,坐起身来。 昨夜红香付予,在她看来,她的命运已经牢牢的跟他连在一起,别无选择了。 想到昨晚一夜疯狂,周芷若又不由脸颊发烫,轻手轻脚的穿上衣物,她想要思考些什么,但又不知所措起来。 桌上纸笔俱在,还有着些许残墨,周芷若取了茶壶倒了些水进去,不敢去看躺在榻上的男,提笔想写点什么将昨夜的荒唐事给说清楚,但几番踌躇,终究是不知云何。她脑里一片混乱:“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 “他,他不是那种负心郎的。”周芷若有些羞涩的想道,紧握着的狼毫笔也终是落下,她初尝禁果,脑中纷乱不休,只想着郎情妾意,巫山**的滋味,至于写了什么,却是丝毫不知。 最后一笔划下,留下浓墨重彩的一滴墨渍,蔓延开来。周芷若怔怔出神,再看纸时,不由轻掩檀口,低声娇呼。 这是一阕《虞美人》的格调: 东风薄劣疾如许,一夜飞红雨。因情花共叶飘零,不解春心瓣瓣为谁馨。 云深羞展鸳鸯被,好梦人常醉。问何事最**?捡取落英数点画榴裙。 最后这个裙字的“口”被染成一团墨色,正是她出神时候笔未离纸所遗下的。还来不及瞧自己词作如何的她不由微微失落,哎,总是会有瑕疵的。 ps:终于晓得什么叫做龙珠了… 得到消息说六月十六号期末考,新考完后上传。 第两百二十六章 奢望 第二日清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宋青愕然了好一会,看着披着罗衫提着毛笔的婀娜身姿,闻着被褥中残留的淡淡香气,他好似回想起了什么。 男人和女人在床榻上的战争,大都是男人占据主动攻势的。女人们或出于脸皮薄羞涩兮兮或出于气力小抵抗不来,极少不是被动劣势。 这种现象在封建王朝尤甚,尽管是处在江湖之远,而不是庙之高。 饶是以青老脸之厚,想到这里也不禁微微一红,回想起昨夜的美妙滋味,又看了一眼周芷若曼妙背影,如花茎一样的脖颈微微露出一段,白皙滑腻,活色生香。 他心中涌起阵阵波澜,复杂的让他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何滋味,怜意有之,愧疚有之,回味有之…… 静悄悄的穿上衣物,他见她提笔的手不断挥着,不愿滋扰到她,举重若轻的武学修为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绝然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响动。 不顾风度蹑手蹑脚的走到周芷若背后,却见她笔已停住,悬在墨迹淋漓的宣纸之上,另一只手托着腮,看着正在变亮的天空,怔怔出神。 目光瞥到宣纸上的词作,是一首《虞美人》。 经过和罗贯中这类出口成章的斯文禽兽一番斗诗填词,于词功而言,青少说也有一番修为,细细将这首词品完,他胸中蓦然被一阵满足感填满,难怪唐明皇得到杨玉环填的《得宝》一曲会雀跃的像个老小孩一般----征服令自己身心愉悦的红颜知己比征服了天下还令男人骄傲。 睥睨天下的傲气似乎重新回归,时光仿佛在这瞬间停止,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在她耳后哈着气:“后天咱们下山去建康府,好不好?” 周芷若娇躯一颤,白皙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回眸嫣然,点了点头。 西路军军务全权委任刘伯温、李善长二人,邓愈父为先锋将。一路势如破竹,南路军罗贯中数日前与陈友谅交锋洪都城外梅岭,被其大败,围在山谷之中,适后将军傅友德至,两方合军,用计火攻,反败为胜。陈友谅见机得快,遁入山林,踪影不见。 徐寿辉大为恐慌。四大金刚已去其三,江西湖南二省也快被攻陷,敌人就要打到汉阳城了,到时候该如何抵挡? 敌人明明还有近千里的路程,徐寿辉却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蹿逃了。他这人颇好面,逃跑还会找个冠冕皇风水方面地理由:“汉阳地僻而少龙气,咸阳始皇龙兴之地,不如北上。” 携着丞相将军,领了三千骑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咸阳。半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刘伯温听了消息自然是冷笑连连,也好,徐寿辉你跑得越快越证明你心虚,越证明我等是仁义之师。跑得好,跑得妙! 是不是真的仁义。鬼才管它!只要天下百姓以为是,那就是。 这原本只是个名头而已,宣传工作做好了,就得道了,历史上那么多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数不过是暗箱操作出来的阴谋。曹孟德挟天令诸侯还名正言顺的一手建立魏国的基业,这个名声的威力可想而知。 在徐寿辉逃跑的第七日上,邓愈领一支彪军,毫无抵抗的就到了汉阳城下。守军早已跑得不见踪影。这座城除了还有数万户的百姓之外,基本上可以说是空城。(&&&首&发) 百姓们并不反对仁义之师的入城。相反,他们还夹道欢迎,刘伯温的手段太有效用了,将约束军众之法公诸于众,百姓看见如此条例,更加确定了宋军仁义之名,虽不至于到欢呼地地步,但一经说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切一切便都给变了个模样,升华的无以复加。 次日,在内室品茗的刘伯温收到一封拜谒,署名是“败军之将倪文俊”。 倪文俊是徐寿辉亲封的丞相,恩极隆宠。他这次重回汉阳,可算是苦心孤诣的准备了一份礼物,还赔笑指点,信誓旦旦的指天盟誓以求增加他言语的真实性。 刘伯温好生端详了这份礼物,让许多人来指认了一番,确认了真实性之后,扬手就招来护卫,喝令将这倪文俊斩首示众。 倪文俊死的也不冤,他的死给宋军地声威又带来了一次升华,经过十分膜拜金钱又无所不在的说人的口传播出去,仁义这个词在老百姓看来简直就是为了龙庭府兵所造的。 只因为倪文俊送来地礼物太有特点了,是一颗用石灰腌制皱巴巴的人头----徐寿辉地人头。 诱惑如同吸食鸦片,染上一丁点就欲罢不能,越是能束缚男人的女人就越是让男人无法自拔。周芷若冰雪聪明,这之间的度把握的恰到好处,轻嗔薄怒,巧笑嫣然,欲擒故纵的欲拒还迎,种种曼妙手段层出不穷,这个外表温柔内里刚强的女在不知不觉中已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她自己的坚强,她男人的冰冷,都被化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岂止是女人有贞洁呢,连男人也是有贞洁地。这贞洁不仅是身体地,也是精神的。当宋青看到那首《虞美人》心生感慨地用手揽住周芷若娇躯的时候,他已经二次失贞了。 说起来周芷若颇有些喜新厌旧的脾性,原本热衷古琴的她在宋青提到苏若雨也擅长此道的时候就毅然转学箜篌。她聪明绝顶,从武当山上下来,三数日间就学会《思凡》、《湘妃竹》这两首曲了。而青则是她唯一的听众。 有什么比看到一双白皙且柔弱无骨的纤纤素手在琴弦上拨弄,然后听着悠扬的曲调在耳旁静静回响再轻轻啜一口佳茗更让人沉醉的呢? 温柔乡或许是英雄冢,但放在宋青这里,这个显然不成立。周芷若见识独到,往往一语中的,天下大势被她这个足不出户的黄花大闺女(噢,现在不是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跟刘伯温等人制定的计划从这樱桃小口中说出的时候,青颇是震惊,先灭徐寿辉,再挟威北上,平刘福通,而后便是韩山童。至于张士诚与元廷,变数或许太多,还未定计何如。 痛陈利弊,条理清明,贤内助或许就是这样的,周芷若满脸通红的一把按住青不安分的手,浑然不知道他那颗脑袋里转着这样的念头。 建康府。 当杨汐晴瞧见携着周芷若手的宋青,脸色刷的一下就惨白了,快步踱入小小的房间里。周芷若巧笑嫣然,拉着青的手,若嗔若喜的道:“师兄,杨姐姐该不是吃醋了?” 不知怎地,青心头一沉,携着周芷若的手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周芷若瞧他神色,俏脸也渐渐拉了下来,她心里只盼着这个男人能巧言哄她两句,哪怕不是真话,也是爱听的。怎料到却是这样一个榆木疙瘩。 想到自己把一切都交给他了,他还心心念念着别的女人,甚至连一两句甜言蜜语都吝惜成这模样。周芷若忍不住一阵酸楚。 从幼时便接受宋远桥儒家思想熏陶的她极重礼法,但千古之下,慎独最难,同处之时,起了的念头又如何容易熄得下去?一发而不可收拾,半推半就,终至委身于他。 而这个时候,占据高地上的便再不是端方四正的儒门思想而是小女人的心有戚戚焉了。 但她心有戚戚焉,青这个时候是不会怎么知道的了,丝丝缕缕的琵琶声从窗室内荡出,抑扬顿挫,郁郁沉沉,哀婉凄绝。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柄用红丝带缠着的小小木剑----这是昔年离开古墓时,什么都不会的杨汐晴特地向小虞学了雕刻的手艺刻成的。 尽管边缘被磨得厉害,纹理也有些看不清了,但剑柄处的一点深褐红色仍在,仿佛当一开始从指尖跌落时便已经深深镌刻到杉木髓里去了,即便经年累月也化之不去。 这曲《鸳鸯》原本该是欢快嬉戏的调,但这时静静听去,音调仍是如原先一般,意味中却带了一缕抛不去理不清斩不断的哀绝情丝。 和周芷若这些日来的情意绵绵一下被抛到九霄云外,他胸口蓦然生疼。她似乎在渐行渐远,他甚至有种感觉:他将永远再无法同她一起练剑,一起品茗,一起看日出,一起听松涛,一起…… 周芷若眼眶里渐渐漫起泪水,恨恨的甩掉青的手,掉头就走。 青霍然转头,却究竟没有追出,甩手给了自己重重一巴掌,微微失神的脸上顿时浮肿起来,但更多的却是茫然神色:这样的女,任得其一就是天赐之福了,宋青你他妈何德何能?这般奢望,不怕天打雷劈么! 第两百二十七章 杨过 不知奔到何处,似乎是一所殿,漆红的顶梁柱赫然眼前,周芷若无力的靠上,缓缓啜泣着。 依他的轻功,若要追来,自己定然是跑不到这里的了。 连几步走路的力气都省了么? 周芷若不争气的流下两行清泪。 脑中不断回旋着那晚的情景,自己真是给迷了心窍了,本就男女有别,深夜走进男房间算什么?后来还越来越过火,终于作出那等羞人的事来。 “他不是不喜欢我,否则也不会跟我那样了。他是那样一个喜欢把责任扛到肩上的人,所以一定也很畏惧责任。他不会缺女人……” 脑里杂绪纷飞,一时之间,周芷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脸上泪痕渐干,耳边却响起两个男的声音。 “老李,你说要是公打下天下,咱们是不是也算开国功臣?给个将军大臣的官儿总有?” “臣你个头,我说朴,醒醒你。能有个芝麻官给我就知足啦。俗话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啧啧,到时候我雇他妈的几百个佃户给我种田,哈哈。” “……唉,丞相元帅之类的咱是没指望啦,只盼着将来不愁吃穿,妻无忧啊。” “嘿嘿,朴,我觉得公穿上龙袍肯定俊的紧。”“瞧你这话说的,现在公就不俊啦?” “那可不同,身登九五,临天下,那是多威风的事 “呵。也对。” “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就不知道皇后是谁。” “嚼这么多舌根作啥,现在形势好,将来的事谁能说的准?先保住命再尽好本分,这才是咱们该做地……” 周芷若脑中恍如有电光划过,身登九五,临天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原来,这些事,根本就是避免不了的啊…… 那么他有多少女人都是应该的?周芷若秀气的娥眉紧蹙着。 那我该怎么做呢… 他是要当皇帝的人。临天下,也就必要有一个人母仪天下,那个人会是我么?周芷若歪着脑袋,暗暗想道。 青在房中静静坐着。聆听不绝如缕的悠扬琵琶声,双目已合,手放在膝上。危坐无言。 刚刚从杨汐晴房中出来的他思绪万千,听到一个女对于爱情执着的理解,对先祖的褒扬,他惭然无地自容。@@@@@@@首@@发@ 当她哭着说是不是我骗了你所以你不喜欢我,青愕然怔怔。实在想不出这样单纯如明镜一般的女孩在哪里骗了自己。然后就是抽泣着将往事和盘托出,青越听越惊。渐渐地,渐渐的,两人都是寂然无语。 和声安慰了她一番,又不知要如何述说自己和周芷若的关系,他心乱如麻,退出杨汐晴房间。 在房里头坐了不知几个时辰,听着丝丝缕缕的琵琶声,想到适才杨汐晴说地一番话,他心潮起伏。那个女明明天真的仿佛一块璞玉。却要背负着这样的秘密不吐露于人,甚至于连苏若雨都只字未提。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没什么,但对于她,实在太累了。 倚天剑屠龙刀地秘密,他一直觉得蹊跷,至今终于真相大白。 襄阳城明明快要城破,杨过干嘛还将玄铁剑交付黄蓉锻铸成倚天屠龙?古墓里明明有各式各样的神功绝学,九阴真经、弹指神通、玉箫剑法、黯然**掌、打狗棒法……为什么还要把九阴真经藏在倚天剑里多此一举?黄蓉明明将襄阳藏以及六脉神剑的秘密都交付给耶律齐了,为什么还要铸造个藏着武穆遗号令天下的屠龙刀? 如果自己丝毫不知道倚天屠龙记的剧情,说不定一眼就给看了出来,只是偏偏就陷入个这样地障局里。 神雕大侠击杀蒙古大汗,于他而言,自然无所畏惧,而忽必烈夺大汗位后,小龙女恰巧怀孕。不用说,再好勇斗狠的蒙古贵族中,忽必烈提高威望巩固帝位地法只有两个,其一是攻下南朝,其二便是斩下神雕侠头颅为先皇报仇。 做到第一个,千万甲兵可以。做到第二个,百余高手不能。 神雕侠夫妇自然不怕,但他儿女呢? 于是本可仗剑劈开断龙石的杨过封死水路,费极大功夫凿出另一条路,更在墓外布下大阵,以求后路。 他尤觉未足,杨过本就是思虑极深的人物,便是黄蓉也看不透,小龙女有孕的消息他没告诉任何人。在蒙古大军压境时,杨过抽身赶往襄阳,将随身玄铁剑赠与郭靖黄蓉,并潜心编纂一条二十四字箴语:“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这句话何其巧妙,“武林至尊”的诱惑足以让任何人趋之若骛,而“号令天下”四字,忽必烈如何容得? 屠龙倚天,终成动乱江湖之源。 坚壁清野,分藏武功终是好的,在郭靖看来,杨过此举百利无害,义薄云天。::.首-发**::但黄蓉总是觉得杨过忽然到来颇有蹊跷,想到对方武功绝顶,定然不是骗取神功绝技来的,但心中总是惴惴,生怕他占了一丝便宜去,便将最重要的六脉神剑交付到女婿手上,令他突围,而武穆遗则另录一本,同襄阳千册藏一道葬在独孤求败剑冢之外。 这是狡兔三窟之计。坚壁清野固然是好的,但前辈心血绝学,总不能失传。 犹疑着没有得出结论地黄蓉终于是同意杨过想法,杨过更是延请巧匠锻铸。 当分别藏有兵秘籍地倚天剑屠龙刀出世后,不数年间。江湖和庙的两方势力均被吸引过去,神雕侠如何如何,忽必烈虽有着人数度深入终南山,循水路而进,却再找不到杨过下落,十数年后,终是作罢。 而与此同时,郁郁寡欢地郭襄在终南山转悠了好几年,却始终再没见过当年的大哥哥一面。只见到十六个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终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杨过跳脱之性,从来都只是率性而为,他不想做大侠。只想和小龙女好好厮守,他做到了,但他也因此愧疚半生。 他聪明绝顶。不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依旧选择了这般作为,是因为他料的准当天下人忙着争夺屠龙倚天时,击杀蒙古大汗的神雕侠渐渐被淡忘,他的后人会安安静静的终南山成亲。终老,繁衍。 当数十年后江湖中掀起血雨腥风时。垂垂老矣却依旧貌如青年的杨过终于熬不过内心的谴责,携着小龙女地手,在大阵的花丛中溘然长逝。 而这引出一卷波澜壮阔的武林争斗的事情始末,被神雕侠小心翼翼地记在古墓掌门历代相传的小册里头,巨细无遗。 当年的杨逍曾偷偷窥得一角,便逃出古墓。 这位光明左使聪明绝顶,推得屠龙刀倚天剑地点滴秘辛,对那两样神兵再看不上眼,所以明明可以锱铢必较的他在赢了孤鸿后故作不屑。一脚踏在倚天剑上。终至这位峨嵋的大高手含恨而终。 天下事因果纷纭,难辨是非。三千大千世界,十万恒河众生,纠结在一团,斩不断理还乱,但大自然自存在起便有一样永恒存在的规律----天道。 即便星空晦暗,人心败坏,滔滔历史沉浮不知,但天道始终昭然。 心情随着乐声起伏,青仿佛完全沉浸在里头,时而聚精会神,时而神思不属…… 陡然间琵琶声一断,青睁开双眼,轻叹一声。 周芷若望着怀抱琵琶的杨汐晴,眉眼弯弯,凑过前去,亲热地叫了声杨姐姐,然后便坐在床沿,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 杨汐晴神色淡淡地放下琵琶,听着周芷若颇为抑扬顿挫的话语,陡然间脸色一变,若有所思,继而竟是怔怔掉落两滴泪来。 俄顷,她微微点了点头,泪珠共着琵琶,无声滑落地上。 俞莲舟接替武当掌门之位,青是出席了的,恭祝二师叔之后,和父母好好聚了一番,便又自下山。 临走时宋远桥意味深长的对儿说:“你周师妹被你娘宠坏了,脾气或许有些娇纵,你且容忍些。呵呵,杨小姐是个好姑娘。” 然后广袖一拂,深山闭关。 青想到杨汐晴再不提杨过小龙女之间的旷世之恋,若有所思。 四月末,石头城外。青衫男和黄衫女并肩看着漫天彩霞,男人伸出手来,轻轻叼住黄衫女的纤纤素手,她娇躯微微一颤,究竟未曾闪躲。 是年五月,除再往南的贵粤闽三省,长江以南皆为宋青属地。 如刘福通、韩山童一类反王,虽经明教高层调和,但彼此之间仍是颇有芥蒂,徐寿辉身死,他俩虽有兔死狐悲之感,但仍是不免暗自痛快。 所以当知道安徽并两湖两江之地尽属宋青时,他们选择沉默。 邓愈扫荡湖北时,于山间遇土匪,引兵要剿,却几番被击退。邓愈由是奇之。 再斗十数日,邓愈兵分两路,迂回绕道,终擒此贼,彼此间却惺惺相惜,请示青招降时报上姓名,却让宋某人大吃一惊。 这人他有过一面之缘,免贵姓常,双名遇春。 罗贯中坐镇洪都,随时准备出兵广东,而傅友德则是屯兵宁波,兵锋直逼福建,邓愈兵进蜀中,邓顺兴守汉阳,刘伯温、李善长兴夜回建康府。 夙兴夜寐的谈了三个晚上,知晓邓愈五万精兵定蜀中之后,要再打刘福通不免稍嫌不足,青坐镇建康府,拥兵十万,虎视中原。 六月十三,邓愈定蜀中,修整待发。 同年七月,傅友德于汕头大败,损兵折将,自己亦几乎丧命,只得返还宁波。 七月五日,罗贯中与傅友德合兵罗霄山南脉,兵进广东。 是月,张士诚与丞相脱脱转战数月,终是让这丞相无计可施,亦奠定霸主地位。而亦在这一月,韩山童失踪,韩林儿接替父亲帅位,尽管和汝阳王大战元气大伤,但依旧实力惊人。而刘福通身处数方间隙,欲展抱负而无处可展,却是最郁闷的一个。 七月八日,在青看来注定是一个好日。便在这一日,除俞莲舟、俞岱岩、张翠山之外地其余四侠皆尽赶到建康府来,白衣长剑,天下无双。 而他们带来地消息也让青觉得一阵兴奋,他们回来了,苏若雨自然而然也就要回来了。却听张松溪道:“翠山回武当,不日将临岸下船,谢逊掌屠龙刀登明教教主位,却封了无忌作光明左使。他们在海上同一堆波斯人大战一番,朝廷的人也出现了,结果是韦一笑战死,杨逍失踪。” 想到那个阴恻恻飘忽忽却又不失豪气地青衫汉,青一阵默然无语。 他想了想问道:“五师叔有没有提到灭绝师太,以及紫衫龙 宋远桥叹道:“灭绝师太在杨逍莫名失踪后,长啸三声,御舟而去。而紫衫龙王,我却不大清楚。” 青心里默默道:“看来若雨将黛绮丝诱过来了。”想起张松溪适才有言“朝廷的人”,他又问道:“那元廷的贼人呢?” 莫声谷哼一声道:“其他人都死绝了,无忌这小兔崽却始终要护着那个妖女……”殷梨亭皱眉打断他道:“七弟!” 青哑然,妖女是谁,他虽事先不知,但现在要猜也猜到了。 和莫声谷打趣两句,便安排父亲和三位师叔沐浴洗漱。南方基业几乎已定,除福建一省,其余两地均是势如破竹。 只是谢逊他们,终于回来了。 数百万明教教众,还是否一盘散沙? ps:其实最近大伙儿抱怨远不如前,我都知道,自己写的也很累。不过我在努力尝试,单单写武侠我铁定能成,但你们认为不爽的感情戏,战争戏,是我为了下本的尝试。有过犹豫写架空,所以写了战争,写了问鼎。 大伙儿或许会认为我这样做有些糟蹋了这本,但若不犯错又哪来的进步?,近来读了好一些,心态平和了很多,花了更多的时间去构想下本,不求多经典,只求博一笑。 写了半年,学到很多,这本也快完了,感谢兄弟们的支持和包容。 兄弟们看是图爽,许是没见过咱这么糟蹋的,但如果有各种想法,还请不吝赐教。评区里也不是不让骂人,骂着发泄发泄也成,没关系。 第两百二十八章 助阵 当苏若雨再次踏足这片土地的时候,忍不住百感交集,一路上和黛绮丝的斗智斗力都令她疲惫欲罢,而在冰火岛上于多方势力间数度斡旋,更是耗损极大。 宋青托她务必招揽金花婆婆,将来开拓海路,好扬中华天威。 黛绮丝航海之技极精,在谢逊等人开拔中土两日之后方才领苏若雨和小昭离开。却偏偏能赶在他们前头回到中土,武当四侠才同青言明张翠山等人回归一事,当天晚上苏若雨便赶到建康府来。 在她回来之前,一封信从古墓传来,青通览一遍,手心不知捏出多少汗渍,透过窗望向北方的目光阴郁无比:谢逊,你好大的胆! “……逊以身份可疑欲斩草除根,仗屠龙刀锋而无不利,杨逍忆光明顶上此女自言古墓门下,故暗使弹指神通之技欲救之,奈何刀锋太利,幸武当五侠提笔架住,逊乃收刀……” 信后的落款是个熟悉的名字----杨逍。 看着被海风吹得憔悴不少的苏若雨,青心中怜意大起,令厨房好好备了几道精致江南小菜,和苏若雨喝酒谈天,品菜说笑。 说着一路的经历,苏若雨巧笑嫣然,这个女仿佛丝毫不记得在冰岛上的几次险死还生,黛绮丝一开始的阴谋毒害,赵敏手下高手的数度滋扰,谢逊手中的屠龙刀更是差点染上她秀气白皙脖颈上的鲜血,若非杨逍与张翠山几番暗中相护,只怕她早已饮恨番外,但这些都被她无声带过。(.首发) 但从杨逍隐晦的信中,青却是瞧见了那时表面平静无波的冰火岛内里是如何的波涛汹涌! 一如既往的谈文论武,苏若雨明亮的眸里并无不满之意,只含着一弯笑意。 宋青心里又是一阵怜意,她眼眶下一圈的晕青较之原先自是失了几分神采,但如今的她在青看来却是最为动人地。 不知不觉深夜已至,谈风论月之后。苏若雨倦意上涌,恋恋不舍的将宋青送出小轩,终是下榻睡下。 当一个女人舍弃了所有才智所有尊严甘愿为她心仪的男人做任何事情时,后者得到的,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宋青握卷凭栏。月光皎洁,柔柔地光华投将下来,如银色的细细薄纱,温润无暇。 由来何事话沧桑?踏遍天涯两茫茫。 第二日上,青同苏若雨说清周芷若与杨汐晴之事,她只淡淡的听着,嘴角噙着笑。(首发)好奇的打量着对方。 “你呀,跟我说这么多干嘛?” 青话头被她打断,不由一怔,随即问道:“那,那你是如何想的?” 苏若雨白皙的脸庞上飞起两朵红云,望着天空呢喃道:“你既然起兵,自然是准备当皇帝了。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我出身勾栏,哪敢还有什么期望,只盼那惟愿护花之语你不要食言……” 说着神情忽地一黯:“若不是汐晴她父亲相救。此刻只怕我早已人尽可夫,那种出身本就遭人嫌恶唾弃地。现在我却能被人疼着,已经知足了。你可知道。昨夜你亲自端着小菜进我房来的时候,我真的好开 青听得心头大痛,伸臂揽住眼前的佳人,久久不语。 远远透过窗望着他们两人的周芷若眉头皱着,低哼一声,掉头就走。 和黛绮丝与小昭见了,又给了她一层乾坤大挪移心法,明明白白的说。好生传授我的人航海之技,什么时候教完了,什么时候再给你一卷乾坤大挪移心法。然后再许诺生擒那西域头陀为她丈夫报仇。黛绮丝终是脱下金花婆婆的人皮面具,心悦诚服。 杨逍携妻女回到终南山,候了数日,终是得到消息,能在古墓之畔结庐而居。直令他大喜过望。 谢逊回归明教。听闻彭和尚一手栽培起来的徐寿辉被宋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掉,不由拍案大怒。他孤悬海外二十年,火性却是依旧,成昆是他头号大敌,但着人四方寻找的同时,却又听得十数万明教大军被灭地消息。 但青轻轻一封信以及一份礼品并殷素素的出场却将这场即将兴起的兵戈化作无形。摸到成昆头颅地谢逊大哭失声,再听闻成昆之徒陈友谅曾在徐寿辉手下为将,铁证如山,惹得他怒火更胜,但却不是针对青的了。 谢逊文武双全,是不折不扣的枭雄之姿。却有两条软肋,第一是与成昆的恩怨,第二是义弟张翠山一家。宋青几乎掌握着他全部的弱点,他再厉害,又还能翻起多大浪来? 当下,在张翠山一家的见证下,代表明教与正道的两大势力结定盟约,一致对外,声势空前。 只是明教内斗仍是不穷,韩林儿对刘福通甚是不愉,两方时有械斗之虞。 而宋青这方,各派高手不绝来投,崆峒五老竟是齐至;华山派也遣了岳肃蔡峰领一干精干弟前来,青见来人中并无白观,心中也说不出是何滋味,只令人好生招待,不要怠慢便是;少林寺来的是空智领一百零八棍僧助阵,辅以罗汉大阵,几乎无敌天下。 在海上失踪地灭绝师太更是亲自到来,衣袖飘飘,孤高傲世,周芷若拉着她手好一阵亲热,倒把她那两道倒八字眉给磨平不少。 赵爵爷,薛凌大侠之类的江湖大豪也是领亲传弟前来,建康府一时间沸沸扬扬。 战场上,一个两个武林高手或许没什么用处,但如果是一群呢?如果是数百乃至数千的名门弟,那当如何? 或许仍是乌合之众,但如果他们经过训练呢? 除去各派掌门以及自成一阵的少林弟,武林白道中各家弟凡三千三百人整,组成一支杂牌军,正式接受军中训练。 和张无忌好生叙了叙旧,青颇为揶揄的瞧了眼一旁低头弄着衣角的赵敏,打个哈哈,转身边走。 张无忌的决定,是要在他义父尽尽孝道,张翠山自无不允,只是如今武当一派明显驻扎在建康府,若要离去,还是同青说了地好。 青心头一动,想到谢逊双目失明,势必不会在教主位上久坐,只是明教人才凋零,不敢亲传,若由张无忌练会乾坤大挪移,武功大进之下,指不定便艺压众人,将来便是大臂助。 第两百二十九章 杀人 八百里洞庭水域,空空旷旷,朦朦胧胧。 白发的妖异男负手立在舟上,两名美貌侍女运力划桨,缓缓前行。 天才蒙蒙亮,阵阵水雾腾起,几乎看不清前方情景。 不知划了几许时光,一缕阳光破开雾气,耀的人睁不开眼来,两名侍女都是伸手遮住美目。 “葵花向日,我这一生,究竟也不会错的。”白发男轻声呢喃,嘴角浅笑,风华绝代。 岸边树木郁郁葱葱,白发男足穿白靴,纤尘不染,轻轻一点木筏,登时晃悠悠的飘开数丈,靴又在碧绿清澈的湖水上一顿,整个身再度升起,势道尽时,恰恰便落在岸边湿滑松软的泥土上边。 “卫奴,圣上旨意欲杀何人?”白发男伸出修长的手指,把玩似的望着长长的指甲。 一名美婢恭恭敬敬的道:“回您的话,圣上要您杀三人。第一人是昆仑山光明顶的谢逊,第二人是建康府起兵的宋青,第三人……” 白发男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漠然道:“说。(.首发)” 那名被称作“卫奴”的美婢颤声道:“汝阳王!” 白发男一怔,蓦地苦笑两声:“前两人倒也无妨,这第三人……” 卫奴轻声道:“圣上令奴婢专程从大都赶来,怕就怕您不肯杀这第三人,所以定要先请你出府,再传旨意……” 白发男叹道:“我司马弥卿三十年来从未变过,自来只听他一人之语,卫奴,你回去禀报皇上,给我三月时光,我定提此三人人头去见他。” 卫奴身躯微微颤抖,半晌镇定下来,恭声应命。 司马弥卿大袖一展,白发尘,顷刻间便不见踪影。 而此时,茫茫中原大地之上的某间客栈之中,一位手捧黝黑龙头刀满头金黄头发的昂藏大汉端坐品茗,无形间杀气四溢。@@@@@@@首@@发@旁边青衫男微笑不语,只翻弄着一本小小册,四个古篆字在破旧的封皮上若隐若现。 “阳教主其实姓杨,木易杨,是么?”谢逊沉吟着饮了一口清茗,终于开口道。 宋青轻叹一声:“大九天式,诚然便是黯然**掌。如今物归原主,有所窥测之处,还望谢教主海涵。” 谢逊手中的屠龙刀稍稍一斜,锋芒毕露,但青只端坐席上,身稍稍一晃,便将对方凌人盛气皆尽化去。谢逊不由气势一泄,叹道:“宋少侠功力是远胜我这糟老头了。罢了,罢了。” 青笑笑:“咱们合作倒也愉快,大败汝阳王于卢龙。无忌师弟悍勇,谢教主有如此,却是福气不减谢逊淡淡道:“哪里,我那无忌孩儿,显然不及尊驾多矣。” 青道:“贵教前阳教主,乃是拙荆汐晴的大伯,咱们两方倒有几分亲戚,无忌师弟又是谢教主义,更是渊源深厚,如今大半江山已在我等之手,只消再取长安、洛阳,定下北方基业,便不怕他蒙人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谢逊“哦”了一声,了然笑道:“想来宋少侠早便知晓,阳教主乃是古墓传人了。” 青似笑非笑:“我只不明白阁下是如何知晓的。” 谢逊叹道:“昔年杨逍兄弟来投时,阳教主那般待他,三年之内连升数级,后来更是让他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明左使,其遇不可谓不厚。谢某胸襟不阔,曾暗中查访杨逍来路,终从范右使身上查到蛛丝马迹,只是那时还不知道古墓二字。后来教主失踪,我便怀疑与杨逍兄弟有关,只是没过多久,成昆杀我全家,谢某寻遍天下,渐渐的从一些人嘴里听到古墓二字,更数访终南山,终在山外数里遭遇成昆,其时我武功未成,还斗不过他,百招过后,终被他打翻在地。呵,不过现在想来,若单打独斗,只怕我还是打不过他的。” 青心头一动,问道:“那时……谢教主被成昆打倒了?” 谢逊笑笑:“宋少侠或许想问了,那时谢某是否见到什么,听到什么,是么?” 青笑道:“宋某好奇心起,望谢教主解答一二。” 谢逊道:“当时我迷迷糊糊,只模糊听到一人怒斥:我大哥怎么了?我救你性命,你却……,我甚觉奇怪,要凝神仔细去听,两人似乎打了起来,要想再听,却被一阵如雷大吼震晕了。” 青道:“哦?那谢教主如何确定,阳教主是姓木易杨而非金阳之阳呢?” 谢逊道:“谢某也是今日听尊驾谈起大九天式,又见阁下施展三招古墓秘传黯然**掌,忆往昔思今时,方才疑思昔年威震天下的神雕大侠,会否是本教前教主之祖?而后出言相询,阁下便代谢某确认了。” ps:这一章估计是来不及写完了,先写到这里,明儿再接(要断网了) 第两百三十章 杀人2 若有些笑意,宋青端起那盏清澈荡漾着的碧螺春,轻轻抿了一口:“狮吼?” 谢逊有些喟然的一笑,瞎了的眼睛翻了翻,露出惨白兮兮的眼白,道:“当时我从没想过能有人有这般浑厚的内劲,连成昆传我的狮吼也远远比之不上,或许那人是动了真怒了。所以我便被他这样一声怒吼给吼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树林里一片狼藉,还有一滩血迹,独独不见了那两人。那时我只觉浑身酸痛,脑袋昏沉沉的,挣扎着起身,没走两步,就看见一把染了血的折扇掉落在地,拾起来瞧了瞧,居然是前宋文豪苏轼的一首悼亡词----《江城》。笔法迥劲有力,却又不失娟秀。落款却是一行乱草,写作活死人杨厚载。” 说着似乎颇有些自嘲,谢逊又加了一句:“那时候,谢某这双招还是可以看清楚些东西的。” 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汐晴她父亲自号厚载,是没错的。”说着又道:“这些天宋某坐镇建康,曾遍读古墓所藏典籍,偶然发现黯然**掌秘籍中,多有招式同大九天式相同,这才猜想贵教前阳教主之身份。翻家谱时,才发现泰山之上,果是还有一人,双名顶天。” 谢逊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好半晌才缓缓道:“阳教主为何要离开古墓?我料终南山中。绝学无数,纵本教乾坤挪移心法神妙无方,也引不得他屈驾而来。” 青叹道:“依我猜测,当是同杨逍一般了。杨逍不甘古墓寂寞,要在外闯出一番天地,贵教前阳教主何等雄才伟略?岂会甘心居于终南山一隅?” 谢逊笑道:“或许。||首-发..||” 宋青沉吟一会,笑道:“叙了这许久地旧。咱们两方也该谈谈正事了。” 谢逊右手捧着屠龙刀,左手伸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干脆利落的划了条水线,道:“卢龙以西皆归我明教,东边的归你。” 西边广袤而贫乏,东边虽然狭小但却富庶的多,谢逊此举不由让青稍稍吃惊,原以为明教这方会狮大开口。却不料会一开始便折中下来。却听他笑道:“好,便以卢龙为界!” 谢逊哈哈笑道:“爽快!惜此地无酒,不然谢某却欲同阁下浮一大白!” 青笑道:“要酒又有何难?”拍拍手。便有仆人端酒而入,谢逊哈哈大笑,大显酒豪风范,只是那笑声之中,却多了几许英雄迟暮的意味。 他这一生,因成昆而不凡,也因成昆而尽毁,如今成昆已死。临天下于他而说,实在没多少吸引力。 之所以要下卢龙以西大片地域。究其根源,都是不忍负了众兄弟两月之功,那可是活生生的血肉垒起来的。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谢逊咂了咂舌,笑道:“好酒!”歪了歪头又道:“可惜酒杯太小,不够爽利。” 青伸袖拭了拭嘴,扬声笑道:“上大碗!” 两人便在这小小一间客房之中,你来我往地斗起酒来。(首发) 约莫喝了二三十碗,谢逊哈哈大笑。将酒碗一抛。正色道:“宋青,冲这二十七碗酒。依我原先性,是定要交你这个朋友的。只是如今的谢逊,早非原先那个。今日咱们缘尽,将来若是要动手,你无须留情便是。” 宋青沉默不语。 谢逊笑道:“当我走进客栈前,我原是想斩你于屠龙刀下。以绝我明教后患,后来却发现,你功夫精深,比谢某人不知高了凡几。哈哈,却是姓谢的不自量力了!” 顿了顿,他蓦地一字一句的道:“所以,将来咱们若战场相见,你切莫留情。” 青默然半晌,缓缓道:“谢教主也是一样。” 谢逊眼睛一翻,哈哈大笑,仍是保持不变的姿势,昂首阔步,豪兴飞扬,捧着屠龙刀大步走出门外。 青缓缓起身,走到窗口。 谢逊已然领着明教群豪走出客栈,金黄色的头发随风飘扬,有着一种苍凉的意味。 一步,两步。 第三步还未迈出,一抹纯白如羽地素净从天空飘落,白发的妖异男手持三尺短剑,迅捷无伦的掠过十数丈之距,雪亮地剑锋起落间绽开朵朵血莲。如同这个男本身一般妖异。 谢逊一怔,自眼瞎以来,他听风辨位的功夫已臻绝顶,但却没有听到丝毫关于那个刺客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抬刀,屠龙刀带着绝世锋刃挥舞起来,竟是挡住对方必杀一击。 短剑断作两截,司马弥卿诧异的一笑,由衷赞道:“好刀!”猿臂轻舒,三根指头在谢逊双手手臂诸穴上轻轻一拂。 明教的新任教主第一次的松开了捧着屠龙刀的手,号令天下地屠龙宝刀瞬间易主。 司马弥卿双手握刀,横刀一劈。 空手的谢逊想要后退,但对方出手委实太快,只似雷光电影一般,如何教人躲得过去? 血光又现,黝黑地屠龙刀哀鸣一声,终于染上这个伴了它二十年的金发汉项上鲜血。 一颗头颅滴溜溜的滚落下来,血与泥土混合一块儿,染成一片酱紫,张无忌悲呼一声,几步跨上,满脸是泪的捧起义父的首级。 司马弥卿背负一个小小包袱,手持笨重而锋锐的屠龙刀,爱不释手,也不顾这物事和他瘦弱身躯极不相配,抬掌便往张无忌轰去。 张无忌心中恨极了他,全身真气鼓荡,也是一掌迎上,但司马弥卿速度委实太快,电光火石的瞬间便印在张无忌胸腹要害。 身后女扮男装的赵敏惊呼一声,方要上前,却被彭和尚一把拉住。 拼着重伤,张无忌沉喝一声,喷出大口鲜血,半步不退,右手紧紧抱着义父的头颅,左掌“擘天掌力”打出。 司马弥卿瞳孔一缩,观出这道掌力半点小觑不得,深吸一口气,左掌劲力陡增,张无忌鲜血狂喷,脏腑又受重创。而他地右掌则迎向对方“擘天掌力”。 两股真力相撞,司马弥卿浑身剧震,胸口好一阵气血翻腾。张无忌则是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赵敏一声尖叫,挣脱彭和尚手腕,狂奔上前。 左手轻轻一拈,将谢逊头颅取了过来,司马弥卿若有笑意地看着赵敏,道:“小丫头,现在就只顾着和情郎腻歪了。你父王都不管了么?” 赵敏泪珠簌簌而下,抱着张无忌恨恨的道:“你,你为什么……” 司马弥卿轻叹一声道:“你父王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可惜了。” 明教诸豪都是目欲裂,范遥同赵敏感情最好,闻言踏上一步,厉声喝道:“可惜什么!” 司马弥卿长叹道:“他至死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再见你一面。”说着缓缓解下背上包袱,提起一颗头颅,狮鼻阔口,一脸络腮胡须,脖颈血渍早自干涸,而一双虎目却瞪地极大,死不瞑目。 赵敏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容,檀口微张,手渐渐松了开来,捧住心口,吭也没吭便倒了下去。 司马弥卿缓缓将谢逊的头颅包好,轻声道:“察罕,你遗愿已了,也该瞑目了。”轻轻将汝阳王双眼阖上,再小心翼翼的包裹好,负在背上。 “宋青,你也看了许久了,还不出来受死?”司马弥卿身形如穿花之蝶,避开明教诸豪的纠缠,扬声大喝。 ps:依旧在反复的修改剧本…还剩两百字都码不齐,这个窝囊… 第两百三十一章 无错 清光乍起,如水银泄地,铁木剑顷刻间卷成大大小小数十个圆融剑圈,裹挟着无俦劲气,势如狂风骤雨,密密麻麻的击下。百度:看最新 这一招乃是宋青几经战阵方乃创出,太极剑以剑圈为守,亦能以之攻,体用之道,便在于使剑之人了。而这招厉害之处,全在虚实难料,数十个剑圈圆融无暇,浑如一体,让人不知防哪个好,真正的剑,却只在青手上。 高手之间,并不只是像降龙十八掌那样实打实、硬碰硬。能将虚实之道用到这般境地,何尝不是第一流的手段? 司马弥卿眼神一冷,嘴角很漂亮的扬起一个弧度,右手五指屈弹伸扣,如白莲舞动,不知激射出多少真力,端的是快不可言,顷刻间便将对方晃出的虚影破去,而后短剑一横,堪堪架住青手中铁木剑,双剑摩擦间带起一溜儿火花。 司马弥卿形如鬼魅,一剑侧斩,青举剑要封,却不料他短剑忽地又绕到右边。宋青侧肘抬剑,霎时间连变两招,才将对方这招接下,心中不由骇然:“他出手之快,当真天下无 白发的男子微微一笑:“不错,竟然修炼到这个程度了。天下定时,定要再会会张三丰!”话语间攻势更急,如密雷暴雨,让人防不胜防。青冷哼一声,太极剑圈层层叠叠,守了个密不透风。 顷刻间便斗了七八十招,宋青左右互博的神通不知不觉就使了出来,左掌右剑,施展开来。愈发从容。 司马弥卿目中惊异愈胜。斗到两百招上下,不由收手掠后数丈,傲然负手。 青见他收手,也自以剑斜指地面,漠然不语。 司马弥卿颇为奇怪的打量他两眼,继而哈哈大笑道:“咱家原以为天下能为我敌手者不过两人。今日又多一人,真乃天大之喜。来来来,咱们再打过。”声音才落,人影便闪到青面前来,东一剑西一剑的劈砍过去,力大势沉,又兼迅速无比,虽都被荡开。但宋青地手臂也被震得隐隐生疼。 周遭地明教群雄都是看得目瞪口呆,谁能料到世上竟有如此武功?虽说当初见识过这白发老妖的绝世武功,几乎便破了少林十八罗汉阵,但显然当初并未出全力,若是昔年他有此剑在手,谁能拦他? “这太监好强的内力!”青心中暗暗惊异,才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斗了近三百招,耗尽他内力是极难的了。.那当如何取胜? 斗到现在,几乎都是宋青被司马弥卿压着打,往往对方使了数十招,他才还得一招。当真是憋屈极了,便是当年他武功未大成时与灰衣人一战,也能有余隙还手。 “看来,还须觑机寻他破绽,与他拼内力才是。否则计划落空,只怕难以服众。” 对于自己一身内功,他是极有自信,在武当山时张三丰曾言武当内功难练,但大成之时也最为绵厚韧长。是天下任何一门绝顶神功都难以匹敌的。 左手划个半圈。太极单鞭手轻轻一抽,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似乎连虚空都一阵震荡,而右边铁木剑剑尖隐约吐出丝丝缕缕的青芒,正是剑术修习到高深境界才会出现地剑芒。 剑芒无坚不催,中者经脉毁伤。虽说青并没多大指望这三尺剑芒能助他克敌,但若先隐而不发,而后突然出袭,想必也能伤着这速度奇快无比的白发男子。 司马弥卿闪过青这一手单鞭,觑见对方剑来,伸指便要弹去。但他总不愧是当世绝顶高手,鹰隼一般的眸子瞥见那一缕青芒,不由大骇。 青内力忽吐,径行右臂诸大穴,盘旋劳宫之上,猛然涌出,那缕缕剑芒陡然扬起,如匹练一般。司马弥卿先一霎觉出异常,抽身后退,但右肩终被剑芒掠到,血光乍现,浸染了他一角白袍。 明教诸豪都是大声叫好,此时张无忌业已悠悠转醒,见这情形,也是叫道:“师哥,快杀了他给我义父报仇!”司马弥卿眼神忽而阴鸷,忽而清亮,蓦地一笑:“自艺成以来四十三年,你是第一个令我挂彩的人。南少林那死和尚内伤于我,你外伤于我,好,好,我几乎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青眼神淡定,一双眸子光华内敛,微笑不语。 白发的男子语气轻柔,恍若花开花落的云淡风轻:“可惜,他要杀你,我也只能杀了。不过我倒能留你一具全尸。” 一旁周颠听了狂笑不已:“老妖怪,你跟宋少侠斗了这许久,连他半根毛都没伤到,自己反而血流不止,他妈的大言不惭还不知羞耻,滚回家喝奶去!” 他骂得痛快,笑得也愈发畅快,不知不觉内力大作,声音远远传出。 司马弥卿也不瞧他,脸上也自绽放出笑容,明媚如妖。 他伸出右手,一翻掌。 似乎他掌心有莫名吸力一般,周遭败叶尘土俄尔聚拢他身畔,在荡荡虚空中不断盘旋飞舞,远远望去,便仿似一条大龙绕着司马弥卿不住盘绕,由高到低,由下往上,可说蔚为奇观。司马弥卿眯着眼睛,定定望着天上太阳,喃喃道:“葵花向日,龙腾九天,我这一生,虽然碌碌,但终究无错。” 青早严阵以待,敌不动我不动,司马弥卿如泰山般沉重的气势压在他身上心头,绵绵无绝,好似借了天上那轮红日地无匹气势一般,猛烈而持久,端的是化无可化,更难以“揽势”之法卸去,他额头渐渐渗出汗来,周围情景陡然晃成通红一片,一股子酷热涌上心头,而后蔓延到肌肤毛发、筋骨经脉、五脏六腑,司马弥卿身周败叶依旧盘旋,这炎热之意绵绵不散,好似上古时十日普照,直照得青浑身汗初如浆。 他潜运“太极十三势”心法,但无论如何,也只稍稍有片刻凉爽,耳旁明教诸豪的呼声早便渐渐小去,而后几不可闻,他蓦然口干舌燥,诸般幻想纷涌而来,直欲癫狂。 青本自精修“势”之一道,自也心里清楚,司马弥卿是用了同样的手段来对付他,烈阳如火,怎是血肉之躯可抗衡?但烈火本不存在,只是司马弥卿的“势”印入青心头,幻想纷飞,念头一起,根本熄之不灭。他又不是五蕴皆空的佛祖,七情不绝,念头便不止。也是他不知不觉间着了司马弥卿的道。若是先前守住心神,也不致有如今之噩。 如今尚可勉强不败,但这情形显然是司马弥卿占主动,只待自己心志一摇,便是司马弥卿雷霆一击之时,到时候自己铁定挡之不住,但只消意志坚定,便能令他无可趁之机。 但这撑得可端的是辛苦之极,放眼望去皆是通红,煞惹人厌。他心中烦躁,低吼一声,正忍不住要先出手,心头却忽然涌起一念,正是昔日张三丰教诲:“我武当功夫原本平凡无奇,但只因世人好斗,往往先我出手。便有我种种后发制人的奇妙之法。青,你只消记住,敌不动我非动,动中有静可矣,静中有动方是非动。” 动静之理存乎一心,宋青似有明悟,铁木剑剑尖轻轻一颤,悄然抬高半尺。 动中有静,乃动之时无时无刻不体味静之曼妙;静中有动,乃静时无时无刻不思虑动之活泼。故动中有静可御太极,静中有动为非动。 左手握着铁木剑,又悄悄抬高三寸,炙热剑气丝丝缕缕地喷薄而出,右手束掌负阴守静,伺机而动。 这一举动无巧不巧,正合太极之意,阴阳相济,周身融融泄泄,一股奇妙感觉蓦地袭上心头,眼前物景似乎又是一变,入眼的人们身体中的奇经百脉乃至其中血液的流动都能感觉得到,任脉进而督脉回;片片落叶脉络清晰,竟似仍有汁液上下流转;甚至一阵风吹过,都好似分成冷热两股,悠悠晃晃。 他心头一念忽起:“天地万物,不离阴阳!” 丹田内力一跳,浑身真气鼓荡,直如长江大河汹涌不绝,司马弥卿察觉异状,眸子一凝,不由咦了一声。 青身子一晃,眼前陡然一清,登时举世清明,他微微一笑:“阁下御势之道精深绝伦,佩服佩服。” 顿了一顿,又道:“在下新悟阴阳之道,还请足下品评。”一点真气注入铁木剑尖,剑芒顷刻间长至五尺,吞吐莫测,斜劈而下,司马弥卿不敢以身当之,退后三步,周身败叶被斩得纷纷散落,司马弥卿气势一跌,右手仍以掌心向天,葵花向日之势不绝。 却听他沉声道:“没料到你竟脱开身来,比之那小和尚又进一层了。也好,咱们好生斗一场,决生死!” 第两百三十二章 葵花 司马弥卿周身盘旋着败叶微尘,好似真有神灵护体一般,他右手掌心向天,左手伸出,信手夹取一片绿油油叶,轻声道:“拈花飞叶,亦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宋青,不知你能否当之?” 宋青手掣铁木剑,内力汹涌,剑芒激射至七尺,竟有一人之长,吞吐莫定,直指司马弥卿喉间要害,翻滚败叶与之一触,纷纷如雪遇春风一般消融无形。 白发的男以手拈叶,恍若置身虚空,淡定漠然,宋青青袍飘,颇有出尘之致,两双眸神光一交,恍若电光火石。 却听青微笑道:“能与不能,试过便知。” 司马弥卿哈哈笑道:“此话足见男儿气概,我生平大战九场,以此战为最。年轻人,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可有何愿望?若你死了,我当为你完成遗愿。” 青低头思忖一会,沉吟道:“若我败了,你可否放过在场这数十人?” 司马弥卿一怔,随即点头道:“行,我身负皇命,不过取三人首级耳,他们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 张无忌听得血脉卉张,无奈直不起身,只得大声道:“师兄,你……” 宋青颇为不耐的打断他道:“无忌,你莫多言。武当传承不容有失,你是谢逊的义,也是武当的传人张无忌听得这话,顿时安静下来,神色间多了两分坚毅之色。 顿了一顿,青又扬声道:“你若败了,可有心愿?” 司马弥卿郑重其事的道:“我不过一介武夫,业已残破之身。但此生唯护一人。若我败了,希望你到时候莫要伤他。” 青道:“惠帝?” 周身灰色大龙盘旋飞舞,气流阵阵来回涌动。司马弥卿颓然叹口气:“正是。” 青点点头道:“定当遵意愿。就这个么?” 司马弥卿小心翼翼的想了又想道:“若你有暇时,也不妨去九莲山南少林走一趟,七年前咱们会过一次。也就在那个时候,咱家被红叶那秃驴摆了一道,平生武功所录皆付于他手。那和尚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南少林我是不敢乱闯的了,但那册秘籍毕竟是我平生心血所集。习之十年足以震惊天下。落他手里不知又要惹出什么祸端。唉,咱家并无野心。也不想落个身后骂名。” 这话说出,青心头却仿佛雷电划过,一件一件的事流水般经行而过,身着红色袈裟地和尚,白衣白发的司马弥卿。以及那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灰衣人…… 好容易定了定神,他心道:“今日不容有失,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得身死此处。” 心中这般想,嘴上说道:“好。前辈,那册秘籍名者何为?” 司马弥卿无所谓似地笑笑:“葵花向日,倚天而行,咱家肚里没啥墨水,就叫它葵花宝典了。” 闻得此语。青心中肯定之意又多了两分。右手握剑,剑芒激扬数尺。一扬左手道:“请。” 司马弥卿恭敬执礼回道:“请。” 这般绝顶高手之间的行礼,并非所谓拘于世俗,而恰恰是出于对对手的敬意,行以礼数,方显庄重。 一开始司马弥卿以为宋青只是板上鱼肉,不过是个能稍稍接得自己几招的高手罢了,但后来瞧他自葵花幻境中脱身出来,眼神莹润清明,显然自然通达,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这才开始正视起来。 对于南少林的红叶,他欣赏则欣赏,却只是以为当今之世,天下第一高手张三丰自己是没十足把握打赢的,而其他人又差得太远,红叶禅师恰如一匹黑马杀出重围,司马弥卿见之当真有不胜之喜,两人连斗数场,都在千招以上,纵是司马弥卿赢了,也是舍不得去伤他分毫,只指点他何处该快两分,何处该体悟深些。 而此刻,这位通体皆白、面目精致而年轻的男一腔战意化作满腹杀气,始终向天地右手掌心忽地一翻,这瞬间败叶四散,尘土激扬,仿佛有烈焰滔天而起,手中拈着地那枚青翠欲滴的叶受他暴烈真气一激,若电光骤闪,直袭宋青膻中要穴。与此同时,他身形一动,葵花神功地身法冠绝天下,一晃间便不见踪影,速度真乃堪称绝伦。 青剑芒呈淡青之色,通透如玉,铁木剑本就昆仑寒铁混合杉木之精铸成,一经剑芒淬炼,更显锋刃。他知对方神速几已超越人类极限,徒以肉眼观看只怕会落个头晕目眩。故而他索性便闭眼不看,纯以神意遇敌,合以凌厉剑芒,似钝非钝的化了一个半圈。 纯阳无极功修出的内力温温润润,自是不及葵花神功猛烈,这司马弥卿四十三年玄功更是非同小可,但太极剑所长,正是以钝破利,以温破烈,青新悟阴阳之道,遂钝使凌厉刚猛之剑芒,阴内阳外,所谓动中之静体现无余。 阴阳动静,原是斯理。 铁木剑原本长就四尺有余,加上被他全身功力激至七尺来长的剑芒,整个长达丈余。青这一剑神妙无方,司马弥卿绕着他转了三圈,愣是没找着机会下手。 他何等心高气傲,觑见宋青还闭着双眼,心中更难忍耐,嘬口长啸一声,至烈真气从他口中啸出,比之谢逊狮吼不知高出凡几,一干明教高手只觉耳膜剧痛,慌忙以手捂耳,运功相抗。 青闭着双眼,全以神遇敌,只静静的挥舞铁木神剑,浑不管司马弥卿绕着他转多少圈,总之对手身在何处,他剑芒就跟往何处,直迫地司马弥卿无法近他身前一丈,任他内力再强,也不可能隔着一丈多远发掌相攻,而摘叶飞花,更是被剑芒扫的簌簌落地,化作虚无。 如此过了四五十招,司马弥卿固然打不到宋青,而青也自无法取胜。 隔着一丈多远短兵相接,古今千年,这般景观也是极为难见的了。 忽而青剑芒一敛,司马弥卿不假思索,当即闪身上前,青左掌右剑,阴阳虚实不定,忽而阴柔,忽而阳刚,抑或数般劲力合为一股,杂糅轰出,两人连连对掌,司马弥卿神功虽强,但也难敌对方如此手段。 阴阳相生,纵使内力不及,也能以此妙术补之,何况两人功力本在伯仲? 第两百三十三章 反间 司马弥卿身形闪至宋青身畔,招数快不可言,而青只是挥剑静守,他来时我以锋当之,他不来我亦自舞剑,管你何人,又能碍着我施展武当绝学了? 一个快,一个慢,一个急促,一个悠闲。..co首发不敢伸一指以当其锋。 直到这时,宋青方才明白,张三丰所言的阴阳大道是一种怎样的神妙境界了。密宗的镇派绝学“龙象般若功”练到十层,每一拳每一脚都有十龙十象近千斤的大力,而练到顶端十三层。理论上说,是有接近两千斤的毁灭性力量。但还是不及宋青将功力修为发挥到极致的一掌。 阴阳相生,是为阴阳大道。两般劲力一遇,陡然升起无俦大能。至于五行八卦,如此等等十数股劲力相合,避其相克之状,内劲相生,能有何等神威? 纵然力分十数而弱,但彼此间那一股股相生之力糅合在一处。反复衍化相生。至最后一掌击出,怕是有不下三千斤的大力。 太极十三势至此。豁然矣。 青每与司马弥卿过一招,对于“双推势”衍化出来的阴阳之道地体悟,便愈深一分。击出的力道也就愈大,司马弥卿应付的也就愈难,到后来一掌打出,掌风及处,竟让隔了约莫两丈外地明教诸豪气为之闭;尘烟四起,又汇拢在司马弥卿身畔,集成一条灰色大龙,盘旋绕体,脏是脏了些,但有葵花向日之势,也能与青那龙象大力相抗 又约莫过了十几招,司马弥卿愈发吃力,宋青大喝一声,掌法一变,好似陡然狂风大起,两人对得一掌,司马弥卿护身真气层层溃退,瞬间土崩瓦解。 白发的男子喷出一口鲜血,染得白衣白鞋点点殷红,宛若红梅乍现雪地,又似朱唇饮啜梨花。 宋青抬掌再进,数十股劲力夹杂一掌,从天轰落,重重打在司马弥卿胸口之上,喀嚓喀嚓声不绝于耳,白发而妖冶的男子肋骨节节寸断,鲜血狂喷。 明教诸人似是想不到胜利竟来得如此之快,先是一愕,继而狂欢出声,张无忌更是跳起老高,直引得内伤再度发作,明教诸豪方才齐齐运功为其疗伤。 青一怔,瞧见司马弥卿陡然憔悴下来地脸,收掌默然。 刚才那一掌劲力之强,他是知道的,若是再任由这数十股劲力衍变一番,即便他周身经脉强韧宽拓,也是免不了裂断之虞。 相生之力大到极处,也就走上了毁灭之途。 可以说,他赢得很理所当然,也赢得很侥幸。 理所当然之处在于,青的修为已堪破阴阳大道,获悉衍变之能,已在司马弥卿之上,只须好好把握“生”之力量,胜之纯然不难。但侥幸之处,恰恰便是他初通此道,难能把握好这股大到足以毁天灭地也足以化生万物地威能,差一点便伤及自身,到时候胜负之数,还是极为难说的。 司马弥卿呕出大口猩红血液,将身下土地染成酱紫一片。其间不乏凝固血块。青又是默然,他五脏显然尽碎,除死无他。 这当世地绝顶高手虽是太监,但显然没有如何作恶,只是单纯的想守护着一个人而已。他的所作所为,永远与民族大义、忠孝仁厚挂不上钩,但不得不说,他值得青去敬佩。 至少,他够光明磊落。 摸了摸怀中的小玉瓶,是胡青牛炼制出来的药物,宋青喟然长叹。 司马弥卿嗬嗬惨笑两声,定了定神道:“年轻人,你还真不留情面啊。” 青拾起跌落在一旁地铁木剑,轻声道:“生死之战,我身系数以万计人性命,不可轻忽。” 司马弥卿摇头笑笑:“我孑然一身,唯一肩负的使命也有了托付,宋青,希望你能信守诺言。” 青郑重其事的点头道:“君之所托,宋青若然违之,天诛地灭!” 远处的范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是忍住。 司马弥卿哈哈大笑:“咱家生平好斗,斗来斗去,引得圣上不悦,一纸贬到洞庭湖终生不出。后来又与红叶那秃驴斗,却全然没有今日这般痛快。痛快啊,徒孙尚且如此,张三丰何如?我司马弥卿苦修数十年,于武当张真人,仍是望尘莫及。” 青瞧他脸上涌起一抹亮红,眼睛中有奇光烁起,知道那是回光返照,轻轻道:“你就那么想和我太师傅过招么?” 司马弥卿呵呵笑道:“张三丰天下第一,我若胜之,他、他心中一喜,不定就召了我回去。”说完他不由咳嗽起来,鲜血混着脏腑碎块流到他纯白衣衫上头,一头白发散乱,再不见之前潇洒风度。司马弥卿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眼中奇光闪动,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无力。 他快要死了。 青默然。他走到司马弥卿身前,俯身下去,低声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不欲你死的不明不白,便与你说了实话。今日你原是必死之局。惠帝召你出洞庭,亦原是我反间计生效,为除汝阳王与谢逊尔……我之所说俱乃实言,将来荡清宇内,也会保惠帝一条性命。还望君死而瞑目。” 司马弥卿眼中神光数变,由复杂而至简单,由不可置信而至殷殷希冀,终是颓然叹一口气,缓缓阖上了双眼。 第两百三十四章 悲哀 四年不知大小战争凡几,宋青与谢逊两方兵马占据江南西北之地,东进则是大都,如何能教惠帝安心?好在有汝阳王转战四方,不断斡旋,方能保香火不灭。百度:看最新 翰林学士欧阳玄密言:“反贼虽众,然不过乌合,贼酋一死,自一哄而散。圣上睿智,何不以草莽之道还制草莽之人?” 从圣旨抵达洞庭湖别庄,司马弥卿拔剑重出江湖到现在,堪堪过去了七十三天。 又言:“脱脱谪居,朝中唯有汝阳王势大。陛下宏图,欲一展抱负,对此人不得不防。” 惠帝深以为然,左思右想,指点江山,看清天下势力,除去当朝汝阳王,再有明教谢逊,建康府宋青两人,余虽强,但也不是朝廷对手。 擒贼先擒王,以草莽之道还制草莽之人,他终是想到那个好像永生不老、脸上总挂着嘲讽也似笑意的白发男,忍住厌恶之情,写下一道密旨,着亲信传到洞庭。 而在司马弥卿奔走的这七十三天,汝阳王四处转战,终在燕山营中遭遇司马弥卿,长谈一夜,军权付于王保保之手。然后从容就死,被割了头颅。 他这一死,不啻是元庭自毁长城。谢逊与宋青联手,用张无忌为帅,南北夹攻,更有丐帮弟无所不至的消息网,中州之地遂尽落两人之手。 然后便是谢、宋二人的密会,除去两方高层,无人知晓会面地点。. 显而易见,是宋青的人“无意”透露给司马弥卿知道的。 司马弥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去谢逊,青不是不能阻止。而是这本在他计划之中。便是之后有所不敌的情况也在意料之中,胡青牛炼制地“悲酥清风”虽未必对司马弥卿有效,但也能延迟他行动于一刻,而这一刻,对于绝顶高手而言,足够了。 可以说,无论如何。司马弥卿都是必死之局。 这个白发的妖异男至死都未明白,惠帝厌他。并不是因为他好斗。司马弥卿虽说自小服侍他,但这张一成不变永远年轻的容颜以及纯白不染纤尘的发丝。无论是他的风华绝代还是他的飘飘若仙,都让惠帝打心眼里生出一种厌恶。自己在慢慢变老,而守护着自己的人依旧如是,心高气傲地惠帝心里自卑之余,自然很难容忍的了。 宋青自然知道缘由。也知道即便是司马弥卿成功了,拢获三颗首级回到大都,结局也只能是避而不见之后地黯然离去。 被自己全心全意守护的人所厌弃,这便是司马弥卿第一点地悲哀之处。 青好生安葬了这位武功绝世抑且光明磊落的太监,他并没有如同后世东方不败那样稍显病态的爱恋乃至同生同死的悲怆。而只是在洞庭湖水波兴起时静静眺望北方。与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的日月神教教主相比,他优雅而高傲,表现地强势而光明磊落,不显半点娘娘之态。 也正是如此,在他身上找不到半点自尊的惠帝恨他。 《葵花宝典》确是不世绝学,但也是司马弥卿的第二点悲哀之处。 宋青手指轻弹,抚琴低吟。 弹的很有讽刺意味,是一曲高山流水。司马弥卿以武道知音待他,但他注定只是算计他。虽说赢得并无不光明磊落之处。但动机自一开始便是不纯的,甚至暗藏天下第一地迷药。从始至终准备暗算。 不得不说,这是司马弥卿的第三点悲哀之处。 也不得不说,从始至终宋青都算无遗策,甚至连司马弥卿的行踪都牢牢把握住,安排奇兵引汝阳王入燕山,这些都在他的算计之中。然而独独有一件事在他意料之外,他竟是借着司马弥卿“葵花向日”的无俦威势的压力悟通“太极十三势”! 这……该也是一种讽刺? 青自大战三日以来,便一直郁郁不乐,周芷若陪在他身边说着些话想要为他解闷,她自己不懂,又怎能解人烦忧? 反倒是苏若雨洞箫声悠悠,杨汐晴琵琶声铿铿,稍稍泄出他心中忧郁。 周芷若冰雪聪明,如何不觉出这其中意味,自是怏怏不乐。 三女之间关系微妙,杨苏二人自幼一同长大,自是让周芷若觉得被孤立,周芷若生性好强,外柔内刚,如今虽为人妇,但也不改性格,心中竟是生出那等念头:“便算她两人联手又如何?最后还得看夫宠谁!” 又过得数日,罗贯中自南方传来消息,福州城克,傅友德引兵克两广,然后领一千骁卒深入山林,和一些散兵游勇打起了游击战。 这十余日来,明教诸豪商议立教主之事,以无忌悍勇,且为谢逊义,更有妻赵敏多智,当即立之为明教教主,两方合兵一处,北上大都。 至此,张士诚只得蜗居一隅,半点也动弹不得。青遣了能言善辩之士前去劝降,此举无关胜败,若他愿降自是最好。若他不愿降,也只得战后清算了。 如此放眼望去,天下不数年入我掌中。 自起兵至今,也五年有余了。 攻克大都后,还有王保保骁骑十二万盘踞燕山,再有张士诚引兵虎视,定这二人,中华大地,便落在宋青及张无忌这一对师兄弟的手上了。 这九五至尊,人人觊觎,却合该落在武当这一派之手。 只是会否有那窝里斗的萧墙之祸?还是未知之数。连青也不能肯定。 ps:回的晚了,补不了多少… 第两百三十五章 大都 明尊烈火燃遍,五散人掌拜火教二十万雄兵,于燕山之外与王保保交锋,互有胜负。\\.co\\\\\\\只是张士诚未必愿降,来年两军对垒。误伤尊驾,那便不好了。” 施耐庵冷哼一声:“我主公雄才,自不愿降尔等叛逆。” 刘伯温笑得云淡风轻:“叛逆?你是说谁的叛逆?在大都惠帝眼中。我等自是大的不能再大的叛逆,而在天下百姓眼中,北靖、崇明二王可都是救世的菩萨,所过秋毫无犯,箪食壶饮,百姓无不称颂。\\\\\” 说着又是呷一口酒:“适才士诚公走的匆忙,想是心乱了。以张侯爷雄才。尚且如此。我等再言,只怕也如他一般了。” 哈哈一笑,刘伯温道:“谈谈风月人情就好。” 施耐庵心道:“挑起事端的人是你,说谈风月人情地人也是你,刘伯温你以为你真是苏秦张仪?” 心中虽如是想,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刘伯温态度如此,委实不好再开口骂人,施耐庵脸色稍霁。举杯饮尽,道:“适才却是兄弟失礼了。” 刘伯温呵呵道:“哪里,哪里。*****是刘某笨拙才对。两人果又寒暄几句。论论诗文,谈谈老庄,奇门五行,无所不至。 约莫过了两刻钟,刘伯温蓦地伸个懒腰,揉揉肚子,笑眯眯的道:“这肚子可忒不争气。”话音方落,便听得闷雷般的哗啦声传来。显然是饿了。 施耐庵笑道:“刘兄真情真性。施某可羡慕不来。”说着拍拍手,走入一名仆侍。施耐庵正要吩咐他要厨房准备饭食,刘伯温却神神秘秘地一把拉过他来,小声道:“施兄,你且叫他出去。” 施耐庵云里雾里,挥手屏退仆人,却听刘伯温笑道:“昔日的潘小姐的那手好菜色香味俱全,入口即化,堪称人间绝味,不知如今的施夫人仍否有当年之艺?”说着巴巴的望着施耐庵,一副馋虫模样。****施耐庵听得这话,脸上笑笑,心中却是喜笑颜开,更有两分自傲:“夫人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可为我涨了颜面。”嘴上却说:“哪里,现在却不过当年两三分功夫啦。” 刘伯温笑嘻嘻的道:“即便是两三分功夫,也是皇宫中御厨一般的手段。啧啧,施兄这些年可过得比当朝惠帝还要好啊。” 说到妻子地入厨之道,施耐庵再忍不住心中得意之情,脸上登时显露出来,只是还一个劲地谦虚道:“伯温啊,她哪有这等本事?待会见了你嫂子,可千万别这般夸她。” 俗话说爱屋及乌,刘伯温一夸他妻子,登时由“刘兄”变成了“伯温”,由“拙荆”变成了“你嫂子”,其间变化之速之奇,真可谓是天下无双。 刘伯温轻摇羽扇,笑道:“一定,一定。只是这肚子,可实在是饿呐。” 施耐庵何等聪明?登时会意,拉过刘伯温,豪兴一涌,笑道:“伯温若有兴致,不妨到寒舍小坐,我让你嫂子煎炒几个小菜,咱们好生醉一场!” 刘伯温笑吟吟的道:“敢不从命!” 且不说刘伯温在高邮城中一逞口腹之欲,大朵快颐,过得好生快活。张无忌执屠龙刀大杀四方,元军闻之丧胆。因谢逊之死,他深恨蒙古人,更和赵敏统一战线,夫妻二人齐心协力,真可谓是其力断金。 而青一任张无忌引兵厮杀,虽派兵协助,却不过以为游击,心中默默计算明教兵力折损,今日七百,明日三千,大大小小两个月打下来,北靖军后,崇明军前,至大都不过三百里之遥。 城中蒙古贵族奔向走告,慌乱不休,不少已经携带家小连夜逃走,大都城随时都有可能不攻自破。 而明教二十三万大军,至今几乎折损一半,有不少伤者被遣送回去。张无忌却仿佛杀红了眼,誓要攻占大都,屠尽蒙古族人。 明面上的局面,似乎大局在握,但青委实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张无忌或许温良敦厚,有这等狠辣手段不过刺激太大,但他身边那位红衫翠袄的女子有怎样的机心,宋青是一清二楚的。 第两百三十六章 真相 潘氏是个很柔媚的女子。.我|看.() 柔,在于她体态柔美,歌喉婉转,一双柔荑更白皙滑腻,全无半分烟火之态,却能烹饪出人间绝味,奏出天上之曲。 媚,在于她眼波汪汪,秋水含情,眉梢眼角皆是媚态,一个眼神抛来,不消半刻便蜂狂蝶浪。 施耐庵文武双全,有妻如此,也算相配。只是他豪迈慷慨,虽对爱妻呵护备至,却难免有不解风情之嫌。 郎心未必似铁寒,春闺寂寞喃语香。 施府中的藏酒是上好的老春黄,蕴香醇厚,确有未饮先醉之能。刘伯温每每饮时,都要先仔仔细细的嗅上两嗅,才肯轻轻呷上一口,端的算是爱不释口。 再吃到潘氏亲手烹饪出来的炖菜小炒时,那份入口即化的绝妙滋味合着醇香的酒汁浇到五脏庙里,可真教这北靖军中第一军师全身上下无不舒坦。 施耐庵原本疑他,后见刘伯温吃喝一通便走,走时还鼓动如簧之舌大肆夸耀妻子手艺,走后更是呆在居所里半步不动,不探查情报不飞鸽传,心中的疑虑慢慢散去,反之还腾起知己之感。 潘氏原就识得刘伯温,当年也曾炖过肉汤与刘基吃喝,施耐庵于故友自然落得大度,餐饮之务自是一手承担。 屈指算算,这个时候,北靖、崇明两路大军恰恰陈兵大都城下了。而刘伯温也在施府叨扰了半月有余,可把他美的一塌糊涂,眼耳口鼻大飨好番。^..^去看最新 张士诚如今被逼至一隅,伸展不开,心中虽然抑郁,但刘基赖着不走,他这个做主人的也不好伸手赶人,毕竟对方身份非同小可,乃是北靖王帐下总军师,杀不得更得罪不得。 这一日午时。刘伯温不顾形象的大朵快颐之后。伸袖抹抹油光光的嘴巴,笑道:“施老哥,你这些年过的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比刘某人游荡江湖不知妙上多少倍!” 施耐庵握住妻子柔弱无骨的纤手,含笑看刘伯温吃完。道:“贤弟逍遥世外,五谷杂粮自是难入君之仙腹。” 刘伯温一拍大腿,叫屈道:“老哥你可是冤枉我了,若有美味如斯,便让我当皇帝也不愿。” 潘氏瞧他神情。不由抿嘴轻笑,柔柔道:“贱妾这些年不入厨房,手艺生疏,让叔叔见笑了。” 刘伯温折扇展开,笑道:“嫂子手艺生疏尚有如此美味。若是熟练了,那还了得!” 潘氏听了笑容展开,整个厅堂都仿似生了一层辉光,却听她轻声道:“相公,叔叔这嘴可真厉害。” 施耐庵哈哈笑道:“他呀,也就这舌头厉害,能说能吃能品,可小觑不得。” 三人说了好一会话,刘伯温蓦地道:“施老哥。刘某在此也待了半月有余了。明日便走,今天却是特来吃顿践行饭告辞。” 施耐庵道:“就走么?何妨多呆两日?”潘氏也出言挽留。 刘伯温歉然笑道:“这可不成。主公兵临大都城下,不日攻克,传来说要与我面谈大计。” 施氏夫妇听他如此说,象征性的又挽留两句,也就客客气气将他送出门外了。 刘基走后,施耐庵对妻子说道:“明日刘基离去,我为他故友,也合该送他一送。这几日劳夫人多下厨房,真是让为夫过意不去。” 潘氏道:“相公切莫这般说,妾身也不过尽妇道而已。” 施耐庵伸臂搂住她,柔声道:“你心疾可好些了,还会痛么?士义兄弟这几日怎地没来?” 潘氏脸上慌乱神色一闪,俄顷笑道:“主公近来有事,你不也早出晚归的么?人家毕竟是皇亲国戚地,不要老麻烦他。” 施耐庵神色一怔,拍了拍脑袋,笑叹道:“还是夫人考虑地周详。” 两人又细细碎碎的说了一通闺房话,施耐庵方始离府,与张士诚相商计议。 张士诚骨气颇硬,不欲投降,但大势所趋,起义十年来,兵马不过十万,州郡不过千里,总而言之一句话,问鼎天下,张士诚,你丫想也别想! 如此而不降,还有活路否?施耐庵几经思索,终觉出海仍可算另一条路,虽非康庄,但也荆棘不多。 张士诚张士义等几位高层谈了许久,还是未定出路,张士诚愁眉紧缩,挥手屏退一干人等。施耐庵正要告退,却忽然想起刘伯温将要离去一事,便告知张士诚此事,张士诚心烦意乱,只吩咐道:“施公,你代我为他践行便是。送完之后再来见我。” 施耐庵恭声应命,与张氏兄弟缓缓退出。 第二日,城外,亭中。 施耐庵捧一觞浊酒,举樽饮尽。刘伯温却凝杯不动,笑道:“施兄,今日兄弟远走,却不知何日再见。” 施耐庵叹道:“你我本故交,昔年或有嫌隙,但也不过误会。今日一别,却当真教为兄十分不舍。” 刘伯温听他话语,知他语出真心,心中微微过意不去。沉吟一会,蓦地悄声道:“施老哥,你附耳过来,我同你说件事。” 施耐庵不疑有他,凑耳过去。 刘伯温脸上嘴唇开阖,手上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发数道指力,顷刻便封住施耐庵胸口数道大**。 施耐庵惊怒交加,方要破口大骂,声到喉间,猛然一滞,显然被点了哑**。 却听刘伯温叹道:“施老哥以真心待我,我又如何忍心再瞒你。我自有法子骗你回府,但思前想后,还是亲自告诉你真相来得好。” 施耐庵原本惊怒,听得这话,却转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他说的真相是什么?” ps:期末马上来临,得花时间复习,快写完了,谢谢兄弟们支持到现在。 第两百三十七章 皇帝 对于惠帝,在围城的七日里,青由最初的漫不经心,渐渐的也有了点点敬意。 这位蒙古皇帝虽然并不怎么英明,但至少算不上昏庸,如果是太平之世或许能当一个好皇帝,但近年来天灾不断,奸官祸国,流民四窜,已然是板荡乱世了。 围城的第六日,想是城中粮草稀缺,士气不振,张无忌麾下彭和尚领军攻打的北门险些告破,惠帝为求激励士气亲自登上城头,挥剑杀敌,身中数刀而退。 仅此一点,也是值得敬佩的。 第七日上,元惠帝登南门,喝令强弓硬弩相攻,竟是颇有法度。青手握兵,坐镇中军,眯着眼睛静悄悄的打量着这末世皇帝。 自起兵到现在,已有七年时光了,与师弟张无忌携手,打下大片的江山,在这一刻终于达到巅峰。***** 可是,他心里却没有多大的兴奋之情。 所谓的真正快乐到底是什么? 摸了摸颔下微须,他心里如是想道。 这些年豪情快意,驰骋天下,却并没有真正的快乐过多久,唯一值得欣慰的,或许是家中父母安康,三位红颜善解人意。 望着城头上声嘶力竭的元惠帝,北靖军的主帅轻轻叹了口气,那卷兵被他置放一旁,轻装上阵的他伸足在车驾木板上一点,缓缓腾空。 武当的梯云纵轻功,妙就妙在能凌空换气转折,每一转都能腾两丈之高。气尽时候足有十余丈高。 武当派有这份功力,并不在少数,宋远桥一口内气能六转至十二丈之高,却不敢动用,何也? 血肉之躯从那等高度笔直堕下,想活不想? 但宋青今天这样做了。\\.co\\\” 青默然不语。刘伯温沉吟许久,欲言又止。半晌,青问道:“高邮此行,有何斩获?” 刘伯温低眉答道:“施子安一怒杀妻,更剐了张士义,随后打出高邮,不知所踪。” 宋青脸上一派云淡风轻,闻言笑道:“他不愿来投也就罢了,我也懒得找他。先生倒是没必要扯谎。” 刘伯温一惊,随即苦笑道:“因我之故,令他如斯痛苦,何必再去烦他?” 青点点头,伸手搭在被岁月磨出不知多少沧桑痕迹的巨大石块上,目光悠远,望向北方。么?”赵敏把张无忌扯到帐篷里,酝酿许久,问道。 张无忌全身甲胄,闻言一愕,拉着赵敏滑嫩的小手,笑道:“敏敏你说什么,天下还未定呢,再说了,宇内皆知北靖王为正,崇明王辅之,要做皇帝,也轮不到我。” 赵敏咬了咬嘴唇,轻轻道:“宇内皆知……怕只怕宋师兄不知。” 张无忌怔忡一会儿,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如何听不出妻子的言外之意?脸登时便黑了下来,沉声道:“当年我身中玄冥神掌,是宋师兄送我到少室山取少林九阳功救命。可以说我姓张的一条命有半条是他救得。何况,以他地武功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敏敏,你切莫乱说话。” 说到这里,他又神秘一笑:“我同你说个秘密,前天晚上我以令人连夜送信与宋师兄,更遣人往光明顶颁布圣火令喻,以拥他登基为帝。哈哈,宋师兄一定惊讶的紧!” 赵敏白皙的脸庞上涌起一阵红晕,似乎有些急,她拉过丈夫,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张无忌闻言脸色又沉,黑着脸又要呵斥,可赵敏却竖起手掌,一字一句地大声道:“我以特穆尔家族起誓,刚才我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分杜撰。无忌哥哥,你要证实也十分简单,以你的武功,偷偷去见那人一面,一切也就水落石出!” 张无忌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好容易才平复下心情。 ps:直到今天中午才搞定货银论文,大篇的英文,原本想发到置顶楼里秀一下,谁料到起点说有不合法内容……。 第两百三十八章 封赏 北平鼎定,崇明王北上扫荡数月,杀贼万余,俘获粮草辎重无数,蒙元势力为之一肃。首发 而后王师归来,北靖王引领诸将出城十里迎接,师兄弟二人执手回殿,共叙别情。 金碧辉煌,雕栏玉砌,奇花异草,美不胜收。 青玄袍玉带,峨冠短须,屈指近八年的天下之争,隐隐浸润出一派威严霸主风范。今年他恰恰三十出头,皆因军旅清苦,竟是至今无子,好在王妃杨汐晴已怀七月身孕,一干仆妇下人无不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而张无忌则是一袭明黄色劲装,威武不凡,昂首阔步,然大将风度。他因义父之死大受刺激,遂秉承明尊基业,大兴刀兵,凡蒙兵遇之,无不被斩作数截,好似唯有这般,才能泄去他心头的点点恨意。 大殿上空空如野,未有一人,俩师兄弟携手大步而入。 却听张无忌长声大笑道:“师兄,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但如你我兄弟白手起家七年而定之,却是少有。即便是光武帝英明神武,亦是借了宗室之名,费了七年方才扫荡群雄,比之你我,却是稍弱了一筹。” 青听得微微皱眉,依张无忌之性,绝不会出此好大喜功之语,莫不是这昔年敦良厚重的小师弟,当真变了? 见师兄不语,张无忌呵呵笑道:“伟业丰功皆已创下,抚定百姓之后,想必就要定帝皇之业了。” 青身子一震,眼神骤然亮起,他缓缓道:“无忌,你想当皇帝么?” 张无忌神色一闪,笑道:“我等北伐之时,便一向是北靖为主,崇明辅之,如今天下大定。依然如是。师兄,我手的那封信。你收到了?” 青听了。默然半晌。又道:“无忌。你想当皇帝么?” 张无忌将牙一咬。俯身跪地。沉声道:“张无忌愿奉北靖王做这天下之主。君临天下。威慑四夷。有不服者。有我屠龙刀伺候!” 青慢慢扶起眼前跪倒地师弟。轻叹一声道:“何必如此…你若想当。我让给你便是。你背上冷汗沁出。双臂微颤。无忌。你我真地到了这个地步么?” 张无忌沉默一会。忽道:“那元惠帝还在?” 青叹道:“我不杀他。皆因司马弥卿遗愿。当时你也在场地。” 张无忌嘴角划过一抹冷冷笑意:“他指使那白发老怪杀我义父。你也在场地。” 青默然不语。 张无忌轻轻叹一口气。道:“师兄,这些事咱们都别提了,你要保他,那我也难杀他。敏敏前几天已经同我说,她已信一封至燕山王保保处,不敢说能成功劝降。但好歹能让王保保退出中原大地。” 青长呼一口气,道:“如此,甚好。” 张无忌展颜笑道:“咱们师兄弟许久没在一处喝酒了,我听说酒窖里藏着成吉思汗当年搜刮的佳酿,师兄雅量,可有兴致?”说着伸出手来,脸上挡不住的笑意。 青笑着一拍他手,道:“才打完胜仗,又去喝酒!什么时候染上的这习惯?也罢。我陪你这遭便是。” 张无忌眼中阴霾一闪即过。哈哈一笑,袍袖稍卷。身法展开,顷刻间便消失在宫墙之内。青嘴角微微划起一个弧度,使出武当正宗的轻身功夫,徐徐追上。 次日,总军师刘伯温,傅友德,罗本等众将齐齐上殿进言,拥戴北靖王称帝。 北靖王再三谦让,后崇明王引明教众入,俯身延请北靖王承天之命,做这中华大地之主。 自北靖王上祭台祷告上苍地那一刻起,这华夏江山已然改姓为宋。 青立国号为靖,定都北平,年号武定,封赏群臣,崇明王张无忌领柱国大将军衔,俨然群臣之首。封刘基为左丞相,辅国公,领金紫荣禄大;李善长则为右丞相,忠诚公,领金紫荣禄大夫。 傅友德为龙虎卫上将军,领兵部尚衔,封江夏公,镇守南疆平叛。 罗贯中为镇国上将军,领资政大夫,封威北公,震慑北元残余势力。 何谦为金吾卫上将军,封忠勇公,掌羽林军三万,卫戍京畿要地。 邓愈为骠骑卫上将军,领荣禄大夫,封奉天侯。 这一日一干文官武将皆是欢喜不胜,各开国功臣纷纷拜倒直呼万岁,明教诸豪亦无不喜,只是说不得、冷谦二人拒受封赏,只求隐退,青遂各予之以银钱。 而后定武当道家以为国教,封张三丰为护国上法师,余者武当七侠,各有虚衔,暂且不提,原欲封宋远桥为武昌王,领三千里辖地,却被父亲婉拒,青知父亲心思,也就作罢。而后拨钱二十万贯修缮紫霄宫大殿。 亦敕赐少林空闻方丈为“大慈悲智慧禅师”,空智禅师为“金刚无量护法禅师”,一干出力定鼎江山者,皆有封赏。 是年为武定元年。 武定二年初春,骠骑将军邓愈自南归,令喻攻张士诚属地,以常遇春为先锋,所到之处无有不克,张军闻常而丧胆。 张士诚,张士德兄弟二人领妻小亲兵逃出,至于飘洋过海,不知所踪。 而后镇国上将军罗本引军西进,铁骑无双,三败王保保于长安,残余七万蒙元铁骑退回草原。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也是时候休养生息了。 青殚精竭虑,与刘、李二位丞相商谈半月,颁布了一系列民生新法,是为土地改革。 第两百三十九章 三计 第两百三十九章三计 这一日深夜,宋青书与刘、李二人商榷一应事宜完毕,独独留下刘基。 三天前得到消息,前元惠帝险些逃出深宫。青书又收到内史府中尉欧阳玄奏折,他心里已清楚,这番算是自己失算了。 这几天里收集消息,倚仗强大的信息网,青书已大致把握整个脉络。 谁会想到赵敏迫不及待的偷偷去见了惠帝,又巧言问出了关于遣司马弥卿杀人之事。 然后崇明王张无忌北征,回来时,常遇春便拜访了内史府中尉。想是他不大清楚司马弥卿之事,只是奉命糊里糊涂云里雾里的说了两句话,喝了口茶水,便唱个喏告退了。 第一句话是:哈哈,瞧大人是个风流俊雅的人物,老常以前要是见了,绝对是要跟您喝上几杯的。 第二句话是:听说先生以前是鞑子的翰林编修,弃暗投明,可真真慧眼独炬,咱们皇上可是一等一的圣明之主,这不,这就给您提到三品的官儿了。 这两句话明面上听起来都只像是唠嗑寒暄,第二句话更像常遇春口没遮拦的性儿,一个不好就把人得罪了。但欧阳玄何等人物?听完并不着恼,见招拆招谈笑自若的歌功颂德一番,应付过常某人后,仔细琢磨着和这他并无交情,当即就密奏一折,将这两句话都写了进去,口气惟妙惟肖,绝然是武人大大咧咧的个性。 青书听了之后更无怀疑,那常遇春是一等一的狂人,打仗冲锋在前,虽说并无看不起读书人的习惯,但他自个儿本身大字不识多少,是绝对不会刻意结交文官的。 身着龙袍的宋青书又是另一番威仪,并指翻开茶盖,抿了一口,道:“先生妙策安出?” 刘基道:“天下方定,崇明王手握半数兵权,军中各中层阶级官员泰半为明教弟子,便是威勇侯,也多半向着他,现在……削权之事,只怕难行。” 威勇侯,是常遇春的封爵,常某人以战功彪炳,锐不可挡,威勇二字,倒也不虚。 “难行”二字一出,青书不由苦笑。 刘基笑道:“我有三计,可供陛下参考。第一,蜀中叛乱未休,可撤回龙虎卫大军,着崇明王平定战乱,而后顺势封为蜀王,将四川、云南二省划作蜀王藩地。” 青书摇头道:“非长久之计。” 刘基又道:“第二,武当七侠虽拒受封爵,但可再下一道旨意,名曰杨妃待产,请宋大侠进京探望,顺便延请张五侠入京,敕赐府第……” 这话说的隐晦,但青书何等聪明,才听到一般,便喝道:“伤我同门之义,此举教朕如何见容于武当?莫在说了!” 刘伯温好似料准了青书不会答应,嘴角挂着笑意,道:“第三,遣一大将领三十万大军进伐草原,务必生擒前元将军王保保,而后软禁于北平,而后设计安谋反之罪,因崇明王妃之故,名曰避嫌,顺势削其兵权……” 青书也不想听后续如何,只打断他道:“生擒王保保并非不可,只是非朕亲政不可,此计劳民伤财,耗时亦久,不可。” 刘基叹道:“其实要说削权什么的,都不是长久之计。”顿了顿又道:“若崇明王武功极弱,此事倒也不难为。”说罢灼灼目光逼向微现愁眉的大靖开国之主。 宋青书闻得此语,目光转厉,双眼瞪圆,一拍桌案,喝道:“刘基,你好大的胆子!”身上腾上一股极强气势来,收乎穹庐,放诸太微,泰山压顶般让人躲无可躲。 刘伯温面不改色,额上却渗出丝丝汗渍来,半步不退。他刚才那话显然是怂恿宋青书亲自动手斩杀张无忌。以武定帝绝世武功,除张三丰外,天下何人能敌?这一来做的干干净净,在栽赃给前朝余孽,比如司马弥卿之徒,而后再演一出好戏,瞒过明教诸豪,而后再徐徐应对,把钉子一个一个的拔出。 至于有没有人会怀疑到当朝皇帝身上,这可想而知。当初克下大都,还是北靖王的宋青书迟迟不登大宝,还是崇明王几次三番传书明教,再三进谏,方使这新帝登基,做这中华之主。 何况两人同出一门,武当以侠义为先,第一条大忌便是同门相残,武定帝之前又大有侠名,若张无忌身死,天下人没有一个会认为宋青书是凶手。 这条除其首脑之计,委实简单之至,一切的条件都如此契合,万事俱备,只待青书心里那一道轻柔的东风刮过了。 左丞相、辅国公刘基双膝战栗,却强撑着站起,拱手行礼,满头大汗一字一句的道:“如何做为,望陛下决断。”而后匍匐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青书一怔,身子一晃收回气势,道:“丞相…罢了,你先下去吧。” 刘伯温一揽衣襟,喘了一口气,道声:“微臣告退。”缓缓退去。 宋青书手握书卷,轻轻踱了几步,望着明月高悬,半晌不语。 忽有小太监快步奔来,大声道:“皇上,喜讯,喜讯!” 青书皱眉道:“何事喧哗?”他已明令入夜后上书房需保持肃静,这小太监仍是如此,不啻公然违令。 小太监微显稚嫩的声音极为兴奋:“皇上,皇上…周贵妃有喜了!” 大靖皇帝手微微一抖,脸上神色几变,终是笑出声来。伸手摘下身上一块墨玉环佩,哈哈笑道:“赏!” 第两百四十章 屠龙 第两百四十章屠龙 想到周芷若又怀有身孕,青书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有不详预感,但转念间便摒去,心道杨汐晴待产,周芷若有孕,岂非双喜临门?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来报讯的小太监慌忙趋上两步,方要伸臂接住抛来的墨玉环佩,手上却已多出一物。这一掷的劲力四平八稳又恰到好处,断然不致伤了他,依他修为原能轻易办到,但那一掷全凭本来腕力,绝无半分内功修为。这拿捏分寸之学,却是青书近来读《论语》有悟。 小太监得了宝贝,乐得眉开眼笑,跪下咚咚咚连连磕头。靖武定帝笑道:“还不去昭和宫通报?” 小太监闻言一愣,随即赶忙站起,一溜小跑顺着长廊往昭和宫方向去。 侍奉天子的太监汪振东召来随驾宫女后,却早不见宋青书踪影,原来他坐居深宫数月,久未动筋劳骨,此番难得心情大佳,轻功施展开来,谁能追得上他? 北平外宫,崇明王府。 赵敏头挽高髻,华服锦衣,一派汉人贵妇打扮,傲人曲线显露无余。 她轻轻端起雕龙琉璃玉壶,缓缓沏出一线细细的水注,晶莹剔透,泛着腾腾热气,正是刚刚煮好的最上乘的雨前龙井。 张无忌手指敲打的红木桌面,眉头不舒。多年来的征战让他脸上线条更加刚毅俊朗,豪迈慷慨之下,也多了几分阴鸷。 但凡谋主,皆无决断之能,决断之权,在于行军主将,七年纵横天下,少逢败绩,不得不说,这位当朝王爷、明教尊主在战火洗礼之中,成长的不是一星半点。 南连百越,北尽三河,何人敢不俯首帖耳待我天兵? 但这样的征战,真的能令自己快乐么? 张无忌伸出食指揉了揉太阳穴。 “无忌哥哥,喝一杯茶水,缓缓神。”赵敏巧笑盈盈,端着茶盏奉上,纤纤十指如嫩白葱尖,袖口的缎子滑下,露出一段白皙腕节,隐隐可见淡紫色的血管,端的是柔弱无骨。 赵敏自嫁了张无忌以来,对于汉学便产生了浓厚兴趣,一会儿研究禅学,一会儿又读《孟子》,这时候却是钻进《陆羽茶经》里头去了。 对于泡茶沏茶,依她手段做来,别有一番风韵风味。 然而张无忌却显然没心思去品味弥漫着淡淡清香的上好龙井,只敷衍似的抿了一小口,强笑道:“敏敏,这茶可真好喝。” 华服的美妇人柔柔的弯下腰来,轻轻在丈夫嘴上一啄,香滑的舌尖掠过他的唇,看着男人稍显迷离的目光,笑道:“这茶呀,只有在心情宁定的时候喝,才能真正品出味儿来。但它本身又有提神宁心的功效,可真是一等一的妙物。无怪我爹爹当年老喜欢咂摸咂摸。” 提到“我爹爹”三字的时候,赵敏目中寒光一闪,嘴角划过的笑意云淡风轻。 张无忌听到这三字,不由又是身子一震,目光已不自觉的投向墙上悬挂着的屠龙宝刀。 宝刀未有配鞘,黝黑黝黑,若非刃口透着隐隐血光,任拿给哪个百姓瞧,都只会以为是一块顽铁,谁又能想到,这么不起眼的一柄刀,竟是天下罕有的神兵! 赵敏循着他的目光去看,脸上挂起莫名的笑意来,似嘲弄似悲哀:“宝刀屠龙,宝刀屠龙,也未必就名符其实了。” 张无忌本就心烦意乱,闻言拍案而起,喝道:“你想杀他?”见妻子冷冷的目光投来,崇明王又颓然坐下,苦笑道:“便是我不挡着,屠龙?谁有这个本事?” 赵敏轻轻叹口气,伸手抚着丈夫宽厚的肩膀,浅浅笑道:“无忌哥哥,你是天下第一的老实人,不会耍阴谋诡计。所以我这个做妻子的才要好好谋划,当年的那些翰林编修,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徒?那欧阳玄若勃然大怒的斥责老常,或是脸色不渝的挥手送客,我都不会如何疑心,可他却偏偏故作镇静,谈笑自若。养气功夫了得也还罢了,可偏偏修习的是你武当的轻功内功,修为还不低。啧啧,无忌哥哥,你爹爹和几位师叔伯有收过这样一个弟子么?” 张无忌默然不语。这欧阳玄上朝时,他多有留心,步伐稳健,往往走了四五步才呼吸一次,吐纳功夫显然不弱,而后转身旋步,赫然与自己一个模样,若非修炼的梯云纵的上乘轻功,绝不致如此。 赵敏伸出柔荑抚着丈夫的脸,轻声道:“无忌哥哥,你心好。可别人不一样,咱们纵然前事不咎,也当为将来谋划。你纵是不惜自身,难道还不顾我肚里的孩儿么。” 张无忌闭紧双眼,颤声道:“武当第一条大忌便是同门相残,除去犯上不遵,又伤了同门之义,爹爹也饶不得我。如此不忠不义不孝,我张无忌有何颜面存于天地之间!” 赵敏柔声道:“咱们又不杀他,只迫的他害不得我们,到时候把话说清楚,想来大师伯和爹爹也无话可说。” 张无忌微微睁开眼,又望向那柄黑黝黝的屠龙刀,神色一时惨然。 赵敏轻轻呢喃:“无忌哥哥,你放心,我们会很好…很好……” 见过周芷若后,青书转而往苏若雨寝宫行去,这女子聪明灵慧、机敏无双,却最是温柔解语,往往到她那处去,也不就寝,一坐便是一晚,喝着茶水聊天,也让他遍体舒适,心情安然。 苏若雨巧慧温柔,杨汐晴娴静悠然,周芷若狡黠好强。 这一晚在苏贵妃处,大靖皇帝躺在黄杨木长椅上,微阖双眼,放松疲惫的身躯,呼吸渐渐平稳而悠长。 苏若雨沏了一盏热茶,素手轻轻揉捏丈夫的肩,嘴角荡漾着笑意。 其实她的要求很低,只要能静静的近近的看着他微笑着睡去,那将是上苍最好的恩赐。 “若雨,你说…无忌他如果知道谢逊是被我反间计所杀,会想杀我么?”大靖皇帝睁开明亮的眸子望着天,不见半分杀气,温和而莹润。 第两百四十一章 临盆 花园里长着郁郁苍苍的古松柏,几张藤椅绕着藤桌错落有致的放着。黄杨木长椅上躺着的武定帝目不转睛的盯着繁星灿然的夜空,神色间竟有说不出的柔和。苏若雨轻轻扇着正在麒麟铜壶底忽高忽低的火焰,神情专注,壶盖的小孔中沁出氤氲,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 “无忌向来宽厚待人,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那样想的。”雍容华美的贵妃柔声答道,取来晾在一旁的湿巾,裹挟着握住壶把,注出满满一杯清酒。 武定帝呵呵笑了两声,伸出食中二指拈住酒杯,放到唇旁,抿了一口。 “可总有些不安分的人,有恃无恐,偏偏还杀不得,当真可恶的紧。”苏若雨微微皱眉,又倒满一杯酒,举杯与青轻轻碰了下。 宋青笑了笑,看着妻一饮而尽,轻轻吐出四个字:“杀又何如?” “若杀之,则无忌必反。” 这个女的眼睛很好看,纯白如璧玉,漆黑如点墨,清澈如一泓秋水,仿佛兮洞彻世情:“明教势力太大,你那师弟又不是愚笨之辈,把他的枕边风给扑灭了,如他还猜不到是我们动得手,那也不配崇明二字了。”苏若雨言笑晏晏,见丈夫杯中已空,又给他斟了一杯酒,笑道:“朱老夫曾有句话叫做屹然若中流之砥柱,有所恃而无恐。故而有恃无恐者,以其为中流砥柱。这中流砥柱自然是不能轻易动摇的,否则大厦将倾,基业崩颓,天下又将起烽火。” 武定帝摇头笑道:“朕也不想同室操戈。只是他不吐露心迹,朕始终如哽在喉,只消给朕五年时光,这皇帝当不当,也都无所谓。” 苏若雨浅浅一笑,仰头举杯,丝滑的缎掠下,露出一抹白腻脖颈,如羊脂凝玉,三杯酒入腹,两朵红霞挂在颊上,白里透红的就像一个熟到恰到好处的桃。 “怕只怕这五年时光,都成奢望。” 大靖皇帝默然,他心中所谋划之事,固然足以造福千古,但却殊无把握。天下方定,若无两年休养生息,哪来的人力物力供他去成这古今未有之大业? 原先隐匿江湖积下地财富。早在数年前便被挥霍一空。来地快去地也快。他倒也不甚心疼。只是如今国库库银堪足四百万两。着实经不起大开销。 苏贵妃颇为怜惜地看着躺在长椅上地皇帝。那是她深爱地男人。现在正锁着眉头不发一言。 “想必刘先生已经把话挑明了。上上之计自然是你亲自出手击杀无忌。但你是断然不会这么做地。现今便只有退而求其次。先固稳根基。徐徐休养。而后方好图之。”那一炉煮酒之火熬到现在。已然弱了。苏若雨拾了两根枯枝放入。烧得“哔剥”作响。 “皇上。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最难。顺其自然。”苏若雨微微笑着。又道:“这些年来。我倒是十分奇怪。当初那位神秘兮兮地灰袍人。怎地还不现出真身?”她知道若谈风月。青定然仍是心悬朝中事。却不如一言引至江湖。反倒没有那般疲累。 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笑意浮上:“那人是谁。也无需多说。当年之事。换我现在做来。也浑不费力。没什么了不得地。待宇内大定之后。我再去会他。” 这话说地自然而然。字句间霸气流露。绝无半分矫揉之态。 苏若雨盈盈一笑,取来玉壶倒了一盏凉茶,道:“清茶解酒。” 青接过饮了,见火势又弱,起身拾了枯枝塞入。 “斗来斗去,累了。”武定帝望着火苗蛇舞,轻轻吐出六个字,苏若雨闻言为之一呆,伸手环住丈夫的脖颈,在他额上一吻。 青伸手揽住苏若雨,呢喃道:“你累么?”苏若雨伸手紧紧环住青腰肢,轻轻道:“不累。”顿了顿又道:“天下有帝无后,立后之事,陛下还须斟酌。”杨汐晴先有孕,若生男儿,母凭贵,大臣们势必顺势上要求立后。但周芷若又是个好强的性,后宫只怕不宁。 青心头又是一阵烦乱,深吸一口气,道:“今天便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低头在怀中佳丽唇上一啄。 苏若雨脸蛋上挂着淡淡笑意,眼中却满是忧虑之色,这忧虑不仅仅是柱国大将军崇明王的棘手,更有宫廷内斗的风起云涌,她固然无心皇后之位,但杨汐晴自幼同她一起长大,期间情分不可谓不深,这古墓的大小姐受了周芷若分毫的气,苏若雨如何不感同身受? 宫娥太监远远瞧见,都是忙不迭退开园,生怕搅了皇上和贵妃的好事。 晚风呜咽,一对男女静静相拥,天上繁星如许,夜空凄清,倒也不显寒冷。 武定二年正月十五晚,皇贵妃杨汐晴临盆在即。 坤宁宫里太监宫女进进出出,忙碌异常,武定帝负手立于屋外,双手在背后搅作一团。 ps:重感冒涕泪横流…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猪流感,实在没状态,两千字都凑不齐了… 第两百四十二章 悟笙 杨汐晴脸色惨白惨白,双手紧握身下被褥强扼住痛楚,豆大汗滴从她额头上不住掉落。方才她忍不住凄声呼叫,立刻便有宫娥将手腕伸到她嘴边任她咬住。剧痛之下她自然毫不思索便紧紧咬下去,那宫女登时闷哼一声,立时便有另两个宫女跑来按住她手臂,动也不动,那宫女心里知道自己的手怎么样不打紧,事后皇上自会重赏,但娘娘的嗓子可金贵的很,叫坏了谁来负责? 这原本可以用湿巾或是枕头代替,但大靖贵妃何等尊崇,怎可以屈就身份? 自幼身居古墓的杨汐晴心思单纯,如何知道那宫女心里怎么想的?她只道这小丫头想必是练了什么厉害的掌上功夫,是以并不惧自己的牙齿,然而片刻之后她便瞧见那宫女脸上的痛楚神色,眼神斜睨间又看见鲜血滴下,慌忙松开口来,想要措辞道歉,但接踵而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婆子在床尾高声叫道:“娘娘,用力!用力!” 杨汐晴不敢再呼痛,只是一口气憋着强自忍住,8那宫娥将手腕凑过前去,但杨汐晴只不理睬,旁边一个稳婆指着那宫女骂道道:“你个死丫头,皇妃不呼气,她有个好歹,要你好看!” 那宫娥急得快哭出来了,杨汐晴无奈,只得张口呼出气息,那宫女一喜,忙将手伸去,却听一声轻叹,清朗又不失醇厚的声音响起:“你退下,让我来。”宫女见了来人,慌忙跪下行礼,旁人待看清是谁,又是慌不迭要俯身跪倒,那人却喝道:“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若皇妃有个好歹。朕要你们陪葬!若母子平安,人人皆有大赏。”来人正是当今武定帝。 他接过湿巾细细拭去妻子额头汗渍,随后将手腕伸到她口边,柔声道:“汐晴,忍不住痛便用力咬,不妨事的。”杨汐晴本欲说话,却化作一声痛呼,她知晓丈夫神功通玄,也就咬了下去。这一口咬得极重。武定帝眉头一紧,缩成一个川字,他是断然没有运功抵挡的,甚至将奇经八脉中所有劲力都纳回丹田,生怕一个不小心。散落在手臂经脉中的真气会自动护主,伤到杨汐晴唇齿。 那些接生的婆子见到他来,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惊慌之色,闻言先是一个激灵,后来却是一喜,后见武定帝转身背对众人。本来想说地那句“皇上御驾到此,传出去怕大家说闲话”便说不出口了。进进出出的宫娥不停换水,见他来此,也是一惊,有个正拧干湿巾的宫娥小心翼翼的颤声问道:“皇上,要是母子不能共全呢……” 青眉头又紧了紧,继而一扬。道:“先保住皇妃性命。”他努力将这话说的波澜不惊,其实却以绝大毅力克制住手背传来的疼痛。好在他这些年在军中为将并未荒废武功,相反修为丝毫未退,斩杀数十名高手刺客,后来更内外兼修,更上层楼,否则也不能在天下将定时一举击杀司马弥卿。故而外功到了他这个境界,一身筋骨皮之坚韧,绝非一般高手所能想像。所以经此齿噬之痛。也是未有伤筋流血。 杨汐晴听他一句“8”眼角不由流下泪来。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实在痛到难忍。 房外太监尖声叫道:“崇明王、崇明王妃驾到!” 青闻声皱眉,心道:“他们来作甚?”他抬眼看向门外,却见透过昏黄窗外,守住门口的太监横身一拦,喝道:“王爷,贵妃娘娘正生产,皇上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语气尖厉。气势十足。 但见一个人影晃上前。扇了那太监一个巴掌,喝斥道:“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我夫妻二人有军机大事。还非见皇上当面禀报不可。”听声音是赵敏无疑,显然是被那太监语气给刺激到了。惠帝原来甚是宠她,她要进宫出宫,见谁杀谁,都是一任自由。 她正要推门,却见另一条人影纵上,伸臂拉住她,沉声道:“敏敏,收敛些。武定帝悠悠道:“无忌,有何事致深夜入宫?”声音不大,却盖过身旁嘈杂。 却见那道人影一缩,显然是跪倒在地,另一条人影晃了两晃,终是跪下,却听张无忌沉声道:“秉陛下,有八百里加急线报,前元逆贼王保保引军犯我边疆,守关将领呼兰叛变,逆贼连克数城,大肆劫掠,或有长驱直下,8” 青胸口怒气一涌:“王保保?那可是你枕边人的哥哥!”他心道天下初定,北方百姓未安,若任那王保保再来劫掠几回,定然民心不稳,至于进攻北平,谅他没那个胆子,想是赵敏危言耸听之言。想到此处,方要拟定对策,心头却突然一跳:“他早不来,晚不来,为何现在进宫?”却听他徐徐道:“依你之见,朕该当如何拟定战策?” 张无忌明显怔了一怔,赵敏却道:“臣夫妇愚鲁,才得线报,便火速进宫,禀报皇上,恭闻圣裁。” 青方要说话,手上却猛地一疼,却是杨汐晴倒抽了几口冷气,咬得他一阵皱眉,几乎便闷哼出声。武定帝缓缓道:“你们呆在门外,朕有一策……” 赵敏打断他道:“陛下,此地非议事之所,还请移驾上房!”青皱眉道:“那留待明日再……”张无忌紧接着道:“况且皇妃生产,陛下身处是非之地,还怕天下之人非议。” 这两人一唱一和直听得大靖地武定帝胸口怒气翻涌,忍不住喝道:“非议便非议,莫说还反了不成!你二人于是非之时赶到,便不怕朕非议吗?”说到此处,他忽地转过身来,目光如电,一一扫过所有在场稳婆宫娥,登时有个宫女守不住心神,膝盖一软倒在地上,端着的水盆也“哐啷”落地。 张无忌慌忙道:“陛下……”话说不到一半,赵敏却厉声接口道:“陛下,军机大事亟待圣裁,国事为重!” 青又扫了一眼这些婆子宫女,冷笑道:“朕还偏偏以家事为重了,如何?”话一出口,又觉出手上痛意,忍不住斥道:“你们楞着作甚!” 赵敏大声道:“皇上新近登基便如此作为,不怕天下人齿冷么?” 武定帝目光冷森森的,直盯的一干宫娥和站起来的稳婆瑟瑟发抖,却听他缓缓道:“知我如此作为者,不外乎在场诸人,如有丝毫风声在外……”说到此处,忽听得一个稳婆尖叫道:“出来了,出来了!皇妃,使劲!” 杨汐晴痛得张开了口,凄声惨叫。青见如此情形,心中一凛:“我糊涂了不成,这情形还顾着发怒!”忍不住柔声道:“汐晴,你忍着些,再过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那个稳婆又尖声道:“逆生,是逆生!”但凡婴儿出世,大都首脑先出,腿脚随后,鲜有腿脚先而头在后地。如此称作逆生,又叫寤生。逆生大都难产,接近生出尤要谨小慎微。那稳婆一双手已忍不住抖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接引出来,进行到一半之时忍不住叫道:“恭喜皇上,是位小王爷!” 武定帝连忙沉声道:“你好生把握,朕定然重重有赏!” 稳婆一只手握住婴儿腿部微微向上,另一只手一把托住他屁股,缓缓向上用力。皆因胎儿在母亲腹内时,都是蜷曲而卧,似那稳婆那般,不外乎“顺势而行”四字,也自合乎道理。但此刻杨汐晴已自痛到极处,唇齿用力也大到极处,青痛得闷哼一声。而后一声嘹亮啼哭划破夜空,早有宫女展开灿黄锦布,裹住新出世的男孩儿。 武定帝一把报过孩子,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终是忍不住纵声长笑。他将孩子抱到杨汐晴面前,呵呵笑道:“你瞧,这是咱们的儿子。” 杨汐晴苍白的面容满是虚弱,却依然掩不住欣喜之色。强笑道:“是啊,咱们的儿子。”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他该叫什么名字好呢,哈哈,哈哈……”大喜之下,他竟是连“朕”都忘称了,“郑庄公寤生惊其母武姜,武姜遂厌之,他名字也就叫做寤生,嘿嘿,咱们不学他,汐晴你可千万别讨厌咱们地儿子。唔,寤者悟也,生么,这孩子他母亲音律超凡,可取谐音笙字,悟笙,哈哈,他小名就叫悟笙了!” 一干宫娥婆子都是齐称“吾皇圣明”。 ps:大病没初愈,昏昏沉沉四小时,码了三千字…丢人… 第两百四十三章 造逆 武定帝挥手令诸人平身,对妻子和声道:“小名有了,大名如何,该请父亲大人决断才是。”他这想法也是当时孝道所在,当即修一封,也不算旨意,只命太监捉来信鸽,把信绑在信鸽腿上,走出门来,运力一送,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夜空高处。 转头瞥见张无忌夫妇仍然跪倒在地,赵敏脸色苍白却一声不吭,心中不由纳闷。青挥袖道:“你们起来。” 张无忌默默搀扶起妻子,躬身谢恩,然后轻声向赵敏道问道:“还好么?” “没事。”赵敏嘴角泛笑,右手捂着肚子,低下头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王妃眼中划过的神采。那将是令人触目惊心的狠厉。 武定帝颇有些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缓过刚才造成的尴尬氛围,张无忌便长身施礼请求告退。 着管事太监送走张无忌夫妇后,青快步走回房中,抱起那小小婴孩,望着夜空如洗,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敬畏。 王府里灯火通明,张无忌正潜运真力为妻子稳固胎气,源源不断的纯阳真气自他掌心涌入赵敏体内,蔓至奇经八脉,让她说不出的受用。^^首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的赵敏长呼出一口气,恨恨地说:“你这宋师兄还真懂礼数,老婆生孩子也跟着进房,哈,也不怕有伤风化?还他娘的儒侠?我呸!” 张无忌默然不语。 赵敏忽地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恶狠狠的道:“无忌哥哥,今日功败垂成,那两个婆子绝不能留,那个宫女也得杀了!” 张无忌叹道:“非要杀这么多人么?那个孩子死的冤枉。他母亲也被我们杀了……”赵敏无所谓的打断他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你们汉人中,我最佩服的人不是秦皇也不是汉武,而是曹操。那日瞧见罗本新写的三国评里头说的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真教人打心眼里痛快!无毒不丈夫,这才是男儿本色!说起来真是险,这李代桃僵之计若然不成。^^首发^^^^^^我们可就完了,须得再谋划一番。若没有两根能牵制宋青的线,我还真怕咱们地孩子没个着落。” 张无忌听她侃侃而谈,轻叹一声,再不说话了。 时光悠悠,一晃三月。 庭轩之中有一株古树,遮天蔽日的枝叶蔓延开来,在这盛夏时节绝然消得几分暑意,武定帝斜靠在古藤躺椅之上,一晃一晃。手握一卷线,上隶的“传嗣言”四字。大树之下是一张汉白玉打造的圆桌,桌上壶盏兼具,再不远处架了一方土灶,小火,煮着一大罐花雕清酒。罐旁摆了两只酒盅,醇香阵阵飘来,不饮自醉。 “君子之于子,爱之而勿面,使之而勿貌,导之以道而勿强。”青轻轻默念着这一句话,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斯言出自荀子。大意是:对于自己的儿子,君子心里纵然喜爱,却不表现在脸上,使唤他去做些什么事,也别摆出什么好脸色,而教导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不要用强,而须慢慢引导。 “除了最末一句,前边两句。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他心中暗道。这《传嗣言》乃是出自李善长手笔,这位忠诚公花了两月时光从各家典籍中挑选出的圣人教子之言,显然费了一番心血。 父母之爱子,出乎天然,是最纯粹不过的地情感,又为何要遮遮掩掩,故作不喜呢?宋青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心狠手辣的大杀四方,却不能对爱儿稍假辞色,他或许能理解荀子所说的“爱之而勿面”一段是一片磨砺之心。却很难付诸行动。 想到这里。武定帝心里又忍不住暗叹:“爹寄回来的信言辞谦逊委婉,赠了我一个守字。是让我好生提防,守住这大靖江山么?打天下易,守天下难……如今的僵局,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么?” 宋守,宋守。 他心里也清楚的如明镜似的,当初不杀谢逊,如今势必早与张无忌反目成仇,但司马弥卿死后却又给他留了个难题,惠帝性命是给留下了,但谁又能料到赵敏会去找他质问? 由惠帝而至欧阳玄,种种蛛丝马迹或许可以瞒过张无忌,但断然瞒不过绝顶聪明的绍敏郡主。^^首发^^書^^^^ 可以这么说,宋青于这一对夫妻,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偏偏同出一门,七年来地同袍之谊,又怎么下的去手? 轻叹一声,放下卷,倒了一盏清茶,一饮而尽。 稍嫌不尽兴,见酒几煮好,有侍者早倒好满满一盅,奉上尊前,武定帝又是仰头灌下,长吁一声,胸口一团火热,合着骄阳似火,总算是能稍稍除去心中郁气。 “秉陛下,骠骑卫上将军门前觐见。” 青嘴角浮上笑意,邓愈这小子! 近些年来邓愈勤修内气,苦练外功,竟是渐臻一流高手之境,虽说还不是他师傅的三招之敌,但屈指算来,普天之下,有几人能接下宋青一拳一脚? “宣。”武定帝饮了一口茶,悠悠的道。 邓愈龙行虎步的昂首走进,才见到斜躺着的武定帝,便忙不迭地纳头便拜,大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屏退一干侍奉太监,武定帝深吸一口气,伸个懒腰,站起身来,一把拉他起来,笑骂道:“好了,人都走光了,叫声师傅来听听。” 死皮赖脸的神色又浮出水面,邓愈嘿嘿傻笑一声:“师傅!” 青一敲他头,问道:“功夫练得如何?”邓愈神情犹疑一下,道:“今儿可来不及再打拳了。师傅,我同您说个事,您可千万别生气。” 青皱眉道:“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邓愈道:“福建、两广之地异军突起,竟有八万之众,攻城略地,福建抚台好容易打退围城逆军,方能抽空传讯进京。” 青眉头愈紧,哼了一声问道:“何人造逆?” 邓愈道:“福建的贼将姓朱,两广一带的却是不知。这两人用兵都极是厉害,几乎打下一省之地。” 武定帝徐徐踱步,轻声道:“姓朱……” 邓愈又道:“陛下,江夏公傅将军为解围,已擅自率军前往救援……” 武定帝扬手制住他道:“朕知友德拳拳为国之心,不怪他便是。”沉默一会儿,宣了太监进来,道:“传朕旨意,着镇国上将军罗本火速至建康府,领十万龙庭卫南下平乱。再令右丞相拟一道圣旨,罚江夏公俸禄一年,再对他说平叛之后另有嘉奖,让他第一时间把贼酋名号火速报上京来。” 太监恭声应命。 邓愈听他又罚又奖的,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又讷讷不敢发问。武定帝转头对他道:“邓愈,过些时候,咱们偷偷南下一趟,也让你见识见识高深武功境界。现在么,你去寻军师来,我有大事相托。” 邓愈糊里糊涂的听他说完,没股脑的答应,一溜烟似地跑去宣召了。 微带着些阴森的目光往南,青轻声呢喃:“还要玩么,哼,现在也够了,朕贵为九五,你能逼我南下,也不枉了。” 九莲山上,腰悬宝剑的男子头戴方巾,身着儒袍,脸部线条刚毅英朗,体态挺拔,一袭白袍随风猎猎而响,俨然端方儒生。 知客僧将他领到方丈禅房外,便合十告退。白袍男子扬声吐气:“华山白观,求见慧鸿禅师!”声音清朗富磁性,悠悠传开,南少林偌大寺院,几乎无人不闻。仅这一声,便可知晓,虽说这位华山掌门自连杀蒙将十三员后,便坐镇剑气冲霄堂隐退不出,但近年来他内功委实进益极大,养气功夫之醇之厚,较之南北少林方丈、武当俞掌教,都不弱分毫。 慧鸿禅师睁开双眼,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精光四射,嘴里喃喃道:“声威如此,莫非来者不善?” 道家至宝《先天功》,与佛门圣典《易筋经》,孰强孰弱? ps:谁能告诉我胸闷咳嗽怎么治…两天了,吃啥药都不管用,真闷得慌… 第两百四十四章 南下 时方盛夏之际,烈阳当空,在树木荫荫林立的山间小道上投射出点点辉光。有三男一女四人结伴,于这小道上不慌不忙的徐徐而行,气度俱是雅量雍容,男的皆是眉目英挺,观之可亲,尤其前方那个身着玄色绸袍的男子,瞧来若不是山间清雅之士,便是王孙贵胄之流;女的则俱是清丽绝伦,明艳不可方物,绝非寻常闺秀碧玉可及。 四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不时指点山水,闲赋几句歪词,悠悠然大有高士意境。 走了一程,便听走在后头的一个蓝衫汉子笑道:“师傅,咱们这一走就半个多月,京里头没事儿?” 玄袍男子“啪嗒”一声合上折扇,在那蓝衫汉子头上重重敲了一记,笑骂道:“你这乌鸦嘴尽说坏话。有我的张良和萧何在,出不了事。”他身旁的那白衣女子亦是不由莞尔,抿嘴轻轻笑着。 蓝衫汉子身畔的黑袍男子温文尔雅的笑笑,道:“师兄离京之前,一切事宜,想必早已安排妥当,军师妙算,前圆王保保那些余孽想来能一网打尽。怕只怕南疆不安,又与蜀中贼寇相勾结,鞭长莫及,难以平定。” 玄袍男子目光一寒,微微冷笑道:“无忌,你道我下这一趟江南作甚?不会会老朋友岂不是白来了?他朱某人八年前能大难不死,我宋某人便能在八年后再杀他一次!” 这一行四人,正是当朝天子宋青与苏贵妃、崇明王张无忌、骠骑卫上将军邓愈。此行途中众人皆以以前称谓相称,该叫师傅的叫师傅,该叫师兄的叫师兄,便是这堂堂九五之尊的武定帝,也是摒弃那个说的极为拗口的“朕”字而转用“我”,叫得顺口之至。 却听张无忌笑道:“师兄神武,那朱圆璋一介匹夫。却如何是你敌手!” 邓愈接口道:“张师叔说的是,我看不劳师傅出手,老傅就足够解决他了!只是盘踞岭南的那人棘手了些。” 宋青听得此话,忍不住一挥折扇,哼道:“此人用兵明里似无法度。^^去看最新^实则极是精奇,若不是友德身经百战,临敌小心,只怕便是大败亏输之局。哼,不过这老小子是不是久不打仗荒疏了那几下把式,打了这许久,还是以我龙庭府兵对阵,他妈地连贼酋什么名字都不晓得,无忌。回头你替我起草一封信,骂他个狗血淋头!”他不是不知道现如今自己十兄弟之间的尴尬处境,但仍是坚持要带张无忌南下。其一是让京中怀孕在家的赵敏有个羁绊,其二则是也想与师弟好好聚聚,说说真心话。 张无忌笑着应了,笑容里明显没有在北平城里郁结的味道,明朗,开心。自宁波府而后,多便是步行了,这一路虽说不乏景色秀美的所在,但多地却是穷山恶水。好在四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轻功厉害,气息悠长,邓愈又从刘伯温那处学得些许天地道理,能掐会算的道道虽不算精通,但也往往能令诸人赶在夕阳西下之前投宿落栈。 几人步行了四五日。便入福州地界。这一日方及清晨。四人便自蒲田镇客栈中出发。悠然上山。九莲山上风光明媚。不乏佛迹。宋青、张无忌师兄弟玄学深厚。苏若雨学识渊博。邓愈也是个插科打诨地个中里手。一路上自是趣味盎然。 走至中途。挽着苏若雨盈盈素手。青忽然想起离京之时。批阅章折时。看到刘伯温呈上地奏折中意味深长地那句:“……北圆之兵。臣能定之;王妃举措。臣亦以耳目相闻;朝中大事。基代为操持。当属不该。有谕旨在身。强为之亦差可也;立后之事。关乎国体。基纵无旨。僭越议之。国母孰归。迫在眉睫。陛下宜早作决断。南巡归来。万望定论。” 想到此处。心头计议一番:皇后统领后宫。依苏若雨手段原也能行。只是这一国之母不仅仅是统领后宫这么简单。以身作则、母仪天下也是一项重任。苏若雨地出身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她绝对与皇后之位无缘。剩下两位。也该有个决断了。 沿着山路一直往上。青等五人离寺渐近。少林寺三个斗大金字映入眼帘。漆黑匾额好几处都稍破而损。却不显破败。反有盎然古意。 走到大门前。随口诹了几个姓名。与知客僧通报了。只道是过路地香客。欲进寺捐些香火钱。知客僧却断然拒绝。青不由好笑。八年前自己偷偷潜进寺中。今日原想光明正大一些。孰料这和尚还不让。真是彼其娘之! 挥袖点了那知客僧遍身十余处穴道。把个和尚如金刚也似立在门口一动不动。而后领着妻子师弟徒弟大摇大摆走入寺内。 才走了不到里许,便听得拳脚风声,青不由大为惊讶,南少林实力之雄厚,前些年他已见识过,他心里一直疑惑,为何当年来助阵的北少林诸僧比之南少林弱了一筹不止?不说那个蜗居禅房的变态红叶,也不说天字辈地六位长老,便是沈振鸿等一干慧字辈高僧,也是高手林立,比之唯三空神僧支撑大厦的北少林,实在是强悍太多。 那又是何人,敢到猛虎群中撒野? 着张无忌和邓愈在后等候,青携着苏若雨手,身法展开,一掠至屋舍顶端,微微躬下身子,眯眼瞧去,不由心头大震。 白袍剑客手中宝剑淬出匹练也似的淡红剑芒,吞吐莫测,身形一转,便削断那身着黑色僧衣地老和尚手中禅杖,便听他淡淡道声:“承让。”旋风也似的退后丈许,收剑回鞘,动作干净利落,几近完美无缺,无半分多余。 青嘴角浮上笑意:“原先还没料到白观这小子是个死不认错的犟驴脾气,连杀十三员蒙将,啧啧,我只道是市井流言里的夸夸其谈,今日一见,才知其所以然。居然还能放出剑芒了,功力不错,不错。” 那老和尚收了断成两截的禅杖,长须在风中飘扬,向那身着靛蓝纹金边袈裟的和尚一合十,随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后。 便听那方丈装束的和尚吐气开声:“白掌门功力深湛,便连敝师叔亦不是足下三十招之敌,委实近天人之境。但若欲拜谒敝师兄红叶,还须过了贫僧这关。”声音浑厚硬朗,青只觉再耳熟不过,一时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定睛瞧去,心内又是一惊:“原来是他,只是怎么出家做了和尚?白观又干啥想找红叶?” 白观皱眉道:“白某久不出山,本不知贵寺红叶大师尊名,此来全为敝师弟蔡子峰,并非比武斗狠,方丈大师又何苦为难?” 慧鸿禅师叹道:“先师遗训,不得不守。白掌门,请赐招。” 白观闻言眉头一舒,哈哈一笑道:“进寺便闻慧鸿方丈易筋经内功高深无匹,能斗上一斗,也是快事!” 慧鸿禅师颔首道:“请。” 青在房顶看得大乐,这两人昔年也曾会过,今日斗将起来,却不知是缘分还是宿命。 却见白观一套希夷剑法使得绵绵泊泊,飘然之外,更有浩浩荡荡的磅礴大气,端方有礼,守得滴水不漏,偶尔反攻一剑,却是犀利绝伦。而慧鸿一双肉掌如大刀阔斧,刷刷刷凌厉刚猛,又不失雄厚高峻地奇拔之意。 翻翻滚滚的斗了百来招,白观剑法陡然一变,淡红色剑芒忽而吐出,慧鸿早防着他这手,侧身闪过。但见白观剑术展开,一剑快过一剑,剑芒吞吐,慧鸿再躲闪不及,袈裟一角被斩下。 白观纵声长笑,步法展开退后三丈,横剑施礼道:“大师,承让了。” 慧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默然半晌,叹道:“白掌门剑法高绝,请。”一摆手,延请白观入林。 青看得暗自点头:“这两人功夫原在伯仲之间,若生死相博,沈振鸿或者能存活,似这等单挑,白观仗兵器之利,赢得也不光彩。” 转回吩咐张无忌与邓愈寺外等候,携了苏若雨手随着在慧鸿和白观身后屏息潜行。走了约莫三刻钟,前方木屋禅房赫然入眼,屋前花团锦簇,清幽非常。 ps:咳嗽依旧,有几位友提出的意见,试试,呵呵,感谢大家。 估摸着才凑齐3000字,又是四个小时,惭愧……惭愧…… 第两百四十五章 红叶 手持锡金禅杖的慧鸿步履沉稳,踩在长满油油青草的红泥地上,半点声息也无。白观好整以暇的跟在他身后,眼神盯着前头那一方竹舍,禅静幽深。慧鸿步子一顿,扬声道:“红叶师兄,慧鸿求见!” 竹舍畔的小木屋中走出一人,身形颇高,却极为瘦削,白观瞧他唇红齿白,模样俊俏,不由暗赞一声。 却见这和尚恭恭敬敬的对慧鸿躬身合十施礼:“渡远参见方丈掌门。” 慧鸿伸手扶他起来,和声问道:“你师傅呢?” 渡远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慧鸿身后的白观,轻声道:“师傅前日禅定入境,约莫要十日光景,吩咐弟子说不见外客。” 白观瞧他眼神幽邃深远,有莹润之态,不由暗暗心惊:“这小和尚的内功境界可不低。” 慧鸿回头与白观对视一眼,面有难色。白观微笑道:“方丈大师无须为难,我在华山时,便听过禅宗高僧大德之于入定,便好比神龟之于龟壳,其间妙处便在于浑无滞涩、出入自如、不落窠臼,红叶禅师即能禅定十日不醒,8在下不才,且勉力一试,唤红叶大师出来。” 这话未免有骂红叶和尚王八的嫌疑,慧鸿方要说话,白观却已不待他同意,深吸一口长气,嘬口清啸。啸声先而清越,不断拔高,好似雄鹰翔空,鲸鸣瀚海,后却慢慢汇拢,渐趋浑厚。滚滚如雷,绽如霹雳。 这一声啸长且厚,气息绵绵不绝,先天神功霸烈雄长的特性显露无余,昔年王重阳倚之于华山论剑中独拨头筹,夺得天下第一尊位,其威能可见一斑。这十年间白观勤修先天神功,通览道藏,又得知父亲真实死因。心性不复当年偏激,趋于平和,颇有道法自然的恬然心境,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虽不至于到王重阳那等最上乘的大成境界,但也修到了“神而明之”的高妙法门。 渡远脸上惊色一闪,随即便转为古井不波地木然神色,瞧他足尖一动,微微倾斜陷进土里。8 青携了苏若雨素手在不远处一株树上听得津津有味,嘿然不语。他早知白观近年来进益颇大,若有长剑在手。张无忌也不是他百招之敌,但却没料到内气竟然养益到这般境地,便是自己与之全力相博,也要二十招才能拿下。 约莫啸了一炷香左右,白观非但不歇,反而隐蕴有勃然生机,脱去霸烈之气,愈发醇厚。 “哪个死不要脸的癞皮狗在门口乱叫?扰了老子睡觉,小心和尚把你给炖了!”一个轻飘飘、懒洋洋的声音悠悠然传出竹舍禅房。赫然超乎于雄厚啸声之上。 红影飘忽,纵出禅房,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身裹在大红色袈裟里头的和尚,光溜溜的秃头油亮油亮,五官反倒被众人忽略。但见他刷刷刷十几掌劈头盖脸的打向白观,出手快不可言,白观还来不及愕然,只本能的以华山的破玉拳招架。 前三掌平平无奇,不过是少林韦陀掌中最寻常地招式。8白观便挡得吃力起来,不得不换过三花掌法招架,第七掌上,白观被对方内劲震得闷哼一声,旋身后退,伸拳展足,卸去他三分掌力,又换鹰蛇生死博抵挡。挡了不到四掌,那身着红色袈裟的贼和尚掌力陡变雄奇。忽蕴降龙大力。白观再抵敌不住,接了两掌。口中鲜血沁出。 他内腑已然微微受创,先天功自发自动的开始疗伤。还没喘足一口气,便见对方蒲扇大小的手掌又扇将过来。白观再不敢保留,当即使出先天功中所载的五行雷电手与之相抗,霸烈内劲迅猛狂飙。那和尚冷笑一声,掌力又重上两分,却打得悄无声息,两人双掌一对,白观身不由己,连连后退七八步,方才拿桩站住。 却听那和尚笑嘻嘻的道:“你掌上功夫还差的远!和尚可还有压箱底功夫没使出来,你便不行了。”白观深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胸口翻腾气血,方才缓缓道:“是红叶大师么?” “你倒不笨。”红叶悠悠道。 白观也不理他奚落,单刀直入的问道:“敝师弟蔡子峰月前谒见大师,却未回山,大师可否见告我蔡师弟下落?” 红叶道:“什么蔡子峰,和尚没听过,8你吵我睡觉,我打你十二掌,大家扯平,谁也不欠谁。”说完便往禅房里走,正眼都不去瞥僵在那里的慧鸿。 白观见他又要回去,不由一急,伸手要去拦他,胸口却忽然有如针刺般剧痛,痛得他蜷下腰去。 红叶大步流星,哈哈笑道:“方丈师弟,天林那老和尚只说不许老子出寺,和尚我逛逛九莲山总行?”言语未落,便要纵身闪走。 白观大叫道:“红叶大师,在下还有话说……” 红叶哼道:“你打得过和尚,和尚便同你说话,否则小心老子炖了你!”说罢便提气纵起。纵到半途,忽然气为之闭,一只瘦硬手掌从天而降,之前竟是半点征兆也无。 饶是红叶身经百战,经验老道,也是忍不住大吃一惊,慌忙抬掌一架,纵到半空地身子已重重跌下。 “红叶,朕忽然起意,想同你说说话儿,说不得只好先打赢再说了。”玄色绸袍的宋青轻飘飘的纵下,一手挥舞折扇,一手微微上抬,神色淡然,漫不经心。 慧鸿瞧见这人,心头纵有百般滋味,也只得恭恭敬敬地跪下,口呼万岁。白观与渡远俱是一怔,渡远见方丈如此,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登时跪下行礼。白观怔了好一会儿,终是神色复杂的屈膝行礼。 唯有红叶一人昂然而立,神色倨傲。渡远偷眼瞧去,已见师傅负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受到不小震荡。 “诸位免礼。”青折扇一挥,颇为感慨的轻叹一声,他哪里料得到在场诸人竟是行此礼数。 红叶大大咧咧的道:“慧鸿,出家人跪天跪地跪师傅跪佛祖,来的是天是地,还是哪位佛陀?” 青悠悠笑道:“我本不欲诸人行此大礼,因此行以江湖身份来,不必以我为九五至尊。然则这一跪倒是跪出了些端倪,红叶,慧鸿方丈等三位已表立场,做我大靖良民,你是要做反贼呢,还是窝在九莲山做一只乖乖的缩头乌龟?”他这话含沙射影,听得红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待得最后一句,却是令其大怒:“姓宋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哪根葱了?来来来,咱们打一场,见过真章再说!” 青一合折扇,抛给渡远,哈哈笑道:“怕你不成?”骈指挥出三道指力,凌厉如刀,嗖嗖嗖凌然有破空之声。 红叶冷笑一声,喝声:“哞!”握拳横击三下,登时将那三道指力打散,而后顺势直进,拳势如滚滚长江一泻千里,连绵不绝,宋青连连叫好,随手拆招,出手忽快忽慢,顷刻间便过了三十余招。 “看这招法,当年这贼和尚还藏了拙,可须好生应对。”青心中暗道,手上不敢丝毫怠慢,刷刷刷数掌劈出,一掌快过一掌,更挟有无俦大力,红叶不敢硬接,只得闪身稍避锋芒。 红叶又喝一声:“嗡!”招式一变,右手横肘侧击,威猛无俦,左手合十胸前,竖掌如刀直直劈下,一道至烈刀气汹涌而出,竟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燃木刀法”。 青左手在红叶肘上轻轻一托,红叶那迅猛绝伦地一肘便击不下去。那道至烈刀气袭来,青也不去挡,只化左掌为爪,顺势抓住红叶肘尖,而后身子滴溜溜的一转,竟是将红叶百十斤的身子掷将出去。而这转身之间,恰恰间不容发避过那一道刀气。 这一掷虽没造成什么大伤害,但也让红叶大失面子,便听他低吼一声,又揉身上前,喝声:“呗!”招法又是一变,双手五指箕张,蒲扇一般左拍右拍,指尖更嗤嗤有声,劲气四溢。 青见他忽出怪招,奇妙之至,躲闪不及,被他指力在衣摆处射出一个小孔。当即也是招式一变,伸腿上撩侧踢,快如旋风,登时将红叶劲气打乱。 武学中所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本是最浅显的道理,红叶那蒲扇般的手五指箕张,正是起到“门”的作用。但高手比斗是最是凶险,又哪里有人会想到这个,故而红叶当年斗司马弥卿时,使这法子,一度占到上风,熟料今日却被宋青一通乱脚踢的无还手之力。 第两百四十六章 灰袍 斗到如今已是九十三招,红叶已使出生平绝技,正是化自易筋经内功中的“六字真言诀”,这六字真言,禅门又称六字大明咒,小可安神定气,宁心颂之能驱除外邪,少生疾病;大可伏魔降妖,衍化出种种不可思议的金刚大能。^^去看最新^ 这并不是夸张,古今皆有不少高僧居士皆诚心颂之,不信佛祖,但信自身,端的受益无穷。便是评里那神通广大的孙猴子,遇上了如来佛的六字真言,也是被压在五指山下半点动弹不得。 这套功诀经红叶使出,威力至大至猛,暗合禅宗勇猛精进之意,掌劈肘击指点拳捶,奇招妙式,时而堂堂正正,时而诡谲无方,或工整或刁钻,奇正相生,极强极壮。 论声势而言,一板一眼见招拆招的宋青不免逊色许多,但他出招收招,伸拳展足,无一不合太极,道法自然,多一分力不免失之耗损,少一分力又难免力道不及,如此纤合度,内劲不溢,有卸势借势之巧妙,却无造势揽势之强横,自然无甚声势。 两人翻翻滚滚,又斗了两百来招,竟是不分胜负,宋青心中愈惊:“司马弥卿都败在我手,这红叶莫不是近来得了奇遇,竟似是也摸到阴阳大道门槛了。” 此时红叶已将“六字真言诀”招式都使了一遍,劈面一爪卸开宋青掌势,深吸一口气,双掌内圈,猛然推出,一字一字的大喝道:“嗡!嘛!呢!呗!咪!!”声道沉雄浑厚,如春雷乍响耳边,让人心襟动摇,不能自已。 青闻声一惊,手上招数不变,依旧是“太极十三势”松松垮垮的架子,内里却是阴阳大道左右互博的道家妙术。右手潜运单鞭劲力,左手则先向内屈,再向外翻,而后侧拳横捶,炮劲轰出,有崔云裂石之威。 红叶双掌与他一鞭一捶相碰。巨响腾空,如浪击礁岩、石崩山崖,轰隆隆不绝于耳,却是两人内力摩擦之声。 武当内功势如抱球,养一口丹田之气,故而内功有成的武当弟子,无不如圆球入体,似张三丰、宋远桥、俞莲舟、宋青这四位功深似海的高手,更有一粒金丹吞入腹之说。金丹何状?自是圆乎乎滴溜溜的球状也。 太极之势自发自动。故而圆球轮转,与红叶“六字真言诀”中蕴含的易筋经佛门大力相撞,本是敌不住往内而缩的。但这一缩一涨无巧不巧又合了天生万物的自然之道,事不离阴阳,如是而已。 红叶功力绝深,半只脚更业已跨入“阴阳”大道地门槛,与于此一道懵懵懂懂的宋青一般修为,却终究忽略至简大道,败下阵来。 青这一颗圆球也似地浩瀚内劲便如磨盘一般。将红叶辛辛苦苦积攒起来地易筋经内力一点一滴地榨去。这易筋经内力固结无比。便是北冥神功也难能撼动。却终究被宋青化自天地阴阳大道地纯阳内功给点滴蒸发。 红叶仿佛置身蒸笼一般。全身大汗淋漓。一颗光溜溜地脑袋愈发油亮。好似全身地油脂都给煮了出来。裹住全身地大红袈裟湿地透彻。绷紧地环扣一跳。整匹袈裟便松散开来。跌落地上滚开。竟足有两丈之长。 袈裟落地。便露出里边长身灰袍。亦是湿地透了。红叶浑身不住冒着热气。白雾袅袅腾腾。汇成浓浓雾柱。仿佛孤云出岫。笔直擎苍。 如此这般。持续了约莫四刻光景。红叶面色转为枯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额头上豆大汗珠不住滴下。眼中透出浓浓怨毒。又过片刻。他丹田中最后一丝易筋经内力被榨干。“啵”地一声大响。两人双掌陡分。红叶猛地大叫一声。仰天向后栽倒。 青额头亦是微微沁汗。心知这局胜得侥幸。若非那电光火石间契合天地大道。只怕便会敌不住红叶龙象大力。被挤作一团难看之极血肉模糊地肉饼。 胜负之机。原只在一线之间。便如当日与司马弥卿之战。若非临头灵光一闪。打了司马弥卿一个措手不及。死地也只会是宋青。 江湖草莽,二三流人物比斗,往往要斗个十数招、百来招才分得出胜负,而第一流地高手比斗,却往往是关键一招定胜负,如鹿杖客的玄冥神掌,张无忌的擘天掌,不发则已,一发定分生死,你死我活。而至绝顶境界者,如宋青、红叶、司马弥卿等三数人,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更需有灵思泉涌,平和心境,博大襟怀,法、术、势兼而有之。 至于张三丰这等绝代宗师,比得则是修为境界上地高下,以及胸襟气度。 宋青此刻是深有体会,如若自己与张三丰生死相斗,内力招式自己是一点不差,但输得绝对是自己,而且一输便是永不翻身之局。 打个比方,如果今日是宋青与张三丰斗到比拼内力的境地,宋青傻乎乎老老实实的运力相攻,而张三丰则以阴阳大道避实就虚,以逸待劳,而后将他内力榨个干干净净,你说谁赢?当然,宋青永远不会和他太师傅动手,张三丰也绝对不会下此辣手。 红叶气息微弱,经此一役,他虽未死,却是再没丝毫真气,全身经脉俱酥,便是要重修内功也难。 苏若雨看得惊心动魄,见夫君胜了,慌忙小跑过来挽住他手。青抚着她柔滑小手,嘴角挂着淡淡微笑。青默默看着他,忽然道:“当年成昆练得内功,是易筋经罢?” 红叶虚弱的哼哼道:“你倒是小心眼,这种小事都记得。” 青淡然道:“朱圆璋也是你给收容了,这七年来想必给他练了身好功夫。” 红叶摆过头去,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渡远神态漠然的看着师傅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眼神中隐有疯狂的快意。慧鸿和白观则是面面相觑,他们先前观两大绝顶高手决战,看得如痴如醉,不能自拔,现在方才醒悟过来。但又不知该做什么,是去是留。 “葵花宝典呢,司马弥卿临终前托我保管。”青忽而开 红叶哈哈一笑,挣扎着撑起身子,道:“小子,你想从我手中骗到秘籍。也无需用此拙劣手段?” 青叹道:“他光明正大的死于我手,我又何必去练他的功夫?” “胡说!你打赢我都算侥幸,怎能赢他?” “我赢他也是侥幸,赢你也算侥幸,但那又如何?我功夫本不下于你,你承认么?” 红叶狐疑的点点头。 青道:“你方才显现出来地功夫,也绝不弱于司马弥卿,又作甚心心念念他的葵花宝典?” 红叶瞪大双眼,断然道:“不可能!我连败在他手下十三次。没一次赢过……” “没一次赢他,下一次便不能赢么?” 红叶默然。 青见他不语,叹一口气道:“何况。这葵花宝典须去势的太监才能练,我贵为九五,练这玩意作甚?红叶,瞧你神情,想必还不知道?” 此话一出,红叶脸上陡然掠过不可思议之色,半晌方才哈哈狂笑:“枉我苦心孤诣钻研十数年之久,没料到却是他娘地一堆废纸!好!好!司马弥卿,你死了也要摆我一道啊!” 青淡淡道:“只怕他未必想摆你一道。这功夫他原本便打算传给深宫里的太监,又何须多写个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葵花宝典第一句“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原是没有写上。 笑傲里岳肃、蔡子峰来南少林偷偷记下上下两部葵花宝典,回山却发现左练又练都不得其法,若不是少了开头最难那关,又怎会如此?而渡远之所以能练成“辟邪剑法”,只怕是联想到了那位创立葵花宝典的太监高手,故而加上一句“欲练神功。引刀自宫”八字,不意却得以功夫大进,称雄武林。 而日月神教因这一部宝典兴兵华山,夺得之后,却不见有多少人能习练,直到任我行这一辈时,方才有才智卓绝之辈得知创始之人乃是一位太监,便又加上一句“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辟邪剑谱”上写的是“欲练神功。引刀自宫”,而魔教所得葵花宝典上记载的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其间出入,原是发现这一秘密的人不同所造成。 而至于后来渡远为何要练这剑谱,却是不知缘由了。想到这里,青不由多看了渡远两眼。 红叶笑得急了,咳嗽起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青急忙微笑着搀他起来,笑叹道:“红叶大师,我尊称你大师,更不以朕自称,皆因当年你留我一命,更以言语惊走司马弥卿,方有我之如今。呵呵,你亦知晓高手比斗,无所谓留情不留情,但所幸未伤你性命,我才能亲口道声谢。” 红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呕出一口鲜血,半晌才恨恨地虚弱道:“你怎么知道的?” 青转头对渡远笑道:“小和尚,你师傅寻常裹身的袈裟还有么?烦劳给我取一件来。” 渡远当即入室取了一件袈裟,长达两丈,青取来裹在身上,而后笑道:“红叶大师,你当年所为,我现在要做到也轻而易举,便做来与你瞧瞧。”说罢身形一晃,闪到一旁。 便听他舌绽春雷的大喝一声,众人都觉脑中嗡嗡作响,转头看时,忽见一条黑影自后袭来,当即纷纷让开,便见这黑影一掌直击,正中身裹红色袈裟的宋青心口,但听得“砰”的一声大响,红影便如断线风筝般射出老远,直如利箭破空,顷刻间便消失在众人视线里头。 苏若雨见到如此情形,不由掩口惊呼:“宋郎!”一声才出口,便听得嘿嘿笑声响在耳边,仿佛有人吹起一般:“你宋郎在这儿呢,没事,没事。” 青一袭玄衣随风而舞,哈哈笑道:“众位,可看得奇怪?” 慧鸿怔怔道:“这…这怎么可能…”白观则是皱眉思索,神色古怪之极。 这两人当年都曾亲身经历此事,今日再见,不由恍生隔世之感,却百思不得其解。 青笑道:“我南来途中,曾见一个玩木偶的老板耍的几下好把式,那偶人一会儿在西,再下一刻却在东方,只留了套装束呆在原地。看这把式,我一时好奇,便跟他学了来。那老板给这玩意取了个好名目,唤作金蝉脱壳。红叶大师,你说这招妙也不妙?” 红叶听他语含奚落,目光中尽是嘲讽,不由大怒,脸色青红闪过,叫道:“他娘的,老子就是那个灰袍人!你待怎地?” 青缓缓道:“没怎样,刚才我已谢过你了。现在也该清算清算总帐了。红叶,我不管你出于何等目地,这等搅乱四方,残杀人命,如今更致刀兵四起,生灵涂炭,引朱圆璋那等恶徒在福建兴兵,又不知使唤谁人在岭南抢掠,红叶!你可知道,单只这一条罪,便足够让你死上百次,让南少林毁在旦夕!” ps:再约莫两章就差不多完了,大伙儿给些票咯,啥都行嗽几乎痊愈,感谢几位提出建议地兄弟,香槟,庆祝! 这几天都是赶在十二点前堪堪码完字,不咋好加精,得空闲了都给补上,没露过脸的兄弟们都露个脸,露过脸地也别害羞,都来嘛^^事后评统一加精 本虽然写到后来写的不匝地,但子缜总算对新还是很有信心的,到时侯冀望兄弟们多多捧场 呼,睡了,晚安。 第两百四十七章 过往 红叶横眉一挑,冷笑道:“才登上宝座,就迫不及待显威风来啦?若不是天林那死秃驴一道遗诏,,你以为你真有这本事平定四海?你奶奶个熊的。”这和尚之前谈吐还颇为不俗,此刻却像是市井流氓一般口出秽语,神色间若有癫狂之态。 慧鸿禅师听得红叶言辞,不由大皱眉头,尤是“天林那死秃驴一道遗诏”那话,只听得他神色若惊若怒,连呼佛号不止。白观此时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红叶,古井不波。 青闻言也不怒,只笑道:“我没那个本事,关你个屁事?你他妈好好做你的和尚,老老实实的敲钟念佛,挑水吃斋,天下谁是谁非,轮得到你来管么!” 好像被戳到了痛处,怒色在红叶脸上漫开,便听他叫道:“老子闭关以来六出少林,搅的天下天翻地覆,这不算本事吗?我搅出来的事端,又怎么轮不到我来管?和尚?他谁说和尚就只能吃斋念佛?天林老秃驴一命呜呼了,还留着个慧鸿秃驴看着老子。=^^^^首发==”说着挣起身来,骂道:“沈振鸿!我传你易筋经神通,禅门六定的法诀也传了三层给你,天林给了你什么?他娘的老子一身神功有哪个不是自悟易筋经里头的?天林不教我功夫也就算了,老子功夫越高,他还越提防,操,你这么尽心尽力重重包围似的看着我,对得起老子么,说的好听,什么每天都来木屋照看我,还不是变着法儿监视,出寺就不是南少林弟子是?你当我稀罕么?…” 骂着骂着,红叶额头渗出汗来,似乎是累了,又一屁股坐下。兀自骂骂咧咧,慧鸿沉默半晌,蓦地走上两步。合十轻声道:“天林恩师给我的,是慈情济世的无畏心、悲天悯人的大胸怀。师兄,宋……皇上方才说的对。你搅乱天下,民不聊生。其罪滔天,你真要南少林毁在你手上么?” 红叶只听他说到一半,脸上便腾起狂怒神色,五官扭作一团,伸掌便向慧鸿推去。惜乎内功被废,筋脉酥软。这一掌浑无力道,慧鸿动也不动,口呼佛号不语。 宋青嘴角噙笑,似乎在欣赏一场闹剧,苏若雨挽着他的臂弯,眉目间有不忍之色。渡远神色最为复杂,俄尔快意,俄尔悲恸,俄尔痛心,俄尔迷惘。 白观瞧这一代宗匠竟落到这般田地。不由心下惨然。同是武人,他默然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红叶愤声怒喝。一掌接着一掌,推向慧鸿腿弯,只想着把他打倒在地,让他跪下来大声哀求自己饶命才好,但打了十几掌,红叶呼呼喘气,终是颓然放手,怔怔望着黄泥地上的油油绿草,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众人都不料他说哭就哭,当真是全无半分征兆,渡远措手不及,快步上前扶起师傅,蓦然间想到什么,双手一松,红叶又软倒在地,好像小孩一样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宋青叹一口气,道:“红叶,你哭什么?” 红叶冷冷看他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哼哼两声,道:“你武功和我相当,身份也高,配问我这个问题,跟你说也无妨。” 青听他到现在还追究这个问题,不由大是好笑,却听红叶道:“和尚我八岁那年家里出了点事,爹妈死翘翘就剩我一个,干吃等死没两天被天林秃驴带回南少林收作入室弟子,他教我武功传我禅法,我别提多感激他了,可过了八年老子艺成之后,准备出山大杀四方,走了没俩月,见识了几个高手,便被天林召回寺中。他娘的,天林那老秃驴当天就宣布南少林隐退江湖,避世不出,掌门印信交接给北少林空见,见了空见那厮,我才知道天外有天这个道理。我才起雄心要和空见好好打一场,天林那死和尚说自此以后南少林僧众俗家行走江湖不得出福州境地,你可知道?我自《华严经》夹层得《易筋经》心法,本有雄心万丈,却被他掰开八瓣天灵盖浇了个透心凉。但那时候老子也认了,谁叫天林是我师傅?然后我便在福州莆田这巴掌大点地地方跑来跑去,散心解闷,直到有天遇到司马弥卿那个死太监,那时候他还在宫里身居要职,来福州城颁旨,我们两个大打一场,在两百三十三招上,老子输给他了。”说到此处,红叶不由露出一丝缅怀的笑意,青也自微笑聆听。 “后来他没杀我。却点拨我身法内劲,但老子一口气还是难出,等他走后,威逼利诱福州达鲁花赤密奏一折给那个劳什子破皇帝,参了老司马一本,哈哈,隔年他就被贬到洞庭湖去了。这口气出的真他娘地痛快,自此之后,和尚就喜欢上了那种不费半分力气而乱天下的感觉啦。” 青漠然道:“你刚刚说到地六出少林,是怎么回事?” 红叶漫不经心的缓缓说着,似诉说似缅怀:“虽说整了老司马一通,有他好受,但不打赢他,老子心里总不痛快,于是和尚偷偷的从福建跑到湖南,跟老司马斗了十七八次,来来往往沿途杀了几百人,挑拨周子旺起义这篓子事儿全是老子做的!到二十四年前,终于被天林那秃驴发现了。然后他就幽禁于我,隔一天来瞧一次我,说我违反南北两宗定下的规矩,严惩不够,还需专门看管。于是乎,老子就一呆便是数年之久,直到天林那老和尚病重,看不了我了,我才趁机偷偷跑出去,七天往返三千里,中间还打了一架,端地是痛快,痛快之极!” “这次天林却没发现,他的病很重,在不能屈尊到咱地小木屋来啦。哈哈,哈哈。”红叶笑着笑着,眼中却怔怔流出泪来,他伸袖抹去泪珠,喃喃道:“他娘的,这算什么!” “又过了几年,沈师弟突然找上门来,说要我准他出寺,哈哈,寻常我都不理寺务,但合寺以我为大师兄,出寺一事,除去天林那死和尚,便只有和尚我能首肯,啧啧,只此一问,我便晓得,天林又病得走不动了。那老和尚也有今天!那时候我心里很痛快,这样想道。”红叶大声说着,脸上的泪水一线一线流下,再止不住了。 “于是乎,在沈师弟走后,我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去见了天林,老和尚很高兴,一个月不见他,他瘦了大半圈,皮包骨,他想伸手来摸我的头,但却被我给闪开了,哈哈,他想趁机制住我,门都没有!”红叶脸上神情转为自傲,但泪线却止不住的流下。 “我又趁机偷偷离开了南少林,沈师弟说他要找仇人报仇,那个人姓宋,是武当派的高第,啧啧,少林武当齐名?我呸!张三丰那老道士之下,还有几个算高手?”说着看了一眼青,点点头道:“嗯,你算一个。” 青默然不语,心中只道:“瞧红叶状况,似乎颇有癫狂之态,他竟是忘了,我便是宋青么?” ps:今天考完,立马补一章,惜乎时间不够也…… 最迟后天,本完本。 鲜花,鼓掌,庆祝! 第两百四十八章 过往2 红叶歪着头想了想,又道:“想到这里,我便想助沈师弟报仇成功,但事先总得先见见故人,老太监上次说了,若我武功没啥进益别去烦他,但和尚老想跟他大打一场,料他不肯,便先去了趟大都,进宫偷了件惠帝随身的玉佩,然后到了洞庭湖畔,想以此物逼老太监出手,但那老小子好像也憋了很久似的,见面没说几句话就开打,老子又他娘的输了!便想着把他随身的武功秘籍骗来,好洞悉奥秘,下次交手的时候,也好赢他,环佩是不便出示了,否则他还不杀了我。于是便费神花言巧语一番,秘籍便到手了。哈哈,哈哈,老太监什么都强,智术却弱,也太容易轻信于人,我是他什么人?他就这样把性命交修的绝顶神功付诸我手了,笨啊,笨啊!”红叶长声喟叹,继而哈哈大笑,但眼中泪水却依旧不绝。 “然后老太监发现上当了,可我走的远了,他追不上,路上我悄悄的折回,望着这大好山河,锦绣江山,你说和尚能不动心吗?蒲田这巴掌大的地方够我跑么,南少林这小小的庙宇容得下我这尊大佛么?想着想着,我越来越气,越来越怒,随便一脚便踢碎了一具尸体的脑袋,脑浆四溅,痛快。哈哈,那还是热的咧,我脑子里忽然间灵光一闪,纵然我被天林监视着出不了寺,但万事万物运行皆有其本,《易筋经》上引了《易经》的一段话,大致是说简繁之道,易有三意----变易、不易、简易。在武学上下比喻便是以不易为内功心法,以变易为武功招式,而后循序渐进,至以简御繁的化境,是为简易。这真是佛祖在冥冥中与我地明示,他是要我蜗居南少林一隅而御天下之大势!哈哈。我佛慈悲,我佛慈悲!然后我便静静的想,要怎样才能把整个天下御之于股掌之间呢?是了。天下大乱,眼看便要群雄并起。诸葛亮出师表里头说:自董卓造逆以来,天下豪杰并起。这便是乱世。” 说到这里,红叶渐渐平静下来,语调也慢慢转为沉静,不再大声。不再激动,只是两眼之中仿佛有蓄了几十年的水一般。怔怔的顺着脸颊滑落。 “我便思量了,豪杰,什么样的人,算作豪杰?凡豪杰大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者,亦有独到处世之则,轻千金而重一诺者,可为豪杰;愤不平而怒杀人者,可为豪杰。=^^^^首发==凡此等人,都有号令千万之能。却极难取得天下。能取天下者。大多是盖世英雄、傲世枭雄、鼎世奸雄。” “所以,要御天下之势。须掌控豪杰之心,挂碍英雄之名,手攥枭雄之欲,牵引奸雄之利。打定这个注意,我当时便想,当今世上,有谁能算豪杰,有谁能算英雄,枭雄,奸雄?不知道。但这些人迟早要出世平乱,纵以华夏之大,找他们出来,倒也不难。想着想着,我便指着苍天发下宏愿:红叶此生,当以寰宇天下为棋盘,并世英豪为棋子,与老天奕这一局棋!胜生败死,无怨无悔!” “嘿嘿,释迦牟尼出生便发大宏愿,和尚一直羡慕的紧,那日地宏愿气魄之大,也不输他?”红叶得意洋洋的说道。 “才发完宏愿,和尚忽然汗毛一炸,眼睛便瞥到前方不远处那个死老太监飘来飘去,他竟真的违背圣旨走出洞庭了!我使出《易筋经》藏身之法,悄悄蹑在他身后,他娘地,这老小子轻功真他妈强,跟了不到一刻钟便不见踪影,老子只得循着他的足迹一路狂奔。走了一炷香多地时间,奔出四十多里,一路上全是死尸,然后便瞧见老司马在我少林的十八罗汉阵里头游刃有余的施展平生绝学。当时老子头顶便冲上一股无名火,操他,少林寺镇寺之宝要被他给破了,老子脸上还有皮么!” 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扬起笑意,语调一转:“然后老子连施巧计,声东击西的引他出阵,后来又跟他过了七八十招,忽见形势连变,却看见那姓宋地小子一跃老高,哎哟,真高,十几丈都有了,我就寻思,他是不怕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呢,还是另有高招。但这一瞥之下,忽然看到他脸上地神情,跟天林老和尚看我时的表情,真他娘的相似!那一瞬间,我知道他跃到这么高,该是想吸引注意,但那个神情让我猛地决定,我要救他脱围。” 说到这里,他很戏谑的看了看旁边的青,笑道:“你学的那手戏法耍的不错,但没我厉害,嘿嘿,嘿嘿,要知道和尚我当年能在天林秃驴眼皮子底下溜出去,而你,却只能骗骗这些不长眼不开窍的榆木疙瘩。^^首发^^^^^^” 慧鸿叹道:“师傅未必不知道,只是不说罢了。师兄,你还不知错么?” 红叶冷眼看他,置之不理的续道:“变个戏法,那时候老太监正盯着你咧,不不,不止是他,几万人都盯着你看呢。他看不到我,于是我便以迅雷不及之势蒙了头脸,然后以刚劲虚置前方,柔劲勃发一弹,把那身红色袈裟混着那劳什子《葵花宝典》打出二十几丈远,啧啧,厉害?然后以《易筋经》心法糅造喉部,换了副嗓子对着司马弥卿撒个大谎说景阳王有篡位阴谋,一日后动手,惠帝被困宫中,托我把玉佩给他,老太监先是惊疑不定,但看了玉佩之后,便再不敢耽搁屁颠屁巅的北上去了,想来他是在大都受了不少罪地。嘿嘿,当着千军万马地面救人脱围,哈哈,这份本领,天下谁人能及?”红叶说到此处,自矜之色显露无余,但一双眼睛已肿得像核桃一般,缕缕血丝在他眼中漫开,看起来滑稽之余,又可怖可畏。^^首发^^^^^^ 青轻轻叹道:“这份武功心机,这份捷才急智,天下确实无人能及,我不能,司马弥卿不能,我太师傅张三丰也不能。” 红叶听到他自承不能之时,不由一喜,再听下去,这位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竟说那死老太监也及不上自己时,更是大喜过望,至于后来张三丰三字入耳,他却是摆手道:“你莫讹我,张三丰何许人我是知道地,再练三十年也打不过他。最多比他聪明一些。”眼中流下的泪水,已带血丝。 顿了顿又道:“救了那劳什子宋青,又有一堆女人追了过来,老子真烦,想着别给他们看出什么端倪才好,一口真气可泄不得,没料到那群女人中间有俩轻功高绝,一路追了过来,老子生气了,救那姓宋的少年不过是因为天林老秃驴,哼哼,天林秃驴有难,我必救他,但也决不能让他好过,何况这宋小子还不是天林,于是这一路上我便琢磨着要他痛苦个七八年才能出了老子被女人赶的鸟气,想啊想啊想啊,终于想到一条计策,嘿嘿,刚刚和尚说到豪杰英雄云云,瞧这宋小子算是个豪杰人物,有点能耐,便用个承诺套住他,让他起兵,让他跟蒙古人打仗!完成老子蜗居南少林而御华夏之大势的宏愿!如果他不遵守约定,便要打赢老子,或者被老子打死,嘿嘿,嘿嘿。” 慧鸿口呼佛号,对着宋青连施礼数,恳求恕罪云云。 红叶续道:“放了那小子离开,和尚又想,单他一人,想必不够,要多找几人,才能够数,我要这些人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局棋才算漂亮,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时圆廷残暴,合的够他妈久了,该分了,我先回南少林,天林秃驴的病情很重,隔年余便两三月不能出禅房,我便趁着这段时间让高耐扮作我的模样每日在小木屋里坐禅,不见外客,自己则出去四处寻找豪杰、英雄、枭雄以及奸雄。” “七年时间过得很快,我找到一个能堪称英雄的人物,叫朱圆璋的,气魄很大,胸襟不窄,才略不足,但英雄要得便是这气魄。再有枭雄一名,唤作陈友谅的,此人胆识、才能、气魄俱佳,可是没容人之量,最起码没这暂时的容人之量,便不算英雄。然后再找两年,却没再找到什么人物了,还有个豪杰叫做张士诚的,本来不错,但气魄太小,霸一方水土有余,却成不了大事。” 青默默听着,忽道:“你便这般肯定,谁是英雄,谁是枭雄?”红叶闻言笑道:“老子学富五车,识英辩雄的道道儿看了许多,兵战策也没少看,卓然特出之人,扎在人堆里老子一眼就看得出来。有这份本事傍身,赢这局棋也不在话下?” 青叹道:“你这宏愿,如今可实现了?” 红叶闻言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忽觉眼中剧痛,两缕殷红血线自他目中流出,却是他再无泪水可流,唯有泣血。而这一泣血,一双眼眸也就废了。 红叶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猛然转为极黑极暗,他蓦然间慌了神,伸出双臂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但不过瞬间事,他头脑一清,忽然间似乎大彻大悟一般,心里头竟是说不出来的宁静安详。 ps:明天加班加点也完成最后章节…… 第两百四十九章 尾声 第两百四十九章尾声 渡远缓缓走到红叶身边,伸手搀住红叶,低声道:“师傅,你眼睛瞎了。”红叶点点头,神态安宁,先前的暴躁、乖戾、自负、霸道、慌乱以及迷茫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摆了摆手,挣开渡远双手,振了振衣袖,从容跌珈而坐,合十胸前。 青书瞧他脸庞隐隐透出庄严宝光,阳光透过树杈星星点点洒在他身上,竟蒙生三分佛性轮转。他知红叶武功虽废,“心与身合”的修为却尚在,如今身显异象,回光返照,只怕是悟道了。 这情形他听张三丰与他说过,当年觉远大师亦是如此,但只这回光返照四字,却可知红叶此人,即将寂灭世间,而种种因缘妄果,都随之消逝。 慧鸿跌足叹道:“师兄,师兄,你入妄三十六年,竟还不醒么?” 红叶却不理他,只沉声道:“原来你在这里。”伸手一指,正正对着宋青书。 青书一怔,默默咀嚼他这几个字的含义,寂然不语。 红叶哈哈一笑,摇头叹道:“我在这里,却不知我是谁。你在这里,你可知我是谁?” 青书听红叶话里大有玄机,仔细思量一会儿,问道:“你是红叶么?” 红叶皱眉道:“只怕不是。” 宋青书道:“你是南少林僧人么?” 红叶默然半晌,叹道:“不是了,不是了。” 宋青书道:“那你是天林禅师座下大弟子么?” 红叶又是默然,低声道:“也不算了。” 宋青书道:“那么,你是渡远小和尚的师傅?” 红叶伸手摸了摸渡远光头,脸含笑意,摇了摇头:“他敬我不假,但也恨我,我不是他师傅了。”说也奇怪,渡远见他招手,自然而然的弯下腰去,红叶目不能见物,却正好能抚到渡远额头。听到这话,渡远眼中莫名其妙的涌出泪水,止不住的哽噎起来。 青书伸手一指,道:“你是这小木屋的主人吧?” 红叶叹道:“命在旦夕,它不随我而去,不要了,不是了。” 青书将手收拢在衣袖之中,叹道:“剥去这一层层的外壳,你就是你。” 此话犹如晨钟暮鼓,重重击在红叶心头,他闻言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一手抚膺,一手抚额,而后伸指点了点方寸灵台,又指了指心口,然后似乎意犹未尽的长叹一声:“是啊,是啊,我就是我。” 青书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唱了个诺:“恭祝大师得证菩提。” 红叶摆手道:“菩提无树,恭祝不祝,着不着相,虚空而已。”说着咳嗽两声,转身对着南少林大雄宝殿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师傅,师傅。十四岁后未曾侍奉尊前,尔来三十六年,不孝不敬,不增不减,诸般缘法,今日方知,我才是我。”言罢竟是呕出大股鲜血,他苦笑一声:“这臭皮囊不行啦。”苏若雨见状,拉过青书,喁喁耳语几句,青书听得面色数变,默然不语。 白观抢上一步,问道:“我蔡师弟在何处?” 红叶叹道:“三千大道不走,偏上旁途去了。” 白观一怔,道:“求大师指点明白些。” 红叶道:“前些日子你有两位师弟来访,他们自逞才智,暗窥葵花,不解要义,却强行修炼,我未曾拦阻,如今已放任离去。” 白观听得云里雾里,喃喃道:“葵花?是刚刚提到的葵花宝典么?”细细思索之下,还待再问,却听苏若雨道:“大师,岭南贼寇,姓甚名谁?” 红叶笑道:“正是当年之陈友谅。我唯一死而已,剩下的摊子好歹不烂,十万精强甲胄,想来老天爷赢得也不轻松。” 青书冷笑道:“老天?你所你跟老天对弈,胜生败死?哈哈,笑话,笑话。” 红叶侧首道:“哦?敢问九五至尊,何出此言。” 青书道:“人不免一死,便算是你胜了,还不是归于黄土,什么宏愿不宏愿,还不是个笑话!” 红叶怔怔许久,蓦然哈哈大笑,以手捶地,笑道:“精辟,精辟。宋青书,你到底不负豪杰二字,这天下被你得了,虽莫名其妙,也在情理之中。唉,唉,时间不多了。” 苏若雨轻轻道:“小女子斗胆,想管大师借一样东西,以平叛乱。” 红叶熟读兵书战策,如何不知苏若雨之意,哈哈笑道:“一具臭皮囊而已,放在此处徒归尘土,拿去,拿去。” 青书阴沉着脸,哼了一声,一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途中但听得红叶纵声长笑:“朝闻道而夕死,复有何憾?朝闻道而夕死,复有何憾?我便是我,我便是我!”最后一个“我”字出口,声音一顿,终是再不可闻。 “他便是他,我又是谁?”青书怔怔立在林中,望着湛湛青天,久久说不出话来。 着邓愈将红叶头颅火速送往傅友德军中,以乱陈友谅之心,果不其然,宋青书、苏若雨及张无忌三人才到途中,便听得王师大捷的消息。原来陈友谅这十年在南少林受红叶调教,兵法武功,易理天象无一不学,已视之若神,旦夕见其殒命,如何不惊得魂飞魄散,只想着师尊本领胜己十倍,尚被割下头颅,自己如何是大靖朝廷的对手?战不两月,引兵投降。他的结局,自然可想而知。 傅友德平定岭南之乱,引军东进,汇合镇南将军邓顺兴大军,合兵南下,数战数捷,朱元璋寡不敌众,被邓愈生擒,在福州城活活剐了。 华夏大定。 宋青书赶回北平时,周芷若已产一子,是前三天的事儿。他一路本是郁郁,但见得新生之子,又转而大喜,斟酌两日,取名一个“易”字,而后设宴宫中,请来昔年袍泽,大醉一番。却独独不见张无忌,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赵敏也在同一天产子。 他不由喟叹:“都已为人父母,何必再斗下去?” 一道旨意颁下,加封张无忌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白玉虎符半枚,与自己手中这枚相合,除龙庭府兵之外,余者七十六万雄兵,皆听号令。但若无青书手中那半枚虎符,张无忌也就只是有名无实而已。 隔天张无忌便抱了孩子入宫,说是求圣上赐名,宋青书沉思良久,赠了他“景乾”二字。 宋易、张景乾,同一日出世,青书、无忌二人俱是十分欢喜,约定待他们十八岁时,当结八拜之交。 武定二年冬,青书立杨汐晴为后。 周芷若不喜,然旨意颁布,如何能更改,杨后仁厚,深得臣子之心,她也无法。只抱了宋易回宫,生了老长一段时间闷气,但究竟无可奈何。 只是这太子之事,众臣谏书久矣,武定帝却总是笑而不语,不与答复。周芷若仿佛看到希望,母凭子贵,若是宋易能夺得太子之位,至于谁是皇后,也就无所谓了。 武定三年初春,帝遣彭莹玉北上镇守山海关,封张中为常州抚台,同年秋,殷天正以年老故,致仕返回昆仑,坐居明教,欲与一干兄弟饮酒狂欢,渡尽余生。武定帝遣专人护送鹰王回教,三千甲兵守在光明顶上,无忌深为忌惮。 而后幽居北元名将王保保、前元惠帝,由南少林僧人渡远看守,此僧武艺高强,未经帝谕,人莫能入。 赵敏或许不会在意王保保与惠帝的性命,但张无忌却是极重义气之人,有殷天正一干人等在手,张无忌动不起来。 不管他们有没有这个心思,预先防范,总是好的。 再吩咐刘伯温遣人日夜监视崇明王府邸,每日看到线报,青书方才放心,一切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十年,给朕十年时间。”他心里这般想道。 如此时光悠悠,大靖武定帝勤于政事,数年间国力蒸蒸日上,至武定十一年,户部统筹出全国人口之数,已达六千万之众。是年初夏,天津、宁波、漳州、厦门、汕头、广州等十余处港口一齐开放,舶运总监黛绮丝领二十丈长的大轮船于天津港扬帆出海,而后一路南下,至各港口汇合水师,大型舰艇总计八十三艘,运载货物的小型商船三百余艘,下西洋,通货有无,自此世界寰宇,无不知东方幸有泱泱大国,名曰中华,地大物博,人口之盛,国力之厚,举世无伦。 武定帝兢兢业业十余年,不敢懈怠,有能臣名将相辅,北定蒙元余孽,南下西洋宣召,文韬武略,笑傲古今。招揽奇才,兴修水利;任贤用能,安邦定国。民生大振,百姓称颂,堪称天下大治。 十二年冬,黛绮丝引舰队自波斯归,波斯使节朝见天朝,百余年来,未曾断绝。 武定十四年深秋,帝崩,次年,欧阳玄撰写武定帝平生,于后注曰:“帝雄才大略,十年打天下,十年治天下,纵观古今,无有帝一般人等,玄不能侍于尊前,不如死矣!” 投笔书毕,欧阳玄再不犹豫,一头撞在雕龙柱上,倒地而亡。 《武定帝本纪》:“……武定十四年秋,帝宵阅奏章,至清晨毕,召金吾卫大将军谦,首开京围猎场。引无忌、伯温、善长、邓愈等袍泽田猎于郊,众将各逞奇能,百步穿杨,竟无虚发。帝大笑,持弓跃马,逐鹿而欲杀之。兵部侍郎常遇春阻之,谏曰:‘陛下马上得天下,而欲马上治天下乎!’柱国将军无忌亦曰:‘圣人贵乎知我,陛下合当从古之圣人,知之有司,合乎天命。’ 帝闻言郁郁,终未开弓。 至寝宫,帝自语:‘我不知我,孰能知我?彼无牵挂,此时我又有何?’ 众将相觑,不知帝欲云何。唯无忌敛眉深思。 是年深秋,十月十五,帝崩于乾清宫,年四十四,举国同哀。” 武当山上,一个身着青衫的英俊男子拉着身旁粉雕玉琢的少年的手,漫步上山。 男子英俊的脸上尽是洒脱之态,笑容满面的道:“守儿,你爷爷给你取这名字的意思,为父现在才明白,真是笨极啦。” 少年认真的道:“爹爹一点都不笨,刘伯伯他们都说您是最聪明的,爷爷和祖师爷也说,您是武学上最了不起的奇才,他们说您在我这年纪,已经是武林上第一流的高手了。” 青衫男子哈哈笑了起来:“你可别听他们王婆卖瓜。” 少年笑了笑,忽然道:“爹,我想弟弟了。” 青衫男子先是面色一黯,随即笑道:“马上过年了,我们一家子回宫过个团圆年吧。” 少年道:“您为什么把三娘和弟弟留在皇宫里头?” 青衫男子叹道:“易儿天生便有极强的政治天赋,年纪小小,手腕强硬的让我也不由咋舌,留在宫里,或许更有好处些吧。何况……这是他们母子的决定,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少年听得懵懵懂懂,但父亲口中的惋惜之意,他也尽听得明白,眉间惑色褪去,转而换了一副笑颜,挣脱父亲的手,在大山上快速奔跑,长啸出声,啸声悠悠,久久不歇,显然内功颇厚。 青衫男子心中暗道:“这般明净的笑容,历经这许多事,方知其珍贵。” 青衫男子心里没来由的一阵轻松:“宋守,宋守,爹是让我该松手时就松手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哈哈大笑,笑声浑厚,合着儿子的啸声,清越厚重兼而有之,传出老远,老远。 少年眯着眼睛,望下山下,目中透露出向往之意。 青衫男子知他心意,高叫道:“守儿,明年立夏之交,四方绝顶高手相会华山之巅比武论剑,你俞师伯祖收到华山掌门的信笺后,便立马闭关修炼。哈哈,咱们在宫里过完年,便也瞧瞧去,可好?” 少年大喜,叫道:“好!我正要会会天下英雄!”想了想又道:“爹爹,你可不许出手帮我。” 青衫男子含笑道:“我帮你作甚?你自己功夫不到家输给人家,可怪不得别人。梯云纵练得怎么样了?” 少年哈哈一笑,凌空跃起,几个转身纵到三丈来高,伸手在树上一搭,借力跃上高枝,眺望远方,又是忍不住纵声长啸。 青衫男子看了,忍不住摇摇头道:“守儿,这‘梯云纵’轻功厉害之处,全在后力十足,能凌空以内力为媒,转折自如。你刚刚伸手在树枝上借力,功夫可不算纯熟,须得……”絮絮叨叨,说的尽是武当派武功精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