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起勇气说爱你》 第1章 [耽美]《鼓起勇气说爱你》 作者:决明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 那个男人,真好看。 黑色长大衣贴合地剪裁出腰身,料子很挺却也很轻薄,没有半丝皱折,烫整得好完美。暗红色的线绣在黑大衣下摆点缀出古典的图案,搭配暗红色的衬衫、同色系的黑长裤,完全不给人厚重笨拙的感觉。虽然她不是很懂穿着的艺术,但她觉得那身打扮非常的顺眼,唯一让她不能苟同的是——穿得如此体面在擦玻璃?这跟身穿晚礼服在扫地有什么不同? 很诡异…… 叶子蔻捧着桔茶,骨碌碌的眼儿像躲藏在草丛里的小兔儿,想多看那好看的男人一眼,又怕被他发现她的窥伺,只能透过低垂睫帘,凭著眼角余光,小心翼翼欣赏他高品味的衣着及长发轻束的背影。 很少看到有人擦玻璃能擦到像合唱团指挥,犹如挥舞双翼的黑天鹅。 好醒目、好耀眼噢,真美的肢体语言,让她忍不住想跟着他的指挥唱些什么……“蔻子,你有在听吗?” 长指敲扣桌面的声音很响,连续五、六次,相当不耐烦。 “呀?”叶子蔻回神,视线被迫从长发男人身上挪回正前方,面向与她同桌的一男一女。 她差点忘了自己跟他们到咖啡店来,目的不是为了欣赏美男子,而是来协商分手。 “你在发呆噢?”十分钟前还是叶子蔻男友的岳奇峰皱着眉问。 “呃……对不起。”叶子蔻立刻道歉。她实在不该这样,明明和男友谈分手是很严肃、很伤心的事情才对,她怎么可以观赏美男子到忽视自己的处境,该骂。 “奇峰,快一点,电影要开演了。”岳奇峰身边的新任女友高欢筠轻轻扯摇他的手臂。 “好,我知道。”岳奇峰安抚完新任女友,原本还甜腻腻的笑颜转向叶子蔻时瞬间变得狰狞,宛若上演川剧的变脸绝活。“蔻子,就算你拒绝去听我刚刚那席话,我还是必须很明白的跟你一刀两断,为了欢筠好,为了给她一个交代,希望你以后别再来纠缠我,让我们好聚好散。” 说完,岳奇峰迳自拿过叶子蔻搁在右手边的手机,几个按键操作,删除了电话簿里他的手机号码,再将手机丢回原位。 叶子蔻心疼地收回被他摔下的手机,虽然手机的样式已经退流行,没有和弦铃声,也没有彩色萤幕,甚至连下载黑白图案都不能,但好歹那时花了她不少钱买的,直到现在也舍不得换。 显然,岳奇峰和高欢筠误解了叶子蔻这个动作。 “蔻子,你不要说我无情,把手机号码都消除,以后连朋友都当不成。藕断丝连这种事,我个人是很不屑的,相信你也不希望吧?分手就是分手了,还当什么朋友?这样给你幻想我们还有复合的机会,欢筠会不开心的。”岳奇峰感叹自己的男性魅力,让两个女人对他念念不忘,就连谈分手,都必须要向前女友再三交代,省得她死不放手,唉唉,罪过。 “是呀,叶小姐,该你的跑不掉,不该你的,强求也求不来的,你还是不要为难奇峰了。”高欢筠抡着手帕,苦口婆心地劝她。 “我懂。”叶子蔻轻轻点头,她认同他们的论点,分就分,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就好,别假同情之名,行备胎之实。 “那么,你能答应从踏出这家咖啡厅起,我们就是陌生人?”岳奇峰问。 “嗯。”叶于蔻还是点动那颗看起来好沉重,沉重到几乎快抬不起来的脑袋瓜子,看在两人眼中,那是不甘不愿的表示。 “很好。走吧,欢筠。”岳奇峰掏出皮夹,放了两张百元钞。“这顿就算我请客,自己好好保重,我就不说再见了。”这句是对着叶子蔻说的。 两人相挽,准备甜甜蜜蜜离开咖啡厅。 “……阿峰。” “不要再试图留我,我现在心思只在欢筠身上。”岳奇峰帅气地别开头,高欢筠则是感动得小鸟依人,整个人塞在他的胸前磨蹭,浓情蜜意极了。 “不是,是两百块不够,你们两个人点的饮料就三百块……”叶子蔻递上帐单,她不要求他连她的茶钱一并出,但是至少要将他与高欢筠的费用留下来。 呃,尴尬了。 “喏喏!不用找了!走!”脸色难看的岳奇峰再抽出五百元大钞,恼羞成怒地往叶于蔻脸上丢,狼狈退常叶子蔻捡起五百元纸钞,轻压在桌上调味料罐下。 没有目送岳奇峰和高欢筠离去,她选择继续低头数蚂蚁,想扯扯嘴角笑,却先尝到抽痛。 “……好痛。” 她捂捂自己的脸颊,控制自己脸上不可以有太大表情,连笑都不行,因为她脸上有伤口,脸部抽动时会换来一阵阵的疼痛。 她不明白,昨天岳奇峰就拳脚相向地痛扁她一顿,清楚告诉她,他要分手,她也立刻就同意,为什么今天还要多此一举带新任女友来进行“谈判”呢?只为了让新任女友看到他是如何果断地和前任女友画清界线吗? 姑且当岳奇峰是打这个主意好了,她不想多去研究。 看着透明圆壶里的澄黄桔茶,上头飘浮着对切的绿色桔子,滋味非常好。 她才喝了几口,直到现在那股香气还残留在口腔中,她想,她会迷上这种味道的……如果她的胃,能承受长期喝这种酸性饮料的话。 茶杯温暖了她的手,那么圆滚滚的茶壶应该也能热敷她脸上的淤青吧。 壶身贴上脸颊,让她轻吁口气。 嗯……真的好舒服。 她很少喝桔茶,不,应该说,今天是她第一次喝桔茶,因为这家咖啡厅今天除了热桔茶外,不提供其他饮料。 她还记得那个长发男人过来帮他们点餐时,笑容可掬,仿佛身后背了一大东的红玫瑰,异常耀眼。 “热桔茶好吗?我只会煮这个。” 无论大伙点什么饮料或蛋糕,他永远只有这句话,附加一个甜美到不应该出现在男人脸上的笑靥。 无论是谁,看到这么委婉而美丽的询问,都不忍摇头拒绝。 只是一家光卖热桔茶的咖啡店?真奇怪呵。 但再怎么奇怪也比不上他衣着优雅端庄在擦玻璃,叶子蔻好笑地想。 她想再瞧瞧那道优雅的身影,一抬头,却发现那长发男人也在看她,她慌张低下头,忘了颊畔还贴著圆茶壶,壶口吐出金黄的茶液,咕噜噜噜地洒了她满身,连咖啡厅的桌垫和地板也无一幸免。 “呀——”叶子蔻手忙脚乱跳起身,撞到椅子,椅子一翻,椅脚打到她的小腿,害她跟舱地跟著椅子摔倒,捧在手上的透明茶壶飞了出去,砸在柜台上,以响亮而凄冽的“哐”声做结束,茶壶碎片散落整问咖啡厅。 一切回归宁静,一片狼藉。 “你没事吧?”长发美男子伸出援手。 “对、对不起……我……我帮你收拾碎玻璃……”叶子蔻难堪地趴在地上,长裙翻露到大腿,秀出她一双结实匀称的腿。 “先不急,你有没有事?”刚刚的撞击声很大,足以想见她撞得不轻。 “我……”叶子蔻看到长发男子蹲在她面前,惊慌的模样像是害怕他随时会出手教训她,因为她将店内弄得一团混乱而发怒,“我马上就弄好……对不起、对不起……噢……”听到她的闷叫,唐若谷知道她碰到伤处了,他不再对这只抖如落叶的受惊小兔提问,干脆主动扶起她,一面检视她伤到何处,但更惊讶的是,他看到她腿上出乎意料之外的许多伤口,那些并不是方才的撞击所留下来。 “呀……”她发现他的目光停驻在她的腿上,才惊觉自己春光外露,立即双手抡住裙摆,盖住他视线所及之处,也不敢呆坐地板太久,动手先将自己周遭的凌乱快速收拾好。“真的好对不起……对不起……”突地,压垂的脸被一只纤长但有力的手掌强迫抬起,教她的视线从光洁的木质地板挪到他脸上。 然后他皱起眉,漂亮的中性容颜染上一抹阴霾,但无损他眉宇间的精雕细琢,她无法解读他的表情是厌恶还是……叶子蔻马上挣离他的手掌,想逃得远远。 他的手好香,有著淡淡的桔子味,还有微微化妆品味道,像某牌子蜜粉香,更像婴儿爽身粉,有种细致清香。她以为男人身上应该是汗臭多于任何一种味道……不对!她、她现在不应该想这些呀!他一定看到了!看到她脸上又青又紫的伤口——就算她涂上厚厚一层的粉,也无法完全挡掉。 “真难看。” 叶子蔻听到他这么说,身子颤了颤,咬咬唇,收拾的手加快,只想快快清理好她弄出来的烂摊子,再夺门而出,永永远远不再踏进这家咖啡厅,省得再被认出来。 她拿自己的手帕当抹布,试图将地上的桔茶擦干,但这次她被他握住双臂,立直了身子,毫无挣脱的可能性。 唐若谷指腹划过她的脸,刮下一大片浮粉,而同一时间,叶子蔻却闭起眼,以为他要打她——“你化的妆完全没遮瑕,更没修饰,只会化出反效果。” “呃?” “卸掉。”他拉过她的手,倒出一些卸妆油在她掌心。 “呀?” “像这样。”他用中指及无名指并拢,在她脸上画圈圈,接着要她自己来,“在我说好之前,不准停下来。”然后他转身到柜台拿出一个小包包,再从里头取出瓶瓶罐罐。 第2章 呃……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叫她……卸妆? 他不让她赶快擦干净桌子地板,还有一地碎玻璃,等会儿有客人进来怎么办?他……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咖啡店的生意。 叶子蔻惶恐地卸着妆,不敢反抗,当她脸上那层粉融合在卸妆油里,皮肤上的五颜六色也逐渐现形。 手好酸……她还要转多久? “可以了。” 大赦天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叶子蔻放下僵硬的双手,她维持同一姿势太久了……“去洗手问洗脸。”唐若谷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女孩子脸上不是青就是紫,勉勉强强还能找到几公分的正常肤色。 “呃……先生,我还要整理这儿……” “我说过,那不急,去洗脸。”唐若谷看出她的不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可亲。 叶子蔻似乎被安抚了,脸上的惶惑稍稍减少一些,但没有完全消失,唐若谷仿佛看到一个揪着裙摆qi書網-奇书、无措地瞠着兔儿眼在看人的小女孩。 可怜兮兮,是他对她的唯一印象。 叶子蔻顺着他的指点,到洗手问将脸洗干净,再出来,看到店里还是一样凌乱,那位漂亮男人没有趁她洗脸时快速将狼藉消灭,反倒在隔壁桌上摆出“阵仗”。 叶子蔻刚刚在洗手问的镜子里已经看到自己卸完妆的惨样,何止惨不忍睹四字能形容?简直是……面目全非了。 她不明白那位漂亮男人为什么要她卸掉她现在唯一的保护色,让她素着脸去惊吓路人……“我……”“坐着。”唐若谷努着弧形完美的下颚,点点座椅,而他自己则是坐在桌上,居高临下。 “你要做什么?”她好不容易挤出疑问。 “我帮你重化一个妆,保证没人看得出来你被打。”他有些笑意地看着她一脸愕然,但随即又收敛起笑容,因为在她那愕然表情背后所代表的恐惧——他没忘记自己看到她裙下双腿上,不输给脸上色彩的伤痕。 他朝她伸出手,很俊的脸上相当认真。 “……会不会打扰你做生意?”她迟疑问,声音很小很校“你有看到半个客人吗?” “呃……”整问店看过去,只有冷清两宇。“我。”她也是客人。 她避开他的手,乖乖坐在他指定的位置上。这角度,他离她好近,黑长裤包裹的腿,曲挂在桌沿,修长而匀称,足以让每个女人嫉妒,远远看他已经觉得他好好看,近看才发现他不仅是普通好看。 男人留长发,应该会很奇怪,可是他留长发,反而更有贵公子味道,衣着也很高雅,看起来就该是个享受生活的有钱少爷,而不该在咖啡厅里服务客人。 “所以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反正店不是我的,我只是受人之托,稍微来代个班。”店里唯一的服务生小姐因为怀孕初期,又不小心在自家楼梯滑一跤,被老公严令在家休养半个月,正牌老板碰巧飞到日本去大啖美食,所以老板火速打电话哀求他到店里坐镇,也不想想他平时都是被人伺候惯了,要他来伺候别人?那就别怪他窜改菜单,只供应热桔茶给客人喝。 他先替她拍化妆水,才拍了第一下,动作顿了顿。“这样的力道会痛吗?” 叶子蔻眨眨眼,知道他是关心她脸上怕人的淤伤会被弄疼,她想想,好半响才终于摇头。 事实上,他的动作很温柔,比起任何人,都还要温柔。 她闭上眼,感觉他的指尖在她脸上忙碌,她的脸孔对于这么温柔的抚触相当陌生,因为它最熟悉的,不是猛挥来的拳头就是使劲招呼来的巴掌,只要碰到皮肤,伴随而来的就是疼痛,没有一回是这种温柔。 鼻问闻到乳液的香味,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啪啪啪啪……她以为他会询问她身上伤痕的来源,但他没有,默默不作声,除了偶尔他拿起这罐,放下那罐的碰撞声。 偷偷看他一下好了…… 叶子蔻偷瞄他,视线里满满的就是他贴近的脸。 哇,他的皮肤好好,不用去触摸都能想像那皮肤有多水嫩,睫毛也好长,呃,据说睫毛长的人很凶……糟了,她最怕凶的人了,从小到大她吃过太多苦,总是看别人脸色过日于,他们心情好,她就可能安然度过一天,万一他们心情恶劣,被当成出气筒还是小事,没饭吃也不算什么……他是不是也是那种人? 叶子蔻赶紧挪开定在那对浓密乌黑长睫的视线,咽咽口水,吞下惧意。再转往他的鼻梁,好挺,找不到半颗粉刺……他是不是有化妆?不然怎么可能有人脸上没有半点瑕疵……他的唇,好薄,薄唇的人好像很薄情……“你如果要看,就张开眼看,不用偷瞄,这样挤眉弄眼,在脸颊和眉心都形成皱折,粉底推不匀。”他并不介意被人瞠大眼观赏,不用偷偷摸摸。 呃,被抓包了…… “对、对不起……”叶子蔻习惯性要低头数蚂蚁,可是他的手指勾扣在她的下巴,不让她逃避,叶子蔻没胆撑大眼欣赏他的美,偷窥是一回事,光明正大又是一回事,只好紧紧合锁着眼皮。 “你很爱跟人道歉。” “对、对不起……”闻言,叶子蔻更尴尬了。 “我没有要责备你,你不用这么紧张。”唐若谷放下手里的粉底液,先料理她细眉间一道又一道的小小蹙结,他以指腹去推,舒缓她的紧绷。 “对、对不起……”她好害怕他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她不敢去看。 “我如果问你脸上淤青的由来,你会讲吗?”皱折逐渐减少,他再继续擦粉底液,用海棉推开。 她快速摇头,唐若谷早在意料中。 “好,我不问,你不要再摇头了。” “对不起……”脑袋立刻停顿下来。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看起来好糗……唐若谷不打算再和她“聊天”,无论他说什么,她丢回来的话永远只有那一句“对不起”。 他生气了吗?为什么都不说话?这种沉默……好可怕,暴风雨前的宁静就是指现在吧?叶子蔻再度不安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她不认识他,无法猜测他下一步会有什么反应——“别咬唇。”他的长指扳揉她的下唇,然后赶在她开口前续道:“别说‘对不起’。” “……噢,好。对不起……” 无力。这个女孩是将“对不起”当成发语词来用吗? “你曾经向我借钱不还,跑路后被我这个债主抓到吗?”他突地认真问。 “呀?没有。”叶子蔻因惊讶而张开眼,看见他的俊颜在距离自己不到十五公分处,脸上除了迷人笑容外,没有她所以为的“生气”。 “还是你曾经和我有婚约,后来遇见比我更好的男人,所以拍拍屁股抛弃我,跟别人私奔?”问题再度抛来。 “没有没有……”她很确定。 “那就是你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摸进我家,将我一大家子的人全杀光,再一把火烧光尸体?” 她脸色一白,“我没有!真的,请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她哪有这个胆子?! “那么,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的?”结论。 “呃……不知道。”被他这么一说,她的反应倒像大惊小怪了。 “那就别再对我说对不起。”太过有礼貌也会让人很困扰,他又没有要责备她,她的过度反应倒让他怀疑自己的面目多狰狞。 满意地看着打完兼具遮瑕效用的粉底后,她的肤色变得自然,他继续用遮瑕膏帮她修饰淤青。 他的手指推匀遮瑕膏的部分,都是她脸上伤得较重的地方,疼痛在所难免,好几回她都忍不住抽息咬唇。 “老实说,我应该帮你擦药水比较正确。”他上腮红时打趣道。 “不、不用,这种小伤过几天就好,我……晚点还要打工……脸上的淤青被看到的话……不太好。”她差点吃到满嘴蜜粉,咳咳。 “你要学习保护自己,这张脸打坏就可惜了。若是有麻烦,请打110或119求救,如果是家庭暴力,113是最好的选择。”他不是太热心的人,明白不去深入研究她被殴伤的原因,自己就不会惹事上身,但又禁不住提醒她注意自身安全。 “我知道……我没事的。”见他在收拾化妆品,叶子蔻才又低下头,用发涡面对他。 “我帮你化了这么美的妆,你还不抬起头来让路人好好羡慕一番,就真的对不起我。”他递来一面小镜子,让她瞧瞧成果。 叶子蔻倒抽口气,镜面上的人看来与她同等错愕。 镜子照出来的脸蛋虽然素净下变,眼睛看起来有神多了,气色也像甫运动过后的鲜艳红润……那些淤青呢?怎么全都不见了?连她鼻头的小雀斑、下巴的痘疤、眼晴的黑眼圈,都不见了……“你好厉害……”这是她吗?跟刚刚在洗手台前看到的她,判若两人。 “谢谢夸奖。”他似乎对于旁人的赞美司空见惯。 “你是化妆师吗?” 唐若谷偏头想了想,“算是。”不过没人这样称呼他。 “真的好厉害……我好久没看到自己整张完好的脸……”说完,叶子蔻微恼地咬住唇,也咬掉大半的滋润唇蜜。 她……怎么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他会不会误会她是想博取同情?她没有的,只是随口说出她的证叹,不是想让他同情她……赶快趁他来不及反应,转开话题。 “你……可以教我吗?我……想学化妆。”她嗫嚅地想拜师学艺,不求学得几成功力,只要能让她遮掩掉脸上花花绿绿的淤血,拥有一张“正常”些的脸孔,不会每次上学或打工就换来别人的指指点点……唐若谷瞅着她,削纤的脸庞并没有太多表情,束圈在脑后的长发尾及系绑的金葱流苏却随着他摇头的动作而优雅晃动。 第3章 “我不教。我的化妆是用来让人增加自信,而不是让人准备接受下一回挨揍的。” 他的看穿,让她狼狈。 “……对不起。”叶子蔻为自己心里冒涌出来的念头感到难堪,她的的确确是这么想,反正以后还是会被揍得鼻青脸肿,如果她能学会化妆的话,就不会每回都苦恼大家追问她满脸伤的理由。 她不知道他也是有原则的人,真的好抱歉……叶子蔻将自己方才弄出来的混乱收拾整齐,桌椅并拢,满桌满地的桔茶擦干,碎玻璃也收拾干净,再将那张被桔茶浸湿的五百元钞票用卫生纸吸干,连同帐单一并递给他。 “可以请问……怎么称呼你吗?”临走前,她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问。 薄美的唇,轻轻弯扬。 “店长。” 他给的,不是他的姓名,只是一个称呼。 叶子蔻有些失望,但也不敢贪心多问,诚心朝他鞠躬道完谢,小跑步奔离咖啡厅,一直跑到对街的转角巷口,确定从店里是看不见她所伫立的位置时,她才再度回头,将这家名叫“恋曲”的咖啡店,牢牢记祝第二章胃好疼,是因为金桔的酸度导致,还是她空腹饿了两餐的缘故? 捂着肚子,叶子蔻缓慢地从背包里拿出胃药吞下,趴在桌上等药效发作。 应该要避免喝刺激性的饮料呀……她除了奶茶之外,连咖啡都不碰的,更何况是柠檬汁、葡萄柚汁、金桔这类的东西,可是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杯热桔茶的香味,还眷恋那种酸酸甜甜的滋味,滑入喉头时,嘴里久久不散的味道——和他指尖有些像的味道。 痛……叶于蔻闭起眼,锁住两颗眼泪。 明明必须告诫自己不能再碰酸性饮料,却又偏偏怀念它的好滋味。 如果现在有一杯热桔茶在她眼前出现,她还是会义无反顾一口仰荆“蔻子,你趴在桌上做什么?”同事黎秀珍捧着两盒便当回到休息室,她与叶子蔻是书店的晚班工读生,两人还是同一所大学的学姊学妹,叶子蔻比黎秀珍大一届,但两人同年,感情相当不错。 “胃痛……”叶子蔻勉强抬头给她一个笑,又痛得低下头呻吟。药效好慢“骗人!你脸色好红润好健康,半点也不像病人呀!”黎秀珍将便当放在桌上,她一个,叶子蔻一个。 “我……有化妆。” 看吧,“店长”的化妆技术有多好,她已经痛到脸色死白,整张脸扭成叉烧包,竟然还会被当成红润健康,太厉害……黎秀珍的大嗓门是叶子蔻唯一无法适应的地方,常常吼得她不舒服。 “难怪!我还在想,你家那两位太上皇是发了什么慈悲,竟然没有照三餐打你,让你终于能用肉色的脸蛋出来见人。”以前叶子蔻的脸上下是紫就是红,标准的家暴受虐儿,也难怪她总是习惯压着脖子和人说话。“原来是化妆呀,你脸上的粉好贴噢!蔻子,教我教我,要怎么化才能有这种可爱的苹果脸?我喜欢你的腮红,好粉好嫩噢,是哪一个牌子的?我也要去买来用看看!”小麻雀缠在叶子蔻耳边吱吱喳喳叫不停。 “……呃,我不清楚,化妆品是别人的,妆也是他画的。”她只提供一张脸当画布。 “谁帮你画的?”黎秀珍是标准的好奇宝宝。 “一个……很美很美的男人。”叶子蔻想起“店长”的模样,他真的是个“美丽”的人,“美丽”两字挂在他头上,一点也不唐突。 叶子蔻将之前在恋曲咖啡店遇到的事情全盘告诉黎秀珍。 “真的吗?有这样的男人?” “嗯。”药效似乎发作了,胃痛开始有减缓的迹象,叶子蔻放松地吁息,缓缓挺直疼弯了许久的腰杆子。 “他为什么要替你化妆?” “可能……觉得我的模样很难看吧。”依他给人的感觉,所有丑陋的东西都入不了眼吧?太格格不入的瑕疵在他面前,都更形惭愧,所以他想消灭丑八怪——她,也是理所当然。 “蔻子,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好奇噢,带人家去看那个美丽‘店长’啦!人家好想看噢!”黎秀珍撒娇地摇着她的左手。她也想亲眼目睹叶子蔻口中百般赞美的贵族公于。 “可是……我不敢再到那家咖啡店了,总觉得……在他面前好丢脸……”她记下那家咖啡店的地址,只是为了偶尔想从咖啡店外经过,偷偷往店里瞄几眼就好满足了……如果可以看见他就好,距离多远也无所谓,反正就算站在他面前,无论靠多近,都会觉得他遥不可及。 “蔻子——拜托啦!人家想看你口中秀色可餐、令人垂涎,想一把剥光衣服的极品美色啦!”黎秀珍赖在叶子蔻的手臂上,非要她达成她的心愿不可。 她哪有说什么秀色可餐,令人垂涎的极品美色?还剥、剥光衣服?她只说他很美很美而已……“我把那家店的位置图画给你,你自己去找好不好……他煮的热桔茶也很好喝噢……”叶子蔻正要撕一张纸来画地图,但黎秀珍更快一步抢走她手上的笔。 “不要啦,人家不要自己去啦!你不知道女孩子连去厕所也要组成一大队噢?去啦去啦——”女人是群体动物耶,绝不落单。 叶子蔻总是拗不过她,从来没有一回拒绝成功。 “我只陪你到店外,如果你要进去喝茶,我不去噢。”想起自己又是砸破茶壶又是狼狈摔倒,还被他看到自己脸上惨烈淤伤,又只会说对不起……他对她的印象应该很差,她不想再让他看到她扭捏的一面。 “好,下班去!” “……不等明天吗?”她想花一个晚上做心理准备耶。 “我做事情都是行动派的,今日事今日毕!”绝不赖到明天。 “可是我们下班时,咖啡店可能关起来了吧……”“碰碰运气罗。” “……好吧。”没原则的她又输给黎秀珍的动力。 黎秀珍拆起筷子塑胶袋,扯掉橡皮筋,开动,先咬一大口香嫩鸡腿肉,嚼没几口,她像想到什么,再问:“蔻子,会不会他是心疼你脸上的伤口,才会主动想替你化妆?” 呀?还在讲这个话题?她以为自己刚才的解释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不是。他看过我整张脸卸妆的样子,他叫我有需要记得打11o或119。”意识清醒打11o叫警察,被揍到神智不清打119叫救护车。 “他没有英雄救美想把你救出火窟吗?”叶子蔻脸上的惨状,是连她这个五尺小女人看到都忿忿不平,超想报警去捉叶家那两个闲来没事就打前妻小孩出气的太上皇,没想到极品美色竟然无动于衷,只提供两支幼稚园小朋友都会背的电话号码给蔻子?真冷漠。 “英雄救美……”叶子蔻挑眉的模样,彷佛对这句话千般怀疑,默默收拾桌面,将吃完的药丸包装丢进垃圾筒,接过另一个便当,开始小口小口吃着。 “就像你男朋友岳奇峰呀!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杀到你家去和你家两个太上皇呛声的英勇模样,那才像个男人嘛!”黎秀珍对岳奇峰印象不错,女人总是对于有双强壮臂膀,又愿意伸出援手的男人没有抵抗力,所以她很看好岳奇峰和叶子蔻。 黎秀珍并不知道岳奇峰在今天已经和叶子蔻商议分手,叶子蔻还没来得及说,也没打算说。 英雄救美,以暴制暴,只代表着那位英雄在本质上也是施暴者,美人到底是被拯救,或者只是在等待另一个即将变化成暴力者的命运? 叶子蔻曾经深深被岳奇峰感动过,她满心欢喜地躲匿在他身后,脑子里还记得那时他展开手臂,不让她父亲及后母伤害她,记忆太深太深,深到她以为自己可以光凭这段回忆,咬牙忍耐过所有的痛苦。 她没有让岳奇峰知道,他英雄式退场之后,她被父亲及后母殴打得比平常更严重,她不在乎不受父母疼爱,只要岳奇峰愿意保护她,她就心满意足。 可是当岳奇峰第一次动手打她时,她清楚知道,这个男人不再是保护者,她也知道,有了第一个巴掌,就一定会有之后的第二掌、第三掌……记忆终究只是记忆,它不能陪着她一辈子,即使他曾经对她很好,那也只是曾经,无法掩盖他“现在”的拳打脚踢,更不能让她再抱着那时的感动来全盘接受现在的暴力相向。 分手了,她一点也不难过,因为对她来说,她喜欢过的“岳奇峰”,已经在好久好久以前就离她远去——从第一巴掌开始。 要难过,也早该过了。 还是别跟黎秀珍说太多,她伯黎秀珍会冲到岳奇峰家里和他理论。说好了要好聚好散的,不用再节外生枝吧。 “蔻子,帮这位太太找一本书好吗?”门外同事叫着,一个牵着小男孩的妇人温柔地朝她颔首,叶子蔻放下竹筷,客气地询问书名,花了五分钟在第四层书架上找到妇人要的童书。 “到一楼结帐就可以了。”她把书交给小男孩,对他笑一笑。 “谢谢姊姊。”小男孩有礼貌地向她挥手再见,妇人则是轻轻道谢。 “那位太太老是找一些冷门的书,不然就是过期杂志,每次都要麻烦我们替她找书,真麻烦。”黎秀珍在里头小声埋怨着,叶子蔻则不以为意。 叶子蔻回到座位,话题回到方才被打断的“英雄救美”上头,“每个人处事态度都下同,如果我是‘店长’,我也会选择多一事下如少一事,何况……我们只是陌生人……太多的关心反而让我惶恐……”她不觉得不去帮助别人就是有错、就是冷漠,因为这对他而言下是义务。 第4章 “你这样说也对,要是‘店长’对你太好,说不定会害你爱上他,那岳奇峰怎么办?” 叶子蔻笑而不再答腔,黎秀珍的假设颇有趣,她也不敢否认。 因为……她脸上每一寸的肌肤都还记得他温柔的指尖。 如果她要骗自己无动于衷,她的触觉却先一步主动烙印他的动作,嗅觉记住了他的味道,视觉锁住了他的背影……蓦地,好不容易止住痛的胃又抽疼了起来,比起最先的痛楚,这回是轻缓许多,所以她能维持表面的平静,让黎秀珍看不出端倪。 连她的胃,都牢牢记得他的热桔茶…… 偷偷摸摸、静静悄悄,两条人影在恋曲咖啡店外头的盆栽后面探头探脑。 巷子很暗,适合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哇——蔻子,你说谎!”左边那条属于黎秀珍所有,不断扯着右边叶子蔻的衣袖。 “我……我有吗?”她嗫嚅想反驳,细小的音量很没说服力。 “你说他是秀色可餐、令人垂涎,想一把剥光衣服的极品美色!” “那不是我说的……呃,可是,你不觉得他很美吗?”叶子蔻怯怯扬睫,瞟进暖黄灯色笼罩下,店内那抹有着及腰长发的纤瘦身影,唔,好多玫瑰花幻影啵啵啵在他身边绽开得好茂盛,他喝茶的样子好优雅,像一幅西洋精致画那般令人流连顾盼。 “他那哪叫美呀?!”黎秀珍低吼,连顺气都不用,紧接着是夸张的肢体语言,“他根本就是极品中的极品、秀色可餐中的大餐、绝色中的绝色、经典中的经典!”边说还必须边擦口水才有办法说完整句话,苏——呃,原来是指责她的描述不符合实际情况噢? “他一定是gay,而且是受君!”黎秀珍百分之百肯定道。 叶子蔻认识黎秀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加上黎秀珍常常塞一些bl漫画给她增进知识,所以她懂黎秀珍的意思。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留长发吗?”从背影看,店长的身形确实比女人更美。 “不只,他浑身上下就是有那种味道……”黎秀珍抽抽鼻翼,“而且他是‘女王受’。”高诱惑力,极度艳丽,个性坚强,善于命令攻君,而非娇弱纤柔的普通受君! “……女王受?那种将‘攻君’压倒在床上,一切都采取主动的‘受君’?”叶子蔻脑中立即有影像形成,不行不行,太可怕了!赶快挥掉、赶快挥掉! “对,他绝对不是那种怯怯懦懦,噙着眼泪要攻君住手、不要过来、温柔一点、不要那么用力、不要再来一次、他的腰要断了——的纯受君。”黎秀珍顺口念出一串让叶子蔻瞠目结舌的台词。 “真、真的吗?”她是不反对boy'slove—可是想到店长是其中一分子,就是觉得奇怪。 “看,攻君来了!”黎秀珍马上就找到最有力的证据。 一名手捧鲜花的男人推门进到店内,他一身西装笔挺,梳著电视八点档奋斗立志大戏里,身分地位高的总裁男主角发型,黑发油亮整齐,是个颇帅的酷哥,三十岁上下。 店外听不到店内的声音,只能从店长和那男人的举动加以联想。 递上鲜花,店长回头,伸手去接,男人笑得开怀,跟方才的酷帅样大相迳庭,完全就是在心上人面前蠢态尽现的样子。 店长转头,开始插花,男人原地傻笑,维持整整七分钟之久。 叶子蔻与黎秀珍屏息等待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上演,但是又等了七分钟,还是一个插花,一个傻笑。 “搞了半天,那个攻君只是花店小弟吗?”穿西装来送花,等等注意他是不是拿宾士当货车。 “感觉……不太像情侣噢?”叶子蔻说出她看完“默剧”的影评。 “可是花店小弟两眼色迷迷的,有淫意。”大野狼都是这种眼神的。 “但店长……” 店长始终没有回头,她们也看不到店长有没有在说话或是甜蜜地笑,只是背对身后三个人——穿西装的花店小弟算一个,店外偷窥的算两个——优雅插花。 但实际上,店里不是安静无声,男人已经试图和唐若谷攀谈许久。 “等会儿一块去喝杯小酒?我朋友的酒馆新开幕。”西装男双手背在腰后,诚惶诚恐提出邀约。 “不。”简洁有力的拒绝。嗯,这支花茎太长,喀嚓剪掉! “不然去晶华吃饭?” “不。” “去听音乐会,我有票——” “你可以把票留给我,我有空去听。”这回多送了几个字,但还是摆明了不和他去听。 “wing……”男人唤出他的英文名。 “要就点壶热桔茶消费,否则请别打扰我做生意。”插完花,将花瓶摆在店门后侧的小几上,瞄到店外草圃有两条人影晃动,他认出其中一条。 “好好,我点一壶。”男人开心点头。如果他的目的是能与美丽店长共处一室,那么何必在什么酒馆或晶华?在咖啡店也同样有效呀! 左边扫扫,右边瞄瞄,整问店里都没有其他人耶!yes!谈情说爱的好场行! “请坐。”客人至上,他这半个月只是“服务生”,没挑客的权利。 男人乖乖被唐若谷带到最靠近厕所的位置坐定,屁股才沾到椅面,他就马上表示关心及殷勤。 “wing,你怎么会在咖啡店里打工?欠钱用吗?你可以开口向我拿,我无条件给你,你要多少,说个数字,我签张票给你——”男人边说边从西装口袋掏出支票簿和金笔,只要唐若谷报上数字,他就立刻画押。 男子气概,就是要用在佳人有难之际,虽然唐若谷不是佳人,但是他比佳人更美丽。 “一百亿。”唐若谷扯出笑,那抹笑说治艳又不像,因为冶艳是不适合冠在男人身上,可是要怎么形容一个这么漂亮的男人露出来的笑容? 男人原先还沉醉在唐若谷的笑靥里,仿佛飘浮在云端,但随即被那三个字所代表的沉重金额给砸回地狱。 字字千金,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一百亿?”是亿还是万呀? “签呀。”唐若谷送来热桔茶时,看着那只握笔的手在发抖。 “呃,呀!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事耶,改天再来看你……”就算他把自家产业全卖了,也不值一百亿呀!男人尴尬地收回支票本,连热桔茶也不敢多瞧一眼,匆匆落荒而逃。 唐若谷唇畔绽开轻蔑的笑花,“自取其辱。” 还以为拿钱能收买他?什么有钱人心理,真受不了,最受不了的是外头漂亮小姐那么多,干什么老缠着他这个男人打转?!所以面对这种人,他出口不会留什么情面。 顺势朝窗外再望去,蹲着看戏的两个女孩还没走,但似乎有所争执。 “蔻子,我们进去喝茶,快!顺便认识认识他!” “不行不行,秀珍,你答应过的,如果你要进店里,你自己去就好,我在外头等你,一开始就说好的呀!”叶子蔻慌张拍掉黎秀珍想拉她的手。 她不去不去,之前在店长面前丢的脸还不够吗? “可是人家想近一点看他嘛,这里太远了,说不定他近看就没这么好看,人家才不会抱着过度幻想嘛,陪人家进去啦!”黎秀珍要起赖也是很拗的,半拉半扯地要叶子蔻低头认输。 “是呀,为什么不进来呢?”有道声音插入。 “对呀对呀,在这里喂蚊子还不如进店里去赏美色!”黎秀珍很高兴有人附和她的看法,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一块说服叶子蔻! “不行……我已经打定主意,以后经常从店外经过,看他几眼就够了,我不要再看见店长……”叶子蔻几乎要将脸埋在乎掌间。 “为什么?”一道女声及一道男声同时问。 “因为很丢脸呀!他看到……看到我最丑的一面,而且我的表现很失态,只会一直一直说对下起,他一定觉得我很不得体……要是再看到他,我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见面次数太频繁的话,我很怕他会觉得我缠上他……”叶子蔻将自己心里所有顾忌都坦白,想要让黎秀珍体谅她的别扭,才抬头,想要给黎秀珍最后一记哀求的眼神,后头那句话却紧紧卡锁在喉头——她除了看见黎秀珍一脸不认同之外,还看到在她身后那张露出同样神色的漂亮中性睑孔! 店……店长?! “呀——”叶子蔻整个人由半蹲的姿势弹跳而起,贫血的晕眩感立即街上脑门,让眼前倏地一片黑幕笼罩的她就快摔到人行道上,比黎秀珍抢救速度更快的是唐若谷的长臂,他一把抓住她的膀子,那只看起来纤细的手十分有力。 “你怎么老是在摔倒?”而且摔倒的原因都很相似,连惊叫词的频率高低也没差半阶,罪魁祸首也都是他。 “对、对不起……”天,又在他面前丢脸一次,现在看到他的优雅,只让她更自惭形秽。 唐若谷维持方才为了拉她一把而握在她手上的姿势,直接将她往咖啡店里带,黎秀珍自然是跟在后头。 叶子蔻被牵着鼻子走,只能辛苦追着他的步伐跑。 他很高,又高又瘦的,标准衣架子身材,黑长发放了下来,不像下午见到他时那般整齐束着,整个披散在他的肩上、背上及手臂上,偶尔几缯顽皮发尾滑过她的鼻尖,让她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摸。 所谓的长发如瀑就是指眼前的美景吧? 他真的好美一丽…… “店、店长先生……”叶子蔻一直到被安置在咖啡厅里的座位才又吓得回神,想夺门而出,唐若谷一掌压住qi書網-奇书她的肩,笑了。 第5章 “你方才那番担心的话,没有一项会成真,放轻松。” 咦?i这……是安抚吗? “喝桔茶好吗?”他同时问向叶子蔻及黎秀珍。问归问,这咖啡厅里也挖不出其他食物。 “好!” “好……” 同一个字,由叶于蔻和黎秀珍口里说来,已经壁垒分明。 “蔻子——他好美噢!我刚刚偷偷看仔细,一流的!”黎秀珍下巴贴着桌面,压低声音和脑袋,趁唐若谷去柜台倒桔茶时,悄悄和对面的叶子蔻咬耳朵,大拇指竖得半天高。 “嗯,我也这么觉得。”她同意。 “好可惜噢,他喜欢男人。”让她们女人只能干瞪眼,唉。 “他没说呀……” “我说了,他是‘女王受’,跟你打赌。”哪有男人会愿意打扮得那么中性,不是品味有问题就是性向有问题。 “不要……这有什么好赌的。”叶子蔻不想跟黎秀珍一块闹,也不想去证实……他爱的是男人。“说不定他有女朋友的……”自我欺骗。 “店长,你有女朋友吗?”黎秀珍看着唐若谷端茶过来,率性地问。猜测不如求证,虽然她比较想问的是——你是gay吗?但似乎太直接了点。 “没有。”唐若谷替两人摆杯子,倒茶。 桔茶味好香,刺激味蕾,让叶子蔻忘了在几个小时前,她才被这壶澄黄黄的玩意儿整得胃部翻腾剧痛。 “为什么不交呢?”是因为你喜欢男人吗?黎秀珍对叶子蔻挤眉弄眼,她看到黎秀珍的唇形补上无声的那句,差点一口桔茶没入喉就喷出来。 “我这类型的男人可能在你们女孩子眼里不算帅哥吧,所以没机会。” 对,因为你太美了,没有人会用“帅哥”来形容你。叶子蔻和黎秀珍从彼此脸上看到了相同的心声。 “你没有想过把头发剪短吗?” 黎秀珍很会找话题,和叶子蔻不发一语的小家子气很下一样。 唐若谷发现叶子蔻虽然安安静静,但态度似乎比较轻松自在一点,或许是有同伴壮胆,她镶着小小的笑,带些小心翼翼,随时随地都在看人脸色似的。 “没有。” “可是男生留长发很怪呀!” “不会很怪的……”叶子蔻持相反意见插嘴,一说完,接触到两人目光时又赶快低下头,最后那句“很好看”消失成一句无声咕哝,让他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想把自己浸到桔茶杯子里去溺毙。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黎秀珍又杀来一个问题。 “对眼就好。” “那男生呢?”黎秀珍立刻快狠准切入正题。 “秀珍……”太失礼了!真的太失礼了!叶子蔻赶快出声阻止她,桌面上仅此而已,桌面下的暴力一踢没人看到。 黎秀珍搔搔头,舌尖一吐,“抱歉。因为刚刚我们看到有个男人送花给你嘛,所以才会以为……”她大刺剌的性子很轻易就化解了一场可能的尴尬,幸好,唐若谷也没什么不悦表情。 “我还满多男人追的。”唐若谷打趣道,不过这是实话。 “这点我相信,你太极品了。”黎秀珍一点也不惊讶,要是他说他没男人追,她才觉得不可思议咧! 唐若谷笑了笑,坐在叶于蔻旁边位置,交叠起长腿,为了瞧清她的脸,他跟着弯身,两人靠得很近。 “你呢?没有问题想问我?” 小脑袋左边右边晃了晃。 虽然她心里是真的想问他……问什么呢?好多好多,可是真的要她发问,她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那换我问了?” 小脑袋迟疑了几秒,没动静,他的问题有黎秀珍顶着就好,她还是乖乖在角落品尝好喝的桔茶,再说,她不认为他的问题会牵涉到她身上,毕竟她从踏进店里开始所讲出来的句子,五只手指就数得完,他刚才那句话,应该是对秀珍讲的吧。 “你叫蔻子?” 咦?问她? “她叫叶子蔻,大家都叫她蔻子,我叫黎秀珍。”回答的是黎秀珍。 看吧,她可以不用动口呢。 “你好像时时刻刻都绷得很紧张?” 还、还绕在她头上打转? “她在我们书局也这样,所以她没办法站收银,通常都是仓管。”面对人时,叶子蔻的脑袋很难超过30度,低垂垂的像排成熟稻穗。 “噢?” 唐若谷还没发问,黎秀珍话匣子已开,滔滔不绝如江海倒灌。 “不过也不能怪她,她的家庭有问题,被打了将近二十年,换做是我,我可能不会只像蔻子这样,说不定我还得去精神治疗哩,哎哟,好疼!你不要踢我啦,你挤眉弄眼做什么?呀?不……不……能……说?”黎秀珍读着叶子蔻的唇语,拼凑出来。 唐若谷并不想了解太深,怕的就是现在这样——想像她脸上身上的伤,一块一块的青紫是怎么被殴打出来;想像她眼中每每瞅着人时就像受惊兔儿的惶恐,是因为她必须学会看人脸色,要是稍有差池,落在身上便是拳打脚踢……“你过二十岁了吧?还不能保护自己吗?”如果是未成年的小孩,在家暴之下无能为力,他能理解,她都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还是处理得一场胡涂? “还好还好,蔻子现在有一个英勇的男朋友保护她噢。” 唐若谷耳里听着黎秀珍的回答,眼里却看著叶子蔻绞拧着膝头处裙料的无措十指。 男朋友? 唐若谷轻扬一双柳叶眉,记起第一次见到叶子蔻时,她是与一男一女相约咖啡厅,聊些什么他没仔细去听,不过那场景绝不是单纯喝咖啡聊是非。 叶子蔻瞄到他的探索目光,眉心一收,讨厌被他看穿。 “她男朋友真的很不错,很勇敢给蔻子当靠山,我给一百分!” “那很好呀。”他没漏看叶子蔻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苦笑:心里的猜测似乎有了证实,但他没多说什么。 “店长,你为什么叫店长?蔻子说,你只是来咖啡厅代班的,应该不是这家店的店长吧?那么你是哪里的店长?又是什么店?”黎秀珍吱吱喳喳再投来好几个问题炸弹,有她在,气氛总是很热闹。 对呀,她也想知道他为什么叫“店长”?在开店吗?是什么店?来替别人代班不会影响自己的工作吗? “我自己有开店,‘店长’是那时候大家就这么叫,现在也习惯了。至于是什么店……”他笑觑两个女孩好奇心旺盛地等他接续,不自觉将视线多停驻在叶子蔻脸上,原来,当她满脸染上困惑的表情时,也满可爱的。 “是什么?是什么?”黎秀珍催促。 “卖化妆品。”他解答。 “美体小誧那种店吗?” “类似。”他还是模棱两可带过,对于自己,他从不多谈。 “难怪你化妆技术很赞,原来是做这行的。你教我化妆,顺便推荐一些好用的化妆品和保养品给我,要算我便宜一点嗅!” “下回吧。”他从大衣口袋取出怀表看时间,“再过几分钟我就要关店了。你们住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顺不顺路?” “只要有心,哪里都顺路。这么晚了,要注意安全。”夜归女子向来是歹徒觊觎下手的对象。 “我倒觉得歹徒如果看到我们三个人定在一块,他一定会第一个扑上你。我们应该先保护你平安回家才对。”无论是看到背影还是正面,歹徒都会挑最可口的那只下手。 叶子蔻十分赞成地猛点头,她百分之百同意黎秀珍的话。 三个人里,就属他危险性最高。 “我会将这句话当成赞美的。”他等她们两人喝完桔茶,才将杯子放到流理台。 “我帮你把杯子洗起来……”叶子蔻劳动成性的性格又展露出来了。 “我明天再洗,我必须在五十七分之前关店。”因为过了这个时间,就会有好几只“苍蝇”追着要送他回家、请他吃消夜,苍蝇拍也打不完,烦死了! “呀?” “走吧。”他关掉整问店的电源,按下铁门开关,领着两人到不远处的停车格。 整排停车格第一格先停放了计程车,她们本来以为那辆车就是他要用来送她们回家的交通工具,但他绕过去了,往第二辆货车前进,咦?也不是?难道是违规停在停车格的机车吗?唔?又略过?不会吧?是那辆破旧脚踏车?! 但唐若谷还是没在脚踏车前停步,继续往前走——“jaguar?!”两个女孩看着他停在高贵跑车前,确定他那两条修长的腿没再往其他车辆挪动的迹象。 “向别人借的。”他替她们打开车门,让两个女孩钻进后座,他才坐上驾驶座,取出细框眼镜戴上,文雅造型的眼镜让他的气质增添一些书卷味道。 “谁呀?这么凯!改天介绍给我认识。”黎秀珍惊呼。她也想借看看有没有百万名车来开。 “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认识那种人。”方才两个女孩报上的地址,先送黎秀珍回去最顺路,所以他开往她住家方向。 “哪种人?” “见面的问候词就是——你的鼻子太塌,我可以替你垫;你的眼睛太无神,我可以替你劫双眼皮;再不就是大腿太粗,考不考虑抽脂?” 黎秀珍一脸厌恶,叶子蔻则是轻声笑了出来。 “要是真有这种人,不要介绍给我认识。”她怕她会拿折凳攻击对方。在女人面前千万不可以直接点名她身体上的缺点,那是大忌。 黎秀珍的住家离咖啡厅并不远,大概十分钟的车程,所以聊没几句,目的地就到了,黎秀珍向两人道完晚安才下车,唐若谷没有立刻开车,停在原地。 第6章 “你坐到前座来。”他指指叶子蔻,又指指旁边的座位。 “呀?噢……”想想,两个人在车厢里,一前一后,好像把他当司机一样,满不礼貌的。叶子蔻提着小包包下车,再坐到他右方的前座,扣好安全带。 黎秀珍家里的电灯亮了起来,她跑出阳台,向两人挥挥手,唐若谷才将车子驶离。 叶子蔻知道他是在确定黎秀珍平安抵达家中,这个男人真小心,连楼梯间的危险也考量到了,如果等太久没等到黎秀珍探出阳台挥手,也好抢在第一时间救人。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她觉得他很贴心。 车行间,很安静,他没有开音乐,只有冷气声呼呼在吹。 她很害怕这种冷场,刚才黎秀珍还在,场面很热闹,她不发一语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可是现在,超尴尬……“……你近视?”她硬找到话题,但开口之后就后悔了——废话,他都戴起眼镜了,难不成她以为他晚上开车还戴墨镜吗? “现在全台湾要找到没近视的人还比较困难吧?白天还好,我近视下深,但晚上开车一定会戴眼镜,不只是保障自己的安全,也顾全其他无辜路人。一他知道她在硬找话题,所以回答的字数也多些,让她不觉得自己问了蠢问题。 “怎么……不戴隐形眼镜?” “戴眼镜方便,要摘下就摘下,工作时方便。” “摘下眼镜不是比较不清楚吗?” “我的工作就是要有点‘不清楚’最好。”他停顿,她却没接上话,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贝齿咬着唇,很努力很努力蹙眉想说话,唐若谷继续说下去:“化妆带点距离会比较好,因为人第一眼看彩妆不可能会贴在脸边看,一定会有一段距离,我需要以这样的基础来替人上妆。”摘下眼镜,度数的蒙胧反而让他工作起来得心应手。 “帮人化妆很辛苦吧?” “还好,我一年化不到几张脸。”今年大概就只替她画了。 “那你……没有经济上的困难吗?呃,我是说,化一次几千块,一年不到几张脸,那等于没赚几千块……”她屈指数着。 “你忘了,我在卖化妆品。”他露齿笑,教人听起来像玩笑。 “……那你帮别人顾咖啡店,自己的店怎么办?” “当然是再找别人帮我顾呀。” “噢。” 唐若谷自小巷内驶巨大马路,话题也转移开来:“今天和你一块来店里的男孩,就是你朋友口中说的英勇男朋友?”红灯,煞车。 怎么突然从轻松话题转到这里?叶子蔻甫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她不知道你和男朋友分手了?”唐若谷转向她,那目光让她额际几乎要冒出几颗冷汗。 他、他怎么知道她和男朋友分手的事?难道他今天在咖啡厅偷听到什么吗?为什么她在他面前总是没有半丝形象,或是优雅些的举止?不是摔倒就是被抛弃……“……我没说,因为秀珍会担心。请你……也别在秀珍面前提,好吗?”她沉默很久,嗫嚅道。 “我如果要提,早在她今天吹捧你男朋友的好之时,我就提了。” “……谢谢你。” “少了男朋友这个靠山,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一时之间没听懂,傻傻反问。 “不是说你前男友会保护你吗?现在分手了,你自己一个人能熬得住吗?”他以为像她这种怯懦的个性,应该会为了失去男友而觉得全世界都毁灭,不该像这样半坚强半自怜地怕好朋友担心。 叶子蔻懂他的意思,心里很谢谢他的关心。 “我从以前就一直是自己熬的,男朋友是这半年才出现,在那之前,都是我一个人,我……当然可以。”她想回给他一个自信的笑容,可是脑袋好沉,根本抬不起来,只能看著自己胡乱揪扭的十只指头。 虽说弱肉强食,但是弱者也有弱者的生活方式,“不考虑搬出来自己住吗?” 她摇摇头。 唐若谷想问为什么,但手机却在此时响起,他道了声歉,按下蓝芽无线耳机接听。 叶子蔻不是故意要偷听,而是耳机中传来的声音太大——她听到好凄厉的嚎陶大哭,又是求救又是哀泣的。 “现在?”唐若谷皱眉,没再说话,切断通话。 号志灯转绿,他油门一踩,在前方的回转道来个大回转——叶子蔻没做好心理准备,整个人几乎被抛撞出去,贴着车门小声尖叫。 “店、店长先生——” 她家不是在这个方向呀! 唐若谷脸上挂着安抚的笑容,脚下催油门的狠劲却和这副无害模样完全不搭嘎,直踩到底。 “抱歉,我现在有工作了,可能得麻烦你先陪我走一趟。” 第三章 叶子蔻下车时,双腿发软地站不直身子,最后还是依赖唐若谷扶撑着她的腰,才让她不至于瘫软在地。 “还好吧?”看她吓得脸色发青,连妆都快盖下祝“说假话……还好。”她心脏还卜通卜通直跳,声音也在抖。 “说真话。” “……一点也不好。” “事关人命,不得不超速开车。”他拨开她一低头就会自动朝脸前聚集的刘海,从自己袖子上抽出两根黑夹子,替她夹好——这个动作他老早就想做了,好几次看到她额前头发像两块幕帘一样,她脑袋一压,它们就跟着自动“闭幕”,碍眼。 “可是……我不能太晚回家……”叶子蔻被他半搂着,踏进一栋办公大楼,话还没说完就被推进电梯,眼见电梯门关上,她小声叹息,“也会出人命的。” 超过十二点,阿姨就会自动将大门锁上,就算她有带钥匙也进不了家门,只能窝在楼梯问等天亮,而天一亮,她爸一定会对她的晚归大发雷霆,皮肉挨疼又是不可避免的事了……“你如果有事,那我自己搭车回家就好……”数着电梯上升的楼数,叶子蔻试探地开口询问。 “不会花太久时间,等我。”唐若谷搂在她腰上的手没收回,感觉自然而然放在她身上,她有些羞赧,他却老神在在。 叮!电梯停在三十五楼。 电梯门一开,就有一名彪形大汉摔进来,时间算得超准,唐若谷眼明手快——或许该说是经验丰富,搂着她避到危险之外的另一端。 “瑟斯顿,晚安。”唐若谷还悠哉向跌得很难看的彪形大汉打招呼。 “wing!wing来了!”彪形大汉不顾自己满头满脸的排骨便当残渣,连便当盖都还挂在他光秃的脑门上,就准备街过来拥抱唐若谷。 “你别过来,会弄脏我的。”长腿一顶,抵住瑟斯顿的肚子,要他保持这个距离就好。 “好好好!我不过去,你赶快进去,里面乱成一团了!” 唐若谷怡然自得扬扬手,出了电梯,准备推开一扇贴有“外人勿入”警语的门,叶子蔻光在门外就听到里头闹烘烘的叫骂和泣嚎声,她想转身逃开,可是唐若谷一察觉到她的退却,扣在她腰肢的手掌似乎更施力。 她抬头,哀哀望着他,唐若谷却突如其来俯身,带笑的薄唇朝她咬得死白的下唇一沾,轻轻的、匆匆的,像采花的蝶一样,弄乱了一切,却优雅展翅飞远。 “你……”叶子蔻涨红了脸,她的唇上留有自己咬出来的齿印,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他那不算吻,根本只是轻轻碰触,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对她?! “蔻子。” “呀?”突然觉得她的名字由他口中念起来,变得好高贵……“等我。”方才侵犯完她的薄唇微微扬起,露出洁白的牙齿,嗓音沉沉的。 叶子蔻怔怔听着他说话,脑袋仿佛被催眠一般,点了点。 直到门打开,叶子蔻才被里头追追打打的血腥场景给吓得回神,她想退后,唐若谷却一意孤行往前走。 屋子正中央的大桌上,站着一个身材火辣却满脸泪痕,将所有彩妆都糊成一片调色盘的女人,她手里拿著一罐罐的玻璃化妆品朝在场所有人身上砸,涂上红艳口红的嘴里流利骂出一长串一长串叶于蔻听不懂的字句,各国语言交杂,但从她的表情来猜,那些话绝对不会是问候语。 “雀儿喜。”唐若谷走近,轻唤疯狂毁坏室内设计的美艳女人。 发飙的雀儿喜正举着胶原蛋白活肤露往她的助理脸上倒,听到唐若谷的声音时,像猛地被人按下静音钮,所有嘶叫声都消失不见,缓缓、缓缓回过头。 红唇抖动,蠕抿又蠕抿,像含着千言万语,欲语还休。 “wing——”哽咽大叫,彩蝶奔舞过来。 唐若谷右手扣在叶于蔻腰后,空闲的左手展开,搂住从桌上一跃,飞扑而来奇qisuu.书的雀儿喜。 叶子蔻抽息,看着两人在她头顶上方不到二十公分处热吻。 这场面真的太诡异了,他手里还搂住她,嘴里却吻着另一个女人,跟刚刚他蜻蜓点水“碰”她的情况不一样,那是扎扎实实的接吻,有着缠腻吸吮声及濡沫交染的暧昧,那个女人的手,甚至爬上唐若谷的脑后,十指穿梭在他的长发之间——叶子蔻还来不及整理自己紊乱的思绪,就双掌一伸,将雀儿喜推离开唐若谷身上,待她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是唐若谷和雀儿喜打趣地瞅向她。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两人。 “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叶子蔻自责又羞愧地小声道歉,低着脸,视线只敢看向自己的脚丫子,好像上头多长了一只脚趾头,让她死也要研究出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7章 她……怎么会出手推人?他和雀儿喜接吻是他们的事情,与她何干?她只是旁观者,要是害羞不敢看,只要别开脸就好,说什么也不能推人呀! 叶子蔻抡起双拳,让指甲刺人手心里,用泛起的疼痛处罚自己的失礼。 “wing,我不知道你带女朋友来,sorry。”雀儿喜自知闯祸地吐吐舌,整个人蹲在地上,仰头才正好能看到叶子蔻的脸。“我和wing闹着玩的,我们都是这样噢,我和他没有半点暧昧,清清白白的,你千万不要罚他跪算盘。”她朝叶子蔻猛眨眼,泪痕仍在的脸,狼狈得很可爱。 “雀儿喜,别闹她了。蔻子,你先到沙发上去坐着,我不会花太久时间,别偷溜噢。”唐若谷把她安置在一旁单人沙发上,而他随即被好几个人拉到大镜子前,众人七嘴八舌地抢话,叶子蔻听不太清楚,也就不费心思去听,环视这间一片狼藉的大屋子,已经开始有人在收拾残局。 她大约拼凑那些人的对话得知,满屋子的混乱起源于雀儿喜——首席当红模特儿的一头宝贝秀发被技术不良的发型师给剪坏,“暴乱”于焉展开,又气又难过又恼羞成怒的雀儿喜化身为被剃光毛的公狮,扑咬每一个在她面前出现的家伙泄恨。 直到唐若谷的出现,暴怒狮子变成柔顺小猫,乖乖坐在镜前,让他补救她一头狗啃似的乱发。 叶子蔻捧着瑟斯顿递给她的水杯,视线重新定在唐若谷身上,喝了口白开水,发现纸杯上有唇印留下来。 他之前替她画的唇蜜,早在晚上吃便当时就褪得一干二净了,那……这个是他唇上的颜色? 他为什么要吻她?不,也许对他而言,那不算吻,他与雀儿喜的才算,可是……为什么呢?他对每一个人都这样吗?他把这个当成打招呼的友情表现? 那是……没有意义的吗? 但她为什么这样在意?为什么没办法像雀儿喜潇洒笑道——只是闹着玩的。 目光跟着唐若谷,他正岔着剪刀柄,不用“剪”,反用“削”的方法,将雀儿喜参差不齐的头发削成层次,利用发型师失败的发型为基底,修整成流行前卫的时髦风格,镜面反照出来的雀儿喜反悲为喜,露出好甜美、好满意的笑颜,唐若谷在她耳边好像又说了什么,雀儿喜笑得更灿烂,两人脸贴着脸,感情热络极了。 噢……胃又疼了…… 叶子蔻揪住腹部的衣料,桔茶……明知道要忌口的,却又忍不住被它的香味、它的颜色所诱,就好像他……明知道最好只是远远欣赏,最后却还是被他迷惑。 “唔……”咬住呻吟,她不想让别人听到。实际上,她不需要如此的,因为屋子里很热闹,众人围在唐若谷附近,一句句赞美、一句句褒扬,没有人会听见她细微的痛吟。 胃药吃完了,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分不清楚,胃疼的起因到底是桔茶的刺激,还是瞧见镜里两人……疼得有些迷迷糊糊,她半坐半瘫靠在沙发椅把,闭起眼,喘着气。 这个姿势好像比较舒服一些些……叶于蔻脱掉凉鞋,方便她将两条腿缩到沙发上,可能是胃部被挤压,没有太多空间容纳痛楚,她吁吐几口大气,决定就维持这个姿势好了……调整好位置,叶子蔻仍没睁开眼,反正张眼也是追著唐若谷跑,那么势必要看到他帮雀儿喜打理发型的模样,那温柔的模样……她不喜欢。 眼睑合上不过半分钟,她就缓缓进入梦乡,偶尔被几句大声点的对话给吵个半醒,但立刻又沉入昏睡。 睡着了,就不觉得胃疼…… “wing,下星期的走秀你来不来?”雀儿喜在唐若谷替她修额前层次时问。 “下星期我还在卖咖啡。” “咖啡?你的新香水名称吗?”雀儿喜兴奋挑眉,“要先送我一瓶试用噢,我会给你使用后的心得报告!” 她最喜欢唐若谷调配出来的香水,味道独特,不会香浓得令人作思,调香师具备的敏锐嗅觉、对香味的记忆力、表达情境的独特想像力,他一样不缺,只缺了个“调香师”的名号,因为他懒得去考照。 “是真正的咖啡。”哪有人会用咖啡来替香水命名的?太大胆创新了。 “你去卖咖啡?开玩笑的吧,你卖一瓶香水的钱,足抵你卖一个月的咖啡好不好!”雀儿喜吃惊叫道。 “是真的。所以那场走秀我不去,你好好表现。goodluck。”唐若谷拂掉环在她脖上的布巾,抖去上头削掉的头发,轻轻在她颊边烙个浅吻。 他习惯在完成彩妆或是造型时,满意成果就送个吻,好比艺术家完成画作后,最后签下大名。 “你还玩呀,不怕你带来的女伴生气?”雀儿喜虽这么说,还是送上自己的脸颊,然后也回吻他。 唐若谷回头望去,叶子蔻已经睡熟,像条小虾米蜷在单人沙发上。 他望望表,起身。“太晚了,我必须送她回去,改天再见。” “嗯。thanks,wing。”她指的是她的发型。如果不是他的话,她大概在头发长回原样之前都不会出门见人——包括她之后三个月内所接下的工作。 “不客气,希望你收到帐单时也能笑得这么美。”他可是从来不做白工的,除了……替叶子蔻化的那个妆。 “值得的啦。”雀儿喜本来就是个甘愿为美貌砸下大笔金钱的女人,何况唐若谷的手艺还替她救回本来差点会毁约的工作,怎么算都值得! 唐若谷抱起叶子蔻,右手长指勾住她脱掉的凉鞋鞋带,将鞋子拎着。 “这个女孩子,感觉跟你很不搭嘎,好像一天一地,不会凑上边似的。”雀儿喜说出她看到唐若谷抱着叶子蔻时的感觉。“应该说,是你太亮眼了,你的光芒,会让人黯然失色。” 就连她在公开场合都不太敢和他站在一块,生怕自己为之失色,连配角的存在都不如。 唐若谷看着叶子蔻的睡颜,他并不认为她逊色,巴掌大的脸蛋若去掉青青紫紫的淤伤,实际上,她是个很清秀顺眼的女孩,要和雀儿喜这种超级名模相比自然还差上一截,但绝不黯淡。 “每个人都是星辰,明亮程度都不一样,有人黯淡,有人灿亮,我并不需要另一个人来陪衬我,我的光芒是属于我自己的,何必觉得有压力?我也会佩服努力散发微光的星星,小小的勇气……在发光。” 一大片的夜幕黑暗里,匆明匆暗的闪耀是恐惧的颤抖,害怕夜的吞噬、害怕自己的不存在,燃烧殆尽,也要发出光芒。 叶子蔻感觉自己睡了很久,精神已经餍足,身体很放松。 好香的香味……是什么呢? 微微眯着的眼缝里,隐约看到温暖薰香灯在床头,香味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她侧翻过身,没忘记床铺是窄小的单人床,要是翻太过去,会摔到床底下的……好好闻的味道……鼻头动了动,好像有东西在鼻尖搔弄,有些痒。 叶子蔻用手指去揉,指上却缠勾到东西,凑到眼前一看——长发,发质又柔又细的黑长发。 视线拉长,唐若谷的睡颜正与她鼻眼相对,长长的黑发誧在枕上,别有一番佣懒风情,这幅景象太撩人,让她忘了自己应该先惊声尖叫,为自己此时和一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而且这张床还不是她家里那张——叶子蔻不敢光明正大碰触他,即使他好像睡得很熟,不会知道她对他毛手毛脚,她还是不敢,但她不阻止自己的目光流连。 “好美……而且你的美,不单单是外表的美,还有自信的美。外表的美,可以靠打扮出来,可是内在的美,是别人学不来的……”那么独特又耀眼。 “要做到,并不难。”唐若谷沉笑道,缓缓张眼,看到她满脸被抓包的慌乱。 叶子蔻瞬间慌了手脚,这时才知道要紧张。 “你……你醒了?呃……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昨、昨天不是……”她笨拙而僵硬地转移话题。 虽说唐若谷是甫睡醒,长发微鬈凌乱地散在身上、床上,但看上去半点也不狼狈,低笑的模样非常……漂亮,有些邪气。 “你不是应该先掀开被子看看,你身上是不是光溜溜的?”天使的容颜,恶魔的笑容。 “呀……对噢。”拜他提醒,叶子蔻才想到自己应该要检查一下衣著是否完整、是否被他侵犯……不过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危险。 “你的表情像在说——我是个对女人没兴趣的gay,怎会对你不规矩?” “呃……我……对不起。”她脑中瞬间闪过的念头确实如此,但……事实不也如此?她现在身上衣服没少半件,完整得就是她昨天穿上的样子,没被人脱掉,只有睡皱的痕迹。 “我真的是个男人。”他坐起身子,长发一握,拢向胸前,全黑睡袍衬托出他的颐长高瘦,他突地靠近她,补上一句:“而且是个对女人有兴趣的男人。” 他距离她太近,他身上独特优雅的味道沁入鼻间,薄美的双唇轻吐着句子,让她想起了他的那个吻,加上这句好暧昧的暗示,叶子蔻小脸窜红,瞧他也不是,不瞧他也不是,进退之间,无所适从。 女人脸红,是天底下最顶级的腮红,那是多高级的质地都刷不出来的效果,如果她脸上少掉花花绿绿的颜色,不知道会有多娇艳。 看叶子蔻脸蛋压低到都快重新躺回枕头去了,唐若谷也不让她为难,替她解答最原先的疑惑。 “抱歉,昨天是我拖太晚。 第8章 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抱你回车上,本来想送你到家门口再叫醒你,不过你睡得太熟,我只好抱你下车去按你家电铃,但是你的家人不开门,我总不能把你放在门口,所以就带你回我家。”他解释道。 “噢……原来是这样。”低低的脑袋又点了点,了解。 她家的门禁——只用来禁制她的门禁——十二点一过,锁门锁得毫不手软,多一秒都不等,任凭电铃按得多凶、叫门叫得多急,屋里也不会有半个人替她开门,所以她不意外他会吃闭门羹。 “给你添麻烦了……对、对不起。”她在床上就忙着对他躬身道歉。 “不麻烦,你一直乖乖在睡,又不吵又不闹,同一个睡姿可以维持两小时以上,乖巧得很。”也不会滚到他身上,或是跨来一只玉腿,安安分分躺在那一半的床位。 “呀?你怎么知道我两个小时没换姿势?” 这回换唐若谷无言以对。 他怎么说出口知道她睡得好乖巧,是因为他盯着她的睡相整整一夜? “店、店长先生?”为什么不说话了?这样她会觉得很尴尬……“我姓唐,唐若谷。” “呀?” “上头还有个哥哥,叫唐虚怀,合称‘虚怀若谷’,不过似乎我们两兄弟都违背了自己名字里的涵义。”没有一个懂得什么叫谦虚内蕴。 “噢……”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一段“自我介绍”?但是……能知道他的名字,她心里满高兴的。 “记祝” “好……”她绝对不会忘,就算他不要她记住,她也不可能忘的。 “先去洗个脸,昨天你睡著了,我只能简单替你卸妆,彩妆一定要卸得很干净,否则对肌肤伤害很大。”他拿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 叶于蔻听到这里真想埋进棉被里呻吟。 他替她卸妆,那就表示她从醒来到现在都是用那张青青紫紫的难看脸孔面对他,天呀……她还以为自己脸上挂着他昨天赠送的“魔法”……一张白皙洁净的脸。 而魔法早就消失,她还不知道…… “你要不要顺便洗个晨浴?我这里有你能穿的衣服。”他问,却也直接动手塞了条浴袍给她,摆明下给她拒绝的空间。 叶子蔻点点头,只想赶快溜到浴室去避难,不让他再多看一眼她的丑态,所以也没思索在男人家洗澡是件多尴尬的事。 “浴室在右手边,盥洗用具里面都有。” 叶子蔻没多听什么,直朝他指点的方向小跑步奔去。 五秒后,她从浴室里慌张地奔出来。 “我、我的脸……”原本就音量小又结巴的声音,在此时更加含糊难辨,“我的脸变得好恐怖!昨、昨天还没这样的,是不是过敏——”叶于蔻除了在自己那张刚睡醒、惺忪得很迈遢的苍白脸孔上看到一块一块的淤伤外,还发现有好多诡异的深褐色浮现在皮肤上,看起来好恐怖! “我趁你睡着时帮你上药的,是优碘。”他优美一笑,一点也不讶异她的反应如此激动。 “呀?”她的小手还抡在他的睡袍襟口上,脸上的失措现在只剩下愕然。“优……优碘?” “不然你认为我应该替你补妆吗?” “呃……也对……我以为自己的脸怎么会突然变成那样,有点吓到了……”还以为上天看不惯她只被打了满脸淤青,还赏她莫名其妙一脸“病变”。 她松了口气,发现自己还揪着他衣襟,十指像触电般弹松开来,嗫嚅道了谢,又小跑步回到浴室。 门关上同时,他听到她气恼自己大惊小怪的哀吟,而她,听到他的轻笑。 讨厌讨厌讨厌…… 在他面前,她怎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再不,正常一点也可以呀!而不是像个傻子,一遍又一遍重复做出让她想挖地洞钻进去的蠢事。 镜子里的她很狼狈,可是表情怎么很……满足? 她看着镜面,镜里的人也看着她,两方都抿着唇笑,优碘及淤青之外的皮肤浮现淡淡红潮,染开一片羞色。 会喜欢上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她以为那只是一种追逐光芒的沉醉,除了欣赏之外,不应该还有其他的,但……事情是不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才认识他不到两天呀!心里有一道声音在说。 可是她好喜欢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温柔地滑动,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味道,他的眼神、他的唇……不是才刚失恋吗?那道声音锲而不舍,努力阻止她继续细数他的好。 对噢……她才刚失恋,应该要有失恋的沮丧,还要自怨自艾半年以上,好表现自己的多情,否则会被指著鼻头骂花痴的,但是……有什么好但是的?想想,之前岳奇峰不是也对她那么好、那么温柔,然后呢?她忘得了他第一次拳脚相向时,她整颗心像死去般的绝望吗?岳奇峰是怎么说的? 看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欠揍! 可怜兮兮……曾经是他心疼她的理由,不是吗? 他说,那样的她,让他舍不得,让他想好好保护,结果呢? 他认为她挨尽了拳脚,也不差他一个,是吗? 镜前镜后的叶子蔻都掉下了眼泪,无法控制自己打起冷颤。 粗暴的伤害绝对不是最残酷的折磨,最让人忍受不了的,是曾经待你好的人,用他知道你最害怕的方式伤害你。 那道声音,成功地让叶子蔻心里的悸动平静下来。 “是,我欣赏唐若谷的自信,也羡慕唐若谷的自信,只是钦佩他而已……就只有钦佩,什么都不可以多想了……你也看到雀儿喜吧?她好美好美,你怎么会以为眼前有个美人时,自己的存在还会多显眼呢?对,你可以把他当成明星崇拜,要要签名、要要合照,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催眠自己。 “等会儿洗完澡,穿衣服,开门,朝他敬礼,谢谢他收留一夜,然后离开,就是这样……”决定了步骤,叶子蔻匆匆洗完战斗澡出来,身上套着的,不是他给的浴袍,而是原本自己穿着的衣裙,好方便她道完谢就闪人。 “洗这么快?我还正想拿这罐精油给你泡泡澡,喏。”唐若谷一见到她,马上又递给她一瓶香精油,二话不说,再把她推进浴室,在门外朗声道:“慢慢泡,那是茶树精油,强化免疫系统、收缩毛细孔、调理油性肌肤,抽象点的功效还有平衡过度兴奋和提升意志力,你应该会喜欢这种香味。” 叶子蔻再度回到浴室,方才写好的剧本完全被打乱,手里握着他塞来的香精油,她一脸无辜,只好重新脱下衣服,到浴缸里扎扎实实再泡一回澡。 “没关系……我还是一样可以泡完澡,穿衣服,开门,朝他敬礼,谢谢他收留一夜,然后离开。” 二度拟好完美计画,叶子蔻放心沉入浴缸里,松懈精神,从小罐子里滴出几滴精油,淡黄的液体比桔茶颜色还要浅些,混入水里,散开,味道也下一样,但似乎是他手上复杂香气里的一种……他也喜欢用茶树精油泡澡吗? 好好闻……她决定也去买一罐茶树精油回家,天天泡……她喜欢这种味道……他的味道。 不过,在家里,她没有闲情逸致像现在泡得这么舒服,要是十分钟不离开浴室,不知道又会被阿姨骂到什么狗血淋头的地步……不是才刚睡醒吗?为什么又觉得好放松、好放松,放松到想睡……“蔻子。” 门外唤着她。她没回答,但觉得他声音好好听……“蔻子,你泡三十分钟了。睡着了吗?再不回答,我要进去救人罗!”门板又叩叩两声。 瞌睡虫因他一句要进来救人而一只只被拈除,叶子蔻瞬间瞠大昏昏欲睡的眼皮,才发现自己泡的那缸水已经由热转冷,正如他说的,三十分钟过后。 “我……我没睡着,马上就出去了……”浴室里有拨动水声,听起来匆匆忙忙。 “小心一些,不要滑倒。” “噢——呀!” 砰!重重摔跌的声音。 “你没事吧?”他是在告诫她,不是想一语成谶。 “没、没事,我及时捉住浴缸边缘……”只可怜先着地的屁股,腰也好像闪到了,呜。 忍痛穿好衣服,叶子蔻很想用爬的出去,但碍于形象,她还是强挺直腰,佯装无事人一样离开浴室。 “摔到哪里了?”唐若谷就站在浴室外,身上的睡袍已经换成黑白直条的衬衫,衣领和袖子部分点缀著素雅简单的蕾丝,那种蕾丝不是少女专用的浪漫梦幻类型,而像是某种图腾,非常适合他。 “没、没有……” “脸色都发白了还说没有?”他伸手轻拧她最疼的腰骨,使她重重抽息。 “好痛……”飘泪。 “真怀疑你怎么能活到现在?”唐若谷拉着她,让她趴在床上,在她惊呼出声前撩超她上衣背部。“别在这种时候害羞,女人的背,我看过太多了,多你一个不算什么。”他还帮全裸美女量身订做过衣服哩。 “可是……我又没让男人看过我的背……”哪有办法做到他这样习惯成自然,叶子蔻含糊反驳。 “好像没撞出伤,你腰后的淤青不像是刚刚撞到,我想,是你的旧伤。”他还是替她轻轻推拿,并且上了些冰凉的药。“受虐儿,还记得我上回报给你的电话吗?” “11o、119和113吗?” “有需要记得打。” “噢。”她听话点头。 “我不是在跟你说笑,你的‘噢’太敷衍了。”要不是顾念她带伤在身,他真想敲敲她的脑袋。 第9章 “哪有……” 他上好药,她急急想拉下衣服,被他一掌拍开多事的手。“才刚涂好药,衣服一盖就擦光了,手缩回去。” 唉,看都看光了,算了。 就如他说的——女人的背,他看过太多,多她一个不算什么。反正她也不会是所有女人里最让人惊艳的,说不定还是最差的。 “自己无能为力时,向外求援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他还在讲11o和119的事。 “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他们只是比较讨厌我,并没有到威胁生命安全的地步。”叶子蔻想轻描淡写地带过,他却似乎有意延续话题。 “为什么讨厌你?” 她干笑几声,以为这样就能掩饰她的不快乐。“很老掉牙的故事耶,你要听吗?电视剧上常演的桥段,老套到我不太好意思说……”现实生活中也时常发生,也许好多人有和她一样的处境……“嗯。”他要听。 叶子蔻轻吁,她很不喜欢说自己的故事,因为自卑,害怕同学、朋友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后,便会开始疏离她,或是觉得她来自一个不完整的家庭而嘲笑她……有时面对天天相处的朋友说不出口,但面对初认识,或是虚拟世界中的网友,却可以侃侃而谈,为什么?她也不清楚……可能是躺在他的床上,被他的味道围绕,让她……心安。 也可能是,如果他听完她的故事会疏远她,那么,她就不用强迫自己去克制想看他、想靠近他的心情。 “我妈十九岁生下我,产后两个礼拜就跑掉了,被我爸打跑的,我爸是个没读什么书的人,个性火爆又大男人,认为老婆小孩全是他的所有物,他可以用他的方式来对待他们,一不高兴,椅子拿起来就往大人小孩身上砸,我妈那时根本还算是个大女孩,性子又懦弱,被打怕了,只想逃离开,几年后,他们终于离婚,我爸再婚,娶了阿姨,也许是一物克一物吧,我爸克我妈,阿姨却克我爸,她是那种我爸打她一巴掌,她会到厨房拿菜刀出来和我爸互砍的女人,跟我妈完全不一样,很强势。” 趴着的姿势,让叶子蔻能够只面对枕头,不去看任何人的表情,她可以完全当自己在自言自语,说着自己一点也不完美的故事。 “我知道我爸心里是比较爱我妈的,可是他恨她的背叛,他没去反省我妈逃掉的原因,却怪她抛家弃子,越是爱,也越恨,这种情绪,爆发在她留下来的孩子身上;阿姨也知道我爸心里有我妈的影子,所以她把我当成我妈的替身,我的存在,就像在告诉她,那个女人的阴影还留在这个家里。” “所以一个因爱生恨,一个恨到极点,两人联手伤害你?”果然是老套的情节,过度悲惨,用在戏剧上有可看的冲突点,但用在现实上,是很残酷。 “我宁愿相信他们是爱之深,责之切。”叶子蔻有她自己的解释方法。 “真好的借口,而且还是你找给他们的。”被害人都替加害人想好了理由,难怪加害人更肆无忌惮。“你为什么不搬离家?你成年了,有行为能力,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白白留在家里让人欺负,让人想同情都同情不起来。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要做到不是那么简单的。”那个家,还有她留恋的东西在……“你前男友听完你的故事之后,做何反应?” “他冲到我家和我爸爸及阿姨理论,吵得连邻居都以为我家发生什么事,围在门外看热闹。”虽然已经是过去式,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感动,曾经有个人愿意保护她,她衷心感谢。 “那么,我的反应太冷淡了吗?”唐若谷垂着长发,俯头看她,发丝搔得她有些痒。 “……没关系,我不需要有人再冲到我家去替我出气,你的反应刚刚好。”实际上,可以再冷淡一点,再像路人一点,只要远远的供她观赏,见到他的光芒,就够了。 “你父亲和后母的确太过分了,但我做不来你前男友那么英勇的事。” “对呀,我也不能想像你那么凶恶和人抡拳叫骂的样子。你太优雅了,开了很多玫瑰呢。”那种粗鲁事,还是交给粗鲁人去做吧,他还是漂漂亮亮喝着下午茶,跷着修长的腿,构成美美的“美人品茗图”就好。 “玫瑰?什么玫瑰?” “……你身后,像扛着一篓玫瑰,走到哪,开到哪,永远都很美。” “你不觉得那很诡异吗?扛着一篓玫瑰……画面感觉真怪。”他自己就不认为何美之有。 叶子蔻笑了,但没笑出声,他的手,支在她的脸颊旁,让她看清楚他指节的纤长及有力。 “我觉得很美。” “你的审美观有待加强。” “……唐先生,我说出了我对你的观感,能听听你……对我的看法吗?” 唐若谷挑眉。一答一问吗? “我先说噢,我看不到你身上有没有扛什么花。”他没有这种特殊能力。 “我知道。”就算他看得到,她背后也不可能会有什么鲜花存在。 他弯下腰,躺平与她对视,将她中等长度的头发塞回耳后,露出脂粉末施的素颜。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澄目光眨也不眨,小小的脸蛋色彩同样“精采”,毕竟只隔一天的时间,她的淤伤没痊愈得这么快,他对她的印象也没有改变。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我觉得……你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叶于蔻怔了怔,眼神缓缓黯淡下来。 她从他口中,听到岳奇峰曾经说过的话……唐若谷送她回家的一路上,她都没开口说半句话,头始终低低的,最多只应几声“思、呀、钦、噢”打发他,听起来非常敷衍。 “送、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这是她唯一说的话。 “你家还要再过去一点。”他昨天有来过。 “不用送我到门口,我可以自己走过去……”“我不差那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车子才转进巷口,就看到她家门口站着一名身着汗衫的中年男人,脸上满布愤怒。 叶子蔻也看到了,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打开车门,唐若谷见状,猛踩煞车停住车势,还来不及数落她这么做的危险,就见她踉舱奔到中年男人面前,不断地弯腰道歉。 她的示弱,并没有让中年男人的怒气减少,唐若谷猜测中年男人就是她的父亲,大概是为了她一夜未归而大动肝火,他觉得有必要下车替叶子蔻讲几句公道话。 啪啪! 左右开弓的两巴掌,电光石火,不仅叶子蔻来不及躲,连唐若谷都错愕不已。 “蔻子!”他追下车,她却已被她父亲拖进家门,阻隔的铁门使劲甩上。 只记得匆匆看到门关起来之前,她瞥向他的自卑目光,像在说——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难堪的场面……他的一颗心,竟然也像被人猛力赏了两巴掌。 她的痛,他感同身受。 第四章 “蔻子,你又不去罗?” “款……家里有事。”很心虚的笑。 “怎么每天都有事呀!有什么事会比看美男于重要?!” “真、真的有事……” “你已经好几次都推掉了耶。” 书店仓库里,又上演好几次重复的戏码——黎秀珍又哄又拉地想叫叶子蔻一块到恋曲咖啡店去喝桔茶,然而叶子蔻也一再推托,推托到黎秀珍再也忍耐不住地跳脚。 “你自己去和店长聊天不是聊得很愉快吗?我凑在那里也插不上话,你自己去就好了……”叶子蔻正在捆书,小小的身子几乎淹没在叠得比人还高的书海中,她想藉此逃避黎秀珍的要求。 黎秀珍追在叶子蔻身后跑,偶尔接过叶子蔻递给她的书籍帮忙分类,嘴巴还是没停:“蔻子,你好像在躲店长耶。”她有很强烈的女性直觉。 “哪、哪有?”叶子蔻连看都不敢看她,目光游栘。 会结巴,那就是她猜对了。 “那天我下车后,你和他在车上吵架了?”黎秀珍会这样猜,是因为从那天之后,任凭她千请万邀,好话说尽,叶子蔻都不愿意再到“恋曲”,所以她想,“那天”是关键。 “没、没有。”眼神飘呀飘…… 又结巴,果然“那天”有问题。 “你不是一个会和人吵架的女生,店长也不像是个会对女孩子不规炬的人,你们有什么好吵的……呀!”黎秀珍恍然大悟,立刻说出假设:“难道是他送你回家时被岳奇峰看到了,害你们小俩口产生误会,所以为了避嫌,你就不敢再去看店长?”这个可能性最大! “呃……这个理由不错。”叶子蔻不擅说谎,所以一直只敢推说家里有事,现在听到黎秀珍的猜测,她觉得这个说辞更好,所以在心里咕哝完这句,脑袋瓜子立刻点头如捣蒜,顺著黎秀珍的话找台阶下。 “原来是这样噢……好啦,你男朋友会吃醋就表示他还很在乎你。”黎秀珍终于不再追着她问,坐在一小叠书上。“真可惜,被定下来的女人就是这样,看到其他可口的男人也不能垂涎,今天店长还问起你呢。” “问起我?”书本分类完,两人开始拿塑胶套包言情小说,这是老板不喜欢顾客在店里一本接一本将书全翻烂了,所以吩咐她们在新书上架前要将所有的书包好。 “应该说,我每次去,他都会问你怎么没有一块去。”黎秀珍包书动作很俐落。 “噢。”那应该是随口问问的吧,毕竟她和秀珍是朋友,会联想到她也是天经地义。 她的确在躲唐若谷,从那一天开始。 第10章 他的回答,就像魔咒一样,在在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 她可不可怜,不要再成为别人接近她的理由,一时的同情,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再伤她一回吗? 而那天,他看到她父亲打她的画面,也让她好自卑——自卑到不想瞧见他脸上会不会浮现看轻她的表情。 她自己都分不清,不见他,到底是因为他说出了岳奇峰曾经说过的话,还是因为这样的自卑? “蔻子,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店长了耶。”黎秀珍此时的模样,和她手上一本言情小说精致书封的美人儿完全符合,粉嫩嫩地红着脸。 “噢……很正常呀。”要不喜欢上他,满难的吧?至少在她看来,很难。 “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找到同好的喜悦镶嵌在黎秀珍的笑靥里,“如果他喜欢的是女人就好……我会考虑跟他表白,为什么好男人不是别人的老公就是gay呀?”呜呜。 “他可能不是……”他对她说过,他喜欢的是女人……“他是,他真的是gay,而且真的是受君。”黎秀珍突地压低音量,“今天有个男人到店里找他——他们两个人舌吻耶!” 叶子蔻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暗笑自己的大惊小怪。 “上回的送花小弟?” “不是不是,是个有点像外国人,但有著黑发黄肤蓝眼珠的男人,满高满好看,穿著一身黑衣……两人一见面就接吻耶!”想到那个画面,还是让她这个bl爱好女再三回味,把它当成经典。 “那个吻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意义吧。”她也见过唐若谷和雀儿喜舌吻呀,那只是打招呼罢了。 “可是他们两个还乱配的,站在一块很抢眼耶。”害她坐在旁边都看傻了。 “噢。”继续包书。 “不过我不会因为他是qay就歧视他,谁规定恋爱就一定要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呢?要是有个女人完全符合我的择偶条件,我也会爱上她呀。”黎秀珍闲聊的口气很悠哉,听不出来是开玩笑多一点,还是真实心声的吐露。 “秀珍……你的择偶条件里没有那条‘一定要男的’吗?” “没有呀,那很必要吗?”黎秀珍还反问她。 “是没有很必要,但一般人都会附加上去吧?”像她虽然不排斥同性恋,但冠在自己身上就是不行,即使如秀珍所说——完全符合择偶条件,也不行。 “蔻子,你老古板噢?” “不是呀……” “难道你歧视异性恋以外的爱情吗?”黎秀珍正好包到一本bl小说,真想塞给叶子蔻,让她瞧瞧他们的爱情同样轰轰烈烈。 “没有没有。”叶子蔻忙着摇头摇手。 “嗯,没结巴,我相信你。不然我就告诉店长,你是因为嫌弃他是oay,所以才表现得这么疏远。” “你不要跟他乱说……我才不是因为这样……”叶子蔻咬唇。 “好啦好啦,我现在知道你是因为岳奇峰吃醋嘛,我会去跟店长这样说的。” “这种事不用让他知道吧……”她和岳奇峰分手的实情,唐若谷是知晓的,要是黎秀珍拿这个理由去搪塞唐若谷,一定会引来他更大的怀疑。 “可是他说他不懂自己做错什么事,你怎么避他唯恐不及,我总得给他一个答案吧?而且你这个理由很好呀,女朋友为了让男朋友放心,避开美型男的诱惑,店长听到应让就会释坏的,毕竟一个男人能让人吃醋,表示他很有行情。不过,你再不去喝茶,以后也喝不到了。” “为什么?” “你忘了店长只是替朋友顾店吗?听说咖啡店老板下星期就赶回来了,所以之后他不会天天到‘恋曲’报到,也恢愎成顾客身分罗,要遇见他得凭运气。”黎秀珍将十本包好的小说搬到推车上,又搬十本过来。 “噢。” 对了,她都忘了这件事,他不是恋曲咖啡店的店长,代班完毕后当然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哪可能时常在店里坐镇。 好可惜…… 以后就真的不会再遇到他了,连偷偷经过咖啡店想偷瞄他,都变成不可能的遗憾……“但是,嘿嘿……”黎秀珍奸笑两声,想营造出吊人胃口的气氛,不过她向来不是个嘴巴牢靠的人,所以只停顿不到几秒,她自己又在叶子蔻还没提问前就给了解答。“我要到他的手机号码罗!”她很招摇地掏出手机炫耀。 叶子蔻只是看了她的手机一眼,又低下头去扯那捆黏在一块的胶带,越是扯,胶带缠得越乱。 “他说有空可以打电话给他。” “噢。”干脆一把剪刀剪掉揪在一块的那部分胶带好了。 “还可以约他吃饭。” “嗯嗯。” “你知道吗?他的电话还真难要,每次都四两拨千斤转开话题,还好我脸皮厚,不是那种被拒绝几次就不敢再试的女孩子,死缠烂打才拿到的,分你。”黎秀珍叫出电话簿里唐若谷的手机号吗。 叶子蔻尝过黎秀珍缠人的功力,她是非达到目的不死心的硬脾气,所以也难怪唐若谷会受不了,干脆自动自发交出手机号码,以求耳根子清净。 “不用分我了,我不会打电话给他的,你自己留着就好。”叶子蔻笑笑婉拒,她都要尽可能避开他了,又要他的手机号码做什么?一点意义也没有……“可是能拿到他的电话,你也有功劳呀。”黎秀珍不理会她的拒绝,自动自发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哔哔哔哔地快速输入号码,储存,完成。 叶子蔻傻傻接回黎秀珍递来的手机,“我有功劳?”她做了什么吗? “对呀,我可是拿我们两个人的电话去换他一个人的,让他占便宜了。” “你……把我的电话告诉他?”叶子蔻不敢置信黎秀珍竟然为了男色而出卖好朋友。 “蔻子,你不要这么激动嘛,你以为像店长那种人会主动打电话给我们吗?一定是我要自动自发打给他的好不好,我也知道你和他没什么话聊,那天看你和他在车上那种一句话也不多说的模样,你还奢望他会打电话来和你闲聊噢?笨蔻子,送你一句——别作梦了。” 黎秀珍老早全盘思考过,否则她哪敢把叶子蔻的电话留给店长,就是看准了他绝对不会打,最多逢年过节来封简讯就是皇恩浩荡了好不好。 “可是……”叶子蔻两宇才脱口,就被阻断。 单调刺耳的手机铃声尖锐地传出,和现在悦耳动听的和弦铃声完全不同,叶子蔻一直舍不得换手机,但是每回她手机响时,她都对周遭的人很抱歉,因为这铃声连她都觉得好吵。 幸好她的手机很少会响,几乎只有很紧急的事情,或是爸爸、阿姨等不及她回家挨骂泄忿,先打过来数落她。除此之外,功能大概只剩下看时间而已。 “万年不响的手机竟然会响耶,好神奇噢。”黎秀珍调侃道。 叶子蔻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低头一看,小小的萤幕框里跳动的来电显示却是刚刚黎秀珍输进去的——店长。 叶子蔻惊讶极了,但确定自己没眼花。 瞧见叶子蔻迟迟没接电话,黎秀珍才收起笑,“不会是太上皇又打来轰你出气吧?拿过来让我替你出气!” “不、不是,我去外面接……” 叶子蔻捂住刺耳的铃声,赶忙胞到仓库外头去。 怎么会是他打来的? 要不要接…… 可是手机铃声真的太难听,连几个在书局楼梯问抽烟摸鱼的收银小妹都皱眉注视她,叶子蔻逼不得已只好按下通话键,让吵杂的铃声停止。 “……喂?”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很紧张。 “是我。” “我、我知道……”要是来电显示没浮现他的名字,她听到他的声音也会立刻分辨出来。 “你还好吗?” “很好呀。”她以为他是客套的问好。 “我是问,你那天被打两巴掌的伤……还好吗?” 她听到他说话时……好像很担心。 那两巴掌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根本不算什么。 她反而不喜欢让他看到她的家庭状况,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看待她? “呃……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的。” 听见她的话,他似乎沉默了,好像也在轻叹,叶子蔻不是听得很清楚。 “今天过不过来?” 她知道他问的是今天和不和秀珍到“恋曲”。 “我家、家里有事……”她不能再见他,不能让自己有更迷恋他的机会。 “好,我去接你。” “不是!我家里有事……”她以为他听错了她的话,误把她的“不去”听成“要去”。 “同一个理由用七次就失效了,蔻子。”唐若谷的声音终于转为在笑,笑她说谎时是那么容易被识破,没有方才追问她伤势的低沉。“为什么不来?不想见到我?” 不是不想见,而是她告诉自己——不要见! “店长先生……” “唐若谷。”他纠正她。 据她所知,连黎秀珍都不知道他的全名,也只是店长店长的叫他。 “唐先生……我最近要忙毕业考,有些学分我修得很危险,不多花心思的奇qisuu.书话,很可能毕不了业,那么……我就不能找正职的工作……所以我没有闲情逸致去‘恋曲’……”她硬想出其他更冠冕堂皇的说法。对,她是学生,学生的本分就是好好用功读书,怎么可以荒废学业? “我那天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让你气到准备从此和我不相往来?” 第11章 他无视她的说辞,一针见血刺人重点,绝不让她唬弄过去。 “呃……我没有在生气呀,只是……就像我说的,我要忙毕业考……”“叶子蔻,你学妹说你的功课在整个系上是前三名的优等生,你要是毕不了业,全系的人都会陪着你,要是老师放水替全班成绩开根号再乘以十,你一定会是a11pass的那一位,担心毕不了业的权利请留给别人,ok?”他连全名一起叫,带着嘲弄。 “我……”秀珍怎么连这个都讲呀?!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当面告诉我,不要用这种缩头乌龟的逃避方式,如果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就在我面前直说,只要你的理由我能接受,你不用躲我,我也不会再见你。” 听到他说出不会再见她,叶子蔻有说不出的不愿意,再想到他说话的表情,让她脱口而出:“我不是不想见你……我……”“今天跟你学妹一块过来,你想讲什么就当面讲,嗯?”否则他不会给她机会讲话。 “……好。”她无奈地被牵着鼻子走。 “乖,待会儿见。” 收了线,唐若谷看到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自己露出轻笑,有著淡淡的释然和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想见她,想到连这种威胁利诱的手段都用上。 这一个礼拜来,黎秀珍天天上门喝茶聊天,他问的问题,永远绕在叶子蔻身上打转,他问她的近况、问她的喜好、问她的交友、问她的星座,甚至连她的鞋号都问出口,为的只是多了解她一点。 以前,他常常笑亏恋曲咖啡店老板的“情事”。 守着一家店,傻傻等着一个没有归期的女人,永远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结束折磨,在他眼中觉得很可笑,可是这几天,他尝到了这种滋味。 店门上悬挂的铃当声响起,便会忍不住猜测是她,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情,只希望那声“欢迎光临”是送给自己在等待的女人。 一次次期望、一次次失望,期望是她,却失望不是她。 他竟然能体会老板的心情…… “下次,少调侃他一两句吧。” 同病相怜嘛。 叶子蔻紧张得胃又开始痛了。 车子停在黎秀珍住家楼下,他坐在前座,她缩在后座——后照镜照不到的死角边边。 情况又重播到上回他送她与黎秀珍回家的桥段,车子里,只剩下她和他。 在她胃里发酵的,除了今晚那杯她抗拒不了而再度灌下的热桔茶外,还有不知如何和他开口说明不见他的紧张……“坐到前座来。” 又是这句话,让叶子蔻有“回到过去”的错觉,回到“那天”的场景。 她下车,再上车,从后座挪到前座。 他侧过身来,她以为他要替她拉扣安全带,可是他造成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她身上,时间超过正常扣安全带太久太久。 她的视线从自己膝盖上挪小小半公分,想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专注看着她,漂亮的眼、漂亮的脸,全距离她很近。 “你……” 话才出口,就被堵回来,用他的唇。 叶子蔻吓得没敢动,想呼吸,却不敢;不呼吸,又想深深在肺叶里填满这股淡淡的香味。她屏息,相反的,有道气息拂在她的脸颊,让她每根寒毛都感觉到温热。 他吻着她,不是浅尝,而是深烈的掠夺,在她口中每分每寸烙着他的印记。 她后脑抵在椅座,侧转开绋红的脸蛋,勉强拉开两人唇舌间毫无缝隙的贴合,从喘吁吁的嘴里挤出她的拒绝。 “我……不是你那些……把吻当成打招呼的朋友……”对她来说,接吻是亲密的代表,不是对谁都可以的。 她感觉到他的唇在退离,紧贴在颊畔的热气同样栘开了……这个吻,真的仅仅只是打招呼吗? 就在她以为他要结束一切时,他倏地重新噙住她的唇,比几秒前的热吻更骛猛地吻住她,双掌擒住她两颊,这回明摆着连逃都不让她逃开。 叶子蔻眼眶湿润,她说的不够清楚吗?她不苟同友谊之吻……“我不是在打招呼。”他的声音比平常更沉,有些沙哑,贴着她的唇道。 “那么……这又算什么?”一问,她才听到自己的哽咽。 “我不知道。”他又啄吻她,“从你踏进‘恋曲’开始,我就想这样做。”只是碍于黎秀珍在场,只能隐忍,所以黎秀珍一下车,他的忍耐便到极限。 拨弄她及肩头发,轻吻她的脸颊,嘴唇沿着她脸部线条一路往耳朵移动,而她脸上不减反增的淤青,让他的唇不由得停驻更久的时间,像要藉此舔掉那些难看的颜色。 “蔻子,你身边没有人,跟我在一起好吗?”他停在她耳边问,他想把她留在身边。 他突然的告白让叶子蔻慌了手脚,她伸手去推他的肩,根本不敢看他。 “我……不是来跟你谈这个的……你说,当面跟你说……从今天开始别再见面的……”她心好慌,不懂他为何会……“你是来说这个的吗?” “你说……只要我的理由能说服你的话……”她轻咬着被他吻红的唇。 “好,我听听你的理由。”他绝对不会剥夺她的发言权。 理由……她想了好多个,从接完他的电话就开始思索要给他怎样的理由,她知道,太薄弱的理由说服不了他,也说服不了自己。 “……你太美丽了,在你身边有很大的压力……我嫉妒你……我、我讨厌你……”这是她最后决定采用的理由。 把自己说成小心眼的女人吧!说得越坏越势利,他就会越排斥她……唐若谷抬起她的脸,“看着我再说一次。” 他的黑眸映出她努力为难自己的神情,她不想说得这么伤人,她不嫉妒他,也不讨厌他,她只是怕受伤,怕自己爱上他……“你太美丽……在你身边有很大的压力……我嫉妒你……我讨厌你……”视线停留十秒,赶快栘开。 “再说一次。”他重新逮回她,逼她看向他的眼。 叶子蔻顿了顿,不明白他的用意,前一次重复,她可以当他是没听清楚,第二次再重复就让她摸下着头绪。 “……你太美丽……我嫉护你……” “再一次。”他像听不腻。 “我……讨厌你……”她又不是在夸奖他,一遍一遍反覆听,只让她觉得越来越难以启齿,相对的,字数也越来越少。 “再一次。” “我已经说好多次了……” 为什么要她一直重复她的谎言?而且他的表情一点也没有生气,好像她说出口的话对他毫无杀伤力。 “说服你自己了没?”唐若谷唇边有着抿笑的弯弧,他的唇薄,看起来非常美丽。 “我……”叶子蔻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不断让她重复那句话,因为他早就看穿,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竟然还想拿来搪塞他?! “还忘不了前任男友吗?”所以拒绝他。 “我们两个才认识几天而已……”虽然她自己很清楚,时间长短并不能代表爱情萌不萌芽,因为就连她也……“我并不是现在就要拉着你上教堂结婚,这跟认识几天有关系吗?”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我又不漂亮……你身边应该有更多美丽的女孩子才对……”叶子蔻自卑的情绪又涌上来,她外貌平平,个性又胆小,哪里可取?他身边围绕的人都很出色,任何一个都远胜过她,如果真要说她与那些漂亮自信的美人不同之处……就是她们没有她可怜,无法满足男人想当英雄的渴望吧。 她苦苦一笑,再问:“你是因为可怜我吗?”又用那种兔儿眼瞅人。 唐若谷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在她的目光中寻找着她说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他找到症结点了。 “你认为,我像是一个有同情心的男人吗?” 第五章 不像。 他如果有同情心,就不该在听完她的故事后,只告诉她三支报案电话,要她自己看着办。 “那么,你怎么会觉得我在同情你?”唐若谷从她的表情看到他要的答案,继续追问。 “因为……”叶子蔻迟疑地抿了抿嘴,说出心里的想法。“我不相信你会想跟我……在一块。” 她觉得他的眼光应该要很高,标准不及他的人种全数删除,别说列入考虑了,连瞧都不瞧一眼才对。 唐若谷略略退后,不让她倍感压迫。 笼罩在身上的阴影褪去,叶子蔻暗暗松口气,却也……不舍。 唐若谷长发披垂,她印象中微鬈的发型此时变得直顺乌亮,别有一番味道,他靠回驾驶座的椅背,她想要得到的答案,同样也是他想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她不美丽,但是异常顺了他的眼。 “那天,我看著你睡在我身边。我告诉自己,多看一眼就好、多看一眼就好,可是——我一直到凌晨四点半才合眼睡着。”他说话时,神色有些扭捏,但又不显得羞赧。 “呀?你……看了我一整夜?”为什么?因为很少看到有人脸上都快找不出正常肤色,觉得很新奇吗? 他眺过她的问句,迳自说道:“看着你的时候,我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什么样的眼影最适合你?mac的swishor?annasui色号605的珠光橘?还是植村秀色号415的粉绿色?什么样的口红最能将你的唇形优点表现出来?hoc双彩一兄唇蜜pk02应该不错,chanelno。12bubble也很符合口我想表现的效果,bobbibrown呢?” 第12章 “……那是化妆师的职业病,而不是对我有什么……”他在意的,只是在她脸上能涂出什么彩妆吧? 唐若谷继续无视她如蚊子振翅的细微嘀咕声,眼神也没看向她。 “然后,我开始注意,你的嘴唇很漂亮,带点天然淡樱色;你的轮廓不深,但是好清秀;睫毛短短的,不过相当浓密;鼻子不高挺,小小扁扁的,却很精致,中等美女。”让他完全忽略掉用彩妆遮盖它们的想法。 在他这种“高级帅哥”眼中,要构着“高等美女”的标准不知道多高嗅?叶子蔻想着。 “后来我有点困,趴在枕头上,以为自己就快睡着时,脑子里浮现第一次在‘恋曲’看到你的情景,你那时看起来好糟糕,摔得好狼狈,没想到你爬起来之后,脸上的淤青和浮粉更让我惊讶,你是第一个让我忍不住动手替你化妆的女孩子。” “这种糗事你就不要再回想了好不好……”原来他第一眼对她的印象真的很差……“所以我爬起来,睁开眼睛再仔细打量你,实际上,你并没有那么糟糕嘛。”他笑,视线还是远眺着车外。 “……这算夸奖吗?”或许她该庆幸自己给他第一眼的印象太差太差,导致后来还能慢慢加分。 “我忍不住伸手触碰……我摸着你脸上的伤痕,很害怕摸疼了你,我用比化妆更轻更轻的力道,却还是怕。” 那天看到她挨打,他心里受到的震撼极大,虽然他早就明白她常被家人殴打,但是“知道”和“亲眼目睹”的震骇完全不同。 他是那么害怕弄疼了她,她父亲却是出手毫不留情,让他几乎愤怒到无法控制情绪,想冲到她家大门去拍门大吼,想逼得她父亲将她放出来——为什么?他不是总能置身事外,不多事去理会别人,以优雅为名,行冷漠之实吗?然而面对她,他却无法远远的、无所谓的去看……他不懂那样的心情,而听完他陈述的哥哥只是一边优雅地剥着葡萄皮,一边丢来一句结论——“你心疼她。” 心疼……吗? “不然你白白替她化什么妆遮丑?还因为她想学化妆遮伤痕而生闷气,现在更为了她那天被打,以及好几天没出现在你面前,就像个走失小孩的妈妈,嘴里心里叨叨念念的全是她,担心她是否被打到住院,或是发生什么不测,你不是还打电话叫警察到她家去关心关心吗?你这种症状竟然还需要麻烦我这个心理医师开导?” 他大哥那双天空般湛蓝的漂亮眼睛,既精亮又嘲弄地看穿他,一连甩来好几个问题,让他招架不住,也让他慢慢地检视自己的心情。 他一点也不会同情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许是她的性格使然,或者是她的环境造就,她可以选择勇敢改变它,也可以选择坚定承受它,无论选择哪一个,她都必须有全盘接受的准备。 但是他心疼她,看她孤军奋战,想提供一处能让她休憩放松的地方,让她能面对下一次挑战。 “你……”叶子蔻并非不感动,她没有想到能幸运获得他的重视,她还一直以为只有她自己在胡思乱想。 她想点头,想大声感激他的抬爱,甚至想抱着他,好确定这到底会不会是她在作梦,好想好想……可是心里有道声音在阻止她,不准她冲动、不许她回应,要她好好保护着自己的心,不要再轻易交出去……她好害怕那双曾经细细地、温柔地碰触她每一寸肌肤的手,有朝一日会毫不留情地掴在它当初流连的地方,将她的美梦打碎。 叶子蔻知道,她的拒绝若说出口,以后就连朋友都当不成了吧。 唇办蠕动,她怯懦了。 “我……很谢谢你这么温柔,可是……我现在只想一个人……不想要任何人陪在我身边……对下起……真的很对不起……”她没办法站起来朝他抱歉地鞠躬,只能在座位上不断弯腰低头。 “那么也表示,我还有备选的机会?”他转回头觑她,一点也不意外惨遭拒绝,因为真如他所料,她小小的勇气还不足以支撑她接受他。 “唐先生……” “现在只想一个人,不想要任何人陪在身边,这个理由我接受,但是不构成和我老死不相往来的借口。”他没有被拒绝的恼羞成怒,有的只是同样淡淡的笑容。“勇气,是要慢慢累积的,不急。” 唐若谷送她到家门口,中原标准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整。 两位叶家太上皇正伫立在门外,一人双手环胸,看起来随时能开打,一人双手擦腰,看起来随时能开骂,气焰熊熊地等待小白兔回来练拳练嘴皮子。 “我陪你下去。”那阵仗看来不像是迎接,唐若谷主动提议。经过上回的“经验”,他不认为她自己单独下车会有什么好下常“不不不!不要,我自己去就好。”叶子蔻慌忙要下车。 她家两位太上皇很少会站在门外等她,上回是因为她晚归,所以看到她父亲火气熊熊地杵在门口是可以理解的,否则其他时候他们会等门,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今天老大不爽,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偏偏又等不到出气筒准时回家,这才气上加气地等在门外堵她。 糟糕,应该先打电话回来探探他们的心情好不好,要是知道这样,今晚说什么她都不会到“恋曲”去……“没关系,打声招呼。”唐若谷也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她阻止不了,眼睁睁看他下车,朝她家两位太上皇走去,只能无力地低吟,快步追上。 “爸,阿姨,这位是我朋友……”她打算介绍完唐若谷,就叫他快快驱车离开,否则难保场面会变得难看,她不想……再让他看到她家人对待她的模样。 “你那些猪朋狗友我一个也不想认识!你不是早就下班了吗?!”太上皇吼声如雷,小白兔诚惶诚恐地打寒颤。 “今天算早了,前几天不是连家都不回来吗?”女太上皇音量不大,但却是刺耳的酸。 “……对不起。”小白兔标准台词。 “你女儿今天身边又换人了耶,继上回那个冲到家里和你扭打的混小于之后,这次的‘英雄’不知道又要怎样‘救美’了?”女太上皇继续扬风点火,想挑拨起太上皇最大怒意,最好立刻一掌将小白兔挥到水泥墙上贴壁,那种显而易见的敌意近乎病态。 “就凭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我还嫌他不够看!”太上皇扫向唐若谷的眼神既惊艳又鄙视。 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着副模样,能看吗?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头发比女人长,腰肢比女人细,身上看起来没几两肉,想充当英雄?养壮点再来吧! “他不是来找麻烦的!他只是送我回来而已……”小白兔不顾安危,立刻闪到他前方当盾牌,替他挡住怒焰火星。 即使站在她身后的唐若谷几乎可以听到她上下牙关因恐惧而打颤的喀喀声,即使她小小身躯抖动的程度已经不是普通的轻颤,根本是抽搐了,但她仍坚决地站在他身前——唐若谷忍不住想伸手去搭她的肩,不想放她一个人面对害怕,但还来不及碰到她,她的身子已从眼前一挪,被叶家太上皇一把揪住领子,扯到面前。 “你用什么口气在跟我说话?!欠揍!”太上皇一巴掌呼过来,叶子蔻急闭眼,等待火辣辣、响呼呼的耳光烙上。 但是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她睁开半边眼,眯见父亲一脸铁青,但目光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越过了她,远远落在——“喂,警察局吗?我要报案,是,家暴案件,地址是——”她身后的唐若谷声音只到此为止,手机被抢走,动手的人不是叶家太上皇,而是护主心切的小白兔。 叶子蔻一脸冷汗,匆匆按掉通话键。“你……”“不用谢谢我,举手之劳而已。”唐若谷佯装不懂她脸上的慌乱。 “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女太上皇尖锐的嗓音像利刃划过玻璃,发出令人鸡皮疙瘩狂冒的“叽”声。 “我没想要管闲事,打通电话报案而已,不花太多工夫。”他也不怕被麻烦,别跟他客气。 “不要……拜托你……”叶子蔻哀哀请求,双手紧握着他的手机,不让他有机会再拨电话报警。 唐若谷是想为难叶家两名太上皇,但并不想为难她。 他拿回她握在手里的手机,收回长外套口袋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说超过十二点就不能进家门吗?还有三十秒,快进去。”唐若谷无视左右两名叶家太上皇,将叶子蔻推进了半敞的家门。“我在这里等你从房间窗户向我挥手报平安,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按下重播键,让警察来关切关切。”最后那两句话当然是说给太上皇听的:恶马恶人骑,他不信这两个家伙有胆挑战公权力。通常只敢打小孩出气的人,就是因为没有更大的勇气向更有力的人反抗,才会欺负弱校上回他报警,警察到她家没找到什么确切证据而作罢,但今天,他是目击证人,不会让他们轻松过关。 叶子蔻迟疑着不敢真正跨进家门,毕竟没有太上皇的颔首答应,她做什么之前都是小心翼翼,因为贸然行动的下场更惨。 “不进去?还是你想在外游荡到十二点,被他们光明正大地挡在门外,再到我家窝一晚?”唐若谷压低身子和声音,轻轻在她耳边笑道,吓得叶子蔻差点跳起来,但手腕被他微微使力捉祝“这样想想,我还真的不想放你进去。” 来,开始陪他一起倒数,五、四、三……“别、别这样。”她脸红紧张得像一只急于倒弹逃命的虾子,双脚往屋子跳,唐若谷达到目的,笑笑松开手之前,又将她一半的身子拉出大门,仿佛有什么话没说完要补充似的,她不由得凑耳过去听,他却是在她脸颊上偷个浅吻。 第13章 “goodnight。”他放开手,送她进门。 叶子蔻用余光瞟瞟父亲和阿姨,他们的注意力全落在唐若谷身上,没空理会她,她一溜烟跑进房间,紧张兮兮的趴在窗户边,心里虽然知道等他离开之后,她还是得挨上一顿打,但此时她更担心他,想在窗边暗示他快快脱身回去。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强壮,根本承受不了她父亲的一拳一脚。 不对不对,她应该和他站在一块,她皮厚肉硬,也习惯了挨打,至少能替他挡几回暴力! 叶子蔻才刚到窗边,又打算再奔出去,但窗外那一幕,让她停下脚步。 她看到的唐若谷仍是那副噙笑的漂亮模样,夜里有风,轻缓吹拂他那头柔顺长发,薄美的唇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声音太小了,她在屋里听不到,但她知道他的声音一定是同样让人沉醉,不过屋外的两位太上皇似乎不这么认为,他们听完唐若谷说的话,一个个脸色难看至极,不肯在屋外多待片刻,立即掉头走人,铁门砰的甩上,巨大的响声在静夜里更是吓人。 唐若谷望向点亮一盏小灯的窗,知道她就在那扇窗后,果然窗户轻轻拉开,叶子蔻的小脸采了出来。 想问他对她父亲说了什么,又怕声音太大,惊动左邻右舍。 他站着没动,按了手机,随即,她包包里的手机也响了。 “没事吧?”他问。 “呃……”叶于蔻转头瞧着自己的房门,门外只有两位太上皇经过时的响亮脚步声和低咒摔门声,反常的是……他们竟然没冲进她房里殴打她出气?!她困惑地转回脑袋,“好奇怪……没事。” “果然只是两只欺负弱小的废物。”他笑了。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要他们好好照顾你而已。”再加上几句让他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英雄式宣言。 “可是……他们没有‘照顾’我呀。”她所谓的“照顾”当然是指粗暴的肢体伤害。不是她欠打,而是向来习惯的结局突然改变,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我最多只能替你做到这种地步,其他的,要靠你自己坚强。我不能做太多,否则会超出我的‘极限’。” 窗外的他,表情有些难以辨识,也说着她不能理解的话。 “呀?”极限? “很晚了,似乎不该再缠着你聊天。”话虽说得冠冕堂皇,行为却完全悖离他的说辞。 “那……晚安。”知道他不会再多解释,她点头,透过手机轻道晚安。 “蔻子。”在她要挂电话前,他的声音又逸出来,唤住了她的动作。 “嗯?” “你挡在我前面的时候,非常勇敢。” 他与她,隔了一段距离,可是声音很贴近。他的声音好似在笑,又像在低喃,即使贴在她耳畔的是手机,她却彷佛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吹拂,让她不由得红了脸。 “我……”被他一提醒,她才想起刚刚为了伯父亲对他动手,她没敢花时间思索什么,整个人就往他身前挡。 她当然也怕挨揍,可是更怕他受伤…… 他好像知道她脸红,故意让口气更轻、更缓、更柔、更逗人。“非常、非常的勇敢。” “谢、谢谢。”听到他的声音,竟让她……燥热难当。她有些尴尬地道谢。 其实,被他看到父亲和阿姨的嘴脸,她才正觉得自卑,根本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勇敢可言。 “加你十分。”从零分起跳。 “呀?”加分?加什么分? “累积到六十分及格有奖品,每加十分再多打个赏。”他的要求不会一下子就订高标准,先求allpass就好。 “……奖品是什么?”虽然没弄懂游戏规则,但最先感到好奇的部分一定是他提供的奖品。 “六十分,再替你化一次妆。” “真的吗?”他的好手艺,让她觉得这个奖项非常值得。 “七十分,替你做一身造型。”他脑子里已经完全设想好要如何“料理”她,她的发型、她的衣着、她的配饰,他无一不想。 哇!她的双眼亮了起来。 “八十分,出借我家浴室供你泡澡。”等她勇气到达八十,在他家泡澡大概也能泡得极端享受,而不像上回摔撞到腰臀。 “我才不要这个……”叶子蔻嘀咕,脸色更红了。 “九十分,我的床借你,再加上我陪睡。”一想到她的勇气变成九十,两人同躺一张床,说不定早上醒来,还能给彼此一个甜蜜的早安吻。 她不说话了,因为她的记忆回到那天两人睡同一张床,先醒的她看到他的睡颜,被他深深吸引着……这个男人,太会用美色勾引人了。 “那……满分……怎么办?”她咽咽口水,心里又是惶恐又有期待地问。 “等你勇气到达满分时,你还有什么奖品不敢要的?”唐若谷爽朗一笑。那时,她想要什么,就不再是由他来决定,而是她会清楚地告诉他。 叶子蔻对他的回答似懂非懂,却很明白他的用意。 他在等她变勇敢,勇敢去接受他。 第六章 小小的记事本上画下“+10”的记号,叶子蔻盯着它,傻笑好半晌。 表面上好像对它一丁点也不在乎,可是实际上却珍视的不得了。 10分的勇气呀…… 那个从零到满分的表格还有好大半的空白,在等着她逐步填上去。 如果她拿到满分,要叫他拿什么当奖品呢?虽然距离满分的日子还很长远,不过先幻想一下奖品总不为过吧?这是参赛者的权利呀,就像每个买乐透的人嘴上最常挂着的就是——要是我中了头彩的话,我就怎么样怎么样。那个“怎么样怎么样”当然是任凭大家填入梦想。 人因梦想而伟大嘛。 如果可以的话…… “我想摸摸他的长发。每次他长发搔拂在脸上、手上时,有些痒有些想笑,可是又好舒服,像匹丝绸一样,还香香的呢……”不像她的发质,粗粗硬硬。讨这个赏会不会太过分了? 唔,她先声明,这是“梦想”,可以随她所欲、天马行空的想嘛,所以……她可以再过分一点吧? “还是叫他出借他的手一整天,让我可以握着往我脸上贴……他的手很温柔呢,也香香的……”想着想着,想像自己手里已经握住他的手,开始在自己脸颊磨蹭,憨傻的笑容咧得更大。 好,要是她能拿到满分,就叫他打赏这个了。 “蔻子,你现在的表情好淫荡噢。” 黎秀珍蹲在叶子蔻面前,双手支颐,一脸打趣的观赏模样,不知道已经原地瞧她多久了。 俏妍脸蛋蓦然火红。 “秀、秀珍,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捉回飘远的三魂七魄,叶子蔻收拾混乱的思绪,面封探索目光锐利到让人很难不尴尬的黎秀珍。 “眼儿弯弯、眉儿弯弯、唇儿弯弯,标准恋爱中女人的味道。”黎秀珍站起来,“真奇怪了,你和岳奇峰谈那么久的恋爱,怎么现在才在发情呀?” “什、什么发情……好难听……” “那,思春?”换个说法也行。 “秀、秀珍!” “结巴骂人很没有气势噢。”黎秀珍根本没被吓到,还是很有调侃人的好心情,“以前都没觉得你气色特别好,现在竟然还会自己坐在脚踏凳上傻笑。干嘛?岳奇峰比之前更疼你噢?我还以为感情应该会越谈越平淡,趋近家人那种亲情哩,没想到你们是倒吃甘蔗,渐入佳境呀?聿福的小女人。”她暧昧地用手肘顶顶叶子蔻。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她怎么说得出口,“岳奇峰”这三字已经好久没被想起过。 “还说不是?你手机最近响的次数也变好多,几乎快是以前总和起来的量了,又不是重新追求你,岳奇峰砸什么电话费呀?”下回得好好糗他一下了,嘻。“而且,他是不是又到你家去英雄救美了?” “呀?没有呀。” “那你脸上向来很难等到痊愈而不添新伤的淤青跑哪去了?”黎秀珍指腹轻刮过她的脸颊,上头没有半点遮瑕的彩妆。 “……不知道,我爸和阿姨最近都没再动手,可能是他们的心情还不错吧,不然就是家里接的制衣工作比较满,所以没空理我。”叶子蔻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只知道这一小段日子,她的生活过得相当平静。 会不会是唐若谷那天要他们好好照顾她的请求感动了父亲和阿姨? 才这么想,叶子蔻随即苦笑否认,她的父亲和阿姨岂是因为几句好听话就会改性的人? “我还以为是我们的岳英雄又杀出去抗敌救公主了咧。” 没有英雄了,公主当自强。 “看你这么幸福,让我好嫉妒噢,偏偏身边没有人陪,唉,漂亮的店长又没在‘恋曲’,上回我去,里头的帅哥已经走样,好失望,人生的调剂品不见了,好乏味噢。”黎秀珍一提到店长,整个人就像消了气的皮球。 “你怎么不打电话给他?他不是有留给我们吗?”虽然她自己也没主动打过,但是黎秀珍和她是下同个性的女孩,黎秀珍比较活泼又外向,打电话约唐若谷出来,应该不会像她这样别扭。 “想呀,可是不知道要用什么名目约他出来,总不能劈头就说:‘嘿,我好想你噢,出来喝杯茶吧!’感觉多怪呀,起码也要像是生日这类的借口。” “……我去约他好了。”看黎秀珍没精打彩的模样,叶子蔻脱口而出。 “真的?” 第14章 “……嗯,应该没问题。”最近他时常会打电话和她闲聊,可能因为习惯了吧,她也已经能陪他有一句没一句,天南地北的说说笑笑,有时聊聊她自己,想像他聆听时的专注,挂上电话后,还会回想起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反应而傻笑一整晚。 明知道他要追她,她心里却没有太多压力,因为他的态度不会使她不自在。 听黎秀珍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也很想念他呢。 “蔻子,我以为你不敢主动打电话给店长,不,我以为你根本不想和他有瓜葛耶!每次去‘恋曲’都是我强拉你去的。你怎么了?转性罗,不怕男朋友生气吗?”黎秀珍惊讶地问。如果不是她强迫,叶子蔻应该连见店长一面都不会呀!她转念一想,“对了!有一天店长送我回家时,车子在楼下停了好久,我在楼上一直挥手你们也没反应,那时你和他到底——”“呃……我去打电话。”叶子蔻哪可能还留在原地让黎秀珍严刑拷打,她追问的就是他在车里吻她那天呀! 叶子蔻飞也似地抓起手机就跑。 到了茶水间,她拨起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害她连深呼吸做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蔻子?”他轻扬的声音带些疑惑。 “嗯。” “我看到萤幕上的来电显示时,心里还抱着一丝丝不敢置信,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主动打电话给我?加十分!” 听到唐若谷惊讶中挟带喜悦的声音,叶子蔻不由得也想笑。“呀?这么简单就加十分?分数这么好拿噢?” “因为你的勇气值得奖励。”他不会吝啬这种事情的。“怎么,有事找我?还是想听听我的声音?” “秀珍说好久没看到你了,出来跟她见个面好吗?”是有事找他,也是想听他的声音。 沉默。 “叶子蔻,我要倒把你二十分!”他再开口,好心情已经被她破坏光光。 “呀呀?!我、我做了什么——”叶于蔻紧紧握住记载着“勇气加分表”的小册子,以为这样就可以挽救他一句话就把分数归零的命运。 “你竟然帮另一个女人约我见面引” 她听到他用著回异于平时的沉嗄嗓音,语气带著强烈的质疑。 “呃……不用这么生气吧……” “很好,你还听得出来。”哼哼。 “你、你真的在生气?”叶子蔻紧张的语气透过手机传来。 唐若谷幽幽一叹,知道她对于任何人的愤怒都感到惶恐与害怕。 “不算生气,只是无力罢了。” “……对不起。”小媳妇又回来了。 “你的确该跟我道歉,你伤了我的心。”害他以为她打手机过来是准备和他浓情蜜意一番,结果却是帮别人约他。 “对不起……我……我没有那个意思,秀珍说想聚一聚,大家吃个饭、见见面……我不知道你会难过……”“蔻子,你知道我难过的原因吗?”他很怀疑。 “呃……你气我帮秀珍约你,还是……见面会打扰你工作?”叶子蔻在试探。老实说,她不知道他在难过什么,她们又不会强要他付所有吃喝玩乐的费用,应该不用担心被她们敲竹杠吧? “你明明不是笨女孩呀。”唐若谷放下手中的香精罐,全心全意和她“聊一聊。“如果你告诉我,是因为你想见我,我会非常开心,而不是因为你学妹想见我,你顺便、不委屈、不嫌麻烦也见见我好了,这两者是不一样的感觉。” “你在难过这个吗?” “yes。”再肯定不过。 “……你等等。” 通话结束,唐若谷微愣,以为是收讯不良,喂喂两声后,很确定叶子蔻挂了他电话。 好家伙,他心里很想再替她加十分,够勇敢。 手机铃声再响起,来电显示还是跳出她的名丰,好,看她玩什么把戏。 “喂?” “你、你好,我是叶子蔻……” “嗯哼。” “我想问问看,你这个星期六有空吗?” 唐若谷挑起眉,听出她试图用装傻的方式,消除不到一分钟前的那通电话内容,好,放马过来。 “我看看我的行事历。”他故作沉吟,“那天我要去和朋友谈下星期日服装秀的细节,先看服装秀的主题,才好设想造型及彩妆画法。不过,下午四点之后我有空。”还要故意绕一圈才回答。 “那约吃晚餐好不好?‘我’请你吃饭。”她特别强调单数。 “你生日吗?” “没有呀……” “既然如此,为什么突然想请我吃饭?” “唔……见见面不好吗?” 听到她这么软的声调,还有什么不好的? “你想见我?”唐若谷陪她玩起接龙话题。 “……想。” 是真的想。 否则她不会主动要替黎秀珍打这通电话,她可以继续假装怕事——黎秀珍不敢打,她更不敢打,这是胆小鬼叶子蔻的权利,连黎秀珍也不会怀疑什么。 有几天没见到他了?她记事本上清楚写了:六天又十五个小时十四分十三秒。 说不想见他,骗人的。 “好,哪里见?”他听到她的诚实。 “呃……‘恋曲’,好下好?·” “就‘恋曲’,四点。” “好。那……我可不可以顺便带秀珍去?”她小心翼翼带出上一通电话的重点,只是这一回带黎秀珍是“顺便”。 看在她还特意重打一次电话过来安抚他,他心满意足了。 “可以。” 耶!“谢谢。” 唐若谷边摇头边笑,她果然不是笨女孩,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对了,我刚刚的二十分……还要扣吗?”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了,她很珍惜这些代表勇气的分数。 “刚刚我有说什么吗?”傻丫头,不是已经要假装没打头一通电话吗?还将他那句要倒扣她二十分的话抖出来。 “呀!对,没有,你没说什么……不对,你说我主动打电话给你,很勇敢,要加我十分的。”这点一定要算数,绝不让他赖掉。 “我说了吗?”他恶意地笑,仍然优雅。 “嗯嗯嗯,说了说了,加十分的。”就算唐若谷看不见她的点头如捣蒜,她的脑袋还是不停点动,并且赶快在手边的记事本上写下“+10”,白纸黑宇,写上去就擦不掉的。 “也对,你很勇敢,加你十分。” “我记下来了,目前总共二十分。” “不是二十。你第二通电话也加十分,主动约我再加十分,诚实说想见我加十分,努力捍卫自己的得分权,加十分,目前总计六十分,恭喜你合格了。”事实上,她挂他电话那一招,他也很想替她加分,不过担心会“教坏”她,所以还是选择不说。 “呀?”他的计分标准这么宽松?短短一通电话竟然这么高价值! 赶快去查六十分的奖品—— 替她化一次妆! 叶子蔻眉开眼笑,感觉他很放水噢,像是故意让她神速跨过及格标准。 “你要帮我化一次妆?” 她不在意彩妆能在她脸上制造出多么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只是高兴能重温他温柔指尖跳跃在脸上的触觉……“没错。就见面那天好了,要不要提早三十分钟来‘恋曲’就你跟我?”至于那个“顺便”带来的黎秀珍,还是约四点来好了。 “你赶得及吗?不是要和谁谁谁讨论什么服装秀的事……”“可以,只要你点头,什么都可以,要吗?”他甚至可以替她推掉一场服装秀的造型收入。 “好。三点半,我和你。” 恋曲咖啡店,飘来阵阵浓醇咖啡香,和叶子蔻第一回到店里只闻到桔茶的感觉很不一样,有种……“呀,这才是咖啡店!”的惊叹。 叶子蔻提早在三点十五分左右就到店里,她向来准时,很少有机会让别人浪费时间等她。 被咖啡香味吸引,她点一杯拿铁,坐在宁静的店内一角。 柜台后,已经不见唐若谷修长优雅的身影,取而代之是一个和“店长”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掌厨,他外表看来粗犷,煮出来的咖啡却有相当细致的口感,非常顺喉。 他很亲切地招待她,可能是因为店里客人不多,只是她不习惯和陌生人热络攀谈——虽然她知道他是唐若谷的朋友,否则他不会特别替他代了将近半个月的班——都是笑笑以对,再不,就是用那颗压得死低的脑门面对他。 没等多久,唐若谷也到了,他一身无袖红衬衫,黑长裤,造型简单俐落,和平时贵族气息的打扮不同,直发也又烫回鬈发,营造出另一种味道的他。 他没有特别和咖啡店老板打招呼,两人却像极有默契,眼神交会着彼此都懂的话语,他往叶子蔻的座位走近,老板则是转身替他煮花果茶。 “你这么早到?”唐若谷不喜欢让人等他,也不喜欢等人,所以他会在约定时间的五分钟前到达目的地。 “早吗?还好。”她瞧瞧他身后的老板,再瞧瞧他。呀,咖啡店老板不会就是黎秀珍之前说的那个和唐若谷接吻的男人吧? 他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了,看老板看到出神?”他如此被忽视,倒是头一遭。 “没有,只是很好奇……你怎么没给他一个见面吻?” “他?”唐若谷的目光瞟向老板。“我为什么要吻他?” “你不是都会跟朋友……亲一个?”她以为,对他而言,接吻就像握手一样平常。 “那不包括老板。” 第15章 应该说,那不包括男人。 “他不是上回你在咖啡店吻的男人吗?”目击证人是黎秀珍,所以她不知道那男人的长相,只凭猜测。 “不是,我只吻过一个男人,我的初吻对象。”他没挑她对面的座位坐,而是挨在她身边的空位坐定。 他初吻对象……是男人?! “你真的是……qay?” “我是gay还追你做什么?”脑子里在想什么呀?这么简单的逻辑都不懂。 “那你是……双、双性恋?” “我看起来像吗?”他没好气地瞪她。 “呃……说实话……满像的……”叶子蔻小小声回道。谁教他这么这么的漂亮,漂亮到连她这个女人都自叹不如。 “叶子蔻,不要逼我证明给你看。”美型男发火,同样威力十足。 “……证明?你要怎么证明?”她有不好的预感,因为唐若谷的神情看起来很坚决。 “老板,你二楼的床借一下。”唐若谷没回答她,反而是放大音量向柜台后的老板说道。 店里稀稀落落的客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一方面是因为唐若谷的美丽,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要借的东西很特别,一般都是借钱、借过、借光,很少有人借床的。 “借床做什么……”叶子蔻不安地问出店里每个人都想问的话。 “做爱。”唐若谷擒着她的手臂,就要拖她步上阶梯,上别人家的床。 “不、不可以!不用证、证明了,我全都相信!全都相信了——”叶子蔻一手紧张地想拍掉他的手,一手则是牢牢拉住店里的桌子,绝对不让他得逞。 “相信我不是gay?” 她用力、再用力地点头。 “也不是双性恋?” “呃……”这回略有迟疑,但察觉手臂上钳握的大掌又有重新将她提起来的迹象,她立刻更用力地点动脑袋。“相信!相信!相信!”就算做爱无法提出什么有力证据,这种时候她也只能选择全盘相信。 虽然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又不是会和女人上床的男人就不是双性恋,两者又不冲突……“我上回吻的那个男人是我亲哥哥,我介绍过的,唐虚怀。我们两兄弟感情很好,以前他为了躲开几个女孩的迷恋,逼我冒充他的亲密爱人,为求逼真,就吻起来罗。”那年他十三岁,看起来像个要帅的中性女生,常常被错认性别,长得又漂漂亮亮,拿来当挡箭牌最好。 听见他解释,她可以相信,可是当年是当年,那时是有目的的吻,但上回秀珍说的情况,好像是出自于理所当然,吻得火辣辣。 唐若谷看懂她脸上的疑惑,面对她半噘嘴半眯眸的模样,有些想笑。他可以将她的反应解读为吃醋吗? “我们两个后来见面也常常拥吻,自家人嘛,没什么特别的情欲或涵义,不过是兄弟情深罢了。硬要说有什么其他意义,大概就是带有开玩笑的意味吧。放心放心,我交女朋友之后,我的吻只会属于女朋友的,别说是他,就连其他女人都不吻,连碰碰脸颊都不行。”说到女朋友,他的眼光放柔,专注地看向她,让她知道他说的安抚话语全是针对她。 叶子蔻脸红了,不自禁羞涩低头。 “我替你上腮红了吗?你的脸色真好看。”长指滑过她的脸颊,划过那处晕染成好美的粉嫩润色。 她尴尬得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面向地板,小跑步地逃回座位。 他也没再逗弄她,尾随她的脚步回座,她坐在椅子上,而他则是霸占着桌面,摆出上回帮她化妆的架式,她像小学生挺胸坐直,让他在她脸上涂涂拍拍。 老板送来一壶化果茶及手工饼干。 “小姐,你付得起他化妆的钱吗?”老板边搁放茶壶、杯子,边笑问。他心里对于这个女孩和唐若谷的关系感到好奇,毕竟他从没见过唐若谷猴急得直想拖人上楼借床。 “呀?很贵吗?” “你真的不知道呀,他是彩妆土匪耶!” “彩妆土匪是什么?” “老板,你少胡说,什么彩妆土匪,可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唐若谷拍完化妆水,替她擦保湿乳液。 “我哪有胡说,化人家一张脸你收最贵是多少,你自己说出来吓人。” 唐若谷但笑下语,倒是叶子蔻好奇得要死,一直追问。 “多少多少?”外头专柜的行情价是两百块,婚纱店的新娘妆加发型是四千上下奇qisuu.书,她很好奇唐若谷能多黑,黑到被称为“彩妆上匪”。 “眼睛闭起来,我要擦隔离霜了。” “噢。”双眼双唇都紧紧闭起。 “我必须先说,那个价钱是对方开出来的,不是我要求的。”既然有人双手捧上现金支票让他花用,他也不会客气的。 “那是多少?”她唇形不敢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稍稍蠕了蠕。 “五十万。”像是知道她会吓得反应过度,唐若谷拿着隔离霜稍稍退开。 果然,叶子蔻不单单瞠目结舌,她根本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站直的她与半坐在桌面的他,正好平视。 “你好土匪……”她伸出食指指控他。 “是,现在这个土匪正心甘情愿免费替你化妆,帮你省五十万。”唐若谷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再坐回座位。“我不是故意要开高价,而是我想藉高价来吓走我不想接的case,偏偏有些财大气粗的人,就是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 “可是你最后还是接了呀。”还不是被钱牵着鼻子走,一点节操也没有。 “这么容易就能赚到的钱还不赚,我才是真的蠢。”他从不自诩清高,他工作,就是为了钱呀。 “难怪他们要叫你彩妆土匪……”她觉得这个名号还太客气了。 “彩妆土匪比彩妆皇帝好听多了,以后你就印张名片说你正式更名为彩妆土匪好了,哈哈哈。”老板在一旁帮腔。 “好,你把店名‘恋曲’改成‘深闺怨夫’或‘等爱的男人’,我就改名叫彩妆土匪。”唐若谷永远都知道如何反将一军。 老板知道自己嘴上讨不了好,挥挥手,走到别桌去帮客人添水去罗。 “……难怪你上回说,一年只化几张脸,收费这么高,光化一张脸就抵我好几年薪水了……”她嘀嘀咕咕的,觉得世间好不公平。 “我的经济收入来源不是替人化妆,还有更土匪的。” “说吧,那个五十万我已经吓过了。”叶子蔻抿嘴,让唐若谷在她脸上刷粉涂墙。 “我一罐香水卖……”他讲了一个数字,叶子蔻没反应,但是那个金额足足是五十万的好几倍,他卖的是新香水的调香配方,合约金自然可观,不过这也只是他事业中的小小一环。“蔻子?真的这么强,一点也没吓到?” 不,她吓傻了。 “彩妆抢匪……”比抢银行更狠! “蔻子,你越来越大胆了,指着我叫土匪,现在更得寸进尺叫我抢匪,啧啧啧,原来勇气真的是可以培养的。”唐若谷藉着拍粉,故意在她脸上啪啪作响,但是根本没加注任何力道。 “我、我只是勇于说出事实……”虽然稍微结巴,但是还算义正辞严。 “看我不把你画成大花脸才怪。”本来打算将她妆扮成一个清秀小佳人,现在他改变主意了,绝世艳姬马上就会问世。 他放下粉红色系的眼影,改由霓紫深色上场,樱色唇蜜也不用了,直接换成大红色。 “你不要拿自己的招牌开玩笑噢,我画浓妆应该会很丑的……”“在我手下化出来的女人,没有丑这个形容词。”唐若谷衔着眼线笔,渐层地加深她眼皮周遭的色彩,“ok!睁开眼看我。” 她听话地张开双眼,望着他。 彩妆是魔法,让她的眼神变得好明亮,她的眼睛原本就黑白分明,像两泓秋潭一般,水水雾雾的,只是她总是用恐惧来妆点它们,相当可惜。 他叫她张开眼,是为了替她刷睫毛,但却看她看傻了……“你叫我张开眼,就是为了看你美美的发呆吗?”等了很久没等到唐若谷有反应,叶子蔻出声唤醒他。 “不,我只是觉得你化这种颜色的眼影,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看。” 叶子蔻本来是想小小糗他一下,结果反而被他的回话给轰出满脸红艳。 “蔻子,我刚刚和朋友讨论下星期天服装秀的细节,正好缺一个你这种类型的女孩走秀,怎么样?一个小时三千五,你有没有兴趣?”他突地想起朋友告诉他的设计理念,心里有了新的想法。 “我?!别说笑了,我没办法的。”叶子蔻坚定地摇头。她连偶尔代班站收银都没办法抬头挺胸了,还说什么去走秀?他是打算看她匍匐在舞台上,一路爬过去吗? “你可以的,我保证。” “我不可以的,我也保证……” 叶子蔻看着他拿出手机,播了串数字,接通,讲了堆法文……吧?她不太确定,因为她完全听不懂,只是他的目光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将她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感觉好像正在和人口贩子讨论这次的货物品质如何……他放下手机。“我联络好了,他等会儿会过来看看你,你一定会符合他要的气质。” “唐若谷!你别闹了,我哪可能可以去走秀?!你想看我出糗也不需要用这么方式呀——”“你以为我朋友会让我抱持着玩笑的心态,去将他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服装秀用来让你出糗?”他可不是个为了私欲就随便破坏别人心血的混蛋。 “这……” “如果你不行,放心,就算我觉得你合适,他也不会点头。” 第16章 “可是……万一他点头了怎么办?”她怎么知道他的朋友会不会和他一样瞎了眼? “那就赚他一小时三千五呀,还跟他客气吗?走秀很简单呀,跟走路有什么不一样?” “台下有很多人呀……” “别当他们是人就好了。” “你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呀!”她又不是那么勇敢的人……“鼓起勇气,走出去,再走回来,三千五入袋,赚不赚?” “你……要不要找秀珍?她会比我更能胜任的……”“她没有我们要的那种气质。” “……可怜兮兮吗?” “你以为你现在看起来还有可怜兮兮的味道吗?”他刻意在她眼睛上下功夫,除了将她的睫毛刷得又黑又浓之外,还嫌下够似地黏上好几公分长的假睫毛,“我看不到你哪里可怜了,我只看到一个清纯又冶艳的小女人,眨巴眨巴地瞅着我瞧呢。” 说可怜兮兮没有,说可爱动人就非常有啵第七章叶子蔻化完了妆,想照镜子,唐若谷却神秘的要她等一等。四点十分,黎秀珍到场,看着她,一脸震惊,说了一堆让叶子蔻完全分辨不出来是夸奖还是贬损的话,什么“看起来完全不像你”、“奸特别噢,没见过这种妆耶”、“要是我,我绝对不敢化成这样”然后,唐若谷口中的“朋友”也匆匆忙忙来到咖啡厅,满嘴洋文,见到唐若谷后,便直直疾步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看来是赶得很急。 他看到叶子蔻时,眼睛都亮了。“噢,宝贝,就是你、就是你。” 这句话听在叶子蔻耳里完全变成无法理解的哇啦哇啦,她只能看着那名衣着相当时髦、染着一头粉红色庞克发型的中年外国男人握着她的双手,不停上下摇动。 “呃……翻译一下好不好?”她向唐若谷求救,他逐字将外国男人的话翻成中文。 “太好了,你在哪里找到她的?一模一样!和我心目中的形象一模一样!”男人根本舍不得松开她的手,但又必须腾出一只手来拿东西。“噢,我好害怕一松手,她就会像精灵一样溜掉,等我一下,一定要等我一下噢——”话虽如此,他另一只手还是牢牢握着叶子蔻的左手。叶子蔻可以感觉到他的热情,他握人的方式一点也不会让她觉得被吃豆腐。 男人拿出一套衣服,笑笑地递给叶子蔻,唧唧咕咕说着话。 “他请你换上这件衣服。”唐若谷翻译道。 “可是我……”叶子蔻还在摇头。 “please……”男人看出她在拒绝,马上一脸哀求,改用英文。 “好、好吧。”她接过那轻薄到几乎没几两重量的衣料,视线落向唐若谷,期望他能替她说几句拒绝,不过看到他的笑,她知道,他比中年男人更想看她穿上这身衣服。 要让他们死心,最快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自己看看自己挑的人选有多差。 她认命的拎着衣服,到洗手间更换。 直到这个时候,叶子蔻才在洗手台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好艳噢,他怎么会帮她画……这么浓的妆?看起来好不习惯……她小心翼翼地脱掉针织衫,不让彩妆被弄糊,然后再套上中年男人交给她的纯白衣服。 “咦?他是不是少拿了裤子或裙子给我?”叶子蔻左翻右翻,这块布料好少,用来遮上半身已经稍嫌不足,那下半身呢? 叶子蔻上衣换好了,下身还穿着泛白的牛仔裤,回到座位去提醒中年男人把缺的布料补来。 “他少给我裤子了……” 她才说完,中年男人立即又哇啦哇啦指著她身上的衣服,上比下比,比得她一头雾水。 “蔻子,牛仔裤脱掉。”担任翻译的唐若谷又开口了,一旁的黎秀珍有点没进入状况,所以不发一语的喝茶看戏。 “那要先给我另一件裤子或裙子呀。”总不能让她穿着小内裤出来见人吧? “你身上穿的连身春装就已经囊括上衣和短裙,不需要多穿什么,脱下来。” 叶子蔻闻言,瞠圆双眼。 “这件衣服只能盖住屁股而已呀!”她还以为这件衣服“长”了一点,完全没把那部分多出来的少少布料当成裙子看待。 “这件春装可是罗伊最骄傲的设计,别在他面前露出这么厌恶的表情噢。”唐若谷安抚地轻触她紧绷的脸蛋。 “我不是厌恶……是我没本钱穿成这样……”她太清楚自己的缺点,如果还大刺刺暴露出来茶毒众人,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蔻子,胸罩也要脱掉噢。”唐若谷补充。 叶子蔻倒抽一口凉气。“我不要帮你们这个忙了!我不要为了三千五百块出卖自己的身体!”开什么玩笑,穿这种没几尺布的衣服见人?! “蔻子——” “免谈免谈!”小兔子发火,任性地转身要回洗手问换回针织衫。 “wing,怎么了?她怎么在生气了?是嫌我的衣服不好看吗?”罗伊慌张地拉着唐若谷问,他几乎完全不懂中文,但从叶于蔻小脸上写满的为难猜测,问题就出在她此时双拳紧抓住衣摆的那件春装。 “她太害羞了,不敢穿设计这么大胆的衣服。”唐若谷回以法语。 “噢,你跟她说,她穿起来很好看的,这件春装可是里面算保守的,我用了今年最流行的设计概念,结合精灵般的轻盈,包裹女人最柔美的线条——”“再帮她加一件外罩,在右肩处打折成花朵,拖曳到小腿,半遮半掩的更美。”也可以少露几两肉。 罗伊听到唐若谷的建议,认真思索起来,随即从袋子里拿出素描本,翻到春装的原图设计,几笔一挥,加上唐若谷的建议。 “真的,这样更好看!wing,你不来做设计师真的太可惜了!”罗伊惊喜地叫道。 他立即追上叶子蔻,叽叽喳喳要请她别换下衣服。 “我不要!这种衣服我根本不敢穿!”叶于蔻虽然听不懂,却明白他比手画脚些什么。 “小美女,别这样,这件衣服花了我三个月的思绪和努力……”罗伊讲的还是法文,即使他也没听懂叶子蔻说啥。 “你去找身材更好的女孩子来穿,我不懂走秀又不会台步,我会毁掉你的秀的!”叶子蔻再用中文回道。 “你看你,完全就是我想要塑造的形象,如果你不点头,那我不但白来这一趟,更会在我的心里留下遗憾,也会为我的服装秀留下缺点的。”法文。 “你到路上随便抓一把,个个漂亮、个个合适,我相信一定有人比我更能胜任的,你不要被唐若谷给骗了,凭他的技术,要化出多少个这种妆都不是问题的!”中文。 “我付钱给你,那个价钱你要是不满意,我可以加两……不,三倍!”罗伊伸出十只指头叫价,不管她有没有听懂,“而且我会在衣服这边加一条长长的丝巾当外罩,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很凉快啦!”法文。 “我这辈子从来没穿过这么短的衣服……”很无力的中文。 “对了,你就当自己在穿泳装呀!泳装不是也只盖住臀部,露出两条腿,而且穿泳装也没人在穿内衣的,你就这样想,心理建设不就做好了吗?”很高亢的法文。 “总之,谢谢你的抬爱,请你另外物色人选吧。”叶子蔻鞠躬道歉。 “咦?你答应了吗?”罗伊也跟着敬礼。 在场唯一能听懂两种语言的唐若谷笑出声。 “你们两个语言不通还能一句来一句去呀?”他说了一遍中文,一遍法文,分别服务叶子蔻和罗伊。 “你快跟他(她)说清楚啦!”中文法文齐出,全对着唐若谷吠。 “给我一分钟。”唐若谷讲的是法文,表示他是在对罗伊说,更表示他那一分钟是要用在叶子蔻身上。 他牵着叶子蔻往二楼走。咖啡店楼上布置成简单的休息室,桌椅床柜,应有尽有。 “我要先把衣服换下来……”猜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她才不要听。 “蔻子,这里只有你跟我,让我看看你穿这件衣服的味道。” “可是,这衣服真的很短呀……”她光用想像的就觉得很冷,这种衣服穿上去,一定会觉得四面八方都有冷风呼呼灌进来。 “不该露的地方半块也不会露,没关系吧?我看过之后要是觉得不合适,等会儿就跟你一起下楼去拒绝罗伊。” 叶子蔻沉默,在评估他说的可行性。 他懂法文,可以和那位法国佬清楚沟通,的确比她这样鸡同鸭讲有用。 “好吧。你转过去……” 唐若谷如她所愿,坐到前头的沙发上。 叶子蔻咬咬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解开牛仔裤头,褪下它,再进攻内衣扣子。 唔……真的很冷,好像只要深呼吸几口气,裙摆就会有曝光之虞,幸好她的上围没有太波涛汹涌,不然高耸的胸部撑起一部分衣料,下半身根本就等于没穿了。 她决定只给他看一眼,判定她穿起来很难看,她就要赶快换回正常的衣服。 唐若谷没再听到脱衣服的沙沙声,侧偏过头,瞧见她扭扭捏捏、手足无措地揪紧裙摆,脑袋低低的,还没发现他在凝视她,兀自与过短的春装奋战挣扎。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要挑出她全身上下的缺点很容易,他见识过太多秾纤合度的窈窕娇躯,完美无瑕,相较于她,她连最中等的标准都跨不过。 腿虽然瘦,但腿形并不特别漂亮,女人最美的葫芦型身材她大概只得五分,臀形不够挺俏、胸型也不够丰盈……可是他却觉得她很好看。 第17章 她的浓妆,配上简单又素雅的服装设计,就是罗伊希望在她身上营造的感觉——一只甫从花蕾问诞生的精灵,拥有艳丽的本质,却还是纯纯净净,正在等待蜕变。 “你穿起来很好看呀。”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叶于蔻错愕回头,就看见唐若谷已经站在她身后。 “你——”她立刻将脱下的牛仔裤挡在胸前,整个人像只烫熟的虾子,无一处不羞红。 唐若谷将她推到衣柜前,拉开柜子的门,让里头的长镜照出他俩的身影。 她站在前头,后头的他微微倾身,若有似无地碰着她,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及柔和清香,他的声音带领她的视线。 “瞧,如果我在这里替你擦上水粉,盖掉你身上的旧伤瑕疵,然后拍上具有珍珠质地的金粉,藉着光线折射效果,让你的肌肤产生粉粉雾雾的细致感,和春装的白色布料相衬,我已经可以想像你在舞台上会制造出多完美的震撼。” 他低低诉说著他会如何包装她,但他的眼神却让她觉得,他随时准备吻上他现在手指滑过的肩胛。 “可是……” “我再帮你接上一头黑长发,修剪成羽毛剪,两束垂在胸前,后头盘成素髻,再簪上marguerite——雏菊。你知道它的花语吗?” 叶子蔻不用回头,从镜子里就能看到他说话的表情,长长细细的指撩起她的发丝,嘴里说着发型设计的想法,吁吐出来的气息却是焚人般炙热,唇几乎是贴在她颊际……“不知道……”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会,即使不清楚他会说什么,但他的目光已经先让她又脸红。 “爱,在心中。” 一定是他太诱人了,一定是的。 不然她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傻愣愣看着镜子里那个盘起簪有白色小雏菊的发髻,完妆的脸上半是懊恼半是疑惑的自己? 现在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 她或许不勇敢,但却不是一个临阵脱逃的人。 “会紧张吗?”唐若谷替她做最后的修饰。 “很紧张……”没听到她连讲话都会抖吗? “离上场还有十五分钟,你可以先睡一下,到时我再叫醒你。”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好像又快胃痛了,这回不是桔茶作祟。“你确定不用先告诉我等会儿要做什么,要怎么走,走到哪里停下来,要停几秒,下场后要走左边还是右边,要是我跌倒该做什么补救,再不然摔下舞台又该如何处理——”“蔻子,你不用紧张,会有人带你的,你什么都不用管,就走出去,再走回来就可以了。”唐若谷双掌在她肩上拍抚,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还是很轻松。 “走出去,再走回来……要是同手同脚我也不管了……”“来,放松心情。”唐若谷拿出香水瓶,在两人头顶上喷出雨雾,粒子微细的香氛上升之后又飘降下来,连周遭空气都变得好香,藉以让她转移过度的紧张感。 “wing,这是新配方的香水吗?人家也要。”附近几名高姚的模特儿闻香而来,也缠着唐若谷要喷,她们几乎与唐若谷都是旧识——工作上的旧识。 “抱歉,这瓶香水是她专属的,不给人的。” “你偏心,你就从来没替我们调过专属的香水。”美人儿不满。 “你付得起价钱,我一定替你调。”唐若谷笑着敷衍,口气不会失礼,却让聪明人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 “这是什么香味?好香……”闻起来有点桔子香,让人很放松。叶子蔻边大口吸气边问。 “它就叫‘蔻子’呀,特别为你调的。我在讨好你,看得出来吗?”他扶着她的肩,脸颊贴着她的发,笑容近在咫尺,有些在等她夸奖的意味。 “嗯……谢谢……”她几乎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往她这边瞟来,大家都无法理解为何像唐若谷这样内在外在都属极品的男人,会追着一个不算超优的女孩子跑,而且似乎还是处于弱势的那方。 “去小房间睡一下,那里有个圆型小床,嗯?”他的笑容让她很信任。 “好,你要提早叫醒我,千万不要让我一睁开眼就上场,我会来不及准备的……”她往那处临时搭围起来的休息室走去时,还再三跟他交代。 “说不定那样的效果更好。”他说得模棱两可,眼神里有着某种设计人的精光。 舞台外,人潮都已坐定,座无虚席。 罗伊是法国著名的设计师,这回难得接受代理商的邀请来到台湾举行发表会,也许下一回再来台举办已是十多年后,机会可遇不可求,加上他的衣服品味很受时尚仕女及艺人的喜爱,虽然单价不低,还是拥有广大的爱好者。 精心布置的舞台中央有好几匹布绸高高拉起,形成一朵含苞的花蕾,灯光打下去,隐约可以看见里头有身影,但不是很清楚,接着音乐响起,轻轻柔柔的,台下观众鸦雀无声。 布绸松敞开来,布质花办一片片剥开,灯光照射间,布绸包围的中央,蜷睡着一条人影,她似乎还未察觉众人的注视,睡得毫无防备。 她,就是叶子蔻。 台下观众已先由服装秀简介里大略知道秀的主题,以为所有情境都是安排好的桥段,屏息等待花台中央的精灵清醒,为精彩的show揭开序幕。 一分钟过去…… 睡死。 再一分钟过去…… 叶子蔻连翻身都没有。 “wing,她再不醒过来,我的秀没办法开始……”罗伊担心再冷场下去,观众可能得花三十分钟以上看叶子蔻表演睡觉。 “让约翰把她头顶那盏灯光调到最亮,叫醒睡美人了。”唐若谷换上全白的长西装,长发扎成单辫置于背后,他应该只负责替模特儿做彩妆和发型设计,但现在看来,他似乎也打算参与这场服装秀。 柔柔的灯光逐渐加强,更让众人的注意焦点集中在花台上。 强光逼使沉睡的叶子蔻无法好好睡,那种感觉像是在正午十二点,最烈最毒的大太阳底下睡觉,又热又亮,任凭谁也没办法再后知后觉。 她伸手挡光,小嘴里发出几丝没餍足的闷吟,另一只手臂撑起了身子——灯光再度转弱,让她得以适应亮度,在双眼恢复正常功能之际,看到自己正半躺半坐地面对舞台下好几百名观众。 这是怎么回事?! 她无法做出反应,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她吓呆了。”唐若谷在后台说出大家都看到的事实。 “那醒了跟没醒有什么不同呀?”罗伊还是在担心。 “这不是你要的吗?一只初初从花蕾里诞生的小妖精,她的反应当然就是傻傻愣愣的,难不成你还希望她精明干练吗?罗伊,放心,一切都会像故意安排好的,不会有半点纰漏。众姑娘们,准备上场了。” 说完,唐若谷率先走上舞台,他不是为了罗伊的重金礼聘而出场,若不是叶子蔻答应上场演出,就算罗伊开的价码再高,他都不会点头。 叶子蔻没做出发呆以外的动作,她该尖叫、该发抖、该手忙脚乱、该不知所措……可是这些反应都还没来得及爆发,唐若谷微微噙笑的脸孔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对她伸出右手。 他,总是能让她觉得安心。 有那么一瞬问,她忘了这是舞台,忘了台下有好几百双的眼睛在看她,全心沉醉在他的笑容里。 她绽开小小的笑花,将乎递到他的掌心,他轻握住,将她自花台上拉起,飘逸的长绸跟着她动,滑开一片白浪般的波纹。 “走出去,再走回来。”他的声音很轻,在笑。 是的,走出去,他陪着她,走向长长直直的伸展台,台下的眼光仍是无法忽视掉,那不是几句“把他们当成西瓜或石头”就能催眠自己,但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害怕了呢?前一秒不是还吓得不知做何反应,现在却——双脚坚定而平稳地跨出每一步,每一步都不迟疑。 定到伸展台最前端,他将她小小往前推半步,这场前秀,他是陪衬,她才是主轴。 叶子蔻慌了半秒,又被他的眼神安抚。 她立于舞台最前端,面向观众,做出她唯一知道能做的举动,像小学生对师长行礼般,朝众人深深一鞠躬。 台下传来掩嘴笑声和偶尔几句交头接耳,叶子蔻没听得很清楚,也不介意大伙是否在嘲笑她的糗态,至少她在唐若谷眼中只有看到满意的赞赏。 长长的伸展台,不再让人难受,她在他的带领之下,折回舞台后方,表现得虽不算可圈可点,但已经成功为眼装秀展开序曲,紧接在后头的专业模特儿以她们完美的表现接续演出。 “很简单是不是?” 叶子蔻回到后台,还觉得心脏怦怦猛眺,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瞧着问问题的唐若谷。 “我好像现在才开始发抖……”她苦笑。 唐若谷一直握着她的手,当然也感觉到她在打颤。“你表现得真好,超乎我和罗伊的想像。” “……你们是故意设计我,让我在众人面前睡醒的,对不对?”现在心情一放松,可以开始算帐了。 “效果不差。”他朝她眨眨眼。以一个生手来说,不该苛求,何况她还惨遭设计。 “什么不差?!糟透了!你不知道当我张开眼睛看到自己被那么多人盯着时,我真的吓到不知如何是好……”差点就哇的一声,当场耍赖的哭了起来。 “罗伊就是要你那种甫睁开眼睛,对一切陌生又带些惶恐,然后发现新奇玩意,兴致盎然的味道。” 第18章 “太过分了,你们竟然瞒著我……你们可以先告诉我呀!” “然后看你用极差的演技,假装自己一点也不擅长的动作?我敢断言,一定失败,罗伊会吠哭的。”别看罗伊模样很open、很开朗,扯上他的工作,他可是翻脸如翻书,六亲不认。 也对,她的动作可能会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举手一投足还会发出吱吱嘎嘎的铁器摩擦声。 “……我刚刚的表情有没有很死白?动作有没有很僵硬?” “没有。你等会儿看罗伊的反应就知道你有多棒了。”而他恐怕得挡在她面前,省得罗伊对她又亲又吻又是口水洗脸。 叶子蔻跟着他笑,“活动结束之后,我才敢说,这是一个……满有趣的经验。”活动结束前,她可觉得是最糟糕的折磨。 “蔻子,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勇敢了?” “呀?” 他递来她的小记事本,上头属于他的字迹正注明着“+20”,以及一句“加油,就快满分罗!”。 “勇气十足,值得加分。”评分者这回大方赏她二十分,毫不吝啬。 “八十分了……”好高兴!再翻翻看八十分的奖品是什么……然后,她又习惯性地脸泛红彩。 泡澡呀…… 他给的香精油味道很舒服哩,泡起来全身的细胞都好放松,水温温的,浴缸好大好大,几乎可以让她沉在里头潜水了……叶子蔻没发现自己因为回味他家的浴缸而咧嘴憨笑,嫩嫩红红的加深了腮红的颜色,但唐若谷看到了。 “蔻子,我比你更期待你拿到满分的那一天噢。”他贴着她的耳壳,吐纳般说话,拂动她的发鬓。 她看着他,才在思索他话里的涵义,他却笑笑的俯低唇吻她。 “因为你想要的,一定是我最乐于给你的。” 第八章 如果一个人一辈子一定要鼓起勇气做一件事,那她会选择哪件事努力? 以前从没思索过这样的问题,生活对来她说总是战战兢兢,有很多事情,就算是勇气满满也不可能有所回报,她知道这样的事实,勇气,很容易在这种情况下萎缩掉……可是近来,她也察觉到她的勇气在累积,有些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她知道,是唐若谷让她变得勇敢,他不是提供一双遮风挡雨的羽翼让她躲避,以为只要看不见恐惧,它就真的不存在,这种掩耳盗铃的行径,并不能帮助她成长。 看着记事本上的勇气表,她知道是因为他太纵容,加分比加水还简单,咕噜咕噜就灌到八十分,实际上,她还没有这么高分的勇敢,或许她有改变,但绝对没能及格。 “如果有件事非要鼓起勇气不可,我最希望……鼓起勇气对他说……”门板被敲得砰砰作响,打断叶子蔻的自言自语。 “你耳聋呀!三催四请也请不动你这个大小姐来帮忙做事情吗?!” 暴怒的女太上皇一大清早就来叫她起床,早已清醒并且在床铺上胡思乱想的叶子蔻立刻跳起来,半秒也不敢摸鱼,她怯怯地打开门,迎向女太上皇狠瞪过来的目光。 “阿姨……有什么事吗?”起床前匆匆望了闹钟一眼,才刚五点。 “什么事?!你没看到家里客厅堆了一堆衣服,我忙都忙不过来,你还赖在床上偷懒,也不想想我辛苦工作是为了贴补家用,光靠你爸爸那点管理员的薪水,怎么养一大家子?!”女太上皇声调尖锐,数落起来又直又顺,仿佛练习次数已经多到琅琅上口。“还不快来帮忙缝钮扣?!下午客人要来拿的!” “好……”叶子蔻顺从地点头,今天阿姨的心情好像很恶劣……她简单刷牙洗脸,扎了根马尾就到客厅帮忙工作,总共也花不到几分钟,但一出去,又换来女太上皇的酸言酸语,“慢吞吞的!叫你做个事就心不甘情不愿,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替别人养孩子!”裁缝机的声音没停,女太上皇的嘀咕也没断,叶子蔻应该要听得很习惯,只是每多听一次:心里还是会疼疼的……她很努力想做得好,让爸爸和阿姨都喜欢她,她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为什么努力耕耘却得不到收获? 做家事,她样样不偷懒,当弟弟妹妹还在暖呼呼的被窝里睡觉,她已经拖好整屋子的地,和洗完一盆子的脏衣服。晚上打工回来,洗碗槽里永远都留着一整叠碗盘给她洗,她没有抱怨过什么,心里认定是替家人分担工作,没什么好计较,然而这么想的人,只有她吗? 叶于蔻缝着扣子,有些无能为力的轻叹。 “叹什么气?!做事情摆什么脸色给我看?!” 女太上皇突地摔起大剪刀,叶子蔻吓了一大眺,惶惑地看着女太上皇逼近她,马尾被狠狠揪住,扯疼她的头皮——平时阿姨虽然从不给她好脸色看,但是她也几乎不会亲自出手打她,最多只有在父亲面前加油添醋,让父亲连同她的愤怒一并出拳脚,今天真的很反常,她的脾气似乎积到了某种临界点。 “我不是……我只是自己在想些事情,不是不想帮忙……”善于看人脸色的叶子蔻明明知道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勤道歉,再不然至少也该乖乖闭上嘴,让人骂个过瘾,但是她……“你还想跟我顶嘴?!” “我不是要顶嘴,只是想解释清楚……”“有什好解释的?!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连你一块带走?!我看了你就心烦!”呼过来的一巴掌又快又猛,叶子蔻来不及躲,脸上随即烙红了五指印,疼得她连脑袋、耳朵都嗡嗡呜呜,有片刻的晕眩。 当阿姨用这种痛恨她母亲的字眼在骂她时,表示阿姨情绪的失控源自于她母亲。 叶子蔻勉强站稳了踉舱的脚步,麻疼的脸庞绽开笑,牵动着痛楚,使得她的笑容有些扭曲。“我……我妈有消息吗?是、是不是她有打电话回来,还是写信——”“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女太上皇猛吠,随着她每一回吼出“没有”,拉扯叶子蔻马尾的力道也一遍递加重。“那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回来?!这个家全是我一手打理起来的,她做了什么?!有种跑出去就别不知羞耻的回来,这个家是我的!我的!” 头皮痛到像要被撕扯开来,叶子蔻必须跟着她的拉扯移动才不至于被扯掉大络头发。“阿姨……我没有那个……噢!” “你妈跑掉了,就应该完完全全消失在这个家里,留下你一个眼中钉扎我的眼做什么?!你滚呀!滚去你妈那边最好!永远不要再回来最好!死在外头最好!”女太上皇推开她,握紧的五指问缠绕着好几根的发丝,叶子蔻噙泪捂着头皮,摔在藤椅上。 她知道阿姨不喜欢她……但她没想过,她是如此的恨她……女太上皇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丢她,屋里砰砰磅磅全是重击声,她嘴里忿恨地吼着:“她凭什么还占着我的位置,让你爸对她念念不忘?!我为什么要和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女人争地位?!她是什么东西?!” 叶子蔻护着头,至于身体其他部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客厅的吵闹声惊醒全家人,她的弟弟妹妹只敢站得远远的,谁也不想膛浑水,这样的画面他们已司空见惯。 “你在做什么?”太上皇是唯一跳出来阻止自己老婆的人,大掌一擒,抢下她手中的烟灰缸。 “我在做什么?!没看到吗?!我在帮那个女人教训小孩,省得她不懂什么叫家教!”烟灰缸被拿走,她照样操起遥控器朝叶子蔻背上丢。 “你根本是在迁怒!我不是说过了,我昨天喝醉,说的全是醉话——”“对!然后你嘴里叫的全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这就是女太上皇失控的主因。 “那又没什么意义——” “酒后吐真言!你心里根本就还有她!那你去找她回来呀!娶我做什么?!你就跟你的爱妻和爱女去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呀!”嫉妒的女人用著最泼辣的表情嘶叫,她怎么可能容许自己的丈夫嘴里叫出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即使是喝醉酒也不行! “你……你真是讲不听耶!她就已经跑掉了,还什么爱妻,拜托!”都离婚十几年了! “你别骗了!你跟你女儿一样,心里都还巴望着那个女人回来,好把我踢出家门对吧!好呀,我走,走得远远的,带着我自己生的三个孩子离开这里!”女太上皇作势要去拉躲在门后的三个小孩。 “你别闹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巴望着她回来,我不可能让她再踩进我家一步。你们都回房间去睡!”太上皇冲过去挡,回头吼得三个孩子赶快关门躲避。 “你女儿就有!她说我比不上她妈妈,最好离开这个家!”女太上皇像下肯放过她,食指指向蜷蹲在角落的叶于蔻。 “你还不快跟阿姨道歉!”太上皇拎小鸡般拎起她,永远不论对错是非,都要叶子蔻先低头。 他是个大男人主义者,拉不下脸对妻子轻言细语要她气消,而这种时候,硬逼叶子蔻说对不起永远都是夫妻和好的最佳良药。 叶子蔻咬住唇,也咬住她向来会立即脱口的道歉。 “……我没说那样的话。” 两个太上皇没听到他们以为一定会听到的答案,两人愕然相视好半晌。 “你说什么?”太上皇要再确认一次他有没有听错。 “……我从没有说过阿姨比不上妈妈,最好离开这个家。”叶子蔻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却说得颇为坚定,一字字都清楚。 以前,她背黑锅也不介意,被误解也无妨,可是她想尝试和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让彼此间的关系别再因仇视、伤害而遭到破坏。 第19章 女太上皇突地冷哼,“我看她是几个星期没挨揍,皮开始痒了,讲起话来也变大声了,再给她几个星期,她不就爬到我们头上撒野了?” 如果说她愤怒自己的丈夫心里仍存着前妻的身影,那么叶子蔻几乎就等于前妻留给她的巨大阴霾,所有的怒气都冲着她而来。 叶父横眉竖目,扫向女儿的视线很冷,尤其是越听妻子的扬风点火,两道粗浓的黑眉就越往眉心拢靠。 “我没有这个意思……”叶子蔻还是小小声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女太上皇现在巴不得多抓几句叶子蔻的语病,好让丈夫的火气攀升到最顶点,到时的戏码……哼哼,才能让她消气。 看到叶子蔻挨打,她就可以幻想是那个与她敌对的女人在害怕颤抖地接受拳打脚踢。 “……我不需要为了我妈妈的离家出走而负责吧?我希望你们可以把我视为独立的个体,我是我,她是她……”叶子蔻双手不安地交握,她心里还是怕,不过她知道自己必须替自己做些什么,她想试着勇敢起来,藉着唐若谷给她的勇气,将记事本上记载的“勇气”化为实际——她想要让他们听到她的声音。 叶子蔻勇敢抬头,与父亲和阿姨面对面,试图给他们最友善的笑容。 “不要因为我是她的女儿,你们就将对她的仇视发泄到我身上,我……真的很努力想做个能(奇*书*网.整*理*提*供)让你们两个都真心喜欢的孩子,请给我机会,让我证明——”“哐!” 瓷杯在地板上碎裂开来,里头盛满的淡褐液体溅开一整片的水渍。 唐若谷执杯的长指还举在空中,看着杯子滑出指掌时,他有片刻的失神和怔仲。 “你没睡饱吗?拿个杯子也拿不好。”恋曲咖啡店的老板随即拧了拖把过来,三两下将地板弄干净,瓷杯碎片则是由唐若谷收拾。 “没有,只是突然有点心神不宁。”唐若谷拿面纸拭净裤管的水渍。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昨夜通宵工作,所以才会不留神打破杯子。”而他,就是大清早被一通“我要喝水果茶”的电话给挖起来的苦命老板,现在才六点半不到呀! “……雨好像下了整整一夜。”唐若谷望著窗外,豆大的雨不停落下,滴滴答答地拍打屋檐,抬头瞧见的天空乌云密布,浓重得像随时都会压垮下来。 “多下一点也好,不然水库缺水才更麻烦。”老板再拿了个瓷杯过来,这回也占个位子坐下。“你别因为天气不好就学人家伤春悲秋的,虽然你那张脸做起忧愁表情很合适,可是一想到你是个大男人,我还是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谁说我在伤春悲秋了?”唐若谷替两人斟满水果茶,即使一个晚上没睡,他脸上仍看不到太多的倦意。 “不然你用那什么眼神在看窗外下雨?” 唐若谷支颐偏头,没看向老板调侃的脸。“觉得闷而已。” 胸口……很不舒服,有些不安。 “你的表情和那时的我真像!”老板豪气一掌,重重拍在唐若谷的背脊,差点打断他一排脊椎。 “那时?”咳咳咳—— “就是‘她’跟我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的那个时候呀,我也时常看着天空掉眼泪,连一片枯叶飘落,我都可以哭上半天。”老板远眺雨景,幽幽一叹,也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人生陷入永远的冬季……“但是从你的脸上露出那种表情,实在看不出让人同情的美感。人的皮相,一生下来就定型了,请不要强求它做出它不擅长的神情好吗?”男人要哭出美丽本来就不太容易,何况是一个那么……呃……的男人。 “反正我就是没有你美型,但是我的心很纤细的——”老板做出捧心状。 如果不是唐若谷的家教好,他现在真想把含在嘴里的那口茶全喷在老板脸上,以彰显他的不敢苟同。 “你那种情况叫失恋,和我天差地别,我现在可是很甜蜜的。”唐若谷优雅地交叠起长腿,取出丝绳将长发系束在脑后。 “又还没追到女朋友,在甜蜜什么呀!”听起来真教人嫉妒。 “谁规定要追到了才甜蜜?这种瞹暧昧昧的感觉也很好呀。”酸酸甜甜才是正道,要是过甜只会让人觉得容易腻。 “那是小毛头初恋才会有的好不好,都几岁的人了,还谈纯纯之恋?” “她是我的初恋没错呀。” 老板大大惊讶,“不、下会吧?!你没交过女朋友?” 唐若谷优雅地轻晃脑袋。 “你长得这么漂亮,却没有女朋友?!”怎么可能?! “就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没有女人敢要我。”男人还是帅比较吃香吧。“如果你是女人,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他假设性地问。 “门儿都没有,我找一个比自己美的男人做什么?打击我的自信心吗?!”老板没思考半秒钟,冲口而出。 “就是罗。” “不过你的工作能接触到的美女那么多,我不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爱上过你,毕竟长久相处下来,还是能勉勉强强挖出你一两项优点吧?”所谓日久生情,不就是这样吗? 唐若谷听到他这么说,漂亮的唇忍不住弯笑。 “长久相处?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和任何人长久相处。” 工作方面的接触,另当别论,但私底下,他几乎没有任何朋友,老板勉强算一个,但那可是老板努力了将近一年才换来的成果。 “也对……原来是初恋,难怪我认识你到现在,没看过你对哪个女孩子这么特别的……她不介意你比她美吗?” “没问过,也许介意,也许不介意——”唐若谷没将这个问题挂在心上,他知道这根本不构成任何阻碍,叶子蔻不是以貌取人的女孩——无论他是美或是丑,都不是她决不决定接受他的重点。 他从她眼中看到她对他的迷恋,但那不是迷恋他外貌的眼神,好几次他轻轻触碰着她的脸,她会像只猫儿依过来,他替她化妆时、那夜她在他床上熟睡时,她都是那么贪恋地依蹭着他的手,而他,也不禁流连在她脸上,用他的手指,用他的唇……玻璃窗外,蒙蒙雨街,玻璃窗内,反照出唐若谷想起叶子蔻一举一动之际,唇边漾满的温柔,就连街外匆匆避雨的身影,他都能看成是叶子蔻,想像那踉脍奔来、跌跌撞撞的狼狈身影是她——咦?! 唐若谷倏地起身,从方才就微微泛紧的胸口在这一刻几乎要炸开,让他呼吸一窒。 “咦?店、店长——”老板愕视唐若谷铁青着脸,冲向大雨倾盆的街道。 叶子蔻睁不开眼,雨水完全阻挡住她的视线,即便想使尽力气撑起眼皮,更剧烈的痛楚却让她整张脸麻痹到发疼。她靠着嘴呼吸,嘴里满满尝到的全是冰冷雨水和腥咸血水,想抹去脸上的雨,却怎么也不敢去摸自己的脸颊,连雨水打在皮肤上都那么样的疼痛,换成是她的手,可能更加难以忍受……在雨声里,听到唐若谷的声音,她茫无头绪地找他,伸长着手,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呜咽地哭着,声音模糊地叫着他。 在她摔跤之前,一双手臂牢丰从她身后抱住她——她嗅不到他的味道,只嗅到浓稠的血味,但她知道是他。 “蔻子!你怎么连伞都不撑,雨那么大——”心疼的数落在叶子蔻抽噎地倒向他之时,全数哽在喉头,他浑身的血液也跟着冻结。 天杀的…… “有脑震荡现象,左肩轻微骨折,肋骨末端有裂痕,左大腿遭剪刀刺伤,失血情况还好,只是她那张脸……”唐虚怀——身为脑科兼外科再兼心理医师,顺便还兼牙科眼科骨科耳鼻喉科的密医——顿下句子,不是想吊人胃口,而是他在考虑,再讲下去,他弟弟会不会发狠翻桌?但接收到唐若谷扫来的催促眼神,他只好继续尽主治医生及哥哥之责,完整且不隐瞒地托出实情。 “她的鼻梁被打断,右颧骨碎裂,上颚骨严重骨折,上下牙齿总共被打断十一颗,恐怕要靠整型手术才有可能恢复原有的模样。”唐虚怀拦下唐若谷,摇摇头。“弟,别进去看,她的情况很糟糕,尤其是护士替她擦掉满脸血水之后……”根本是惨不忍睹了,如果连他都这么觉得,何况是他老弟? 他是第一次看到唐若谷如此粗鲁地踹开他的密医诊所大门,全身湿淋淋的像跳进淡水河去打滚一圈,双臂问的长外套底下包裹着一个近乎毁容的女人。 唐若谷身上还滴淌著雨水,长发此时散乱地贴在他的手臂和胸口,脸色苍白——即使他是一路抱着叶子蔻冲上楼,脸上也不见半点劳动过后的红润。他紧盯着加护病房的门扉,直挺挺站着,教人猜不出他下一秒会做什么。 唐虚怀心里暗叫不妙,他弟弟这号表情他有多久没看见过了?五年?十年?他算不出来了,只是幸好他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他从全黑医师袍里摸出一根针筒,在唐若谷一转身,立刻对着站在一旁的老板大喊:“快抱住他!” 老板的神智反应虽然慢,肢体反应却是一等一的强,脑子还没接收到唐虚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两条粗壮手臂已经抱住差点从他身边奔过去的唐若谷。 “放手——”唐若谷才吼完,整个人就瘫软下去,而他身后的唐虚怀拿着注射完毕的针筒吁了口气,拍拍胸口。 “还好来得及。”他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用到这根针筒哩。 “你对他做了什么?”老板看着唐若谷倒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失了力的颈项偏侧在一旁,脖子上有个细小的针孔痕迹。 第20章 “让他镇定,不然会出人命的。再麻烦一下,帮我抱他到病床上躺一下。”唐虚怀指挥着老板。 “为什么要这样?店长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吗?”他刚刚一时之间还以为唐若谷是吓昏了,没想到是唐虚怀偷袭他,似乎打了麻醉针还是镇定剂之类的。 “你看不出来我弟想冲出去杀人了吗?我那么疼爱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看他闯下大祸。”兄弟之情真是让人感动得想哭。 老板将唐若谷放在病床上,“他杀人?我还比较怕他冲出去被人杀哩,没看到那个女孩都被打成那样吗?店长出马,下场大概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店长又不强壮,如此美型优雅——换成白话说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美少年”,只差没咯两滴血来增加美感。 “我弟是拳击轻甲级金牌的选手,曾被教练誉为当世天才,国一时差点将一个骑机车抢劫又拿刀划断妇女咽喉的家伙给打死,从那天之后,我妈哭着求他‘温柔一点’、‘文弱一点’、‘懦弱一点’、‘没种一点’、‘娘娘腔一点’。我们两兄弟对父母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尤其加上眼泪攻击,简直是我们的死穴,所以他就决定让自己文弱起来,而结果,就如你所看到,他变成一个美极的男人。”唐虚怀嘴里咬着体温计,穿着一身不纯洁的黑袍,一点也不像个医生。 “店、店长是那样的人?”不不不,他没办法想像一个背后扛着一篓火红玫瑰,身边还有无数刺眼光芒的美型男在挥汗打拳击!落差好大……“他就是那样的人。只要别超出他的忍耐极限,他可以优雅得像个贵公子,冷眼看着别人受苦受难,但你也看到了,他已经忍无可忍,我不能冒险让他做出冲动的事。我一直以为他不会再有失控的一天,没想到这剂针还是用得上。” “因为他喜欢那个女孩,所以无法忍受她受伤害。”这是人之常情。 “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他的‘无法忍受’。”那会害他吓掉半条命,对父母也没办法交代,要当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真不容易呀。“总之,先让他冷静冷静,至于之后该选择什么方式替那个女孩讨回公道,等他醒来再说。” 唐虚怀拨拨额前那缯刘海,天蓝的眼睛配上浓黑的发,虽然有些冲突,但又迷人的彰显出黑发及蓝眼两者各自的漂亮,他和唐若谷是不同类型的好看,唐若谷因为长发和身段,使他看起来柔美,而唐虚怀却是男子气概十足,却又不过度粗犷那一型的漂亮。 接着,他露出有些苦恼的神情继续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得先想办法把她那张脸给弄回原状。” 第九章 “唔……” 病床上的人包裹得媲美木乃伊,脸上除了露出嘴巴和鼻孔之外,几乎全部缠圈在纱布里,她才发出细微而虚弱的呻吟,立刻便有人凑到她耳边轻问——“还会痛吗?” “唔……好……痛……” “麻药退掉一定会痛的。我请护士帮你打止痛剂。” 她终于听出在说话的人是……唐若谷。 “没关系……我……忍得篆…” “手术后剧痛的刺激会使体内各系统均产生不良影响,反而容易延缓身体的复元情况,不要忍痛。” “嗯……” 听到唐若谷按下呼叫铃,对着进来的护士说了几句,护士随即走出去,而他又回到她身边。 他想触碰她,却又想起她整张脸伤痕累累,才刚动完刀,每一寸肌肤都经不起碰,他只能握紧拳头,抑止自己的欲望。 “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对……对不起……”叶子蔻十指揪牢被单,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很轻柔,可是她好害怕他说话时,有没有一点点觉得她很懦弱?会不会讨厌她这么无助?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我只能想到你……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没有用……对不起……”她忘了自己整张脸已经都被纱布遮着,还傻傻的想用被单蒙住脑袋,无脸见他。 “蔻子,你没做错什么。”他想拉下她的被单,她死也不放。 “……我不想替你制造麻烦……我想让你以为我很勇敢,不要你看到我这么狼狈……可是真的很对不起……结果我、我还是逃到你这里……寻求保护……寻求慰藉……”她哽咽地说话,脸部神经每一根都在嚷着痛,她知道自己不该多说话,因为每动一回嘴巴,感觉像是被人拆卸下来又重新装回去的骨头都在相互摩擦,疼得她想掉泪。 “蔻子,你这样哭,脸不会痛吗?”伤口才刚处理完,禁不起皱脸痛哭的折磨吧? “很痛……呜……”可是她止不住眼泪。是痛,也是心痛。 她为什么这么没用?以为自己很勇敢,结果呢?她的勇气像一场笑话,根本不足以撼动父亲和阿姨,他们认为她在挑战他们的权威,在跟他们作对……“那就不要哭了,我没办法替你擦眼泪噢。”包成木乃伊,就算他想,也没办法。 “……对不起……”眼泪还是扑簌簌在流,她抽抽鼻翼,换来剧烈的疼痛,只好换成嘴巴呼吸,小口小口地吸着空气,可是嘴一张,哭泣声也隐藏不住,嘤嘤抽泣。 唐若谷连人带被地抱起她,小心且仔细地避开她脸上的伤处及身上骨折处所打上的石膏。他心口好闷,像有人五指使劲揪拧一样,疼得让他不知该如何止痛,怎么会这样? 她受了伤,他无法及时保护她,甚至在此时此刻,他还必须靠着她来安抚自己害怕失去她的恐惧,透过真实的拥抱,确定她无恙……不要跟他道歉,他才是那个该说对不起的人。 “如果你变成这样,还跑去找你学妹或是前男友,或是任何一个家伙,你才需要一直向我道歉。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因为你来找我而生气?”唐若谷的长发拂过她的手背,她克制不了地轻轻将他的长发握在手里不放,像一个甫出世的婴儿,拳头蜷曲,想捉牢些什么,任谁使力去扳也扳不开。 “谢谢你……我不确定这么早……你会不会在恋曲……也不确定你今天会不会去恋曲……可是我还是往那里跑,如果你不在,我就等到你在……”除了他这里之外,她没有考虑过第二个地方。 “我才想问,为什么在清晨六点多,你会被打成这样?”两个太上皇这么闲,七早八早打小孩出气吗? 护士拿着止痛剂进来,唐若谷没放下她,让护士替她注射剂量,打完针,护士再离开。 他替她压着棉球,让注射后的针孔血液凝固。“等等药效发作就不会痛了。我抱着你睡一下,好不好?” 她在他胸口点点头,任他帮自己找到最舒适的位置。 叶子蔻贴在他的心窝,聆听令人安心的心跳,虽然脸上伤口很痛,但是她舍不得离开,她很懦弱,需要他紧紧抱住她,她心里有伤,单凭自己一个人痊愈不了……明天,她会再努力变勇敢,所以今天请让她像个无助的孩子,再依靠一会儿……“是你爸爸和后母动的手,没错吧?”唐若谷试图让自己的口气听来非常淡然,可是那张漂亮的脸孔上没有半分表情,仿佛是尊石雕像,冰冷而不真实。 如果不是她在哭,她一定能察觉到,抱着她的那双手臂正因用力抡拳而微微颤抖。 “……我以为和他们好好的静下心来谈……他们就会了解……会接受,我没想到……他们会那么生气……”叶子蔻打着哆嗦,历历在目的画面变成梦魇,挥之不去,她的勇气似乎也被狠狠打碎了。“我不是想要和他们唱反调……也不是翅膀长硬了不怕他们……我想……应该说,我幻想……他们能听我说话,听听我想表达什么……我努力过了,结果……”结果她被殴打到几乎毁容,连引发脑震荡的缘故都极可能是因为被椅子重重砸伤,想到这里,唐若谷必须不断深呼吸,才有办法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让它绷断理智。 “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离开那个家吗?”只要她说出愿意离开,他可以立刻带走她,不再让她家里那两个家伙伤害她。 她几乎是坚定及不假思索地摇头。 唐若谷没有朝她大吼,连语调都不曾高昂一分,可是心里几乎快要爆发不满。“为什么?” 她在他胸前沉默了好久,终于,吐着轻轻气息时,也吐出她的理由。 “如果我走了,我妈妈就找不到我了,她只知道我那个家的地址、电话……我离开的话,她就没办法联络到我……我爸和阿姨绝对不肯转告她任何关于我的消息……我不能走……我想等她回来看我……”她一直在等待,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接到母亲捎来的一封信,或是拨来一通电话……不一定要见面,只要听听她的声音,看看她的笔迹,她就能够好满足好满足……唐若谷说不出任何的责备或是打碎她美梦的残酷实话,他只是轻轻拍着她哭抖的背。 她怀抱着渴望,既不贪心也不奢求,也许她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许了同样渺小的心愿,整整二十几年没有实现过,将来会不会成真,他不敢也不想断言,可是想起他曾经驻足停留的小小窗内,有个女孩守在那里眺望着母亲回来,那样无助的模样,他几乎要红了眼眶。 不要再管那个抛弃你的女人!不要再回到那个根本不属于你的地方!不要为了一个不会成真的梦想而忍受这些伤害!他好想心疼地在她耳边咆哮这些,用力摇散她的愚蠢和不愿面对现实的鸵鸟心态! 第21章 如果她不愿意疼惜自己,但他愿意疼呀! 他没有办法容忍再看到她伤痕累累的样子,更不想去冒险放她回到她家,胆战心惊地害怕她会不会再被打伤……这一次她的伤势如此严重,那下一次呢?他有没有可能再见到的,不会是活生生的她?! “很笨对不对……我家里没有她的照片,全被爸爸和阿姨烧光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如果哪一天擦肩而过……我也认不得她……”叶子蔻露在纱布外的双唇微微扬着弧,他看了却觉得苦涩。“以前偷听到,她再婚了,嫁了一个很疼她的丈夫,也拥有幸福的家庭……可是我相信她一定也记得我,一定也想见我,我告诉自己……她可能曾经躲在家旁的巷于口,偷偷看过我,或是拨过几通无声的电话,听听我的声音……她应该怕我气她那时离家出走,所以不敢认我……我想告诉她,我只想看看她,看看自己妈妈长的模样,看看她过得好,就够了……”“你也知道自己很笨,有自知之明……”他抱她抱得好紧。 她不傻,看待事情不比别人迟钝,只是明明早已清楚了解的事情,她却会守着一个别人嗤之以鼻的原因,让自己步入泥淖。 “……为什么你骂我的时候,我完全听下出来……它有什么杀伤力?”一点也不凶不辣不狠下残忍……“因为我的本意不是想骂你,而是想藉机吻一个笨女孩……”她仰躺的角度,太方便他一低头就噙牢她的唇,他温润著她冰冷唇办,没忘记她动了颚骨手术,碎裂的颧骨也一块块取出,再重新补回,他必须要避免自己吻吮得太深烈,他的舌滑过她的唇,仅止于轻舔。 但是她回应了他,头一次,她张开唇办,在等待他采掘……“嗯哼。” 唐虚怀抡拳在嘴边轻咳,站在门边,老成得像个专业医生,确定取得正准备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全盘注意后,他才道:“站在医生的角度,我必须给你们一个建议——不要这么早做‘嘴部复蒋,会妨碍伤口愈合的,万一吻着吻着,她的鼻子掉下来,或是颧骨垮掉,我还要再动一次手术……”好孩子要听医生的话噢。 叶家两位太上皇瞠目结舌地看着好几名警察到家里拍照存证,屋子里那把被砸得支离破碎、暂时弃置在角落的染血木椅,地板上一颗颗干涸掉而来不及擦掉的刺眼血珠子,两人衣裤上不小心沾到的血迹,还有疯狂殴打人时拳头上留下来的印子,每一处都被仔仔细细记录下来。 叶父试图向警员问清楚头绪,警员据实以告,说是有人检举家庭暴力,另一批警员则是到周遭邻居家去讯问早上叶家发生事情的经过,不少邻居都亲眼见到叶家两名太上皇痛打女儿的情况,钜细靡遗地热心提供相关资料。 唐若谷双臂环胸,站在屋外,连踏都不屑踏进屋于里,倒是叶家两位太上皇气急败坏地冲出来,在他面前咆哮跳脚。 “你是什么东西?!我打自己的女儿关你什么事——”唐若谷对那双在自己面前挥舞恫喝的硬拳无动于衷,丝毫没露出惧色。 “叶先生、叶太太,麻烦你们跟我回警局一趟。”一位警察走过来。 “回警局做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关起门来教训下乖的小孩也不行吗?!” 叶家女太上皇吓得连声调都不由得高扬起来,还差点破音。 “这位唐先生向我们报案,并且检具验伤单,这回你们可下只是单纯的‘教训孩于’而已,你们差点致叶小姐于死,民事上的责任先不提,刑事上的重伤害罪恐怕就够你们头痛,我们只是依法行事,希望你们配合。” “这……打自己生的孩子还要法律来管?!”太上皇的气焰瞬间被冷水浇灭,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不再。 他书读得不多,从没机会接触到法律,只凭着从小到大被灌输的父系权威思想管教小孩,现在警察上门,还亮出一大串法条,他才开始觉得紧张。 唐若谷远远看着屋里被匆匆收拾过的狼藉,想像在不久之前,屋子里上演的戏码,目光一凛。 “你们是用什么打破她的头?屋角那张椅子?” 唐若谷突然开口,他必须要紧紧握住拳头,才有办法阻止它们朝叶家夫妇的脸上挥打过去,他脸上淡淡的,几乎找不出什么表情,口吻冰冷。 “她腿上深达六公分的刺伤呢?是你们用来裁衣服的大剪刀刺的?打断她鼻梁的,是你这只手?”唐若谷用力反折叶父的右手,将他指节问残留下来伤人的乌青摊在众人眼前,他非常克制自己的力道,即使他想拗断那只手,让他也尝尝骨头被弄断的滋味有多难受。 “她有没有哭着求你们住手?有没有颤抖地说她再也不敢了?还是不断向你们道歉?” “我……”太上皇无语,只能看着眼前那个漂亮的男人变为狰狞。 “而你们,选择继续打烂她的脸。” 说话的同时,唐若谷怒不可遏地送出扎实一拳,快狠准地仿佛他正站在拳击场上和强敌争夺最后胜利,毫不留情,叶父被他打了出去,上排两颗门牙和着满嘴的血掉下。 女太上皇一边跑去扶住丈夫,一边指着唐若谷嚷嚷:“你——警察先生,你有没有看到?!他打人!他动手打人!快把他捉起来!” 警察瞟向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唔,今天的天气好好噢——”他没看到,他什么都没看到。 偶尔,也要收起正义感一下下。 “警察先——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水准,你凭什么动手打人,轮得到你充什么英雄呀?!有什么不满你叫叶子蔻自己站出来讲,只会玩装可怜扮无辜这招,找个打手来教训自己的爸爸,我就不相信她敢告她爸!”女太上皇像只落败的狗,只敢远远地吠。 “蔻子的确不敢,但是我敢。” “你、你有什么资格?!” “我会在六个月内成为她的丈夫,而你们对我妻子造成的伤害,我不会轻易让你们了事。你们应该不知道,家庭暴力中伤害是属于告诉乃论之罪,六个月内都可以对你们提出告诉,我会好好把握这半年的机会·”就算到时叶子蔻不告他们,他也绝对不会再放任他们! “你——” “我给过你们机会,要你们别伤害她,你们决定吃硬下吃软,我会成全你们。”天下虽无不是的父母,但犯了错,仍是要自负后果。 之后,唐若谷不再与叶家夫妇多说一句话,让警方将他们带回警局做笔录,他漠然看着,无法同情,因为叶子蔻还躺在床上,她受的罪,绝对是他们不能弥补的。 唐虚怀带着镇定剂急急赶过来,远远目送警车离开,而他的弟弟还好端端站在原地,表示他没有因为殴人而被捕……他松了口气,“还好,我以为你不会诉诸法律,而是会亲手教训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是很想,但是如果蔻子知道了,她会把我和她的父亲画上等号。我可以冲动妄为,痛快发泄一时的怒气,而她,会怕我。” 这不是他所乐见的结果,他希望能成为她信赖的对象,而非担心他会变成另一个施暴者。 他知道,她情愿看他文文弱弱,扛着玫瑰花陪她喝喝茶就好。 如果这是她的愿望,那么他就给她那样的“唐若谷”。 唐虚怀搭着唐若谷的肩,手指拨弄着他的长鬈发,“看来,她比这药剂还好用。” “你知道,我只会对我心爱的女人毫无抵抗力。”前有他母亲,后有叶子蔻,他都愿意为了她们而变得“无害”。 “无法违逆,对吧?” “死心塌地。” “恭喜你了,弟。”唐虚怀想凑近他,给个代表喜悦的吻,但唐若谷却将长指竖立在自己的唇前,挡住他的嘴。 “除她之外,谁都下能碰。” “我是哥哥,给个特权嘛,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唐虚怀因为被拒绝而哇哇大叫。 “自己找个女人去亲吧。”他最多只送个飞吻给他。 唐若谷离开之时,迎面走来一对母子,与他们擦肩而过。 “妈妈,今天早上在巷口没有等到姊姊出来上学耶,她睡过头罗?”小男孩说,童软的声音很可爱,甜甜的。 “姊姊又要上学又要上班,很辛苦的,所以多睡一点点没关系。” “可是这样妈妈就看不到她啦,你会哭哭的。”事实上,有时就算看到那位姊姊,妈妈还是哭,他不懂……但妈妈说,那是很高兴的眼泪,不像他,每次哭就是被抢吃糖果的哭。 “对呀,所以我们现在要去书店。”妇人温柔而耐心地道。 “去书店请姊姊找书,然后,你就可以看她一眼吗?”衔着棒棒糖的问句很含糊。 “翔翔好聪明。”妇人牵着他,微笑地摸摸他的黑发。 “那,我可不可以买一本哆啦a梦?” “家里已经有好多本哆啦a梦罗。” “可以请姊姊帮我找呀,那你就可以多看她一下下了。” “……嗯,好吧,就一本噢。” “ya!” 一来一往的交谈渐远,唐若谷突地转回头看著那对母子的背影。 难道…… “怎么突然笑了?”唐虚怀不懂他为何蓦然轻笑,整张脸都漂亮起来。 唐若谷摇摇头,“只是觉得,也许……守在窗子里的女孩并没有傻等。” 第十章 “这个颜色好不好看?” “嗯……不错,可是……”她根本看不到呀……所以回答“不错”,有说谎的嫌疑。 第22章 “再加一点淡淡的银色好了,十指会变得很漂亮。”唐若谷执着叶子蔻的手指,心情不错的替她擦指甲油,等一下再替她做指甲彩绘。 “擦指甲油很不方便工作呀……虽然我现在还在医院不用上工……可是包成这样在擦指甲油也很奇怪……”她还是包得密不通风,还是只有一张嘴在纱布外嘟嘟囔囔,就算手指脚趾全擦上美丽的颜色,也衬托不出来什么美感。 “拆掉纱布之后就很合适了。”唐若谷擦完右手最后一根小拇指,轻轻替她吹干。 “……今天,有警察到医院来找我。”叶子蔻看不见唐若谷已经注视她好久,也早发觉她欲言又止的别扭,还在猜测她要多久才会将话题导向这里。 “然后?”换左手,继续擦,他喜欢看到她手指染上淡淡而健康的色泽。 “他跟我说了你们去我家抓我爸爸和阿姨的事情……”“是呀,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家庭暴力,所以只好求助于警察罗。”唐若谷避重就轻,让自己说起话来的声调好无辜。 幸好她现在双眼被包裹起来,看不到他笑起来有多冷。 “我不想告我爸爸……”她想握紧手掌,那是她每次一紧张就必犯的毛病,但这一回,她收紧了指节,也将他的手一并握着。“我不能告他,我家还有三个弟弟妹妹要养……他不能坐牢……”她听到警察跟她解释一大堆他们能提供的帮助,她心慌得根本听不下任何一条法规,只是不断摇头,警察问她父亲是否有殴打她的事实,她摇头;问她是否要申请保护令,她还是摇头。 “蔻子,他必须知道,他无权这样伤害你。” “他不是故意的……他觉得孩子是他生、他养的,他当然可以做处置……”“对,所以现在法律将会教育他,孩子不是他的私有财产,暴力打人就是不对。”唐若谷知道要对叶子蔻洗脑成功,不是三天两天的简单事,没关系,他有半年的时间。 叶子蔻咬了咬露在纱布外的唇办,那绝对是苦恼的表现。 “警察说,六个月后就丧失提告的权利了……过六个月,就告不成了。” “是呀,所以要好好把握。”他想的,和她打算的完全相反。 他要把握这六个月告人,她却巴不得这六个月快快过去,权利马上丧失。 她明白他想替她出气,可是她有她的难处。 “……也许你会认为被害人不应该替加害人寻找任何理由,如果放任我爸,以后他要是再动手,我就等于是活该,是我自己选择让他殴打上瘾,让他以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伤我,是天经地义的父权,可是……你要我怎么去告他?他是我父亲,即使他的方式不对,他都还是我父亲,在这一点上面,我没办法狠下心来……”这往往就是被害人最可悲的地方。 心软、同情、感同身受、无法大义灭亲,让他们一次又一次替加害人寻找合理的借口,或是屈服于现实层面之下。 唐若谷从床边的椅子上换坐到她床边,双手还是捧着她的十指,不让她弄糊末干的指甲油。 “我本来是打算,在告诉期间的六个月之内把你娶进门,然后仗着我是你丈夫的身分,对他们提出重伤害罪,而且绝不私下和解。”他笑着,将他的阴谋说给她知道。 他到现在还是打这个主意,想娶她,不全是为了握有六个月的诉讼期,是因为他要光明正大带她离开那个家,要拥有她,要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瞧见她,要……爱她。 “这……” “你知道的,如果你不点头,我没有权利对他们提出告诉,在这整件事情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是,就算我找了再多的资料、聘了更好的律师,只要你摇个头,一切都是做白工。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你的决定,我有什么资格左右你?我只能将我的意见说出来供你参考,如果半年之内,你还是不告他们,那么也不过就是告诉期间结束,你的决定,不用问过我。” “不、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我有必要得到你的认同……”“不需要的,蔻子。” “需要!”这两字吼得有些大声,她发觉自己的失态,捂住了嘴,还好她脸上其他表情都还藏在纱布后头,否则他就会看到她满脸窘红。“我……想要你的认同……认同我的想法……虽然你可能会觉得这件事情我应该全权作主,但是我希望能说服你……就算是在半年里结婚……也能同意我的作法……”最后两句几乎嗫嚅到完全没发出声音,她当然是以假设的口吻在说的……她没看到,唐若谷撑着下颚,倾贴向她,右耳根本就只距离她的嘴边不到一公分,将她每句每宇都听得好清楚。 他满足了。 她重视他的想法和感受,需要他的认同,如果不是因为在乎,她大可不理睬他,或是一句:“这是我的家事,你不要管”来打发他。 那么他也会回馈他的在乎。 如果她希望他能认同她的想法,那么他会,更认同她的作法——放弃告诉,但这是他最高的容忍限度。 还好……那时有赏太上皇狠狠一拳,否则就亏大了。 “蔻子,为什么?因为我很重要吗?”明明已经知道她的心意,他还是想拐她亲口说出来。 叶子蔻这才发现他的气息离她这么近,想退开,他又贴靠过来。 “蔻子,说话呀?” 他故意的! 她嗅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温暖的唇,但他没有吻她,只是唇办沾着唇瓣,在她唇上流连。 如果是以前的她,早就像只鸵鸟缩到地洞里去抖抖抖,不知该怎么反应,但是现在她不一样了。 是他养坏了她。 “对,很重要。”叶于蔻说话时,正如他所愿的一张一合含住他的嘴唇,“我以为我变得勇敢,可是我发现,我的勇气是你给我的,有你在的地方,我才勇敢得起来,否则,我什么都做不好,一点也不勇敢……我知道你要的勇敢不是这么狭隘,但目前为止,我只能做到这种地步,我会再加油,两年、三年、五年、十年……我都不会放弃。” 她缓慢而细微地说道,所有的声音都喂进他嘴里。 “如果我要的勇敢让你被打成这样,也许……你不要这么勇敢才好。”唐若谷贴着她的唇回道。 他后悔了,真的,他在这一刻有多痛恨自己推手的身分,他用嘴说希望她勇敢,她却必须用行动去实现,所有的后果都是她率先承受,他要的不是她为了勇敢而受伤,这样的勇敢,代价太大了……他宁愿她的勇气只要用来爱他就足够,至于其他时候的懦弱都无妨。 “不是,我相信鼓足勇气是好事……只是要挑时间、地点和对象用。” “噢?例如?” “时间,现在:地点,这里;对象,你。”如她刚刚说的,他是她的勇气来源。 “然后呢?鼓足了勇气,想对我做什么?”压倒他吗?床也有了,他很欢迎噢。 想做什么?她好早好早以前就想好了呀,但当初想摸摸他的发、碰碰他的手的小愿望,一直放大、一直放大,成长的速度连她都无法控制……不单单勇气可以培养,连贪心也一样。 叶子蔻深呼吸,羞怯但更坚定的笑容成为她脸上最抢眼的点缀。 “……鼓起勇气,说爱你。” “不要。” 唐若谷听完立刻拒绝,叶子蔻整个人怔仲一震,没料到他会拒绝……而且拒绝得毫不留情。 是因为她之前无情的拒绝他,所以他怀恨在心,不想接受她迟来的爱意? 还是他已经不喜欢这样的她? 是因为她很胆小的接受了父亲的暴行,又坚持不对父亲提出告诉? 还是她的行为让他不悦…… 再不然,就是她这次的表现,让他将勇气表上的得分全数归零,所以她没有资格再得到任何鼓励……在她开始胡思乱想,眼部纱布逐渐泛开两洼湿濡之际,唐若谷扶着她颤抖不已的臂膀,双唇贴着被泪浸湿的白纱布说:“不过,如果你边吻我,边再说一次的话,我会答应噢。” 说完,他主动送上唇,体贴她现在双眼的不方便。 叶子蔻的心情彷佛一会儿被推入冰窖,一会儿又被置于火堆,冷热交替,起伏的速度让她有片刻无所适从。 可是,即使不用看到他的表情,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听得出来他现在笑得多开心、多像个恃宠而骄的贪心孩子……是,遵命。 几个星期后,终于到了叶于蔻拆纱布的日子。 唐若谷霸占着叶子蔻正对面的位置,以妨碍主治医师为己任,死也不肯滚让到角落去等唐虚怀处理完她整脸的纱布绷带。 “如果拆下来……脸还是歪的怎么办?”虽然叶子蔻不太在乎自己外貌构不构得上好看,但是想到以后也许必须看到自己凹陷下去的鼻子,或是两边无法再对称的颧骨,她的心情还是好复杂,即使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准备,仍是无法乐观接受。 “如果还是歪的,我替你再动一次刀,不过,会歪的原因一定是你的‘复蒋做得太早也太勤劳,骨头都还没定位,就一直劳动它,难道你们不知道舌吻要用到脸上很多部分吗?”唐虚怀最讨厌不合作的病患,但是看在始作俑者也算了自己弟弟一份,当然不好多加苛责。 叶子蔻打着哆嗦,心里涌起满满的不安和阴霾。 “你不要再吓她了,凭你的技术,还会有整失败的案例吗?”唐若谷对于自己哥哥恶劣的性子已经免疫,不过叶子蔻可禁不起这种吓法。 第23章 “有呀,不就那个哭着跑出去的女孩吗?” “你……你整坏过一个女孩的脸?!还、还害她哭着跑出去?”叶子蔻越听越害怕,几乎想一辈子包着纱布过活,也不要拆下纱布后看到底下扭曲变形的五官。 “不知道你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哭着跑掉的人噢?”唐虚怀兴奋期待地说。失败的经验太少,让他觉得很新鲜。 “你最好发挥心理医生的专业和道德,安抚病患的恐惧。”唐若谷告诫他。 “我现在是整型外科医生,不懂心理那一套。”不然他当牙医时还去研究病患的淋巴腺吗?当然是何时该扮演什么角色就是什么角色。 “他、他不是专业的整型医师吗?”叶子蔻吞咽着唾液。 “他是一间综合医院,只要是你念得出来的科别,他头上都正好挂着那块招牌。小儿科、内科、外科、牙科、眼科、皮肤科,泌尿科、家医科、妇产科、耳鼻喉科,骨科、精神科——一个人从头到脚的毛病他都差不多包办了。” “……媵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么紧张的时候,她脑中会闪过这句意指技能虽多却不精的经典名言?!唐虚怀样样都学,会不会样样都只懂皮毛? “我是剩蛇还是梧鼠,拆下纱布你就知道了。” 唐虚怀刀起刀落,唰唰两声,叶子蔻便觉眼睛一亮,眼睑外头的纱布整个敞散开来,她还没适应好久违的光线,却先听到唐若谷的抽息。 “你是梧鼠!绝对是梧鼠!”唐若谷低咒。 “咦?你不喜欢吗?”唐虚怀无辜地问,一只手悄悄去拿口袋里的针筒,以防唐若谷抓狂起来,他好马上赏他一针镇定剂以求平安脱身。 “你把她弄成什么样子了?!” 毁……毁容了吗? 叶子蔻低着头想,不然唐若谷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激动? 大概……是连他高超的化妆技巧也补救不了的惨状吧……以前她就不美,现在更惨吗? 听唐若谷的口气,应该真的很凄惨…… 叶子蔻张开眼,看见唐若谷和唐虚怀在诊疗室里一句吠来又一句吠去。 “没关系啦……反正我本来就没特别漂亮,比较不会那么(奇*书*网.整*理*提*供)难过……”她想插嘴,但是找不到任何空隙。 “你把她那双可爱的单眼皮还来!” 咦? “还有那个扁扁垮垮的鼻子!” 唔? “还有圆圆短短的下巴!” 呀? “还有那对不平整又歪得很俏皮的小虎牙!” 呃……原来他是这样看待她的…… “喂喂喂,我免费把她整得这么漂亮,你还嫌呀?”韩国级超完美专业整型技巧全数发挥出来,他这个医生骄傲满意的不得了。 他只是顺手替她磨骨修饰脸型、垫了支高挺的鼻、割了双眼皮、雷射磨皮——反正她的脸也碎得差下多了,他正好顺手大整特整。 “我不是告诉你,把她弄回原状就好?原状!原来的那个叶子蔻就好!” 天,他竟然一时忘掉唐虚怀向来最喜欢在别人脸上大动工程,这种恶习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他还奢望他能手下留情,是他的错……“你自己还不是喜欢靠彩妆把人的眉毛鼻子化得立体,用什么膏在修饰脸上斑点,那和我的雷射磨皮、垫鼻、绣眉有什么不一样?我这个还比较有实际效果。”而且又持久。 “那是我个人的乐趣!”他就是喜欢看她在他手里变得精致,无论是化妆卸妆,他都极度享受过程。 “那也是我个人的乐趣。”唐虚怀也很喜欢看女人在他手下变成完美无瑕的后天美人。 “你自己去找一个能满足你乐趣的女人呀,跟我抢什么?!” “就是找不到嘛。不然我替她整回来,打掉她的鼻子和颧骨,一切重来,反正痛的不是我。” 唐若谷闻言,转向叶子蔻,她则是憨憨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眨着因为手术后而变得更圆更亮的眼,原有的可怜兮兮兔儿味道还在,但是不再楚楚可怜,而是镶着一点点的观察及浅笑。 他走回来抱住她。 “我很喜欢你以前的模样。”他口气好懊恼,“但是现在,我会好好适应你现在的模样。”他怎么可能舍得要她再挨一次刀? 叶子蔻任凭他双臂搂拥着,他长长的发滑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像最上等的丝绸,将她裹缠起来。 “很丑吗?”她问。 “不太像我熟悉的叶子蔻。”他的口气还是闷。 “头低下来一点。”她轻拉他的发,让他顺势垂下脸庞,然后飞快地啾了他的唇一下。“这样呢?还熟悉吗?”小脸微微窜红。 “有一点点记忆了。”他的头更低,舍不得她离开得这么快,缠着她再多赏一点。 她抵不过他,让他用他的方法“恢复记忆”。 一旁的唐虚怀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要提醒一下,这对女方才刚拆完线就硬要做出高难度吻姿的情人们。 “虽然说做复健是好事,但还是要适可而止嘛……”唉,医生的话,没人有空要听了。 算了,也许这一句会比较中听—— “医院的病床随便你们使用啦。” “你还是决定这样?” “嗯……”小脑袋点了点。 唐若谷按住叶子蔻想拉开车门的手,“你可以依赖我。” 叶子蔻知道他的意思,只要她点头,他会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不让她受到伤害。 能躲在他背后享受安逸,何尝不是幸福?顺着他的意,立刻搬离她家,收拾行李借住到他家,过起两人愉快的新同居生活,独占他的疼宠,听起来多令她心动,她当然可以这样做,可是……“不是现在。”她对他一笑。 “你认为我不值得依赖吗?”因为他看起来弱下禁风,一点也不可靠? 她摇头。 “我希望想依赖你的时候,是我们两人闲暇时喝茶聊天,你帮我泡茶,我坐着享受成果,或是你替我化化妆,听听我讲话……这样的依赖。” “这根本不叫依赖,我认定的依赖是在你害怕或无助时,我能提供你帮助,甚至是让你远离这些——”“可是不管怎么远离,它们都还是存在呀,帮我远离害怕,不如陪我面对更好。”好像说得太有自信了些,她转而搔搔脑袋,“我是这么认为啦……”“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是,不是你的缘故……是我自己很死脑筋,就像我一直不肯搬出来住的理由,明知道可能是自己的幻想,还是抱着希冀。”叶子蔻低头看着他仍握著她的手,他怎么会认为他没有用?他不知道就是这双手,带给她多大的视野和支持。“要逃离那个家不是难事,但你觉得那是勇敢吗?” “至少我也不觉得那是胆怯。”他根本想直接拐她回自己家,一点也不在乎那到底关不关乎勇敢。“我也不想和你争论这到底是真勇敢还是假勇敢,我现在只觉得,你如果点头同意搬来跟我住,你就是真勇敢,我马上加你一百分。” 唐若谷已经放弃去扭转她固执的想法,别看她时而怯生生,时而结结巴巴,若要拗起来还真的非常硬脾气。 “哪有这种算法的啦……土匪噢?” “这算什么上匪?真正的土匪会立刻把车开回土匪窝,管你点不点头,直接钦点你当押寨土匪婆,而不是把车于停到你家门口,眼睁睁看你出院后还决定回到那里……你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勇敢吗?”真想再把安全带绑回她身上,最好是绑成死结,让她无法挣脱,就这样留在他身边。 “我不想证明什么……我只是想要有个家。”一个愿意接纳她的“家”,她想再试看看,这个心愿能下能实现。 “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家。” “我知道。”叶子蔻抿着嘴浅笑,瞧见他这么认真地说,她已经能想像到他架构出来的家庭有多温暖,也许简简单单,只有他与她,但却温馨的不得了。“可是我不能只有你,我还想要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和阿姨……我想要一个娘家,以后你要是欺负我,我还能回去告状的‘娘家’。” “我才不会欺负你。”他看起来像恶劣的男人吗? “你能保证不会吵嘴吗?不会为了牙膏要从头挤还是从尾巴挤争执吗?不会为了蛋要全熟还是半熟辩论?不会因为炒了一盘你不爱吃的菜而不断碎碎念吗?” “并……不能。”吵架斗嘴是夫妻间的生活情趣,他不做这种保证。 “那我有谁能替我出气?有谁能光明正大痛骂女婿?” 他一顿,才回答:“你的娘家……”老婆离家出走的第一站,百分之九十五是往娘家跑。 唐若谷只能轻吁,他懂她的用意,看在外人眼里,一句简单的“那种家庭不要也罢”,是要花多少决心才能舍弃?他不能剥夺她的权利,因为他同样不能保证自己能否取代她父母的地位,他可以花好几倍的分量去爱她,但是爱情和亲情终究是不一样。 “真不想把你交出去……”唉唉,难分难舍地抱住她,他被她说服了。 他也想尝尝小俩口一早为了吃吐司还是吃饭团这种芝麻小事拌拌嘴,享受调情似的斗气,再让她气鼓鼓地回娘家搬靠山,非得要他千求万请才能使娇妻破涕为笑,大赦他的不乖顶嘴,两人厮磨示爱——那远景,也满甜蜜的。 “老话一句,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用。”她依蹭着他的长发,沾染他身上的香味。 第24章 “但是,要麻烦你目送我进去,有你看着,我会觉得更……勇敢。” “好。”唐若谷轻轻吻了她的额心。 她下车,他也跟著,她往家门口小跑步去,他却依着车门,环起臂膀,用眼神牢牢尾随她,与她同在。 叶子蔻在按下电铃的同时也顿住动作,转身,奔了回来。 改变心意了?唐若谷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踮起脚尖,凑向他的耳畔说话——只有短短一句话的时间,来不及让他展臂抱住她,她又跑回敞开的家门口,一溜烟窜进去。 唐若谷终于回神,阻止不了唇畔不断扬高的笑弧,喃喃重复方才她留在他耳朵里的话:“会尽快让我用女婿身分到你家去吃饭……”这话,从她嘴里听到还是很让人开心。 希望叶家太上皇也有这种觉悟和认命呵。 尾声 “淤青!我竟然在你脸上看到淤青?!” 美型男化身为喷火怪兽,差点捏碎手里的化妆水罐,一掌钳住小兔子那张整型得好小巧的脸庞,以不弄疼她的力道左右检视她的脸孔,结果在最近被他保养得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上看到了紫紫青青的痕迹——“呃,我昨天睡觉翻身时下小心撞到木板床旁边的栏杆。”叩的好大一声,连她自己都吓到了。 “你不要想骗我!谁打你了?!”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还没学到教训吗?!忘了六个月的保留追溯权还过不到六分之一?!他还以为叶家太上皇没那个胆挑战恢恢法网! “你记得自己答应过我的——只要再一次!再一次让我知道你受伤,毫无条件,立刻签下结婚证书搬到我家,让我保护你。走!现在跟我回去收拾简单的行李——”他作势要拉起她。 “……你拿一支尺出来借我,好吗?”叶子蔻突然要求。 “尺?你借尺做什么?!我现在忙着讨论你脸上那块——”“那块长0。5公分,宽不到0。2公分的淤青。”她打断他的激动,淡淡指着额头上那块让他大惊小怪的乌青。 实际上,它连她的指甲大小都不到,她想借尺让他自己丈量看看,那块勉强称为淤青的东西到底多渺校“你觉得有什么方法可以打出这么小的淤青?” “用手指戳你。对!他们用手指戳你,一边戳一边骂,才戳出这样的淤青!”他立即想到叶家太上皇会用的凌虐把戏。 “他们可没忘记六个月的法律追溯权,虽然不会对我特别好,但也不敢碰我。”上回阿姨从洗手问出来,不小心和她撞成一团,她永远也忘不掉阿姨立刻双手做投降状,嘴里讨饶地澄清“我没有要打你”的惶恐模样。 还有她父亲,不知是受了法律约束的影响,还是真的后悔将她打到必须整型,这些日子他变得很沉默,也很少碰酒,前天也没多说什么,塞了一罐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给她,及一句“以前你妈说过,这种药很有效”后,就默默去上工了。她知道,父亲绝对拉不下脸开口说抱歉,愿意做到这样,表示他真的有反剩她不喜欢他们这么害怕她,但,终于,他们不会在她说话之前就呼来巴掌打断她,让她表达的意见能够越来越完整,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么微不足道……“谁身上不会偶尔撞到哪里、碰到哪里,难免有些淤伤嘛,你不要这么敏感。”叶子蔻安抚他。 “我睡觉可不会撞到栏杆,所以当然要适度怀疑。”唐若谷还是很认真检查那块小淤青,用自己的指腹去做比对,终于满意地确定手指用力戳是不可能留下这种形状的痕迹,初步排除叶家两位太上皇涉案的嫌疑。 “我睡的是单人木板床,跟你那张双人弹簧床不一样呀,你要是再不信,改天你去我房间睡一个晚上,你就会知道翻个身,手呀脚呀就会撞到旁边栏杆是什么滋味,我上回枕头没放好,整个人就躺下去,后脑勺还去撞到那块——”叶子蔻突地没了声音,狐疑地瞟着他。 “……你为什么笑成这样?”她不记得自己在讲什么笑话呀,他的笑容怎么……怪怪的? “不用改天了,就今天吧。” “呀?今天什么?” “你不是叫我去你房间的木板床睡一个晚上?” 她终于知道怎么形容他的笑容,套句黎秀珍说过的话——有淫意。 “……我是说,你如果想印证这种淤青的话,才需要睡我的床……你故意扭曲我的话。”她才不是邀请他来与她同床共枕。 “我说什么了吗?”他凑近她,没束起的长发有几丝滑过他的肩头,垂落在她鼻尖,搔呀搔的。“我说了什么扭曲你的话?你以为我想说什么,嗯?”虽然他的确有意误导她。 “你……没有,你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什么都没听到。”好,装傻就装傻,他用这招,她也会呀。“你想去我房间睡,喏,这是我家的钥匙。”一串叮叮咚咚的钥匙递出,“那……我今天可以借你家睡吗?我们来互换一天好了,你去当叶子蔻,我来扮唐若谷。”嘻嘻,看她四两拨千斤,当然是玩笑话。 “角色扮演?” “是呀,‘蔻子’”她一声“蔻子”,宣告游戏开始。 唐若谷也不是太迟钝的人,见招拆招。 “唐……若、若谷。”他模仿她每次要叫他时,都会特别严重的结巴,尤其在他要求她砍掉姓氏,直接叫他的名丰时。“那,人家……今天晚上可以留在‘你’家睡一晚吗?’他的嗓音刻意变细。 “唔?可是‘你’不是想睡那张木板床……”“我改变王意了,今天想陪‘你’睡。” “……呃,不太好,‘你’会被我爸……不,会被‘你’爸骂,他最爱挂在嘴上的话就是‘好女孩不能彻夜不归’……”他怎么看起来这么入戏呀……那张漂亮的脸演起女人来,还真是让她自叹不如。 “没关系,为了‘你’,我可以变坏。”他凑近她。 “……不行,‘你’努力变勇敢就好,变坏就不必了……”她推开他。 “我主动送上门耶,像‘你’这么迷恋我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拒绝的反应呢?”他将嘴唇贴在她耳上,俏俏做技术指导:“唐若谷不会别扭,这种时候,他只会做出一种举动。” “什么举动?”明知道不该问,问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答案,但是她还是很好奇的问了。 “扑上去。” 果然不该问的。 她也偷偷告诉他:“叶子蔻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她才不会说那些话,你要演,就演得像一点……”瞧他把她演得多像放荡的女人。 唐若谷抓过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什么话也不说,净盯著她笑。 “你又做什么?”当她的手是刮胡刀吗?“干嘛笑得……好傻噢,一点都不像你。” “只有很傻?不觉得很可爱吗?” “是有一些些啦。”害她忍不住想抚摸他脸上每一寸愉悦的线条。 “叶于蔻都是这样对我笑的,每次我的手放在她脸上时,她有意无意就会露出这种笑脸,你现在对我的笑容有什么想法,就等同于我看到她在笑时,心里的想法。”他故意将“叶子蔻”当成第三人称,而将她当成倾诉聆听的对象,即使她就是“叶子蔻”,他的话全是说给她听的,用这种方式比直接告诉她还要让她羞赧,但却不尴尬。 原来他是这样看她的。 他也会想这样轻抚她吗? 他也会想这样流连不舍在她脸上吗? 他也会这样专心三思、屏著气息地凝望她吗? 他也会想亲近她、想抱抱她吗? 他也会……想拥有她吗? 如果他说的想法等同于她的想法,那么,这些思绪他都有……“你想不想知道,她说爱我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他磨蹭着她的掌心。 “……想。” 让她看看,从他的眼神里,是怎么样的她:让她看看,他看她时,在想什么……“我爱你。” 她分不清楚说话的人是唐若谷,还是他在假扮的“叶子蔻”;也分下清楚那句话只是在重复她说过的,还是他……在表白。 凝觑他,她心里有满满的、温暖的东西在膨胀,撑满著她,让她想回应他,立刻回应他……“你那时……心里想的也是像我一样吗?” 他笑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叶子蔻从他笑得弯弯的眸子里看到了她的肯定,以及他的答案。 “我也爱你。” 尾声之外的某一天 “姊姊,你怎么变得不太一样了?” 小男孩扯扯叶子蔻的牛仔裤,在取得她注意时,天真地问。 叶子蔻好不容易找到小男孩要的前期漫画周刊,爬下小楼梯。 “因为姊姊以前那张脸受了些伤,所以医生才替我弄了这张脸。来,你要的漫画,下回叫妈妈一出书就带你来买,不然有些过期周刊我们会退回去出版社噢,到时就很难买到的。”她好心建议。 小男孩瞧了她好一阵子,“这张脸很漂亮。” “谢谢。”她摸摸他一头柔软的发。 “比起以前被打得紫紫青青那张还要漂亮,妈妈也这么说噢。” 叶子蔻一直都对这对母子有印象,相信他们也是,也难怪他们知道她之前总是满脸伤痕。 但接下来小男孩的话,让叶子蔻不得不深入追问——“妈妈看到那些紫紫青青都会哭嗅。” “会哭?” “妈妈说,舍不得。每次躲在姊姊家外头巷子偷看你时,她都一直哭。姊姊被打得越惨,妈妈就哭得越难过,回家爸爸问,妈妈都说是沙子跑进眼睛。” 第25章 可是他知道,那才不是沙子。 叶子蔻抬头朝妇人的方向望去,虽然她要的书是由黎秀珍自告奋勇去找,但站在黎秀珍身后的她却是远远看向这处。 “她一直……在看我。”叶子蔻喃喃道。不只是现在,而是更早更早,早在她完全没有察觉的时候,原来就已经……叶子蔻觉得自己心脏跳动得好快、好紧张。她立刻奔到自己放背包的小柜子,从里层抽出一张喜帖。 “弟弟,这张帖子拿给……妈妈。”她没在妈妈前头冠上“你的”。 “唔,好香噢!”喜帖特有的香味让小男孩觉得很新鲜,接过红帖子就直往鼻前闻癌,越闻越香。 “跟妈妈说,姊姊下个月订婚,希、希望她……能拨空来,那天可以看到姊姊穿新娘礼服噢……她……能来的话,请一定要到……”叶子蔻的结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过于惊喜。 在这一刻,她并不想冲动的上前向妇人证实她的猜测,怕这一切是她自己胡思乱想,怕她以为的美梦只是一场错误,不管真假,她都希望保有现在的想像……“我也可以去吗?”小男孩一听到有新娘可看,高兴得咧嘴直笑。 “当然当然,一块来噢……”叶子蔻不断点头。 取得叶子蔻的同意,小男孩欢呼一声,拿着喜帖和过期漫画周刊,奔回母亲的身旁,他拉着妈妈的裙摆,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 叶子蔻细细看着妇人的反应,看到她拿喜帖时的惊讶,看到她那双温柔的眼睛泛起泪雾,看到她握着喜帖的手掩住呜咽——两人远远相视而笑,眼中都蓄着眼泪。 她婚礼上的家人,终于到齐了。 后记--社会另一角的故事by决小明 我认识过两个“叶子蔻”,一个已经断了联络,一个现在还是偶尔打电话哈啦的好朋友。 人生际遇大不相同,她们两人却在某一点上重复,那个重复,是我设定叶子蔻的雏型。事实上,我觉得这样的故事不美,一点也不美,害我每次在想到她们的时候,都觉得很难受,亲眼看到的某些情况,对我的冲击很大,所幸那些故事都已经过去,现在知道那两位“叶子蔻”都过得很好,还是打从心底佩服她们的韧性,希望她们未来的人生都能一帆风顺,比别人多两倍的幸福。 这回的“店长”,是早在应家小猫系列里就放下的伏笔,表示在很早之前,我就有想写的打算,至于为什么拖到现在?老实说,我有点忘了,搔头ing……我现在脑子呈现空白状况的时间非常多,有时站在自家玻璃窗前,五分钟后回神,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那段时问里在想些什么,很茫然……如果忘掉这号人物的人,请回去翻翻《请君入瓮》吧(汗笑),不过当然,这篇故事是完全独立的,和任何一个系列都不太扯得上关系,就算不回去翻旧书,应该还是能看懂的——所以不要说我在打广告,叫大伙回去看旧书噢。 不过,这本稿子真是整惨了我,虽然写了几本书,但是我的心态和以前当新人投稿时一样,每本稿子都战战兢兢,投了出去就开始担心会不会被退稿(好吧,我是个没有自信的人,关于这点,我这辈子可能改不掉了),有时要是编辑太干脆通知我过稿,我还会不断追问——“真、真的吗?你不觉得有什么地方要修改一下?还是哪里可以再加强一点?真的过稿了吗?有问题你一定要跟我说呀!”(希望当我如此龟毛的重复这些问句时,亲爱的编编们不会觉得厌烦,突然回我一句:“假的,我要你的!”,双手合十ing。 而《鼓起勇气说爱你》,是被退修的(泪),虽说十个作者里,有八个半都有被退修的经验,对作者来说,这是家常便饭,也是给作者一个重新检视稿子的机会,不过改稿子真的比写一本新书还要辛苦呀,稿子里的文字自己来来回回已经看了不下二十次(一本小说看二十次也会想摔书的呀),存在的盲点还是在,谢谢亲爱的朋友群拨冗帮我看稿子,除了帮我找到不少错字(笑),更提供我不少的症结所在,让我可以听听站在读者角度的你们,认为书里面出现了哪些该补强的地方,我不敢说这本稿子修完能变得多完美,但我尽力过,对自己,我负起最大的责任了(笑)。 也谢谢小小编这么努力帮我审稿子(飞啾),我也觉得第二版的比第一版还要完整,通常这种时候才会觉得——还好,有退回来重修呵(在修稿的当下,绝对不会这样想,哈哈哈),以后也要继续麻烦你罗(鞠躬)! 下一本先来个预告吧(真不知死活,稿子都还没写完哩)——《情不自禁捉弄你》。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