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台》 引子 引子电梯里弥漫着一股带鱼的咸臭味,地毯上浸渍着来历不明的污秽水迹,这一切皆是因为顶楼的餐厅,因为它的存在,电梯里每天都要运送大量的动物尸体。 “这么大一栋楼,竟然连客梯和货梯都不分!真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电梯内,他憋着一口气,尽量不让带鱼味钻进鼻孔,伸手在楼层按钮上摸索着寻找18楼,按钮上居然还蒙着一层薄薄的动物油脂,男人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张纸巾将食指擦了又擦。 十八楼的公众服务处有一台惠普打印机服役多年,前些日子终于寿终正寝,他奉命去处理一下它的后事,顺便给几位老阿姨的电脑打上震荡波病毒的补丁。 一想到几位完全不懂电脑的大妈又会缠着他提出许多莫名其妙的电脑问题,他的脑袋里就象钻进一只大马蜂,不停地嗡嗡作响。 电梯轻微震动了一下,开始向下滑行,昏黄的射灯光照在男人的脸上,电梯下行带来的轻微失重感让他有些昏昏欲睡,还好从二十五楼到十八楼并不要太多时间,不然他很可能就这样在电梯里站着进入梦乡。 叮铃……电梯门打开了,他揉了揉眼睛,慢慢走出电梯间。跨出电梯门的那一瞬间,他恍惚看见,那一排楼层按钮中,十二楼的按钮是亮着的。 一、初识 由于长时间盯着布满文字的电脑屏幕,顾青开始有些头晕,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百叶窗帘拉展开,暖和的阳光并未象她想像中的那样从窗外涌入房间,而是被深海蓝的窗玻璃隔离在楼外,屋内只有被染成青色的光线,散发着一股寒意。顾青皱了皱眉头,用力推拉了一下窗户拉手,却纹丝不动,她仔细看了看,发现窗户的月牙锁锈死了。 顾青的心情一下变得很差,今天是她第一次到腾龙大厦上班,在调任过来之前,她只对新的办公地点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新办公室的光照一定要非常充足,分部的陈经理信誓旦旦地为她安排了这一间据说是整栋大楼光线最好的办公室,现在可好,居然连窗户都打不开。 就在顾青考虑是不是打个电话让陈经理解决一下窗户问题时,门外有人吹着轻快的口哨走过,人影从门前一晃即逝,她甚至还没有看清那人是男是女。 一秒钟之后,口哨声停止了,一个男人倒退着从门边出现,看见顾青后,男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嗨,你是新来的?”男人开口问道。 顾青这才看清门外男人的长相,他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头发有些凌乱,一脸的络腮胡,眉毛乌黑浓密,脸型瘦削。虽然有些不修边幅,那双眼睛却出人意料的颇有神采。 “你就是最近招聘来的新秘书吧?经理们都在22楼,你怎么跑到18楼来了?”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顾青一怔,随即笑出了声。新办公室还没有挂上职务的标志牌,自己又很年轻,估计这个冒失的男人怎么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女孩会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是啊,我今天是第一天来上班,还不怎么熟悉这里。”顾青也不忙点破自己的身份。 “哦,如果你想去什么地方又不知道怎么走的话,可以问我,我对这栋大楼很熟悉。” “你……难道是这栋楼的清洁工?”顾青突然来了兴致,想作弄他一番。 “你看我很象清洁工么?”男人倒也不生气。 “哦……我觉得吧,不是说人不可貌相么?”顾青抿嘴一笑。 “我是信息技术科的,管这栋楼的网络维护,不过和清洁工也差不多吧……反正都是为人民服务。”男人温和地一笑。 “是吗?正好,麻烦你帮忙看一下我的windows,有点小故障。”顾青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在总部以冷傲出名的她,一来到这栋新大楼就开始捉弄同事。 男人挠挠头,走近顾青的电脑,开始检查。顾青和男人并排站在一起时,才发觉这个男人的个子挺高的,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 男人折腾了好一会,迷茫地抬起头来看着她,“这windows没什么问题啊?” 顾青忍不住笑出了声,“噢,我的意思是请你帮我看看这扇窗户,好像月牙锁锈死了。刚才看你检查电脑,我还以为这里的窗户是用电脑控制的呢。” 男人盯着顾青看了一会,微笑着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放得开……”他走到窗户边,看了看锈死的锁,随即从裤兜里拿出一把短柄起子,几下就将月牙锁给卸了下来,当啷一声扔进了垃圾筒。 “这就算是修好了?”顾青笑问。 “打开窗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嘛。”男人将窗户哗地一声拉开,金色的阳光顿时填满了整个房间。 与此同时,顾青突然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嘶叫,声音非常小,却有些凄厉,如果顾青不是看见男人的脸色也陡然一凝,她会以为这只不过是幻听。 男人回头看了看门的方向,顾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办公室门边除了一个一尘不染的胡桃木空书架外,便只有一面白墙,实在没看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男人微笑着转过头来,说道:“windows没什么问题了吧?” “呵呵……没问题了,多谢你,请问你贵姓?” “免贵姓宇文。” “还真有姓宇文的?我还只是在小说里看到过。” “呵呵……什么小说?《隋唐演义》?” “不,是《大唐双龙传》。” “哈哈……不错,都是野史嘛。”男人虽然满脸都是胡子茬,笑起来却如同少年一般阳光灿烂。 “复姓宇文,尊名呢?”顾青有些好奇。 男人脸上突然现出几分犹豫,“你就叫我宇文好了,名字长了不好念。” “那怎么行?我还打算写封感谢信贴在大楼里感谢你今天帮我这么大忙呢,信的抬头总要把姓名写全吧?”顾青随口就为自己的好奇找了个理由,也不管这理由合不合理。 男人笑了起来,又犹豫了一刻,才开口说道:“我的名字叫树学,树木的树,学习的学……” 没等男人说完,顾青已经忍不住捂嘴一笑,居然有人的名字叫语文数学的,难怪男人这么犹豫。 宇文树学的脸微微一红,想来他的名字引人发笑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今天面前的是个漂亮女孩,难免还是有些挂不住脸。 “呵呵……宇文,多谢你,我叫顾青,行政主管。”顾青伸出手来和宇文握了一下。宇文一愣,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的漂亮女孩竟然是公司的行政主管,颇有些尴尬,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好了,我还有很多公务必须在今天完成,不能再和你聊天了,一会儿你出去的时候麻烦你把门带上。”顾青看了看表,又恢复了行政主管的干练作风。 宇文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顾青注意到宇文在走出门的瞬间,伸手摸了一下门边的胡桃木书架,她也没有过多的在意,手上的工作繁杂无序,如果不加快处理速度的话,今天晚上难免要加班。 工作状态下的顾青是非常专心的,时间飞快地流逝,顾青打印完最后一份文档,才发觉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了22点30分,她不由得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分公司的现状实在不容乐观,不仅在人力资源和公共关系方面都有较大的漏洞,二期营销策略上也与总部的基本规划有所偏离,真不知道分部的几个经理都在搞什么名堂,明天一定得召开一个高层会议,重新制定一下现行方针。 关掉笔记本电脑,顾青才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但愿附近能有夜间营业的快餐店,否则就只能回家泡方便面了。 顾青走到门边,将室内的空调和照明关掉,掏出钥匙正准备关门之际,她看见一个微蓝色的光圈浮在半空中,位置大约就在门边的书架那里。顾青心中一惊,忙按亮日光灯。 房间内有了灯光,光圈立即消失不见,顾青走近书架仔细查看,书架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光圈是从何而来呢?顾青很相信自己的眼睛,5.5的视力不会看错什么。再细细检查书架的两侧,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就在靠门的这一侧,有一串念珠一般的东西嵌在书架上,每一粒珠子都只有小指甲盖般大小,共有十八粒,外观上看来似木非木,似铁非铁,闪耀着黑色光芒。回想起来,今天宇文树学走出门的时候摸了一下书架,大概也是因为看见了这串珠子吧。顾青又好奇地看了一会,忍不住用手中的钥匙在珠子边缘撬了一下,谁知这串念珠轻轻巧巧地被钥匙撬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掉在地上,书架侧面留下一个露出白色木材的环状坑洞。 顾青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便把念珠弄了下来,倒好似她无意间弄坏了书架。她拾起地上的念珠,手感很硬,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造的,便顺手将念珠放进自己的挎包,重新关掉灯,把办公室的门锁上。 楼道走廊的主灯已经熄灭,只留下两侧脚边的夜行小灯,暗黄的灯光就象一支支蜡烛。远处有一个安全出口的绿色标示灯箱,却因为电线的接触不良,一明一灭地闪烁着。顾青在长长的走廊上一步步向前走着,感觉自己不象是走在大楼里,倒仿佛是走向某个邪恶的祭坛,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心中颇后悔加班到现在,这栋楼自己一点都不熟悉,要是遇到什么情况,怎么逃跑都不知道…… 提心吊胆的顾青总算走进了电梯间,面前的景象让她心中又是一紧,一左一右两台电梯居然同时开着门,并且就这么一直开着,平时的电梯不是都会自动关上门的吗?难道两部电梯一起坏了?顾青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转身向消防通道走去。 消防通道这边倒没有什么怪异的景象,顾青轻吁了一口气,从护栏边探头向下望去,想知道是否所有的楼层都开着灯。 确实,所有楼层的路灯都亮着,但正因如此,顾青又看见了一件东西。 大约在七楼或者八楼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正迅速地盘旋而上,才两三秒钟,就跑到了十二楼。那么快的速度,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在上楼! 顾青被吓坏了,再次跑回到电梯间。两扇电梯门仍然都开着,顾不了这么多,她嘴里念叨着“男左女右”,走进了右边的电梯门。刚走进电梯,门就无声无息地关上了,顾青去按一楼的按钮,很奇怪,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12楼的按钮,似乎从她进来的时候起,就一直是亮着的…… 电梯启动了,下降的速度却异常的缓慢,顾青大脑里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楼层指示灯慢慢地跳动。 十二楼,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门外是一片漆黑。 顾青猛然间想起,今天早晨分部的陈经理在带她去办公室的路上,大致说过一下这栋大楼的楼层分布情况。这栋大楼位于c市的黄金商业地段,所以一至五层都高价出租给一个大型百货商业中心,从六楼到十楼,则是分公司的市级部门,从十七到二十六楼,就是省级部门的办公地点了,大厦中间的十一到十六楼,尚在招租过程中,由于报价偏高,暂时无人问津。 无人的十二楼,电梯怎么能够停靠呢?顾青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她拼命地拍打关门按钮和一楼的按钮,然而电梯就象被卡住一般,毫不动弹。 顾青急忙掏出手机想拨打一楼保安的值班电话,却发觉自己手机里只有原来的办公大楼的电话,和新大楼相关的一切,她一无所知。而且,手机的信号竟然也象18楼的安全出口灯箱一样,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不停地跳跃。她试着拨打110,刚一接通就断了线。顾青在电梯里折腾手机的时候,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已经慢慢适应了电梯门外的黑暗。待她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立刻惊声尖叫起来! 门外的无尽黑暗中,竟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而且从模糊的体型上,能判断出那是一个身高和顾青相差无几的女人! 顾青尖叫着倒退了两步,那个人影也迅速地退回黑暗中。惊魂未定的顾青一咬牙,决定向外冲去,若能跑到消防通道口,说不定就可以避开这噩梦般的一切。谁知她刚冲到电梯门口,那个黑影也同时几步冲到顾青的面前,堵住她的去路!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以至于顾青的鼻尖几乎要与对方撞在一起,顾青只看见一对青色的眼珠极其快速地翻动了一下,便已无力尖叫,软软地晕倒在地…… 二、惊变 当顾青再次睁开眼睛时,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出现在她眼前,她惊叫一声,随即想起这张面孔的主人就是白天刚认识的宇文树学,想到这里,顾青一下紧张地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在确认自己身上的白色套装并未有任何破损后,顾青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长相就那么象坏人吗?宇文苦笑着挠挠头。顾青读懂宇文的表情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我刚才怎么了?这里是几楼?”顾青这时才回想起晕倒前的事情,脸色又刷地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宇文盯着顾青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看得顾青浑身不自在,他才慢慢说道:“这里是一楼,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晕倒在电梯里,你是不是加班没吃晚饭,低血糖反应啊?” 顾青环顾了一下四周,自己确实是躺在一楼大厅的会客室沙发上,会客室门口还有两个保安正在向这边张望。她稍微心安了一些,支撑着坐了起来。 宇文给她端过来一杯热水,顾青感激地向他笑了笑。 “这么晚了,你怎么也没有回家?”顾青问道。 “我?我就住在这栋楼里。”宇文微笑着,“我一直住在二十五楼的机房里,刚才联机玩反恐精英玩累了,就想下楼去找点吃的,结果电梯门一开,我就被你绊了一下,呵呵……” 顾青正想张嘴说话,又越过宇文的肩膀看见远处那两个保安正对着他们两人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她不愿自己刚到新的工作单位就被人谣传出什么绯闻,便改口让宇文送她出去。 宇文把顾青送到大楼门前,伸手叫停一辆出租车。顾青正要钻进车内,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顾青有些脸红,宇文呵呵地笑起来,“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通宵营业的面馆,一块去吗?”顾青也确实饿了,便点了点头。 出租车载着两人,在宇文的指点下,开到一条小巷前。巷内的一家小店里透射出温暖的灯光,临街的大锅里升起殷殷热气。 这家老马面馆的手艺确实不错,顾青就着一碟泡菜,将一大碗鸡丝豆花面吃个精光。宇文吃得很少,只要了一份豆花,其余的时间都在看顾青狼吞虎咽。 顾青用美食安抚了被惊吓过度的自己,总算缓过气来,可以慢慢将自己的遭遇说给宇文听。宇文很认真地听着顾青那骇人的经历,中途并不提出任何疑问,似乎他完全能接受顾青所叙说的荒诞故事。 等顾青说完,宇文皱着眉毛想了一下,才开口发表意见。 “这栋楼正式投入使用才不过一年的时间,没什么人气,晚上夜深了难免有些阴气过剩,电梯偶尔出现故障也很正常,你不熟悉环境,晚上肯定会有点害怕,加上女孩子联想又比较丰富,自然就……”没想到宇文竟然没把顾青的遭遇当回事。 顾青刚想分辨,却也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别人不信也是理所当然,一时间,两人对坐着沉默不语。 “夜深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吗?”宇文看了看表。 顾青想想,还是拒绝了,“谢谢你,不麻烦你了,我乘出租车就可以了。” 宇文拦下一辆出租车,顺便还当着司机的面在手机上记下了出租车的车牌号。这个城市的黑出租车不少,宇文是怕顾青受欺负,才这么做的。顾青见他如此细心,心中也有些感动,虽然两人认识了才一天,宇文在顾青的心里已经留下一个比较可靠的印象。顾青在上车之后,突然想起什么,又跳下车来,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那串在办公室弄到的念珠,递给了宇文。 “这串珠子很奇怪,居然嵌在我的书架上,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宇文将珠串接在手中,顿时脸色大变,只是街灯昏暗,顾青并未察觉宇文的神情变化。 “这东西就先放你那儿吧,说不定楼里的哪位同事正在四处寻找呢,你帮我转交吧。我先走了,拜拜。”顾青进入车内,出租车轻快地发动起来,迅速地驶上主干道。 宇文捏着手中的珠子,若有所思地目送顾青远去。突然,他转身向着公司大厦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二天上午,顾青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被警察挡在了大厦门外。 腾龙大厦的大门被黄色警戒带隔挡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各带着一副扑克脸守在门前。大厦门前人声鼎沸,顾青的同事们没有一个能进入大厦,顾青正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就在人群外围看见了给自己安排办公室的陈经理――陈词。陈词正在接受两个只在胸前佩带了工作证的便衣刑警的提问,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用纸巾擦拭额头上的汗珠。顾青从同事间用力挤过去,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没等她挤到陈词身边,两个便衣就已经离开了,顾青只截住了刚想走开的陈词。她把这个有些肥胖的分部经理拖到地下停车场出口没人的地方,开始盘问起来。 陈词结结巴巴地说是有人报警大厦内有炸弹,警察正封锁现场查找炸弹。顾青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陈词的小眼睛,陈词马上就有些慌神。 “好你个陈词,你也是从总部调到这里来的,又不是没在一起干过活,就不知道我的厉害么?少骗我,在行政主管面前你都敢张嘴胡来,如果真是有炸弹,警察怎么不把这些站在楼下的同事疏散开,只是封锁了大厦的入口,就不怕炸弹爆炸的碎片从楼上掉下来伤人?”顾青瞪着陈词,提高了嗓门。 陈词被顾青的嗓门吓了一跳,刚想伸手去挡住顾青的嘴,又突然反应过来面前的是自己的美女上司,硬生生地把那只胖手收了回去。“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不行么?”陈词的胖脸可怜地扭曲着。 顾青闭上嘴,只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陈词,陈词打了个颤,看看四周确实没有人,才极小声地对顾青说:“昨天晚上,大厦里的两个保安一死一疯,但是没人知道楼里发生过什么。” 顾青一震,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在一楼看见的那两个保安,遭遇不幸的就是他们吗? 陈词费劲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又接着说:“今天凌晨清洁工发现出事后最先通知的就是我,然后才报了案,所以我最先赶到现场。” 说到这里,陈词抬起头望着顾青,开始犹豫起来。顾青板着脸,用目光示意陈词继续说下去。 陈词似乎在回忆当时所看到的情景,眼中闪过掩饰不住的惊恐。“我的家就在附近,接到清洁工的通知,便立即赶过来,我直接乘坐电梯到达十八楼,电梯门刚一打开,我就开始呕吐,差点连黄胆水都呕出来了……十八楼的整个走廊,四处都溅满了鲜血和人肉碎片,唯一完整的就只有一个保安的头,那颗人头面朝下地嵌在走廊正中的吊顶龙骨上。”提到那血腥诡异的场面,陈词打了一个寒颤,“另一个保安浑身是血,蜷缩在楼道的角落里,问他什么都不回答,只是口中不停念叨着两个字,听起来好像是什么“蓝月”。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那个血染全身的保安发了狂,一直小心地和他保持距离,但我突然发现他的双手竟被人齐齐地砍去,才知道一定另有一个杀人狂……” 18楼不就是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吗?顾青听着陈词所说的话,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如果自己昨天晚上离开大楼的时间再晚一些,会不会就遇上那个凶残恐怖的杀人狂?或许,那个杀人狂就一直潜伏在18楼?再联想到自己昨天在消防通道窥见的那个黑色影子,顾青面色越来越苍白。 陈词没注意顾青的脸色变化,仍然自顾自地说着,“警察来了之后,把清洁工和那个断手的保安都带走了,然后让我配合他们,不要把案情传出去,其实他们不说,我也不敢外传啊,发生这么恐怖的事情,被外面知道了,我们这栋楼剩余的写字间就别想再租出去了。真要租不出去,总部肯定拿我开刀……” 一辆警车从停车场里出来,被顾青陈词挡住了去路,它等了一会儿,看这两人就没有想让开的意思,不得已,车内人摁响了喇叭。 顾青被刺耳的喇叭声吓了一跳,察觉背后有车后,把仍在喋喋不休的陈词从出口处拉开。警车慢慢驶到二人的身边,停了下来。顾青从车窗向内望去,驾驶座上是一个面部线条硬朗,皮肤微黑,颇有英气的男人。他虽然身着警服,却没有扣好风纪扣,黑色的领带也松松垮垮,还隐约泛着油光,活象一条炖烂了的海带。 “刘队,有什么进展吗?”陈词向那个男人打了个招呼,看来二人原先见过面。 “目前还不好说什么。”刘队长看了看顾青。 “哦,刘队,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行政主管,是我的上司,我已经给她说过了具体情况,不用顾忌什么。”陈词说道。 “行政主管?这么年轻?还是个女孩子?”刘队长有些不太相信。 顾青见他制服穿得吊儿郎当,一点不顾及人民警察的形象,不免有些不屑,但仍落落大方地向车内的男人伸出手。“你好,我叫顾青。” 刘队长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才和顾青握了一下。“我叫刘天明,是c市刑侦一队的队长,负责你们公司内发生的这起恶性凶杀案件的侦破工作。希望你这个公司领导能协助我们的工作。” 顾青展露出训练有素的笑容,“有需要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刘天明无意间看见远处围在大厦入口的人群,立刻皱起了两道剑眉,他马上拿起副驾驶座上的一个步话机,刚一接通就怒吼起来:“小张,你搞什么鬼,既然暂时对外宣布是有炸弹,为什么不把楼下的人群疏散了?” 顾青回头偷偷对陈词说道:“我还以为警察都和你一样的笨。”陈词尴尬地笑了笑。 刘天明的车驶出腾龙大厦的停车场之后,顾青突然想起了昨晚分手的宇文树学,连忙向陈词打探。 “那个家伙啊?哼……昨天晚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在机房里睡大觉,什么都不知道,我带着警察去拍机房的门,这家伙还嫌我们扰了他的美梦,真该把他推进18楼感受感受!”陈词愤愤不平地说着。 确认宇文没什么事,顾青松了一口气,她又问道:“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还在机房睡大觉?” “那有这么好的事等着他,昨天晚上在大厦里面的人都是嫌疑犯,他自然也被警察带走了嘛,哼哼……平时吊儿郎当的,进去有他受的。”也不知道宇文怎么得罪了陈词,陈词提到他就没好声气。 “顾主管,现在公司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情,你还是先回家休息一下吧,等我们把事情处理干净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呵呵……陈经理,我刚来就想把我架空啊?不就是办公室进不去嘛,你马上打电话租用对面玉泉酒店的会议室,顺便召集一下课长级别以上的所有员工,今天要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顾青一回到工作这方面,立刻就变得果断干练起来。 临时在玉泉酒店召开的会议上,陈词热情地向顾青介绍集团下属的腾龙影音国际顾问有限公司的领导班子,几个年青的经理都没让顾青特别留心,只有市场部经理杜听涛给顾青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杜听涛的年纪在这一群经理中明显偏大,大约四十五岁左右,中等个子,两鬓已有些斑白,神情冷傲,眼神异常锐利,就在其他几个经理握着顾青的手拼命拍马屁时,顾青从杜听涛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轻视。顾青在集团总部就听说过杜听涛其人,据传,他是公司的开国元老之一,对营销和广告策划很是拿手,只因其功高震主,才被调离到这略显偏远的城市,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市场部经理。顾青虽然是总部派遣的钦差大臣,毕竟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孩,不受他待见,也算正常。顾青在总部的时候就领教过这些元老们的脾气,也不为怪。 会议开始不久,顾青就将议题直指向分公司的几处软肋,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满脸堆笑,阿谀奉承的几个经理竟然会抱成一团,对自己提出的明显有益于公司发展的建议强烈抵制。而那个杜听涛,显然是这个经理小团体的头目,根本没把顾青放在眼里,冷硬地回答着顾青的问题,态度漠然,顾青拿出三份有明显问题的投资项目签约合同质问他,杜听涛几记太极推手就把责任推卸到几个据说已经辞职的课长身上。看着其他几个经理对杜听涛连声附和,顾青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在场的几个经理中只有陈词一个人还算是站在她这边,但职务与公司财务无关的陈词说话没有什么份量,也帮不到她什么忙……顾青渐渐明白,分部的经理们对她的到来早有准备,这次真的被架空了。 会议结束之后,顾青怒气冲冲地离开玉泉酒店,就连陈词在远处叫她都没有听见。她想马上给总部的董事长蒲远打个电话汇报一下今天开会遇到的情况,电话接通后却只得到秘书小姐温柔的回复:“蒲董受一个国外财团的邀请,已经出国考察三天了。”顾青没有蒲远的随身电话,只得作罢。 杜听涛只不过是分部的一个高级经理,虽说c市不是总部的业务重点,管理上也有些山高皇帝远的疏忽,但这次蒲远亲自任命顾青到c市来当行政主管,已经说明总部有心在此施加整顿,他杜听涛也不是笨蛋,怎也不该象今天会议上这么嚣张,难道他还有比顾青更强硬的后台?心事重重的顾青险些撞倒一位行路的老人后,才强压住烦乱的思绪。她站定脚步,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正站在腾龙大厦的脚下。 顾青突然想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还放在办公室里,硬盘上还有很多昨日收集的材料没有分析,杜听涛如果真能在这里只手遮天,恐怕还有不少历史投资项目有问题,在没有联系到蒲董之前,自己还能做的,也就是继续收集有问题的资料了。但大楼仍被警方封锁中,怎么把笔记本拿出来呢?她抬头望去,阴沉沉的天空中乌云翻滚,惊鸟四飞,一场大雨在所难免。腾龙大厦因为被封锁了入口,整栋楼基本没有灯光,在灰暗的空气中更显得清冷阴森。顾青的目光慢慢移到18层,猛然间,她惊恐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低低地发出一声尖叫。她的目光聚焦处,正是顾青自己办公室的窗户。 一个长发的女人身影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女人的面目如何顾青无法看清,只是从衣着上看,身着连衣裙的身影显然不可能是正在调查现场的警察!而且,在昨夜发生过如此恐怖案件的现场,还有哪个与事无关的女人敢上去? 顾青生怕自己是看错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来,那本是纹丝不动的黑色身影,突然扭动了一下头部,脸庞一下正对着楼下的顾青。顾青再也无法抵抗内心汹涌而出的恐怖,惊恐地转身跑向人流频繁的公共汽车站台。 三、偶遇 四周虽然人来人往,顾青却没有一丁点安全的感觉。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离开家乡跨省任职的时候,总部的同事们都对她羡慕不已,把这次调任看成是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前兆。她才27岁,就已经是腾龙集团高层主管中的一员,公司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如此年轻的主管。加上她相貌出众,精明能干,一直是公司内部男性白领们的话题人物。当然,因妒生恨而恶意中伤的情况也不少见,围绕着她与公司董事长蒲远的谣言时有传闻。顾青虽然身正不怕影斜,却也对谣言烦不胜烦,这次调任远离总部,也算是一次辟谣吧。 可这两天连续遇到的怪事,第一次让顾青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工作上遭遇的阻力,如遇到杜听涛这样的人,倒还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最多棘手一点而已。但在某种非自然的压力下,她就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顾青的父母在她十六岁那年因车祸早逝,所幸留下一笔还算丰厚的遗产,让顾青还不至于为吃穿发愁,但过早失去家庭温暖的她,很早就学会将自己包裹在一层无形的屏障中,身边人对她的印象除了年轻美丽、工作能力强等,更多的感觉还是她的冷傲。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从前是那样的清高自傲,以致于现在连个可以打电话倾诉的朋友都没有…… 顾青就这么站在汽车站台上,呆呆地看着一辆又一辆的公共汽车进站后又出站,无数的人在她身旁走过,却未有一人能对她有所关注,大家的人生路线互相平行,似乎永无交叉点。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公司安排给她的单身宿舍只住过两天,完全没有家的感觉,就是回去了,也不会感到安全,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正慢慢侵蚀到顾青的内心深处…… 正在此时,她的左肩被人轻拍了一下,全身紧绷的顾青一惊,猛地一回头,直勾勾地瞪着身后的人。 拍顾青肩膀的人正是昨晚见到的宇文树学。 “你……没事吧?”他没料到顾青的脸色会如此苍白,反被吓了一跳。 顾青总算见到一个稍微熟悉一些的人,只觉得咯噔一声,那坚硬的心理防线轻轻裂开了一个缺口,心底泛起一阵想哭的感觉。她声音微颤地说道:“宇文,我又看到一些东西了” 宇文树学的表情有些严肃,“就是你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些东西?” “不是,在我办公室里有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宇文习惯性地挠挠头。 顾青不想再说下去了,一把拉住宇文的手臂,将他带到腾龙大厦的楼下。 顾青想让宇文看看她的办公室窗户,可现在窗户前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宇文抬头看了看窗户,又看了看说不出话的顾青,说道:“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顾青用细密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嘴唇,沉默良久,才开口说;“我……想回办公室拿我的笔记本电脑。有很多文件必须处理……” “你还真是个工作狂。18楼出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么?” 顾青固执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宇文叹了口气,“这样吧,我陪你回办公室拿笔记本,顺便让你瞧瞧,昨天晚上你看见的是什么。” 顾青一脸的惊悸,“你也看到了那个?” 宇文神秘地一笑:“跟着我来你就知道了。” “可现在大楼还被警察封锁着的,怎么进去啊?” 宇文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顾青踌躇了一下,也就跟着去了。 两人没有从大门经过,宇文带着顾青顺着车行道直接步入地下停车场。停车场内空荡荡的,同事们的车今天都没能有机会停进来,那宽阔的空间让两人的脚步声显得异常沉重。 宇文走到一扇颇为隐蔽的防盗门前停了下来,开始从裤兜里摸钥匙,顾青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小腿边有一个温热的东西一擦而过,她一低头,只见一条黑影猛地向宇文扑去! 顾青啊地惊叫一声,定睛一看,才发觉那不过是一条黑色的大狼犬,而且宇文已经亲热地拉住了它的两条前腿,拽着它转了两圈。那狼犬身材高大,被宇文拖着站立起来,竟然不比身高一米八五的宇文矮多少,它回头看了一眼顾青,一咧嘴,露出两排森然利齿,顾青又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宇文放下它,用手臂搂着狼犬的脖颈,笑着对顾青说:“它叫玄罡,是停车场的守夜老人养的看门犬,和我很熟,你和我一起进来的,它不会为难你的。来,摸摸它,以后它就熟悉你的气味了。” 顾青壮着胆子上前两步,伸手摸了一下它的头,狼犬的皮毛异常的光滑柔顺,顾青如同在抚摸一匹上好的绸缎。宇文放开它,玄罡低头迅速地在顾青的两腿间来回窜动了两圈,顾青只觉得隔着一层丝袜的小腿痒痒的,不由得笑出了声。 “玄罡……这么文绉绉的名字,是那个守夜的老人给它取的?”顾青看着这条大狗,它正用头在她的小腿上蹭痒。 “真是条色狼……看见美女就发疯,给我回来。”宇文用低沉的声音将玄罡召至身边,“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玄,即黑色,很适合它,而罡又代表什么意思呢?”顾青问道。 “罡,在古文中有猛烈的意思,啊嚏……啊嚏……”似乎有狗毛飘到宇文的鼻孔里,他连打了两个很猛烈的喷嚏,揉了揉鼻子后,宇文又接着说,“另外还有一个含义,是指北斗七星的斗柄,你明白了吗?” 顾青点了点头,其实她并不明白北斗七星的斗柄和这条狗有什么关系。 “你昨天晚上在消防通道看见的黑影,应该就是这个家伙了。”宇文用手指虚点了玄罡两下。 “就是它?”顾青的脑筋一下还没转过弯。 “是啊……昨天它肯定是饿了,偷偷窜进消防通道,想到顶楼食堂的垃圾桶里淘骨头。我在顶楼见过它几次了,每次都把垃圾弄得满楼道都是。”宇文蹲下身,轻轻掌撸了玄罡的头两下,它低下头呜呜地哼了两声,似乎在承认自己做了错事。 顾青仔细想想,也觉得很合理,如果是一条狗在楼梯间奔跑着上楼,自然有着超越人类的速度。 “我们上去吧。”宇文对顾青说,又拍了一下大狗的屁股。“去去去……别跟着妨碍我们。”玄罡老实地跑开了。 顾青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笑了起来,这个家伙莫非认为现在是在和她约会? 宇文用钥匙打开那扇防盗门,门后竟然是一个电梯入口。 “这个入口废弃不用很久了,我们可以从这里上去。避开那些警察。”宇文摁下了向上的按钮。 在等待电梯就位的时间里,顾青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今天不是被警察带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昨晚送你上车后就直接回机房睡觉去了,警察们拿大门的出入监控录像和机房的监控录像回放来看看,再对照一下记录的时间,知道那场凶杀和我没有关系,随便问了问,就把我给放了。” 两人进了电梯,相对无言,电梯缓慢地上升中。 顾青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宇文选择的楼层居然是12楼! 她惊恐地看着宇文,“我们不是去我的办公室吗?” “我不是说了吗?要让你知道你看见的是什么。”宇文咧嘴一笑,笑容温暖平和,让顾青心中略略一宽。 12楼电梯门展开的刹那,顾青情不自禁地向宇文身后躲了一下,昨夜的情景一直让她心有余悸。 门外搁置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大概有两米多高,把电梯口完全挡住了,光滑洁净的镜面将顾青和宇文二人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他们面前。 “12楼因为还没有租出去,装修便暂时停止,这些工人没有把预备在卫生间安装的镜子抬进仓库,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扔在这儿,你昨晚所看见的恐怖人影,就是你自己啊,呵呵……还好你没有一头撞上去,那样就真的很危险了。” 顾青没有笑,大镜子也许可以说明她看见的黑影其实是自己,但却无法解释那双迅速转动的青色眼珠。顾青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可仅凭这一细节似乎也难以说服宇文相信那一切并非虚无啊…… 宇文见顾青并没有就此释然,神情便有些尴尬。顾青注视着宇文的面庞,那张瘦削的脸上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如果可以把胡须刮去,背后应该是一张英俊的面孔吧?虽然心中疑窦未解,顾青还是非常感激宇文没有把她所说的故事当作一派胡言而未加理睬,并且还专程来查看过楼梯间和12楼的情况。宇文对顾青的目光注视很不习惯,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他低头咳嗽了一声,说道:“12楼没什么可看的了,我们还是继续往上吧。” 电梯继续上升,停顿在17楼,宇文步出电梯,并示意顾青随他一同出来,“也不知道现在上面是怎样一般景象,恐怕还不适合你接近吧?” 顾青用力点点头,如果楼上仍是陈词形容的那般血腥,她可没这个胆量上去。 “办公室钥匙给我,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吧。”宇文伸出手,顾青老老实实地将钥匙放在宇文的手中,她的指尖接触到宇文的掌心,柔软的触感让顾青心中一暖!“除了笔记本之外,没有其它需要带出来的东西吗?”顾青摇摇头,“那好,我去去便来,但愿楼上现在没有警察。”宇文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楼梯间里。 顾青独自在楼梯间的防火门前等待着,周围死一般沉静,走廊内空无一人,空气里隐隐约约有一股怪味。顾青只觉得这股气味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她心中有些害怕,就来回走动着,刻意用高跟鞋的鞋跟撞击地板弄出一些声响来壮胆。 十分钟后,宇文皱着眉毛从楼上走下来,手中抱着顾青的sony笔记本电脑,顾青微笑着迎上去,刚走到宇文身边,那股怪味顿时加重不少,仿佛这味道就是宇文带下来的。见顾青的眉毛拧成一团,宇文讪讪地解释着:“楼上还没清扫现场,那场面,啧啧……” 顾青低头轻掩鼻子,却看见宇文的黑色皮鞋周围有淡淡一层泛紫的血迹,还有一两处粘着血红的肉屑,她一下想起曾经在哪里闻到过这股怪味,只有在夏天的菜市场猪肉摊前才能闻到这股味!顾青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差点吐了出来! 两人从停车场内出来时,天地间已被倾盆豪雨所覆盖,空中电闪雷鸣,云翻雾卷。宇文抬头仰望着黑压压的雨云,似乎若有所思,黑犬玄罡也坐立在宇文身边,一脸严肃地举头望天。顾青看着这神情相似的一人一犬,心中却忍不住想笑。因为宇文手中提着一个打了死结的垃圾塑胶袋,袋里装着的正是他那双怪味熏人的皮鞋。他的西裤直挽到膝盖处,赤着一双脚,如果再给他盖上一顶草帽,那就活象一个刚插秧归来的老农了。 “一时半会的,是出不去了,咱们还是想想晚上吃什么吧。”宇文转过头愁眉苦脸地望着顾青,顾青哑然失笑,这家伙表情严肃地想了半天,就是在想晚上吃什么吗?玄罡在一旁汪汪地叫了两声,宇文低头看了它一眼,对它说道:“不用提醒我们了,我们不会吃你藏起来的骨头的。” “呵呵……莫非你还听得懂狗语?”顾青被宇文逗乐了。 “呃……它不是第一次想请我吃骨头了。”宇文居然还挺认真地向顾青解释。 顾青笑着摇头,不打算再听他的疯言疯语。 宇文突然啪地打了一个响指,兴奋地说:“有啦!”他将自己手中的垃圾袋扔在一旁,一路小跑地窜进停车场守夜人的小屋里,不一会儿,宇文手中捧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红薯跑出来,把一个还有些烫手的递给顾青,“快吃吧,昨天就看见老头买了一袋红薯,果然在他的锅里。” 顾青咬了一小口,红薯又糯又甜,实在是美味,刚才还因衣着单薄觉得有些凉,现在吃了一些热红薯,身上也不冷了。她看着宇文一边啃红薯,一边象孩子一样逗弄着玄罡,在她周围跑来跑去,恍然间,她竟觉得手中这块红薯的滋味,远远超过从前在各家高级饭店中享用过的所有珍馐美味…… 四 恶魇 天空是什么颜色?万里无云的蓝色?夕阳将坠的红色?黑云压城的黑色? 顾青眼中出现的竟然是绿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如同一块上好无瑕的翡翠般碧绿的天空!为什么周围的人都没有觉得天空与平日不同呢?他们依然忙忙碌碌,我行我素,丝毫不受天空异象的影响。顾青有些惊慌,想拉住一个行人问问天空怎么会这样绿?可行人们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顾青,将顾青拉扯他们衣袖的手用力地甩开。倒似天空本就该是绿色。 顾青茫然地向前走了几步,一辆公车停靠到她的身边,是去腾龙大厦的,顾青上了车,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的行人,每个人的脸在绿色天空下都显出一片阴森的菜色。 汽车停靠在站上,有个孕妇挺着个大肚子步履蹒跚地上了车,顾青连忙将自己的座位让给她,那孕妇也不客气,神情冷漠地坐在顾青让出的座位上,连个谢字都没有说。顾青心中有些气愤,却也没有多计较。这时,有人在顾青身后撞了一下她的腰,顾青回头一看,居然又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顾青看了看附近,想给这位孕妇再找一个座位,却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陆续有人登上这辆公车,每一个人都是孕妇!她们虽然相貌各不相同,脸上却都挂着同样冷漠的神情。顾青心头一寒,又看了看四周,不知从何时起,整辆公车竟然坐满了孕妇!就连那个司机,也挺着一个大肚子!就在顾青惊慌失措的那一刻,所有的孕妇都将脸缓缓转向顾青,嘴角浮起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随着一声尖叫,顾青猛地坐起身来,又大叫了一声救命,她才发现,自己坐在床上。 原来只是一场噩梦……四周并没有坐满诡异的孕妇,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顾青松了一口气,打开床头的小灯,闹钟显示现在才凌晨4点。她整理了一下还有些混乱的头脑,回忆起昨夜是宇文送自己回的家,自己一进家门就觉得异常疲倦,早早地上床躺下了,谁知竟做了这么一个怪异的梦。奇怪的是梦中的一切都深深地嵌在顾青脑海中,每个细节都非常清晰,而不象往日那样,梦醒之后,梦境便会慢慢淡去。 顾青赤足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脸上冰凉的有些刺疼,头脑一下就清醒了。她抬头注视着洗脸池前的镜子,镜中女孩苍白的脸上惊恐的表情尚未完全褪去,一缕被水浸湿的长发垂在眼前,随着还未平静的喘息而轻微抖动。这是自己吗?顾青突然觉得镜中人的面孔有些陌生。算了,别胡思乱想了,不就是做了个梦吗?她劝告一下自己,用毛巾将脸擦干,看着脸颊慢慢又有了血色,俨然还是一个俏丽佳人,顾青才放心地回卧室钻进被子里。 顾青再次醒来时,则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睡眼惺松地接通手机,居然是刑侦队长刘天明打来的。 “顾主管,我是刑侦队的刘天明,昨天我们见过面,抱歉这么早就打搅你,但事情有些紧急,希望你能配合。”刘天明的口气很严肃。 顾青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您说吧,不碍事。” “电话里不方便说,你能来一趟局里吗?我派人来接你。” 顾青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起身匆匆忙忙地简单梳妆打扮了一下。 走出单身宿舍楼,已有一辆警车停在门前,一个很精神的年轻警察站在车门边等着她,“你好,我是张建国,你叫我小张就行,是刘队叫我来接你的。”小张举起右手向她行了个礼,又顺手打开车门。顾青察觉警察似乎暗地里调查过她,不但知道她的手机号,甚至知道她所居住的地方,心中就有了一种被窥探的感觉,不免有些不太高兴,她冷冷地向小张点点头,钻进了警车。 顾青在车后座上胡思乱想着,又回想起昨夜的那个怪梦。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常常是现实生活的一种映射,那些奇怪的孕妇,又代表了什么呢? 转眼间,警车驶入c市公安局。顾青老远就看见刘天明站在办公楼前向大门这边张望,似乎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到来,看来事情确实有些麻烦,只不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刘天明今天看起来和上次有些不一样,身上的警服是崭新的,领带也打的一丝不苟,配上他那线条分明的脸,还是挺英俊的。顾青将上次见面时对他的不屑之心收敛了一些,脸上依然挂着标准的职业笑容。 “顾主管,耽搁你一些时间,请原谅。”刘天明很客气地说。 顾青并不喜欢大清早的就被人接到公安局,但还是笑着说:“配合公安机关的工作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嘛,刘队不用客气。”客套一下,刘天明就带着顾青去他的办公室,小张则跟在他们身后陪同。 在走进刑侦一队的队长办公室之前,顾青还在猜想,会不会办公室里就象好莱坞电影里的那些警察局一样,桌上堆满如山的文件,墙上挂着黑板,粘着乱七八糟的线索纸条与各种血腥的凶杀现场照片,嫌疑人的画像或者照片被彩色图钉钉得到处都是…… 门打开了,顾青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儿简洁得就象公务员的办公室,不多的几份文件整齐地叠在桌上,一台液晶显示器搁在写字台的一角,和这里相比,恐怕顾青自己的办公室还更凌乱一些吧。 刘天明请顾青坐下后,就去给她倒茶,发觉茶叶已经用完之后,他又匆忙去隔壁办公室要了一些。就在他出去的那一会儿空当时间,顾青好奇地问跟随他们一起进来的小张:“你们的办公室平时都是这么干净整洁吗?”小张表情暧昧地微笑了一下,说:“这儿平时可是我们警局脏乱差的典型,大概是刘队为了接待你,特意打扫的吧。”顾青可没想到这里这么干净是因为自己要来的缘故,一时间有些**。 刘天明端着一杯热茶进来,热情地递给顾青,随后坐在顾青对面的椅子上。 “我们现在怀疑贵公司的员工宇文树学与前夜的凶杀案有关联,是重大嫌疑人!”刘天明的第一句话就切入了正题,突然得让人猝不及防。 顾青吓了一跳,怎么好好一个人突然就成了重大嫌疑人?“刘队,没弄错吧?宇文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杀人狂?” “具体情况我随后向你说明,我目前只通知了你,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我们昨晚分手后就没有联系,他不就住在……”顾青猛然想起大厦已经封锁,宇文已经不能回机房睡觉了。 “据我们了解,他一直居住在腾龙大厦二十五楼的机房里,大厦昨日已被封锁,现在就不知道他居住在哪里,我们调查得知你昨天和他有接触,便首先向你了解情况,又因为你是公司领导,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协助。” “可你们怎么确定他和案件有关系呢?”顾青还是完全不能相信昨天那个象孩子般和狼犬嬉戏的男人会和恐怖的凶杀有关。 “我们从头说起吧。”刘天明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顾青,“受害人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从现场和伤口的形状上分析,初步认为是动物撕咬和拉扯造成的。”顾青刚打开文件夹,就被第一张一片血肉模糊的照片吓坏了,一下就将文件夹扔在一边,不敢再看。 刘天明看了她一眼,将文件夹拿到自己面前打开,一边看一边接着说:“幸存的那位保安经过医生鉴定,确实已精神失常,除了口中不停念叨的蓝月二字,已不能再提供对案情有帮助的资料,他的双手腕断裂处,却是利器切割所致。奇怪的是,手腕伤口的肌肉已经严重收缩,正因如此,那位保安才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顾青很不习惯刘天明用这种平淡的口气和专业的术语来描述一场残忍屠杀的结局。 “经事发当日的大门出入监控录像确认,留在腾龙大厦内的人应该只有保安和宇文树学三人,由于没有楼层监控系统,无法得知18层当时的情况。”说到这里,刘天明摇了摇头,“这么大一栋楼,怎么没有安装楼层监控系统呢?只有一个大门的进出监控,实在没有什么用处啊。” 顾青没心思听刘天明发牢骚,只在心里回忆着和宇文树学在一起的所有情景。 “至于确认宇文树学和案件有关的关键,则是那段电脑机房的监控录像!” 顾青啊地轻叫一声,想起宇文说过,警察之所以放了他,就是因为看过监控录像的缘故。 刘天明注意着顾青的面部表情变化,将谈话继续下去,“从大门的监控录像上看,宇文树学是在12点33分进入大厦的,而机房的监控录像则显示,12点37分宇文树学就进入机房,随后一直睡觉到天亮。” 顾青明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还是问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才几分钟的时间,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有作案的机会吧?” 刘天明的声音陡然加大了,“问题就在这段监控录像上,刚开始我们也和你一样认为他与此事无关,便把他放了,谁知证物科的一个弟兄无意间发现这段录像视频上显示的时间是后期制作加上去的,和往日的录像视频显示的时间位置有偏差!” “所以,你们认为这段录像视频是宇文自己制作来掩盖他的真实行为时间?”顾青急切地问道。 刘天明缓缓地点点头,说:“除此之外,我们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理由来精心制作这么一段录像。” 顾青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难道这个面对自己注视的目光都会害羞的男人,真的会是一个嗜血的杀人狂魔? “刚才你说到你们昨天分手之后没有联系,他昨天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的?”刘天明很敏锐地抓住顾青话语中的关键。 顾青本想将宇文帮他拿笔记本的事情说出来的,却又有些顾忌自己私下背着警察进入大厦的事情不好交待,迟疑了一会,便只说在街上碰到宇文,受约一起吃了晚餐,至于那顿晚餐只是几块烤红薯这样的细节,就更没有提及了。 “你和他的谈话中,有涉及到凶杀案的可疑之处吗?”刘天明追问道。 顾青摇摇头,她的心中很是矛盾,仔细想想,宇文也确实有不少行为可以打上问号。比如,他知道一个废弃的电梯入口,并且有打开遮掩电梯入口防盗门的钥匙。还有,他竟然能毫不犹豫地进入18层那血肉横飞的恐怖地带,他就一点都不害怕?怎么看这也不太象一个普通的it技术人员所能做到的。自己昨天怎么就一点都没有觉得奇怪呢?至于那条大狼犬玄罡……顾青回想起它那满口的白色利齿和那张血肉模糊的照片,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难道真的是它…… “你再好好想想,宇文树学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刘天明的声音有些咄咄逼人了。 顾青低着头,一头柔顺的秀发垂在面前,挡住了她的脸。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怯生生地说道:“他……好像……养着一条大狼狗……” 五、 猜疑 宇文树学是在离腾龙大厦最近的一家网吧里被便衣带走的,刘天明本来认为这家伙会藏在某个隐蔽的地方,让小张去就近搜捕不过是例行公事,没想到宇文树学是腾龙大厦附近十来家小饭馆和烟酒铺的熟客,老板们都对他印象深刻,小张很快就在某位老板的指引下,在网吧内将其一举擒获。宇文树学在被便衣从座位上提起来的前一会儿,还在大呼小叫地和一群小屁孩们联网打反恐精英,带队的张建国顺便还将私自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网吧的网吧老板给处理了。 刘天明自己则亲自带队去腾龙大厦的停车场将黑狗玄罡活捉了回来,本以为这条身形巨大的狼犬会很难对付,毕竟十八楼那满地的碎肉很可能就是它弄出来的,谁知它一看见警察手中的麻醉枪就乖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比网吧里的宇文树学还配合一些。 刚回到局里就看见宇文树学蹲在墙边,刘天明真是又惊又喜,但细细听完张建国对捉拿宇文树学情况的汇报后,刘天明的眉头慢慢皱成一个“川”字。如果这家伙真的就是杀人凶手,那他的心理素质可非比寻常,做了这么一桩血案,还从容不迫地和美女上司约会,满不在乎地去凶案现场附近的网吧杀时间,要让这种粗神经的家伙供认罪行可不太容易。 宇文树学暂时被关押在拘留室内,出于对他的重大嫌疑,加上案情的严重性,刘天明给二进宫的宇文树学特别加赠了手铐和脚镣。黑狗玄罡则被一条小孩手臂粗细的铁链锁在警局后院的消防栓上。 考虑了一会,刘天明决定让张建国带上一个同事先去拘留室按照司法程序讯问一遍。虽然他并不认为这样就能问出什么。 两个小时之后,小张满面怒容地从拘留室内冲出来,将警帽往办公桌上用力一砸,两手把头发揉得一团糟。“妈的,这小子还真他妈讨厌,问基本情况就老实回答,一涉及案情就装傻,这样的人我倒常见,关键是他那张脸总是笑呵呵的,还一副极度配合公安机关的德行……弄的我真他妈想给他脸上来一拳!” 刘天明笑了:“才两个小时就能让你忍不住想动手的犯人还真不多见啊。” 小张端起桌上的茶缸猛灌了两口浓茶,“我是不想问了,刘队你自己来吧。” 刘天明又笑了笑,起身向拘留室走去。 走进拘留室,刘天明将所有的日光灯全部打开,室内的光线一下变得有些刺眼,宇文忍不住抬起手遮挡被灯光刺疼的双眼,手铐撞击在一起,发出一串喀啦喀啦的声音。刘天明坐在主讯位上,并不忙于说话,先掏出一包烟,自己叼出一支,又递给宇文一支。宇文弯下腰直接用嘴将刘天明手上的烟衔走,笑着说了一声谢谢。刘天明摸摸身上,火机忘带了,又向坐在一旁的小王借过火机,给自己和宇文点上,然后,两人就这么面对面,一言不发地吸完一杆烟。 冷不丁地,刘天明声音平淡地开了腔:“宇文树学,为什么要自己给监控录像加上时间?” 宇文的肩膀抖动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盯着刘天明,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嗯,前天晚上12点30分你在干什么?”刘天明的声音依然平淡得象一杯白开水。 “记不清楚了,大概是在睡觉吧。”宇文不再象张建国审讯的时候那样嬉皮笑脸了。 “嗯,我帮你回忆一下,根据腾龙大厦的出入监控录像显示,你在12点33分进入大厦,与大厦的保安李卫国打了个招呼,便乘坐电梯上楼,是吗?” “是的。” “保安李卫国与你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我和他关系一直很好。” “嗯,接下来,根据23楼机房室内监控录像显示,你在12点37分进入机房,随后便上床睡觉,是吗?” 宇文顿了一下,说道:“是的。” “你撒谎!”刘天明的嘴里淡淡地吐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看着宇文。 宇文没有说话。 “技术鉴定证明,前天晚上机房内的那段监控录像已经被你更换过,只可惜你做假的功夫还不够,视频上显示时间的位置应该是你们机房内第二台光纤交换机与第三台路由器之间,你制作的那一段视频,时间显示的位置向上偏离,略微掩盖了那台光纤交换机。”刘天明点燃第二支烟。 “嗯,那又说明什么呢?”宇文居然很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造假。 “说吧,那段时间你究竟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是我的个人隐私,我没有义务一定要告诉你!”宇文略微提升了一些音量。 “那你就无法证明凶案发生的时候你不在场!”刘天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同样无法证明凶案发生的时候我就一定在场!”宇文毫不示弱。 刘天明一怔,突然发现宇文所说的话无法反驳,自己确实还没有找到宇文树学出现在凶案现场的证据。光凭那段造假的录像,还没法将宇文树学推翻。 “谁说我没有证据?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就这么自信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刘天明的声音已经隐隐有些底气不足。” 宇文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将脸朝向天花板。 刘天明慢慢冷静下来,静静地将手中的烟吸完,将烟头扔进烟灰缸,带着小王走出拘留室。 就在他走出门前的那一刻,宇文在他身后缓缓说道:“《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法》第二章第九条,对被盘问人的留置时间自带至公安机关之时起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在特殊情况下,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批准,可以延长至四十八小时,并应当留有盘问记录。四十八小时后,应当立即释放被盘问人。” 刘天明冷哼一声,“《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六十一条,现行犯或者重大嫌疑分子有毁灭、伪造证据或者串供可能的,可以先行拘留!宇文树学,你现在被拘留了!”说完,他重重地关上了拘留室的大门。 “刘队,你怎么比我出来的还快啊?”小张站在拘留室外,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微笑。 刘天明苦笑了一下,“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拿到更多的证据,不然你我就得欢送他出去了。” 小张神情肃然地说道:“那个漂亮的女主管恐怕是一个突破口,今天她和你谈话的时候表情阴晴不定,似乎没把所有的情况都坦白出来。”见刘天明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道:“凶杀现场今天已经被清理了,会不会还有什么细节我们没有注意到?” “如果以宇文树学作为重大嫌疑人的话,确实应该再回去重新做一次现场调查,调查重点可能应该放在他的机房里。” “我们还是兵分两路吧,腾龙大厦这边我去,美女主管那边你去。”小张又坏坏地笑了。 刘天明醒悟过来,给小张胸口一拳,“你小子!敢戏弄你刘队了?” 小张灵活地避开刘天明的拳头,向门外跑去,边跑还边喊着:“刘队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个人的事情啦,哈哈……”刘天明周围的一帮同事也都会心的呵呵笑起来。 门外的笑声传到拘留室里,已变得模模糊糊,神情有些忧郁的宇文树学面部肌肉抖动了一下,从桌边站起来,慢慢走到房间内唯一的一扇通气窗下,享受着窗外一束阳光的温暖。 顾青回到单身宿舍,抱着枕头在床上呆坐了一天,中途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陈词打来的,幸灾乐祸地向她报告宇文树学被警察带走的事情。另一个是刘天明打来的,约她晚上去一个叫无限海的地方吃饭,说是想再了解一些情况。她本想一口回绝,但想到落在刘天明手中的宇文,又犹犹豫豫地答应了。顾青心中隐隐约约觉得,宇文树学是被自己害进了监狱。 下午,墙上的老式挂钟重重地敲了六下,顾青才恍恍惚惚地从床上爬起来更衣洗漱,为晚上的见面做准备。她选了一套黑色薄针织衫搭配利落的黑色窄裙,配上一件白色的长褛,一头披肩长发细细地挽了起来,盘成一个简单发髻,又画了比平日略重的面妆,一个成熟的知性女子便出现在镜中。顾青照着镜子,只希望这样的装扮能方便自己打听到关于宇文树学的事情。 无限海,城中比较有名的小资酒店,身处其中的顾青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店中的环境,简单雅致的店面装修倒也合自己的口味,再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刘天明,身着藏青色的休闲西装,笔挺的深灰色衬衫,刚刮过胡须的面颊干净利落,眼神坚定深邃,同样英俊得无懈可击。顾青不禁心中一动,自己见过的白领精英男性不少,但象刘天明这样面带英武之气的男人却很少见,也许是刑警工作的关系吧,刘天明比那些白领经理人更具有男子的硬性魅力。 刘天明点了几个无限海的招牌菜,要了一瓶红酒,两人的话题便从这红酒的年份谈起,一直引申到法国东部特产的香槟,天南地北地闲扯了好一通,气氛甚是融洽,似乎都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真实目的。直到刘天明从身后拿出一份文档,顾青窥见封面上写着的《口供实录》四字,席间的气氛才顿时凝重起来。 “顾青,我不是很清楚宇文树学和你是怎样的关系,但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再为他隐瞒什么,如果他确实与案情无关,我们自然会还他清白,若他逃不了这一关,也是罪有应得,难道你就忍心看着那两个受害的保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一死一疯?”刘天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和缓。 顾青端着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红酒,又静静地想了想,才问道:“宇文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他承认了什么吗?” 刘天明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已经承认了伪造录像视频的事情,但仍然拒绝回答关于凶杀的任何问题。” “你们……没有对他怎么样吧?”社会上众多的关于无良警察刑求逼供好人的传闻实在让顾青不放心。 刘天明哑然失笑:“顾青,公安局不是黑社会,别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电影电视骗了,我们不会随便动人打人逼供的,宇文树学只是按照司法程序正常拘留了,呵呵……如果你实在不放心,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看他吧。” 听刘天明这么说,顾青放心了一些。 “宇文树学的个人档案我已经从你公司的陈经理那里拿来了,你想看看吗?”刘天明又拿出一份档案放在顾青面前,顾青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通过网络查阅了公司人事档案了。” “那么你应该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吧?”刘天明兴奋地说道,“他是在半年前才到你公司工作的,求职的时候他出示的大学毕业证、学位证等学历证明,据我查证,都是伪造的。” “这有什么,现在就业压力大,做假学历求职的人多着呢,只要是真有工作能力的人,我们公司一向不是很看重学历的。”顾青不知为何,一直在试着为宇文辩解。 “可是他的身份证也是假的,这样也很正常?” “你们是公安机关,应该能查出一个人的真实身份吧?” “我们已经查过了,这个奇怪的家伙是没有身份的,也就是说,通过全国联网的户籍管理系统查找这个人的相关资料,也完全找不到,他连户籍都没有,典型的城乡均无户口的外来人员。我就是想把他象民工那样遣返回乡都不知道该送到哪儿去……”刘天明苦笑起来。 顾青沉默不语,刘天明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自己翻看着关于宇文树学的资料。 “你相信……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顾青突然愣头愣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这个……应该没有吧……”刘天明被这么莫名其妙地突兀一问,舌头便打了结,他实在想不出,有没有鬼和宇文树学有什么关系。 “我和宇文树学的接触,和我遇到的一些怪事相关。”顾青左思右想,还是把这几天的全部经历原原本本地都说了出来。 听完这个长长的故事,一直盯着顾青眼睛的刘天明相信她再没有隐瞒任何事情,他的大脑便高速地运转起来,迅速分析顾青所说的话中是否存在案件的突破口。可惜,这只是徒劳,能组合真相的碎片还是太少了。顾青说的遇鬼什么的,刘天明并不怎么相信,巨大的工作压力下,现代都市人的神经普遍比较脆弱,出现幻想与现实交错的情况并不少见,只是顾青口中的宇文树学,似乎更显得有些神秘了。 顾青不敢打搅刘天明的沉思,只在一旁小口地品尝着牛排,鲜嫩的牛肉在她的口中却味同嚼蜡,她又想起了那块甜糯的红薯。 这时,刘天明的手机响了。 “怎么了……什么?宇文树学在发疯?你等等,我马上就来!”刘天明看了一眼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顾青。 “走!和我一起去看看!”刘天明跑到总台结了帐,顾青帮他收拾餐桌上散乱的资料,二人匆匆忙忙地跑出无限海。 两人赶到市公安局的时候,张建国正通过拘留室门上的小窗向屋内张望,拘留室内传出乒乒乓乓的打砸声。顾青和刘天明也探头望去,他们看见的是一个状若疯虎的宇文树学! 宇文已经将拘留室内唯一的一张木桌砸了个粉碎,现在正双手握着一条木桌腿疯狂地打砸墙面,口里还愤怒地大喊着:“废物。”当他看见刘天明在门外看着他时,便猛地冲到门前,重重地将木桌腿打在小窗上,木腿一下就断成了两截,他又拼命地用手铐砸在那块小小的钢化玻璃上,让玻璃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白色印子。宇文的凶相将顾青吓得向后一退,啊地惊叫一声。 宇文突然看见门外的顾青,脸上暴怒的神情一下僵住了,随后,他无力的靠在墙边,慢慢滑坐在地上,停止了疯狂的举动。 张建国有些惊慌地向刘天明解释道:“晚上我又审讯了他一次,他还是什么都不说,我便威胁他,说我今天晚上就再去腾龙大厦调查取证,偏不信他的手脚干净到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谁知他猛地跳起来,说今天晚上千万不能去腾龙大厦,我有些奇怪,便当着他的面安排小王晚上加个班和我去一趟腾龙大厦,他便惊慌地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说什么晚上去腾龙太危险,会出人命。我没理他,和小王走出拘留室,他就开始发疯似的打砸起来……” 刘天明沉吟了片刻,说道:“看来今天晚上去腾龙大厦一定能知道些什么,他才会这么紧张。” 顾青走到拘留室门前,轻轻叫了一声宇文,宇文一下从地上蹦起来,隔着小窗对顾青大喊着:“顾青!去劝劝他们,今天晚上千万别去腾龙大厦!”顾青回头看了看刘天明,用眼神向刘天明请求着。 刘天明猛地一挥手,说道:“今天晚上非得去一次腾龙大厦不可,你宇文树学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那里怕被我们发现!” 顾青现在也有些怀疑宇文的目的了,她看着宇文,长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办公室。 刘天明开始安排小王去准备警车,张建国从一旁插出,对他说道:“刘队,今天晚上你就别去了,我和小王去就可以了,我查找证物一向比较拿手嘛。” “那我干嘛呢?”刘天明诧异地问道。 张建国神色暧昧地努嘴指了指办公室门外,刘天明顺着他的指点向门外看去,顾青正站在屋外的空地上,抬头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柔滑的月光倾泻而下,让顾青越发地显得亭亭玉立。 “皓月佳人,美景当前,你的好机会来了,嘿嘿……还不送人家回家去?”张建国又开始想做月老了。 刘天明脸上一红,有些窘迫,随后,他便作出了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决定,“那……今天晚上就麻烦你和小王了。” 六、 恨悔 用力! 疼! 顾青的右手臂上留下一个淡淡的淤青,痛感顺着她的神经瞬间遍布全身,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就此醒过来。不是说拧自己的手臂就能从梦中醒来吗?可自己怎么还是站在这里呢? 顾青望着那片绿色的天空发怔。 长长的街道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四周一座大厦的轮廓模模糊糊地立在前方的街道尽头,看上去就是自己上班的地方--腾龙大厦,但又似是而非地看不真切。 顾青彷徨地顺着街道前行,不时回头张望着,心中火急火燎的,急切地想看到一个认识的人。 突然,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和顾青擦肩而过,顾青没看到他的脸,只觉得那人既有些像宇文,又有些像刘天明,她连忙回头,可那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海中。 顾青想大声喊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只能呆立在那里,看着一个又一个脸色青绿的陌生人从面前走过。 “嘀嘀……”顾青一惊,喇叭声过后,竟然和上次梦中一样,又有一辆公共汽车停在了路边!看那车上空无一人,自动门打开后,便一直停在那里,倒似专程来接顾青一般。 鬼使神差地,顾青又踏上这辆公车,上车后,她特地留心了一下开车的司机。还好,那只是一位普通的中年大叔,并不是什么怪异的孕妇。 空空的车厢,顾青仍然选择了上次梦中坐过的那张椅子坐下,随着公车的启动,她的心跳逐渐加速。 顾青不知道自己期待着什么,在这个诡异的梦中,似乎有什么事情必然要发生。 公车再次停靠在某一个陌生的站台,顾青死死地盯着车门的方向,上来的,会是什么人呢? 来了!顾青一阵头皮发麻,上车的人,果然又是一个大肚孕妇!顾青没打算站起来,车上这么多空座位,用不着她让座吧。 车厢内有些背光,顾青看不清那孕妇的脸,她心头害怕,便扭头望向窗外。 可那孕妇竟颤巍巍地走到顾青的身边来了。 顾青感觉到那孕妇就站在自己身边,她鼓起十二分勇气,慢慢回过头来,陡然间看见了那孕妇的脸! 顾青尖叫着站起来! 哦,不,顾青只是坐了起来,她还是坐在自己的床上,噩梦在一瞬间被终止。 她用双手掩着脸,轻声地哭泣着,嘴里慢慢吐出两个字。 “妈妈!” 那梦中孕妇,竟然是顾青的妈妈,而且那张脸,竟然异常的年轻!顾青的记忆里,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年轻的母亲,就是从自己幼年时候的家庭照片里,也从未见过! 那应该还是妈妈二十二、三岁的时候吧? 顾青慢慢停止哭泣,把脸埋在被子里,让泪水一点点地被柔软的棉被吸干。然后,她起身走进卫生间,打开镜前灯,灯光下,白皙手臂上俨然留存着一个淡色淤青! 再也睡不着了,顾青打开电视,只有一片不停跳动的雪花点,现在只是凌晨四点而已。 她往dvd机里放上一片周星驰的《大话西游》,看着星爷和达叔在屏幕上使劲搞笑,她却半点也笑不出来。 父母过世太早,也太突然,顾青已经忘记了十六岁那年,自己在刚听到车祸噩耗时的反应。面对温暖家庭的崩塌,她好像并没有哭得地动山摇,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象刚才那样,用棉被将泪水慢慢吸干。 很久没有梦到母亲了…… 就在顾青坐在床上看着星爷发呆的时候,躺在拘留室里的宇文也被冻醒了,衣衫单薄的他蜷缩在一地碎木头之间。他看看四周,有些惊讶自己的破坏力,竟而把一张木桌弄得这么破碎。宇文用手支撑自己靠在墙壁上,才发觉两只手掌被刺入好几根细小木刺,稍一用力活动,便钻心地疼痛。 手铐还真他妈的重……宇文嘀咕着。 “咣铛”一声,拘留室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一条人影如旋风般冲进屋内,宇文只觉眼前一花,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衣领提了起来。紧接着,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下腭上,让他的整个身躯猛地向后一仰,若不是那只抓住他衣领的手没有放开,宇文一定会倒飞出去的。 两眼金星的宇文被打得莫名其妙,想看动手的是谁,眼角上又挨了一下,他想用手去挡住来势汹汹的拳头,怎奈手铐拘束,实在无法跟上拳头的速度,只一会儿,他便放弃了抵抗,任由对方拳打脚踢! 就这么受了十几拳,肚子上也被踢了好几脚,施暴之人才放慢了速度。宇文眯着肿胀的眼睛,忍住肚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感,终于看清动手的人是刘天明! 刘天明双目血红,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将宇文树学拖到自己面前,大吼一声:“为什么?”随即一个重摔,将宇文扔了出去,宇文如同一个装满谷子的麻袋一般撞在墙角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和一截断牙。 “小张死了……张建国死了!我他妈的为什么会让他去啊……”刘天明撕扯着自己的警服,仰天长号!然后跪倒在地上,抱头痛哭! 宇文喘息着,用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悲凉。 腾龙大厦再次被警察们包围起来,顾青和其余来上班的经理们都惊呆了,昨天才接到警方通知说今天腾龙大厦重新开放,可以恢复正常的工作,转眼间又被拒之门外。 一个陌生的一级警司找到顾青和陈词,解释说这只是因为找到一些比较重要的涉案证据,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故而再封闭一日,随即就将腾龙公司的员工们全部疏散了。 陈词点头哈腰地将那位警司送走后,又苦着脸回到顾青身边,“顾主管,今天不会又要在对面租酒店开会吧?” 顾青凭直觉感到大楼里发生的事情一定不会简单,又想到昨夜宇文所说的那些话,早已无心理睬公司的那些破事。她僵硬地笑了笑,对陈词说道:“陈经理,警察老这么折腾,大家上班也不安心,你去发个通知,让手上有项目的同事们互相联系一下,就在家通过网络办公吧,其余的同事和经理们干脆放假一周,大家休息一下。”她顿了一顿,又开口说道:“杜听涛在我来之前所经手的全部项目,是否都保留了相关资料?” 陈词低头想了一下,说:“现在大楼进不去,纸介质的资料拿不到,我让我的秘书去整理一下电子文档,发到你的电子邮箱去,可以吗?” 顾青点点头,就在陈词转身正欲离去时,她又叫住了陈词,“陈经理,还想麻烦你一个事情,公司现在有闲置的轿车吗?我最近可能会需要用车,你看是不是帮我安排一下。” “没问题,正好公司车班的一个驾驶员请年假回老家探亲去了,车钥匙就交在我这里,你先拿着吧,车就在地下停车场里,是一辆白色的桑塔纳。” “哦,那就多谢了!”顾青从陈词的手中接过车钥匙。 目送陈词那胖胖的背影逐渐远去之后,顾青掏出手机,试着拨打了一个号码,这个手机号是昨夜送自己回家的刘天明留下的。 手机响了好久才被接通,只听到那边人声嘈杂,混乱不堪,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陌生的男声问到:“你好?” 顾青在想是不是电话号码拨错了,柔柔地问了一声:“请问这是刘天明的电话吗?” “哦,是的是的,但刘队现在不方便接听,你看是不是……” 那陌生男声还没有说完,顾青就听到刘天明的声音横切了进来,“是不是顾青打的,别他妈乱接我的电话,老子还不至于接不了电话!”那声音极其粗暴,全无半点刘天明平日的冷静。 又是一阵忙乱,顾青甚至能听到拿电话的人跑动时撞到桌子的声音。 “喂……顾青?”刘天明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发出了声音。 “刘队……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腾龙大厦为什么又不让人进去?” “顾青……对不起,能来市公安局一趟吗?” 一个小时之后,在刘天明的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宇文树学,他面目青肿,浑身伤痕累累,加上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好几处,简直就象一个行窃失败后被痛打的小偷,不过手铐和脚镣倒是被取下了。另一个是刘天明,他的眼圈通红,神情悲痛,警服胸前的几粒纽扣也不知道飞那儿去了,露出贴身的白色汗衫。三人中看上去最正常的,就只有顾青了。 “两位大概都已经知道,张建国和王飞两位同志,在昨晚的调查中……以身殉职了……”刘天明说完第一句话,声音就有些呜咽。 顾青在刚到警局的时候,便从那些乱成一团的警察口中听到了这一噩耗。但现在再次从刘天明口中得以验证,还是感到非常的震惊。不仅震惊人生别离无常,昨夜才见到的生龙活虎的两个小伙子,今天却已阴阳相隔,更震惊宇文树学的未卜先知,他怎么会知道腾龙大厦中会出事? 刘天明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说道:“昨夜,在我送顾青回家之后,就给张建国打了一个电话,那时候他和小王刚到腾龙大厦的一楼,正准备坐电梯上二十五楼,也就是大厦机房所在的位置。我叮嘱了几个需要注意的细节,就挂了电话。二十分钟后,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接通后,那边并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人跑动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声。我以为是小张的手机忘了锁键盘,又误拨过来了……后来才知道,那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紧接着,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连续的两声枪响,之后便是小张凄厉无比的惨嚎,那声音……到此刻都仍在我耳边回响。当时我被吓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开车赶到腾龙大厦。” “在二十三楼,我找到了王飞……”刘天明的声音开始颤抖,“或者说……那应该是王飞……我只看到一团扭曲成螺旋锥状的肉体,那肉体的四周溅满鲜血和碎肉,若不是滚落在一旁的警帽和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间有一个二级警员的警衔标志,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那就是王飞……惊恐万分的我大声呼喊着张建国,但周围只是死一般沉寂,我在王飞的遗体边看到一条粘黏的拖动痕迹,顺着这条痕迹的去向,我从消防通道下到二十二层。” “在二十二层楼道的尽头,我看见了小张……”说到这里,刘天明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把顾青吓得一抖。 “小张的整个身躯受到剧烈的撞击,胸部以下的骨头全碎了……人摊在墙角,胸腹被撕开一个大洞,内脏流了一地……他的脸上有很大一个撕裂伤,舌头也不见了……可怜他的手中还捏着警枪,最后一枪却是朝着自己的太阳穴开的……”刘天明又流下了热泪。 顾青坚持着听完刘天明骇人听闻的经历,喉间一阵翻滚,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想呕吐的感觉。 宇文树学在一旁慢慢开了腔:“从今天起,要对腾龙大厦实行宵禁,夜晚九点之后,绝不能再让人接近那里。不过白天的正常工作,可以照常进行。” 刘天明恶狠狠地瞪着宇文,“你为什么会知道大厦晚上会出事?如果你肯早点说出来,小张也不会……”说着说着,他的拳头又捏紧了。顾青怕刘天明又冲上去动手,连忙站起来走到两人之间,安抚激动的刘天明:“刘队,现在大概已经能证明,宇文并不是凶手,至于他不能说出为什么,也许是有他自己的难处吧?”顾青说着,回头看了看宇文树学,宇文的眼中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刘天明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宇文和黑狗玄罡都整夜被锁在警局里,确实不可能是凶手,自己动手打人,已经是违反了纪律,照常理,自己应该马上释放宇文,但宇文明显知道些什么,偏偏又死活不肯说,要放走这家伙,他实在接受不了。 一个警员敲门进来,报告说:“刘队,局长来电话,在三线。”刘天明疑惑地走进里屋去接电话。不一会儿,顾青和宇文在外屋就听见刘天明情绪激动地对着电话大叫着什么,似乎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执。又过了一会,刘天明走出来,长叹了一声,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疲惫地对宇文说道:“去办个暂住证,你就可以走了。” 顾青和宇文都是又惊又喜,没想到刘天明这么快就松口放了宇文。刘天明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宇文,说:“你什么时候可以说出事情真相了,就打这个电话。”宇文接过名片,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 就在刘天明送顾青和宇文走到警局大厅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被两个女警搀扶着从门外走进来,那老太太一看见刘天明,便用力挣脱两个女警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到刘天明面前。 顾青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已经重重地一个耳光打在刘天明的脸上! 刘天明完全没有躲闪,趴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任由老太太一个接一个的耳光扇在脸上。老太太满面是泪,口中哭喊着:“刘天明,还我的建国来!我把他托付给你,你答应过要照看他的,你俩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把你当作哥哥的!”打着打着,老太太抱着刘天明的头,两人泣不成声……在场的警察们无不低头无言,擦拭眼角。 在一旁眼圈通红的顾青也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一向沉稳的刘天明,会如此冲动地打了宇文。 七、 双现 白色桑塔纳平稳地向顾青的单身宿舍驶去,开车的顾青和在副驾驶座上的宇文一路无话,趴在后座上的黑狗玄罡也老老实实地一声不吭。 两人一犬回到顾青家中,顾青安排宇文去洗澡,又给他和玄罡各泡了一份方便面,家里也只有这个可以吃了。顾青又驾车去附近的超市给宇文买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处理伤口用的碘酒药棉与纱布,顾青还是第一次让一个男人走进她的家中,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对宇文这样,也许只是因为现在的宇文看上去十分需要她的帮助吧…… 顾青再次回到家时,宇文已经躺在她的床上睡着了,他脸上和手臂上的青紫伤痕很是触目惊心,顾青轻叹一声,拿出碘酒药棉和纱布,简单地给他清理包扎了一下。由于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折腾完宇文的伤口,顾青也累得够呛,她坐在沙发上休息着,很快就头一歪,进入梦乡。 等墙上挂钟的报时惊醒顾青时,宇文和玄罡都已经消失了。顾青看看床上,宇文已把她买来的衣服穿走了。她有些怅然,坐在床边,不知该做些什么,却发现电视机上粘着一张便笈,撕下来一看,上面写着力透纸背的四个字,“顾青,谢谢!”顾青微微一笑,感觉自己这一天总算没有白忙活。 “嘀嘀……”手机又响了,顾青最近已经开始有些害怕手机的铃声,因为每次接电话都不会得到什么好消息。她抗拒地装作没听见,无奈对方实在是执著,手机铃声一直未停,顾青无法,把手机拿起来看了看,又是刘天明!她只好接了。 “顾青,在睡觉吗?打搅你了!”刘天明的声音似乎又已经恢复到平时的沉稳,“腾龙大厦的调查需要你的帮助,能来一下大厦这边吗?” 顾青心里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脏话,想自己又不是警察,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找上她?但嘴上还是答应了下来。 大约七点左右,顾青站在了腾龙大厦的楼下,夜幕已缓缓垂下,大厦的二十二楼和二十三楼灯火通明,不时看见有警察的身影在窗前闪过。顾青想起宇文树学说过,晚上最好别接近这栋楼,她便不敢再上去,只把刘天明从楼上叫了下来。 刘天明抱着一个大文件夹出现在顾青面前,脸上带着匪夷所思的神情。 “顾青,我记得你问过我,是否相信这世间有鬼,我虽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我倒很愿意把这起案件栽在它们身上。因为确实有一些事情很难解释……” “刘队,我的遭遇应该和这起案件无关,你该不会认为我也与案件有牵连吧?” “不是不是,我哪会这么想,叫你来是另外有事需要你的帮助。你还大概记得我上午曾经给你描述过昨夜我所看到的血腥情景吧?” “我只希望能赶快忘掉你说的那些话。“顾青皱着眉头。 “在我下午第二次回到现场的时候,张建国遗体旁的墙上,竟然有人用血写了大大的两个字--蓝月!而我清清楚楚记得,我第一次看到那里时,墙上是没有字的!”刘天明的脸色有些发白。 顾青惊恐地望着刘天明,不敢细想这意味着什么。 “尸检报告也已经出来了,这次特地请了动物学家来帮忙分析,王飞的死因最为恐怖,从现场来看,是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缠绞成那样的,自然界中似乎只有被蟒蛇绞死的小兽才会有那种情形,但遗体上还兼具爬虫类动物撕咬的痕迹。” “爬虫类?你是说……”顾青有些不解。 “爬虫类,例如……鳄鱼!”刘天明说道,然后就看见顾青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而张建国……”提到小张,刘天明总需要些时间平息一下情绪,“张建国的情形,却仿佛是被一个巨大的撞锤反复撞击了多次,胸腹和脸上的撕裂伤,也是爬虫类动物造成的……” “刘队,如果你们的尸检报告没有出错,这也太难让人相信了,难道腾龙大厦是个动物园?”顾青苍白着脸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也知道这结果很难接受,一切似乎都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而现场留下的唯一能与人有关的证据,就只有墙上的蓝月二字了。” 刘天明将手中的大文件夹打开,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顾青,照片上,是血淋淋的两个大字,小时候学过书法的顾青,竟隐隐约约觉得,这两个字的笔画间,透出一股悲愤。 “蓝月,蓝色的月亮?上次那个发疯的保安也不停念叨着这两个字,倒底是什么意思呢?而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顾青连续丢出几个问号。 “蓝月的含义还不清楚,但这两个字的笔迹却是一条线索,希望能从你们公司内部的员工开始调查,对照所有人的笔迹,这就需要你这个公司领导的帮助了。” “这事应该把陈词叫来啊,他手上的人事档案里面可能有所有员工留下的笔迹。” “不,目前你们大楼内的所有员工,除了你是清白的,其他的人都不能排除在外,因为昨夜你是和我在一起的。”说到这里,刘天明的目光停留在顾青的脸上。 “那这事情就就交给我吧,我有公司服务器的人事数据库浏览权限,可以通过网络对照所有员工笔迹的扫描件。”顾青轻轻侧身,避开了刘天明的目光。 “对了,宇文树学呢?”刘天明似乎是下了些力气,才提起这个名字。 “不知道,今天我把他带到我住的地方,让他休息了一下,后来他就和那条黑狗一起走了,也不知现在何处。” “你带他去了你家?” “嗯……” 刘天明抬着头看了看天空,说道:“上次在无限海,你对我说过,宇文树学曾经带你去十二楼,在电梯间,你看见了一面大镜子。今天,我也去了十二楼。” 顾青一惊,她已经快忘记这件事了。 “经过调查,我们在这面大镜子上找到了宇文树学的指纹,就在镜子背后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拖动镜子的痕迹,顺着这条痕迹,我们在十二楼的卫生间内,找到了这面镜子原来所在的位置。” 顾青捂着嘴,这太让人震惊了! “你……你是说,这面镜子是宇文从卫生间拆下来,拖到电梯间的门前?” 刘天明点点头。 “那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顾青不敢下这个结论。 刘天明替她说了出来:“除非你在十二楼看见的鬼影,是真实存在的,而非你自己的影子,宇文树学很清楚这一点,出于某种原因,他不希望你深究,便用心良苦地排下这么一个局”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各有滋味在心头。 “当……当……”远处钟楼的大钟连敲了八下,顾青有些惊慌地对刘天明说:“宇文说过,晚上九点之后一定不可以留在大厦里,你快安排你的同事们走吧!” 刘天明笑得有些勉强,“我实在不怎么愿意相信那家伙的话,不过也确实不早了,还是让弟兄们回家吧。” 二人分手告别,刘天明上楼去召唤同事,顾青则步行至地下停车场,取她的白色桑塔纳。 看守停车场的老人已经回家了,入口的横杆高高地翘着,顾青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空……空……”的回声。停车场内只有她的桑塔纳这一辆车,四周空荡荡的。 顾青钻进车内,连发动两次都熄了火,她轻轻拍打了一下方向盘,嘀咕了一句:“什么破车……” 第三次发动,总算起来了,顾青没有急着踩下油门,让发动机稍稍预热了一会。 突然,顾青听见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是从她背后传来的。顾青猛地一回头,车后什么也没有,顾青又看看了车后座,也没有任何奇怪之处。她想起惨死的小张,顿时觉得背后一股寒气冒了上来。顾青急忙踩下油门,桑塔纳朝出口处驶去。 离出口的斜坡还有三十米左右时,顾青听见了第二声嘶吼,这一声嘶吼距她极近,仿佛就在她耳后。“嘿啊……”吼声变得有些尖厉,顾青再次回过头来,一头怪兽竟然站在她的车后座上! 那怪物并不大,体形如同一只狸猫,但全身虎纹,色彩斑斓,最奇怪的是怪物的头,居然长着一张狰狞的人类面孔!顾青吓了一跳,猛踩了一脚刹车,那怪兽竟借这刹车的力量猛然一跃,直扑向顾青的咽喉。 顾青眼看着怪兽扑来,那诡异的人脸忽然狰狞一笑,张开嘴,露出两排尖牙!她尖叫一声,扭头避开这怪物。怪兽没有扑在顾青的脖颈处,却顺势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顾青惨叫一声,用手去抓那怪物,怪物轻巧地躲过顾青的手,猛地甩头一扯,跳回到车后座上,顾青肩膀上竟被它连皮带肉地地撕下一块。顾青痛得险些昏厥过去,忙乱间想打开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眼看那怪物吞下顾青的皮肉,狞笑了一下,作势再次扑来,顾青已无躲闪的余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条黑影撞碎了车后窗,向那怪物猛扑,在空中将怪物横撞在挡风玻璃上,玻璃被撞得粉碎,怪物也飞了出去。黑影落到副驾驶座上,又是一跃,跳出了车外。与此同时,驾驶座旁的车门被从外面拉开,靠在车门上的顾青站立不稳,也倒出了车外。 惊慌失措的顾青在倒地之前,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顾青回头一看,顿时热泪盈眶,扶住他的,正是宇文树学! 那在危急时刻救了顾青的黑影,就是那黑犬玄罡,它与那人面虎身的怪物滚出车外,在地上形成对峙之势。两兽各自低吼一声,再次交错在一起。虽然玄罡的身形比那怪物大了很多,但那怪兽胜在动作灵活,一番撕咬后,各自都受了几处伤。宇文看见玄罡占不到多少便宜,就放开了顾青,猛地冲了上去。 只见他低吼了一声:“孽畜!”两手间顿时各燃起一团青色火焰,逼向那怪兽,怪兽似乎很是忌惮宇文手中的青色火焰,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发出极其惨厉的嗥叫。玄罡在宇文冲向怪兽的时刻,飞速绕行到怪兽的身后,怪兽只顾躲避宇文,没注意身后的玄罡,顿时被玄罡的两只利爪从身后按住,动弹不得。宇文把握这瞬间的机会,带着火焰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怪兽的脖颈,怪兽连声惨叫,四肢飞快的舞动着。 半蹲着的宇文脸色一凝,双手猛地一分,生生地将怪物的头颅和身躯扯成两段! 顾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宇文将怪物的残躯就地一扔,大踏步地走回到顾青身边,他脱下自己的衬衣,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割下一只袖子,把顾青受伤的肩膀包扎了起来。 顾青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啊?” 宇文把顾青从地上扶起来,引着她走到那怪物身首分离的地方。玄罡正不断舔食着怪物脖腔内流出的鲜血,怪物的头滚在一边,那张人脸上的狰狞表情已经凝固了。顾青不敢细看,躲在了宇文的身后。 宇文看看顾青,又看看地上的怪物,缓缓地说道:“人面虎身,其形如狸,嗜食人肉,这是上古魔兽猰狳!” 八、 灵虚 c市第四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内,顾青正接受着狂犬疫苗和破伤风预防针的注射,小护士一边手脚麻利地将针头扎进顾青的胳膊,一边牙尖嘴利地责备宇文树学,“没事干嘛养这么大一只狼狗?这下可好,把女朋友咬成这样!要是我男朋友敢养狗来咬我,我非一脚蹬了他不可!” 宇文只能苦笑,在一旁唯唯诺诺地答应着,顾青则掩着嘴偷笑,拿眼角去瞟自己的这个“男朋友”。急诊室外趴在桑塔纳旁边打盹的玄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背上好大一口黑锅。 顾青本来只是想到医院包扎处理一下肩膀上的伤口,谁知值班医生责任心特别强,一听说是被动物咬伤,再看见他们带着一只大狼狗,马上就安排护士准备狂犬疫苗的注射,还特地对宇文作了一番关于健康狗咬人也可能会传染狂犬病的义务教育。 注射完毕,该处理顾青肩膀上的伤口了,她脱下外套,露出黑色的贴身无袖薄衫,刚想接着把薄衫脱了,突然看见宇文还站在一旁傻乎乎地望着天花板,顾青不由脸上一红。小护士看了一眼宇文,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出了急症室,嘴里还念叨着:“去去去,别以为你是她男朋友就可以站在这儿看。” 宇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赶了出来,他愣了一会,点上一支烟,陪打盹的玄罡去了。 “你男朋友个子好高啊,其实他挺帅的,要是肯刮刮胡子就好了……”小护士的嘴还在喋喋不休,顾青却已经陷入对刚才的突发事件的回忆中。 那个什么“牙鱼”,倒底是什么怪物?上古魔兽?没概念……我问他为什么知道我在停车场遇到了危险,是不是也听到了怪物的吼叫?为什么手上能燃起火来,对付怪物这么有效?可他马上扭过头瞪着我看,倒好像我就是个怪物……不管了,今天他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放他走的…… “好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如果伤口很疼,可以吃点阿司匹林,如果伤口发胀,可以用冰袋敷一下。”小护士的声音打断了顾青的沉思,顾青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还可以,就向小护士道谢。“谢什么,去教训教训你的男朋友吧,让他赶紧把狗处理了,不然还会有下次的!”小护士还在对宇文耿耿于怀。 顾青走出医院大门,一眼就看见宇文蹲在玄罡旁边,一人一犬都在打瞌睡,宇文手上夹着的烟很快就要烧到手指了。顾青轻轻踢了宇文的皮鞋几下,“哦,处理完了?我们走吧。”宇文揉揉眼睛,站起来给顾青拉开车门,顺便也踢了玄罡的屁股一脚。 “别急。”顾青把车门又推关上了,“你不是说过出了医院就要回答我的问题吗?” 宇文尴尬地笑了笑,说:“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顾青板着脸,口气非常严肃,“不要再编造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我现在已经知道大厦里有怪物出现,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能降伏怪物,还知道你偷偷搬动十二楼的镜子!”说到这里,顾青狠狠地瞪了宇文一眼。 宇文看着顾青的眼睛,挠挠头,终于明白今天不坦白是不行了。他长叹一声,又点燃一支烟。 “首先要声明,我说的话,希望你能替我保密,有些事情,传出去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我答应替你保密,只要你别编造谎言骗我,快说吧!”顾青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处于倾听的状态。 “我和你一样,是一个普通的人,所以别拿看怪物的眼光看我,我不过干着一份比较特殊的工作而已。用干我们这一行的行话来说,我是一个黄泉引路人。”宇文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易经》上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这世上,确有一些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我们一般统称它们为魂,也就是你们说的鬼。” “鬼,不过是部分人生前的精气比较旺盛,死后游魂一时还散不去,滞留在人间的一种精神力量。它们的力量都非常的弱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本身是不会影响普通人生活的。不过也会有一些特殊的情况,因为天演异象、地生剧变、人心不古等因素,极少数游魂的力量被放大了,它们开始不择手段地要完成生前的遗愿,甚至会伤害普通人。而黄泉引路人,则担负起引导这些游魂们平安散去的责任,以免影响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就象《倩女幽魂》中的燕赤霞一样,专靠捉鬼为生?”顾青在一旁插嘴。 “燕赤霞?”宇文又挠挠头,笑了起来,“我哪有他那种本事……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呵呵……我只会五行之术而已。” “五行之术?好像也挺厉害的嘛,手上还能升起火焰。”顾青笑道。 宇文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真的能看得见火焰?” “骗你干嘛?” 宇文左手抬至胸前,一团青色火焰刷地一下从掌心升腾起来。顾青一惊,条件反射地闪避了一下。宇文猛地将左手压在顾青肩膀上,顾青啊地叫了一声,挣脱宇文的手。 “你还真看得见!”宇文看顾青的表情就象看见一头大熊猫。 “神经病!”顾青忙去看自己右肩,但衣服并没有被烧坏。 “呵呵……这是虚灵火,对自然界的人与物是不起作用的。”宇文把左手从顾青面前拂过,顾青的脸从青色火焰间穿过,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过你居然能看得见虚灵,了不起!我一定要去告诉师傅。” “师傅?你还有师傅?”顾青好奇地问道。 “啊?当然了!谁天生就什么都会?不都是师傅教的嘛?” “那你师傅又是谁?” “这……”宇文有些踌躇。 “哼……不方便就不说吧。”顾青甩下一个鼻音,很不满意。 “那么你也听得见猰狳的叫声?”宇文忙岔开话题。 “你是说那种嘿啊嘿啊的叫声吗?我当然听得见,不然早就被咬死了!”顾青不服气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宇文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别卖关子!快说,你知道了什么?”顾青老实不客气地逼问宇文。 “嗯……你大概是体内精气特别强的人吧,这样的人极其少见,就和还长有尾巴的人一样,属于进化还不完整的人……”宇文环抱双臂,抬头望天侃侃而谈,完全没注意到顾青的脸色变化。 “你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什么进化不完整的人?你才是个进化不完整的猴子呢!”顾青生气了! “啊……这个……”宇文被柳眉倒竖的顾青吓了一跳。“别急别急,等我说完,中国古代的神话你大概知道一些吧?《山海经》、《搜神记》什么的,古时的人们体内精气特别的旺盛,所以他们亲眼见过的鬼神之事特别多,也就导致他们对神神鬼鬼的事情记载也不少,慢慢地唐宋元明清这么一朝朝传下来,鬼神之事就越来越少见,到清朝蒲松龄写《聊斋志异》时,也不过是整理前人所载的故事而已。人们慢慢地进化,体内的精气逐渐削弱,就再也看不见游魂与虚灵了。” “这算是进化吗?这明明就是退化!”顾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宇文可不这么想,他表情凝重地看着顾青身后的一团黑暗,语调低沉地说道:“不,这真的是进化。人,最好还是与精气脱离开的好……” “那么能听见那个什么猰狳的叫声,也是一种退化?” 宇文看看顾青,笑着说:“是啊,我的进化就比你强一点,我从前只是看得见虚灵,虚灵发出的声音我是听不见的,虚灵吼叫的声音属于超高频率的超声波,普通人的听力只能听到频率在八十至八千赫兹之间的声音,超声波只有蝙蝠这样的动物才听得见,后来,我师傅给我做了一个特殊的手术,戳聋了我的左耳,进行兽化的改造,之后我才能听见这些虚灵的叫声。你天生就能听见超声波,颇不容易呢。” 顾青听他说什么戳聋耳朵,竟说得如此轻松,脸上表情越发地惊异了。“你师傅竟然戳聋你的耳朵?就为了让你能听见什么虚灵的叫声?那你的左耳岂不是已经听不见我说的话了吗?” “嗯,没办法啊,我又不象你这样天生就能听见超声波。一个黄泉引路人,怎么能听不见虚灵的声音?” 顾青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她可无法理解宇文的师傅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那上古魔兽又是什么东西呢?也是一种鬼?” “这个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有机会我再慢慢给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它们也是一种虚灵就可以了。不过它们这种虚灵,是有实体的,现出真身时,普通人也能看得见。”宇文很认真地阻挡了顾青打破沙锅的精神。 顾青很清楚,宇文不想说的事情,你就是用刑也没用。她也就不再深究,另外提出一个问题。 “最后问一个,你干嘛要骗我?偷偷搬动十二楼的镜子,还说我是自己吓唬自己!” 宇文脸色微红,说道:“我只是不希望你知道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顾青又想起那黑色的女人身影与青色的眼珠,这竟然是真的存在!她不由浑身一寒,忙拉住宇文的衣袖说道:“那你怎么不赶紧把那个女鬼捉住?” “我不是捉鬼的,我只能引导它们散去……我也是听你这么说,才知道腾龙大厦内有这么个黑色游魂,我自己却从来也没有机会见过它,要如何引导这个游魂,我还没拿定主意……”说着,宇文又望了望腾龙大厦所在的方向,灯光辉映下的城市夜空并非黑色,而是一种压抑的淡红色,腾龙大厦突兀地立在那里,仿佛一把刺破天空的短剑。在宇文的眼中,这栋大厦笼罩在一团不祥的怨气里…… 回家的路上,宇文开着车,夜风呼呼地从破碎的挡风玻璃窗上灌进车内,将顾青的长发吹散开来,全身发冷的顾青缩成一团,正在给陈词打电话,她是想请陈词安排一下,看能否让宇文住进公司员工的单身宿舍,因为现在的宇文和玄罡已经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流浪狗。 陈词在那边用手机嘀嘀咕咕地给公司宿舍物管处打了一个电话,又跑来接起顾青的电话,“顾主管,单身宿舍已经全部住满了,只剩下一间小阁楼,你看……” 顾青看了看正在开车的宇文,说道:“有张床就行,反正他住机房都住了那么久。” “那行,我让宿舍物管把钥匙拿着,你让宇文树学回去的时候找一下他们吧,那间空阁楼好像就在你所住的那个单元的顶楼。” 顾青向陈词道谢后挂掉了电话,突然发觉车仍然在向公司的方向急驶,“这么晚还去公司?你是不是开错方向了?”顾青诧异地问道。 宇文板着脸,说道:“刚才看见你受了伤,一时慌张,忘记给猰狳收尸了!那玩意可不好让别人看见。” 顾青听他说又要回停车场,不禁想起那身首分离的残尸,心头忍不住一阵恶心。她问道:“那东西是不是应该让刘天明他们来看看啊?” “让他们来看什么?现在只求他们别添乱了!”宇文一口回绝了顾青的建议。 顾青也不知道宇文肚里打的什么主意,便闭上了嘴。 重回停车场,顾青和宇文都吃了一惊,刚才玄罡和猰狳大战了一场的位置,现在竟然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地上只有碎裂的车窗玻璃和顾青肩上滴下的一小摊血。 宇文跳下车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周围静悄悄的,鬼影也没一个。玄罡跟在宇文身后,鼻子贴在地上一处处地细细嗅了一阵后,失望地抬头吠了两声。宇文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 顾青走到宇文身边,说道:“会不会是刘天明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东西,抬走了?” “不会,如果是被他们抬走了,玄罡应该能闻到猰狳尸体的气味,甚至能闻出尸体被拖走的路线。但现在猰狳的尸体就仿佛是瞬间蒸发了一样。” “真是奇怪的东西,突然出现在我的车后座上,又突然消失在空气中,这就是上古魔兽么?”顾青自言自语着。 “猰狳的属性为金,能附身或者穿越任何金属的物质,它可以悄悄穿过你的车门,但并不能悄悄地土遁啊。何况还是一只死猰狳……”宇文百思不得其解。 猰狳的尸体已经奇怪地消失了,再留在停车场里也解决不了问题,两人只得先驾车回公司宿舍休息。 由于陈词打了招呼,宿舍的守门老人一直没敢歇息,直到宇文和顾青来拿了阁楼的钥匙,老人才放心地锁了宿舍的大门。 “去我家坐坐吗?”顾青说完这句话,马上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自己竟敢在这么晚了还邀请一个男人去家中,这可是以前从没有的事。 宇文倒挺自然地说道:“去一下也好,我有半天没喝水,嗓子都快冒烟了。” 前两日顾青一人回到宿舍,在打开房间的灯之前,总是难免会有些害怕,生恐那黑暗中隐藏着什么东西。今天有宇文陪着走进门,心情顿时舒畅了很多,顾青甚至忍不住哼起了歌。 玄罡老实不客气地窜进厨房,趴在冰箱的旁边,似乎知道顾青今天早晨才去超市补充过食物,冰箱里放着新鲜的火腿,顾青笑着打开冰箱,满足了它的食欲。 宇文站在顾青的家门前,并没有马上走进房间,而是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标准的一室一厅单身宿舍,被顾青收拾得一尘不染,宿舍内原配的简单木质家具上都用淡雅的纯色布料遮盖了一下,立即显得温馨自在。顾青见他鬼鬼祟祟张望的样子,不免有些奇怪,问道:“你这是干嘛?怎么不进来?” “我师傅说过,晚上不能随便进女孩子的房间,如果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会坏了修为的。”宇文答道。 顾青好气又好笑,“你师傅是个什么老古董啊?我都没反对你进来,你还装模作样的。放心吧,我的房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扯着宇文的衣服,一把将他拽了进来。“随便坐,喝点什么?咖啡还是牛奶?” “有白开水吗?白开水就行。”宇文一边答应着,一边被顾青的笔记本电脑吸引了过去。 “真是个怪人。”顾青给宇文倒了一杯开水,站在宇文身后看他折腾电脑。 宇文打开ie浏览器,输入一串奇怪的域名,连上一个更奇怪的网站,这网站的页面比大名鼎鼎的google还干净。除了一个文本输入框,其它什么都没有。 宇文在框内写入:“猰狳”,随即按下了回车。 只一会儿,页面上的文本框变大了,里面出现几行字:“猰狳,人面虎身,其形如狸,嗜食人肉,凶兽,属性为金,破刀兵,惧火灵。”文字后面跟了一幅手绘的水墨画,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正是顾青所看见怪物的模样。 宇文关掉了浏览器,回头看看顾青,把手一摊,说道:“兽灵谱里也找不到线索,没辙了。” “兽灵谱?这个网站……是你做的?” “是我师傅做的,他费心整理的资料,方便同行们查询。”宇文所说的话总是会出人意料之外。 顾青又问道:“伤害张建国和那两个保安的怪物就是这个猰狳吗?” 宇文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说:“那是另外一个家伙。” “啊?难道还有另一个上古魔兽?”顾青张大了嘴。 宇文端起水杯喝了两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杀害他们的应该是浑沌。” “馄饨?馄饨还能杀人?”顾青十分好奇。 宇文苦笑着,直想伸手去敲一下顾青的脑门,“别瞎搅和好不好,我说的是天地迷茫的浑沌,不是你碗里的馄饨!” 顾青不好意思地笑笑。 “行了,你该休息了,我也该去我的小阁楼看看。”宇文起身,去招呼玄罡,似乎就没打算继续给顾青解释浑沌又是什么。 夜已深,顾青不便再留宇文,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听着宇文和玄罡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门外,顾青坐在床边,心里空空的。看看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顾青再次打开ie浏览器,从历史选项中调出宇文刚才所上的那个奇怪网站,当那个空白的文本框出现时,她托着腮帮想了一下,在里面输入了“浑沌”。 “浑沌,无耳目爪鼻,但有口,其形方如肉柜,浑浑而行,所过处寸草不生,凶兽,属性为木,破石岩,惧刚金。”文字下面跟着的图谱上,是一条只有一张大嘴的蛇形怪兽! 顾青情不自禁地捏紧了鼠标,难道这就是夺走三条人命的真正凶手?腾龙大厦里面竟然会藏着这样的怪兽? 当顾青再细细去看那怪物的形象时,这幅画得栩栩如生的水墨图谱似乎带着些邪性,那扭头摆尾的怪物看上去正要从屏幕上滑将下来,吓得顾青赶紧关掉浏览器窗口。她呆坐了一会,又把那个网页打开了,这次,顾青恶作剧地在文本框内写上了宇文树学的名字。按下回车,网页上竟然出现一排大大的红字--“你查我徒弟干嘛?当心好奇心害死人哦!”红字后面还跟着一个q版的白胡子老头的头像,左右晃动着,十分可爱。顾青没想到宇文的师傅还会来这么一手,一下笑出了声,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对那老头像做了一个鬼脸,啪地一下关上了笔记本电脑。 今天接触了太多难以置信的事情,顾青的大脑一直出于兴奋状态,在床上翻来翻去烙饼烙到三更时分,她才模糊睡去。 迷迷糊糊中,顾青突然觉得自己的身躯有些沉重,正一点一点地陷入软软的床垫中央,她试图伸手抓住床单,但全身半点力气也使不出,就这么慢慢地,顾青陷入噩梦。 第三次站在绿色天空下,顾青已经很清楚这仅仅是一个梦,但她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减少一星半点,这如同鬼域般迷离的梦境中,每次的行程终点都会让顾青惊声尖叫,而这一次,她又会看见什么呢? 天空依然,街道依然,那墓碑一般耸立的大厦依然,顾青不敢再迈步前行,只眼睁睁地看着四周冷漠阴森的行人,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知道那东西一定会出现。 果然,那神出鬼没的公共汽车再次出现在顾青身边! 顾青莫名地感觉到车上有人在召唤她,“青~~~青~~~”那声音细长而绵软,似乎是个女子。这幽灵般诡异的呼唤只叫得顾青浑身汗毛倒竖,哪里还敢走上前去。 如果宇文在身边就好了!顾青心底猛地冒出这个念头,但宇文此刻正在楼顶呼呼大睡,怎会知顾青此时身陷梦魇。 顾青只能捂住耳朵,抵抗那让人心寒的魔音,但那声音竟能挤进顾青的指缝,强行钻入顾青的耳中!挣扎了一阵,顾青终于抵抗不住这种莫名的恐惧,闭上眼睛,转身向后跑去,但她仅跑得两步,便与一个软软的身躯撞了个满怀!顾青忍不住睁开眼睛,只这一瞥间,就惊得顾青魂飞魄散,她所撞上的,正是在腾龙大厦十二楼电梯门前见过的那黑色女人身影,只见那没有五官的脸上,突然裂开两条细缝,一对青色的眼珠鼓凸而出,快速地转动两圈后,定定地望着顾青! 顾青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开自己的嗓门,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释放心中的无限惊悸。 仿佛是一个信号般,顾青顺着自己的叫声,再一次挣脱梦魇的束缚。当她察觉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中时,那身下的棉布床单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刺骨。顾青无力的坐起身来,抹去眼角的残泪,连续三个夜晚做同一个场景的噩梦,自己是不是撞邪了…… 九、 好奇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强烈的阳光射进阁楼的天窗,宇文树学在床上翻滚了一下,似乎想躲开直射面庞的光线,但小小的阁楼间在阳光的照耀下连一块阴影也没有,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宇文不甘心地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又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玄罡趴在床边,还没有醒来,这两日,大家都很疲惫,宇文轻轻地拍拍玄罡的头。 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感觉让宇文精神一振,他漫步到房间正中,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活动。扩胸、扭腰、高抬腿……突然,宇文双手中现出一柄青色的长枪,此枪长约七尺,通体透亮,那扁长的枪头上还隐隐透出一些古怪的铭文。宇文目光注视着枪尖,手一抖,快速挽出一个枪花,紧接着,他单手握住枪尾,平胸抡出一个大圆,小小的阁楼间里,竟可隐闻风雷之声。宇文眼神锐利地侧身而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一枪扎向木床所靠的那面墙壁,他刚一落地,就听见玄罡一声惨吠,随即,宇文扑通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 “哎哟!”门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呼,宇文一惊,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翻身爬了起来。“啊呀!”门边又响起一声惊叫。 宇文这才看清,门边站着的是顾青,她脸色绯红地一扭头,不敢看宇文这边。宇文一低头,自己只穿了一条平脚内裤,他忙不迭地从床边木椅上抓过长裤,慌慌张张地往腿上套。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宇文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刚才摔一跤的窘态一定也被顾青看见了。 “我……谁叫你昨晚忘了关门?丢三落四的!”顾青愤愤然,随即又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唉……刚才……踩到玄罡的尾巴了。”宇文已经穿好了裤子,正往身上披衬衣。 “呵呵……”顾青忍不住笑弯了腰,清脆的声音有如一串被风抚弄的风铃。她轻轻走进房间时,正看见宇文在房间正中活动身体,还没来得及和他招呼,宇文手中就出现了那柄长枪。顾青好奇地接着看下去,直到宇文一跤跌在地板上,她才发出一声惊呼。 “行了,你可以转过来了。”宇文说。 顾青转过身来,宇文红着脸站在床边,不停地挠着脑袋,玄罡还趴在床下,嘴里直哼哼。 “唉……我始终不是个练武的料。”宇文自嘲着说,“师傅教我的枪术,总是偷懒不认真练习,现在才临阵磨枪,让你见笑了……” 顾青走到宇文身边,好奇地看着他的手,“刚才那把长长的枪呢?怎么突然又不见了?” “哦……那是虚灵金枪,和虚灵火一样,是五行之术中的一行。”宇文一边解释,一边平摊着双手,一瞬间,长枪又出现在他的手中。“别看这玩意外观威猛,其实很难使用,因为这枪是虚灵,轻飘飘的没半点重量,简直没法用力。” “虚灵金枪……破石岩,惧刚金……你是为了对付浑沌,才在这里临阵磨枪,练习枪术吧?”顾青背着手笑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宇文一脸的惊讶。 “我昨晚在网上那个什么兽灵谱上查到的。”顾青有几分得意。 “哼哼……当心好奇心害死人!”宇文板起脸教训顾青。 “嗯?你怎么口气和你师傅一样?”顾青诧异。 “啊?你又怎么知道这是我师傅的口头禅?”这次又轮到宇文发呆了。 “这个……这个就不能说了,你用不着知道。”顾青开始报复宇文树学。 “不说就不听,你还没说你干嘛跑上来打搅我休息呢?” “我……我晚上做噩梦了。”顾青终于想起自己跑到阁楼来的目的是什么。 于是,顾青将自己连续三个晚上所做的噩梦详详细细地向宇文描述了一遍。宇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待到顾青把话说完的时候,宇文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滴下水来。顾青被宇文的模样吓住了,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哪里不对。 “你的三个噩梦,应该是某个游魂在干涉你的脑电波,不然不会这么有目的性。她好像想暗示你什么……”宇文的声音很沉重。 “你是说……那个女鬼?”顾青颤声说道。 “应该是她,但游魂的力量是非常薄弱的,别说这里距腾龙大厦有整整三十分钟的车程,就是你躺在腾龙大厦一楼的大厅里,她要干涉你的脑电波也非常不容易。如果这是个能量被放大了的游魂,那她的能力也已经超出我已知的范围了……”宇文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说:“最近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大厦里隐藏的那只浑沌身上,这家伙属性为木,随便附身在某件家具上就可以隐藏得很好,大厦里房间太多,我一直头痛怎么才能把它找出来,没想到你这边竟然还遇到一个力量异常强大的游魂……加上那只被我杀掉后又消失的猰狳,这座腾龙大厦,怎么这般邪门?”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该报警?”顾青刚说完这句话,便想起被杀害的小张,报警……似乎并不是个好主意。 “现在情况好像还没坏到极点,毕竟那游魂并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具体的伤害,据你所说,第一次遇到那游魂时,你被吓晕在电梯里,我那天在电梯里看见你躺在地上,除了眉心有点煞气,也确实没受什么伤,它为什么出来吓晕了你就跑,也是我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那么……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浑沌身上吧?现在真正出来害人的,就是这浑沌了。” “这浑沌也不简单,师傅曾经说过,浑沌噬人,以口吞之。就是说,它吃人是像蛇那样,一口吞掉猎物,而现在已经遇害的人,还没有哪一个是完整的,满地碎肉,可不是浑沌的风格。” “那你又怎么能确定害人的就是浑沌呢?”顾青提出疑问。 “我亲眼看见浑沌附身在你办公室书架……”宇文说到这里,猛地闭住了嘴。 顾青耳尖,完完整整地听清了宇文的半截话。“你说浑沌是附在我办公室的书架上?” 宇文表情有些僵硬,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顾青冰雪聪明,略一思索,就已经猜到七七八八,她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我交给你的那串念珠,本来就是你的吧?”顾青轻声问道。 宇文机械地点点头。 两行珠泪,缓缓地从顾青眼中流下。 原来这一切的起因,都应落在顾青的身上。 宇文与顾青第一次见面,顾青就请宇文修理窗锁,当那扇深海蓝的玻璃窗被宇文拉开,阳光照射在办公室门边的那架胡桃木书架上,便是刺激魔兽浑沌苏醒的时刻,顾青和宇文同时听见的那声细微嘶叫,正是浑沌所发出的,当时顾青认为自己是幻听,而宇文听见之后立即发现浑沌元灵附身在书架上,但他没有声张,只在离开顾青办公室时,悄悄用那串念珠镇住了尚未完全复苏的浑沌,只待夜深人静时再来收拾它,谁知顾青的体质异于常人,不但看得见宇文留下的法珠,更在好奇心驱使下,用钥匙将法珠撬了下来,铸成大错。深夜,浑沌出世,两个保安就成了最初的牺牲品。 “没错,你师傅一点都没有说错……好奇心真的会害死人……”顾青抽泣着,“我只是用钥匙轻轻撬了一下……那珠子就……” 宇文被顾青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他只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细声安慰着顾青:“这也不能怪你,你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心中也在长叹,这世上之事,真是造化弄人,自己那串定灵珠,恰恰属性为金,顾青顺手用金属钥匙去撬,加上她体内有强烈的精气,正好两性相斥,就破了他的定灵术,若顾青是用手去取或者其它什么东西去撬,也断然取不下法珠。自己一心想就此将这事隐瞒了,谁知道竟会说漏了嘴,一时间,宇文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那浑沌在大楼里也不知道藏了多久,就算你不去使用那间办公室,它也迟早会出来害人,说不定,那时我已经不在公司了,后果可能更严重,这事,真的不怪你。”宇文轻轻拍着顾青抖动的肩膀,看着顾青哭得难过,他心中也隐隐生疼。 过了好一会,顾青才慢慢止住抽泣,宇文递给她一张纸巾,顾青却猛地一抬头,双手将额前秀发往耳后一拢,神色坚定地对宇文说:“这事是我造成的,我不能置身事外!我一定要跟你去捉住这怪物!”顾青泪痕未干,一张俏脸梨花带雨,两只大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坚毅勇气,宇文不由一呆。 “虽然我没什么本领,但我还能看见虚灵,浑沌的叫声我也听得见,如果能帮得上一点忙,也可以让我安心一些,宇文,带上我一起去吧!”顾青摇了摇宇文的衣袖。 “要帮忙并不一定要站在最前面,你有这心就好,你看,你现在不就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吗?没有你,我和玄罡都要露宿街头了。”玄罡在一旁两爪向前伸直趴在地上,宇文也趴在床上两手向前伸直,两个家伙都做出一副可怜像,终于将顾青扑哧一声逗笑了。 白天的腾龙大厦里有一群警察在调查现场,顾青和宇文都不方便进去,两人便相约晚上再去大厦内寻找浑沌,因为据宇文所说,浑沌对阳光敏感,只会在半夜里出来觅食。 然后,宇文表情尴尬地向顾青借钱,说是要出去买一些必备品。这个生活粗糙的家伙,工作了半年,却基本没有存款,这个月的生活费也搁在了腾龙大厦的机房里。顾青若是不收留他,他真的只能和玄罡流落街头。顾青哭笑不得地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银行卡,顺便把账号密码和车钥匙一股脑地全给了宇文,让他顺便去把破碎的车窗玻璃换掉。 “你简直就是个骗人吃喝的神棍!”在顾青的笑骂声中,宇文和玄罡三步并成两步,灰溜溜地跑下楼去。 顾青独自一人留在自己的房间内整理与杜听涛相关的材料,陈词收集的档案比较单一,似乎找不到什么可疑之处,顾青给自己泡上一杯咖啡,坐在床边思考该如何找到更多有价值的资料,直到无意间看见挎包里露出那张“蓝月”照片的一角,她才想起,自己还答应了刘天明,要帮警方查验笔迹。 登录进入腾龙影音国际顾问公司的人事档案数据库,顾青才发觉自己面对的工程颇为浩大,全公司共一千三百多在职员工,每人或多或少有一些亲笔所写的文案或者入党申请之类的东西被扫描保存,若是全是纸质原本,迭起来恐怕也快有顾青这么高了。顾青鼓起勇气开始一一对照,只不过对照了二十多人的笔迹,她就已经头晕脑胀,看这个也像,看那个也似,单凭“蓝月”两个字,实在很难确定它是谁的手迹。 顾青揉揉太阳穴,仔细想了一下,便开始骂自己是笨蛋。这查证笔迹本来就是警察们份内的事情,刘天明又没有要自己亲自对照笔迹,自己只需要把这些档案交给警方就可以了。她抓起手机,给刘天明拨了过去。 “顾青,是你吗?”刘天明的声音听起来颇为高兴,他似乎没料到顾青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是我,你所需要的公司员工笔迹扫描件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看怎么给你?” “你在哪儿?我亲自来拿!” “不用你亲自来吧?你给我一个电子邮箱,我发给你就是了。” “不不不……你帮我这么大忙,我还是亲自来拿的好。”刘天明还不死心。 “我……我马上要和朋友出去,你要是……现在不能给我电子邮箱,那就下次再说吧。”顾青还不太习惯说假话,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被她说得结结巴巴的。 “哦……那……还是发到我的邮箱里吧。”刘天明失望地说出自己的电子邮箱。 顾青听得出刘天明的失落,有些不忍心,又多问了他两句。 “刘队,案情有什么进展吗?” “还是没有什么突破性的发现。”刘天明沮丧地说。 “你们……有没有具体搜查整栋大楼啊?”顾青想起宇文曾经说过,浑沌很可能是藏在某个办公室。 “我们已经像梳子一样把整栋楼给梳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除了……”刘天明的声音有些迟疑。 “除了什么?”顾青竖起了耳朵。 “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而已,我们在连续好几层楼都看见一个玻璃鱼缸被放在楼道地板上,每个鱼缸里都养着几条金鱼。我有个家里养金鱼的弟兄说这些金鱼都是名品蝶尾,价值不菲,你们公司玩鱼的人还不少啊,就这么放在楼道里,不怕被人无意踢翻么?” 顾青也觉得奇怪,但自己才到公司一两天,也不知道公司里有什么人爱养金鱼。她又叮嘱了刘天明几句,让他千万要注意安全,便挂掉了电话,那浑沌凶恶的画像总在顾青脑海里浮现,她实在害怕再有谁落在那怪物的口中。 宇文是中午才回来的,他怀抱着一大堆东西走进顾青的房间,身后还拖着一个大纸箱。顾青好奇地去打开纸箱,立即被吓得尖叫一声,那纸箱里竟然是一堆密密麻麻蠕动着的小动物! 宇文哈哈大笑,走过去把纸箱又盖上了,“别把我的金丝熊放跑了。”他笑着说。 “金丝熊?你居然弄来一箱金丝熊?”顾青惊讶极了。 “怎么?你不信啊?你们女孩子不最喜欢这小东西吗?”宇文把纸箱拉开一条缝,伸手进去抓出一个。一只毛茸茸的金色小鼠在宇文的手心里东张西望,短小的四肢趴在宇文手指上,一双小眼睛黑得发亮。顾青一下被这可爱的小家伙吸引住了,笑着把金丝熊从宇文手中抱了过去。“累死我了,我可是跑遍了全城的宠物市场,才收集到这么多。”宇文一屁股坐在地上,玄罡走到他身边,舔了舔他的手。 “你花我这么多钱,买这么多金丝熊来干什么?” “这个……钱我发工资的时候还你就是了,金丝熊是买来做诱饵把浑沌给引出来。” “做诱饵?你竟然想用这么可爱的小动物做诱饵?你这个冷血的家伙!”顾青不干了。 “那怎么办?难道让我现在去捉五百只老鼠来?” “你就不能另外想想办法?比如……去买五百只鸡?” “五百只鸡?亏你想得出来!先不说我们怎么用车拖着五百只鸡去公司,就算真的拖去了,警察会让你带进去么?你要把腾龙大厦变成养鸡场啊?” 顾青无言以对。 “天下生灵皆平等,若要深究,无论拿什么去做诱饵都不好,但浑沌只吃活物,不做出点牺牲,怎么能引得出这上古魔兽?”宇文叹口气,低声劝说着顾青。 “好吧,随便你怎么做,我配合就是了。”顾青摸摸手中的小金丝熊,实在有些舍不得。 宇文拿出一大捆细细的棉线,“我们必须将金丝熊的腿用细线栓住,让它们连成一长串,你来帮帮我吧。” 顾青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开始帮宇文干活。 两人一直忙到日落西山,才把这许多金丝熊一只只连在一起,一串一百米,共做了五串,又全部用大纸箱装了起来。 宇文见顾青仍是十分不舍得这些小动物,便又劝道:“它们也不会都有事的,一旦浑沌出现,我们马上就可以救下它们。杀掉浑沌之后,我们就一起把它们放生吧。” 顾青点点头,她突然想起刘天明说的那些金鱼,会不会也能把浑沌引出来呢?她连忙把今天打电话的事情告诉宇文。宇文把那张“蓝月”的照片找来看了看,虽然觉得很奇怪,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倒是对刘天明所说的那些金鱼很感兴趣,“晚上去看看这些金鱼。听上去觉得有点意思。” 两人随便做了点吃的填饱肚子,就披着夜色出发了。 到达腾龙大厦时,警察们大概也对楼里连续发生的凶案有些忌惮,早已全部离场而去,只留下两人守住大门。宇文带着顾青再次从停车场内的隐蔽电梯入口进入大楼内部。 宇文没让顾青去二十二楼,仍像上次一样让顾青在二十一楼等待着,不一会儿,宇文跑下楼来对顾青说:“楼上已经完全被清理干净了。警察们手脚倒是挺快。” 顾青这才小心翼翼地跟在宇文身后,走进张建国殉职的二十二楼。这里已经变得干干净净,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楼道尽头的墙边上,虽然被冲洗擦拭过多次,顾青仍能隐隐看见那个用血写上去的“蓝月”两个大字。蓝月……顾青一回头,楼道另一头的窗户外正对着天空中的半个月亮,苍白的月光淡淡地洒入楼内。月亮何时才会变成蓝色呢? “我们现在就把金丝熊们排出来?”顾青问宇文。 “不急,我想先去看看刘天明说的那些金鱼。”宇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顾青看看周围,二十二楼并没有看见有什么鱼缸。 两人顺着消防通道走下楼去,二十一楼也没有。直到二十楼,顾青才看见在财务办公室的门旁,放着一个玻璃鱼缸,几条蓝黑色的蝶尾正悠闲地游来游去。 腾龙大厦的内部结构是呈一个”凹“字形的结构,宇文走到平行的另一边楼道望了一眼,神情竟猛然一震!他一把拉住顾青的手,快步向下一层楼跑去,顾青莫名其妙地跟着宇文,在下楼前向后看了一眼,才发现平行楼道这一边也有一个玻璃鱼缸。 宇文刚一踏进二十楼,顾青就感觉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顺着宇文的目光,顾青又看见一个鱼缸!这个鱼缸却是放在楼道的拐角处。 宇文神情凛然地说道:“这些金鱼不是普通人养的,这是道家的混元水龙阵法!” 十、 疑阵 顾青还是第一次听说用金鱼来布置什么奇怪的阵法,正有些愣怔,宇文对她说:“我去去就来,你别乱跑。”还没等顾青答话,他已经向楼下跑去。 玄罡慢慢走到玻璃鱼缸前,与鱼缸里的金鱼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刻,又把鼻子探进鱼缸嗅了嗅。 不一会儿,宇文又跑回到二十楼,对顾青说:“楼下四层还各有一个鱼缸,没错,这就是混元水龙阵法!” 顾青拉拉宇文的衣襟,“什么叫混元水龙阵法啊?情况是不是很糟糕?” 宇文皱了皱眉,说道:“混元水龙阵是道家的裂邪阵法之一,能压制邪灵,似乎是有高人在帮助我们。但这阵法治标不治本,纵然浑沌一时不能抬头,若我们不能把它找出来,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顾青一听说这阵法是压制邪灵的,顿时高兴起来,“好啊,你总算不是孤军奋战了!”她兴奋地拍拍宇文的肩膀。宇文想了一下,说道:“有混元水龙阵压着,浑沌应该暂时不能出来作乱。” “那……这些金丝熊是不是可以放掉啦?”顾青急切地想解救这些可怜的小东西。 宇文摇摇头,“不行,还不是放它们的时候,我们先把它们养在你的办公室里。” 顾青无奈地跟在宇文身后,两人一犬拖着大纸箱乘电梯来到十八楼,自从凶案发生之后,顾青这还是第二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宇文把大纸箱安置在墙角之后,一屁股坐在顾青的大班椅上,“唉……还是做主管舒服啊,椅子都和我的不是一个级别。” 顾青笑着给宇文倒了一杯水,学着老总的口气说道:“年轻人!只要你努力上进,会有机会的!” “我要是能长得和你一般美貌,可能还有这个机会,呵呵……”宇文随口调笑着,却没看见顾青脸色微愠。顾青最不愿意别人认为她是凭外表才坐上这个位子,所以她才加倍地努力工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宇文没注意顾青,目光却落在大班桌上,桌上有一个做工精致的金属像框,面朝下地倒着。宇文伸手去把像框扶了起来,那是一张三口之家的合影。 相片中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态随和,气质儒雅。他身旁坐着一位****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趴在妇人身后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她搂着妇人的脖子,正调皮地对着镜头吐舌头。不用问,这一定是顾青一家的全家福了。 “顾青,你和你妈妈长得挺像啊。”宇文仔细端详着照片。 “别乱动人家的东西!”顾青对宇文刚才不负责任的玩笑还在有些生气。 “哦……”宇文吓了一跳,又把相框放回原处,仍然让它面朝下倒着。 “你干什么啊?”顾青走到桌边,将相框立了起来,“有把相框面朝下放的吗?” “可它本来就……”宇文无辜地解释着。 “走吧,晚上留在这大厦里,浑身都不舒服。”顾青已经走到了门边。 宇文老老实实地招呼玄罡,跟着顾青走出门外,正临顾青锁门前的那一刹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桌上立着的相框。 从停车场里出来,宇文看了看表,才八点半。他挠挠头,本来还以为今天晚上会留在大厦里通宵守候,这么早就出来了,又该干点什么呢? 顾青走到露天的地方,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今天不用留在大厦里,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也把刚才宇文得罪她的小小不愉快忘了个干净。 “我们去看电影吧?”顾青突然提出一个建议。 宇文愕然地看着顾青,预先准备血雨腥风大干一场的夜晚突然变成一场约会,他明显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说最近正在上映《史莱克》第二集,我看过第一集,很喜欢那个怪物史莱克啊。你陪我去看第二集好不好?”顾青温柔的声音里略带着恳求,宇文实在有些不忍拒绝。 “可是……玄罡怎么办?它进不了电影院啊。”宇文低头和玄罡对视了一眼。 “让它在停车场等着我们吧,原来它不就是住在这吗?”顾青蹲下身去,对玄罡说:“你可不可以等我们回来,我给你带吃的!” 玄罡幽怨地看了宇文一眼,垂头丧气地转身走回停车场。 “哈哈……它答应了!我们走吧。”顾青拽着宇文,走向白色的桑塔纳。 开车去电影院的路上,顾青的好奇心再次发作,一定要宇文说说关于道家混元水龙阵法的事情。 “道家五宗,气、丹、羽、符、占,各有千秋。”拗不过顾青的强烈要求,宇文只好开始解释。 “什么是气、丹、羽、符、占啊?” “你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宇文笑骂。“气、丹、羽,就是炼气、炼丹、羽化升仙。符,是指用符咒镇邪捉鬼,占,则是看风水测地脉。气、丹、羽三宗只讲究个人的修为,甚是自私,符、占两宗倒是对老百姓挺有用,只可惜从古到今的道士们大多去修炼气、丹、羽三宗,符、占两宗日愈衰败,早已风光不在,偶尔有人自称符占门传人,也不过是招摇撞骗,骗吃骗喝而已。” 说到骗吃骗喝,顾青便拿眼去睨宇文。宇文有些脸红,咳嗽两声,接着往下说。 “那裂邪阵法,正是占宗的拿手好戏,它是占宗道士们从风水学中悟得的一套借助生物间若有若无的心灵感应来配合天时地利而成的阵法,不仅可以压制邪灵,道行深的,更可以保得一方风调雨顺。混元水龙阵,则是其中一门,按理说,这阵法的原形是七口大水缸,各养七条鳝鱼,排成北斗之形,遥相呼应。腾龙大厦的那一个,是打了折扣的,大概现在鳝鱼没上市,还不好买吧……只好用金鱼来充数了。” “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难道你也是道家的?”顾青问道。 “我可不是道家的,这些阵法我也只是识得破不得。” “你知识面还挺广嘛,什么都知道。” “这都是师傅逼着我背的,不然谁爱记这些破玩意?” “那……你师傅又是什么帮派的?” “什么帮不帮派的,你以为是黑社会啊?我师傅是信佛的。” “哦……原来你们是和尚。” “别乱说,我可不是什么和尚,我师傅又没逼我信佛。”宇文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究竟修的是哪一门啊?”顾青越来越好奇。 “我信奉的是儒家……”宇文说到这里,一手掌着方向盘,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腾出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包香烟,弹出半支,用嘴叼了出来。 “好啊!你居然敢用我的钱去买软包中华!”顾青的声音一下凶狠起来。 “我看见你工行卡里的钱好多啊,就忍不住想帮你用一点……啊哟!”宇文的手臂已经被顾青狠狠地掐了一下。 “我的钱再多也是我辛辛苦苦卖命换来的!你以为你是在劫富济贫啊?”顾青又举起了手,白色桑塔纳里传出的惨叫声让过路的行人们惊诧不已。 电影院内冷冷清清,大概是因为盗版dvd的冲击,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带着孩子坐在影厅里,史莱克大战穿靴子的猫时,宇文正抱着一袋爆米花哈哈大笑。顾青偷偷看着宇文的侧影,黑暗中,宇文的脸有如一张剪影般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线条让顾青怦然心动。 “怎么了?”宇文突然扭过脸来,把顾青吓一跳。 “拿点爆米花来,你吃独食啊?”顾青的声音理直气壮。 “哦……给你。” 顾青从宇文手中抓了一大把爆米花,暗自庆幸电影院里没开灯,不然宇文就会发现她的脸红成了一个灯笼。 电影散场之后,宇文显得有些兴奋,还把电影票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顾青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电影票可是只能用一次的,下次来就得另外买了!” 宇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留着做个纪念吧,我还是第一次来电影院看电影。” 顾青一呆,没想到宇文这么大一个人,竟然是第一次来电影院…… 出了影院大门,顾青在肯德基买了一个翅桶,准备带给玄罡,然后两人慢慢走到电影院背面的露天停车场。刚走进停车场,顾青就听见长长的一声金属划过玻璃的声音,这声音尖锐刺耳到令人牙酸,前方有几个黑影晃动着,还不时传来一阵嬉笑声。顾青心头觉得不妙,她快步走到自己的车前仔细一看,白色桑塔纳竟被人用刀划花了,细长的划痕从车尾一直拉到前灯,深可见底,车前窗上还被划了一个大叉!再看看周围停放的其它车辆,居然都有轻重不一的划痕。 顾青顿时怒不可遏,宇文看顾青表情不对,连忙想拉住她的手,但已经来不及了,顾青对着那几个黑影大吼了一声:“站住!你们哪个混蛋划伤了我的车!” 前方那几个黑影突然站立不动,紧接着,黑影四散开来,迅速地冲到宇文和顾青身边,将两人包围了起来。 这是七个古惑仔打扮的年轻人,年纪都不大,个个都叼着烟,两人手中拿着大号猎刀,一人手中还提着一条自行车的软锁铁链。为首的一个家伙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走到顾青的面前,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脸,顾青开始有些害怕,朝宇文身边靠了一靠。 “你他妈的嚷嚷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划了你的车?”刀疤脸凶狠地说道,旁边一个家伙也走上前一步,朝顾青脸上喷了一口烟。 “大哥,我女朋友不懂事,错怪你了。”顾青突然听见在一旁的宇文低声下气地对刀疤脸说道,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扭过头来望着宇文。紧接着,宇文做出了令她更不能相信的举动,他一把从顾青手中抓过顾青的挎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把顾青的钱包给掏了出来。 “大哥别生气,我请客,大家拿去喝酒吧。”宇文将顾青的钱包递到了刀疤脸的面前。 刀疤脸冷哼了一声,把钱包拿在手里打开,将钞票全抽了出来,塞进自己的裤袋,钱包就顺手向身后一扔。 “大哥,放我们走吧,下次见面我再请客,好不好?”宇文不顾一旁顾青恨恨的目光,继续讨好刀疤脸。 刀疤脸看都没有看宇文,眼睛一直盯着顾青的脸,他嘴角轻佻地一翘,说道:“你诬蔑我划了你的车,我受到的精神损失可不是钱就能赔偿的,不如你陪大哥我去喝几杯?”说着说着,刀疤脸竟想伸手去摸顾青的脸。 宇文突然低沉地吼道:“别碰她!” 刀疤脸惊讶地回头看了看宇文。 “你们竟然敢在新世纪电影城的停车场里面划烂别人的车,还敢打劫我们!”宇文突然大声吼叫起来。 刀疤脸和他的手下们愕然地对视了一眼,接着,几个家伙都狂笑起来。 “哈哈哈……老子什么不敢做?难道这里有牌子写着禁止打劫吗?”刀疤脸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突然,他一把拉住顾青的胳膊,恶狠狠地对着宇文说:“你的钱我要了,你的女朋友我也要了,快给我滚开!” 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宇文一个箭步冲到刀疤脸的身前,一记凶狠的头锤猛地撞向刀疤脸的鼻梁,刀疤脸应声倒地,捂着鼻子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 宇文可没有停下来,立即飞身扑向前去,跨骑在刀疤脸的身上,左右开弓地对着他的脸一顿痛揍。 站住一旁的六个古惑仔呆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三个人伸手将宇文从他们的老大身上拉下来,另三个忙不迭地将刀疤脸扶了起来。 刀疤脸鼻血长流,眼角高肿,狼狈不堪地对手下喊道:“给我上,打死他!”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宇文面对着六个家伙。宇文打倒两个家伙后,终于在顾青的尖叫声中被铁链扫中膝盖,他大叫一声,跪了下去,又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几个家伙冲上去轮番凶狠地踢打着宇文,宇文只能咬紧牙关在地上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刀疤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要去拉顾青,顾青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又大声喊叫着“救命”。刀疤脸凶相毕露地拔出猎刀,顶在了顾青的脖子上。顾青只觉得脖颈上一凉,再也不敢大声喊叫。 在地上翻滚的宇文闷哼着:“别碰她!”但换来的是更加毒辣的拳脚。 刀疤脸抹了一把还在汹涌而出的鼻血,将刀尖移到顾青的脸上,“老子划花的车也不知道有多少,倒还没有划花过女人的脸,今天非得试试看,这女人的脸划起来是什么感觉。” “如果你还有机会从监狱出来的话,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去划划豆腐算了。”一个冰凉的声音在刀疤脸的身后响起。 刀疤脸惊愕地回头看去,但他还没有看到身后是谁,一只异常有力的手就已经握住了他拿刀的手,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施加在他的手腕上。刀疤脸惨叫了一声,猎刀从手中掉落在地上。 顾青惊喜万分地叫了出来:“刘天明!” 没错,解救了顾青的正是身着便衣的刘天明,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便衣的青年警察。 刘天明甩开刀疤脸的手,走到顾青面前,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顾青顿时闻到刘天明口中喷出一股浓重的酒气,她差点被熏得背了气,只能用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正对宇文拳打脚踢的几个古惑仔并不知道面前突然多出来的两人是什么来头,只看到老大吃了亏,就扔下宇文,一阵风地向刘天明扑来,刀疤脸也重新站了起来,再次拾起那把猎刀。 刘天明把顾青向后推了两步,又对身后的那位青年警察递了个眼色,两人同时迎着几个古惑仔走去。 刀疤脸他们哪里知道刘天明是c市警察队伍中出了名的散打王,那跟在刘天明身后的青年也是经受过正规训练的跆拳道黑带一段。短短的一分钟内,七个家伙都*着倒在了地上。刘天明打红了眼,把刀疤脸又从地上拉了起来,一个重重的当胸踹踢,飞出去的刀疤脸连*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青年拉住刘天明,说道:“刘队,不能再打了,不然要打出人命的。” 刘天明回头望去,顾青正去扶蜷缩在地上的宇文,可怜宇文旧伤未愈,新伤又起,脸上又是青紫一片。 刘天明走到顾青和宇文身边,蹲下身去对宇文说道:“还好我来的巧,不然你可保不住顾青了。”他的声音里略带了一丝轻蔑。然后,刘天明又酒气冲天地站起身对青年说道:“小李,打个电话通知附近的派出所,让他们来人把这几个家伙拖走。” 小李刚掏出手机,便听到大街那边有警车的鸣叫声响起,很快,几个警察冲进了停车场。小李诧异地举着手机,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来的这么快?我还没拨电话啊?” 浑身灰扑扑的宇文挣扎着坐起身来,从裤兜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个诺基亚手机,顾青惊讶地叫道:“我的手机怎么在你的身上?” 宇文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朝身旁唾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缓缓举起手中的手机,对那几位刚进来的警察挥挥手,低声叫道:“警察同志,是我这里报的警。” 至此,顾青才恍然明白,原来宇文把她的挎包拿去,把钱包拿给刀疤脸,只是为了偷偷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放在裤兜里,后来宇文大喊大叫的时候,已经在裤兜里拨通了110。 警察们依次拷走几个仍在地上*的小混混,那刀疤脸已经昏迷了过去,不得已,又叫来了救护车。 医生们在带走刀疤脸的同时,又为宇文简单包扎处理了一下。 等乱成一团的停车场里再次安静下来时,只剩下了顾青、宇文、小李和刘天明四人,宇文和刘天明并排坐在一张长椅上,宇文苦笑着在那里喘息,刘天明却是头一歪,似乎早已睡着了。 小李尴尬地对顾青笑了笑,说道:“刘队今天是喝多了。” 顾青宽慰地笑笑:“还是要谢谢你们两个来搭救我们啊。” 小李说道:“因为上面下命令,叫我们停止对腾龙大厦的所有调查,迅速清场,所以刘队今天心情很不好,我们一队的人刚才都在陪他喝酒,后来他喝高了,我这才扶着他回家。他虽然醉醺醺地连路都走不直,居然能在听见你叫救命的时候一下子就飞奔过来,我追都追不上他,呵呵……” 顾青惊奇地问道:“为什么上面会让你们停止调查啊?小张的案子还没有破啊?” 小李叹了一口气,“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好像你们腾龙公司的老板来了,和我们上面的打了招呼,让我们停止调查,似乎张建国和王飞的殉职抚恤金也是你们老板给的,那数目可不小啊……” “哪一个老板这么做的?我怎么都不知道?”顾青张大了嘴。 “这个……”小李拍拍脑袋,突然叫出来,“我想起来了,那位老板好像是叫蒲远!” “蒲远?”顾青仿佛被人猛撞了一下,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宇文疑惑地抬头看着顾青,“蒲远又是谁?他说不查案子就不查了么?” 顾青摇摇头,说道:“蒲远是腾龙集团的董事长,你也只是在为他手下的一个分公司打工啊。” “哦……原来是真正的大老板啊!”宇文想笑笑,却牵扯到脸上的伤口,又疼得他吡牙咧嘴。 “他不是去国外考察了吗?怎么会突然来到分公司?”顾青想起前几天打电话去总部时秘书小姐的回复。 “你这位蒲大老板,财大气粗到想要用钱买人的命啊!”一直闭着眼睛的刘天明突然有些鄙夷地说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醒了。 小李也附和地冷哼了一声:“上面也不知得了他什么好处,居然将腾龙大厦凶杀事件的专案组撤了,难道张建国和王飞就这么白死了吗?” 顾青对自己的这位老板倒是颇了解,若要让公安机关停止调查腾龙大厦里发生的这件案子,对蒲远来说,并不是件难事,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青!”有人在远处高声叫道,顾青一回头,停车场入口的地方,正走进三个人。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三人中领头的,正是蒲远!后面依次跟着的是陈词和一个秘书模样的青年男子。 “蒲董。”顾青惊讶地迎上两步。 “顾青,你没事吧?”蒲远大步走到顾青身边,关切之情溢于面上。 “蒲董和我刚才正好在市公安局办事,听到回来的几个警察说你在这儿遇上打劫,蒲董立即和我赶了过来。”陈词在一旁解释道。 “谢谢蒲董关心,我没事。”顾青笑着和蒲远握了握手。 宇文和刘天明虽然都冷冷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暗地里却都在仔细观察着这位手眼通天的大老板。 蒲远中等身材,双肩宽阔,肚子收得很好,并不像平日常见的中年老板那样发福。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经过精心保养的面部很难看见皱纹,线条坚毅的脸显得颇有男性魅力,不知道的人,是无法从他的外表上看出蒲远已经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纪。 见顾青确实毫发未伤,蒲远松了一口气,注意力便转移到顾青身后的三个男人身上。 刘天明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小李的肩膀,说:“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说完,两人径直从蒲远身边走过,看也没看蒲远一眼。顾青举起手想挽留刘天明,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眼看着他们走出了停车场。 蒲远走到宇文身边,笑着伸出手,“你的事我已经听陈词说过,被警察冤枉蹲了一天大牢,也难为你了。” 宇文倒没想到蒲远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也就含混地笑笑,与蒲远握了握手。 “蒲董,你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顾青提出心中的疑问。 “我来看望一个生病的老朋友,顺便到分公司视察一下,明天上午,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蒲远轻描淡写地说道。 “蒲董已经下发了通知,明天公司恢复运作,所有员工正常上班,就差你没通知到了。”陈词微笑着对顾青说。 “什么?正常上班?蒲董,大厦里有鬼的啊!”顾青一急之下脱口而出。 “小顾,你我都是共产党员,唯物主义的信奉者,怎么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呢?”蒲远有些严肃地说,“大厦里发生的凶杀案确实很恶劣,但我们会配合公安机关的侦破调查,这并不是影响腾龙影音正常运作的理由。” “可是……”顾青还想分辨,坐在椅子上的宇文却用眼神制止了她,并缓缓地摇了摇头。 “嗯……时间也不早了,陈词,你开我的车送顾青回去休息吧,我和小黄坐的士回酒店。”蒲远对陈词下了命令。 “不用了,我会开车送顾青回去的。”宇文突然站了起来。 “是啊是啊,车虽然被划花了,也得开回去啊。”顾青也在一旁帮腔。 蒲远看了宇文一眼,说道:“那也好,如果你的伤不碍事,就麻烦你送一下顾青。”说完,他就带着陈词和那位姓黄的青年一起离开了停车场。快走到出口时,蒲远又回头对顾青喊了一嗓子:“记住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 顾青答应着,和宇文钻进了桑塔纳。 “手好疼啊……你来开车怎么样?”宇文试着晃晃方向盘,又从驾驶座上下来。“怎么自从认识了你,我就三天两头的被人揍啊?”他小声地嘟哝着。 顾青坐上驾驶位,却半天没有动,宇文奇怪地侧身看看,发现顾青眼眶里有泪花的闪光。 “又怎么了?”宇文最怕顾青掉眼泪。 “我……我又害了你一次……我以为……我以为你会很厉害的收拾那些坏人……”顾青心里内疚得不行,她和宇文在一起的时候就特别有安全感,胆子也会莫名其妙地变得大起来。 “唉……算了,这不怪你,换作是别人,也会这样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宇文叹着气说道。 两人又回到腾龙大厦的停车场,玄罡早等得不耐烦了,还好顾青买的肯德基翅桶安抚了这个家伙。 看着玄罡大口大口地啃嚼鸡块,宇文脸上露出笑容,“今晚就让玄罡留在你的房间里睡觉吧。” “嗯?为什么让它在我的房间睡觉?”顾青很奇怪。 “你还想接着做噩梦吗?”宇文神秘地笑笑。 十一、 家业 蒲远很早就从酒店出来步行去公司,这是他的生活习惯之一。在路上,他接到了妻子文玲的电话。 “忘记给你准备毛衣了,早上起来看天气预报你那边要降温,你自己去买一件好不好?” “呵呵……我知道了,小瑶起床没有?” “起来了,正在吃早餐……” “是不是爸爸的电话?”一个可爱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蒲远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爸爸!你不要忘记给我带一件礼物回来,你答应过我的!” “知道知道,我怎么会忘记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带生日礼物?” “不要以为随便买个价格昂贵的东西就可以打发我,只准买50元以内的东西,但一定要是我喜欢的!”蒲瑶在那边撒娇。 “好好好……我一定亲自去给你挑生日礼物!”蒲远拿自己这个十五岁的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啊!我上学去了,拜拜!”蒲远听见蒲瑶啪嗒啪嗒地跑开,电话又被妻子拿了起来。 “你既然答应了小瑶,可别又像上次那样买金表什么的给她了,她不喜欢这些东西。”文玲叮嘱蒲远。 “是啦,老婆大人,你不也一样吗?最喜欢的不是钱,是我亲笔写给你的情书……” “讨厌!老提这事干嘛?注意休息,别整天像个工作狂一样!公司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蒲远诺诺连声地答应着,挂掉了电话。他看看手中的手机,长叹了一声,公司虽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但他是这个公司的家长,在这个领导决定一切的年代,他的决定就是公司的决定,他必须担负起公司兴亡的责任!特别是现在,腾龙集团正处于一个生死攸关的境地,他更不能松手…… 走进腾龙大厦的大厅,两个身着公司制服的健壮小伙子立即从会客室沙发上弹了起来,站得笔直。蒲远略略点了点头,两个小伙子就紧跟着蒲远身后,一起走进了电梯。 这两个年轻人是蒲远特地从京城请到c市来的贴身保镖。蒲远再怎么见多识广,在公安局看见那些血淋淋的照片时,他也无法压制心头的震惊,那时蒲远就打定了主意,要继续在腾龙大厦办公,不做点保护措施是不行的。 电梯上升的速度不是很快,蒲远心里便有些烦躁,他对这种密封的狭窄空间有种天生的厌恶感。“怎么没安装高速电梯……”蒲远心里嘀咕着。 突然,电梯内的灯光暗了一下,蒲远脚下猛地一阵抖动,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摔跤,他身边的一个保镖连忙扶住了他。但只是一瞬间,灯光又恢复了正常,电梯平稳地停了下来。 “叮铃……”随着悦耳的提示铃声,电梯门打开了。 蒲远只觉得一股冷风从门外吹了进来,他不禁打个冷战,抬眼看看门外。 门外并没有人,保镖探头出去看了看,说了声奇怪,又按下关门键。 蒲远扫了一眼门边,这里是十二楼。 电梯继续上行,停在二十二楼,蒲远走出电梯间,一眼便看见陈词正指挥着几个清洁工打扫他自己的办公室,准备让给蒲远办公。 “蒲董,马上就打扫干净了,再等五分钟。”陈词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脸上绽开一片献媚的笑容。 “嗯,辛苦你了。”蒲远一副无可无不可的面孔,快步走进办公室。 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地站在办公室门前,就像两尊门神,陈词看看这副架势,忙招手让几个清洁工停手出去。 蒲远随便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看陈词还站在门边,便对他挥挥手:“去把顾青给我叫来。” 此时的顾青,正心情愉快地在办公室里哼歌呢,昨晚她听从宇文的意见,让玄罡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竟然就此一夜无梦,美美地睡了一觉。充足的睡眠让顾青今日精神焕发,整个人一下亮丽起来,就连刚进门的陈词,也感觉到顾青与前两日有些不同。 “哟,顾主管今天心情不错啊!”陈词微笑着。 “呵呵……是吗?我也不能一直苦着脸影响下属情绪啊。” “哈……顾主管这样的美女,站在哪里都能让下属们精神振奋啊。”陈词随时随地都不忘拍马屁,只不过这样的马屁,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吧。 “陈经理就是喜欢开玩笑,呵呵……有什么事吗?” “蒲老板心情不是很好,正急着招你去办公室,快去吧。” “哦……”顾青本想把关于杜听涛的一些情况整理一下再去见蒲远,现在蒲远这么着急,也只好先放一放了。 顾青走进蒲远办公室时,蒲远正背着手神情严峻地眺望窗外。 “蒲董……” “哦,来了,坐。”蒲远指指沙发,顾青坐下后,他又去门边把门关上。 “顾青,你比我先到这里几天,感觉怎么样?”蒲远坐在顾青的对面。 “唉……蒲董,这边出了这么多事,我正经呆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大概才一天吧。”顾青苦笑。 “嗯……现在应该赶紧把公司运作拉入正轨了。” 顾青想说点什么,却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大厦里发生的案件现在并没有被散布出去,特别是第二个案子,目前也只有你我和陈词知道,警察那边也向我保证了不会有人出去乱嚼舌头,其它经理和员工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可是……为什么要封锁这个案件的情况,甚至要冒再次发生凶案的危险!”顾青的声音开始有些激动。 “顾青,腾龙集团最初的前身是什么,你还记得吗?”蒲远的脸色很平静。 “这……不就是中原油漆厂吗?”顾青有些不明白,蒲远怎么突然问起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对,正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中原油漆厂。”蒲远回忆着,“那时候的中原油漆厂只不过是一家频临倒闭的小厂,负债累累,破产在即,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负资产。当时,我顶着压力接手养育这个残疾孩子的任务,尽心竭力地一点点把局面扭转过来,用科技和资本来铺路,终于,残疾孩子不但治好了残疾,更是在路上飞奔起来。这才有了今天的腾龙集团。” 顾青不禁点着头,腾龙集团的基础确实是蒲远带来着手下一锤一锤打下的江山,那个年代的扭亏为盈可不像现在这样融资、上市什么的,可以依靠金融运作来曲线救国,那才是真正的实业。 “顾青,腾龙现在的资产有多少,你心里有数没有?” 顾青只是略为沉吟,便说道:“目前腾龙集团拥有二十三家分支控股企业,分别涉及冶金、货运、电子、化工、工业机械等行业,另有腾龙科技、腾龙股份两支上市股票。净资产接近一百八十个亿。” “嗯,这一百八十亿的资产,哪一分钱不是我们腾龙人自己用双手创造出来的!但现在……却要被拿走了……” 顾青一惊:“难道……产权界定避免不了啦?” 蒲远沉重地点点头。 中原油漆厂虽然破烂,却是一家根红苗正的国营企业,蒲远为它投入再多的心血,它也戴不上私营企业的帽子。顾青虽然知道这一往事,但她一直习惯于在蒲远那手眼通天的能力下做事,总是认为产权界定的事情终将被蒲远摆平,便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一年多了,我再怎么去努力打通关节,政府也始终不松口,毕竟……现在的腾龙太富裕了,政府怎么也不会放过这么一块肥肉。”蒲远侧目往向窗外,“而且我的理由也确实不够充分,中原油漆厂翻身,依靠的是一笔部委下属公司投资的两百万资金,虽然我们很早以前就把这钱还清了,但按照资产递延的说法,我们的一百八十亿都是这两百万的儿子孙子,都是属于国家的……” 顾青心里很清楚,一旦产权界定最终谈判之后,上面肯定会想派人来与蒲远共同管理腾龙实业,以蒲远的个性,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我现在只有和政府谈判,尽力拿回属于我们的股份吧,目前谈判结果基本已定,我们只剩下30%的股份,想控股已经基本没有指望。”蒲远叹口气。 “蒲董,我倒是有个想法。”顾青沉思片刻后,试探地开了口。 “哦?你说。” “我们可以把手上能动用的资金全部集中起来,在股市上打一场埋伏战,对我们的效益最好的优良资产进行绝对控股,保住最有生命力的几株苗,至于那些成长中不是很顺利的,甚至有亏损迹象的资产,就划到那70%中去吧……” 顾青侃侃而谈的过程里,蒲远的眼神中渐渐流露出赞赏,这个年轻女孩的头脑真的很好,竟然能和自己的想法不约而同,她实在是拥有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智慧。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便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如今,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蒲董,你说我的想法可行吗?”顾青察觉到蒲远有些心不在焉。 “啊?你说得非常好!”蒲远的思绪被顾青扯回当前的谈话中,“我现在的想法就是这样的,但要具体实施,还是有不少困难。” 蒲远点燃一支烟,终于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目前腾龙酒徒总部的高管们已经全部出动,在华东和沿海地区进行活动,能集中的资金基本已经全部落实。但西北地区由于前期开发比较保守,资金潜力还没有完全挖掘出来,而在作为西北重镇的c市,腾龙影音国际顾问公司便是腾龙实业的风向旗,我要想在这里得到支持,就必须在这段时间里保持公司的对外形象!” 顾青已渐渐明白了,为什么蒲远会兴师动众地来到c市,又一手遮天地封锁大楼里的凶杀案。 “现在正面临转折的关键点,我们输不起啊!”蒲远有些沉重地将拳头砸在茶几上。“我准备今天晚上就在腾龙大厦里举办一场酒会,把西北地区的实业老板们都请来,好好展示一下我们的企业形象,争取多拉拢几位同盟,共谋股市大计!” “今天晚上?就在腾龙大厦里?”顾青惊叫了一声。 “你是不是又想说这里有鬼啊?”蒲远有些不悦。 顾青知道自己就算把宇文的事情和盘托出,蒲远也断然不会相信,更何况自己还答应了为宇文保密,但就这么在晚上大张旗鼓地开酒会,会不会太危险了?一时间心头矛盾,顾青脸都胀红了。 “行了,小顾,我已经和市公安局谈妥了,今天晚上他们的领导也是我们的客人,顺便会有大批便衣警力进驻大厦,说不定他们还可以发现那个凶手,一举擒获。再说,今晚这么多人在场,真有什么杀人狂,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顾青知道,蒲远向来是谋定而后动,准备开酒会定是早已谋划完毕的事情,现在顶楼的餐厅肯定正忙着准备晚上的大餐,再坚持己见,恐怕也已无回头的可能,她便有些急着想去找宇文,商量今天晚上该怎么办。 “小顾,下一步的股市反击战,我可要请你唱主角哦。”蒲远见顾青悟性这么好,心情也随之高兴起来,“现在你去配合陈词安排一下今晚的酒会吧,记得留点时间回去打扮一下,让那些宾客们见识见识我们腾龙第一美女的风采,呵呵呵……” “好……我这就去安排。”顾青已无心留在这里。 就在顾青即将出门时,蒲远叫住了她:“那个……你知道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都喜欢些什么吗?嗯……必须是不超过50块钱的东西……”蒲远的心中,仍是挂念着自己的孩子。 顾青知道蒲远有个宝贝女儿蒲瑶,现在这么说,必然是想给女儿带礼物,她回头笑着说:“改日我陪你去给蒲瑶挑个小东西吧。” “那就好……那就好……”蒲远满意地结束了这次谈话。 顾青回到自己办公室门前,突然想起那几个奇怪的鱼缸,这混元水龙阵若是真有用,今晚的酒会或许还能顺利进行。她便多走了几步,想去看看楼道拐角处的鱼缸。 现实总是出人意料之外……那玻璃鱼缸竟被打了个粉碎! 顾青怔怔地看着鱼缸,鱼缸里的水早已尽数淌出,地上只有一圈淡淡的水印,那几条蝶尾也已不见踪影。 是被人无意踢翻的吗?顾青急忙向其它楼层跑去。 七个鱼缸无一例外,统统碎了一地,金鱼也全部人间蒸发!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破坏,就是浑沌完全无视这个阵法的存在,甚至把金鱼也挑来吃了……想到后一种可能,顾青用手捂着嘴,倒退了一步。 她立即想把这事告诉宇文,等她掏出手机,才想起宇文好像没有手机,打电话到宿舍,也没有人接。 “这个财迷混蛋……”顾青心头暗骂,只好先回自己的办公室。 刚推开办公室的门,顾青就看见宇文和玄罡正蹲在墙角玩弄金丝熊。 “你怎么进来的?” “啊……谁叫你忘记关门了,丢三落四的。”宇文还在对上次顾青的不请自入耿耿于怀。 “你还有闲心开玩笑!”顾青怒气冲冲地关上门,“你没看见你那混元水龙阵被砸了吗?” “那可不是我摆的阵法。”宇文似乎已经知道了。“不过浑沌竟然能破阵……那位道家高人似乎也没露面的打算……这事情已经有些无法控制,你我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是一步了。 “现在怎么办?晚上蒲远就要在这里开酒会,会有很多人到场,要是浑沌又出现……”顾青急得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开酒会?”宇文猛地站了起来,惊得玄罡也躲了一下。 “是啊!你以为晚上不留人在楼里,把大门一关就没事了吗?”顾青将自己和蒲远的谈话内容又说了一遍。 宇文消化了顾青所说的全部情况后,意识到情况确实很危急,思考了好一阵,他开始提问题:“酒会是准备在几点开始?” “七点。” “所有的人都将乘坐电梯从一楼直接到达顶楼?” “应该是这样。” “本公司员工也要参加酒会?” “课长以上级别的必须参加。” “喏,现在是你发挥行政主管力量的时候了,你去把一楼、二十六楼的消防门钥匙和电梯管理钥匙全给我找来,然后以晚上有领导莅临公司的名义,在下午六点以前,把课长以下级别的员工统统给我赶走,一个都别留在楼里。”宇文沉着脸,拍了拍玄罡的头。 顾青点点头,不知这个宇文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十二、 宴宾 下午六点,太阳斜斜地靠在半空,染得腾龙大厦一片昏黄,偶有一两只乌鹊飞过大厦楼顶,却不敢片刻停留,只在离楼三丈的范围外盘旋,发出凄哑的叫声。 一辆接一辆的豪华轿车驶入地下停车场,蒲远亲自带着一班高管们站在大厅里迎接客人。站在蒲远旁边的顾青只略施薄妆,却身着一套淡紫色缎面低胸晚礼服,由于肩上还有猰狳留下的伤痕,顾青给自己披上了一条与晚礼服同色的披肩,既将自己的曼妙身材尽显无遗,又不失高贵大方的知性气度,顿时把那些陪伴豪门贵客来参加酒会的艳妆女宾们比了下去。在男宾热切视线和女宾嫉妒目光的包围下,顾青的微笑从容大度,给每一个走进大门的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只有顾青自己心里清楚,她现在的心思完全落在了宇文身上,下午顾青忙着安排酒会,就一直没有见到宇文的面,也不知他现在正倒腾着什么。刚才送两位财政厅的高官乘电梯时,顾青试了试电梯里的楼层按钮,除了顶楼,其余所有楼层按钮都没有了反应,这一定是宇文做了手脚。一楼和顶楼的消防楼梯间也被宇文锁了,现在宇文将一楼和顶楼之间完全封闭了起来,他准备做什么呢? 十八楼,顾青的办公室里,宇文正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他把自己的整个身躯埋在大班椅里,只留下左手放在桌上,五根细细的棉线从门外引进来,颤巍巍地连在宇文左手的五个手指上,玄罡趴在宇文腿边,低着那毛茸茸的大脑袋,紧闭双眼,却支着一双耳朵。 一楼大厅里聚集的宾客越来越多,不少客人因互相认识,便站在大厅里交谈起来,蒲远被几个浓妆艳抹的贵妇缠着说话脱不了身,便用目光示意顾青去疏散一下这些宾客,让他们有话到顶楼去说。 顾青微笑着将一堆堆客人引向电梯间,无意间发现人群中混有不少身着本公司制服的陌生面孔,顾青疑惑地四处张望,突然一个人影从一旁窜出,站在顾青跟前,把顾青吓得直拍胸口。这突然跳出的人是刘天明,他居然也穿着一身腾龙公司的制服。 腾龙公司的男装制服是蒲远亲自设计的,引用了部分二战时期纳粹军官服的线条设计,虽然德国纳粹惹人憎恨,但人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军服十分帅气。所以身材标准的刘天明穿上制服更显得异常的精神,惹得顾青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刘天明凑到顾青耳边轻声说:“我的弟兄们都穿着你们公司的制服混在客人中,别大惊小怪的张望。” 顾青点点头,说道:“你可不可以让你的弟兄就在一楼大厅和二十六楼宴会厅这两处的范围内活动,如果有打不开的门,也别试着强行破门,好吗?” 刘天明诧异地说:“你的口气怎么说得我们像土匪一样?未经许可,警察也没权利随便破门吧?” 顾青笑得有些不自然:“呵呵……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电梯可以直接到达顶楼。”她轻展手臂,指向那正打开门的电梯。 刘天明将双手插在裤兜里,笑问道:“顾主管就这么不待见我啊?我就不能陪你在下面站一会吗?好歹我现在也是腾龙公司的一员嘛。” 顾青倒也不反感刘天明站在身边,也就微微一笑:“只要不影响你的工作,随便你站在哪里都行。” 刘天明露出愉快的笑容,正想再和顾青搭话,却察觉身后有人在拉扯他的手臂,刘天明一回头,一个如同啤酒桶般肥胖的女人正绽开笑脸望着他。刘天明一愣,在一旁的顾青倒先热情地喊了一声。 “哟,朱灵,您也来了,上次在北京分手,还常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呵呵……顾青,你这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今天客人多,我本来也不想打搅你,只是你们公司这么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上去啊?”那朱灵已经四十来岁的年纪,说话的声音倒像二十岁的小姑娘。 顾青拍拍刘天明的肩膀,说道:“刘助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老板的夫人,朱灵。李老板可是西南地区钢铁行业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哦。”顾青口中的李老板是个半秃的小个子老头,此刻正和蒲远热情地拥抱着。 刘天明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腾龙公司的员工,只得在脸上堆积起僵硬的笑容,半弯着腰说道:“原来是朱灵女士,久仰久仰。”他心里却在嘀咕,面前这个啤酒桶和那个“灵”字哪里有半点联系? 那朱女士的一双小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刘天明帅气的脸庞,“哦,小刘,我对陌生的地方特别迷茫,麻烦你引一下路,带我去你们的宴会厅,好吗?”嘴上说着是“麻烦一下”,那手却开始毫不客气地拖拉刘天明,也不知道她怎会这么“迷茫”,以至于完全看不见她身后正敞开大门的电梯。 刘天明就这么被拽进了电梯,他无辜地回头看看顾青,却发现顾青正掩着嘴偷笑。 站在大厅一角的杜听涛冷漠地看着这络绎不绝的人流,手中的一支万宝路慢慢地被揉得变了形,几缕烟丝飘落在黑曜石的地板上。一个旧相识走过来与他打招呼,杜听涛脸色阴沉地扔掉揉烂的烟,从西装上衣兜里抽出一条手绢擦了擦手。那与他相识的人还以为他是准备握手,便热情地伸出手,谁知杜听涛完全没有理睬他,自顾自地转身上了电梯,弄得那人好生尴尬。 这一幕尽数被顾青看在眼中,她心里微微生疑,向蒲远这边望了一眼,却发现蒲远也正看着杜听涛走开的那块地方。 腾龙大厦顶楼的宴会厅平时就是公司员工的餐厅,整整有一千二百个平方,瑰丽堂潢,高大宽敞,顶棚采用了波浪式的设计,既符合声学原理,又显得气派独特。不断穿越在人群中的服务生为宾客们奉上精心调制的鸡尾酒和西式小点,名流淑女们愉快地享受着这一切。 刘天明在宴会厅费尽浑身解数才摆脱那位朱女士的纠缠,正想再回一楼,藏在耳中的微型通话机响了起来,是小李的声音。 “刘队,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只是靠近厨房操作间这边的消防通道门不知被谁锁了起来,要是一会儿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会很麻烦。” 刘天明一下想起刚才顾青说的话,就吩咐小李暂时不去管那被锁的门。他自己也留了心,走到另一个消防通道门前,用力试了试,也已经被锁上。“难道这样就可以防止凶手上来?”刘天明苦笑着摇摇头。 眼看大多数来宾都已经去了顶楼,蒲远心中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那变态的杀人狂魔要是乘现在作乱,即使有便衣警察在场,恐怕也不一定管用。他想了想,又指使两个贴身保镖到楼上去随机应变。 两个保镖应了一声,就一起上了电梯。两人刚才一直精神高度集中地注意蒲远身边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现,现在老板不在,倒可以稍微歇口气。 “唉……这有钱的老板也不好服侍啊。”说话的这位保镖年纪在二人中相对较小,“签合同的时候不是说定只负责蒲远一人的人身安全吗?怎么又变成看管这么一大群人了。” 另一位年纪稍长的保镖靠在电梯的轿厢内壁上,懒洋洋地说道:“让你干嘛就干嘛呗,反正都是卖命,又有什么区别了?” “没钱的人过得不舒坦,这有钱人的心理负担也挺重啊,我可不喜欢有人躲在暗处盯着我的感觉。” “得了吧,你这辈子还没机会让人盯着你呢。”刚说完这句话,年长的保镖就觉得这小小的电梯里有第三双眼睛在盯着他,他一惊,猛一抬头,年轻保镖脑袋旁边的轿厢内壁上竟有一双眼睛与他对视!他心头一颤,再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年轻保镖见他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还以为他身体有什么不适,“怎么?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让你少喝点,还偏不信!” 年长保镖揉揉眼睛,又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年轻保镖掏出一支烟,递给面前这位同僚,又拿出火机,想为他点个火。年长保镖把头凑到火边正想点,火苗却一下子熄灭了。年轻保镖重新打了两下,火焰复燃起来,但刚举到香烟上,火焰又熄了…… “你别呼吸出气这么重好不好,火都被你吹灭了。”年轻保镖埋怨道。 “我哪有出气了?”年长保镖身躯猛地一抖,慢慢地抬起了头。 年轻保镖嘀咕着:“难道火机快没油了?”他把火机举到自己眼前,啪嗒啪嗒地连打好几下。 年长保镖脸上的肌肉刹那间扭曲起来,眼中布满恐惧,他竟然看见还有一只手举着同样的火机伸到自己的面前!那手竟是从年轻保镖的腋下伸出来的!他重重地后退一步,将电梯的箱壁撞得咣当一声。还没有等他发出尖叫,那只手已经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年轻保镖将视线从火机上移开时,正看见这极其诡异的场面,只见那只惨白的右手紧紧地扼住年长保镖的嘴,细长的手指已经嵌进他的脸,五缕血丝正顺着手指向下滴淌,这五个手指竟然没有肌肉,只有那森然的白骨,在电梯照明小灯下散发着淡淡白色光芒。 年轻保镖喉咙里荷荷作响,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符,他已经被吓傻了,以至于第二只手从他身后绕出来划断他的咽喉时,他也完全没有反抗。 两具尸体轰然倒地时,电梯刚经过十二楼…… 刘天明并不知道在电梯里已经发生了极恐怖的事情,他只是谨慎地在顶楼电梯间附近来回走动着,刚才2号电梯莫名其妙地在二十二楼整整停了五分钟,他心中便有些在意,而今,这2号电梯又慢悠悠地爬上来了。 叮铃……电梯门开启的瞬间,刘天明斜对着电梯间,左手已经放入怀中打开自己那把92式手枪的保险,只要电梯里稍有异常,他便会在0.2秒之内抽出那把压满20发子弹的手枪。 但电梯里什么也没有…… 空无一人的电梯,似乎在嘲笑刘天明的过敏,干净的轿厢内壁将刘天明的影子反射出来,略微有些扭曲。 刘天明有些不甘心,慢慢走入电梯内,手并没有从怀中拿出来。 电梯里隐约有股清新的气息,刘天明抽了抽鼻子,眼光在轿厢内扫动。这轿厢……怎么感觉比平日干净了一些?刘天明将两个手指放在厢壁上,竟感到些微湿润…… 电梯下到一楼大厅,刘天明皱着眉毛走了出来,一个从礼仪公司请来负责指引来宾签名的女孩子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偷看这位酷酷的刘助理,见他不停地摆弄手指,还以为他摸到什么脏东西,就大着胆子从签名台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刘天明。 刘天明一言不发地摇摇头,并未接过纸巾,女孩见他的手指上干干净净的,有些奇怪地问道:“是被小刺扎了手吗?” 刘天明茫然地抬起头来,“啊?什么?哦……没有没有……”他表情怪异地走开了,把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上来搭话的女孩丢在原地,那女孩顿时满面通红,不知是羞还是气。 不过这也不能怪刘天明,现在他的注意力一下全集中在手上,明明自己的手上什么也没有,为什么食指和中指在揉搓间会有一种熟悉的粘黏感呢?他又转身走到自己刚才乘坐的2号电梯前,想再进去瞧个究竟。但门一开,刘天明就立即后悔自己有再乘坐电梯的想法,因为电梯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那个让刘天明头痛不已的胖女人朱灵正笑面如花地向他招手。 朱灵一把拉住刘天明的左臂,“刘助理,原来你躲在下面啊,害我找你这么久,你不是答应陪我调鸡尾的吗……” 刘天明没料到她会追到楼下来,不经意间被她扯得一个踉跄,这女人肥胖成这样,手上着实有把力气。他心中有些生气,便按捺不住,手上使出三分力,借脱卸擒拿的一个小招式甩掉那条胖臂。“蒲董安排我做的事情有些紧急,实在不能奉陪了,抱歉抱歉。”他还没有忘记在嘴上答谢朱灵的“好意”。 朱灵手腕吃力后很有些疼痛,终于恼羞成怒,口里不干不净地骂开了:“去你妈的,你居然这么不识相,想傍着我朱灵的帅哥都要拿号排队,给你个插队的机会,倒蹬鼻子上脸给老娘摆起谱来了。”她顿了一顿,又邪笑着说:“一直传说蒲远不好女色,只知道守着家里的黄脸婆过日子,难道你就是那蒲远养的栾童,没主子的同意,不敢随便换床头么?嘿嘿……” 刘天明哪里会想到面前这女人的嘴会这么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恨不得一个大耳刮子把这肥猪般的女人抽个翻滚,他的左手颤了一阵,还是忍住了念头,一声不响地按动电梯,看着电梯门再次闭上,带着这女人升向顶楼。 朱灵气哼哼地在电梯里给自己的脸补粉,准备到顶楼再寻找一个目标,不然今夜的良辰美景又要白白浪费。她从拎包里拿出一面小圆镜检查补粉的效果,只苦于那张圆脸太大,不得不把脑袋左右摆动的幅度尽量增大一些,才可看见自己的全貌。正顾盼间,朱灵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头顶拂过,头皮一阵发痒,她不禁伸手去挠,却抓住一把光滑柔顺的头发。 朱灵全身猛地一颤,她的头发是特地在发廊处理过的细波浪卷,怎会有光滑柔顺的感觉? 她战战兢兢地抬头向上望去,只看了一眼,她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朱灵头顶上倒立着一个黑色的女人,一张枯萎惨白的脸距离朱灵极近,正对着她阴笑,那张脸的嘴角滴下一滴已经变成黑色的血液,啪嗒一声落在朱灵刚扑满白粉的胖脸上,朱灵手里抓着的,正是那女人头上垂下的长发…… 朱灵还没有来得及发出第二声惨叫,一对手指便从空中插下,直插入她的双眼中,那只有白骨没有肌肉的两根指节,完全没入朱灵的眼眶之中,迸起的两串鲜血混杂着眼球内的液体,极其有力地溅洒在电梯内壁,又缓缓地顺着厢壁,向下流淌…… 快七点半了,蒲远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最后两位宾客,他忙招呼大厅内剩余的人一同去顶楼。1号电梯很快站了不少人,顾青站在电梯前没进去,想等2号梯下来,刘天明却在她身后轻推了一下,两人便一起挤进了1号电梯。 “你干什么啊?”顾青回过头瞪了刘天明一眼,有些生气他的莽撞。刘天明嘴角微翘地说:“你是愿意现在这样还是愿意等一会和我单独坐2号电梯?” 顾青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一行人步入宴会厅,主人蒲远站在主持台上拍了拍麦克风,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宴会厅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各位,在开饭之前发言是最不得人心的,”蒲远诙谐地说道,人群中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所以,我们边吃边谈。”蒲远轻击双掌,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轻柔的钢琴曲弥漫在宴会厅内,雪白餐布覆盖在长长餐台上,乳龙虾是刚从新西兰空运而来,蒲远专程从总部带来的日本师傅所做的乳龙虾刺身配合晶莹透亮的红色三文鱼鱼子,绝对是一等一的极品。现在虽然不是吃海胆的季节,但神通广大的蒲远提供的海胆却比宾客们在任何时候所见的都更为肥美,再加上难得一见的黑鲔鱼和法国酩悦年份香槟,更让宾客们如痴如醉。为了显示腾龙的实力,蒲远可是下了不少本钱。这场酒会对蒲远而言是举行得非常成功的,此刻的他正在人群间不停地游走,他出现在哪里,哪里便会热情升温,还会不时爆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顾青身边也总有年轻英俊或者自认为年轻英俊的男人出现,梦想一亲芳泽的家伙还真是不少,让她不禁头痛不已。最后顾青实在忍受不了一个满脸坑坑洼洼的中年老板连番骚扰,把刘天明拉出来做了挡箭牌。受宠若惊的刘天明被顾青挽着左臂拉到落地的玻璃景观窗前,身后是好几位男士艳羡的目光。 顾青一直没有说话,头轻轻地靠在窗柱上,眼神中溢出淡淡忧郁。刘天明也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背挺得笔直,陪着顾青看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 许久之后,刘天明才慢慢地开口道:“顾青,你是在担心什么吗?如果说出来,也许我可以替你承担一部分呢?” “哦……对不起,我走神了。”顾青抱歉地笑笑,“我只是在想,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很多我们从未探索过的领域,而那里,却一直有注视着我们的眼睛。” 刘天明用手背轻轻摩擦了几下自己光滑的下巴:“你难道和我一样,是个科幻小说的爱好者吗?” 顾青一愣,旋即笑出了声,“呵呵……大概是吧,那你应该会愿意去尝试了解一些违背我们常识的问题吧?” “这个……就要看这问题是否有科学依据咯。” “如果没有科学依据呢?” “哈哈……封建迷信可是国家严厉打击的哦。” “那宗教信仰为什么又能如此香火旺盛呢?”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嘛。” 顾青没再说什么,又把头转向了窗外。 “宇文树学对你说了些什么吗?”刘天明踌躇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他?他没说过什么……”顾青的声音里一点也把握也没有。 刘天明正想再说什么,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顾主管,今天好漂亮!”说话的人居然是杜听涛。他端着一杯红酒,对顾青虚敬了一下。 顾青有些愕然,但她很快便恢复了迷人的微笑,也举起手中的香槟回敬杜听涛一下:“杜经理今天也是神采飞扬啊。“ “请原谅我的冒昧,不知顾主管是哪里人?我总觉得只有江南水乡才能滋养出你这样的美人。”杜听涛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红酒,又低头闻了闻红酒的芳香。 “呵呵……杜经理见多识广,但这一次倒是没猜对。”顾青轻抿一口香槟,“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父母更是籍贯遥远的辽沈人士。” “啊哟,那我还真是看走眼了,只因为今天顾主管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位故人,我才大着胆子猜上一猜的。”杜听涛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是吗?若下次有机会,我倒想见见杜经理的这位故人,看她是不是真的和我很像。” 杜听涛说话的口气轻松随意,顾青倒有些警惕起来,这是那个心高气傲,态度冷漠的杜听涛吗? 杜听涛锐利的眼神晃过站在一旁的刘天明,又开口说道:“蒲董也有些小心过头了,不过是一场来宾多一些的聚会,也弄出这么多保安来。”他故意把警察说成保安,言语间大有轻视之意。 刘天明心头有些憋气,但又不好说什么,今天这个任务本是轮不到他的,局长已经点名让刑侦二队的队长老夏带队执行任务,理由是刘天明在张建国殉职的大楼里执行公务恐怕会不够冷静。他仗着自己和老夏的私交甚好,软磨硬缠地逼老夏在出行前一小时请了病假,局长没办法,才开恩让他带队。要是现在出言顶撞这位杜经理,被离这里不远的局长看见就不好办了。 虽然杜听涛并不知道大厦里曾经发生过极其严重的凶杀案,顾青还是觉得他当着刘天明的面这么说话也实在有些不妥。她连忙打圆场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蒲董在京城举行宴会时也时常这么安排的,大家都是为老板打工的,都挺不容易的。” 杜听涛轻哼了一声,“蒲董的时间常用来举行宴会么?” 顾青听出杜听涛话里有话,便不再接他的茬,“我们这些打工的,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可,老板的事情,犯不着去操心吧?” 刘天明哪里知道这些话语中的深意,只觉得这个杜经理老缠着顾青,又对自己很有些瞧不起,实在有点讨厌,正寻思如何回敬他两句时,耳朵里的通话器又响了! “刘队!我听见楼下有动静!”小李急促的声音从通话器里传来。 刘天明立即转身向厨房的方向跑去。顾青见他突然丢下自己跑得匆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李蹲在厨房操作间的总排水管边,耳朵紧贴在水管上,刘天明大步跑到他身边时,正赶上第二声怪响顺着管道从楼下传来。 “咣!”似乎是有什么重物撞在楼下的某根水管上。 “我们下去!”刘天明拉了小李的衣领一把。 “可消防楼梯锁住了……” “走电梯!” “电梯去不了楼下,只能直接下一楼,我发现消防门锁上时就去检查过了。”小李一贯是个细心的人。 “妈的,搞什么鬼!”刘天明一把推开经过他身边的一位厨师,急忙向顾青所在的位置跑去。 “什么?楼下有奇怪的响声?”顾青一下有些慌张起来,眼珠不自然地向两侧转动着。紧盯着顾青双眼的刘天明立即察觉她神情有异,他逼上一步,压低了嗓子问道:“谁在楼下?谁锁了门?” 顾青一时间乱了方寸,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刘天明又看了顾青一眼,通过通话器下了指令:“小李,马上把老郑和杨副队集中到靠近操作间的消防通道前用工具开门!注意不要惊动其他人。”随后,他也快步从顾青身边跑开。 顾青呆了一下,也慌忙提着晚装追了上去。她用目光跟随着刘天明,不期然间,看见刘天明因奔跑而快速挥动的左手上,食指与中指染着一抹刺眼的血红…… 十三、 浑沌 十五分钟前,宇文的无名指猛然间跳动了一下,本来颤动得颇有节奏的棉线突然失去了牵引力。 宇文蓦然睁开双目,嘴里吐出几个字:“二十三楼!”话音未落,玄罡已有如一条黑色闪电般速奔而去! 宇文一把扯断手中的五根棉线,几步就冲到门外,紧随玄罡身后,利用消防通道向二十三楼跑去。就在阴暗的楼梯间里,解脱了细线束缚的几十只金丝熊正四窜逃散,有不少甚至慌不择路地顺着宇文的裤管向上爬。宇文一边跑一边拍打身子,把这些小东西甩飞老远…… 还没有接近二十三楼的楼道,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便汹涌而来,那腐烂潮湿的空气让宇文艰于呼吸。他心头格噔一声,这浑沌虚灵竟能带来如此强烈的实体嗅感,难道灵体已经异化? 宇文手中早已幻化出虚灵金枪,轻轻斜背在身后,若不是金枪没有实体,只怕那枪杆已被他的手汗润湿了。 近了!二十三楼已在宇文脚下,放眼望去,楼道拐角处溢出的一轮巨大黑色阴影。 刚一拐弯,做足心理准备的宇文还是为眼前的怪物倒吸了一口气。 一条褚黑色的浑沌昂立在十步之外,那长长的身躯像大蟒般旋盘起来,但那湿漉漉的肉身并非蟒蛇那样的圆柱形,却是有棱有边的方形,横径足足有两米!活似一排巨大的文件柜被无形的铁链串了起来。无眼无耳无鼻的浑沌脑袋有一张国宴圆桌般大,正高高昂起,那硕大的头颅如钟摆一般左右摆动,几乎将楼层通道也给堵塞住。单单咧开的一张血盆大口,露出两排夹杂暗红色碎肉的锯齿,细看去,竟还有一两只残存的金丝熊试图从那大嘴中挣扎着爬出来! 更让宇文心头狂跳的,是那浑沌身上散发出的一团黑色死亡气息……若要说先前闻到的腐臭味只是让宇文觉得恶心,有些呼吸困难的话,现在那浑沌身上的死亡气息简直就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宇文胸口,让他动弹不得。 上古魔兽怎么会带有如此绝望的气息?宇文屏住呼吸,并未擅自出手,脑海里迅速思索着对策。论攻击速度,他远不能与玄罡相比,若是玄罡都还在观望寻找进攻机会的话,他就更不可轻举妄动了。 浑沌似乎已察觉有不利于它存在的人物出现,它迅速咽下口中残肉,身躯一点一顿地向前试探。那大脑袋即将探至玄罡面前时,玄罡便轻盈地退后两步,没发出半点声响。 果然!宇文心中一亮,浑沌没有眼睛,似乎无法看见离它才两三步的玄罡。那它也没有鼻子耳朵,是否听觉和嗅觉也无用呢? 玄罡正小心翼翼地转换着面向浑沌的角度,全身的肌肉是完全放松的,不带半点杀气。宇文很清楚,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玄罡恐怕无法采取与对付猰狳相同的对攻方式。而且动物的生存本能之一,便是衡量敌我两方的实力。以浑沌现在的气势,若不是玄罡极通灵性,懂得与宇文搭档组合攻击,只怕它早已夹着尾巴溜掉了。 浑沌一扭三折地向前滑动着,不时露出颜色稍浅而呈深灰色的腹部,玄罡的目光就一直死死盯着那时隐时现的腹部。宇文暗自思量,玄罡的直觉一直是很准确的,难道腹部就是浑沌最软弱的部位吗?一人一犬就象一对老搭档般交换了眼色,瞬间便已制定了攻击计划。 八步……七步……六步…… 只要浑沌滑入金枪纵身一刺的攻击范围,玄罡便会奋力一扑冲开浑沌的门户! 突然!浑沌在距宇文五步之处停顿下来,全身僵直,仿佛被施展了石化魔法,略略下垂的脑袋挡住了宇文预定进攻的方位。 宇文一呆,这就好像猎物突然发现远处的长枪,转身便躲进了隐蔽的山洞。那伸在最前端的浑沌大头,恐怕是这家伙全身最硬的地方,贸然进攻,绝对讨不了好!一时间,空气变得凝重,两方静静地对峙起来。 但这僵持的局面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十秒,浑沌身上便起了变化。它那湿润光滑的表皮猛地出现一层层褶皱,仿佛一个正展开的手风琴琴箱,整个身躯也缩短了几分。 宇文和玄罡愕然地看着这一切,他们虽然已经嗅到强烈的危险气息,却不知道这危险将以什么方式出现。 浑沌的脑袋剧烈痉挛了一下,猛然面向宇文张大了血口!宇文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一股强大的无形气流从他周身越过!宇文虽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他惊讶地看见,浑沌身子上的褶皱正象一枚石头投入安静的湖面激起的片片涟漪般抖动起来,那迅速顺着浑沌身躯后退的波动,竟然形成一人一犬的轮廓! 不好!宇文终于明白了没有眼睛的浑沌是如何定位攻击猎物。那反射至浑沌身躯的气流波动已经暴露了宇文和玄罡所处的位置啊! 逃!刹那间,宇文脑海里只浮出这么一个念头。但他们已经犯下一个错误,那就是放任浑沌走到距离他们只有五步的地方! 此时浑沌已全无先前滑动时的蠢笨之态,蛇形身躯迅速拉伸,脑袋闪电般探到玄罡的侧面,再尽力一荡!如同一个巨人挥动一只巨大的拳头,只一拳,就将玄罡横扫到墙上,水泥砖墙也被撞出一个浅坑!这一击的震动,正是顶楼的刑警小李在厨房总排水管旁听见的第一声怪响。饶是玄罡铜筋铁骨,也在这一击的冲击下顿时晕死过去! 宇文本来还有机会在浑沌袭击玄罡时脱离浑沌的攻击范围,可是玄罡被浑沌重创,尚不知死活,他又怎能忍心走开,眼看着浑沌对已经躺倒在地上的玄罡咧出獠牙,迫不得已,宇文也只能赌上一把了。他单腿一蹬,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与虚灵金枪拉成一条直线,尽全力一枪刺向浑沌因横荡而露出的软腹。眨眼间枪尖距浑沌腹部已不过半尺,浑沌的脑袋还没能完全扭回来。宇文心中一喜,只盼能伤到浑沌几分,哪怕能让它退后几步,宇文也好将玄罡救下来。谁知情况变化太快!宇文只觉眼前一花,恍惚间,模糊看见一只利爪的残象带着一道劲风格住锐不可挡的虚灵金枪,强大的力量让宇文的身子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哪来的爪子?浑沌怎么会有爪子?宇文还来不及思考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浑沌的脑袋已经迅速缩到他的身下,再次如同一柄大锤奋力向他顶来。 即使宇文在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将虚灵金枪横挡在面前,重重的一撞,还是让宇文顿时明白了导致张建国全身大部分骨头碎裂的原因。 腰腹间一阵剧痛,宇文象一片树叶般向后飘去,划出一条抛物线后,他摔进楼道尽头的清洁水池里,随着“咣”的一声巨响,将碗口粗的水管也撞得有些错位了。 头部一阵强烈的昏眩,大脑一片空白……宇文勉力坚持着,不时提醒自己不要立即晕倒,但喉间猛然涌出的甜意,还是让他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他略微试着提了提气,腰腹处立刻剧痛难忍,看来,至少断了两根肋骨……再想试着动动手脚从水池里站起来,宇文才发觉自己已经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浑沌弃下晕倒的玄罡,慢慢爬到了水池边,这一次,它似乎很清楚宇文再无抵抗的力量。昂起的脑袋连着高高直立的身躯,毫不在乎地完全把腹部暴露了出来。 绝好的攻击机会啊!只可惜宇文振作了好几次,还是没能再次现出虚灵金枪。他长叹一声,难道今天就是人生道路的终点? 浑沌一动不动地立在宇文面前,并未对宇文痛下杀手,仿佛一个武林高手在须臾间击倒对手后,负手而立,渊停岳峙。隐然间,宇文竟能在黑色的死亡气息中感受到一股威严的帝王气势,而且这怪物明明没有眼睛,宇文居然感觉到有目光轻蔑地扫过自己…… 就这样僵立片刻之后,宇文手上恢复了两分力气,他挣扎着聚集自己的力量,手掌下也只能现出半个枪尖,宇文只想待到浑沌最后一击时,拼着命也要让这怪物受点伤! 但浑沌并没有给他扳回面子的机会,楼顶隐约传来的轻微脚步震动,似乎更能吸引它的注意。它抬头面朝天花板,摆动着身躯,慢慢转身从水池边离开。宇文一惊,开始对怪物大喊大叫起来,想分散浑沌对楼顶人群的注意,只是浑沌根本对他不屑一顾,全然不理睬宇文的喊叫。 浑沌缓缓爬行到大厦里垂直上下的强电井检修门的一旁,立即显示出木属性上古魔兽的特异本领,巨大的身形竟然能从仅容一人弯腰穿行的木质检修门挤入强电井,而且直到它的身躯完全没入木门内,门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破损的痕迹! 一想到楼顶的几百人即将面对浑沌的血盆大口,而且顾青也在人群之中,宇文就心急火燎地想从水池里挣扎出来,却在忙乱间又被水池边缘绊了一跤,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他顾不上自己全身的疼痛,只是蜷缩在地上拼命按摩自己的小腿和踝关节,想让自己能尽快地恢复力量站立起来。 而此时此刻,顶楼的顾青也同样处于惊慌失措中。刘天明已经带着手下围在消防通道前,准备强行打开消防门,但宇文曾叮嘱过她,没有接到他的联络信号前,一定不要让普通人进入被封锁的楼层。可自己现在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几个警察呢? “老夏,你来吧。”刘天明对一个中年警察做了个手势,那位老夏就从身上掏出几根小巧的细铁丝,开始撬锁,六七分钟后,顾青听见“咔叭”一声,锁舌似乎已经被拉开了。慌乱间,顾青又看见刘天明左手上的那一抹红色,她一把抓住刘天明的左手,语气关切地说道:“天明,你的手受伤了吗?怎么出血了?”这句话一下把其余几个警察的注意力吸引到刘天明的手上。 刘天明猛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疑惑地看看顾青,“你胡说什么啊?我的手哪里受伤了?”小李和另两个警察也抬头望着顾青,脸上一副怪异的表情。 这下轮到顾青吃惊了,刘天明的手上明明染着血迹,怎么他们就看不见呢?“没受伤你手指上怎么染着血迹啊?”顾青一边说话,一边用自己的手去擦拭那血迹。 这确实就是血迹啊!虽然已经干结成暗红色,但那轻微粘黏的感觉,让顾青心中一阵颤抖…… 刘天明一下把自己的手从顾青手中抽了回来,再次揉搓起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经顾青这么一说,他又想起了之前在一楼的奇异感觉。 “你们怎么……看不见……”顾青的话还没有说完,“砰”地一声巨响,那已经撬开反锁的消防门被重重地撞开了!木门猛地荡开来,险些砸中半蹲着的老夏。 一条人影带着一股潮气从黑糊糊的门内走出时,四个警察同时被惊退了一步。刘天明反应最快,立刻拔出自己的配枪顶住了那人的胸膛。 “别开枪!”顾青拉着刘天明的衣角惊叫了一声,“是宇文树学!” 刘天明定睛一看,面前这浑身污秽不堪的家伙正是宇文树学。 宇文的头发正啪嗒啪嗒地向下滴着污水,络腮胡子也糊成了一团,额头上有两处擦伤,一只手扶着腰间,脸上的肌肉因疼痛而有些扭曲变形,身上的白衬衫撕破了几处,胸襟前还溅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你怎么……”刘天明讶异地睁大眼睛,手枪也从宇文胸前移开了。 宇文来不及作任何解释,只是用力推开刘天明,一瘸一拐地向大厅走去。在顾青的眼中,宇文的右手握着短短的一截青色枪头,仿佛捏着一把短剑。 刘天明愣了一会,急忙示意手下跟上去。虽然他不知道宇文在楼下遇见了什么而被弄得这般狼狈,但宇文那严肃到极至的眼神让他隐约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十四、困兽 大厅内,一个瘦瘦的侍者托着四杯调好的鸡尾酒优雅地从宇文身边经过,当他发现面前这个肮脏的男人身上还在滴水时,他灵活地摆动一下腰部,避免了和这男人的身体接触。但一丝不雅的气味还是钻进了这位侍者的鼻孔,他扭头向入口望去,心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家伙混入酒会?入口处的侍者是不是又偷懒去撒尿了?就这么一分神,侍者再回过头时,他手上托着的鸡尾酒只剩下三杯了,四下一看,那酒不知何时到了那脏男人的手中。 宇文饮了一口杯中酒,这杯鸡尾只掺杂了份量不多的威士忌,但那酒精还是让宇文精神一振,他顺手将杯内残酒往脸上一泼,冲淡了从水池里裹来的污水臭味。 宇文身后的两位名媛淑女被溅到几滴酒水,大惊小怪地尖叫了一声,这位浑身污秽,酒气冲天的络腮胡男人回头凶狠地看了她们一眼,两个女人又知趣地闭上了嘴。 就站在不远处的刘天明和顾青都带着不安的神情看着宇文,却又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才能帮得上忙。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一位身材丰腴的盛装女歌手走上主台,施施然走到麦克风旁,对乐队的指挥做了个轻柔的手势。那指挥恭敬地对歌手行了个礼,便转身用指挥棒轻挥了两下,悠扬的乐曲顿时在大厅里流淌。女歌手贴近麦克风,开始轻声吟哦,一曲洋溢着塞尔特音乐特色的天籁之音让大厅内被酒精激扬的人心渐渐平息了下来……这位歌手吟唱的竟是爱尔兰女歌手enya的名曲《howcanikeepfromsinging》。 台下的蒲远将手中的酒杯放在就近的桌上,带头鼓起了掌,一时间,掌声大作,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歌声之中,包括本该盯着宇文的刘天明。 站在人群中的宇文却仰着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只有顾青对那女歌手的歌声充耳不闻,仍然紧张地看着宇文,因为,她与宇文一样,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那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低沉,绵长而又无比清晰,似乎有一头沉睡的巨兽被搅乱了美梦,不满地喷出粗重的鼻息。 宇文面部的肌肉已经完全放松了,别人见了,一定会以为他是沉醉在歌声之中。但顾青知道,宇文的拳头却是越握越紧!在顾青的耳中,那声音已渐渐近了,逐渐笼罩了大厅,又缓缓盖住了女歌手的歌声。 刹那间!顾青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头颅从大厅正中的天花板处垂了下来,仿佛天空中突然落下的黑色陨石。顾青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降临的怪物,这便是那兽灵谱上所绘的凶兽浑沌吗?她怎也想不到浑沌竟会如此巨大!那浑沌怪异地扭动了两下,头部倒翘了起来,猛地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发出惨厉的吼叫。 顾青被那吼声震得心胆俱裂,忙不迭地想用双手堵住耳朵,但哪里挡得住,这浑沌发出的高频率超声波,大概是穿透性最强的声音了。 顾青痛苦地抵抗着吼声的折磨,却又惊异地发现她周围的人全都无动于衷地望着主台那边,这吼声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们…… 浑沌的吼声刚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垂直向下冲去,它的正下方,是个端着一大盘龙虾的胖子,那胖子的嘴里还在快速的咀嚼着什么,却不知自己即将变成怪物的咀嚼对象! 危急时刻,宇文如一支离弦之箭般斜冲而出,纵身撞开了那胖子,同时用手中的青色枪头向空中的浑沌连刺了三下。 胖子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地上,盘中的龙虾也撒了一地。他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想教训一下这个猛撞了他一下的莽撞男人,但他莫名其妙地看见那男人正挥舞着拳头和空气搏斗…… 浑沌没注意到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脑袋上被宇文的虚灵金枪刺出浅浅的一道伤痕,伤口的刺疼,反倒激怒了浑沌!它猛地收缩了一下身子,再次从口中吐出强大的气流,想通过气流的反激来定位宇文所在的位置。 不过,这次是浑沌失算了,大厅中密密麻麻地站着好几百人,宇文一看见浑沌身子上又出现了层层褶皱,便立即转身靠在几位老板的身后。 那气流只是让不少人诧异地抬头看了看上方,看是不是中央空调的风口对准了他们。浑沌身上的褶皱波动在一瞬间出现上百个人形的轮廓,以至于它无法分辨出谁才是弄伤它的家伙。 眼见被气流惊动的宾客们回望一眼上空后又无动于衷地把注意力放到主台上,藏身于人群中的宇文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浑沌在下半身仍嵌在木质的天花吊顶中使用属性穿越时,它就不能以实体现身,也就是说,大厅中的客人们并不能看见头顶上吊悬着的这个巨大虚灵怪物。 还好看不见,如果出现骚乱的话,宇文可无法控制得住场面。 不过目前的状况仍是十分危急,浑沌虽然看不见宇文在哪里,但这并不妨碍它任选一个目标来继续攻击。浑沌只是稍顿片刻,便又一次弓身向两个俏丽的女孩扑去。 宇文闷哼了一声,脸涨得通红,手中的虚灵金枪顿然暴长了三尺。他一把将挡在面前的几位老板推开,再次赶在浑沌触及地面前刺出凌厉的一枪。 不远处观望的顾青早已忘记了呼吸,只盼宇文奔雷般的一枪能扎中那穷凶极恶的怪物,谁知浑沌倒似脑后长了眼睛,居然在一张露出森森白牙的大嘴即将接近那两个女孩时,陡然上折而起,轻轻巧巧地避开了宇文的金枪!反倒是宇文去势太猛,一时刹不住脚,又把两个女孩给撞翻在地。 顾青啊地惊叫一声,为之极度惋惜! 宇文这么一折腾,人群当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那两个被撞倒的女孩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害怕地望着这个一身酒气全身污脏的男人。人们自动向后退开,立即形成了一个大圆圈,将宇文遗留在圆圈的正中。 “哪里来的酒疯子?怎么没人把他赶出去?”已经有人发出了愤怒的喊声。 四周射来的鄙夷目光并未引起宇文的反应,他只顾着抬头,紧紧地盯着半空中的浑沌。令他不寒而慄的是,那浑沌轻闭了口,嘴角微微上翘,竟然象个人一样露出一个狞笑。 女歌手的歌声如同溪水般柔和地轻轻拉出一个转折音符时,浑沌发动了第三次攻击。来不及细想,宇文只能下意识地向浑沌攻击的方向跑去,竭尽全力地挥出他的虚灵金枪。眼看着浑沌巨大的身影就要横扫进人群,顾青的一颗心也险些跳出胸膛。 但他们都没有料到的是,浑沌的这一击完全是虚招,它的脑袋只在人群上方几十公分的地方一扫而过。宇文被浑沌引到人群圆圈的边缘,几个体格健壮的男人嫌他肮脏,都伸出手来又毫不客气地将宇文推回到圆圈正中。在他们的眼中,这个酒疯子似乎在和一只空中飞舞的苍蝇搏斗,姿态极其滑稽可笑…… 宇文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恍惚听见有女孩在问身边的男人:“这也是蒲董安排的哑剧表演吗?”他苦笑了一下,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短枪。 现在的浑沌,已经完全不象一个没有眼睛的怪物,它总是在宇文的虚灵枪接触到它的身体之前灵活地转折方向,让宇文一次又一次的在人群围成的圆圈中高速奔跑,而又一次次地徒劳无功。 豆大的汗珠从宇文的额头滑下,聚集在他浓密的眉毛上,又顺着眉骨一滴滴落在地上,有几滴汗珠在奔跑中甩落在宇文的眼球上,火辣辣的刺疼感让宇文异常难受,他只想闭一下眼睛,将汗水挤出眼眶,但上空那晃动的黑影,没有给他闭眼的机会。 好累……全身的肌肉都想罢工了。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从腰腹处传来,那两根断了的肋骨,不会刺到内脏吧……宇文的大脑已经不能完全集中注意力,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顾青渐渐的明白,这浑沌现在已经不是想吃人了,它不过是在戏弄宇文,让他疲以奔命。但宇文又能怎么办呢?如果他停下脚步,浑沌一定会一口吞掉某个无辜的人。宇文只能继续奔跑,在女歌手逐渐高昂的歌声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体力一点一滴地消失…… 眼看着宇文脚步越来越絮乱,沉重的呼吸在十步之外都能听得见,顾青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刘天明见她这副模样,也是焦急万分,可他只能看见宇文在人群中发酒疯,又怎能帮得上忙呢? 气喘吁吁的宇文,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手中挥舞的虚灵枪,早已没有了初始的威力。女歌手已经在吟唱第三首曲子――《marblehalls》,宇文眼前的人群也开始变得模糊晃动起来。 也许,还能坚持到下一首曲子吧? “啪嗒!”大厅内的灯光突然黯淡下来,天花吊顶上星罗棋布的几百盏小灯一下灭了大半!人们全都惊愕地抬起头来,就连浑沌,也悬停在半空顿了一顿。 那些还亮着的小灯,似乎有一定的排列规律,竟然在天花吊顶上形成一个怪异的篆字! “啪嗒!”电流的冲击声再次响起,那些小灯又有部份熄灭了,但与此同时,先前熄灭的小灯中也有不少再次放出了光芒。而这一次,吊顶上的篆字似乎又成了一道符印。 “纯阳困兽符!”宇文一下睁大了眼睛,惊叫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随着几百盏小灯的熄灭和光亮交错进行,那天顶上的组成的篆字和符印也越换越快,一无所知的宾客们还以为这也是蒲远玩的小把戏,竟然有人鼓起掌来。 浑沌开始不安地扭动挣扎,那庞大的身躯快速地翻动着,屡次盘曲后又全力拉伸开,似乎想极力从天顶上挣脱下来,但它的尾部就好像被钉子钉住了,无法从吊顶里拉出半分。 “嗷……”浑沌再次发出怒号,震得顾青抱着头坐倒在地上,宇文也被这吼声掀得站立不稳。不知是何方高人相助,那纯阳困兽符开始发挥作用了。 浑沌一声吼叫之后,居然开始浑身痉挛起来。宇文惊讶地发现,在那怪物极其快速的抖动中,黑色的身躯里晃出了淡淡的白色影子! 但现在似乎不是去思考究竟的时间,事不宜迟,宇文怎肯放过这绝好的反击机会。趁着所有的人都在抬头望天之际,宇文分开人群,窜到了顾青的身边。 刘天明正把被吼声震得头晕目眩的顾青从地上扶起来,却不曾想到宇文会突然跑到他的身边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臂。 “帮我!我要跳到半空中!快!不然就来不及了!”宇文焦急的目光聚集在刘天明的脸上。 “你这个神经病!”刘天明一下甩开了宇文的手。 “求求你!就相信他一次吧……”刚站起来的顾青竟也拉住了刘天明的手,“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刘天明望着顾青那泪流满面的俏脸,心头不禁一软。 “你想跳多高?”终于,刘天明的目光和宇文对在了一起。 “只要能跳到我刚才所站的位置上空能摸到天顶的高度就可以了,快!”宇文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浑沌虽然没能向下挣脱,却开始向上缩回去了。 刘天明咬了咬牙,对着几个手下大吼了一声:“小李!老夏!杨副队!跟我来!” 四条汉子一下冲到了距离宇文与浑沌搏斗时所站位置不远的长餐桌旁。宇文愣了一下,也快步跟了上去。 刘天明翻身站上餐桌,又一把将老夏拉到身边。“叠罗汉!送这小子上天花板。” 其余三个警察愕然地看了刘天明一眼,但队长的命令是一定要遵守的,老夏立刻和刘天明一起,摆开一个稳如泰山的马步,二人又将手牵了起来,拉开架势。 小李轻巧地踩着刘天明的膝盖,两步就踏上刘天明和老夏用手组成的软簧。杨副队站在小李的对面,也是半蹲着,向宇文招了一下手,“还不上来!” 宇文一声不吭地踩上杨副队的肩膀,杨副队用力向斜上一推一送,宇文便腾空而起,小李拉了他一把,他又顺势站到了小李的肩上!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看得台下的宾客一愣一愣的,还不知哪又跑出几个杂技团的家伙。 五个人配合默契,眨眼间,宇文就离大厅顶端不到一米的距离了。再看那浑沌,仍然在疯狂地扭动,身躯已经有大半缩回吊顶中。 宇文低吼一声,飞身而起!双手紧握虚灵金枪,有如天降神兵般直插浑沌!浑沌的力量似乎被这不断变换的纯阳困兽符压制住了,翻滚间,竟将自己的腹部亮在了外面。 一刹那!宇文的虚灵金枪刺入浑沌的灰色腹部,整个枪头没入其中…… 宇文心头一阵狂喜!他确确实实地从手中的金枪感受到浑沌身躯的剧烈颤抖,这一击,真的得手了! 可是,他的笑容只停留了一秒钟,便僵硬在脸上。因为他的双腿,正被某种力量向下牵引。宇文猛地低下头,又看见了令人难以相信的一幕。 一只巨大的浅灰色爪子从浑沌体内探出,正牢牢地抓住宇文的双腿!一股雄浑无匹的力量施加在宇文的腿上,宇文的双手再也握不住虚灵金枪,手一松,整个人倒吊了起来。 还站在餐桌上的刘天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宇文树学纵身一跃,竟停留在虚空之中,眼看着他脸上露出了微笑,转眼间又像荡秋千一样倒转了一百八十度,大头朝下地悬在半空中。 那只巨大的爪子握着宇文的双腿,用力甩动起来!随着宇文的一声惨叫,他被重重地从半空摔了下来! “宇文!”顾青撕心裂肺地叫出声来,眼睁睁地看着宇文跌撞在一张没有摆放餐具的餐桌上,又被木桌反弹翻滚到地上。 “不好!”刘天明和小李他们惊慌地跑到宇文身边,瘫软在地上的宇文嘴角流血,神情极其痛苦。 “快扶他到场边去!”刘天明眼看在场的宾客们都围了上来,连忙吩咐手下。那些好奇的宾客们到现在为止,还以为是这位小伙子的表演失手了。 宇文被警察们拖到大厅边上时,顾青一下扑倒在他身边,哭了起来。 一串温热的泪珠掉落在宇文的脸上,让他激灵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快打120!”顾青叫了起来,刘天明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机。 “别……忙……”宇文脸色苍白地压住刘天明的手,“还……没……结束……” “你都这样了还要干什么啊?”顾青的声音里混着哭腔。 宇文的眼睛仍然望着天花板,浑沌的巨大身躯已经完全消失了,吊顶上的小灯也停止了闪动。 “纯阳……困兽符……力量还在……”宇文猛咳起来,口中飞溅出细小的血滴,洒落在刘天明和顾青的手上,“机不……可失!”宇文挣扎着坐起身来。 “嗷呜……”一声极其伤痛的吼叫从某个未知的角落传来,只有宇文和顾青听见了。看来宇文那腾空一枪确实伤到了浑沌。 宇文强行理顺自己的呼吸,双手合十,闭目运力,随着“嘶啦”一声,居然双手间再次拉出一支完整的虚灵金枪!但这也耗尽了宇文残余无几的力量,在刘天明的扶持下他才没有一头歪倒下去。 “你还要做什么啊?”顾青抹去脸上的泪珠。 “现在……只能……靠你了……”宇文的目光慢慢移到顾青的脸上。同时,浑沌的吼叫声又传了过来,这次似乎是从他们脚下传来了。 “我的……耳朵只有……一边……能听见……虚灵吼叫……”宇文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踝钻心地疼痛,估计是被那爪子拉伤了肌肉。 “唉……”宇文又缓缓地举起右臂,拉开投掷标枪的架势。“没法……准确定位……浑沌的位置……” 顾青终于明白了,宇文是要她来替他听音辨位,给浑沌最后一击! “可是我……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啊?”顾青惊慌地说道。在一旁的刘天明无法看见宇文手中的长枪,完全不知道宇文比手画脚地做什么,更听不懂宇文和顾青说的是什么,只能一头雾水地干着急。 “可以……的,不要再耽搁……时间……”宇文一下靠在了顾青的怀中,左手戟指前方,右手向后伸展。顾青抽泣着,用力将宇文的腰推直。 第三声吼叫传来了,超声波穿透固体的能力非常强,这浑沌就算已逃到宇文脚下好几层楼之外,它的叫声也仍然会穿过楼层传上来。 顾青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将宇文的身躯又转动了一下,让他的左手对准了某个方向。 “快!不然……我的力量……就不足于投……”宇文的话还没有说完,第四声吼叫再次传来! “就是这里!”顾青尖叫起来! 宇文奋起全身力量,右臂闪电般挥出,虚灵金枪向下斜射而出,瞬间就完全没入地面! 十五、 托付 “我从春天走来,你在秋天说要分开,说好不为你忧伤,但心情怎会无恙……” 好清柔的女声……是谁在轻声哼唱刘若英的《为爱痴狂》?宇文睁开眼睛,缓缓地转头,四周一片雪白,这是在哪里? “啊,你醒了?太好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宇文耳边响起。 “嗯?”沁人心肺的悦耳歌声突然中断了,宇文心中一下有些惋惜,“我这是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你受这么重的伤不躺医院还想在街上逛啊?” 受伤了?黑色……利爪……血盆大口……虚灵金枪……宇文的脑海中一下浮现出大量的零星记忆碎片,他的眉头紧锁,口中似乎也微微溢出一股血腥味。 “算你命大!医生说你断了两根肋骨,另外有两根只是骨裂,还好没刺穿肺叶!左小腿肌肉严重拉伤,不过没伤到筋,右小腿是钝器伤,骨头没事,其余的就只是相对比较轻微的皮外伤了……”一张清丽的脸探到宇文的面前,嘴里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缕秀发垂到宇文的脸上,使他的鼻子一阵阵发痒。 “顾青,我好累……可不可以安静一点,像刚才那样唱歌就挺好……”宇文想试着侧身,两条腿却动弹不得。 “噢……”顾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坐了回去,也没再轻声哼唱了。 病房里静静的,弥漫着一股干草的气息,阳光从窗外漫入,在雪白的墙上投出一个女孩的侧影。 “顾青?” “嗯?” “那个……浑沌怎么样了?” “不知道……” “不知道?我们最后投出的一枪射中那魔兽了吗?” “应该是中了吧,你投出长枪后,我听见浑沌惨嚎了一声,那声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响了小半天。你那时几近脱力,就撑着说了一句带我下去。刘天明背着你从消防通道绕着一层层往下跑,等看见那东西的时候,才发觉你已经晕过去了。” “那……你们看见了什么?”宇文的口气有几分紧张。 “我们看见一截一米多长的断尾落在十八楼会议室的门前,尚在不时抽搐摆动,刘天明瞠目结舌地看呆了,不过只有我看见断尾上还插着你的虚灵金枪,大概是你的金枪把浑沌的尾巴硬钉在地上,那怪物挣脱不开,自己咬断尾巴才逃掉的。” 宇文长吁了一口气,一场险些赔上性命的大战,没想到还是让浑沌逃了……自己的虚灵枪在刺中灵物后,会自行实体化,浑沌如果被钉在地上,若不自伤躯体,还真是跑不掉的。 “后来,你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虚灵金枪也就像一缕烟尘般散了,浑沌的断尾突然弹跳起来,还把我和刘天明吓了一跳!”顾青轻叹一口气,又接着说起来。 “那截断尾现在在哪儿?”宇文急切地问道。 顾青眼神一下变得有些迷茫:“我是不敢碰那东西的,刘天明胆大,想把断尾带走,但那偌大一截断尾,他抱在手中竟然是轻飘飘的,而且渐渐地由黑变灰,又由灰变白,最后像一大卷被烧成灰烬的纸,一阵风吹过,就如飘散的雪花落在了火炉上,什么也没有留下……” 宇文沉吟良久,说道:“那莫名失踪的猰狳尸体,大概也是这样消失的吧……关于上古魔兽的出现在古书中有所记载,却从没有说过它们的尸体会这样分解,真是令人费解……啊!对了!玄罡怎么样了?” 顾青轻声说道:“玄罡没事,我们推你上救护车的时候,它就出现了,还一直跟着我们来了医院,刚才刘天明带着它出去买吃的,估计一会儿就会回来。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你最危险的时候也不知道它躲哪去了。” 宇文苦笑了一下,顾青骂玄罡的话似乎歪打正着了……一时间,他也没向顾青解释玄罡是怎么被撞晕的。 “医生说了,你的身体底子还不错,只要安心静养,两周就可出院……” “两周?”宇文打断了顾青的声音。 “啊?是两周,这还是得在你安心静养的前提下呢!” 宇文有些激动地想挣扎着坐起来,但他刚一收腹,又疼得*了一声。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玄罡轻巧地钻进门,身着便装的刘天明提着一个白色的大塑料袋也随后走进病房,正好看见宇文想坐起来。 “哟,醒了?”刘天明把手中的大口袋放在顾青身旁的桌子上,又走到病床边。 宇文没说话,从被子里探出手抚摸了一下玄罡的后背。 “想坐起来?我帮你。”伸出双手的刘天明语气很和缓。 “别动他!”顾青一下站了起来,把刘天明的手拉住,瞪了他一眼,“医生可没说他现在就能坐起身来!” “呵呵……好人真难做。”刘天明笑着吐吐舌头。 宇文也微微笑了一下,神情却仍然很是忧郁。 “你昏迷了十几个小时,应该饿了吧?我这有刚买的方便面,给你泡一碗?”刘天明转身去打开那个大塑料袋,掏出不少泡面、卤味、水果,其中居然还有一大块为玄罡准备的冻生牛肉。 “谢谢了,我不饿,蒲远的酒会是不是圆满结束了?”宇文歪着头望着刘天明的背影。 刘天明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说道:“还行吧,虽然你这么折腾了一阵,但蒲远出来打了圆场,宾客们就一直以为我们是在做一种行为艺术的表演。也许蒲远做事向来喜欢出人意料吧,大家都没有怀疑什么……” 刘天明说到最后,声音里略带了一点迟疑。宇文警觉地问道:“真的完全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刘天明回头看了宇文一眼,接着说道:“有一个钢铁行业的李老板在酒会结束之后到处向人询问他老婆的下落,四处遍寻不着,也就算了……” “你说的是不是朱灵?她不见了?”顾青好奇地插上一句。 “嗯,就是那个朱灵。”提到那女人,刘天明就没好声气。 “这个朱灵,向来贪玩,大概是缠上了某个帅哥,先退场寻欢去了吧?”顾青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刘天明可不这么想,他严肃地说道:“那位李老板没追究,我们也不便说什么,但我可是派遣了不少同事守住腾龙大厦的所有出口的,那么胖的一个女人,随便是谁见了都会印象深刻,我的同事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她从大厦里出去过!而且,据小李说,昨天晚上酒会散场的时候,蒲远的神情也很不对劲,大家都很热情地向他辞别,他却有些魂不守舍,笑容僵硬得厉害。” 宇文轻咳了一下,开口问道:“刘队,你昨天晚上有没有伤到手?” 顾青和刘天明同时把目光对准了宇文的脸,两人的神情都有些惊讶,因为昨晚顾青对刘天明说过相同的话。 “你也看见刘天明手上的血迹?”顾青的脸色有些发白。 “你的左手……洗干净了?”宇文看了看刘天明的手。 刘天明慢慢抬起自己的左手,“我……是不是又碰到了什么只有你们才看得见的东西……可我只不过摸了一下电梯的厢壁而已啊?” 宇文的表情越发地沉重了。 刘天明走到病床边,一字一顿地对宇文说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关于你的事情,顾青已经全部告诉我了,你别怪她,是我逼着她说的,自从看见那截巨大的断尾,我就有些相信你们所说的话了……也许,真的有某种非自然的力量存在吧,黄泉引路人!” 宇文听到刘天明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时,身躯猛地一震,就连趴在床下的玄罡,也一下支起了耳朵。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好一会儿,才突然睁开眼睛,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刘队,顾青,可以坐得离我近些吗?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宇文的声音非常郑重。 顾青忙搬过两张椅子,与刘天明一起坐在床边。 “我还是从头说起吧……大约是七个月前,我与玄罡流浪到c市,无意间发现腾龙大厦正散发着一股冲天而起的怨灵气息,并有越来越浓烈的趋势。于是,我们费了不少功夫,才成为腾龙集团的一员。从第一天进入大厦,我便开始调查这团怨气的来源,这团怨气在整栋楼中均匀分布,根本谈不上哪里是源头,无奈我身份低微,很多地方都无法涉足,调查的进度基本是停滞不前。直到顾青你进了公司,也就是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才在你的办公室里看见浑沌的元灵。” “于是你就用那串珠子,想镇住浑沌,谁知被顾青这个好奇心严重的家伙给破了?”刘天明接上了宇文的话头。 宇文点点头,又接着说:“那夜,顾青被游魂的黑影惊吓,我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一丝黑气,确实与游魂有过接触,但又没有受到伤害,便想当然地认为这不过是相对比较常见的刚刚成形的游魂,因为顾青对虚灵敏感,才会看得见它。当我发现顾青把定灵珠撬下来时,浑沌已经由元灵成长为实体,开始伤人了,等我赶回现场时,已经太晚了……” “我并不希望现场有我来过的痕迹,更不希望警察因此而注意到我,于是,我就制作了假的监控录像。”说到这里,宇文向刘天明抱歉地点点头,“可惜做的太匆忙,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当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天明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大约是想起了张建国。 “后来,顾青又遇上第二条上古魔兽――猰狳!猰狳的力量比较弱,已经被我解决,只可惜猰狳的尸体也消失了。至此,大厦里已经出现了两只上古魔兽,我不知道这是否和那股怨气有关联。” “依你所说,猰狳和浑沌同是上古魔兽,那为何它们的力量相差这么大呢?”刘天明很善于在对话中寻找疑点。 宇文长叹了一声,说道:“这正是目前最困扰我的问题啊,浑沌身形巨大,行动也应该相对迟缓,再加上它没有耳目爪鼻,本不难对付,谁知现在这条浑沌,速度与力量都大大超越了它所应有的上限。而且它就好像长了一双我们看不见的眼睛,居然对我的动作了如指掌,更为怪异的,是它两次伸出一只巨爪,一次格挡住我的致命攻击,另一次直接把我从空中给扔了下来……幸好它现在也受了伤,伤了尾巴的浑沌,平衡性大打折扣,行动肯定不方便,魔兽也是兽类,受伤了也同样需要休养,最近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出来作乱吧。” “浑沌受伤,就为我们争取到一段缓冲时间!”宇文的语气突然加重,抓住被子一角的手也一下握紧,“我有很强烈的预感,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种酝酿,事件的进程很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个时间完全地爆发!在那怨气凝结之前,我们必须查出根源!” “可你现在腿受伤了啊,至少要两周才能恢复,你怎么调查呢?”顾青忧虑地说道。 “所以我要拜托两位了!既然不能因为我的腿伤而停止调查,那就只能依靠你们二位联手了!”宇文又想挣扎着起身,却被刘天明按住了肩膀。 “不要乱动,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养伤,凶杀案的调查本就是我份内的事,再加一份捉怪物的活也不嫌多,我答应你!”刘天明虽然口中答应得干脆,但想到那看不见的怪物,心里却着实有些没底。 “我也答应你!只要我帮得上忙!”想到宇文曾为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奋力搏击,顾青的声音也一下坚定起来,她将长发向后一拢,秀丽的脸庞平添了一股英气。 宇文伤痕累累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笑容:“调查恐怕会不分昼夜,你们二位劳心劳力了……刘天明,不要带着你的手下,人多并不是好事,顾青体内的精气不同于常人,她才看得见那些虚灵,你只要紧随着她便可。另外,玄罡也会跟着你们,如果需要夜间上腾龙大厦,大家相互照应吧,如果再见到浑沌,千万不可与它正面接触!查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尽快通知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仍然很虚弱的宇文又有些气喘了。 顾青拿起床头的茶杯,倒入一些温水,又**一根吸管,端到宇文的嘴边。宇文扭头吸了两口温水,眼神里有微光在闪烁。 “顾青,麻烦你去叫一下医生好吗?我小腿拉伤的地方好像裹得太紧了,疼得很厉害。”宇文摇头示意自己已经饮够水之后,又开口说道。 “哦,我这就去。”顾青没多想什么,转身出了病房。 眼看着病房门关上后,宇文连忙向刘天明招招手,刘天明眨眨眼睛,把脑袋凑到宇文跟前,宇文小声地说道:“刘队,有些情况不便当着顾青的面说,我现在说给你听,你调查的时候特别留心一下就是了。” 刘天明一愣,随即连连点头。 “直到昨晚上为止,我都是把顾青撞见的黑影与上古魔兽分开来调查的,但这两件事情间,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联系……昨夜你手上染有血迹,只有我与顾青看见了,你说你不过是摸了一下电梯厢壁,这大概是游魂惯用的虚障之术在作怪。而这黑色游魂,恐怕又与顾青有些牵连,你不妨再去顾青的办公室查一下,她桌上的相框被人面朝下地按倒,说明有人不愿意看见她一家三口的合照,而且顾青曾经在游魂的脑波干扰下做了三个奇怪的噩梦,或许是那游魂在暗示什么……” 刘天明也曾听顾青说过这三个噩梦的事情,在一旁半信半疑地点着头。 “我这么躺在医院里,也没法帮到你什么,这串定灵珠,你带在身上吧。”宇文伸手在怀中取出一串亮黑色的念珠,正是那被顾青无意间撬下的法器。“你不懂法术,就只能靠这定灵珠自身的拒魔灵力,该怎么用,也只能看你自己随机应变了。” 刘天明刚接过定灵珠,顾青就带着医生推门进来了,两个男人一惊,僵立当场。 “哟,你俩什么时候这么亲热了?别是商量什么鬼主意来对付我吧?”顾青笑着开玩笑,倒也没真的想到什么。 “嘿嘿……没事没事,我看宇文枕头高了,帮他平一平。”刘天明尴尬地笑着,悄悄把手中的念珠放进裤兜。 十六、 血溅 成功举行酒会之后,腾龙大厦里的各部门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的运作,在接到好几个工作电话后,顾青也不得不离开医院,回公司去处理公务。刘天明留了一个手机给宇文树学,自己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剩下宇文一个人在病房里望着天花板**。 顾青刚回到办公室,陈词就敲门进来了。 “忙死我了!”陈胖子一边捏着块手帕擦汗,一边递给顾青一堆文件,“蒲董玩的这一手还真管用,昨晚上才开完酒会,今天的业务量一下大增,连我这个搞后勤的也被推上前线。” 顾青轻笑道:“你以为那酒会就是吃吃喝喝吗?那是蒲董在亲自做业务员,推销腾龙的合资项目啊,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昨天晚上蒲董至少和五个老板谈定了口头合同。” “啊……我只顾着看漂亮女孩子去了,哪知道蒲董的袖内乾坤!”陈词摇摇大脑袋,“不过今天蒲董的面色可不好,一上午都阴沉沉的,也不知道谁招惹他了,下午没事你最好别从他门前过。” 顾青还正想找蒲远谈事情,听陈词这么说,心里又有些犹豫了。公司业务量大增是好事,但杜听涛会不会又从中作梗呢,昨晚和他的寥寥几句谈话,便可明显感到他对蒲远的敌意,象他这样身处运营关键环节的人,想给蒲远下绊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顾青想向蒲远汇报她刚到分部时查到的情况,又怕现在心情不佳的蒲远觉得自己是在搬弄是非告私状。 “蒲董亲自上场谈业务也着实厉害,那个什么也不懂的煤老板赵福明今天居然也揣着支票来我们公司谈怀旧唱片再版……哎,顾主管,想什么呢?”陈词发现顾青正心不在焉地在一张白纸上乱涂乱画。 “哦,没什么……你刚才说什么?赵福明那个老粗也来投资?呵呵……”顾青不禁莞尔一笑。“看来蒲董是遍地撒网啊,什么鱼都捉。” 其实顾青心里明白,推行一些具体的项目并非蒲远的最终目的,他不过是在为股市的覆雨翻云做准备罢了,这些内幕,倒不必对陈词说。 就在陈词照顾青的吩咐去联络各地的影音产品分销商时,蒲远正忧心忡忡地靠在大班椅上。桌上的一杯君山银针已经泡开了,正散发着缭缭茶香,细长的茶叶在沸水中一番上下浮沉,终于归于沉寂,可蒲远心中的波澜却怎么也无法象茶杯中的银针一样平静下来。 他的两个贴身保镖已经失踪超过十八个小时,二人的手机也同时关机了。 蒲远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向警察报案,好像至少要失踪四十八小时才能报案。这两位保镖都是从京城高薪请来的,平常的一二十人恐怕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可现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一起蒸发了,若要说他们是私自离开雇主去办私事,这也太不符合常理行规了。 难道两人都遇上那神秘的杀人狂魔?蒲远清晰地记得最后一次看见两个保镖就是吩咐他们从一楼去顶楼的时候,后来蒲远自己去了顶楼,就再也没看见二人。 莫非这栋大厦真有些邪门……蒲远看看四周的陈设,越想心里越寒,便打电话把隔壁的秘书叫来,让秘书陪自己在大厦里走走。 蒲远没坐电梯,是顺着楼梯一层层走下去的,看见敞开门的办公室就进去瞧瞧,一副视察工作情况的模样,这可把各部门的员工都吓了一跳,经理们也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大气也不敢出地站着等待蒲董的检阅。其实蒲远根本无心检查工作,他不过是想看看有没有那两名失踪保镖留下的踪迹。 蒲远就这么漫步到十八楼,一眼便看见顾青的办公室房门大开,顾青正靠在门边端着一杯咖啡,漫不经心地用一把小勺搅拌着,她的眼睛却在扫视楼道的上空。 “小顾,怎么站在门边喝咖啡啊?”蒲远还没走近,就主动打了招呼。 “哦!蒲董,有事吗?”顾青站直身子的同时,还没忘记先喝了一口咖啡。 “我倒忘了,你是最爱喝蓝山咖啡的。”蒲远每次看见顾青,心情都会莫名的好转起来。 “呵呵……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去折腾咖啡,我这也就是泡杯速溶雀巢而已。” “倒也是,现在市面上基本没有真正的蓝山咖啡了,我那里正好有一包日本朋友送的蓝山咖啡,我只喜欢饮茶,还是你拿去吧。” “蒲董还真是慷慨,现在牙买加的蓝山咖啡基本都被日本收购了,你那一包可不容易弄到啊,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顾青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已经有些痒痒了。原来她经常熬夜加班工作,时间一长,就落下嗜好咖啡的毛病,明知道咖啡因对人体有害,却也象抽烟的男人一样,戒不掉了。 “哈哈……顾主管,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这话得改改,改成咖啡送佳人得了。”蒲远心情好转,又变得风趣起来。“你也别推托了,什么时候弄到上好的茶叶,还我一包就是。 “那就先谢谢蒲董了。我恰好也有事向你汇报,可不可以进办公室说话?”顾青眼见蒲远心情不错,便不想再错过机会,是该说说杜听涛了。 “嗯?小顾你的面子不小啊,要我主动到你的办公室来听你汇报工作。呵呵……”蒲远示意秘书先回去,才笑着走进办公室。 顾青关上门,给蒲远备了一杯清茶。 “我猜,你是准备向我报告关于杜听涛的事吧?”蒲远望着顾青。 顾青一震,手上早准备好的材料,也不知还要不要给蒲远。她抬头看着蒲远,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点什么。 “老杜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那点毛病我还不明白么?你觉得他经手的项目有问题是吧?” 顾青点点头。 “问题确实是存在的,这倒瞒不了我,不过那些项目最终还是为公司带来不少利润,看在他也是开朝元老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吧。”蒲远的口气并不怎么在意。 “可是……我总觉得杜听涛并非是那种贪图蝇头小利的人,那些有问题的项目出入也不大,顶多十万而已,杜听涛这么做,是在试探你的耐心吧?”顾青有些着急,一下把自己的猜想也说了出来。 蒲远的神情突然变得疲惫起来,他向后靠在沙发上,用左手的拇指与无名指用力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小顾,不必担心了,老杜是你的前辈,在市场营销上,你可得多向他学习学习,你说的话,我记住就是。” 顾青不知一向手腕强硬的蒲远怎会这般纵容杜听涛,心里的疑团倒越来越大了。难道蒲远就不怕杜听涛喧宾夺主?她迟疑了半响,还是把杜听涛与分部各部门的经理们拉帮结伙架空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蒲远很认真地听完后,想法却依然没有改变,“你是新人嘛,又是女孩子,他们那一伙都是大男子主义者,一块来欺负你,也很正常嘛。只要你拿出在总部时的能力来工作,他们最终会理解并接纳你的。” 顾青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就有些闷闷不乐。 蒲远看看顾青,轻拍了一下手掌,“好吧,小顾你好好工作,别太在意了,我把老杜和他的手下都教训一下,怎么欺负起新来的顶头上司了?”说着,人慢慢向门外走去。 顾青起身送蒲远出门,蒲远走到门边,象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道:“哎,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你在门边抬头看什么啊?” “哦……”顾青一时语塞,刚才她是在看大楼里哪有宇文树学所说的厚重怨气,不过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 “啊,你是在看这个吧?”蒲远用手指了指着楼道上空的一块地方,顾青顺着蒲远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那里的吊顶有一片湿润的痕迹,“大概是前几日的那场大雨,积水渗透下来了吧,让陈词通知物管的人来看看,这栋楼怎么这么容易渗水啊?”蒲远边说边摇摇头。 “容易渗水?”顾青心里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那缕思绪飘飘摇摇,又没法准确地抓住它。 蒲远走后,顾青几步冲到自己的电脑旁,开始做另一种调查。 不知道是不是刘天明的主意,下午六点正,腾龙大厦内每层楼的广播喇叭都哇啦哇啦地响起来,“现在是下班时间,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请不要滞留在楼内加班……” 这条理由根本站不住脚的广播反复播放了好几遍,顾青才开始收拾自己桌上的东西。这一下午刘天明都没有打电话过来,他打算怎么开始接手宇文的调查呢?顾青心事重重地走到电梯间,准备乘坐电梯。 2号电梯在19楼停的时间比较长,看来已经有不少人挤进去了,顾青希望它下来时还有一点空间可以容纳自己。 “叮铃……”门开了。 顾青的脑袋嗡地一声! 十几个同事把电梯塞得严严实实的,再没有可踩踏的位置了。一个经理苦笑着对顾青摆摆手,“您还是等下一趟吧。”但他马上惊异地看见顾青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紧接着,顾青用一种异常尖锐的高音惊叫起来! 那位经理和其它的同事都惊呆了,莫名其妙地看着顾青在电梯外尖叫,直到电梯门自动合上,向下驶去。 顾青慢慢地蹲下身去,抱着怀中的笔记本电脑,哭出了声。 刚才,顾青看见那电梯轿厢内,从上到下遍布着大片的血迹,强烈刺激着顾青神经的血迹已经呈暗红色,仿佛有些凝固了,贴着厢壁站立的两位同事,脸靠在厢壁上,还不知道自己已蹭下好大一块血迹。诡异的是除顾青外所有人都看不见那四处飞溅的血迹,脸上一片血红的同事还茫然地望着顾青…… 公共服务处的几个中年女员工也恰在此时走到了电梯间,她们一见顾青蹲在地上双眼流泪的样子,马上误会顾青是痛经了,忙不迭地拥上去把顾青扶起来,七嘴八舌地给顾青出主意。 “顾主管是不是喝到凉水了……” “可以试试吃点维生素e的药片啊,挺管用的……” 顾青摆摆手,谢谢几位同事的好意,又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珠。刚才那一幕实在有些骇人,以至于1号电梯门突然打开时,顾青不由自主地又惊叫了一声。 不过1号梯是完全正常的,看不出一星半点可疑之处,顾青揣揣不安地和几位同事一起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出电梯后,她不敢回头去看2号梯那边,只是听见那边也出来了一伙人。顾青慢慢向出口走去,身旁不时有人快步超过她。每当有一个人从她身边走过,她的眼皮就会剧烈跳动一下,因为这些人的身上,总是或多或少地染着一片血迹…… 从电梯到大门不过二十步,顾青却觉得自己走了好久。 她走出大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打刘天明的手机。 “刘队,我……知道你手上血迹的来处了。”惊魂未定的声音把刘天明吓了一跳。 “啊?是吗?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在腾龙大厦的大门外,2号电梯里……全是血……” “就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就到!”刘天明挂掉了电话。 顾青收好手机,神情紧张地四下望了望,没想到,她居然在大门边看见了玄罡!黑犬玄罡正昂首挺胸地蹲在大门一旁,一动不动,活象一尊当年衙门前摆放的镇邪石狮子!而且,玄罡并非象其它犬类,会不时将长长的舌头吐出来甩动,它总是紧抿着嘴,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 顾青走上前去,将手轻轻放在玄罡的脑袋上,看着玄罡坚毅的表情,她终于调匀自己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 十七、 层障 打开的2号电梯看上去与昨天毫无二致,依然闪亮光滑的拉丝不锈钢内壁,将电梯外的两个人影清晰地映照了出来。刘天明咧咧嘴,回转头来,却发现顾青早已表情痛苦地别过目光,不忍再望向电梯内,而顾青身边的玄罡也压低了头,警觉地瞪着电梯内。 真有自己看不见的血迹存在吗?刘天明闭着眼睛,第二次将自己的手指搭在厢壁上。 没错!这种粘黏的感觉正是凝结的血迹所特有的!多年的犯罪现场勘察经验终于让刘天明相信了自己的触觉。 “啊……难怪我昨天突然不愿意顾青乘坐2号电梯,下意识地就将她推进了拥挤的1号梯……”刘天明心中猛然回想起昨天的某一幕场景。其实,在第一次接触厢壁时,刘天明就隐隐有些怀疑手上沾染了血,但当时他怎么也无法相信会有眼睛看不见的血迹,自然没有深想,不过他的敏锐直觉还是起了些微作用,没有让酒会的现场发生比较大的骚乱。 刘天明拿出一条棉质手巾,在电梯的内壁四处擦拭了一下,又将手巾装进了随身携带的证物保存胶袋。在顾青的眼中,那浸润了血迹的白色手巾,显出一片不祥的暗黑色。她胸口不禁一阵恶郁,忍不住捂着嘴快步跑到了洗手池边,干呕了几声,却只呕出一点胃液而已。刘天明跟上前来,轻轻拍打了一会儿顾青的后背,又默默地递上一张纸巾。 顾青用手接了一些自来水漱了漱口,嘴里的酸味才淡了些。刘天明有些抱歉地说道:“若不是因为我看不见这些奇怪的东西,实在不该把你也拖进来。”顾青轻掩着嘴摇摇头说:“没事。” 刘天明没说话,目前只不过是发现了血迹,如果真有顾青说的那么大一片血迹,自然在大楼的某个地方还躺着某人的尸体吧……那时候顾青还能说得出“没事”吗?或许,这些血迹就是那个让人厌恶的朱灵留下的……想到这里,刘天明心中又隐隐有些快意。 两人再次回到电梯前,刘天明面对看不见的现场,似乎有些无计可施,来回走了两圈,他把脑袋凑到了电梯厢壁前。刘天明使劲嗅了嗅,这血迹不仅看不见,就连血腥味都闻不到半分,他低头看了看玄罡,这条狗也闻不到什么味道吗?正这么想着,玄罡抬头看了看刘天明,居然向他摇了摇头。刘天明一愣,玄罡无奈摇头的动作竟然很象宇文树学。 想到宇文树学,自己不是给他留了个手机吗?刘天明拍拍自己脑袋,开始拨打宇文的电话。 “嗯……照你这么说,基本可以肯定这是游魂的虚障之术!”电话那边的宇文在听了刘天明的情况介绍后,语气肯定地下了结论。 “虚障之术……那是什么玩意?” “简单的说,就是一种很低级的障眼法,成形的游魂基本都会这么一招,不过虚障之术虽然低级,却也分高低,一般的只能障目,若能障鼻,也就是连血腥味也嗅不到,这游魂已经有几分法力了,还好没到能障形,你还是赶紧去找一下尸体吧!我估计你说的那位失踪的老板夫人正躺在大楼的某个角落里!” “说得倒简单,我什么都看不见,又怎么去找?真的要摸着石头过河,用我的手来摸出一具看不见的尸体吗?”刘天明有些愤愤不平。 “顾青……应该能看得见吧……”宇文有些迟疑地说,心里也觉得这样不太好。 “难道你希望顾青去满大楼找一具说不定死得很恐怖的尸体吗?”刘天明的音量一下提高,把顾青吓了一跳。 “我……”宇文一时语塞。 顾青一把抢过刘天明手中的电话,对宇文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既然答应了要帮你的忙,就一定会帮你找到那具尸体的!” 顾青为了宇文竟然愿意去面对一具死尸,刘天明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发灰。 宇文心头愧疚,长叹了一声,说道:“让玄罡走前面吧,你还是不要太勉强……” 刘天明又从顾青手中拿回电话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也能看见这神神鬼鬼的东西?是不是用牛眼泪擦擦眼睛什么的就可以看见鬼?” 宇文哑然失笑,“你哪儿听来的无稽之谈?什么牛眼泪马眼泪的?这只和你体内的精气有关系,我可没有什么办法。”顿了一顿,宇文口气低缓地说道:“天明,其实我和你一样,根本不希望顾青卷入这件事里,她是个好女孩,没人愿意看见她受到伤害。但目前的情况紧急,我总觉得若不抓紧时间查明真相,便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遭受无妄之灾。你是警察,也不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刘天明沉默片刻,才声音沙哑地说了句话:“我会保护她的。” “那就拜托你了!”宇文郑重地说道。 电梯前和楼道里并未有其它的血迹残余,如果真的曾经有一具尸体在电梯里,那它怎么能被悄无声息地移到其它地方而又没留下蛛丝马迹呢?玄罡走在最前面东嗅西嗅,中间的顾青也四处东张西望,押后的刘天明两道浓眉皱得搭成了桥。 边走边看的气氛比较沉闷,刘天明主动打破了沉默:“对了,你给我的那些员工笔迹资料我们已经全部验证处理完毕,有几个笔迹表面上看比较相似,在放大到一百倍之后,字迹的笔锋还是有明显差异,这条线恐怕没法继续向下查了。” “蓝月……会不会是人的名字?”顾青心念一动。 “这也有可能,而且,如果真的是姓名,也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吧?”刘天明顺着顾青的思路向下走。 “万事皆有因,如果蓝月真的是一个女人,那她两次在凶案的现场留下自己的名字,是不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顾青想起她看见的那个黑色女人身影。 “嗯,从案件本身来看,似乎凶手与受害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我们姑且先假设一下吧,你所看见的那个女人身影――也就是宇文树学所说的什么游魂,生前是一位名叫蓝月的女人,那么,她在这大厦里出没的理由是什么呢?是因为她就是在这栋大厦里遇害的吗?可腾龙大厦不过修建了一年而已,我们并没有接到任何与这里相关的报案啊。另外,宇文几乎已经确定,所有的受害人都是被怪物浑沌所害,那这个游魂在凶杀现场的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岂不是自泼了一盆脏水?” “刘队,你看过的鬼故事不多啊,说不定是什么古代的冤魂不散,到现代来作乱呢?如果真的是从前的冤魂,查现在的工作人员笔迹哪里会查得到呢?”顾青胆子不大,平日倒是在网上看了不少玄乎的鬼故事。 “什么古代冤魂?不可思议……”刘天明很难将自己惯有的侦破思路往怪力乱神的方向拖动。“不过我倒不认为所有的帐都应该算在浑沌身上,至少,有一点我认为宇文树学没想到,还记得最初受害的一个保安吗?” “那么惨,想忘掉可不容易。”顾青柳眉轻颦。 “那位幸存的保安兄弟,两只手是从腕部齐齐地被锐器割断的,你认为张着大嘴乱咬的怪物浑沌有这个能力吗?”刘天明的浓眉跳动了一下。“而且,这位保安精神失常后,嘴里不停念叨着蓝月,是不是可以推测,其实是蓝月这个女人伤害了他呢?” “啊……”顾青微张着嘴,不得不同意刘天明的推断合乎情理。 “所以啊……留在电梯里的血迹,恐怕也不是浑沌的手笔。他妈的……老子面对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啊……”刘天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凶手是浑沌还是蓝月,都得等找到尸体才能确定吧?”朱灵虽然人很讨厌,但也还罪不至死,如果她真的遇害了,顾青心里倒也不会很舒服,她不禁也跟着刘天明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下冷血的凶手。 言谈间,两人一犬的组合从23楼一直察看到6楼,完全没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再下面的五层楼就是出租的商场了,与写字间这边是完全隔离的,也要查看吗?”顾青问道。 刘天明摇摇头,商场里货物堆积如山,要在其中藏蔽一具看不见的尸体,也太容易了,只凭顾青一己之力,岂不是要耗到猴年马月。 “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回来细细搜查各个办公室?”刘天明向顾青征求意见。 “嗯,先吃点也行。”顾青也有些饿了,“可一会儿你怎么搜查别人的办公室呢?我们又没有钥匙。” 刘天明面露不屑,说道:“你们这些办公室的门也就是防防君子,怎么防得了我这小人?” 一听说刘天明有办法开得了别人的办公室,顾青眼前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我们赶紧去吃东西吧!”她拉着刘天明就向电梯走去…… 两人去吃饭的地方,正是宇文曾经带顾青去过的老马面馆。刘天明对那里的鸡丝豆花面赞不绝口,稀里呼噜地连吃了两大碗。他很奇怪顾青从京城到c市才几天,怎么会知道这么一个拐弯抹角才能找到的面馆,这家面馆就连自己这个本地人都不知道。面对刘天明的疑问,顾青微笑不语,但心中想起还躺在医院中的宇文,又不免长叹了一口气。 面馆老板老马是个爱犬之人,见跟着顾青进来的大狗玄罡异常神俊,心中喜欢得紧,把为自己家中晚饭准备的一只烧鸡也喂了玄罡。顾青过意不去,结账的时候多给了老马二十块钱。老马执意不要,说自己年轻时最爱狼犬,甚至专程去学过训练德国狼犬,良种见得多,倒还从没有见过有玄罡这样的不凡气质,能喂它吃点东西,倒是他的荣幸了。 “不过啊……这条狼犬的眼神极其桀傲不驯,简直不象是一只驯良的狗,倒觉得是一匹独狼了。”老马一边将二十块钱推还给顾青,一边感慨地说道。 顾青和刘天明都惊讶万分,既想不到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面老板会如此爱犬,更想不到宇文的身份本已很神秘,他带着的狼犬居然也这么不同凡响! 回到腾龙大厦,刘天明先去了顾青的办公室,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宇文所说的话,那游魂真的与顾青有关系的话,会是什么关系呢? 刘天明自顾自地在顾青桌上的文具筒里找出两根曲别针,用力扳直,就成了两支细铁丝。他又当着顾青的面,用这两支铁丝三两下就捅开了顾青办公桌上的锁。 “还行,手艺还没完全荒废,等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去做贼。”刘天明对顾青挤挤眼睛,把顾青给逗乐了。 乘顾青斜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之际,刘天明仔细地打量了顾青的办公室,除了桌上那个sony的笔记本电脑比较吸引视线外,其它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他又看了看宇文曾经提到过的相框。照片上无忧无虑的少女顾青与现在这个沉稳练达的顾主管相差甚大啊……刘天明摇摇头,他在白天就已经通过京城的朋友调阅了顾青家庭的档案。 顾长海,顾青的父亲,一个大学的副教授,学识与人品都堪为典范。林芳,顾青的母亲,某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能力很强,收入也颇丰,大概顾青是遗传了她。这是一个让人羡慕的中产家庭,可惜在十一年前,顾长海与林芳去南方旅游时遭遇车祸,双双去世。肇事司机酒后驾驶,也丢掉了性命……从此顾青便一人独立生活,性情也变得有些冷漠。 那场毁灭这个家庭的车祸在交警系统中有很详细的记录,并无疑点,刘天明多方打听后,也验证了那确实是一场意外。这样的车祸一年要发生很多起,实在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那么,是什么人,在这么多年后,还是对顾青的一张普通全家福无法释怀呢? 刘天明拿起那个相框左右端详,开始怀疑宇文是不是太过于敏感了,别是顾青自己无意撞倒了相框吧? 大概是这几日太过疲劳,靠在沙发上的顾青竟而发出轻微的鼾声,刘天明轻轻地走到沙发边,怜爱地注视着顾青精致的脸庞,顾青那涂了淡淡绯红唇彩的嘴唇,在灯光下微微闪烁,长长的睫毛也不时轻微颤动。刘天明心中突然涌出一抹柔情,忍不住俯下身去,想一亲芳泽。谁知趴在沙发边的玄罡顿时警觉地站起身来,对着刘天明猛地一龇牙,把刘天明的轻浮之心给吓了回去。 “好你个宇文树学!原来你把玄罡安插在我们的革命队伍里,就是为了做你的眼线啊?”刘天明愤愤不平地对玄罡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却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坐回到大班椅上。 待到顾青悠悠醒转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顾青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啊呀!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顾青嗔怪刘天明。 刘天明趴在大班桌上垂头丧气地说道:“那条大狗守着你,谁还敢碰你啊?” 顾青不解地看看玄罡,后者张大了嘴,满意地打了个呵欠。 “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干正事吧?”顾青站起来整了整衣服。 “行,都听你的,从哪一间开始查?”刘天明把两节铁丝放在了上衣兜里。 顾青脸色微微一红,说:“我……想假公济私一下。” “嗯?” “可不可以从杜听涛的办公室开始查啊?” “为什么?”刘天明一愣。 “这涉及了一些我们公司内部的矛盾,可不可以暂时不向你解释呢? “随便你,我无所谓。”刘天明耸耸肩。 杜听涛的办公室在二十三楼偏南的一角,刘天明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把门给捅开了。推开门,屋内漆黑一片,顾青想去摸索照明的开关,却被刘天明制止了。刘天明对顾青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要被楼外的人发现了。” “哦……”顾青惶恐地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跟在刘天明的身后。刘天明把挂在腰间的钥匙串取了下来,上面还连着一个袖珍的led小电筒。小电筒的白光不是很亮,但也还是能把办公室内的情况大致看清。 室内的陈设很普通,与一般的经理办公室没什么差别,杜听涛的办公桌上堆积着大量的文件,一个硕大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几支签字笔凌乱地散在桌上。刘天明慢慢地把电筒对准杜听涛座位背后的墙上,那里竟贴着一幅遒劲有力的草书!所写的是两个飘逸而又力道十足的大字――论道。 论道?顾青和刘天明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冒出一个问号――难道杜听涛便是那帮助宇文的道家高人? 顾青突然想起自己偷偷进来的目的,忙借过刘天明的小手电,在微光的照耀下翻看着杜听涛桌上的那一堆文件。 刘天明也好奇地站在顾青身旁,想看看顾青倒底在干嘛。但他只看了一会儿便兴味索然,因为顾青翻看的那些文件都是一些项目的合同和实施计划什么的,刘天明不是商人,对这些自然是一窍不通。他再次把目光放在四周的墙上,想看看有什么与凶案相关的蛛丝马迹。 突然,刘天明用手指捅了捅顾青的腰,顾青茫然地扭头看着他。刘天明又用手指点了点前方。顺着刘天明的手指方向,顾青看见了一件极其怪异的事情! 在黑暗中,跟着他们一起蹑手蹑脚走进办公室的玄罡,现在竟然通体发出蓝色的幽光,那光芒不是很刺眼,但却是从玄罡的体内溢出,把它的身体照成了半透明,顾青甚至能隐隐约约看见玄罡体内五脏六腑的大致轮廓。 此时的玄罡正面朝屋内的一扇木门,拉开剑拔弩张的攻击姿势,再过得一会儿,玄罡体内的蓝光陡然上浮,在它的身躯上方形成一条巨狼的蓝色虚影,那虚影刷地一下急奔而去,瞬间便穿越了木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青和刘天明呆立在大班桌之后,不知道玄罡究竟是做了什么。那玄罡倒似没事般又慢慢跑到顾青的脚边,在她的小腿上蹭了蹭痒痒。 刘天明指着蓝影穿越的那扇木门问顾青:“这门后面是什么?” “这不就是一个小休息间吗?每个经理的办公室里都有这么一个小隔间的。”顾青回答说。 两人走到这扇门前,刘天明伸手去试了试,门没有锁。他大着胆子将门慢慢推开,又把电筒指向了门后。 只是这微弱光线的一晃,便将顾青和刘天明吓得浑身一颤。 门后有一张单人床,床上俨然正是紧闭双目,盘腿打坐的杜听涛! 十八、 渎职 蓦然间面对杜听涛,私闯办公室的顾青险些叫出声来,还好刘天明反应快,一把捂住了顾青的嘴! 顾青细微地哼哼了两声,神情惊恐地看着刘天明。 刘天明举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顾青安静,旋即将手指掉转方向,指了指仍坐在床上的杜听涛。 刘天明不敢用手电直接照射杜听涛,只将手电光芒照向白色的屋顶,借着反射下来的微光,顾青强压剧烈的心跳,再次将视线投向杜听涛。 杜听涛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有外人闯入,继续保持着那盘腿打坐的姿态。他身着白色衬衫,领口和袖口都已解开,双手下垂,自然地摆放在床上,只是额头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胸襟前也被汗湿了一大片。 顾青刚看见杜听涛时,他的面部表情甚是痛苦,嘴角边的肌肉扭曲得厉害,待到顾青壮着胆子打量他一会儿之后,他的表情竟然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地变得平稳绵长,显然是进入了深度的睡眠。 刘天明用目光示意顾青退出去,两人又蹑手蹑脚地出了小隔间。顾青急着离开这里,慌忙向门边走去,刘天明心细,口中叼着小手电,又蹑步走到大班桌前,将顾青先前翻阅过的文件档案恢复成原样。 直到刘天明和玄罡也一同走出办公室,将房门重新反锁之后,顾青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她拍拍胸口,说道:“吓死我了,杜听涛怎么会这么诡异地坐在小房间里?”刘天明微笑着说:“你是第一次干坏事吧?呵呵……多干几次就不怕了。”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顾青拧着脸。 “哈……又没被抓住现场,怕什么?不过……难道杜听涛就是宇文树学所说的那位道家高人?” “说不定就是他!你看外屋还有好大一幅“论道”的书法。” “嗯……还有这条玄罡,也是个怪物啊……它那一招,是在给我们指路吗?”刘天明低头看看玄罡,玄罡没理他。 “这我又哪知道啊?还是去问宇文吧,顺便告诉他,我们大概是找到他的救命恩人了。” “别忙,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进杜听涛的办公室,刚才不想知道,现在我很有兴趣了!”刘天明正色说道。 “这……确实只是与我们公司有关,而且还只是猜测而已。” “说说吧,不碍事的。”刘天明摸出香烟,点上一支,看来是存心要听听顾青的理由了。 顾青尴尬地一笑,说道:“即使要说,也得换个地方吧,在别人的办公室门前谈论别人的是非,不好吧?” 刘天明吐出一个烟圈,闷声闷气地说:“行,我们换个地方,今天已经看见一些奇怪的事情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欲速则不达,有些事情急也没有用。” 顾青想了想,也就不再坚持去查看其它的房间。 与大楼内由中央空调抽送的空气相比,户外的空气倍显清新,顾青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开始向刘天明解释自己调查杜听涛的原因。 “我怀疑……嗯……仅仅是怀疑,杜听涛可能有比较严重的经济问题!” “哦?” “喏,在你身后的这栋腾龙大厦,前期施工加上后期的装修与配套设施,共耗去腾龙集团1.9个亿。”顾青的声音有些沉重。 “你们腾龙集团真够财大气粗的,这样的楼你们在国内好像还有好几栋吧?”刘天明叹道。 “从账面上来看,每笔资金都落实到了实处,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腾龙大厦,有很多隐藏的缺陷,怎么看,也感觉不到这近两亿的资金花得物有所值。” “啊……有什么缺陷呢?而且,这又和杜听涛有什么关系?”刘天明不解。 “这就是我调查杜听涛办公室的原因啊。杜听涛在腾龙大厦修建期间,正是基建办的负责人!” 顾青在与蒲远谈话时发现大雨后的楼内有大片浸水痕迹,明显是在施工时偷工减料,没有做过渗水测试,才突然想起这么一档事。 “我今天调阅了大厦最近半年的物业管理维修记录,仅仅是吊顶渗水,风机停转,墙内水管爆裂这几项,便大大小小地发生了近四十起。这哪里是一个合格的建筑工程?” “但这也可能是承接施工的建筑单位单方面的问题啊?毕竟杜听涛只是一个市场部经理,不是建筑工程师啊。”刘天明觉得顾青武断了一些。 “总工程验收这一关,是一定要由杜听涛来把管的,以他的性格,即使自己不懂,也一定会请行家老手来协助,渎职可不是杜听涛的风格。” “仅仅凭这些维修记录,你便要告他贪污吗?”刘天明笑笑。 “维修记录只是反映事实的冰山一角啊。”顾青的表情很严肃,“还记得宇文制作假监控录像的事吗?当时你曾经叹气说我们大厦只在大门和机房安装了监控摄像,各楼层的楼道与电梯内都没有安装摄像头,整个监控系统形同虚设。” “嗯嗯……是的!当时我就在想,是哪个外行给你们做的安全设计。” “也许在最初的设计中,这套安全监控系统是存在的!我今天特地去保卫处的办公室瞧了瞧,那里竟然留着一面墙,墙上已经做好了框架,本来是预备安装十多台监视器的,现在也就这么空着了。” 刘天明的表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再说一个疑点,腾龙大厦一楼大厅里那块两百英寸的电子led大屏幕你见过吧?” “我当然见过,酒会那天你们不是用它来写一些欢迎词和放一些比较喜庆的动画吗?” “腾龙集团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公司,这种大屏幕在其它分部的大楼内都有使用,但其它地区使用的都是统一的红绿蓝三色led屏幕,这已经是一种标准了。而我们这里,却只用了红绿双基色的屏幕。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报价,这两种屏幕的同尺寸报价,整整相差了七倍!” “看来你们的腾龙大厦,确实可能有点猫腻啊……”刘天明点着头,有些佩服顾青的敏锐观察力。“不过,你既然掌握了资料,为什么不向蒲远上报呢?让他光明正大地将杜听涛一查到底,岂不是胜过你半夜偷偷摸摸去人家办公室找证据?” 顾青低着头,没有说话,蒲远和杜听涛之间,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关系存在,她的直觉告诉她,向蒲远报告自己所调查到的情况,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还有可能让杜听涛察觉自己对他的怀疑,那时候恐怕就更难还原事实真相了。 两人又默默地并排走了一段路,顾青才抬头对刘天明一笑:“这种经济案件好像不归你管吧?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情,还是我们自己来处理好一些,时机成熟,我们会请审计监察机关出面的。” 刘天明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问道:“杜听涛很可能还是宇文树学的救命恩人,你还要继续调查他吗?” 现在顾青的心中,也正在为此事烦恼,如果杜听涛就是那道家高人,要彻底解除浑沌的威胁,恐怕还得依靠他的协助,可她现在却在收集对杜听涛不利的证据。 “或许……我们应该暂时停止追查杜听涛,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宇文所委托的调查上,如果有需要,把杜听涛也一同请出来对抗邪灵?”顾青用目光向刘天明征询意见。 刘天明点了点头,他一直以来处理的都是刑事案件,在刘天明心中,经济案件与人命凶案相比明显分量不足。 夜已深,街上行人寥寥,稀疏的路灯光下,是两人一犬长长的身影。自从顾青在地下停车场遇见了猰狳,她就再也没有将车停放在腾龙的停车场,情愿多走几步路,停到附近的一个露天收费停车场去。而刘天明知道顾青的习惯后,也常常将自己的车停到白色桑塔纳附近。就在两人慢慢走到距停车场不远的地方时,突然一辆洒水车播放着《茉莉花》的曲调,喷洒着水雾冲了过来,它的速度很快,待顾青与刘天明察觉时已经来不及躲闪了,眼看着水雾就要将二人笼罩,刘天明竟一把将顾青拥入怀中,用自己宽阔的脊背对准了即将擦身而过的洒水车!顾青被这有力的一抱吓呆了,竟忘记了挣扎,洒水车却突然关掉了水阀,迅速从拥抱的二人身边驶过,开车的年轻小伙子探出头来对着二人吹了一声口哨,大笑着离开了。刘天明与顾青面面相觑,随即尴尬地分开来,顾青面红耳赤地整理自己的衣衫,心头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刘天明身上那股成熟的男人气息让她好一阵眩晕。刘天明刚才是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身躯来为顾青阻挡水雾,现在解除了危险,他也在为刚才的冒失感到有些唐突,连说了几声“对不起。” 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两人间的气氛便有些微妙,走进停车场后,顾青主动辞别:“嗯……时候也不早了,本来还想去看看宇文的,看来只能等明天了……你就送我到这里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继续调查呢。”言谈间,顾青自然地一甩长发,一缕沁人发香飘过。 刘天明的心中隐隐一疼,但他也只能微笑着站在自己的车旁,摆摆手,默默望着顾青驾驶的桑塔纳消失在视野中。 接下来的两日里,顾青和刘天明继续在大厦内明察暗访,夜里便一间一间地偷偷查看员工的办公室,可惜再也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休养中的宇文对杜听涛夜间盘腿打坐一事倒是很感兴趣,可他并不赞同顾青所提出的邀请杜听涛共同对抗邪灵的说法。 “道家是讲究机遇的,高人不愿意主动出面,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我们直接向对方挑明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一昧强求,以破坏对方的清修相迫,反倒是有些欺人太甚了,还是待我行动方便了,正式按行规拜访后,再做理论吧……”宇文如是说。 顾青不明白这些术界行规,只觉得宇文太迂腐,都出人命了,那杜听涛还躲什么躲,不是说降妖除魔是出家人的使命吗?但宇文的态度很坚决,她也无法反驳,只得在近两日的调查中不时地关注杜听涛,希望能确定他的道家高人身份。至于玄罡身上浮起蓝色虚影一事,宇文却是一口咬定不知情,顾青分明觉得宇文是在隐瞒什么,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转眼之间,已是宇文住进医院的第四日了,腾龙大厦内,倒也还算得上风平浪静。 下午,刘天明留在局里做简单的案情资料整理。他打开那个写着“腾龙大厦恶性凶杀案件”的卷宗,里面的资料只有薄薄的一叠。刘天明从自己的速记本上嚓地撕下一页纸,看了一看,就夹在了卷宗里。 那页纸上是刘天明凭回忆所作的一幅简略的铅笔素描,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也可清晰地看出那是一条摆动扭曲的巨大断尾。这桩奇怪的案件,是否真的有非自然的力量参与呢?刘天明苦笑了一下,现在他很需要人力物力的帮助,可如果拿着这张速写素描去找局长要求重新调查案件,一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的。 那块擦拭过血迹的手巾经过化验,竟然有三种血型,而且pgm酵素测定也验证了这些血迹颇为新鲜。鉴证科的弟兄们对这块干净的手巾上能找到大量血细胞都啧啧称奇,刘天明没把手巾留给他们,化验结果和证物一起拿了回来,只说是搞化学科研的朋友在试验新型清洁剂。这些事刘天明都没敢给顾青说,怕再吓着她,只能在局内另行调查近日是否有人口失踪的报案,可最近不但没有人失踪,就连那朱灵的老公也没来报过案…… 这世道啊……老婆不见了,老公说不定还会举杯庆祝一下。想到这里,刘天明不禁皱眉苦笑。 关于腾龙集团内部的人员情况,刘天明还是没有死心,求助于陈词,他背着顾青又查了一次腾龙集团的人事资料,这一次,他把已经离职的人员名单也划入了调查范围,一一排除了那些退休的老人家后,一个名字给刘天明留下了深刻印象。 宋巧稚,女,三十五岁,去年正月间离职,离职前担任财务处主任。 这个女人的资料,仅有这么一句话,如此简单的人事资料,反倒引起了刘天明的注意。他反反复复地看着宋巧稚那张一寸的证件照片。 这是一个美人,细长的眉毛,白皙的皮肤,微眯的一双大眼睛有着非凡的诱惑力。 除了对美貌异性的好奇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让刘天明对宋巧稚有所关注,那就是顾青所提到过的腾龙大厦修建中存在的猫腻!依照宋巧稚离职的时间来看,那时候似乎正是腾龙大厦的基础工程完工的日子,作为一位财务主任,恐怕与资金的流向脱离不了干系。离职,会不会是为了钱呢? 刘天明把满脑袋的问号记录在速记本上,反正这两日与顾青满楼搜查,一点进展也没有,索性狗拿耗子一次吧,查查这起没有报案的经济案件,也算是帮帮顾青的忙。 他致电给陈词,想打听一下宋巧稚的去向,谁知陈词除了赞叹了一番宋巧稚的美貌,去向什么的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她是不辞而别的,我这个掌管人事的经理都没有接到她的辞呈。” “啊?哪有你这么糊涂的人事经理?居然财务主任走了都不调查清楚!”刘天明有些愕然。 “嘿嘿……刘队还不了解情况,这个宋巧稚,自由散漫惯了,三十好几了还没有结婚,仗着与几位高层经理的关系不同寻常,很少来公司上班的,只要公司账目清晰,没留下什么呆坏帐,我可管不着她去哪里。” 在陈词的口中,这个宋巧稚似乎是个有作风问题的女人,不过办公楼内是非多,谣言常常与真相混杂,陈词的话,倒也不必全信。刘天明挂掉电话,微微摇了摇头。 “滴滴……”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刘天明抓过手机看了一眼,是顾青发来的。 “今天晚上还是继续做贼吗?” 刘天明的嘴角微微上翘,顺手回了一条:“不如你做官,我做贼,你捉了我去吧。” “谁和你嘻嘻哈哈的,我们还剩四层楼没有查,今晚一鼓作气么?” “悉听尊便!” 一阵狂风卷来,将百叶窗帘扯得哗啦乱响,空气中顿时有了潮湿的感觉,还在看手机的刘天明一惊,回头向窗外望去,只见天边黑云翻滚,有如打翻了一砚浓墨。 今夜,难逃一场暴风雨了。 十九、 利齿 “顾主管,你还不走吗?马上就要下大雨了!”陈词提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办公室门边与顾青打招呼。走廊上传来阵阵焦急的脚步声,天空中厚重的黑色雨云把腾龙大厦里的员工们弄得心慌意乱,都忙着往家赶。 顾青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对陈词嫣然一笑:“不用管我了,你快回去吧,我这还有点事没做完。” 陈词有些担心地点了点头,转身从门前走开,但只隔了两分钟,他又折了回来。 “顾主管,你带伞了没有?” “呃……没带……” “那你用我这把,我办公室里还有一把。”陈词将自己的雨伞搁在了书架一旁。 “啊……那就谢谢你了!”顾青感激地看着这个好心的胖子。 随着陈词的离开,大厦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顾青看了看表,快七点了,窗外早已是狂风大作,漫天乌云夹杂着轰隆雷声,正将最后一缕阳光折断。 顾青用力将窗户推上,街上传来的嘈杂汽车轰鸣声小了许多,隔着窗玻璃,外面似乎是另一个与己无关的世界。在衣架下打盹的玄罡被雷声惊醒,也慢慢走到窗边,人立起来趴在窗台上,沉默地看着第一滴打在窗玻璃上的雨珠。这两日玄罡寸步不离顾青,赶也赶不走,顾青无法,索性让它偷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呼”地一声,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顾青回头一看,刘天明裹着一股冷风走进了办公室。他的左手提着一个有好几层的食屉,右手正掸去头顶不多的水珠。 “好险!再晚到一分钟就成落汤鸡!”刘天明又抖了抖身上的夹克。 顾青再看了一眼窗外,只这一刻,天地间便被雨柱连成了一体,好大的倾盆雨! “没时间折腾,在局里食堂打的饭菜,将就一点吧,别嫌糙。”刘天明把大食屉放在了顾青的办公桌上。 “有人送吃的来就不错了,怎会嫌饭菜不好?”顾青笑笑。 刘天明打开食屉第一层,露出一整只烧鹅。玄罡闻到了香味,立即窜到刘天明腿边。“拿去拿去,没人和你抢。”刘天明在地上铺了张报纸,将烧鹅置于其上。 “你对玄罡这么好,比宇文对它还好三分呢。”顾青低头看着猛啃烧鹅的玄罡。 “我这是在拍它老人家的马屁啊,也不知道它领不领我这个情……”刘天明苦笑着,又把剩下几个食屉打开。 食堂的小炒虽然不怎么精致,但好在热气腾腾地,顾青倒也吃得挺香。 “今天有什么发现吗?”刘天明猛扒了两口米饭。 “没什么特别的……”顾青夹着一条青菜,却没送到嘴里,眼睛正四处张望天花板。“今天下这么一场豪雨,明天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地方渗水了……” “还挂着杜听涛那破事啊?早点给蒲远报告不就得了吗?”刘天明有些不以为然。 突然,顾青打了个激灵,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凝重。刘天明一愣,正要开口问,顾青便做出了禁声的手势。 “我好像又听见了浑沌的啸叫。” “啊?”刘天明条件反射般拔出了枪。 “似乎离我们很远,又似乎离我们很近……”顾青的眼神很迷茫,“仔细听起来,那声音又很粗重,不太象浑沌叫声那么凄厉尖锐。” 刘天明竖着耳朵,想捕捉到一丝顾青所形容的那种声音,但令人泄气的是,这完全是徒劳。他看看玄罡,那大狗仍然在进攻它的烤鹅,正把鹅脑袋从身子上扯了下来。玄罡怎么就没听见呢?还是它听见了也不会害怕? 又过了一会儿,顾青的神情渐渐和缓下来,“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开始把青菜塞进嘴里。 “有你这么吓唬人的吗?”刘天明不满地喝了一口汤。 “谁吓唬你了?刚才真的有很奇怪的啸叫声嘛!”顾青最近遇到的怪事太多,别的没长进,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行了行了,快吃吧,赶紧查完最后四层楼,我这两天把一辈子要撬的锁都撬完了。” 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密集的闪电不时撕裂漆黑的夜空,每当有惊雷响起,刘天明的右眼皮便会跳动一下。 整整耗费了三个小时,刘天明一口气开了两层楼四十多个门,捏着两根小铁丝的手早已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但仍然是一无所获。顾青带着歉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休息一会吧,只剩下最后一层的经理办公室了,房间也比较少,24楼就是宴会大厅,钥匙我已经拿到手了。” 刘天明叹口气,点了点头,就地靠墙坐下来,顺便点了一支烟。 顾青站在刘天明对面,环抱双臂,斜依在墙上,她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职业套装,未过膝的贴身短裙下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小腿,刘天明从下往上看去,更显得顾青的身材苗条欣长,气质非凡。顾青注意到刘天明的目光,脸色微微一红,有些不自然地伸手将短裙向下拉了一拉,刘天明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将脸扭到了另一边。 这时,顾青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她接通一听,竟是宇文打来的。 “今天雨下得这么大,你们还在腾龙大厦里吗?” “嗯,就差最后一两层的办公室没有查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吧。” “干脆别查了,你们赶紧回家!”宇文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 “啊?为什么啊?”顾青不解。 “天地间被雨水充斥之时,就是虚灵力量最强盛的日子。楼里太危险,你们还是赶紧……” 电话突然中断!顾青低头一看,手机没电了。 “宇文他说了什么?“刘天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他说这里有危险,让我们回家去,然后手机就没电了。” “就差这么一层了,我们动作快一些查了再走吧,说不定错过今日,又会错过什么关键的线索!” “那……你等等我,我下去换块手机电池再上来。”顾青犹豫片刻,也同意了。 玄罡跟着顾青向电梯间走去,刘天明又坐了下来,继续抽他的半支烟。 22……21……20……每经过一层楼,顾青就可以从两扇电梯门的门缝间看见透出的一丝走道亮光向上移动。 “叮铃……”随着电梯的刹车,顾青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18楼已经到了,可为什么从门缝向外望去,竟然看不见那一丝亮光? 玄罡刷地一下站在了顾青身前,对着门外狂吠两声。 电梯门展开的刹那,门外有一个黑影极其快速地一晃,走道灯光一下照进了电梯。 顾青的心一下沉到了底,虽然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还是看见了那黑影的一只青色眼睛! 玄罡先行一步出了电梯,顾青在内心里挣扎了好一会,才跟着走了出去。 路灯全是开着的,整条楼道可以一览无余,别说有人,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就连一片纸屑也没有。 顾青开始后悔没有把刘天明一块叫下来,她慌慌张张地快步跑到自己的办公室前,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电池就放在桌上,顾青心里着急,费了好大劲才把手机后盖拆开,直到手机换上电池,屏幕上出现“中国移动”四个字,她才长出了一口气,准备拨打电话把刘天明叫下来,现在她可不敢再一个人坐电梯上去了。 她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后已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 黑影的出现太过突然,就连一向机敏的玄罡都没有察觉,那黑影猛地抓住玄罡的后腿,它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巨大的力量一下抡出门外! 玄罡撞在墙壁上的那声闷响惊动了顾青,她诧异地一回头。 老天爷!这是什么怪物? 顾青最先看见的,是一个巨大的青铜盾牌,这块足有两米高的铜盾打磨得很是粗糙,形状极不规则,正中雕刻着一个狰狞的兽头。盾牌下露出一双黑色的大脚,那脚上还遍布粗长的黑毛。盾牌后是什么,顾青暂时还没看见,现在她只想往后退,两腿却战战兢兢迈不开步子。 那怪物向前逼近了两步,慢慢将盾牌移开,顾青一下尖叫起来。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全身长满黑毛,身躯异常高大的狼头人身怪物,最为恐怖的,是它的牙齿!它有两根野象一般的粗大尖利巨齿,穿破了它的下腭,一直垂到膝盖以下,又向上翘起一个尖刺。 怪物的眼睛是深蓝色的,犀利目光紧盯着顾青,它突然身躯微弓,双手一张,仰天长啸起来,粗重沙哑的啸声在楼内回荡着。顾青捂着耳朵,猛然想起刚才吃饭时听见的怪啸,竟和现在所听见的一样。 啸声只延续了几秒钟,就被一声怒吠打断了,顾青惊喜地看见玄罡从怪物身后腾空而起,直扑怪物的后颈。刚才玄罡被摔撞在门外的墙上,所幸并未受伤,大概这怪物的力量尚不能与浑沌相比,只在片刻之后,玄罡就折身扑了回来。 虽然力量不如浑沌,但这怪物却要比浑沌灵活许多,眼看玄罡的利齿就要接近它的咽喉,它却丝毫没有躲闪,左手提着的青铜盾牌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呼啸着挥舞过去,瞬间便挡住了玄罡的攻势。从顾青的角度望去,那条粗壮的胳膊以这样的方式向后挥舞,早该被折断了,哪里还有这么大的力量去阻挡玄罡。 玄罡一击不能得手,双爪就势在盾牌上用力一踏,借力向前翻滚越过了怪物的头部,背对着从怪物面前落下。它的后爪经过怪物面门时,猛地向后蹬去,攻击的目标竟是怪物的双眼!那怪物的反应依然很快,脑袋往后一仰,一米多长的白色尖牙刷地一下劈向玄罡的腹部。 玄罡似乎对那对尖牙十分忌惮,顿时放弃了即将得手的后蹬一击,两条前爪一把勾住它身旁的一个大衣架,横空荡出一个优美的圆弧后,躲过了直立而起的尖牙。衣架被玄罡的体重带倒后,竟无声无息地被尖牙划成了三截! 衣架断开后,咣铛几声掉在了地上,顾青心中一惊,那大衣架是不锈钢钢管铸成,虽然是空心的,也很有些份量,怎就这样被划成了三截?那怪物的长牙竟能如刀锋般锋利? 玄罡落地之后立刻护住顾青所站立的位置,目光投向怪物敞开的胸怀,顿显攻守得法的高手风范。怪物的注意力一下被玄罡吸引过去,它侧身横移半步,用力将青铜盾牌横摆回胸前,盾牌砸在它的胸膛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怪物这么一动,它身后的办公室出口就露了出来,玄罡眼中光芒一闪,轻吠一声,竟做出了一个酷似人类的摆首动作。顾青一下明白了玄罡的意图,它是要自己赶紧冲出门外! 容不得顾青多想,随着窗外一道闪电劈下,被电光照亮的黑毛怪物瞬间发动了攻击,那对尖牙有如长矛一样直直地向玄罡的脑门冲来。面对扑面而来的危险,玄罡并没有从侧面闪开,而是选择了直线后退,怪物冲势不减,就这么步步向玄罡逼近,转眼间,就与顾青擦肩而过,顾青不仅感受到那对尖牙划开空气的风声,甚至还嗅到怪物身上散发的一阵浓重血腥气息! 小小的办公室不过六米见方,玄罡只退后几步就已贴在墙边,顾青三两步跑到门口,回头望去,正看到怪物的尖牙距玄罡只有不到半米,她惊呼一声,忘记了自己现在应该立即跑出办公室。玄罡眼看已成功地将怪物引开,便原地起跳,向左越过大班桌,落在顾青的座位上。怪物收不住去势,长牙一下**了墙内。 顾青本以为怪物的牙齿会卡在墙上,谁知怪物的尖牙**墙里就象一把烧红的刀子**了黄油,异常轻松地一插到底!随即,怪物一摆脑袋,长牙带着一股沙石灰浆的烟尘从墙内横扫了出来,玄罡似乎也没料到怪物的尖牙会锋利到这个程度,慌慌张张地跳下椅子躲开这一招后,它也不敢再与怪物正面交锋,有些狼狈地向顾青跑去,而顾青那张大班椅的靠背,轻易地被长牙削去了一半。 顾青一看玄罡也需要逃离,才反应过来自己挡住了道,她连忙转身就跑,一边逃,一边甩掉了自己的高跟鞋,手里还不忘拨打刘天明的电话。 忙中出错,顾青打通的不是刘天明,而是宇文树学。 “喂?你们回来了吗?”宇文有些焦躁地在那边喊道。 “救命啊!有一个……一个怪物想杀死我。”顾青气喘吁吁地说道,却又立即醒悟找宇文是没有用的,宇文躺在医院里,如何救得了她? “什么?浑沌又出现了?” “不……不是浑沌!是一个拿着大盾牌的长牙怪物!”顾青跑到了电梯间,身后传来沉重的奔跑脚步声,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那怪物追杀过来了。 “盾牌?长牙怪?”宇文在那边微一停顿,就惊叫了起来,“是不是兽头人身,浑身黑毛,牙齿有身子那么长的怪物?” “就是这个!”顾青答道。等电梯显然已经来不及,她正从消防通道向22楼跑去,因为那里还有一个刘天明。 “凿齿!你们居然遇到了凿齿!”宇文的声音焦急万分。 “什么?桌子?”顾青的手机在消防通道内有些信号不良。 “凿开的凿!牙齿的齿!” “凿齿是吧?它叫什么都没关系,问题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怪物撞开消防门的声音就在她的脚下响起,顾青已经慌乱的不行。 “还能怎么办?让玄罡缠住它,你和刘天明赶紧逃!” 顾青低头一看,玄罡就紧跟在她的身后,恐怕它也无心再面对那个怪物了。 “刘天明现在没和我在一起,我得赶紧找到他!”说完这句话,顾青啪嗒一下挂掉了手机。她用力推开22楼的消防门,拼命向刚才与刘天明分开的楼道拐角跑去。 然而,那里空无一人。 顾青急得快哭出声了,在楼道里慌张地走来走去,她拨打刘天明的手机,居然还是占线! 毫无征兆地,一对白色长牙陡然从顾青身后的墙里伸出! 二十、 五行 “嗤……” 那声音就象有人用力撕开了一块破布,紧接着,玄罡痛苦的嗥叫声在顾青身后响起! 顾青瞪着大大的眼睛转过身来,正看见一截细长的尖牙从玄罡的侧腹部洞穿而出,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了跃至半空中的玄罡。 玄罡的体重几乎达到了一个成年人的重量,顾青手臂向下一沉,那尖牙又从纵向上升了五公分,撕裂的伤口喷出一团血沫,溅了顾青一脸。 顾青尖叫着,拼命支撑玄罡下坠的躯体,被戳开的血窟窿中不断涌出滚烫的血液,顺着顾青洁白的手臂向下流淌。 白色尖牙前后抽动了两下,突然嚓地一声收了回去。顾青的双臂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刘天明……”顾青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喊起来。 猛然间,顾青眼前一花,正对的那面墙被尖牙划出一个黑色的大叉,接着,砖墙倒塌的烟尘遮蔽了顾青的视线。顾青被激起的灰尘呛得连声咳嗽,却还挣扎着想把玄罡的躯体向后拖动。 飞扬的尘土间,渐渐现出凿齿的狰狞面孔,它慢慢走到顾青面前,将手中的青铜盾牌重重地落在地上,一对尖牙挑衅地伸到顾青的咽喉处。 顾青眼看已经无路可退,她的心中反倒不再害怕了,一想到手上沾染的热血,顾青就怒不可遏。她顺手拾起一块滚落在身边的断砖,用力向凿齿的脑袋掷去。“啪!”断砖撞在凿齿的脑门上,没留下半点痕迹,凿齿甚至没有动弹一下。顾青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拾起第二块,再次砸了出去。 “砰!”顾青吃惊地看见凿齿的脑袋猛地向左偏了一下,怎么自己扔砖头的力量突然变大了?她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凿齿发出低沉的吼声,慢慢将头扭了回来,一枚还在冒烟的金属弹头正嵌在它的眉骨上。顾青一喜,一定是刘天明到了! “砰!砰!砰!”又是接连的三声枪响!凿齿低着头向后猛退了一步。 刘天明左手持枪,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正快步从楼道尽头飞奔而来。“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他对着顾青大吼了一声。 顾青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来,想想不对劲,又蹲下去摸了摸玄罡的胸口,还有心跳!顾青喜出望外地脱下自己的白色外套,将玄罡的身躯用力裹了起来。 凿齿缓缓地抬起头,眉心、眉骨、太阳穴各嵌有一枚弹头,咽喉正中还有一枚!可它活动一下脸部的肌肉,又晃了晃脖子,四枚金属弹头就此掉在了地上。刘天明心下骇然,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了上古魔兽的可怕。 顾青笨拙地想把奄奄一息的玄罡从凿齿身边拖开,无奈双手在刚才托住玄罡躯体时已耗尽了力气,现在两臂酸软无力的她,哪里还能挪动玄罡半分。 刘天明猛冲到顾青身旁,将手中的手机塞给顾青:“宇文还没挂,继续和他联系!”他一手去拖拉玄罡,另一只手中的枪始终瞄准着凿齿的头。 顾青一怔,接过手机,同时跟着刘天明向后退。 “怎么是你?刘天明呢?”宇文在电话里大声嚷嚷。 “宇文……玄罡它……它受了重伤,流了好多血……”玄罡是为了保护顾青才受的伤,顾青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向宇文解释。 “还有呼吸吗?” “还有……” “那就别急着管它,你们先逃!”宇文竟是出乎意料地冷静。 “可是……我们一定会带着玄罡一起逃的!”顾青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怎样也不会弃下玄罡。 “……凿齿现在怎样了?” 说到凿齿,顾青不禁抬眼一望,目光正好对着凿齿那双蓝色的眼睛。凿齿的眼中透出一股凛冽的冰冷,刺得顾青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被刘天明的子弹击中后,凿齿并没有立即做出什么举动,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两人慢慢向后退去几十步,逐渐接近了电梯间。 突然,凿齿再次半蹲下身子,仰天怪啸,旋即陡然发力,快步向二人冲去。 刘天明毫不犹豫地开了枪,但子弹全被凿齿的青铜盾牌挡开,偏离了轨道的弹头击碎了一盏路灯。凿齿藏身于盾牌之后,只露出它的那对牙矛,迅速穿过破烂的灯罩下飞溅的火花,冲势丝毫没有被子弹阻碍。 眼看尖牙转瞬将至,两人同时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刘天明的血性猛然被激发起来,他放开玄罡,对顾青叫道:“继续拖,进电梯就先走,别管我!” 随即,刘天明竟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凿齿迎面奔去! 顾青惊呆了,甚至忘记了后退。 凿齿似乎对刘天明主动迎上来十分意外,喉中竟发出低哑的叹息。 刹那间,一人一**错在一起!刘天明飞起一腿猛蹬在凿齿的盾牌上,凿齿用力一推,刘天明立即借力旋身腾空而起,躲在盾牌后的凿齿顿时暴露在刘天明的视野中!刘天明怎会放过这机会,双手执枪怒射凿齿的天灵盖,其招式竟与玄罡第一次攻向凿齿时所使用的招式有些相似。 这一枪距离颇近,弹头的冲击力压得凿齿也不得不弯了一下腰,但它仍然没有受伤,反倒怒不可遏地抡齿横斩刚落地的刘天明。刘天明终于明白了,手枪对这怪物没有伤害力…… 一时间,白色长牙挥舞的光芒笼罩了刘天明。 刘天明自幼习武,成年后曾拜京城警校名师学习散打,散打不拘泥于招式,刘天明对各种搏击技法皆有所心得,更在身法速度上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如今面对动作异常敏捷的凿齿,居然能以快阻快,暂时斗个旗鼓相当。 但凿齿的长牙太过锋利,而且劈砍斩削刺,既可作长矛,又可作大刀,自有一套章法,刘天明基本上只能躲闪,偶尔用拳头击中凿齿那子弹都打不进的身体,又有何用呢? 顾青眼看着刘天明被凿齿一步步逼退,长牙总在他的要害部位四周晃动,再这么打下去,刘天明迟早会被伤到,她连忙向宇文呼救。 “刘天明和凿齿打起来了,凿齿有什么弱点啊?它的属性又是什么?”顾青还记得浑沌属性为木,猰狳属性为金,都各有其相生相克的弱点。 “打什么打?赶紧逃啊!而且我怎么想也想不起凿齿的属性了,医院里又不能上网……”宇文在电话那边急得猛拍脑袋。 顾青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 “我回办公室上网查兽灵谱,那网站的地址我记得很清楚!” “好!就这么办,你告诉刘天明,不要与怪物纠缠,让他想办法试试五行相克的属性攻击。” 顾青无法接近与怪物酣战的刘天明,只好大声喊叫着:“刘天明!宇文让你试试五行相克的属性攻击!” 刘天明听见顾青的叫喊,心神微分,就没能躲过凿齿一记狠狠的盾牌撞击,胸口猛地一痛,巨大的力量将他推得倒飞了出去。 顾青啊呀一声,连忙扶起被撞得口鼻流血的刘天明,心中后悔不迭。 “你怎么还不走?”刘天明挣扎着站起身,猛地推了顾青一把,“快拖着玄罡上电梯!” 顾青无奈,只得将手机塞给刘天明,转身拉着玄罡向电梯走去。 凿齿顿了一顿,便大踏步向刘天明走来,刘天明急忙将手机凑到嘴边。 “五行?这怪物用枪都打不死,大概金是克不了它的!”刘天明抹了一把鼻血。 “那就试试火攻!” 宇文的话提醒了刘天明,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顾青已经拖着玄罡上了电梯,他心中略略一宽,便对手机那端的宇文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一会再联系!说完,他挂断了电话,转身向消防门跑去。 常言道水火无情,这栋大厦里能找到水与火的地方,就只有顶楼的宴会厅厨房,刘天明一边引着凿齿向顶楼跑去,一边在心中盘算可以选择的攻击方式,从前在好莱坞电影中所见过的每一幕对付异形怪物的场景都飞速地在他脑海中擦过。 “砰砰!”刘天明两枪射烂厨房操作间的门锁,咣当一声踢开了大门。借着大厦外闪电的刹那光芒,他在门边找到照明的开关,灯亮了,他紧张地在操作间内寻找着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 煤气炉?刘天明啪嗒啪嗒打了几下火,没燃!煤气总闸被关掉了!可这争分夺秒的片刻之间,怎么找得到煤气的总闸?刘天明骂了句粗话,恨这帮厨子安全措施做得太完善。 凿齿是把铝合金的大门砍成四片后冲进操作间的,它甚至懒得去推一下门……破碎的铝板砸在地上,每一声巨响都震得刘天明的额头上青筋暴跳。火攻……火在哪里? “嗷……”凿齿发动了攻击,刘天明本还以为可以借助厨房内巨大的不锈钢操作台与凿齿兜一下圈子,然而凿齿根本没有给他迂回的机会,它正对着刘天明冲去,坚硬的钢铁台面在白色长牙下犹如一块豆腐,迅速向两边坍垮。 刘天明横扫一脚,将一个大钢桶踢得直飞向凿齿,在钢桶遮蔽凿齿视线的那一瞬间,他翻身躲在工作台之后。凿齿仰头斩开钢桶后,顿时失去了刘天明的踪影。 这么一来,刘天明便为自己争取到些微时间,他猫着腰,紧贴着工作台向前奔跑。在条型工作台的终端,他终于看见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那是一把用来灼烤牛排表面的液化气火焰喷枪! 但愿那小小的液化气罐不是空的……刘天明祈祷着,一把将火焰喷枪抓在了手中。 一条尖锐的火舌喷出时,凿齿也愣了一下,刘天明提着这现代兵器,开始反击。他深知凿齿长牙的厉害,便将小液化气罐抱在怀中,就地使出地趟刀法,在跌扑滚摔中,这喷枪直攻凿齿的下三路,凿齿身材高大,下盘却不怎么稳当,它半弯着腰用长牙防守刘天明的喷枪火焰,动作便有些凝滞。刘天明有兵刃在手,心中自然沉稳,只攻得七招,就找到一个破绽,反手将喷枪从青铜盾牌下插了进去,那火焰直燎凿齿的小腿。 眼看得手,刘天明一阵狂喜,谁知这火焰燎燃了凿齿腿上的黑毛,它却毫不在乎地任其燃烧,长牙倒是瞄准了刘天明的手腕直插下来,火焰对凿齿竟是无效! 刘天明心中一凉,撒手放开了喷枪,向后翻滚躲过这一击。长牙插断了喷枪尾部连接液化气罐的皮管,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液化气的味道,刘天明借机将手中的液化气桶投向凿齿,凿齿腿毛上还在燃烧的火焰引发了一场小型的爆炸! 刘天明用手护住脸,爆炸产生的灼热气流立即烫伤了他的手掌,他连忙将自己的双手**水池边的一桶清水中。离他不远的凿齿,却是全身都在燃烧! 但凿齿的属性显然并不为金,它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在自己身上用力拍打一阵,那火焰就此渐渐灭了。除了全身有股毛发烧焦的臭味外,刘天明并没有伤到凿齿。 一击不成,刘天明扭头便跑,他口中不停念叨着“水攻……水攻……”开始了第二轮寻找。 厨房里可不会缺水,四处都是水龙头,但就这么直接把水冲向凿齿吗?似乎不会有效……还没等刘天明做出尝试,吊顶上的防火喷头已经喷出了细密的水柱,原来是凿齿身上散发的浓烟并不在灶台区域,触发了火警。刘天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正看见凿齿在水雾中大步走来,看来用不着打水攻的主意了,刘天明长叹一声。 不!水攻还有机会!危险步步逼近时,刘天明的思维却越发地敏捷,因为他看见操作间的角落有一扇铁门,那铁门上贴有三个大字。 “冷藏库!” 刘天明箭步冲向那扇门,用力扳动了门上的环型门锁,厚重的铁门缓缓地打开了,一团白雾从门后喷出,刘天明不禁打个寒战,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冷库的温度大概只有零下四五度,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刘天明一咬牙,纵身钻进了冷库。 腾龙大厦的宴会厅规模宏大,就连这厨房中的冷库也面积不小,二十余条从背部剖成两片的整猪就这么悬挂在冷库中,刘天明抱紧双臂缩成了一团,在一条条尸体间穿行,寻找他所需要的东西。 凿齿始终只是一个兽类,刘天明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赌其智商不高,总算赢得一场,它并没有将冷库的门关上,而是跟随着刘天明一同走进了冷库。 刘天明的体温正急剧下降,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他的计划不能立即实施,他的血液便要凝成冰块,成为这些冻肉中的一员。所以,他选择了主动。 就在这一片肉林之间,刘天明突然出现在距凿齿不过五步的地方,他冷笑一声,对凿齿恶狠狠地竖起了中指!也不知是否看懂了这个侮辱性的手势,凿齿怒吼一声,左右晃动着长牙向刘天明扑来。 刘天明身形一闪,一下消失在冻肉的包围中,凿齿舞动长牙,将阻碍自己视线的猪肉一条接一条地斩成两段,它却没注意到,刘天明已经从外围绕行到它的身后。 刘天明将身上夹克的衣袖拉长,包住自己的手掌,以免被冻粘在挂晾猪肉的钢管上,随即,他如同一只灵敏的猴子般,顺着钢管攀爬上半空中的钢架,那些大条的猪肉都是用铁钩悬挂在这钢架上的。 当凿齿察觉背后的空中有个黑影落下时,它立即将手中的盾牌向后反背,怎料这身边密密麻麻悬挂的猪肉竟会碍住了它的手,盾牌已无法在黑影落下前挡住它的后背。 从天而降的刘天明,手中紧握着一件兵器,那是他从冷藏库屋顶扳下的一根粗大的冰锥! 这就是水攻的真正含义,刘天明化冰为刃,狠狠地向凿齿的颈椎刺去! 二十一、山海 顾青用力撞开门时,蒲远正戴着眼镜,一边观看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一边抄写着数据。木门砸在金属门吸上的声音把蒲远吓了一跳,但顾青脸上的斑驳血迹更让他吃惊地张大了嘴。 “你……你这是怎么了?”蒲远迎上去一把扶住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顾青,随即发现她身后还拖着一条浑身浴血的大狗。 “帮我……”顾青喘着粗气,想把玄罡也拖进办公室。蒲远愣了一下,搭手将玄罡拖了进来,然后他探头到门外看了看,又顺手关上了门。 “你受伤了么?怎么弄成这样?我马上叫救护车……”蒲远面色苍白地拿出手机。 “来不及解释了,我现在急需上网。”不等蒲远说完,顾青已经挥手打断了他,快步走到他的大班桌前,关掉电脑上的股票数据界面。 蒲远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的大狗,玄罡的呼吸很微弱,但已趋向平稳,腹部仍在不时地抽搐,包裹玄罡的白色外套因为在地上的拖动而有些歪斜了,玄罡身上的伤口也就此暴露了出来,不过蒲远惊讶地发现那两个血窟窿已经停止了流血,伤口内部的红色肌肉正慢慢地蠕动着,逐渐向中心收缩。 那边厢,顾青正凭着记忆在浏览器上输入一个网络地址,却怎么也打不开页面,她焦急地用手掌揉了一会儿眼眶,才察觉自己好像把字母n记成了m。 修正之后,兽灵谱的页面出现在屏幕上,蒲远缓步走到顾青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所做的一切。 顾青劈里啪啦地敲击键盘,在那文本输入框内写下“凿齿”,按下了回车。 突然,顾青惊呼一声,用手捂住了嘴,就象有什么刺了她一下,接着,她慢慢地把手移开,嘴唇快速地开合,反复默念着什么,然后一把抓过桌上的电话,开始拨打宇文的手机。 蒲远弯下腰,把头凑到笔记本电脑前,液晶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全身肌肉虬结的狼人画像,那狼人张着大嘴,正挥舞着一块大盾牌,上颌突出的一对巨大犬齿贯穿了下颌,又高高扬起,长度超过了它舒张的手臂。就在这幅水墨画像旁,是一行简短的文字。 凿齿,凶魔,持铜盾,兽头人身,不入五行,有齿半丈,其利断冥! 接通宇文的手机,顾青语调沉重地将那行文字念了一遍。 “不入五行?”宇文大惊失色,“我刚才还在叫刘天明试探凿齿的属性……若是凿齿不入五行,那他现在……” 现在,刘天明一败涂地。 半尺长的冰锥不但无法刺伤凿齿,更被它铁铸般的身躯震得粉碎,锋利的碎冰顿时割伤了刘天明的手掌。 刘天明忍住掌中剧痛,调整自己下落的姿势,但落地时仍然踉跄了一下,坐倒在地上。可怕的凿齿,头部竟也能向它的手臂那样随意旋转,它身体未动,脑袋却扭转了180度,面朝刘天明,露出狰狞一笑,随即长牙迎空斜斩,冷库中弥漫的白雾骤然向两边退去。 幸好刘天明是习武之人,腰身颇为柔韧,他竭尽全力向后仰倒,眼睁睁看着长牙擦身而过。 “嗤啦……”刘天明的胸腹间被划出两条又深又长的血痕,险些被开膛破肚,吓得他一身冷汗,慌忙翻身狼狈逃窜,惊弓之鸟一般逃出了冷藏库。凿齿似乎并不急于追上刘天明,它挥动长牙,又将几扇猪肉劈成了碎块,才不慌不忙地向出口走去。 刘天明冲出厨房操作间,气喘吁吁地躲藏在黑暗的宴会大厅里。插入手心的冰刺渐渐地融去,混着血水滑落出来,刘天明咬紧牙关,将手掌在桌布上擦拭了几下,又索性撕下身上已被划破的夹克,将不断渗出鲜血的胸腹部缠了两圈。刘天明用力拉紧布结时,手上与腹部传来的剧痛使得他额头上汗如雨下,他却不敢发出半点*,生怕被凿齿听见。 然而,手机铃声在他怀中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极为刺耳。刘天明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接通,眼睛却一直警惕地盯着大厅的入口处,恐怕凿齿已经听见铃声了,随时都会闯进来。 “刘天明,你现在怎样?”是宇文焦急的声音。 “你想害死我啊?他妈的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刘天明压着嗓子说道。 “快逃,凿齿这家伙是不入五行的怪物,水攻火攻这样的属性攻击都是没用的……” “现在才说,是不是晚了点?”刘天明嘟哝着,没等宇文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宇文听着手机中的忙音,愣怔了好一会,又不知那边目前是怎样一个状况,不敢再打回去,只好再次联络顾青。 “顾青,玄罡体质特殊,只要它还没死,受的伤很快就会复原,等它苏醒后,你就放它去救刘天明。” “太好了!”听说玄罡不会死,,顾青心中一下畅快了许多,“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就算我们都逃走了,让凿齿这怪物走出大厦,肯定会伤害许多无辜的人,虽然你说过不能报警,人越多,死伤就越多,但现在是不是应该让警察把大厦封锁起来?” 在一旁的蒲远突然插嘴:“不行,不能让警察来封锁大厦!” “那边是谁?”宇文警觉地问道。 “是蒲远董事长,我现在就在他的办公室里。” “他怎么也在?算了,现在不说这个,我也不想让警察来封锁大厦……凿齿真要想出来,封也封不住!” 电话听筒的声音很大,蒲远也听见了宇文的意见,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可现在……这凿齿,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弱点吗?” “事无绝对,不入五行并不代表凿齿没有弱点,问题是我们如何找到它的弱点……古籍中关于凿齿的记录并不少,最著名的记载就是《山海经》中的《海外南经》,其中是这么说的,“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羿射杀之。在昆仑虚东。羿持弓矢,凿齿持盾。”这里所说的羿,就是那射下九个太阳的上古英雄后羿。” “你是说《山海经》中有所记载?”顾青把座机改为免提状态,腾出手来,开始快速地在电脑上通过因特网查询《山海经》。 “嗯……《淮南子》中也提到过,“尧乃使羿诛凿齿于寿华之野。”尧就是当时的皇帝。可这些记载里,都没有提到羿具体是怎么杀死凿齿的,唯一的线索,就是后羿用的是弓箭。” “贯匈国在其东,其为人匈有窍……交胫国在其东,其为大交胫……不死民在其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除了那句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看得懂,其它这些简直是莫名其妙!”顾青已经在网络上找到《海外南经》,但粗读两遍,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师傅也常说《山海经》中,山经是正经的地理著作,海经和荒经却大多是不可理喻,狗屁不通的,叫我不要尽信。” “是啊……我偶尔也会读一些古籍,各种神话传说都会有误传,讹传的,后人凭借自己的粗糙理解,非常容易误解古书记载。很多人都说海经与荒经也是地理说明,我倒很是怀疑。”插嘴的竟是站在一旁的蒲远,顾青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咤叱商界的董事长也对《山海经》这样的古籍有所研究。 “哦?蒲董也懂古籍?”宇文的惊讶并不亚于顾青。 “喏……我也曾经反复读过《海外南经》中关于凿齿的这一部分,这一节前后都是一些不明所以的奇怪说明,什么贯匈国在其东,交胫国在其东,偏偏又语焉不详,似乎都是象山经那样的地理方位说明,但其中突然夹杂“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这么一句条理清晰的战争描述,太过突兀了。”蒲远说了这么几句,便陷入了沉思。 顾青又快速读了一遍《海外南经》卷六,突然问了宇文一个问题:“宇文,文字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个……目前比较统一的说法就是仓颉造字了,这种说法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广泛流传。你问这个干嘛?”宇文很是诧异。 “仓颉又是什么时代的人呢?”顾青接着问。 “据传仓颉就是黄帝的史官,炎黄二帝则是中华儿女的始祖。”蒲远替宇文作出了回答。 “那黄帝之后,就是尧、舜、禹、汤了吧?” “没错。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宇文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兴奋。 顾青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也是猜想的,说出来你们不要笑话。” “快说快说!”宇文连声催促。 “后羿是尧皇时代的人吧?那个时代距离仓颉造字并没有过多久,文字应该还没有普及,如果那个年代的人需要记载某件事情,你认为他们会选择什么方式?” “绘画!或者是有少量文字说明的绘画!”蒲远肯定地说道。 “嗯!后羿大战凿齿这件事情被记载下来,应该就是一幅图,而《海外南经》卷六,则应该是后世的某些史官看着那幅图画,改成了纯文字的记叙。蒲董觉得《海外南经》写得很奇怪,那是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地理专著,整篇海外南经卷六,都是对后羿战凿齿这幅图的说明!” 顾青的新奇言论让宇文和蒲远同时一震,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你是说那些史官都是糊涂蛋,拿着一幅漫画以为是地图?”宇文问道。 “有这个可能!古人绘画不会象今天这般详细,多半是用类似象形文字那样的简单线条作画,山经所记载的部分确实是地图,史官便想当然地认为海经和荒经也是地图了。”蒲远倒是觉得这个说法有几分可信。 “如果这样来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就说得通了。贯匈国在其东,其为人匈有窍……我好像记得古文中的匈是指胸脯的胸,这不是说有个国家叫贯匈国,而是说在这幅图的东边,画着一个胸口被贯穿的人。交胫国在其东,其为大交胫……这也不是说有什么交胫之国,而是在描述后羿一腿朝前,一腿向后,拉弓射箭的姿势,不死民在其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这些应该是插在图画中,描述凿齿形象的单个词语,凿齿不就是浑身黑色,怎么打也打不死吗?至于文章开头所提到的羽民国,南山在其东南什么的,大约都是对这一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的描述吧,我记得上古神话中不是常说太阳就是一只三足乌鸦吗?而只有“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羿射杀之。在昆仑虚东。羿持弓矢,凿齿持盾。”这句话是从原图上照搬下来的,没有走样,这句话应该就是这幅图画的标题!”顾青滔滔不绝地一口气说了很多。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宇文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所以,虽然浑身黑毛的凿齿刀枪不入,却还是要用盾牌护住胸部,而后羿最终还是用他的神箭贯穿它的心脏,射杀了凿齿!顾青,写《山海经》的史官是个糊涂蛋,你却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说完,他匆忙地挂断电话,大概又去联络刘天明了。 顾青直到此时,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侧耳听了听楼上的动静,不久之前还隐约听到有摔砸器物的声音传来,凿齿的吼叫声也不时在耳边回响,现在却是一片寂静,也不知刘天明将凿齿引到什么地方去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蒲远一直都蒙在鼓中,现在见顾青神情缓和,才有机会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顾青把电脑上的网页切换到兽灵谱的那一页,指了指上面神情狰狞的凿齿画像,说道:“说了你可能也不会相信,就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怪物,一路追杀我和刘天明,还刺伤了大狗玄罡,刘天明为了救我而将怪物引开,我拖着玄罡乘坐电梯,本想下到一楼,谁知电梯不听使唤,自己爬上二十三楼,打开门后就卡在你这一层,既不能上,也不能下。你这一层楼的楼道路灯都没有开,我见你的办公室门缝中透出灯光,就拼命拖着玄罡过来了。” 蒲远看着液晶屏幕半信半疑,难道这楼中真的有怪物出没?自己今天若不是因为工作太投入,本也不会在这里滞留到现在,所幸没有碰见顾青说的怪物…… 一直躺在地上的玄罡,此时居然翻身站了起来,顾青一喜,忙跑过去搂住玄罡的脖子。玄罡舔了舔顾青的手臂,似乎在安慰她。顾青伸手去摸玄罡的伤口,虽然血迹未干,伤口却是完全愈合了!顾青惊讶地想,这玄罡究竟是什么来头?它和宇文一样,都是浑身是谜的奇怪家伙…… “宇文让你去救刘天明,可是你的伤口刚愈合,不要紧吗?”顾青在玄罡耳边轻声说道,也不知它听不听得懂。玄罡耳朵一竖,立即挣脱了顾青的怀抱,快步跑到门边,用头轻轻撞击木门,顾青走过去将门打开,玄罡一下就窜入门外的黑暗之中,那敏捷的奔跑动作,一点都看不出重伤初愈的样子。顾青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门关上,现在除了等待,恐怕也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一切都交给玄罡与刘天明了。 蒲远走到顾青身边说道:“你看上去很疲惫,去我的沙发上躺一下吧?”顾青点点头,也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蒲远的办公室里除了大班桌上开着一盏小台灯,其余的照明都没有开,房间内的摆设都黑糊糊的,蒲远怕顾青看不清沙发在哪里,便伸手扶着顾青向自己的沙发走去。 顾青慢慢向房间的深处走去,渐渐看清了摆放在靠墙处的沙发,奇怪的是沙发靠背后面,隐隐约约有三团黑影,是大衣架吗?怎么会并排放三个在一起?顾青在心里嘀咕。当她走到沙发前定睛一看,顾青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哪里是什么衣架,分明是三具死尸! 窗外一道强电闪过,顾青顿时看得一清二楚,两男一女三具尸体以奇怪的站立姿势站在沙发靠背之后,左边男人的一张脸被利器划得血肉模糊,肚子上还有个大大的血窟窿,右边男人的头已被砍断了,歪歪斜斜地搁在肩膀上,只有不多的一点筋肉还连在脖子上。正中的这具女尸,两个眼球不见了,青紫色的脸上只剩下两个黑乎乎的深洞,看那熟悉的肥胖身躯,正是失踪的朱灵! 顾青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想大声呼喊,喉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身子一软,滑倒在沙发上…… 二十二、空雷 在黑暗中不停奔跑的刘天明,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兔子,一只正被饿狼追赶的兔子。 做警察这么多年,从来都只有自己去猎捕犯人,哪会想到自己也有拼命躲避追捕的时候。 终于明白了,为何不少穷凶极恶之徒,被自己抓住铐上手铐时,脸上的表情一半是绝望,一半却是解脱后的轻松。逃命,实在太难受了…… 不出所料,宇文的那通电话铃声指引着凿齿冲进了宴会大厅,一番狼狈地周旋后,刘天明只得引着它离开大厅,继续在顶楼里兜圈子,宴会厅里只留下一地被砍成碎木块的餐桌。 他既不能放任凿齿离开大厦,也不能向警局请求援助,总之,不能再让人类出现在这家伙的面前!怪物将整条猪肉轻易斩成几截的情景,坚定了刘天明的想法。只是,无论他藏在哪个角落里,凿齿的脚步声总会不紧不慢地在附近响起。这怪物,不知道疲倦的吗? 金、木、水、火、土……凿齿难道真是如同孙悟空一样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就连强横如孙悟空,也还有个害怕烟熏双目的病根……刘天明胡思乱想着,脚步却丝毫不敢放慢。蓦然一声惊雷乍起,震得刘天明的耳膜嗡嗡直响,室外的这场大雨,倒是越演越烈了。 雷声似乎让刘天明想起了什么,他心念电转,突然停下脚步,站在了楼内的一面观景窗前。他一把拉开大窗,风雨顿时呼啸着扑打在他脸上,上身的衣衫瞬间就被雨水溅湿了,刘天明打了一个激灵,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凿齿转眼之间便出现在刘天明身后,距离已不过十步,刘天明一脚踢开身旁的一扇小门,那是间小小的储藏室,其中散乱地堆放着许多餐饮用具。刘天明匆忙地在其中翻找,很快找出一件物事。他将这东西夹在腋下,正想返身出门,凿齿的高大身躯已经堵住了门口。 谁知刘天明未有丝毫迟疑,竟然弓腰俯身,快速向凿齿冲去,眼看他就要撞上凿齿的尖牙,他却猛地伏地滑行,借着自己上身湿衣减少了摩擦,极快地从凿齿的胯下穿了出去。 刘天明这一招太过突然,凿齿也没想到他会甘受胯下之辱,待到它反应过来扭转身时,刘天明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怒喝了一声:“狗杂种,我今天就和你再赌一把!”说完,刘天明又撒开脚步,直奔去向楼顶天台的阶梯。 冲上平台的瞬间,刘天明发现暴风雨的猛烈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像,在这个降雨量偏小的城市里,似乎还从未有过如此偏激的暴雨天气。那浓密的雨点有如一条条细小的鞭子,使劲抽打在刘天明的脸上,使得他就连睁开眼睛也要费上一番力气。漆黑的天空中雷电交加,每一道闪电撕裂黑暗后,仅仅间隔一两秒钟,巨大的雷鸣就会轰隆震响。与大自然的震怒天威相比,昂立在天台上仰望无尽暴雨的刘天明,显得异常的渺小。 随着通往天台的铁栏门撞在墙上的响声,凿齿的身影也出现在天台上,一条电光划过,凿齿的白色尖齿反射出绚丽光芒,刺得刘天明的眼睛一阵生疼。这将近百米高空中的空旷平台上,似乎已经没有刘天明可以躲藏的地方了。 刘天明没有选择继续躲藏,而是对着凿齿大声怒吼:“来吧!狗杂种,来做个了断!” 凿齿挥舞着大盾向刘天明扑来时,天空中闪电与惊雷的间隔已经不到一秒了。刘天明的脸部与裸露的手臂表面都仿佛有一群蚂蚁在爬动,阵阵酥麻的感觉在神经间游走。他清晰地感到,雷暴已经非常接近了! 刘天明飞快地奔跑到天台边缘,那里有一圈防止人跌落高楼的半人高水泥围栏。他刷地一下展开了手中的东西,那冒着生命危险从储藏室里找到的东西,居然是几张一次性塑料桌布!刘天明极其快速地将桌布裹住全身,翻身坐在了围栏上。双脚离地之后,他又并拢双脚,继续将自己的两腿也用塑料桌布包了起来。 透过被雨水冲刷而变得模糊不清的塑料布,刘天明看见凿齿正大步地向自己冲来,“老天爷……究竟还要等多久?”此时的刘天明除了祈祷,已无其它选择,而就连这已经被雨水淋湿的桌布是否真的能起作用,他的心中也全无把握。 “喀嚓!”雷暴天电从空中落下,正中腾龙大厦顶端那根高大细长的避雷针,刺眼的紫色电芒环绕着避雷针刹那溶入腾龙大厦,奔跑中的凿齿拉开的双腿间顿时产生了极其强大的跨步电压!雷电,这不属于五行中任何一行的狂暴力量,瞬间产生几万伏的高压,夹带着近六千度的高温,完全笼罩了凿齿! 那狭窄的闪电带中,高温使得空气急剧膨胀,而落下的雨水则瞬间汽化,迅速带走热量冷却空气,这急剧的骤冷骤热,使空气产生强烈震动,发出有如火药爆炸般的巨大雷鸣! 空气电离产生的巨响,险些把刘天明从围栏上震掉下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撕咬凿齿后继续顺着雨幕游走的蓝色电蛇向自己袭来,所幸这拉伸的电弧只是在他周身一晃,便被腾龙大厦引导着走入地下。刘天明那身极其简陋的绝缘装,居然发挥了作用。而不远处的凿齿,已经变成一团焦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焦臭的气味在空气中逐渐散离开来。 雷雨天的高楼平台上,是非常危险的区域,即使有避雷针存在,避免了直击雷电的攻击,那避雷针与近距离的人体间产生的感应电流,也足于毁灭一切了…… 刘天明怔怔地又坐了一会儿,才想起跳下围栏。 选择这样的对决方式,刘天明实在是兵行险着,且不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雷暴是否真能击中天台上的凿齿,湿透了的塑料桌布没能导电将刘天明一块电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刘天明刚将身上的桌布撕烂甩开,手机又叮铃铃地响了。刘天明接通后,宇文急促地在那边呼喊道:“天明,凿齿的唯一弱点就是它的胸部心脏……咔……咔咔……” 刘天明一时疏忽,手机这样的电器怎么能在倾盆大雨中使用?他只模糊听完宇文说的第一句话,手机就被雨水浸透,屏幕一下黑了。 “哼……什么唯一弱点?怪物都已经倒下了才来放马后炮。”刘天明顺手将手机塞回皮套,这玩意肯定没希望修好了。 现在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比较好,天电的强横威力在刘天明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可不想步凿齿的后尘。刘天明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天台出口慢慢走去,这样做,只是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跨步电压。 但上古魔兽的力量,终非凡人可揣度……就在刘天明经过那焦黑的凿齿尸身时,他仿佛看见尸体抽搐了一下。刘天明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静静地又看了一会,发现这可怕的家伙确实是在抽动! 刘天明惊慌地向后连退几步,恐惧地看着凿齿缓缓地再次站了起来。 雷击只是烧掉了凿齿周身的黑色毛发,至于它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凿齿在完全站直后,猛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刘天明,焦黑的面部肌肉抖动了一下后,它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这冲破云霄的吼声竟然不是刘天明听不见的超声波,声音大的将空中的雷鸣都盖过了。刘天明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还是被吼声吓得浑身战栗不已。 “难道真的只有胸部是它唯一的弱点?”刘天明极不情愿地在内心回想起刚才宇文打来的那个电话。他猛地拔出手枪,乘凿齿还没有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青铜盾牌,迅速瞄准了它的胸膛。 连续五声枪响后,弹头在凿齿的胸前组成一个小小的梅花,凿齿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大手依然伸向了地上的盾牌。随着它弯腰之际,那些弹头也从胸前掉了下来。 “他妈的……宇文树学是不是弄错了……”刘天明绝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但他心中仍有一线微弱的亮光,这怪物如果真的是完全刀枪不入,那它还一直拿着这个盾牌做什么?” 受了这一记雷击,凿齿也并非全无损伤,那双长牙再次对准刘天明时,刘天明注意到凿齿握着盾牌的那只手有些颤抖,与之前挥动时的沉稳有明显差异。吃一堑,长一智,凿齿没敢再大步冲杀,只是慢慢地向刘天明站立的位置挪动。而刘天明,也在风雨中缓缓地后退。 “呜……” 凿齿身后传来清晰的狼嚎,刘天明又惊又喜地看见了玄罡的身影。 只见玄罡以轻快的碎步从凿齿身后走来,停留在与刘天明和凿齿距离相同的位置,人兽魔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的对峙。对于玄罡的身体能够如此快速地恢复,刘天明虽然吃惊,却也无暇顾及,他不能象宇文那样与玄罡心灵相通,如何共同对付凿齿,才是当前最大的问题。 凿齿看看刘天明,又看了看玄罡,仿佛在衡量两方的实力,接着,它将长牙移开,对准了玄罡。刘天明心中猛然升腾起一种被轻视的愤怒,自己在凿齿的眼中,难道还不如一条狗吗?但他很快就泄了气,不得不承认,眼下的刘天明确实无法再对凿齿造成什么伤害了。 正在刘天明垂头丧气之际,他的大腿上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灼热,就像有人往他裤兜里扔进了一块烧红的马蹄铁。刘天明大叫一声,伸手到裤兜里掏出那滚烫的玩意丢在地上,雨水一冲,那东西顿时冒起一团白烟。 刘天明定睛一看,这玩意不就是宇文树学给他的那串定灵珠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烫?啊?难道是宇文在提醒自己,要用这东西来对付凿齿吗?刘天明试探着将珠串重新拾起来,现在这串珠子已经不再烫手,握在手掌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硬。刘天明知道,定灵珠一定是蕴含强大灵力的法器,可是,这东西该怎么用呢? 就在刘天明百思不得其解时,那边厢的玄罡已经舒展开来腾空而起,有如一柄弯刀般向凿齿凌空劈去!凿齿的敏捷似乎也受到了雷击的影响,它想舞动尖牙阻挡玄罡,却跟不上玄罡利爪下落的速度,玄罡在凿齿的右肩上狠狠地抓了一下,整个身躯又借这一爪之力侧身翻滚,躲过了凿齿从下往上抬起的长牙。凿齿闷哼了一声,不顾自己的右肩被玄罡抓开一条血口,手臂向蛇一样扭曲着拉住了玄罡的后腿,玄罡似乎对此胸有成竹,在后腿被擒住后,就势以凿齿的手臂为圆心,荡出一个半圆,两只前爪竟然抓住了凿齿拿着盾牌的左手臂。 凿齿一看,这大狗居然肚腹朝天地横在自己面前,此时不斩,更待何时?那高高抬起的尖牙立即呼啸着直劈了下来。刘天明惊叫了一声,玄罡要是还不放开爪子,一定会就此被砍为两段。 凿齿和刘天明都低估了玄罡的力量,它在尖牙落下时猛地一弓腰,巨大的力量硬将凿齿的左右手拉拢在一起,这尖牙雷霆万钧的一劈,竟是向着凿齿自己的双手斩去的! 好一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若不是当前情况紧急,刘天明几乎要喝起彩来。 反应已大不如从前的凿齿,只顾得上松开自己拉住玄罡后腿的右手,这只拿盾的左手,却是齐刷刷地被斩了下来! 凿齿惨嚎了一声,拼命甩动自己的断臂,将还挂在它左臂上的玄罡一下摔飞了出去。玄罡落地后引颈长啸,似乎在得意自己一击得手。 刘天明眼见凿齿失去了盾牌的遮掩,胸前顿时露出大块的空当,他一下想起了宇文树学把定灵珠交到自己手中时所说的话。 “你不懂法术,就只能靠这定灵珠自身的拒魔灵力,该怎么用,也只能看你自己随机应变了。”宇文曾经如是说。 是了,自己既然不会法术,又何必去想如何发挥定灵珠的灵力?只要像玄罡这般贴身进击,置之死地而后生,就可以了!想破这一关节,刘天明顿时觉得心中一片通明,他再也不顾雷暴的威胁,迈开大步,一下冲到了凿齿的面前! 凿齿还未从断臂之痛中清醒过来,竟然没有察觉刘天明已站在了自己面前,等它反应过来准备用尖牙还击时,刘天明已经将右手的定灵珠摁在了凿齿的胸前,左手中的枪也高高地举起来,枪口用力顶在定灵珠上,死死地将珠串压在凿齿的胸膛上。 那一刹那间,刘天明看见凿齿的蓝色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恐惧。这上古魔兽,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砰!”枪响了,子弹的冲击力一下将定灵珠推进了凿齿的胸膛。 凿齿凄厉地嗥叫起来,猛地将头高高仰起。 “上一枪,是替王飞打的!而这一枪,是替张建国打的!”刘天明咬牙切齿地说道,再次抠动了扳机。 “砰!”定灵珠又向深处推入了几分,凿齿扑哧一声喷出一口蓝色的鲜血,溅在了刘天明的脸上,刘天明舔了舔嘴唇,血腥味使他猛然回想起小张牺牲的那个可怕夜晚。虽然小张并不是凿齿所害,但刘天明心中对这些怪物的仇恨,却一下完全爆发了出来,他开始疯狂地连续抠动扳机,定灵珠也就在这子弹的反复冲击下,将凿齿的心脏绞了个稀烂。 这天地间呼啸的风雨声,掩盖了腾龙大厦天台上一声接一声的枪响! “噗……”一团暗蓝色的肉块裹着定灵珠从凿齿背后掉在了地上。刘天明这才发觉,斜靠在他肩膀上的凿齿早已停止了呼吸,完全是刘天明自己的力量支撑着,凿齿才没有倒下。刘天明从它的胸膛里把执枪的手抽了出来,向后退一步闪开身子,这庞大的怪物身躯便轰然扑倒在地。凿齿的后背上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定灵珠强行贯穿了它的前后胸,那窟窿中仍在汩汩流淌着蓝色的鲜血。 玄罡默默地走上前,与刘天明一起,静静地看着大雨冲洗着凿齿的尸体。渐渐地,凿齿的整个身躯与雨水混溶在一起,竟似一团冰淇凌般化开了。就连那无坚不摧的白色长牙与能格挡住子弹的青铜盾牌也软塌了下去。刘天明一低头,溅在胸前的蓝色血迹也慢慢地淡了。 如同那条浑沌的断尾一样,就这么散了……刘天明心中闪过一丝黯然。他恐怕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大雨倾盆的漫长夜晚,如此强悍的怪物,也只如昙花一现,死后什么也没留下。 终于,被冲刷干净的地面只留下了十来枚弹头和那串法珠,凿齿完全消溶在雨水之中。玄罡将法珠衔了回来,刘天明从玄罡嘴上接过法珠,恍然间,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恶梦。 二十三、用心 此时此刻,距离腾龙大厦不远的第四人民医院住院部里,坐在床上的宇文树学正紧闭双目,汗出如浆。 “先前用五行控使那串法珠变得火热,不知道刘天明感受到没有,如果他能明白我的意思,用枪将定灵珠打入凿齿胸膛,应该可以杀死这怪物吧……”宇文树学在心中反复念叨着。由于无法再打通刘天明的手机,他只得出此下策。使用五行控远程对定灵珠施法,本就极耗精力,而现在为了让那串定灵珠变得无坚不摧,他已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全部灵力。 终于,宇文灵力透支,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病床上晕了过去…… 嘀嘟……嘀嘟…… 腾龙大厦楼底隐隐传来一阵救护车的笛声,刘天明一惊,想起了不知现在何方的顾青。他拍了拍玄罡的头,急切地叫道:“快带我去顾青那里,别装傻!我知道你听得懂!” 玄罡先将刘天明引到蒲远的办公室,那里却早已是人去屋空。刘天明又跟着玄罡一口气追到楼底,正赶上蒲远协同几个医务人员把顾青推上了救护车。 “蒲董,顾青怎么了?”刘天明着急地想跟着爬上救护车,却被两个护士礼貌地推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她突然一下就晕了过去,吓得我赶紧打120把救护车招来,你别急,坐我的车跟着一起去吧。”蒲远顿了顿,目光落在刘天明的胸前,“啊!你也受伤了?” 刘天明低头看看胸前浸出的血迹,摆了摆手,“不碍事,将就去医院包扎一下就行。” 两个男人带着玄罡自行驾车跟在救护车后面,很快驶入第四人民医院。刘天明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先跑去看顾青的情况,值班医生正指挥护士们将顾青推入病房时,一个小护士紧张地跑来拉了拉医生的衣服:“李医生,26床的病人突然昏迷了!” 26床?站在一旁的刘天明一愣,26床不就是宇文树学的病床吗?他怎么也昏迷了? “26床……宇文……树学。”李医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看手上的病人记录,“你先留在这儿帮她们,我去看看那边。”他拍了拍小护士的肩膀。 一眨眼,医生和护士们都紧张地投入工作,只留下刘天明和蒲远呆呆地站在走廊上。刘天明低着头,喃喃地说:“怎么两人一起晕倒了……你们是约好的吗?” 疯狂肆虐的暴雨终于停了,破开厚重云层的阳光重新洒向大地,潮湿的医院走廊升腾起一层薄雾,来往行走的护士身影看上去就有些不那么真切。 蜷缩在走廊休息椅上的刘天明慢慢睁开眼睛,前后看了看,蒲远已经不见了,昨晚一直守在病房一旁的玄罡也不知所踪,他伸手揉了揉惺松的睡眼,正好看见李医生从顾青的病房里走出来。他猛一翻身坐了起来,想拦住医生问问顾青的情况,却牵动了胸腹上的伤口,哎哟地叫了一声。 “小伙子,怎么就这样躺在过道里?当心着凉。”李医生倒主动走过来扶了他一下,“哟,你还刚做了包扎……你该赶紧开个病房去休息!” 刘天明苦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顾青的病房,问道:“她怎么样了?” 李医生打量了一下刘天明,笑问道:“她是你女朋友?” 刘天明脸色微红,厚着脸皮嗯了一声。 “呵呵……你俩感情不错啊,亏得你在门外守了这么一夜。放心,你女朋友没事,只是疲劳过度,加上受到些惊吓,就晕过去了,建议住院休息两天……我刚开始见她身上有血,却没有伤口,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内出血……是你身上伤口的血溅到她身上了吧?我看应该担心你才对。你怎么弄成这样?”李医生疑惑地看着刘天明。 刘天明反应还算快,谎话张嘴就来:“没事没事,我俩搬镜子,不小心失手打碎了,我割伤了手和肚子,伤口不深,就是流了点血,把她吓晕了,她没事就成……我可以进去看她了吗?” “半夜三更的搬什么镜子嘛?”李医生摇摇头,“她还没醒,你要进去也行,轻点声,旁边那张病床没人,去歇歇吧。” 刘天明感激地和医生握握手,手上又是一阵钻心痛。 “行了行了,别握手了。”李医生笑着准备离开。 “呃……对了!”刘天明突然叫住了李医生,“那个……26床的病人……就是叫宇文树学的那个,情况怎么样了? “你认识他吗?”李医生回头走了过来,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嗯……他也是我朋友。” “你这个朋友有些奇怪啊……”李医生皱起了眉毛,“他是因为肋骨断裂,小腿肌肉拉伤才住进医院的,前天才刚能坐起身来,腿都还不能动。昨晚居然会因为体力透支而晕倒……” “啊?这……”刘天明暗自思量,难道就是因为那串变得火热的定灵珠?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现在已经苏醒了,需要的只是静心休养而已。”李医生很忙,说完这句话,便急匆匆地走了。 刘天明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看看顾青。他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第一眼看见的居然是玄罡!也不知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偷偷跟着医生护士进了病房,藏身于顾青的病床下。刘天明进门时,它刚好把脑袋从床下探了出来。 这家伙,守得还真紧!刘天明嘀咕着走到顾青的床边,才发现顾青早就醒了,正睁着大眼睛望着窗外。 “刘队,你没事吧?”顾青听见脚步声,连忙扭头过来,见是刘天明,便微笑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总算把怪物干掉了,那家伙……啧啧……”回想起昨夜的经历,刘天明还有些后怕,“你怎么会突然晕倒了呢?我听蒲远说你是在他办公室里晕倒的,你该增强一下体质了。” 说到蒲远,顾青的眼神一下迷茫了起来,她轻声说道:“我找到朱灵了……” “啊?” “而且还有另外两个男人的尸体……” “在哪儿发现的?”刘天明瞪大了眼睛。 “就在蒲远的办公室里,沙发靠背的后面……他们……死得好可怜……”顾青的声音有些颤抖。 刘天明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天……怪不得你会晕倒,难道是蒲远干的?可他为什么……那两个男人又是谁?” “那两个男人我好像不认识,不过当时也没怎么看清楚。”顾青摇摇头。 “尸体是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 “并不是藏着的,三具尸体就这么并排站立在沙发靠背后面……好像是刻意那么放的……”顾青回想起朱灵空空的眼眶,不由打了个颤。 “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宇文树学商量一下,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刘天明转身就想走。 “你也受了伤,还是先休息一下吧?”顾青不忍心看着这个手掌和腹部都缠着绷带的男人马不停蹄地奔波。 “谢谢你,小伤不碍事。”顾青的关心让刘天明有些感动,但他还是匆忙地走出病房。 顾青轻轻叹了一口气,让床下的玄罡竖起了耳朵。 刘天明走进宇文的病房时,宇文正靠在床头看今天的报纸,见他进来,便微笑着对他鼓了鼓掌,“天明兄,佩服佩服,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以凡人之身打败上古魔兽的人。具体经过我都已从玄罡那里知道了,引动雷电炮烙凿齿这一招真是神来之笔!” “惭愧,如果不是你提醒我要使用这珠串以及怪物的弱点是在胸口,我又怎么可能赢得了?不过你炮烙了我倒是真的!”刘天明说话间突然板起了脸,在宇文面前高高地卷起了长裤,只见他的大腿上有一圈褐色的环状烫伤,大小正与定灵珠相仿。“你还烫坏了我最喜欢的一条裤子!” “啊!真是不好意思,你的手机死活打不通,迫不得已才只好这样,我又太心急,没控制好温度……”宇文尴尬地挠挠头。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不要当真。”刘天明一下笑了起来,伸手过来拍了拍宇文的肩膀。 宇文也跟着笑了,不过笑得有些勉强,“猰狳、浑沌、凿齿……上古魔兽一个接一个的出现,还会有下一个吗?” “是啊……昨晚顾青在蒲远的办公室里又发现了三具尸体,其中包括失踪的朱灵。”想到这里,刘天明心中一沉,也没了开玩笑的兴趣。 “三具尸体?还有两人也被害了?” “是的,确实应该有三具尸体,我曾经化验过在电梯里采集到的血样,有三种血型。” “另外两人又是谁呢?而且尸体是在蒲远的办公室里,莫非这杀人的游魂与蒲远也有牵连?”宇文很是不解。 “嗯……其实从侦破学上来看,弃尸在某个地方很可能只是为了混淆警方的注意力,并不一定与蒲远有关系。”刘天明还是有些喜欢下意识地去反驳宇文。 “这也有可能,但这三具尸体恐怕只有我与顾青看得见,如果是为了混淆视线,那也只能扰乱我与顾青,这游魂这么做,恐怕另有文章。” “纸上谈兵终究不是办法,我还是赶紧回腾龙大厦一趟,亲自去蒲董事长的办公室瞧瞧吧。”刘天明坐不住了,拿宇文的手机给局里打了个电话,让小李开车来接自己。 “这游魂悄无声息地连杀三人,而且它只在暗处出没,比起只是兽性本能驱使的上古魔兽又危险了许多,在我还没有出院前,你可要事事小心啊……”宇文担忧地看了看刘天明。 “我知道……”刘天明拍了拍裤兜,接着说:“你这定灵珠可是个好东西,我借用到你出院吧。” 小李很快驾车到医院,还给刘天明带来一套干净警服,换下他那一身已经破烂不堪的便装。刘天明在洗手间里用清水抹了一把脸,又精神抖擞地与小李出发了。 昨夜的一场混乱,似乎并未影响到腾龙集团的运转,公司的员工们依然没事般继续在楼里进进出出。刘天明有些纳闷,直到他看见一楼大厅里的贴出的一张告示。 “因消防年检未过关,顶楼宴会厅进行整改,暂停开放。” 这蒲远,又搞封锁消息那一套!可就算餐厅暂时不开放,22楼有几间办公室也被凿齿弄得一塌糊涂啊,又怎么掩饰得了呢?刘天明带着疑问乘电梯上到22楼。一出电梯,他就惊讶地发现,只在一夜之间,22楼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那些被凿齿撞碎毁坏的墙壁也已修补上了,整层楼的内墙都被重新粉刷了一遍,虽然墙上的白色瓷粉还没有干,却掩饰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来来往往的员工们并不会怀疑什么,顶多只会认为22楼的经理们又在改善办公条件了。 刘天明不得不佩服蒲远的用心良苦,虽说钱能通神,但要在风雨交加的夜晚,短短的八个小时里召集一群工人来完成这项工作,也颇不容易了。他又张望一下四周,正好瞧见陈词打着呵欠从洗手间里出来。看陈词一幅疲惫不堪的模样,刘天明不禁有些想笑,昨晚上领头施工的,一定就是这位陈经理了。他在楼道里截住陈词,要陈词引他去找蒲远,陈词推脱不过,也只好引着他与小李去了。 一进蒲远的办公室,刘天明就嚷嚷了起来:“蒲董,你干的好事!居然未经公安部门许可就大兴土木,彻底破坏了犯罪现场!你可知道,毁灭证据是犯法的!” 刘天明的大嗓门吓得陈词赶紧关上门退了出去,蒲远倒是不慌不忙地笑了:“刘队长怎么这样说呢?昨晚这里除了有位高级主管因劳累晕倒,并没有发生什么案件,又怎么谈得上破坏现场?” 刘天明也知道,蒲远若是抵死不承认,自己拿他也没什么办法,毕竟破坏一切的凿齿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也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他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扫视着蒲远办公室里的摆设。 顾青所说的沙发就摆放在办公室一角,但沙发靠背后面并没看见有什么尸体存在。是因为那个虚障之术的缘故吗?刘天明索性信步走向沙发,围绕着沙发转了两圈。 沙发后什么也没有!尸体已经被转移了! 刘天明回头紧盯着蒲远,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蒲远的神情却一直很坦然,难道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小李不知道刘天明为什么在屋里兜圈子,忍不住跟上去悄声对刘天明说道:“要我帮忙吗?”刘天明看了小李一眼,突然想起一个疑点!他心念电转,快步走到蒲远跟前,低沉地说道:“蒲董,最近怎么没见到你那两位贴身保镖?” 蒲远浑身一震,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保镖?我最近已经没有请保镖了。” 刘天明盯着蒲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蒲董,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恐怕你的两个保镖都已经被人杀害了!” 蒲远的面部表情还是很镇静:“刘队长,是不是我的两个保镖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 刘天明对蒲远的装腔作势很是生气,最后一次看见两个保镖是在那场宴会开始之前,宴会结束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两人,也只有这两人的失踪,才会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顾青所看见的两具男性尸体,应该就是这两个可怜的保镖了。而这个蒲董事长,竟然不顾保镖的死活,两个手下失踪了这么多天也没有来报案。 蒲远瞧着刘天明逐渐怒容满面,终于明白这事再也抵不过去了,只得靠近刘天明,低声下气地说道:“刘队,我知道自己有错,我的两个保镖确实失踪好几天了,但我没有报案也是有原因的,一来,确认一个人失踪需要时间证明,二来,我也确实有难言之隐,处于商业运作的需要,当前的情况不允许有任何关于腾龙大厦的负面消息出现在社会上,我只想能再安安静静度过一周,就可以全力配合你们查案了。嗯……我的两个保镖真的已经遇害了吗?” 蒲远终于说出了封锁消息的原因,刘天明不由得沉吟起来。 蒲远见刘天明沉默不语,忍不住从大班桌里拿出两个厚厚的信封,塞在刘天明手上,刘天明立即明白了,蒲远竟然想用钱来收买自己。他不禁发起了脾气:“蒲远,你当我刘天明是什么人了?”说着,重重地将两迭钞票扔在蒲远的大班桌上。 刘天明的力气可不小,信封在桌子上打了个滚,去势不减,将蒲远桌上的一个相框撞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的相框,顿时哐啷一声跌碎了玻璃。 一直很沉稳的蒲远突然神情大变,慌乱地向跌落的相框跑去,匆忙地想把相框拣起来。但他的动作始终快不过刘天明的视线。刘天明已经极其惊讶地看见,那玻璃碎片中,是蒲远一家的全家福,而这张全家福照片的下面,又露出一张女性的半身人像照片! 那张照片上的漂亮女人,正是刘天明在离职人员档案中见过的财务主任――宋巧稚! 二十四、捕梦 虽然顾青并没有受伤,医生还是嘱咐她留在病房里输液休息,被惊吓过度的顾青也乐得完全放松一下,老老实实地躺在病床上,但只是躺到黄昏,她便觉得无趣了,碍着手上还插着针头,她只能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被夕阳染红的云朵,偶有一两朵形状怪异似龙似虎的云彩漂过,便会激起她心中的片片涟漪。 来到c市不过短短十来天,顾青却经历了人生中最匪夷所思的一系列事件。飘忽不定的游魂,张牙舞爪的怪物,死状恐怖的尸体……这一切,似乎都与她有若即若离的关系,而顾青的神经,也就此越绷越紧…… 幸好,还有那两个家伙,总是奋不顾身地救助自己,替自己分担压力,就连趴在床下的这只大狗,也颇有骑士风度。想到这里,顾青忍不住笑了一下,旋即,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漂过一缕烦恼。 “笃……笃笃……”有人在轻声敲门。 是护士来换输液瓶吗?顾青坐起身,说了声请进。 “顾主管!”进来的居然是陈词。“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陈词提着大包小包的一堆营养品,手中还抱着一大束鲜花。 “啊……陈经理真是费心了,工作这么忙还来看望我。”顾青虽然对陈词的拜访有些诧异,但有人关心自己,还是挺高兴的。 “呵呵……蒲董命令我来代表公司所有员工,对晕倒在工作岗位上的顾主管表示慰问!”陈词抱着那束鲜花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几圈,也没有找到能插花的东西,额头上就有些冒汗了。 “哪有这么夸张啊?我都准备回家吃晚饭了。”顾青笑笑,“花就先搁床头柜上吧,一会儿我就带回去。” 放下手中的大花束,陈词才松了一口气,又习惯性地掏出手巾擦了擦汗。 “听说……昨晚上又有怪物出来了?”顾青试探着问陈词。 “你不知道,腾龙大厦真是不能再留人了,22楼垮了几面墙也就算了,顶楼的厨房和宴会厅整个都给毁了,我在顶楼多站一会都觉得浑身冒冷汗,哪里来的怪物,居然能弄成这样……” “那……怎么收的场?” “还能怎么样?顶楼的烂摊子没法收拾,干脆先扯个理由封了,22楼经理们还要办公,蒲董逼着我马上去找一群建筑工人来,这半夜三更狂风暴雨的,上哪儿去找啊?我问了好几个工地,工人都不愿意出来,后来蒲董发了狠,开价一人三百,倒好,一下弄了四十多个工人。连夜把楼里的大窟窿都给补了起来,又重新刷了一遍墙……”陈词仍在抱怨昨晚的苦差, 看来蒲远还是在拼命阻止一切对腾龙大厦不利的消息外泄,可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啊……顾青有些担心地分神。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陈词突然咋呼了一下,把分心的顾青吓一跳。 “啊?怎么了?什么正事?” “蒲董特地吩咐我带话给你,在你身体情况允许的前提下,最好能尽快回公司办公,方案将在三天后正式开始执行,希望你能参加。具体是什么方案,蒲董没说,他说你自然会明白的。” 顾青终于明白,蒲远的股份收购大计迫在眉睫了,这个紧要关口,腾龙集团一定要非常低调地进行地下分散式的收购工作,一旦爆发不利于腾龙的新闻,便会让那帮嗅觉灵敏如鬣狗般的股票经纪人察觉腾龙的异动,如果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资产优良的股份收罗到手,腾龙以后就不是蒲远的天下了。 陈词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顾青见最后一瓶药也见了底,便摁铃把护士叫来拆针头,不准备再继续躺病房。 顾青已经想好了,那束鲜花和营养品正好可以给宇文送去,就当是借花献佛吧。她翻了翻装营养品的口袋,竟然翻出一套女式员工制服,这一定也是蒲远的安排,刚才顾青还在担心自己穿进医院的那一身衣服染上了血迹,出门会不会让人见了感到害怕,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 换上衣服,顾青抱起花束和营养品,一直躺在病床下的玄罡也悄无声息地跟着她出了门。现在是医生护士换班吃饭的时间,医院里人很少,幸好如此,才让玄罡大模大样地在医院里行走而没有引起骚动。 顾青轻车熟路地走到宇文的单人病房门口,她刚想从门上的探视窗向里望一下,身后就响起一声女生的尖叫。顾青猛一回头,一个小护士被高大的玄罡吓得贴在墙边,都快哭出来了。再仔细瞧瞧,觉得这护士有些面熟,呵呵……这不就是在顾青被猰狳咬伤那晚上给她包扎伤口的护士吗? 顾青赶紧踢了玄罡一脚,玄罡识相地趴在地上耷拉着头,看上去就不怎么可怕了。小护士这才从墙边绕着玄罡走到顾青身后,哭丧着脸对顾青说:“这就是你家的狗啊?怎么能带进医院啊?快拖出去啊!” “对不起对不起,这狗不咬人,没事的没事的。”顾青只好连声抱歉,“我一会看完病人就拖它出去。” 小护士看看玄罡趴在地上挺老实的,胆子终于大了一点,她这时才注意到和顾青见过面。 “你……对了,想起来了,上次你被狗咬了来包扎过!”想起这事,护士又往顾青身后挪了挪,离玄罡又远了一些,“是来看你男朋友的吧?” “嗯……”顾青含混地答应着。 小护士探头望了一下屋内,说:“你男朋友伤口恢复的不错,但精神状况很不好。” “什么?他精神状况不好?”顾青的眉毛惊讶地扬了起来。 “是啊……你没发现吗?他现在整夜的做噩梦,晚上常常会突然惊醒,实在没法睡了,就坐起来找我们借书看,真可怜……好好一个帅哥就给弄得这么憔悴,那黑眼圈好明显啊!” 顾青惊愕地张大了嘴,宇文也会整夜做噩梦吗?自己怎么就从来不知道,前两天见到他时倒也注意到他的精神不好,可自己还以为那是因为他身体虚弱的缘故…… “喏,你看,他又开始做噩梦了。”小护士向着探视窗努努嘴。 顾青忙把头凑过去看,宇文正斜躺在床头,一本杂志掉在了地上,大概是因为太过疲倦,看书的时候睡着了,但他现在的脸部表情异常痛苦,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急速地左右转动,额头上有一层黄豆大的细密汗珠,双手也紧紧地抓住了床单。看上去,宇文随时都会惊叫一声坐起来。 顾青焦急地想推门进去,小护士在她身后说道:“别突然惊动他,会引起身体的过激反应的!” “那……那现在怎么办啊?”顾青一把抓住小护士的胳膊。 “现在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了……会醒的……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结解不开啊?”小护士轻声地说道。 小护士一边说话,一边用狐疑的目光观察着顾青,顾青知道她的目光里的含义,她一定是在怀疑宇文和自己有什么感情纠葛。 顾青有些尴尬地放开护士,说道:“还是让我先进去吧,我保证不会惊动他的。” 小护士点点头,替顾青推开了病房的门。 顾青和玄罡悄悄走进病房,病床上的宇文似乎正在梦中经历着极其可怕的情景,身躯开始出现阵阵痉挛。 顾青站在宇文身边,担心得不行,但又不敢伸手去碰他。是什么样的可怕噩梦,会让这个在极度血腥的碎尸现场都不会感到害怕的男人恐惧成这样…… 突然,顾青感觉到身边有异动,她侧身一看,玄罡身上竟然又浮现出幽蓝色的光芒,身躯也逐渐变成了半透明状态。 只见玄罡压低了头,口中利齿磨出刺耳的声音,幽光聚集成形上浮,逐渐变成一条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大狼,这狼的虚形竟然比玄罡的真身还大一倍!刹那间,那狼咆哮着向宇文的病床扑去,凶狠的模样直把顾青吓得两腿发软。蓝色的狼形虚影一下穿透了宇文的身体,居然从宇文的身体里撕扯出一团翻滚的黑色瘴气,且这虚影速度不减,用巨大的狼吻拖着那团瘴气倏然穿墙而出,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情此景,正与顾青和刘天明偷偷潜入杜听涛办公室时所看见的完全一样。 顾青惊呆了,等她反应过来去看病床上的宇文时,宇文也已如那时的杜听涛一样平静了下来,脸上的肌肉慢慢放松了,身体不再痉挛,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 莫非……聪明的顾青已经隐隐猜到些什么,但还不敢确定,如果能问问宇文就好了,可是见到疲倦的宇文现在睡得这么香甜,顾青又怎么忍心把他叫醒。 对了!有一个地方说不定会有答案!顾青低头看了看玄罡,决定立即回家去。 带着玄罡这条大狗真是很难叫停taxi,司机们都不愿意让狗上他们的车,顾青想把玄罡留在宇文的病房里,玄罡却寸步不离顾青,死活撵不走。无奈,顾青只好步行回腾龙大厦,从自己那被凿齿砸得乱七八糟的办公室里找到笔记本电脑。没有人陪伴,提心吊胆的她不敢在楼里久留,逃也似的出了腾龙大厦,在附近的停车场取了自己的白色桑塔纳。 经过这么一折腾,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九点了,顾青顾不上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一进家门,就先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插上网线,顾青直接点击了浏览器收藏夹里的兽灵谱。这一次,她郑重其事地在查询的空栏中填上两个字――玄罡。 页面很快弹出,栩栩如生的水墨,勾勒出一匹傲立山颠,正对着月空夜啸的巨狼。 水墨工笔下,是一行繁体隶书的说明。 “北斗第七星,名天冲,字贪狼,魂滞凡尘,是为玄罡。” 隶书下另取一行,又有小楷添注。 “其曾随吾东游扶桑,误伤专司吞吃噩梦之貘兽,悔之亦晚,罚其一世替貘兽之良德,每见梦魇作祟,必灭之。” 再往下,竟然还有一行字――“可怜宇文树学自幼夜夜梦魇缠身,本极易夭折,幸有玄罡误伤貘兽,竟获捕梦之异能,祸兮,福之所依也。” 顾青呆呆地看着那些文字,好一会儿,才口中喃喃地说:“你这又是何苦……” 自从住进医院以来,宇文还是头一遭睡得这么安稳,日上三竿了,才悠悠醒转。他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却察觉自己腿边居然趴着个人。 宇文吓了一跳,揉揉眼睛再细看,只见那人坐在床边的方凳上,脸朝下趴着,两手还紧紧捉住宇文的小腿。宇文抽抽鼻子,虽然看不见脸,但那散在床沿的凌乱长发,却飘出顾青所独有的发香。 宇文试着晃了晃腿,今天不怎么疼了,好像恢复得还可以。他这么一动弹,趴在宇文腿上的顾青也抬起了头,她睡眼惺松地看了看宇文,又啪地一声倒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啊?怎么跑我这儿来打瞌睡?”宇文小心翼翼地问道。 “别吵……”顾青还是趴着没动。 宇文抱着双臂想了想,又弯腰凑到顾青耳边轻声说道:“上班了……迟到了……” “啊!”顾青一下站了起来!开始忙忙慌慌地翻找自己的手机,想知道现在是几点了,折腾了一会,她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狠狠地瞪了宇文一眼,说:“我现在是行政主管,迟不迟到还不是我说了算!” 宇文哈哈一笑,精神比起昨日却是爽朗了许多。 顾青从手腕上褪下一根发带,把长发随便拢了拢,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俏丽的脸庞顿时显得有些调皮。她又伸手在宇文床边的柜子上抓起一套洗漱用品,准备出门去洗脸。 看顾青连洗漱用品都带来了,宇文沉不住气地问:“怎么?你要长期住院啊?” 顾青眉毛一挑,用手指了指地上:“对啊!今天起,我就住这了!” “啊?这……” “谁叫你不说实话!玄罡晚上辛苦一点,多捕捉一个噩梦不就得了?” 宇文一呆,不知道顾青究竟知道了多少,玄罡趴在墙角,似笑非笑地吐出长长的舌头。 顾青蹲下身去,拍了拍玄罡的头,幽幽地对宇文说:“想不到,玄罡还是贪狼星下凡呢……” “你又偷看兽灵谱了!是不是?你这人好奇心怎么这么强呢?”宇文开始后悔让顾青知道兽灵谱的存在。 “不看……不看怎么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顾青的声音突然变得柔柔的,让宇文不由地一怔。“行了!我住这里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昨晚上就和医院说好了,让她们今天在这病房里加张床,我就在这里照顾你好了,这样你也可以恢复的快一些。” 宇文想举手反对,但一下又想不出反对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青出门洗脸去了。玄罡慢慢踱到宇文身边,舔了舔宇文的手臂,宇文叹了一口气,低头对它说:“老伙计,你下次做事能不能低调一点?别做什么都当着顾青的面,你还真不拿她当外人啊?” 玄罡不以为然地打个呵欠,扭头走开了。 顾青梳妆打扮完毕,又回到病房给宇文泡方便面,宇文有些诧异地问道:“今天你不去上班啊?” “一想到腾龙大厦就头疼,跷半天班都不行吗?” “行,当然行,你是领导嘛……”宇文笑了。 “对了,你怎么会经常做噩梦?都梦见些什么啊?”顾青很好奇。 宇文的脸色一下变有些阴暗,沉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没梦见什么,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能让一个专与各种怪物打交道的黄泉引路人都感到害怕的,会是什么啊?”顾青还不死心。 “醒来就不记得了……”宇文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转向了窗外。 “憋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会好一些吧?你没听说过国王长了个驴耳朵的故事吗……” “别什么都问!好吗?”宇文突然粗暴地打断顾青,严肃的眼神吓得顾青把嘴里的问号都吞了下去。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顾青把泡好的面条端给宇文,沉默地坐在一旁。宇文看看热气腾腾的面条,又觉得自己说话口气重了点,有些抱歉地对顾青说道:“对不起……” 顾青低下了头,轻声说:“什么时候,你才可以不再对我隐瞒任何事情呢?” 宇文凝视着顾青尖尖的下巴,缓缓说道:“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吧……” 二十五、图局 刘天明风风火火地闯进病房那一刻,宇文和顾青不由自主地各自向后退了一些,虽然他们两人并没有任何接触,但刚才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普通人之间的心理安全距离。 两人刻意地后退,让刘天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他还是把泛起的不悦压了下去,毕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都在啊?”刘天明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到二人身边。 “嗯?你查到什么了?”宇文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到刘天明这边。 “顾青在蒲远办公室看见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啊?”顾青睁大了眼睛,难道费尽心机才找到的线索又要断了?“你确认真的不见了吗?你好像看不见那东西吧?” “我确实看不见,但我用脚把蒲远的办公室能走的地方都踩了一遍!宇文,你对尸体失踪有什么看法?难道对方已经察觉我们发现了尸体?” 宇文低头沉思,并不答话。 刘天明又扭头看着顾青:“对了,顾青,你认识一个叫宋巧稚的女人吗?” “不认识……”顾青摇摇头。 “嗯,你才到这里没几天,不认识也正常,这个女人曾经是你们腾龙的财务主任,但现在失踪了!” “失踪?”顾青一下摸不着头脑,“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这可能和你想调查的那件事有关!”刘天明把自己调查离职人员档案时发现的情况和在蒲远办公室里看见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顾青对蒲远在相框里藏照片的事情很有些震惊,虽说下面的普通员工们喜欢乱传老总的绯闻,但真正经常接触蒲远的高级经理们都在私下认可了蒲远的模范丈夫资格,蒲远与发妻文玲的感情一直很好,加上有个可爱的女儿蒲遥,顾青一直认为这个家庭是牢不可破的。这半路杀出的宋巧稚,又是个什么人物? “由于宋巧稚长得非常漂亮,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当时我一眼就认出,蒲远在相框里藏的正是宋巧稚的照片,其实一个公司的老总和漂亮的女下属发生点桃色关系也属正常,就算让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蒲远异常慌张的神情难免让人有些起疑。为了稳住蒲远,我先对他表了个态,告诉他大可不必掏出腰包来对付我,腾龙大厦曾经发生的怪事公布出来只会打击群众对公安部门的信心,对我又没什么好处,我暂时是不会对外面说的,让他吃了个定心丸,然后我才打趣地说他艳福不浅,是不是在哪里金屋藏娇?蒲远以为我不知道宋巧稚的身份,也就放松了下来,随口敷衍了我几句,心不在焉地胡扯什么还是男人了解男人。我又装出一副好色的样子问蒲远,能不能介绍这位美女来认识一下,谁知蒲远的神情顿时黯淡了下来,长叹一口气后,说这位美女已经不知去向,恐怕再没有机会能见到她了。我看他不像在说假话,现在恐怕真是见不到这位美女了。这更让我怀疑,宋巧稚的失踪与你所调查的经济问题有关联。莫非这事蒲远也有份?可别又出了个褚时健……” 宇文并不知道顾青怀疑杜听涛贪污的事,刘天明说的话他倒有七八分听不懂,便忍不住开口向刘天明询问。 刘天明故弄玄虚地对宇文说道:“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就不必管了。” 顾青白了刘天明一眼,把自己怀疑杜听涛贪污的事告诉了宇文。 “原来还有这么一桩插曲……”宇文又自言自语地低下了头。 “这个……宋巧稚,腾龙的前财务主任,你怎么就一口咬定她是失踪呢?”顾青还是不太明白刘天明怎么得到的结论。 “大概是因为我从来都是处理恶性案件吧,直觉总是向着人性本恶的方向推断。”刘天明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我曾经向陈词打听过宋巧稚的去向,他也是一问三不知,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于是,我回去试着在基层派出所查阅了去年的失踪人口登记表,果然,宋巧稚的父母曾在去年三月报过案,说女儿失踪了!” “一个大活人失踪了,你们就从来没有调查过吗?直到一年多以后,你才把这事翻出来!”顾青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刘天明有些尴尬地说:“我本来也和你的想法一样,觉得这是基层派出所的严重失职,但在仔细了解现实情况后,我也感到有些无能为力。其实在我们身边,每年都会有上万人失踪,仅以上海市为例,2001年上海各级治安部门所登记的人口失踪就达到了9627人……寻找失踪人口的职责,是划归到基层派出所的,而一个人失踪的原因,却是异常的复杂,如果没有涉及到刑事案件,要让琐事繁杂的基层派出所抽出警力去调查人口失踪,几乎是不可能的。警察所做的最多是将信息输入内部信息库,一旦没有了线索,就只能是束之高阁。” 顾青可没有想到现实会是如此不尽人意。 “其实她也有可能是躲藏到外地去了,但我脑子里老在冒一个念头,总觉得……这个宋巧稚,会不会因为知道太多财务上的秘密,已经被某人……喀嚓!”刘天明伸直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快速地划了一下。 看着刘天明的手势,顾青一下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你是说……可能有个女人在腾龙大厦里被杀害了?”在一旁的宇文突然来了兴致。 “别提到死人你就兴奋。”刘天明把凑到跟前的宇文推开,“你还是赶紧想想你那怨气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普通的案件本就该交给我们警察来处理。” “如果真的有人在大厦里遇害而又不为人知,恐怕就会变成那游魂……”宇文低声说道。 刘天明和顾青对视了一眼,猛然间,都觉得混乱的局面似乎有了突破口。 “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刘天明喃喃地说。 “可是……如果真如你俩所说的,宋巧稚就是那个游魂,那她杀害朱灵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杜听涛和蒲远现在可都是活得好好的呀。”顾青想不通。 宇文再次陷入沉思,病房里一片寂静。 “顾青,你看见的另外两具男性尸体,很可能就是蒲远的贴身保镖。”刘天明打破了沉默。 “啊!难道这个游魂真的想对蒲董不利吗?”顾青也一下回想起那两个保镖,最近几日确实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只是因为不熟悉这两人,就算见不到,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宇文突然摆了摆手,抬起头来说道:“游魂如果真要想杀蒲远,那两个保镖可没本事保护他们的老板。”言下之意,倒是其中另有原因。 “啊呀……越说越糊涂了!”刘天明胡乱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烦躁起来,“下一步该怎么办?宇文你提个建议吧。” 宇文看了看面前的两人,道:“你们真的已经完全调查了整栋大厦?” “嗯!白天能进的办公室顾青就自己进去查过一遍,晚上我们又一起挨家挨户地撬锁进去转了一圈。”刘天明回答道。 “还是你们两个厉害,我在大厦里呆了半年,有好多房间始终没有机会进去,不过……会不会有些房间你们没有注意到而错漏了呢?” “这……倒是也不敢保证没有一点错漏……好像有些房间里的内间我们就没有细查了。”顾青想起了杜听涛在内间里打坐的事情。 “要不这样吧,顾青就利用你的职权,把腾龙大厦的平面图找来,我们把已经查过的房间统计一下,看看会不会有比较隐蔽的房间没有查到。” “嗯,这倒是比较简单,楼层平面图估计在物管公司那里能找到,一会我就回去找他们要。”顾青的领导身份确实能让很多事情变得异常简单,她还用不着回腾龙大厦,只不过打了个电话给物管公司的头目,那边便巴巴结结地答应立即派人把图纸给顾青送过来。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腾龙大厦的楼层平面图便放在了三人的面前。 刘天明性急手快,抢着把图纸抓在手中哗啦哗啦地翻看起来。顾青不想和他抢,便去照顾宇文服药。 “这……是不是拿错图纸了?怎么看着不像腾龙的楼层结构啊?”过了好一会,刘天明从一大张图纸后露出头来。 “什么?不会吧,物管的这么不小心?”顾青接过图纸和宇文一起查看。 还真是奇怪,从平面图的建筑外围形状上来看,这套图确实绘制的是腾龙大厦,但内部的分布结构却与现在大不一样。 “难道是错拿成初级方案图纸了?”顾青一边翻看,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突然,宇文的神色一凛,重重地从顾青手中抢过平面图,极其严肃地盯着图纸,似乎看见了什么怪异的东西。就这么盯了好一会儿,他又猛地问道:“有笔没有?” 刘天明立即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一支宝珠笔递上前来。 宇文开始用笔在图纸上东一处西一处地画上一些奇怪的符号,每个符号的边缘,都恰好框住一组房间的隔墙线条,宇文画完一张,又翻开一页,接着去画另一层楼的图纸,就这么一连画到第九张平面图,他才放下手中图笔,眼中精光闪动地对面前两位不明就理的朋友说道:“原来腾龙大厦曾经被设计成镇灵塔的格局!” 顾青和刘天明都大吃一惊,张口结舌地望着宇文。 “你们看,这套楼层平面图用的是文王八卦的设计理念,文王八卦即为后天八卦,与伏羲八卦所对应,取的是入用之位,其方位为坎北方、离南方、震东方、兑西方、乾西北方、坤西南方、艮东北方、巽东南方……”宇文用手指点着他在平面图上勾勒出的怪异符号,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而在平面图后续的材料使用设计中,每当涉及到来龙、护砂或者界水这样的要害风水位,便大量使用了东陵石、虎睛石和青金石作装饰材料,这些都是能镇邪的玉料……” “行了行了……”刘天明挥手打断宇文,扭头望着顾青,“顾青,你听得懂吗?” 顾青摇了摇头。 “就是,我也听不懂,什么八卦震东方震西方的?你的意思说白了,是不是如果照着这套平面图修建腾龙大厦,腾龙大厦就会变成一座镇妖宝塔?”刘天明拍了拍图纸。 宇文点点头。 “可现在的腾龙大厦不是这样设计的啊!”刘天明叫了起来,“怪不得放出这一个又一个的怪物!” “这图,是哪里来的?”宇文看看顾青。 “你又不是没看见,就是物业管理公司派人送来的啊!” “难道真是拿错了……”宇文皱着眉头。 “那个……如果真的照你所说,腾龙大厦曾经是想修建来镇灵,那么……大厦下面倒底压着什么啊?”顾青怯生生地问。 宇文展开平面图,猛地一指图纸的右下角,说:“楼下究竟压着什么,以至于出现冲天怨气,这个人一定知道!” 顾青和刘天明不约而同地把脑袋凑上前去,平面图上的设计师落款处明白地写着一行小字。 市建筑设计院,魏仁朝。 顾青和刘天明按图索骥,拿着图纸来到了市建院,接待处的人却告诉他们,魏仁朝早已退休回家赋闲了。两人再想细打听魏仁朝的家庭住址,可居然没有人知道他的家在哪里。 一时间,顾青和刘天明也没了办法,两人并排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斯文中年男人出现在接待室。 “打扰,刚才是你们二位在找魏仁朝吗?”男人彬彬有礼地问顾青。 “是啊是啊,您是……”顾青高兴地站起来。 男人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继续问道:“请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些关于他所做的建筑设计的问题想咨询一下。”刘天明抢着回答。 “请问你们是哪一家公司的?”男人的问题倒比顾青她们的还多。 “腾龙集团行政主管,顾青。”顾青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男人。 男人仔细地看了看顾青的名片,终于放松了表情:“如果二位不介意多等待一下,我可以在手头工作完成之后带二位去找魏仁朝。” 足足等了两个小时,刘天明搜肠刮肚地把自己知道的荤素笑话全都说了一遍给顾青听,那男人才慢悠悠地从建院大楼里出来,上了顾青的桑塔纳。 在那男人的指引下,桑塔纳驶出城市,开到了郊外一处僻静的村落,通往村落深处的小路已不能行车,顾青和刘天明又下车来步行了十余分钟,才走到一家农家小院前。中年男人并未叩门,很自然地直接推门而入,没什么心眼的顾青紧跟着那男人进了小院,刘天明则比较谨慎,很快地在小院四周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后,他才尾随着顾青进了门。 这只是一座普通的西北农家小院,青砖、方瓦、人字梁,以及那因风吹日晒,已经变成深褐色的老式花格子窗户。 男人径直走进正屋,刚推开门,便喊了一声:“爸,有客人。” 顾青和刘天明都是一愣,没想到这中年男人就是魏仁朝的儿子。 男人客气地将二人引进屋内,甫一进门,一股呛人的叶子烟气味便激得顾青连声咳嗽。男人连忙支起窗户,让屋内弥漫的浓烟散开去。 刘天明这才看清楚屋内的情形,这里除了几件简单的老式檀木家具,并无一件现代的家用电器,倒是墙角的一张略显杂乱的制图工作台和墙上悬挂的一块巨大的八卦罗盘,似乎证明了顾青和刘天明并没有找错人。 一个头发已经全白的老人正坐在制图台前,一边看着两位不速之客,一边将手中的烟竿在工作台上磕了磕烟灰。 “您就是魏仁朝魏老先生吧?”顾青展开迷人的职业笑容。 老人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二位是为腾龙大厦而来吧?”那声音浑厚而洪亮,震得顾青耳朵嗡嗡作响。 魏仁朝未卜先知,倒让刘天明和顾青吓了一跳,引着两人来此的那位男人在一旁解释道:“家父曾有吩咐,若不是腾龙集团的来客,就不必带到此处了。” 刘天明不想过多客套,直接拿出那套被宇文涂抹得凌乱不堪的平面图,“魏老先生,这套平面设计图就是您的作品吧?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将腾龙大厦设计成镇灵塔呢?” 魏仁朝眼中突然一亮,“是你看出了我的设计意图么?” “不是,是我们的一个朋友看出来的,他腿脚不方便,今天没能来拜会您。”刘天明老老实实地回答。 老人眼中的光芒又淡了下去,慢悠悠地说道:“现在才来找我,恐怕太晚了吧……” “啊?”顾青和刘天明面面相觑,现在已经太晚了吗? “当年,你们腾龙集团的领导独断专行,不知是为了什么目的,强行废弃我所设计的图纸,另起炉灶修建了现在的腾龙大厦,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己设计的这套平面图了,没想到事隔三年,图纸居然落在了你们的手中。”魏仁朝猛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地将烟雾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我们也是很偶然地得到这套图纸,不知道魏老先生所说的太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腾龙大厦下面,又隐藏着何种凶灵?”顾青急切地问道。 “嗯……事到如今,大概已无法挽回,说与你们听,也无妨吧。”老人咳嗽了两声,将烟竿递给恭立在一旁的男人,男人立即双手接过烟竿,小心地熄灭了烟叶。 魏仁朝清了清嗓子,悠悠地说道:“这腾龙大厦所立之处,便是那有名的断龙台!” 二十六、传说 “断龙台?”乍一听闻这个名词,顾青立即联想到宇文一直寻找的怨气根源,后面的谈话,似乎很有必要让宇文听一听。她假装伸手在自己的手袋里拿纸巾,却偷偷用手机拨通了宇文的号码。这一手,倒是跟宇文学的。 魏仁朝没有注意到顾青的小动作,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听顾小姐口音,不是本地人,知道我们这里有一条泾河吗?” “不知道……”顾青才来这里十多天,哪里知道什么泾河。 “这条泾河,是渭河水域的支流,而渭河,则是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河本已混浊,但与泾河相比,却又远远不及。泾河上中游流经黄土高原,夹带大量泥沙,色泽污浊,但自古以来,陕甘两省不少农田的灌溉,都得依靠它。” “哦……泾河,渭河,我们常说的泾渭分明,就是自此而来吧?”顾青问道。 “顾小姐聪明。”魏仁朝看顾青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赞许。“唐代诗人杜甫所作的《秋雨叹》中有这么一句,浊泾清渭何当分,说的便是泾河与渭河交汇之处浊清分明的景观。” 刘天明自幼在此长大,对泾河自然很是熟悉,他在一旁冷笑了一声,说道:“到现在也还是泾渭分明,只不过拜工业污染所赐,泾河是黄的,渭河倒是黑的。魏老先生,不要再上地理课了好不好,赶紧归入正题吧。” 顾青使劲白了刘天明一眼,又抱歉地笑着对魏仁朝说:“他是个粗人,魏老先生不要与他计较。” 魏仁朝哈哈一笑,倒也不生气,“小伙子说得没错,题外话扯的是多了些。其实一切的起因,都落在这泾河龙王的身上。” “泾河龙王?”顾青和刘天明同时叫了一声,只不过顾青的语气是惊讶,刘天明的却是愕然。 至此,魏仁朝再没有中断说话,讲述了一个很是神奇的故事。 唐贞观十三年,长安城里有位课卦的先生,名叫袁守诚,专为人算命,据称能知阴阳,断生死。这人的来头倒也不简单,是那当朝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而袁天罡,则是唐朝有名的星相家,曾经发明了流传至今的称骨算命法。 有一群在长安城外靠泾河吃饭的渔人,每日孝敬袁守诚一尾金色大鲤,袁守诚便会指引他们在何时何处下网捕鱼,必然网网不落空,捉去许多泾河的水族。不知道怎么的,这事传到了泾河龙王的耳中,它一怒之下,化身为一个白衣秀士,潜入长安,寻那袁守诚的麻烦。 袁守诚在长安西门繁华大街上卖卦,生意自是十分兴隆,泾河龙王寻到卦摊前,本想当场发作,却被袁守诚先生清奇不凡的相貌所震慑,于是收了轻视之心,向袁守诚问上一卦。 先生问曰:“公来问何事?” 龙王曰:“请卜天上阴晴事如何?” 先生即袖传一课,断曰:“云迷山顶,雾罩林梢。若占雨泽,准在明朝。” 龙王曰:“明日甚时下雨?雨有多少尺寸?” 先生道:“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龙王笑曰:“此言不可作戏。如是明日有雨,依你断的时辰数目,我送课金五十两奉谢。若无雨,或不按时辰数目,我与你实说,定要打坏你的门面,扯碎你的招牌,即时赶出长安,不许在此惑众!” 先生欣然而答:“这个一定任你。请了,请了,明朝雨后来会。” 泾河龙王自认身为司雨龙神,那凡人袁守诚怎么可能比自己还先知道天上下雨的时辰,这场赌赛,自己定是赢了。谁知刚回到泾河水府,天上便下令明日雨降长安,降雨的时辰与水量和袁守诚所言不差分毫。龙王虽然大惊失色,叹这世间竟有如此通天晓地的能人,但它性情极刚烈,怎也不肯轻易服输,那争强好胜之心让它晕了头,竟然决定私下更改降雨的时辰,又克扣了雨量。 次日,龙王挨到巳时方布云,午时发雷,未时落雨,申时雨止,共降雨三尺零四十点,改了一个时辰,克了三寸八点。 雨后,龙王化为人形,径直去那袁守诚的卦摊前,一口气将卦摊砸了个稀烂,还要袁守诚立即滚出长安城。可袁守诚只是安静地看着龙王打砸,末了冷笑一声,说道:“我小小卦摊不值钱,只怕有人犯了死罪尚不自知,我认得你,你不是什么白衣秀士,你是那泾河龙王,你私改时辰,克扣雨量,犯了天条,明日恐难免一刀!” 泾河龙王这才慌了手脚,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连忙跪倒在地,求袁守诚救命。 袁守诚叹道:“求我无用,明日午时三刻,你该被魏徵处斩,那魏徵是当朝丞相,你若能在唐王处讨个人情,尚有生路一条。” 泾河龙王拜谢袁守诚后,匆匆赶到皇宫,直待到子时,唐王李世民入梦之后,它才潜入李世民梦中,口中直叫:“陛下,救我!” 唐王吃了一惊:“你是何人?朕当救你?” 龙王道:“臣乃长安城外泾河龙王,陛下是真龙,臣是业龙,臣因犯下天条,当被陛下贤臣魏徵处斩,故来拜求,望陛下救我一救!” 唐王见它苦苦哀求,心生恻隐,便答应了它:“既是魏徵处斩,朕可以救你。你放心前去。” 龙王这才放心,叩谢隐去。 唐王李世民从梦中醒转,思量龙王所托,想来想去,决定明日将魏徵留在身边一日,不放他出宫门半步,应可救下那龙王。 翌日,唐王退朝之后,独留下魏徵一人,宣上金銮,召入便殿,先议安邦之策,再论定国之谋,拖到巳末午初时候,见魏徵有些坐立不安,唐王暗笑,又命宫人取过棋枰,要与魏徵纹枰论道,魏徵不敢不应,只能谢了恩,与唐王对弈。 魏徵棋力高强,唐王本意却只是拖延时辰,厮杀至中盘,唐王已呈败象,不由低头陷入长考,待到唐王拈子落枰,再抬头望向魏徵,魏丞相却已伏在案头,呼呼酣睡。唐王笑曰:“贤卿真是匡扶社稷之心劳,创立江山之力倦。” 唐王任其盹睡,更不呼唤,眼见午时三刻已至,想那泾河龙王,应已逃过一劫。 忽而伏案之魏徵,额前汗珠密布,神情微有焦躁,唐王恐因天热,心疼贤臣,便亲自为魏徵打扇,凉风徐来,魏徵密汗顿收,睡得甚是沉稳。 突闻朝门外有人大呼小叫,唐王起身观看,却是徐茂功,秦叔宝等人,秦叔宝手中提有一物,见唐王在此,便将那东西掷在地上,那东西滚到唐王脚边,竟是一个血淋淋的龙头!那龙头须发戟张,一双眼还未闭合,正正瞪着唐王。唐王吓得后退,惊问:“此乃何物?”秦叔宝答道:“千步廊南,十字街头,云端里落下这颗龙头,微臣不敢不奏!” 魏徵被喧闹声惊醒,步至唐王身边,俯伏在地道:“臣该万死!适才晕困,不知所为,望陛下恕臣慢君之罪。”唐王道:“卿有何慢罪?且起来,但看这龙头,却是何说?”魏徵仍伏在地,并未起身,说道:“此龙是臣适才梦中所斩!” 唐王闻言大惊:“贤卿困睡,并未见动身,更无刀兵,如何斩却此龙?” 魏徵答道:“此龙犯下天条,当被臣于今日处斩,臣虽身在君前对局,却梦离陛下驾云提剑追斩此龙,谁知孽龙仓皇逃窜,一时竟追不上,臣正心中焦躁,幸有陛下为臣打扇,借那三扇凉风,臣撩衣进步追上孽龙,手执霜锋一举斩下龙头,那龙头就此滚落虚空。” 唐王心中一时悲喜不一,喜者,有魏徵如此能人豪杰相助,江山岂有不稳之理。悲者,梦中曾许救龙,岂知竟致遭诛,魏徵更是借自己三扇凉风之力才斩了龙王。无奈,唐王强打精神赏了魏徵,众人散去。 入夜二更时分,唐王竟听闻宫门外有凄惨号泣之声,惊恐之余,唐王朦胧睡去,谁知梦中那无头的泾河龙王,提着血淋淋的首级,扑到唐王身边,擒住其手直呼其名:“李世民!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亏你允诺救我,不救也罢,怎还助那魏徵追斩我?快快出来!与我到阎王处说理!” 唐王有口难言,惊的汗流遍体,怎也挣不脱龙王纠缠,大叫一声有鬼,方从梦中醒转。至此连续几日,唐王夜夜被龙王鬼魂惊扰,竟落下脉弱体虚之症。 唐王病重,鄂国公尉迟恭与护国公秦叔宝入宫探视,得知寝宫门外,入夜就抛砖弄瓦,鬼魅呼号。二将军劝慰唐王,秦叔宝道:“陛下宽心,今晚臣与敬德把守宫门,看有甚么鬼祟。”唐王准奏,二人谢恩而出。 当日晚,两位将军各取披挂穿戴整齐,金盔银甲,威风凛凛,持剑举斧在宫门外把守。一夜间,竟再无半点响动,唐王因此安寝无事。 虽有二位将军把守,皇宫清静了几日,但唐王终究不忍二将辛苦,为难两人夜夜守候,便寻那丹青妙手,将尉迟恭秦叔宝披挂在身的真容绘于宫门之上,前宫门从此夜间无事。而两位将军的威风仪容,就成了民间流传至今的门神。 顾青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没注意身旁的刘天明脸上早已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而魏仁朝的故事,也还没有完全说完。 “前宫门从此安稳,但那后宰门又在某一日响起了凄泣,唐王李世民不知该如何是好,丞相魏徵便主动请缨去守那后门,自从魏丞相提着斩龙宝剑去了后门一夜,泾河龙王的鬼魂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凡间。” “啊?莫非魏徵把泾河龙王的鬼魂又斩了一次?”顾青好奇地问。 “呵呵……”魏仁朝笑了起来,“既已是鬼魂,又怎么能再斩一次?魏徵只是引了龙王鬼魂去那当日龙头掉落的十字街头,那里早已筑起一座高台,龙王被斩下的头颅,就深埋其下。魏徵耗费毕生修为,布下文王八卦,强行将泾河龙王之魂与其头颅一同镇压在高台下!而这座高台,从此就被称作断龙台。” “原来腾龙大厦是建在了断龙台上……魏老先生,冒昧多问一句,您与当年的魏徵丞相有关系吗?” “顾小姐果然心细,我家正是魏门一脉。先祖魏徵虽然镇住了泾河龙王,但他也深知断龙台不可能永世巍立,一旦断龙台因天灾人祸而损毁,怨毒之气极重的泾河龙王必然会重现人间兴风作乱。因此,魏家立下传世家规,每一代必有一人专修土木建筑,且一定要在建筑学上有所建树,以备断龙台重建之时能延续文王八卦阵法。”说到这里,魏仁朝长叹了一声,“唉……贞观十三年至今,已有一千三百余年,断龙台共重建七次,却占去魏家几十代人的大好年华,去学这劳什子的文王八卦、建筑风水……就连我这极有音乐天赋的儿子,也被迫跟着我进了市建院……” 一直站在魏仁朝身边默不作声的中年男人浑身一震,开口说道:“爸,家事就不要在客人面前提了。” 顾青一愣,未曾想到魏家还有这样的辛酸。 魏仁朝摆了摆手,似乎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接着说道:“腾龙大厦的前身是四层高的邮电局大楼,也是我年轻的时候设计的。自从邮政电信分家,这里又改成了邮政局,前几年邮政局另起了高楼,断龙台下的这块地皮就卖给了腾龙集团,我又以市建院的名义参与竞标,以极其低廉的设计费用夺得这一项目,重新设计了腾龙大厦……喏,你手上那套图纸,耗费了我四个月的时间。” “当时……为什么腾龙集团的领导要否决你的设计图呢?嗯……是哪一个领导决议这样做的?” “当时你们基建办的领导好像叫……杜听涛,对吧?哼……就是他全盘否定了我的设计图,至于为什么这样做,我不好说,他另外选择了外省一个建院的设计,那一份设计且不说不能镇邪,就是作为一份普通的大楼主体建筑设计,也显得粗糙了许多,唯一的好处,恐怕只是能节约不少造价预算吧……我曾经请求杜听涛给我提出修改意见,但他根本没有理睬我,迅速结清我的设计费用,一脚将我踢出了工作组……” “这个……现在木已成舟,腾龙大厦已经失去了镇邪的作用,会有什么样后果呢?”顾青小心翼翼地问到了关键点。 “会有怎么的后果你们不必问我,我想你们一定已经遇到什么了吧?否则又怎会找到我这里来。先祖曾留有遗训,断龙台一旦崩塌,若三年内不能重建,泾河龙王之魂便会复苏,现在三年之期已逾期一年有余,恐怕龙王早已挣脱了八卦封印桎梏,再说什么都晚了,我现在只能劝你赶紧远离那腾龙大厦。” 顾青听魏仁朝这么说,一下急了起来:“魏老先生,真的一点补救办法都没有吗?我又怎么能丢下腾龙大厦里那么多工作人员独自一人逃命?” 魏仁朝怔怔地望着墙上所挂的硕大八卦,旋即一声长叹:“顾小姐,难得你愿意相信我所说的这番话,但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相信什么法术,有的只是科学。魏家传到我这一代,早已没了先祖魏徵那样的法力修为,利用建筑来布阵也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要我们去对付那已经挣脱枷锁的龙王,魏家完全是无能为力……今天对你们说这么多,不过是一个工作成果被遗弃的老家伙不甘心,发发牢骚而已,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于事无补。远征,送客。” 顾青这时才知道那沉默的中年男子名叫魏远征,魏远征应了一声,走到顾青与刘天明面前,礼貌地做出送客的姿态。 顾青不甘心,站起身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刘天明拦住了:“主人家不留客,我们还赖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吧。” 就在顾青与刘天明步出小屋时,正屋内又传出浑厚的声音:“若是你那位今天没来的朋友想问点什么,让他直接去找远征吧,不必再到这里来了。” 顾青看了看送他们出门的魏远征,后者对她略略点了一下头,算是表示对老人吩咐的肯定。她又掏出提包内的手机看了看,宇文那边已经挂断了,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在回去的路上,顾青始终皱着眉,刘天明一边开车,一边问道:“这个老人的话你完全相信了吗?”顾青点点头。 “哼!”刘天明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我可不怎么信得过他,他所说的那个故事,明明就是《西游记》里所记载的段落,情节完全雷同。” 顾青疑惑地看了看刘天明:“真的在《西游记》里有相同的故事吗?”虽然顾青知道许多关于《西游记》的故事,但她并没有仔细阅读过《西游记》的全本。 “我骗你干嘛?如果要我相信他的那番鬼话,岂不是连带要我相信孙悟空和玉皇大帝?”刘天明嘴角微翘笑了起来,“还说什么龙王降雨……现在都人工降雨了,谁信啊?” 顾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即使魏老先生所说的故事真是《西游记》上的所载,我还是愿意相信他!”见刘天明脸上一副不可理喻的神情,她又开口道:“你知道最低怀疑理论吗?” 刘天明摇摇头,继续专心开他的车。 “suspectzero,最低怀疑理论,这理论比较专业,我也只能在浅层次上了解,简单举个例子,你曾经见过50英尺长的鲨鱼吗?” “呵呵……”刘天明忍不住笑了,“欺负我没时间看探索发现频道吗?目前捕捉到的最大的鲨鱼也只有24英尺。” “嗯,由此就假设你的答案是没有50英尺的鲨鱼,你也知道,饥饿的鲨鱼会在浅海层接近并袭击人类,但如果有一条50英尺的鲨鱼,它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人类的面前,它完全可以靠捕猎深海里的小型鲸鱼和大章鱼维持生活,所以,应该有50英尺的鲨鱼!只是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罢了,并不能否定它的存在。这就是最低怀疑理论的简单例子。同理,我们现在已经见到了三头上古魔兽,还有那奇怪的游魂,由这些不在我们的自然科学领域出现的东西,是否可以怀疑在它们身后还有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有如深海般深不可测的世界?在那个与我们重叠的世界里,也许真的有泾河龙王,也有孙悟空……” 刘天明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惊讶地看着身边这文静柔弱的漂亮女孩,顾青居然能用这般专业实例来说服自己,自己实在是太低估了她的聪明。 二十八、合力 桌上的电话陡然间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声音虽不大,却把心中本已是一团乱麻的宇文弄得慌了手脚。宇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饶是他机智过人,竟也不知该如何收拾面前这被宋巧稚搅得混乱不堪的场面。 倒是一旁的玄罡显出了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它快速奔到门边,一下就将办公室大门给撞关上,旋即叼起被甩到沙发上的顾青衣装,盖在仍昏迷的顾青身上。 宇文迷糊了好几秒钟,才想起电话铃声恐怕会惊醒顾青,倘若此刻顾青醒转,他该如何向顾青解释为何她身无寸缕,自己却守在她身边? 宇文忙不迭地扑过去提起了电话,话筒那端却挂掉了。他长吁了一口气,小心地将话筒放下。玄罡站在屋角的小门前轻吠了一声,提醒宇文那里还有一个倒霉的家伙。宇文皱着眉头看了看面朝下扑倒在地上的刘天明,决定还是先将刘天明弄醒,多一个证人,才方便向顾青解释。 谁知刘天明竟怎么也弄不醒,宇文拍打他老半天,甚至将顾青桌上的半杯残茶泼到他脸上也无济于事。宇文在扶起刘天明时,隐约摸到他后脑上有一个被钝物撞出的血肿,别是被宋巧稚打伤了头吧?他一下担心起来,便想把刘天明背出楼外召救护车急救。 就在宇文背着刘天明,慢慢扶着墙向办公室大门走去时,顾青醒了! 当她看清自己身上只盖着一件外衣时,她发出了一声极尖厉的惊叫! 宇文没料到顾青这么早就醒转过来,被这声惊叫吓得手一哆嗦,将刘天明给摔到了地上。刚才还死活弄不醒的刘天明被这么一摔,竟而也醒了!一时间,六只眼睛对在了一起,一双惊讶,一双羞愤,一双却是无比的尴尬…… 最初的混乱总算过去了,此时的顾青正穿戴整齐地坐在咖啡馆里,小口地嘬饮着卡布其诺咖啡,面前并排而坐的两个男人的眼神却都有些漂浮不定,不敢正视顾青,一人只顾着用小勺不停地搅拌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另一个却在把一块又一块的方糖给捏成了粉末。 虽然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地隐瞒了宋巧稚勾引他们时的细节,但顾青还是隐隐约约猜到自己这个从未谋面的鬼魂姐姐,利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些很不合适的事情,至于其中的详情,她一个女孩子家,又怎好意思开口细问? “她……真的说……她是我姐姐?”宇文详细解释了很多,顾青还是感到非常的震惊。 “是的,她能附身于你,就已经证明了她与你的血缘关系。照她的说法,当年你的父母刚生下她,就将她狠心抛弃,而八年之后,才又有了你……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你的父母知道了。”宇文答道。 “我的父母……过世那么多年了,哪里还有机会知道他们当年做过些什么……”顾青轻叹了一声,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父母会如此狠心。 刘天明抚摸了一下后脑勺,头还有些晕,那里留下的血肿是宋巧稚用顾青桌上的镇纸敲出来的,虽说当时刘天明已经察觉面前的不是顾青,甚至举起了手枪。但自幼习武的他,竟会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随手打晕,可见当时他在宋巧稚的引诱下,也已是意乱情迷了。想到这里,刘天明的脸上一阵发烧,还好咖啡馆里灯光昏暗,顾青并未看出他的神情变化。 “不过……我在梦中见到的妈妈才二十二、三岁,就连我自己也从未见过那样年轻的妈妈,若不是宋巧稚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是绝对无法让我产生这样的梦境的。”顾青再仔细思量片刻后,已然相信了七八成。她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无法言表的亲情,多年未享受到家庭温暖的她,蓦然间知晓自己竟然有一个姐姐!那种惊喜交加的感觉,甚至冲淡了宋巧稚可能会对她不利的危机感。 只可惜,姐妹二人互相知道时,已是阴阳相隔…… “宋巧稚……”刘天明轻声念叨着这个给他深刻印象的名字,“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的你,突然又有了个姐姐,一定很难接受吧?” 顾青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从前也是孤儿,是被张建国的奶奶收养后才有了家的。” “你也是孤儿?你不会也有个没见过面的弟弟吧?呵呵……”宇文希望能将话题变得轻松一些。 “啊?这个……可能得去问问我那素未谋面的老妈了。也许……这世上还有个我不知道的弟弟?呵呵……”刘天明笑着揉了揉鼻子。 顾青并没有因为二人的低劣玩笑而变得高兴一些,两个男人不由有些尴尬。 “你姐姐成了在腾龙大厦里游荡的孤魂野鬼,她的死恐怕有很大的冤屈啊……”刘天明正色说道。 “嗯!我一定要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想到姐姐变成了可怜的游魂,再也无法重见天日,顾青一阵心酸,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 “从顾青第一次遇见游魂至今,已有十多天了,为什么到今天宋巧稚才附身到顾青的身上,她这么做,就是想报复抛弃她的父母吗?”刘天明的这个问题,却是问宇文的。 宇文沉思良久,说道:“刚才情况太过混乱,面对宋巧稚时还有很多疑问没有提出来,她为什么要杀害朱灵和蒲远的两个保镖呢?而那三人的尸体,又为什么要放在蒲远的办公室里?还有……小张遇害现场留下的蓝月二字,是否也是宋巧稚所为?她的身上,牵扯了太多疑点啊……至于她为什么到今天才附身于顾青,我猜测是与泾河龙王的复苏有关!” “宋巧稚怎么可能和古代的龙王扯上了关系?”刘天明叫了起来。 宇文摆摆手,示意刘天明不要太大声,惊扰了咖啡馆里的其它客人,然后用手指蘸了些许咖啡,在桌布上划出一条横线,说道:“即使分属不同时空的虚灵,也会因产生交集而互相影响的。如果我们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按时间轴排列起来,就会发现,宋巧稚的力量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地增强!最初的她,只是无意识地在楼里游荡,偶然间撞上了顾青,吓晕了顾青的同时,她也察觉到顾青与她的血缘关系,随后,她有意识地窜入顾青的办公室,见到顾青桌上的全家福照片,确认了顾青就是她的亲妹妹。又因她对亲生父母的憎恶,便顺手推倒了相架。紧接着,她的力量增长了,远在职工宿舍的顾青也被她干扰了梦境,而到蒲远举行宴会的那天,她竟有能力杀死了朱灵和两个保镖!至于今天……游魂附身所需要的能量可非同小可,她更在附身后还施展出让我也难于抵抗的媚灵之术……游魂自身,是很难汲取天地间灵气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泾河龙王的力量在从中作梗!这龙王的怨气愈演愈烈,宋巧稚只需得其万分之一,也可将腾龙闹个鸡犬不宁了。” 顾青的脸色有些发白,轻声问道:“我姐姐都能闹成这样,那泾河龙王复苏的时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啊?” 宇文看了看顾青,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们暂时不可将调查重心偏向你姐姐这边,只要她不随便闹事,我们就不去触动她。当务之急,还是研究如何对付这泾河龙王!” “现在大家都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可你做事仍然遮遮掩掩,我们又怎么能很好地合作?”刘天明对宇文独来独往,行事诡秘早就不满了。 “是啊……宇文,你就像根牙膏一样,每次都要我们挤一下你才说一点,虽说我们也能理解你所作所为不是普通人能够认知的,更不便大张旗鼓地宣扬。可你如果能将现状对我们开诚布公,我们也好集三人之力共度难关啊。”顾青也第一次对宇文表示了不满。 “三人之力……”宇文的眼睛亮了一下,“古言三人成虎,那是说三人共同说一个谎话便可让一个没有主见的人相信无稽之谈……” 顾青和刘天明对视了一眼,他们所提的意见宇文好像就完全没听见,倒似给了他什么提示,让他又打起了某个主意。 “我今天去拜访了魏远征,还好他不像他的父亲那般绝望,我本只期望他能指引一下方向,助我们一臂之力,没料到他毫不含糊,一口答应下来,愿意尽全力给我们帮助。但他需要两天时间做准备工作。在这两天的真空时期,我们也不可以坐等,筹码并不能完全押在魏远征那边,无论怎样我们也要自己搏上一搏!”说到这里,宇文的眼中放出自信的光芒,“且看我们三人所成的猛虎,能否与泾河龙王来场龙虎斗!” “你这次又准备怎么干?不说清楚我们可不会帮忙!”刘天明抱臂后仰,口气不容置疑。 “《射雕英雄传》第六回,你们还记得么?”宇文难得地卖起了关子。 刘天明虽然喜欢金庸武侠小说,却也不至于连回目都记得那般清楚,自然不知道宇文说的是哪一段。 “第六回……莫非是崖顶疑阵?”顾青的记忆力却是非凡。 “正是!”宇文笑道。 顾青一说,刘天明也立即想起来了。崖顶疑阵这一章,说的是江南六怪与全真教丹阳子马钰合作,借铁尸梅超风目盲之机,在月夜的崖顶冒充全真七子,用谈话吓走了武功厉害的梅超风。可这与对付泾河龙王有什么关系? “啊?你也想学小说中的情节,用计吓走泾河龙王吗?可是……泾河龙王又会害怕什么呢?”顾青秀眉微蹙。 “泾河龙王会害怕我和刘天明!因为……他将是秦叔宝,而我将是尉迟恭!”宇文举起手来指了一下刘天明,又指了一下自己。 这个大胆的设想一下把顾青和刘天明给震住了。 “什么?我是秦叔宝?你是尉迟恭?你是不是头脑发烧了?”刘天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忘了,泾河龙王被镇在断龙台下已有一千三百多年,它对世界的认知与它的仇恨一样,仍然停滞在一千三百年前。难道我们就不能利用现代科学技术,让它相信我们两人就是门神转世么?” “老天……”刘天明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你一定是疯了……我们两人有哪里像当年驰骋江山的隋唐英雄?” “只要你敢与我一起去面对泾河龙王,你就是英雄!”宇文的话语间突然透出一股浩然正气。 刘天明一呆,心中热血微微激荡。 “当年泾河龙王可是见过秦叔宝尉迟恭真容的,你俩不会打算去韩国整容吧?”顾青担心地问道。 “转世而已,对相貌可以不必这么认真,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我们需要的是在气势上震慑龙王。”宇文解释道。 “当年的两位将军只是气定神闲地在宫门前一站,龙王便不敢轻举妄动,那是因为将军们在沙场上征战多年,只那暴戾之气与身上的血腥味就足够震慑龙王了,我们俩有什么?”刘天明始终不相信宇文的计划能有成效。 “当年的鄂国公尉迟敬德曾说过,创立江山,杀人无数,何俱鬼乎?我们只需有他这样的阳刚之气,就可放手与那龙王一搏了!” 刘天明半信半疑,勉强答应下来。 “可是……”顾青在一旁仍是担心,“你们就这么西裤衬衫,牛仔t恤的去糊弄泾河龙王,说你们是当年的秦叔宝尉迟恭?未免把泾河龙王想得太傻了吧!” “做戏做全套,所以我们急需准备两套铠甲!”宇文再次提出奇怪的要求。 “啊?就这么一两天之内,你让我们上哪儿去找两套铠甲?”刘天明摇摇头。 “我们可以试试去找电影制片厂或者电视剧组,那儿应该可以找到唐朝的铠甲。”顾青提出了可行的建议。 可宇文不这么想。 “那些电影电视里的古代盔甲都只为了瞒过现代人,又不是为了上战场,用不着做的一丝不苟,为了方便演员行动,常常在设计上做很多改动,或者为了减轻重量而大量减少金属的用量,早已不是真正的古铠甲了,这可瞒不过泾河龙王的眼睛。” “那怎么办?如果重新打造两套铠甲,时间肯定来不及了!” 宇文微微一笑,说道:“我曾经参观过市军事博物馆,那儿恰有两套唐朝明光铠的复原品,那基本可以算是真家伙了!不过……”宇文抓抓头皮,神态有些不好意思,“恐怕又要麻烦顾青,借用你的闲置资金,帮我们租借出这两套铠甲了。” 顾青有些哭笑不得,宇文还真是把自己当成atm提款机了。她对宇文嗔怒道:“你总有一天要把我逼到贪污公款的!” 说到贪污公款,刘天明一下想起了白天杜听涛约见顾青的事情,忙问顾青见面的详细情况。 “杜听涛这次约我谈话,是问我有没有兴趣做新的投资项目,这个项目并不是以腾龙集团的名义来实施的,而是杜听涛自己牵头拉的资金。他给了我一份项目细节,并许诺让我以入干股的形式参与,我大致看了一下,虽然是新项目,但面向的客户却基本是腾龙的老客户。他这么做,似乎是在试探我的口风,我们这段时间忙晕了头,基本没顾上理他,现在这么看,他可没闲着,很可能会在近期内自立门户……这可不是好事,最近蒲远为了产权界定的事情,已经是疲以奔命,一个闪失,就会丢掉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如果这当口上,杜听涛用新项目把客户们的资金流向给引到他那边去,蒲远这边无疑会受到打击……” “你们腾龙家大业大,杜听涛不过是在西北地区人脉茂盛些,就算他拉走部分客户,也不至于会影响到你们蒲老板的命根吧?”刘天明有些不解。 “什么家大业大?现在的大型集团在资金运作上也常常是玩刀锋边缘上的行走,稍有不慎,杜听涛的所作所为就很可能变成压断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顾青不想再细说下去,自己虽然没有来得及参与,蒲远的股市收购战却已经展开了。 “那……你怎么回复杜听涛的呢?”宇文也突然对这事有些感兴趣了。 “我没直接回答他,只是说,杜经理百忙之中,还能抽空为自己打点些私活,可别累坏了身体,晚上多休息,睡眠充足了才有体力。”顾青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上次见他在小间内做噩梦。“谁知他浑身一震,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发青,匆匆忙忙地就告辞了。” “你把这事告诉蒲远了吗?奇怪,杜听涛明知道你是站在蒲远这边的,为什么还会主动告诉你这些事情呢?”宇文问道。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正因为顾青是蒲远这边的红人,她才比谁都更清楚目前腾龙所处的状况,如果顾青想乘乱为自己谋点私利的话,跟随杜听涛也许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而杜听涛要是能得到她的帮助,可就如虎添翼了,无论怎样,也应该试探一下的。”刘天明在一旁替顾青回答。 顾青也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杜听涛的能力不容小视,现在的腾龙大厦,几乎所有的经理都站在他那一边,这是我到这里的第二天就领教了的。不过这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蒲远,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青是在与杜听涛会谈后没多久,就突然失去知觉,被宋巧稚附上了身,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自己是一点也不记得。 “算了,这些经济上的纠葛,我们还是不要搀和在其中吧,眼前的几桩命案还是更重要一些。”刘天明劝解顾青道。 顾青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决不会就此如了杜听涛的愿,让他就这么全身而退!” 宇文和刘天明不由得面面相觑,顾青对工作方面的认真,却是出人意料的顽固。 二十九、古甲 宋巧稚附体事件后的第二天中午,顾青就打电话把刘天明和宇文都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宇文与刘天明刚进办公室,就看见两套带着积灰的黑色铠甲正放在屋内的大桌上,顾青则笑吟吟地立在桌边。欣喜的宇文伸出手用力搬过一套放在自己面前,缓缓将护心胸甲上的灰尘小心抹去,打磨得极细致的整块圆形胸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宇文轻叹道:“这套铠甲的复原做的很不错。” 顾青说:“我不怎么懂这个,只知道它们重死了!两个工人才把这两套铠甲抬上楼来……你们真的打算把这个穿在身上?” 刘天明也走上前来,用手掂了掂铠甲的份量,这一试,可把他吓了一跳,经常举杠铃锻炼身体的他,一下就试出这套铁铠甲的重量绝不会低于五十斤!这还没算上头盔的重量,真要穿着这么一身铠甲,只怕跑步都很困难。 宇文将甲衣提起一半,说道:“据《唐六典》所载,唐朝铁甲,有明光、光要、锁子、山文、鸟锤、细鳞等六种,而最常见的将官重甲,就是这因胸前护心圆镜光亮耀眼而得名的明光铠。这种复合铠甲,在胸部及手脚部分都使用金属,而腰腹和关节处,则使用上等皮革,更有数重护肩与护膝,可不是普通士兵能有机会穿戴的。” “嘿嘿……怪不得你要我穿着这铠甲去和你见泾河龙王,这玩意这么重,到时候我就算因为害怕想逃都迈不开步子!”刘天明笑道。 宇文摇头笑道:“你跑不掉,难道我就能飞吗?对了……顾青,你这么快就把铠甲弄到手,博物馆的人很给你面子啊!” 顾青苦笑道:“给我什么面子,他们不过是给人民币面子而已,军事博物馆平日根本没人参观,一直靠国家微薄的经费勉强支撑着,那老馆长一听说我想租用两套铠甲,两个眼珠就咕噜咕噜转了老半天,开始还说什么这是国家财产不可随便外借什么的,我说愿意出五千元租用一个星期,他立马就答应了,都没问我要这铠甲有什么用途。其实这也值不了多少钱,不就是复原品吗?又不是真的古董……” “不是古董,怎么也这么陈旧呢?”刘天明有点奇怪,他手上那副铠甲甚至还有明显刀砍斧削的伤痕。 “为了仿真,这是经过了陈旧处理工序的,所以我觉得它们特别符合我们的要求。只需要再用羽毛绸绫装饰一下,就是两套身经百战的将军铠了!”宇文很满意这两套铠甲,已经忍不住在往自己身上套胸护了。 “只有两套铠甲恐怕还不行吧?武器呢?难道我们赤手空拳去对付龙王?”刘天明突然想起这么一个问题。 “啊!”宇文也呆了一下。“我自己有虚灵金枪,忘记你没有武器了。” 顾青踢了踢桌子下的一个长长的纸箱,说道:“就知道你们忘记准备武器,我顺便把博物馆的唐代仿造兵器也一同借来了。” 宇文大喜,忙把箱子打开,两支暗灰色的步槊出现在他的眼前,还有两套黑色布衣与软靴,顾青明显比宇文所想的更为周到。那铁槊枪头直而挺拔,开刃的槊锋隐见三尖两刃之势,宇文提起来挥动了两下,似乎对它的质地重量都比较满意。 “本来馆长给我推荐的武器不是这个,而是两把长刀,好像是叫……”顾青偏头想了一下。 “陌刀?”宇文头也没抬地回问了一句。 “对,就叫陌刀,那刀也太长了,估摸快有三米长,我简直不知道那东西能干什么!”顾青很惊异宇文对古代兵器竟是如此熟悉。 “那是守城时用于劈砍爬墙敌人或者列队抵御骑兵冲锋用的,自然要很长,你怎么对那馆长说的,他居然会推荐你带走陌刀?”宇文有些奇怪。 “呵呵……我说我们公司将要搞一个和唐朝有关的商业活动,需要有人装扮唐朝将军,他就说这刀比较威武,适合做展示,我看那老馆长还蛮有商业头脑的。” 宇文笑着摇了摇头。 刘天明试着将铠甲穿上身,左右转了一圈,有些担心地说道:“穿上这个,我就没法拔枪了。” 宇文挠挠头,说道:“你一定要带枪吗?恐怕派不上用场啊……” “上次对付凿齿,不就靠我这把枪吗?”刘天明有些不服。 顾青插嘴道:“我看电影里常有人把小手枪藏在脚踝那里的。” 刘天明反对:“那样走路不舒服!遇到突发情况也跑不快!” 宇文拍了拍刘天明肩膀说道:“遇到突发情况你可以把枪扔掉再跑!” 刘天明哭笑不得地半张着嘴,顾青则掩嘴笑出了声。 “哎,只需要准备这两套铠甲就够了吗?你是不是还需要其它的准备工作?我们帮得上忙的,自然会尽力去帮你。”顾青心思慎密,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 宇文笑着看了顾青一眼,说道:“可别说我这人心黑,其实我早就准备利用你们了。这场大戏我预备明日午夜开场,需要准备的具体事项,我已经全写在这里了。”说完,他拿出两张写满字的打印纸,扭头用开玩笑的口气对刘天明叫道:“刘剧务,你也来看看工作安排吧。” “剧务?真没把我当主角啊……”刘天明苦笑着走上前去。 三人忙活了一整天,才把宇文那两张打印纸上所写的准备工作筹备完毕。刘天明临时接到局里领导的电话,先走了一步,宇文与顾青便相约去街边小店吃晚饭。 席间,宇文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扭头去看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顾青恶作剧地将一瓣生大蒜剥开,丢进宇文的炒饭里,谁知这家伙完全没注意到,和着炒饭就一口吞了下去。 “你是不是在担心明天会有危险啊?”顾青见宇文这副神情,就忍不住问道。 “啊?什么……噢,危险……危险是肯定有的,我们最近做的事情都很危险。”宇文有些答非所问。 “那你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哦……我只是在想一桩古史中的无头公案。”宇文转过头来,看着顾青的大眼睛。“你们在魏仁朝家中谈话,魏仁朝曾提及那成语“泾渭分明”的来历。不错,杜甫是曾经写过“浊泾清渭何当分”的诗句,可在更早的《诗经》中所载,却是“泾渭相入清浊异”,又有“泾以渭浊”的说法,都说的是泾清渭浊。到了清乾隆年间,乾隆皇帝对“泾渭分明”一事颇感兴趣,特地派遣陕西巡抚秦承恩查证此事,秦承恩在回复乾隆的报告中写明,泾水四时常清,只是每年十几天的汛期内河身浑浊,而渭水“水挟沙行,四时常浊,从未见有清澈之日。”这般看来,也该是泾清渭浊。为什么在唐代偏偏变成了泾浊渭清?这就一直没有答案了……” “你认为这与泾河龙王一事有关吗?”顾青问道。 “不知道……”宇文茫然地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起此事而已,有很多事,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是啊……”顾青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不是被蒲远派遣到这里工作,恐怕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有一个姐姐了,虽然顾青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终究血浓于水,心中总是有几分挂念。 两人埋头闷声吃了几口饭,顾青又忍不住问宇文:“你怎么对古代的事情知道那么多?都是你师傅教你的吗?” “嗯,工作需要,我必须阅读大量的古代文献。” “博闻强记这么多古籍也就算了,可你居然还能懂得许多计算机方面的知识?”宇文能在腾龙集团找到工作岗位,计算机方面的知识也不会太差,顾青已经很佩服面前的这个家伙了。 “那也是师傅要求我学习的啊,他老人家曾说,学计算机的孩子比较好找工作,呵呵……” “你说你从前一直漂泊不定,有需要停留的地方都能找到计算机方面的工作?”顾青有些不相信。 “这肯定不可能,只是尽量去找这方面的工作而已。” “那你还能干什么呢?”顾青很好奇。 “什么都干,求生活嘛……洗车,送桶装饮用水,送煤气,都干过。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为了能在某个住宅小区查一桩怪事,就送了两个月的饮用水。”宇文的口气很平静。 “啊?这你也做啊……你哪里像干这个的?”顾青惊讶极了。 “怎么不像了?”宇文挺认真地反驳,“我记得有一次送水到一个妇人家中,那胖妇人正在教育她还在读小学的儿子,就指着我对她儿子说,看看!你如果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只能像他这样,干送水的活!” 见宇文说得这么认真,顾青扑哧一声笑起来,可仅笑了一会儿,顾青就忍不住一阵心酸。宇文又在歪着头看窗外了,常言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却永远也不会反应出他的内心世界。这个神秘的黄泉引路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信仰,才让他选择了这样的人生道路? “哎……”顾青轻轻拍了拍桌子,将宇文的目光吸引过来。 “嗯?” “你有没有想过……嗯……我是说,有没有想过在某个合适的时间,就留在某个地方,不再四处流浪了?”说到这里,顾青的脸一下变得有些红。 “留在某个地方?”宇文沉吟片刻,“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如果可以,等断龙台的事情有了结果,我倒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好啊!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的。”顾青有些兴奋地抬起头。 “呃……去哪里?”宇文呆了一呆,“我好像也还没有想过……” “你一天到晚都心事重重的,怎么又什么都没想过?”顾青有些不满地噘了噘嘴。 宇文讪笑了一下,说道:“快吃饭吧,炒饭快冷了,吃完了我们回公司收一下传真。” “收传真?谁的传真?” “我让朋友发的,发到你的传真机上,你的自动应答接收开着吗?” “一直都是开着的。” “那就行,估计现在已经收到了。” 顾青不知宇文又在干什么古怪的事情,满腹疑云地跟着宇文回到办公室。 桌上的传真机确实接到了两页传真!顾青赶在宇文之前走到桌边,急切地将传真翻过来,竟然是两幅铅笔素描的人物肖像! 虽然传真件有些失真,但两幅人像依旧笔锋锐利,栩栩如生。 顾青细看了两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画中两人都是中年男性,一人黑颜圆脸,虬髯满面,瞪着铜铃般大的一对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另一人面白须顺,细眼长眉,脸上挂着的却是冷漠的神情。表面上看,二人长相大相径庭,可顾青直接地从两幅画像上感受到一种相同的感觉,那就是――残忍!视人命如草芥的残忍! 宇文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顾青身旁,看到画像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果然是创立江山,杀人无数啊……难怪泾河龙王会害怕这两人,什么名将?他们分明就是两个杀人狂!那杀戮之气都已溶入气质中,随时会自然流露出来。” “啊!你是说……”顾青惊惧地回头。 “对!”宇文伸手指着传真,“这黑面的,就是尉迟敬德,这白脸的,就是秦琼,秦叔宝!” “你怎么会弄到古代人的画像?而且,这明明是现代人的铅笔素描……”顾青把传真前后翻转了几次,似乎在找寻什么。 “别找了,不会有来电号码的。”宇文轻笑了一声。 顾青悻悻地把传真放到桌上,不知宇文身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永远也不会主动将这些秘密公布出来。 “你要这两人的画像做什么呢?”那两人的面孔让顾青周身发寒,她已不愿再多看。 “做什么?呵呵……”宇文笑而不答,左手拿起那张尉迟敬德的画像,半蹲下身子,右手撑在了地上。他目光专注地看着那张画像,右手掌下突然显现出一团青色细沙,那细沙正顺时针缓缓流动着,形成一个漩涡。 顾青瞪大了眼睛,盯着宇文手下的细沙漩涡。 又等了些许时间,宇文慢慢地将手掌翻转,顾青可以清晰看见,那青色细沙间,竟然浮现出一张若隐若现的人脸。 宇文猛地一低头,将脸伏在手掌间的细沙之中! 当宇文再抬起头时,顾青尖叫了一声。她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尉迟恭! “别叫这么大声,这不过是五行之术中的虚灵沙而已。”尉迟恭开口说话,声音却还是宇文的声音。 顾青这才明白,宇文是用了一种玄妙的易容术。她走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位伪劣尉迟恭,虽然在相貌上与那幅人像一致,可神情间却依然是宇文平日那种淡淡的温和感觉。 顾青不禁有些担心,这样能骗过那泾河龙王吗? “虚灵土,又称作虚灵沙,专司伪装与欺诈的五行之术。其实这副面孔也就是你这样的精气旺盛者才会看得见,如果是刘天明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的他估计又要说我是在装神弄鬼了,说白了,就是专门用来哄鬼的,呵呵……”宇文谈笑间,突然伸手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那张尉迟恭的脸顿时龟裂成碎片,随即又变成细沙向下流淌,渐渐现出了宇文的真面容。 “让我也易容一次,可以吗?”顾青一下兴致大增。 “好啊!你想变成谁的模样?”宇文也来了兴趣。 “我想……变成周星驰!”顾青明显是个星爷的影迷。 “想变成男人?奇怪的想法……”宇文摇了摇头,一手撑在地上,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心中回想周星驰的相貌。过得片刻,他将手上的青色细沙摁在顾青的脸上,说了一声可以了。 顾青慢慢睁开眼睛,走到墙角的整衣镜前,当她看清自己的变化时,立即爆出一声惨叫! 她没有变成周星驰,却变成了常在周星驰电影中露面的丑角“如花”的长相!看来宇文也是个星爷的影迷…… “你这个混蛋!”顾青转身冲到宇文面前,狠狠地掐了宇文胳膊一把,“还不快变回来!” 宇文揉了揉被掐痛的胳膊,龇牙咧嘴地伸手轻打了顾青脸庞一下,顾青又恢复了本来的秀美。她看了看镜子,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丑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宇文也在一旁轻笑道:“怎么样?这一手还是很有用吧,以后如果我不干这一行了,还可以开一家专门面向女鬼的整容院,保证能发大财!呵呵……” “是啊是啊。”顾青反唇相讥,“不过你收到的钞票恐怕都是冥币吧?在这里可是连一个包子都买不到的。” “呃!”宇文一副财路被人截断的痛苦表情。 顾青开心地笑了起来,宇文也跟着咧开了嘴。办公室里难得地充满了快乐的气氛,似乎让二人暂时忘记了即将来临的危险…… 三十、 故人 刘天明歪着头看了看顾青腕上的手表,距午夜十二点还有不到十分钟。 铁甲已经穿戴整齐,竟是出乎预料的合身,而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刘天明试着在屋里小跑了一圈,除了那内衬的布衣略紧了一些,行动上基本没什么问题。 宇文试着将铁盔戴在头上,想了一想,又取了下来,将插在铁盔上的长羽掐掉了一半,大概是觉得顾青找来的羽翎太长,有些夸张。刘天明头上那顶黑盔用的是红缨,就没这个问题。 顾青口中衔着几枚细细的别针,还在为两人整理身上的束带,配上这红色束带后,两个全身黑色铁甲的男人顿时显得英气逼人,威武非常! 大犬玄罡则蹲在墙角,平静地看着屋内的三人。 就在这腾龙大厦顶楼的宴会厅里,一场大戏即将拉开序幕…… “去吧,别老折腾我俩的束带了,带着玄罡到控制室去,再试试这微型步话机的效果。”宇文很在意那藏在铁甲下的小麦克风是否能正常工作。 “刚才不是已经试过了吗?”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顾青还是有些不愿离开。 “还是再试试的好,刚才我这边的听筒里有些沙沙响,别是有电流干扰吧。”刘天明摸了摸嵌在耳朵里的耳机,也有些担心。 顾青不情愿地领着玄罡躲到了颇隐蔽的宴会厅音响控制室里。控制室有一个小窗口,可以观察到整间大厅的情况,如果控制室里关上灯,从控制室外是无法看清里面还躲着一人一犬的。 “一会儿要特别注意,不要离开我周身五步的范围,我的灵力只能在这个距离之内才可以维持你面部虚灵沙的易容效果,我可不想让泾河龙王看见你的脸皮掉在地上!”宇文又特别叮嘱了刘天明一遍。 “知道了!”刘天明有些许不耐烦,说是用什么虚灵沙的法术将自己变成了秦叔宝的模样,自己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变化……姑且听之吧。刘天明真正信得过的,还是他常年不离身的那支手枪,可现在枪并没有在他身上,而是被胶带粘在一张桌子下,这多少让他心中有些不安稳。 “喂?听得清楚吗?”听筒里传来顾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刘天明微微落下眼皮,并不急于答话。 “喂!别真是有问题吧……”顾青在那边自言自语。 “音质还可以,一会儿要注意我的信号。”宇文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的,天明,你那边怎么样,能听清吗?” “还行,不过听着有点不像你的声音,不如……你唱首歌来听听?”刘天明突发奇想。 “这关口了,谁有心思唱歌给你听?”顾青的声音有三分嗔怒,“等你俩安安全全的回来,我开个人演唱会都行。” “呵呵……”宇文和刘天明同时笑了起来。笑声未停,远处的钟楼就敲响了钟声! “当……当……”似乎是午夜在宣告自己的来临。 刘天明用力抓起步槊,坚定的目光投向宇文,表示自己已准备完毕,宇文点点头,对音响控制室的顾青做了个手势。 “铮……”随着盘涉调上的一声低起,清幽淡远的古琴声在整个大厅中如行云流水般畅游,疾而不速,留而不滞!一瞬间,犹如时空的转换般,随着悠悠琴声,在场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寂静的峰岭之上,遥望月照山路,不禁思绪飞扬。 顾青幼时学过声乐,对音乐的欣赏是入了门的,此时听了这一曲绝佳古琴,如痴如醉之际,不禁奇怪起来:“宇文,你哪里弄来的古乐?听着有几分像《忆故人》,可细听又大不一样,意境一下深远了好多!” “说话小点声。”宇文严肃的口气吓得顾青偷偷吐了一下舌头,“这才是真正的东汉蔡邕所作的古琴曲《空山忆故人》,此曲唐代流传甚广,可惜传至今天,已经变调许多,又不断以讹传讹,你曾经听过的《忆故人》,早已不是原音。” “这古琴声真的能引来泾河龙王吗?”刘天明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低声问道,自从上次凿齿事件之后,这里一直没有重新整修,只将损毁的桌椅运走,所余的完好桌椅寥寥无几,曾散乱地留在大厅里,现在又被宇文聚在了一起,若不是透过落地玻璃幕墙可以看到楼外的城市夜空,空荡荡的这里就活像个没装货的仓库。 “如果一个人被拘禁了几十年,周围肯定已是物是人非,白云苍狗,在完全不熟悉的陌生环境下,突然听到自己所熟悉的乐声,定会急着奔上前去看个究竟,更何况,泾河龙王是被镇在断龙台下一千三百多年。”宇文意味深长地回答。 “可没什么动静啊?”刘天明支起耳朵听了听,除了琴弦的震鸣,四周并无异动。 “别急……”宇文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就突然抖动了一下,目光定定地望着天顶一角。接着,宇文极小声地对麦克风说道:“各位,客人已经到了……” 刘天明心头一震,跟着宇文在一起的时间一长,人也变得敏感起来,虽然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也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连对手在哪里都看不见,这对局的开端,岂不是已经落在了下风。 “叔宝兄!”宇文朗声叫道,伸手拍在刘天明的肩上。 刘天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宇文叫的就是自己。戏,已经开场了。 “想不到,一隔千年,今日竟能与兄重聚,实在感慨。”宇文继续背诵事先准备的台词。 “敬德贤弟。”刘天明很不习惯这个称谓,声音便有些迟疑,“转世重生,还能与故人再聚,莫非是前缘未尽,尚可携手共驰骋?” “晃眼已过千年,现今天下,非比往日,你我皆不再是昔日公候,还谈什么驰骋?呵呵……”宇文摆了摆手,演得倒是挺自然。 “贤弟素来豁达,不为官位挂身,怎的现在倒挫了平生锐气?”刘天明渐渐进入了角色,说话也流畅了起来。 宇文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兄长所言极是,我本出身草莽,受唐王恩德,共创江山,往事虽已渺如烟云,如今未尝不可从头来过?” “好一个从头来过!叔宝愿与敬德贤弟同行,重建功绩。”刘天明顿了一顿,又接着说起来,“只是不知贤弟今日所来,可是为了那泾河孽龙?” “正是!那孽龙阴魂不散,竟乘魏丞相所立断龙台无故损毁之际,重现人间作乱,我定要擒下此孽,以慰殿下!兄长少歇,待我引那孽龙现身,除去此孽,再与兄长叙旧。”宇文说到这里,口气已经变得恶狠狠的,面目也狰狞起来。躲在暗处的顾青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格登了一下,宇文的神情,竟然变得和传真上的尉迟恭有七八分相似! “想那泾河孽龙,只为殿下一句无心之诺,便纠缠不休,罪实当诛。但今殿下已不在人世,此龙困于此间已逾千年,恐也是苦不堪言。若是其明白事理,愿自行消退,贤弟就放它一条生路吧。”刘天明伸手拦了一下宇文。 “兄长莫要替那孽龙说情,它若真是明白事理,便不会弄得此间血雨腥风,徒增无辜亡灵……” “你我当初沙场征战,刀下亡魂众多,也不敢说人人皆当伏罪,偶至夜深,也略有愧疚。想那孽龙,总是一方龙神,破其魂魄,终究不是一桩善事……” 刘天明还没有说完,天顶就喀嚓一声,裂开一个大洞!碎木细沙如雨水般倾泻而下,刘天明和宇文一惊,同时后退了一步。漫天粉尘间,隐隐现出一个巨大黑影。 这是刘天明第一次看见魔兽浑沌,即使他已经对着浑沌留下的断尾想像过无数次,他也还是没有料到这头魔兽会是如此可怕。断尾的浑沌,爬行的动作有些笨拙迟缓,但那血盆大口猛地一张,刘天明的心就跳动得异常剧烈,两腿也忍不住战栗起来。 幸好,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了刘天明的肩上,刘天明一回头,宇文坚定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浑沌,并没有看着刘天明,可他手上传递过来的力量,让刘天明一下定住了心。 刘天明握紧手中的长槊,手心微微渗出汗水,没有宇文的暗示,他是不能擅自行动的。 宇文心中其实也紧张的不行,最好的情况,自然是泾河龙王不曾识破他们的把戏,两位将军的余威尚在,让那龙王知难而退。可龙王就这么大咧咧地从天而降,甚至不再使用浑沌特有的属性穿越,难道它已看出了破绽? 浑沌高昂着头,居高临下正对着宇文,宇文能清晰感觉到,浑沌身上散发的死亡气息,比前次更加浓烈了,庞大的蛇形躯体四周,可以明显地看见黑色瘴气升腾。究竟是泾河龙王控制了浑沌?还是浑沌的暴戾影响了龙王…… 宇文挺上前一步,用手中长槊遥指浑沌,低喝道:“泾河孽龙,还不现身?莫不是要等本帅破开你这虚张声势的大蛇?” 顾青照宇文的吩咐,将宇文的麦克风输出接在了宴会厅的音响设备上,宇文的这一声低吼,被音箱放大后,气势十足地在大厅里回荡。 浑沌咧口长啸一声之后,竟而将头伏在了地上,巨大的头颅离宇文和刘天明不过**步,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浑沌那满口尖牙,刘天明突然想起,那残忍杀害张建国的凶手,就是眼前的这头怪兽,他浑身热血一下沸腾起来,若不是宇文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他恐怕会按捺不住,一槊向这怪物刺去。 浑沌伏地之后,身躯突然一阵剧烈痉挛,渐渐地,一条白影从它的身躯里分离出来,顾青和刘天明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神奇的景象。宇文却不敢怠慢,右手拿着普通的步槊防备浑沌,左手却陡然现出了虚灵金枪,枪尖直直地对准了那白影。 白影慢慢凝聚成团,由虚变实,最后,竟变成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文雅中年男子! 那男子相貌清奇,面白长须,紧闭着一双眼睛,突然,他圆睁双目,两眼透出凛冽神光,威严地望着宇文与刘天明。 宇文与刘天明毫不畏惧地与那男子对视,宇文更将虚灵金枪平举,直指男子胸膛。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抱拳向宇文二人行了一礼,朗声说道:“颚国公,护国公,多年不见,神威依旧啊!”言谈间,竟是不卑不亢,神态自若。 刘天明踏上一步,将手中步槊反背在身后,说道:“难为龙君在此苦熬,一朝翻身,也算喜事一桩。”照宇文事先约定,如果面对龙王,则由宇文唱红脸,刘天明唱白脸。 “适才不礼,偷听二公谈话,二位皆是真英雄,难得有心替老龙说句公道话,不胜感激……”说着,龙王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但他挺直腰身后,脸上神情却变得倨傲起来。 “然则老龙有幸重生,绝不会就此轻易退去,尉迟将军,意下如何?”泾河龙王之前还以公候敬称,转眼间就改称将军,倒似并不惧怕兵戎相见。说话间,龙王探手抚摸身旁的巨兽浑沌,浑沌伏在地上,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形态。 宇文怒喝道:“孽龙,你怎生这般不识大体?世间早已沧海桑田,几多变迁,唐王殿下也已驾鹤西去,你无端在此作乱,伤及无辜,算什么好汉?” “无辜?”龙王冷笑了一声,“李世民那小儿,犯下滔天罪孽,又何曾顾及无辜?” 宇文和刘天明茫然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龙王所说指的又是什么事情。 “二位将军,莫要自视过高,当年长安皇城中,二位镇守宫门时,老龙初被魏徵所伤,精魂未聚,血气不凝,自不可与二位相争,如今我已恢复七成,两位将军虽然英雄,也不过是人中豪杰,岂可与龙神争斗?”说到这里,龙王哈哈大笑起来。 刘天明心里暗叫糟糕,原来就一直不太相信尉迟恭和秦叔宝两个凡人能镇得住泾河龙王,现在龙王丝毫不惧二人,难道真要扑上去拼命吗?他扭头看着宇文,想知道宇文有什么主意。 宇文回向刘天明的目光,却是胸有成竹的,随即,他轻蔑地看了龙王一眼,说道:“孽龙,早知你桀傲不驯,单凭我兄弟二人,自然有些吃力……”说着,宇文突然猛拍木桌,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这正是事先与顾青约定的信号,顾青躲在控制室里,听见这一声响,立刻开启了控制台上的开关。 一瞬间,吊在天顶的三台投影机,同时工作起来,在泾河龙王身旁的白墙上,投出巨大的虚影,宽大的墙面上,立即出现了一队阵列整齐全身铠甲的士兵! “魂魄归来,重召旧部,有此三百甲士英魂,还怕你不俯首伏诛?”宇文气宇轩昂地一挥手中长槊。 这一切,其实只是宇文精心剪辑的电影视频,此时在投影上放出,再配上音响效果极佳的混响,一时间,大厅内似乎真有了千军万马汇聚于此的气势。墙上的士兵们再纷纷拔出长剑,高声呼喊,使一直傲然挺立的泾河龙王也吃惊不小,不敢再轻举妄动。 刘天明和顾青都捏着一把冷汗,宇文兵行险着,居然放电影来吓唬泾河龙王,这已经近乎当年诸葛亮的空城计了。如果龙王出手试探这群兵士的实力,那可就全穿帮了! 泾河龙王四处张望之后,竟然又抬头看了看天顶那个破裂的大洞。 难道龙王真的相信了宇文布下的疑阵,信心不足,在为自己寻求退路?刘天明抓住这个时机,先对着宇文叫了一声:“敬德贤弟,莫要冲动!”又扭头对着龙王大声喊道:“泾河龙君,事以至此,我也不愿两败俱伤。只要龙君自行退出断龙台,不再危害百姓,我等定不追赶!” 龙王眼中精光四射,回应道:“护国公有心,老龙再谢,但此事定不可就此完结,李世民言而无信,毁我水族,这般罪孽必要血债血偿!” “滔天罪孽,毁我水族……”顾青默念着龙王所说过的话,传说中好像不是这样的啊……难道其中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想到这里,顾青通过步话机轻声对宇文说道:“宇文,李世民什么时候害过龙王的水族了?它怎么口口声声说李世民罪孽滔天啊?就算是李世民没有帮他逃过魏徵的追杀,也谈不上罪孽滔天啊?” 宇文沉默了一会,再次对龙王喊道:“孽龙,你自行私克雨量,犯下天规,又怎能推委怪罪我家主公?” 谁知宇文所说的这句话,龙王竟然听不懂:“什么私克雨量?犯下天规?我泾河龙王,何时受过什么天规束缚?” “啊?”在场的三人都是大吃一惊,莫非这泾河龙王之死,并非传说中那般简单? 三十一、断史 龙颜大怒,顾青直到今天,才真正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就在宇文察觉事实与传说有异时,他便对龙王复叙了一遍魏徵梦斩泾河龙的传说,这个已流传千载的故事顿时激起了泾河龙王的冲天怒火!刹那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厚重乌云一下汇聚成团将白袍男子包裹了起来。就在宇文与刘天明尚且不明所以,还以为龙王想借乌云遁逃之际,泾河龙王咆哮着现出了真身! 一条白色巨龙陡然间破云而出,银玉般的白鳞在大厅灯光下炫出万千霞光,奋力挥舞的锋利龙爪带着罡气撕碎半空中的残云后,落在匍匐在地的魔兽浑沌身上,可怜那不可一世的上古魔兽,在泾河龙王的利爪下只敢瑟瑟发抖。 龙王爪压浑沌,昂首长啸,怒不可遏的啸声直震得宴会大厅的玻璃幕墙簌簌作响,几欲破裂,躲藏起来的顾青更是一下甩开监听耳机,差点被耳机放大的怒啸声波给震伤。 张口结舌的宇文与刘天明呆立当场,不知道那个传说为何会触痛龙王逆鳞,引发冲天一怒。 龙王啸声未停,竟然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一下将龙头探到宇文的跟前,张开利齿林立的庞然鳄口,作势要吞宇文! 顾青透过小窗看着眼前骇然的一幕,险些叫出了声,幸好她用力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尖叫声才没有从喉咙里漏了出来。在顾青眼中,那龙王只要再突进半分,交错的尖牙就可将宇文戳个对穿! 刘天明只觉得眼前一花,完全没有看清龙王是如何迎面扑来的。当他侧身时,龙王的巨口已经笼罩了宇文的上半身。 宇文也只来得及举起手中的虚灵金枪横在胸前,要想架住从上空落下的狰狞龙头,速度却已经跟不上了。 刘天明不禁闭上了双眼,也许在下一刻,宇文的鲜血就会飞溅到他的脸上。 龙王在宇文头上停顿了一秒钟,便悍然闭合了血盆大口。 宇文一直睁着眼睛,就这么看着龙王的尖牙**了自己的身体,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了!就这么结束了吗? 然而,想像中的巨痛并没有汹涌袭来,咬住宇文的龙吻居然只是一个虚影!白色巨龙的身影一晃,又从宇文跟前抽离开来,重新浮游在浑沌的上空。宇文这才发觉,龙王的身躯并非完全的实体,仔细观察,就会看见蜿蜒的龙身上有不少位置是半透明的。 龙王在半空中游动一会,渐渐收敛了光芒,又重新化为人形,负手而立。 “尉迟将军,你一世英雄,生死刹那,是否也会些许惶恐?”龙王的嗓音突然变得异常的低沉。 宇文的意志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一下还不知该如何回答龙王的问话。 可龙王并不想听他的答案,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竖子李世民,言而无信也罢,你怎可混淆视听,污我清白?让这后世千载之人也嘲笑老龙愚钝……”语调中,竟蕴含一股说不出的悲怆。 宇文愣立片刻,将手中的虚灵金枪收了,步槊也顺手插于地上,抱拳躬身对龙王行了一礼,说道:“泾河龙君,千年往事,我等粗鄙之人恐有误会之处,还望龙君海涵,指点错漏。” 龙王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低声说道:“尔等武将,受世民小儿愚弄,也非本愿,且容我说与你听。” 宇文和刘天明同时点了一下头,心中都有些感慨,难道这泾河龙王真是含冤千载无处昭雪?躲在暗处的顾青更是支起了耳朵,生怕漏听了什么关键。 “李世民,确是人中英杰……”龙王侧首望向窗外,这个城市的灯光正渐渐熄灭,“可惜人心难料,枉我一心辅佐,终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沉默片刻,龙王开始低吟一首诗词:“昔年怀壮气,提戈初仗节。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 宇文低头想了一下,竟能接着龙王续吟道:“移锋惊电起,转战长河决。营碎落星沉,阵卷横云裂。” 龙王扭头看着宇文,眼神颇为复杂。 “唐王殿下这首《经破薛举战地》,颇为壮怀激烈,难得龙君也能记诵。”宇文声音平和,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破薛举……不错,我与李世民初识,便在那武德元年。时年,李渊父子初建大唐,西征薛举,尚且只是秦王的李世民率领*驻扎于泾川之上,与薛举军对峙不下……” “那时节,*与薛举军皆驻于泾水下游,久战未决,兵将烦躁不安,军中暗流涌动。危急时分,殿下突然下令连夜拔寨,寻高处落营,次日,泾水决堤,滔滔洪水猛袭薛举营寨,*丝毫未受水害,借机倒转冲杀,大破薛举!伐薛举乃唐初第一大战,若此役不捷,大唐江山也只是空中楼阁罢了。”宇文接着龙王所说的这番话,其实是向两个旁听的朋友说的,“至此,军中一直盛传秦王有神灵相助,将士们便死心塌地为殿下征战天下,这一切,实为龙君出力么?” 泾河龙王略点了点头,说道:“我见那李世民少年英雄,气宇非凡,年方十九,学识谈吐就大异常人,便有心辅佐,助他一统大好河山。李世民东征西伐十余载,我与他一直营帐密会,兄弟相称。这大唐江山,算来也该有老龙一份功劳。” “江山一统之后,龙君莫非是与唐王殿下争功,才惹下杀身之祸?”刘天明暗地猜度,却不由得问出了口。 “谁罕那人间江山?”泾河龙王的口气大为不屑,“老龙只求在泾水中静心修炼,保一方水土即可。不过……老龙确曾做下一桩错事。”说到这里,龙王低下了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自从玄武门兵变,李世民杀兄弑弟,逼父让位后,大唐江山终于尘埃落定。长安城一片祥和,我也不必再与李世民说那论战用兵之事,偶聚畅饮,也只论诗词歌赋而已。此间,便认识了长孙皇后,一来二去,互生爱慕……”龙王说至此,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长孙皇后母仪天下,贤良淑德,怎会与你……”龙王的话让宇文难以置信,忍不住开口打断。 龙王轻蔑地看了宇文一眼,说道:“长孙皇后十三岁便许配于李世民,多年来对李世民贴身照顾,无微不至!无奈皇后先祖为北魏拓跋氏,乃胡人之后,长相有异中原人士,李世民不喜其貌,故而冷落长孙皇后。玄武门之变,李世民诛杀其弟李元吉,却纳元吉之妻杨氏为妃妾,至此独宠杨氏,更将皇后至入冷宫!长孙皇后常在后宫独守空房,又何曾为尔等所知?” 泾河龙王竟然曾经与长孙皇后暗地私通!宇文终于明白李世民为什么要杀泾河龙王了。 “可恨李世民竖子凡夫,贪恋皮相,又怎知长孙皇后坤载万物,德合无疆,心地高洁,皎若日月。若不是皇后之兄长孙无忌颇受李世民倚赖,只怕世民小儿早已废掉皇后,另立杨氏。” 宇文熟读史书,知道龙王所说倒也不是假话,那杨氏烟视媚行,唐王李世民为之神魂颠倒,几次三番想废后,可长孙皇后的贤淑世人皆知,碍着自己的名声,再加上魏徵等贤臣阻挠,才不得不作罢。 “贞观十年,我与长孙皇后欢愉之事无端泄露,李世民虽不喜长孙皇后,却也容不得我,大怒之下,不论知情与否,尽斩宫人三百!我自知宫内不可再留,便转回泾河,轻易不再现身。李世民四处寻我不着,迁怒长孙皇后,竟指使李靖为其炼制有毒丹药,那丹药毒性缓慢,长孙皇后苦苦捱上三月有余,方得解脱。李世民煞费苦心,使得长安城内外,俱以为长孙皇后之死是因风寒所致。惜怜长孙皇后,卒年仅三十六岁。”龙王一边说话,一边捏紧了拳头。 “既知长孙皇后有难,你又为何只顾偏安泾水,不愿伸手救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长孙皇后被害么?”刘天明的直性子发作,忘了自己目前是在冒充李世民手下最忠心的大将,不应该会替长孙皇后说话。 宇文猛瞪了刘天明一眼,还好龙王并没有注意这一细微之处,倒接着刘天明的问话,长叹了一声:“我何尝不想伸手救助?偏偏有那愚忠魏徵,曾出家为道多年,仗着一身邪术,又轻信李世民所言,在长孙皇后寝宫四周布下先天八卦阵,明里是为祛邪除病,实则只为防范我,我又如何能近身援手?” 顾青躲在控制室里,听得大气也不敢出,回想那千年前的一场风花雪月,终究未能善终,不免心中惋惜不已。 “心中伤痛难平,我索性云游四海,只求忘掉这段孽情,谁知那李世民气量狭促,三年后仍对此事耿耿于怀。贞观十三年,为逼我现身,亲率五万众,大肆毁坏泾水上游!伐林除草,倾泻泥沙,想我那水族子孙,何曾受过如此天灾?我为保子孙性命,不得已,只能现身阻止,以水淹五万民夫为质,胁迫李世民退去。李世民狡猾多端,深知我自傲神通,向来说一不二,竟要我与他来一场赌赛!” “赌赛?莫非真有一场降雨之赌?”宇文惊奇地问道。 龙王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我最拿手之呼风唤雨!自秦汉以来,那长安便是八水绕城流,要取水天降,自是易如反掌。我自负平生降雨无数,便与李世民击掌为誓,若八月十五不能降水三尺三寸,就用我这颈上龙头,换泾河水族平安。” 虽然知道龙王定是输了这场赌赛,刘天明仍然忍不住催促龙王继续往下说,若不是龙王自行克扣,又有谁能阻碍龙王降水的雨量呢? “我自负神通,却忘了李世民身边奇人众多,单是一个魏徵,已不易对付,更有那钦天监袁天罡,身负星相奇学,知天文,识地理,我便是败于此二人之手!”说到这里,龙王反过手掌,一团小小的雨云出现在它手中,云团之间还隐隐有雷电闪动。龙王猛地一握拳,那云团啪嗒一声就碎散开来。 “八月十三,长安城天演异象,冷风骤起,绕城八河,尽数冰封雪冻!”龙王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直到今天,仍不愿意相信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河流冻结,水气不生,何来雨云施法降水?” 宇文的心中很明白,下雨的原理,本就是地面的液态水在常温下蒸发成水蒸气,蒸气聚集成云,冷却后又变成液态水重归大地。龙王降雨的实质,就是在空中收集雨云,然后降低体温,在云层中翻滚,推波助澜,与现今的人工降雨原理差不多。若是气温骤然降低,河流封冻,水蒸发数量不够,龙王纵有天大的本领,也难为这无云之雨啊。宇文不由得有些佩服李世民了,或者说,应该佩服那位袁天罡,竟然在千年前就知道这降雨的原理,更能预测气温变化,谈笑间,就让龙王一败涂地。 “八月十五,长安城依旧寒冷异常,枉我费尽心力,三日内不断破冰取水,弄得遍体鳞伤,空中仍是云层稀疏。眼看约定之期临近,不得已,匆忙施法,竭尽全力,也不过得雨一尺八寸……” 龙王的语气虽然平淡,顾青听在耳中却觉得惊心动魄,脑海中不由得浮起悲凉的一幕:一条白色巨龙,不断地用自己的身躯头颅去撞击被厚重冰层所覆盖的泾河,每次撞击,就会溅起漫天飞扬的冰屑,好不容易,冰层破开一个大窟窿,可锋利的裂口边缘,又将巨龙的身躯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巨龙心急火燎地在破碎冰层上翻滚,想让河水暴露在空气里,但天气实在太冷了,不一会儿,河水又重新凝结起来,巨龙绝望地看了一眼空中,又回望一眼长安城,开始第二次对冰层的撞击…… “赌赛既败,魏徵御剑飞升而来,奉命取我龙头,败于凡人手中,我不禁意冷心灰,只再三嘱托魏徵,定请撤去五万民夫,莫要再损毁泾河,伤我水族。言毕,我引颈伏斩,全无半点反抗。转眼间,龙头跌落半空,仅余精魂飘零流落。谁知那李世民言而无信,说什么泾河水急,妖孽横生。那五万众得唐王令,须臾间伐木千顷,泾河上游,光秃秃一片黄土,哪还有半点生气?至此尚不得终,众人又掘那黄土倾泻河中,泾水一石,其泥数斗,可怜泾河七万水族,亡者十之**……我拼着残余精魂,要与那李世民讨个公道,却又被尔等肃杀之气阻于宫外,最终还被魏徵提去龙头,镇在这断龙台下,苦痛千年!”说话间,龙王咬牙切齿,双眼竟变得一片血红。 顾青轻轻地“啊”了一声,昨天宇文所说关于“泾渭分明”的无头公案,原来就是拜李世民所赐,难怪唐代杜甫多次在诗中感叹泾浊渭清……没想到这位中国历史上口碑最好的开元盛世唐太宗,也曾经做过这样的恶劣行径。 宇文与刘天明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这场千古冤案,恐怕无处伸冤了,那唐太宗李世民早就灰飞烟灭,只怕骨头也没留下一根。泾河龙王的怨气,莫非要出在现代人的头上? 刘天明壮着胆子,大声对龙王说道:“只你一面之词,我们又怎知真相究竟如何?倘若是你诈欺,如今事隔多年,死无对证,我也是无法深究。” 龙王的口气再此变得轻蔑起来:“人族生性多疑,只因其间尔虞我诈之风极甚,莫要将龙神与汝等相提并论,你信也可,不信也可,与我何干?被困于断龙台下,我便发下毒誓,若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定要拿五万人头血祭我那无辜枉死之水族子孙!”说到这里,龙王的表情已经变得狰狞可怖。 宇文一听,顿时有些着急,说道:“龙君息怒,护国公并非不信龙君所言,只是唐王殿下待他不薄,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龙王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盯着宇文,声色俱厉地说道:“尔等二人皆转世重生,只怕那李世民小儿也尚在人间吧?” 宇文不由得苦笑起来,这样岂不是弄巧成拙了。他还在肚里盘算该怎么向泾河龙王解释敷衍,那边的刘天明又节外生枝地质问龙王道:“这些日子楼内多人被害,俱是你等所为?” “哼哼……”龙王冷笑道,“不过是浑沌口中血食,何必大惊小怪?” “你!”刘天明想到小张死前的惨状,在龙王口中竟如此轻描淡写,心头一团怒火升腾而起,拿着长槊的双手也禁不住有些发抖。 宇文一看情势不妙,忙悄声对麦克风说道:“快把墙上的投影继续往下放映!” 顾青一听,急忙按动开关,刚才的投影还只是按照宇文的指使反复播放同一段视频,墙上的兵士们也只是阵列整齐,并没有什么大动作。现在视频继续向下播放,士兵们全都剑拔弩张,摆下进攻的阵势,口中也大声嘶喊起来。一时间大厅内战鼓震天,怒吼连连。 被惊吓的浑沌一下挺立起来,这没眼睛的魔兽只觉得四周都在震动,却不知危险究竟在哪一方,那硕大的脑袋也只能不停地四处张望,摆出防守的架势。泾河龙王看上去虽然镇定自若,内心恐怕也在估量该如何对付这群狂暴的兵士。 宇文要的就是这段僵持的时间,他大声叫道:“泾河龙君,冤有头,债有主,前人作孽,不必让后世无辜之人偿还吧?唐王殿下早已灰飞烟灭,更不曾转世。龙君若要杀人解恨,我这群弟兄定不答应,逼得紧了,大家一起魂飞魄散,再过千年,世人仍是不知龙君的冤屈,又是何苦?” 龙王低头不语,似乎在考虑宇文所说的话。 宇文轻吁了一口气,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来事情有和平解决的可能了。 突然,有人推开宴会厅的大门,还顺手打开了几盏照明的主灯,那人一边向宇文这边走,一边还在说道:“这么晚了,你们闹哄哄的在干什么?” 宇文和刘天明都是一愣,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那人是蒲远! 他怎么会上来了?宇文正要对顾青传话,想让距离蒲远最近的顾青赶紧拦住他。泾河龙王却蓦地狂笑起来! 龙王的笑声异常凄厉,竟然把音箱中的战士怒吼也盖过了!宇文听着那怪异的笑声,心里有些发毛,怎么也猜不到龙王究竟在笑什么。 龙王好不容易停住笑,却陡然间现出巨龙真身,面朝蒲远大吼一声:“李世民!还我头来!” 三十二、失控 “李世民?!” 龙王的吼叫犹如一记晴空霹雳,震得在场诸人愕然呆立。 白色巨龙张开四爪,一下抱扑在浑沌的蛇形身躯上,虚影与实体重叠在一起,浑沌又开始全身痉挛起来。只一刹那,龙王又潜身于浑沌的躯壳中!被附身的浑沌有如被电击一般,陡然兴奋起来,浑身黑气大盛,已不是先前摇头晃脑盲目防守的架势,只见它猛一扭腰,疾电般向蒲远直扑而去! 蒲远走进大厅没几步,就发现了正摇晃脑袋的浑沌,他哪里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怪物,立刻呆立当场,等龙王附身浑沌,张着大嘴向他猛扑而来时,他仍是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他妈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宇文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大步向浑沌追去。 顾青焦急的声音从耳机内传来:“宇文!究竟怎么回事啊?难道蒲远真是李世民转世?” “哪有什么转世投胎?”宇文的声音已经有些粗暴了,“一定是凑巧蒲远的相貌和李世民一样,龙王认错人了!” “乒!”随着玻璃碎裂的声响,一条矫健的黑影从控制室的小窗内跃出,风驰电掣地向浑沌冲去,玄罡也出动了! 形势突变,已难免一战,刘天明二话不说,“呼”地一下,尽力将手中的步槊向浑沌头部投去。浑沌前扑速度不减,体内突然探出一只龙爪,举重若轻地一拨,那支锋利的步槊就被调转了方向,劲道十足地刺向玄罡! 玄罡的反应神经远比人类优秀,却也有些躲闪不及,侧身向左翻滚时,铁槊贴腹穿过,在玄罡腹部擦出一道溢血的伤痕。 刘天明一击不中,立即转身从桌下抽出自己的手枪,“砰!砰……”几声枪响,浑沌宽厚的背部溅起四朵血花,但熟悉射击的刘天明听见子弹钻入浑沌体内所发出的沉闷噗噗声,就知道弹头并没进去多少。虽然浑沌属性为木,可金属弹头给它造成的伤害也十分有限。 被龙王附体的浑沌根本不理会刘天明的枪击,只顾闷头向蒲远冲去,大张的巨口中滴下粘黏的涎水,在地板上留下一条闪亮的湿痕。 眼看浑沌就要冲到蒲远跟前,玄罡终于先行一步赶到,一口咬在浑沌的软腹上。玄罡的钢牙也是锋利异常,只见它将爪子大力勾压在地上,顺着浑沌冲击的反方向猛地一摆头,竟活生生撕下一大条肉!浑沌只攻不守,顿时吃了大亏,负痛的浑沌嘶喊了一声,终于减缓了向前猛冲的势头,巨大的脑袋一下向玄罡砸了下来! 玄罡第一次和浑沌交手,就吃了浑沌这样的一记重击,现在学了乖,早就防着浑沌的落势,一下跳到浑沌的后背上,浑沌的下腭重重砸在地上,地面竟然被砸出一个大坑。浑沌的后背冰凉湿滑,玄罡本是抓不住的,但它十分聪明,用爪尖死死勾住了刘天明用枪打出的几个弹孔,浑沌用力摆动了两次,都没能将玄罡甩下来,倒是那几处枪伤,又被玄罡顺势拉开了一些,汩汩地流出不少鲜血。 浑沌所受的伤并不算重,但疼痛使得它有些烦躁起来,它索性不理背上吊着的玄罡,再次向蒲远冲去,不过就在它与玄罡纠缠的那一段时间,宇文也杀到了。 手持虚灵金枪的宇文是从浑沌侧面追赶上来的,在超越浑沌的同时,他便一枪向浑沌贴伏在地上的那一部分刺去,这一段接近浑沌被截断的尾部,照常理来看,应该不属于龙爪所能够防御的部位,然而,浑沌自身的防御能力也还是宇文所未能料到的。就在金枪接触浑沌身躯的刹那,浑沌的表皮上又出现了水波纹一样流动的褶皱,褶皱猛地紧缩在一起,居然将宇文的虚灵金枪夹住了!宇文一愣,虚灵金枪不是实物,仅仅是一种能量的聚集,可浑沌竟能用外皮的褶皱夹住虚灵金枪,显然浑沌在龙王之力的控制下,聚集了另一种灵能来对抗宇文,并且这种力量已经大大超过了宇文的力量。 “嘭!”宇文手中的虚灵枪一下化为烟尘消散开来,他向后退开两步,双手快速交替,连续在手中拉出数把三尺长短的虚灵枪,一口气全投了出去。这一次,宇文的攻击目标是浑沌腹部被玄罡撕开的伤口。 浑沌的伤口处没有皮肤,龙王只得再次探出龙爪,左右格挡宇文投出的短枪。浑沌对付宇文而无暇顾及背后的玄罡,玄罡便抓住这个空当,放开爪子,借浑沌扭曲身体的力量,一下从浑沌身后荡到了身前,又狠狠地向浑沌腹部咬去,但这次它没能成功,第二只龙爪也从浑沌体内伸了出来,反爪一击,将玄罡给扇飞了出去。玄罡飞撞在投影的白墙上,那墙上仍在放映着投影,龙王眼见那群兵士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有躲开飞撞而来的玄罡,一下明白自己被骗了,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看着玄罡被打飞,龙王又察觉了自己的空城计,宇文心中大叫不妙,只得再次奋力,手中一下显现出六支短枪,在跑动间从不同的角度向浑沌投去,那投刺的速度更是快如闪电!龙爪终于百密一疏,没能挡开其中一支,噗哧一下被刺中了伤口,半个枪头没入了浑沌体内! 浑沌发出惨厉的嚎叫,探爪将刺伤自己的虚灵短枪打掉,身躯扭摆着,终于暂时放弃了袭击蒲远,而将头部对准了宇文的方向。 宇文方才连续使用虚灵金枪,身体消耗非常大,虽然一击得手,却也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上,额头上汗珠密布。他眼看浑沌不再准备先行攻击蒲远,忙对麦克风叫了一声:“顾青,快带蒲远离开这里,快!” 顾青在听龙王叙说往事时,还听得入了神,为龙王的冤屈感到有些伤感,怎么也没有想到蒲远会来到顶楼,更没想到战斗会突然间爆发,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眨眼间宇文和龙王就要争个你死我活。直到宇文的声音传来,她才回过神,忙不迭地冲出控制室,一边向蒲远跑去,一边高喊着:“蒲董,快逃!” 蒲远被浑沌那排山倒海的气势给吓住了,听见顾青的喊叫,他心中也反应过来现在应该立即逃开,可一双腿却不听使唤,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浑沌渐渐接近了宇文,身上散发的腥臭气息也越来越浓烈了,宇文腿上旧伤未愈,再加上身上的铠甲沉重,行动力大打折扣,后退的脚步都有些蹒跚。 “砰!”枪声又响了!这一枪正中浑沌头部,如果它有眼睛的话,那一枪就会击中它的眼眶,可惜,浑沌是个没眼睛的怪物。 宇文扭头一看,不远处的刘天明正在桌子上以跪姿瞄准浑沌,不知在何时,他给自己那把92式手枪加装上一条长长的枪托,这自制的枪托虽然有些粗糙,却牢牢地顶在刘天明的肩窝上,让他可以更精准地射击。 浑沌轻轻摇晃了一下头,龙王那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尔等小人,竟敢欺瞒老龙,尔等不是鄂国公、护国公,究竟是何人?”宇文在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离开刘天明超过五步,刘天明脸上的虚灵沙全散了,露出了真面目。 现在,自己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宇文一拍脸,也现出了真相。“我们确实不是尉迟恭、秦叔宝二位将军,那一位,自然也不是什么李世民!”宇文说话间,猛地一指蒲远,还希望能扭转局势,能文争就不必武斗。 可龙王的声音依旧怒气冲冲:“平生最恨汝等善司欺诈之人,是与不是,说不得,一并吞了吧!”大口一张,竟然再不顾是非,只管要杀人了! 宇文一惊,脚下绊了一下,坐倒在地上,浑沌厉嚎一声,血盆大口呼啸着从天而降。眼看宇文危在旦夕,刘天明又开了一枪。“当!”这一次,浑沌中弹的位置竟然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 宇文抬头一看,浑沌的头上仍然只有一个伤口!刘天明的第二枪与第一枪的着弹点完全一致,宇文听见的金属撞击响声,是第二枚弹头撞在第一枚弹头上发出的。宇文这才明白,刘天明用跪姿瞄准,又使用了枪托,都是为了能够精确地瞄准同一个伤**击。而刘天明这样做的原因,则是受与凿齿大战时的启发,希望用后续的弹头,将第一枚弹头向浑沌体内推进,直到对浑沌造成致命的伤害。 浑沌还没有发觉刘天明的计谋,只是觉得第二枪造成的痛苦似乎比第一枪严重了一些,它停顿了一下,仍是张口向宇文扑来,玄罡护主心切,先一步赶到宇文身后,咬住宇文的肩甲向后拖动。宇文退开避过浑沌的利齿后,却伸手推开了玄罡,只是借玄罡拖动的力量站了起来。他并不想从浑沌面前躲开,自己的投枪太耗精力,命中率也太低,倒是刘天明的现代武器可以让浑沌避无可避。现在,也只好尽力缠住浑沌,让刘天明来主攻吧。 宇文扫了一眼蒲远那边,顾青已经跑到了蒲远身边,正拉着惊魂未定的蒲远向出口方向跑去,宇文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龙王暂且伤害不了蒲远和顾青吧。想到这里,宇文抖擞了精神,手中又换上七尺大枪,枪锋上的青芒也随之升腾起来了。 浑沌还是有三分忌惮宇文的虚灵金枪,毕竟它的尾巴就是被金枪所断,此刻宇文挺举长枪,它也不敢贸然进攻,只是放低了头,左右摇动,寻找一举扑杀的机会。 宇文一边注意浑沌的细微动作,一边轻声对刘天明传话:“看来泾河龙王还没能完全复原,只能依靠浑沌的躯体来进攻我们,一定要尽快彻底灭掉浑沌,若是等龙王完全复原,我们就不可能打败它了。” 刘天明听到宇文的话,一下想起龙王现身为巨龙后,曾作势要咬宇文,自己和宇文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龙王就已经合拢了大嘴,所幸此时龙王还只是虚体,若是龙王完全复原的话……想到这里,刘天明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脸色开始变得有些灰白。宇文的话使得刘天明的情绪有些波动,这贸然打响的第三枪,就偏离了轨道,在浑沌的头上留下了另一个弹痕。 浑沌对接二连三的偷袭终于按捺不住了,扭头向刘天明的方向怒吼了一声。宇文一看形势不对,只好变守为攻,与玄罡合力向浑沌杀去,希望能将浑沌的注意力再拉转回来。 面对冲杀过来的宇文,浑沌突然做出一个奇怪的举动,它将自己长长的身躯盘卷了起来,变成几个叠在一起的大圈,容易受到伤害的腹部完全隐藏在内部,只露出黑色的坚硬背部,表皮还不停地滚动着波纹褶皱,就连硕大的脑袋,也缩在圈内,完全看不到了。宇文和玄罡围绕着浑沌跑了一圈,竟没找到一个可以下手攻击的位置。宇文不禁迷惑不解起来,以龙王的嚣张个性,又怎么突然变成了缩头乌龟? 刘天明在远处看得不是非常清楚,却也奇怪这魔兽怎么缩成了一个大球。 正不知所措之际,宇文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有强烈的震动。他愣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声向玄罡喊道:“快走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玄罡脚下的地面猛地破裂开来,浑沌巨大的头颅一下从地下冲出来,将玄罡撞得飞上了半空! 浑沌之所以缩成一团,原来是为了掩饰它用头部撞穿楼层地面的举动,留在宇文面前的只是它后半截身子,上半身早已穿透到楼下,又听音辩位,猛然间从楼下冲出,玄罡防不胜防,终究中了它的计。 被撞飞到空中的玄罡,刚呈下落之势,又被浑沌猛撞一记,再次向上飞起,如此反复数次,就仿佛一个拳击高手,用一连串的组合拳将玄罡反复重捶,一直浮在半空中。 直到玄罡体内的骨节断裂声刺耳地传来,惊呆的宇文才反应过来,他仰首悲号了一声,挺枪猛刺浑沌。 浑沌察觉宇文冲了过来,便对玄罡施与最后一击,这一击,却是从上往下横扫过来的,玄罡的身躯一下从空中跌落,正对着宇文撞来。宇文不愿避开,便伸手去想接住玄罡,嘭地一声,一人一犬撞在一起,又向后滚跌了出去。 体重与一个普通人相接近的玄罡,宇文又怎么接得住,这一撞,直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体内一阵翻江倒海,禁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而宇文拼命接在怀中的玄罡,早已软绵绵地晕死过去,不知死活。 浑沌见宇文已身受重创,蛇身一挺,将地面破开长长一条坑道,整个身躯重新露出地面后,它又摇晃着向宇文的方向爬去,似乎准备对宇文痛下杀手了。 刘天明眼睁睁看着宇文玄罡被浑沌玩弄,却帮不上半点忙,心头好一阵难受,现在见浑沌又露出了脑袋,他咬了咬牙,重新调整了姿势,慢慢放松自己的呼吸。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这一次,他一定要命中。 砰!子弹呼啸而出,第三次精确地钻进同一个弹孔! 浑沌的脑袋就象被一个无形的大锤猛烈的敲打了一下,动作幅度极大地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好!”心情激动的刘天明忍不住挥舞了一下拳头。但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那怪物浑沌居然又慢慢地抬起了头,刘天明所击中的伤口处,正迸射出大量的鲜血,汇聚成溪流的鲜血在浑沌的头颅上流淌,又顺着尖牙滴落在地上,更显得那怪物狰狞可怖。 刘天明忙不迭地又端起手枪,想再给它来一下,但浑沌没再给他这个机会。怪物用自己巨大的断尾在地上猛扫,刚才地面破损留下的碎石就如飞蝗般向刘天明扑去。刘天明已来不及躲闪,只好向后一滚,想躲在木桌后面,但那木桌哪里挡得住高速飞行的石块,喀嚓几声,木桌裂成了碎片,刘天明也被飞石打得头破血流,晕倒在地,若不是那一身铁甲保护,只怕连性命也丢了。 被龙王附身的浑沌实在过于强横,须臾间就将联手的二人一犬打得一败涂地。宇文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头晕眼花地又坐倒在地上,正喘息间,发生了一件他预想不到的事情。 顾青和蒲远猛地一推门,又出现在大厅的门口! “你在搞什么?又回来送死啊?”宇文又惊又怒,对着顾青吼叫起来。 “啊?”顾青尖叫起来,“为什么我们又回到这里来了?我们明明已经乘电梯去一楼了!” 龙王桀桀怪笑起来,宇文一下明白了,顾青和蒲远中了龙王的障眼幻术!以为自己已经乘坐了电梯,其实根本没能离开腾龙大厦的顶楼。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一下焦急万分。 三十三、救解 顾青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厅门前,自己不过逃开了一会儿,宴会大厅内就变得一片狼藉,远处紧闭双眼的刘天明有小半个身子都埋在碎石堆里,额头上还在流血,稍近一些的宇文似乎也身受重创,正一点点地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至于玄罡,则用一种奇怪的扭曲姿势躺在地上……她非常想扑过去扶起宇文,但在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鲜血淋漓的浑沌…… 在刚才短暂的逃离中,顾青曾对蒲远大概解释了一下所发生的情况。蒲远现在已经知道,面前这头巨兽就是造成腾龙大厦血案的元凶,而自己不幸因为长相酷似唐代皇帝李世民,又变成了巨兽攻击的首选目标。虽然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乘电梯下楼却又回到了顶楼,但晃悠着向他们爬来的怪物,已容不得蒲远去细想其它的事情了。 “顾青,你先走,我来对付它。”蒲远毕竟是个男人,第一次面对浑沌时被吓得失魂落魄,并没有妨碍他现在鼓起了反抗的勇气。 顾青急得直跺脚,两个身怀绝技的男人都奈何不了浑沌,蒲远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老板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凶残的魔兽?可现在又拉着蒲远向外逃的话,说不定绕个圈子还得回到这里来,也不知道那怪物究竟对自己施下什么魔法……再说,她现在也不愿意丢下受伤的宇文不管。 蒲远亲眼见到浑沌之后,终于明白此事绝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了,于是决定打电话报警,无奈上楼时来得匆忙,手机还搁在办公室里,现在情况危急,也只好东张西望,希望在附近找到什么能自卫的武器。当他看见那支曾经划伤玄罡的步槊时,他的眼睛不禁一亮,快步跑了过去。 自从蒲远又回到大厅后,浑沌一直是不慌不忙地看着蒲远,慢慢地向他靠近,蒲远向那支步槊跑去,它也只是慢悠悠地扭头跟了上去,看来龙王并不急于扑向自己的猎物,或许在解决掉宇文等人之后,龙王就认为再没有人能阻碍它的复仇了。 步槊被龙王打飞后,便颤巍巍地插在墙上,小半截槊柄都嵌进了墙中,蒲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从墙上拔出来。有长槊在手,喘着粗气的蒲远的勇气又多了一些,不过待到浑沌逐渐靠近蒲远之后,蒲远就后悔了――这怪物实在太大了,自己和它相比,根本就没有对抗的可能! 浑沌低下头凑近蒲远,猛地一呲牙,一排尖刀般的利齿吓得蒲远忙向后退,可背后就是墙壁了,蒲远紧贴着墙无路可退,只好鼓起十二分勇气,用力挺起长槊向浑沌刺去,浑沌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住了槊尖,蒲远一呆,想把长槊拔出来,却不过是蚂蚁撼大树罢了。浑沌稍一用力,那步槊的尾端就倒冲回去,一下顶住了蒲远的咽喉!蒲远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他拼命扭动身体,却挪不开半分。浑沌呲牙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后,一个威武的白色龙头影影绰绰地显现在浑沌脑袋旁边。 “竖子,尚识得老龙否?”龙王的声音里有一种按捺已久的激动。 “谁……谁认得你……你这怪物?”蒲远呼吸不畅,说话也无法连贯。 “李世民,枉你一世君王,到头来仍是敢做不敢当!”龙王大怒,浑沌又在槊柄上加了些力量。 蒲远开始翻起了白眼,他的肺部已经呼吸不到空气了。眼看蒲远就要无辜送命,宇文挣扎着强行运力,倾其所能投出一枪,可惜这一枪既无力道,也失去了准头,歪歪斜斜地落到浑沌身旁穿地而去,不知所踪。 龙王回头扫了一眼宇文,阴森森地一笑,又转头对蒲远说道:“汝既自称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偏又不会飞升变化,为何敢蔑我为业龙……且让你瞧瞧真龙的手段!” 浑沌蓦地松开步槊,蒲远一下跪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浑沌虽然体形巨大,却轻轻巧巧地甩动了一下头颅,口中衔着的步槊立即倒转了过来,浑沌闪电般一晃,蒲远顿时惨叫起来! 浑沌将口中的步槊从下往上疾刺,刺穿了蒲远的右肩,并将他挑了起来,就势钉在墙上! 蒲远何时受过这样的罪?被刺穿的伤口正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伤处的肌肉被一点点地拉开,断裂的血管肆意地向外喷洒鲜血,惨嚎声在整个大厅内回荡着。 “哈哈哈哈……”蒲远的惨叫使龙王得到极大的满足,它禁不住发出充满复仇快意的笑声。 蒲远的惨状把顾青吓懵了,她蜷缩在门边,不知该逃还是该留。 宇文一拳砸在地上,痛心地对龙王叫道:“这人是无辜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李世民,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转世投胎的鬼话?” 龙王并不买帐,冷冷地说道:“即其非李世民转世,也必与李家一脉相传!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宇文一时语塞,蒲远如果真是和当年的李世民容貌一致,也说不定他真的有李家的血统遗传,这么多年前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毫无征兆地,顾青抬手指着蒲远的上空,尖叫起来! 一条诡异的人形黑影正倒挂在蒲远头上的天花板上,顾青一声尖叫,那黑影便缓缓飘落下来,影子不经意地一仰头,竟露出一张惨白枯萎的人脸! 宇文一怔,这不正是险些害自己铸下大错的游魂宋巧稚么? 游魂落到蒲远身旁,极快地伸出一只手,用那只有骨节的手指在蒲远身后的槊杆上一划,三指粗的白木槊杆便如利斧劈砍般整齐地断开了。蒲远立即顺着墙滑落下来,瘫倒在地上,游魂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搭在仍插入蒲远肩部的槊柄,猛然发力,硬生生拔出了槊杆,蒲远痛得大叫起来,但在他仰首看见游魂那张干枯萎缩的脸时,后半截尖叫就吓得给咽了回去。 游魂一把将蒲远从地上提了起来,猛地一推,蒲远便在一股大力的推动下跌跌撞撞地冲到顾青跟前,一跤摔倒在地,顾青忙扶起了他,用手按住他受伤的肩膀。 游魂在浑沌面前从从容容地做下这些事情,龙王居然没有出手阻拦,直到蒲远逃到了门边,龙王才不解地问道:“莫非此人便是那负心之人?” 游魂缓缓地点了点头。 “既是负心人,留之何用?”龙王陡然暴怒,周身黑气如熊熊烈火般气焰冲天。浑沌身躯微弓,如一只已瞄准蒲远的满弦之箭,随时可以给蒲远致命一击。 游魂一下飘到浑沌身前,双手一张,竟然作势要阻挡浑沌! “愚昧之极!小小游魂也敢螳臂挡车!”龙王已极不耐烦了。 游魂一声不吭,周身竟也升腾起与浑沌相似的黑色气焰! 宇文这才明白,宋巧稚是吸取了龙王的怨气,才有了非同小可的力量。可再怎么说,她的灵力既是源于龙王,又如何能以此对抗龙王呢?正彷徨间,宇文忽然从丹田处感受到一分灼热,一股熟悉的力量涌入体内。他猛一低头,原来是玄罡将头顶在了他的小腹上。 玄罡浑身筋骨严重受损,但有它强大的恢复力做后盾,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终能回复如初,不过现在的它也只能眨巴一下眼睛,将残余不多的力量渡给了宇文。 虽有玄罡相助,宇文现有的力量仍然不足于同龙王正面交锋,他心中暗地思量,恐怕只能设法带走场中众人,渡过这一难关再行打算。只要再捱上几个小时,天一亮,只能夜行的浑沌便要遁逃了。 宇文在一旁思前想后,那边的游魂与浑沌早已动手纠缠在一起。 游魂宋巧稚飘逸灵动,在浑沌四周虚虚实实地游击,体形巨大的浑沌虽有一身神力,却不易追上游魂,苦于无着力之处。但游魂的骨爪也伤不了浑沌分毫,每当游魂的手接近浑沌时,前者周身的黑气便与后者缠成一团,产生一股相斥的力量。不过游魂终是无根,不能持久,又缠斗片刻,宋巧稚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躲闪浑沌的追咬也颇为吃力。 宇文瞅准龙王未注意到他的某个空当,一把将瘫软在地的玄罡扛在肩上,大步跑开,又将人事不省的刘天明从碎石堆中拖出来。 满手鲜血的顾青终于将蒲远受伤的肩膀用衣物包扎好,蒲远感激地望着她,却发现她正看着与浑沌缠斗的那个可怖黑影,脸上流露出极担心的神色。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快走!”宇文突然从大厅外沿绕行到顾青身边,把她吓了一跳。“可是……那边……”顾青用手指了指已渐呈败相的游魂,宇文头也没回地吼道:“你不走她更走不了!” 顾青吓得闭了嘴,转身扶起蒲远,跟着宇文向出口冲去。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宇文,趴在宇文肩上口吐血沫的玄罡,以及被宇文倒提着一条腿在地上拖动的刘天明,顾青忍不住想大哭一场,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龙王察觉宇文等人已经逃出宴会大厅时,宋巧稚已经招架不住了,每次她与浑沌错身之际,她身上的黑气便会被抽离一部分,再斗下去,只怕自己也会被龙王收去,与浑沌融为一体。 幸好龙王并不在乎她这个游魂的死活,那个长相酷似李世民的男人才是它的目标,当它发现宇文等人已经脱离它的视线范围时,它虽然对自己的障眼幻术极有信心,相信这一干人马断然逃不出这栋大厦,却也忍不住弃下游魂,极快地跟了上去。游魂想再上前阻挠,无奈有心无力,黑影一晃,又消散在空气之中。 宇文一路前行,心中不停地默念“无定咒”,然而龙王亲自施下的虚障之术,远非游魂只能障目那样简单,他全力施展浑身的五感,也觉察不出四周有何异样,但本该是楼层电梯的位置,电梯却消失了…… 顾青和蒲远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电梯的地方,居然有衔接得非常自然的墙壁,伸手去摸,也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墙,不见有什么不对劲。 一群人又绕行了一圈,不但电梯不见了,就连安全通道的门也是无影无踪 “难道要我们学崂山道士,硬从这里冲过去?”顾青嘀咕着,仍焦急地在墙上四处摸索,希望能按到电梯的按钮。 “不要徒劳了。”宇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玄罡实在很沉,“龙王的虚障之术肯定已经笼罩整栋大厦,这里已经变成一个迷宫了。” 一股腥臭的气息从身后蔓延而来,宇文使劲抽了抽鼻子,浑沌追上来了。 “随我来!”宇文居然还能分出一只手来帮顾青去扶蒲远,一伙人全靠在了楼道的尽头。 浑沌的黑影已经从拐角处出现了! 宇文放下玄罡,让它与昏迷的刘天明并肩躺在一起,然后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双掌同时杵在地上,两团青沙出现在宇文掌下。 就在浑沌即将出现在众人前的那一刹那,两团旋转的青沙像喷泉般暴然升起,化成与楼道两侧连接的一扇窗户和半堵墙。 顾青睁大了眼睛,这不就是自己身后楼道尽头的那扇窗户和墙面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宇文轻轻吐出几个字。 虚灵之沙竟然还可以这样使用!透过面前沙粒化成的窗户,顾青可以清晰地看见浑沌正向自己这边爬来,龙王显然没有看出这一伙人躲在了沙墙背后,在龙王眼中,楼道的尽头是空无一人的。 浑沌在距宇文不过四五步的地方张望了一会儿,便回头走开了。见浑沌走出自己的视野范围,宇文长出了一口气,盘腿坐下,说道:“我们就留在这里,说话小声一些,等天亮再出去。” “那……那个怪物,好像看不见我们啊?”蒲远胆战心惊地问道。 宇文和顾青相视一笑,蒲远看不见宇文用虚灵沙造出的假象,刚才一定被吓坏了。 “让龙王就这么在楼里乱窜吧,它暂时是找不到我们的。”宇文拍了拍蒲远的肩,让他放心。 “顾青,刚才救了我的那位,究竟是人还是鬼啊?”蒲远抚摸着仍在向外渗血的肩膀,想起了救命恩人。 顾青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了,低声说道:“那位……恐怕你也认识,她……就是宋巧稚。” “宋巧稚?”蒲远浑身一震。 “嗯,她就是顾青的亲姐姐,宋巧稚。”宇文也凑到蒲远跟前,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你的姐姐?”蒲远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 “蒲董,关于我这位亲姐姐,我相信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吧?”顾青咬了咬嘴唇,目前虽然处于极危险的环境中,她仍不愿意放弃知晓往事的机会。 顾青从不说假话,蒲远是知道的,他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内心似乎正承受着极痛苦的煎熬,不过只有一会儿,这位中年男人的神情便慢慢松弛下来了。 “我一直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原来是因为宋巧稚的缘故……”蒲远看了看顾青,“我这一生,除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外,最爱的女人,就是你的姐姐。” 顾青点了点头,刘天明曾看见蒲远极小心地收藏姐姐的照片,看来他确实很爱自己的姐姐。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杜听涛介绍的,那……还是三年前的事。”蒲远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你也知道,我的社交圈比较广泛,见过的美女也不算少了,可第一次看见你姐姐,我就深深地被她的气质所吸引……” 地上的刘天明突然*了一下,打断了蒲远的回忆,顾青忙过去解开刘天明的头盔与胸甲。刘天明所受的伤其实比宇文略轻一些,由于有铁甲防护,他只是被碎石砸得一身淤青,受伤最重的一处,就是额角上被飞石重击了一记而晕倒,鲜血糊了一脸,看上去比较严重,而一直在跑动的宇文,所受的却是内伤,为了接住玄罡,他尚未痊愈的肋骨估计又断了。喉间一直有甜味上涌,胸口也总在气血翻腾,宇文只是为了不让顾青担心,强撑着罢了。 “我这是在哪里?龙王呢?”刘天明抹了一把被血迹粘连的眼皮,睁眼看了看四周。 “嘘……小声点,我们现在是躲在宇文制造的伪装墙后面,龙王正四处找我们呢。”顾青跪坐在地,将刘天明的头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顾青身上淡淡的幽香并没有被血腥味所掩盖,刘天明枕着顾青的腿,脸上便有些发烧,不过他满脸是血,也不用担心别人会看出来,他身上虽有力气,一时间却不愿起身,心里只希望这一刻就这么延续下去,再不用起来了。 宇文对宋巧稚出手相救一事还惦记在心,见刘天明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他又催促蒲远继续往下说。 “嗯……在杜听涛的安排下,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留在分部,便是为了可以和宋巧稚在一起。她不是一个简单意义上的美女……在她的身上,既有风尘女子一般的妖媚,也有纯情少女般的单纯,说起来二者似乎是矛盾的,但在她这里,却是完美的结合……虽然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她非常聪明……”说到这,蒲远把目光投在顾青的身上,“即使与你这位腾龙集团出名的才女相比,她也毫不逊色啊!” 顾青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向她描述自己的姐姐,蒲远把宋巧稚描述得这般完美,顾青心里突然冒出想和姐姐一比高低的念头,但她很快便沮丧且悲伤地想起,宋巧稚已经沦为一个孤苦伶仃的游魂,往昔的美貌与智慧,早已深埋黄土,不复存在。 蒲远的眼神开始有些迷离,对往事的追忆似乎勾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琴弦,“最让我着迷的,是她居然对天文学颇有研究。我们常在夏日的星空下,驾车到空气纯净的野外,在那里,她会与我并排躺在车上,指着天上的某一组星座,告诉我这组星座的名字,以及关于它的古老故事。或者,也会指着一颗异常发亮的星星,告诉我它距离我们有多远,它的光芒,是因为它在燃烧自身……与那些庸脂俗粉相比,她有太多的不一样了!” “可她现在死了!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刘天明猛地坐起身来,冷冷地截断了蒲远的追忆。 蒲远不由打了个冷战,低下头,喃喃地说道:“是的,她……失踪了。” “失踪?哼……她的失踪,与你没有关系吗?”刘天明追问道。 “我……不知道……”蒲远的声音越来越低。 “就在你昏迷的时候,游魂宋巧稚救了蒲远一命,他才有幸可以与我们坐在一起。”宇文对刘天明说完这句话,又回过头面朝蒲远,“她救了你,大概是旧情难忘吧?不急,即使你现在不愿意说,下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们也会问她的。问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宇文是凑到蒲远的耳边,颇有些凶狠地说的。 蒲远一下闭紧了眼睛,再也不愿意吐出半个字。 三十四、真相 夜,沉静而凝滞。 浑沌的啸声在大楼内时远时近地回响,听得出,它有些恼羞成怒。宇文倚在窗旁,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灯火寥寥的城市,再坚持一个小时,晨曦便会出现在天边,而惧怕阳光的浑沌,就只能躲回阴影之中,哪怕它是被龙神附体,也无法回避其肉身的弱点。 想到泾河龙王,宇文又不禁轻轻一叹。 顾青的那双大眼睛,似乎有看穿别人内心的能力,她听见宇文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后,便一直在盯着宇文看。宇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笑问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老大?” 顾青可没心情与他逗乐,幽幽地说道:“你……还在想那泾河龙王吗?” 宇文脸上的笑容一滞,呆了半响,说:“若我是一国之君,另一个强大的族群残杀我几万国民,那我想去复仇,似乎是天经地义的啊。” “我也很同情泾河龙王,可当初犯错的,并不是我们啊?” “要是龙王说它想去看看现在的泾河,你敢带它去吗?那工业污染……啧啧……”一直躺在地上闭目养神的刘天明突然睁眼插话,“谁敢说现在的人没犯错?” 顾青哑口无言。 宇文摆了摆手,说:“无辜者终究是多数,不能由着龙王乱来,这事,该有个结果了……” 猝然间,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传来,震得顾青双耳发麻,脚下更是象地震一样猛烈晃动了好几下。顾青惊恐地看着宇文,宇文对她一点头,表示自己也听见了。这一声吼叫极凄厉,与之前的大不一样,浑沌似乎被什么攻击了,并且受到了比较严重的伤害。 “啊,你看,电梯又出现了!”刘天明突然兴奋地拍打宇文的肩膀。 果然,那电梯又出现在众人眼前,看来龙王确实遇到了麻烦,它的虚障之术已经失效了。 “能听出在什么方向吗?”宇文急切地问顾青。 “大概……在那个方位吧?”顾青想了想,指着左下方的地面,“好像离我们不远。” “莫非……”宇文思考片刻,脸上突然浮起笑容,“恐怕是那位道家高人又出手相助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下去痛打落水狗?”刘天明虽然听不见那声吼叫,但那剧烈的震荡和宇文顾青的言谈表情已经让他猜到发生了什么。 “嗯!龙王的能耐可不比一般的灵兽,那位高人未必能致它于死地,我们必须下去帮忙。”宇文肯定地回答。 “可万一是龙王找不到我们,才以此引诱我们现身呢?”顾青的话也不无道理。 “泾河龙王心高气傲,断然不会用这等低劣的诈伤手段来算计我们!”宇文斩钉截铁地说道。 顾青不再出言反对,心中却隐隐为龙王感到悲哀。 当下三人合计,决定立即赶往楼下,由于宇文的虚灵沙之术有距离限制,不能在离开之后仍然保持那面伪装的沙墙,受伤的玄罡蒲远也只能与他们一同下去。四人顺着重新出现的安全通道下行,宇文拉出虚灵金枪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开路,刘天明扛着还没有苏醒的玄罡紧跟其后,顾青则搀扶着蒲远尾随。 二十五层与二十四层都没有什么动静,二十三层的景象却让宇文等人大吃一惊! 整整十六间办公室被夷为平地!遍地都是办公桌椅的碎片混合着被揉烂的文件,半层楼面积的空间一望无碍,几十台被撞坏的电脑四散开来,部分显示器还冒着青烟…… 最令人吃惊的还不是混乱不堪的现场,而是在楼层正中挣扎翻滚的浑沌!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浑沌眼下却痛苦不堪,蛇形身躯扭曲成一团乱麻。宇文近身定睛一看,那浑沌竟是被一张巨网所束缚,组成这张网的并非钢丝铁线,而是极细小的半透明象形文字符文! 轩辕猎夔咒!宇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道奇符不是已失传多年了吗? 相传轩辕黄帝与蚩尤涿鹿大战时期,黄帝曾率众将士前往东海流破山,猎杀夔兽,取其皮制成大鼓,用雷兽之骨击打,声闻百里。而这轩辕猎夔咒,颇为特别,是以灵气贯穿符文织就巨网,一旦施展出来,纵使那力大无比的独脚夔兽也无法挣脱。如照古籍所载,这道家卜门奇符早已失传,不知为何,今天竟然出现在宇文面前。 宇文抬手示意刘天明等人不要轻举妄动,同时警觉地环顾四周,浑沌虽已被巨网所困,余威仍在,楼内一片混乱,应该就是它被缚之后大力挣扎所致,自己并不懂得道家符咒的奥妙之处,若贸然进击,说不定会造成逆反效果。解铃还需系铃人,设下这轩辕猎夔咒之人,想来就在附近吧? “哗啦……”随着砖石滚动的声响,一个人影用力推开被碎石堆积堵塞的防火安全门,出现在激起的烟尘中。 杜听涛?难道暗中协助的人就是他?宇文的脑海中一下划过若干念头,却都难于定夺。 杜听涛蓦然看见宇文一众,也是一愣,但他很快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你们怎么会也在这里?这儿不知怎么搞的突然乱成这样……啊!老蒲,你受伤了?” 蒲远伤口仍是痛的厉害,只是咧了一下嘴,算是对杜听涛笑了一下。 宇文上前恭敬地向杜听涛行了一礼,用的却是道家礼仪,杜听涛怔了一下,伸手抱拳还了一礼。顾青和刘天明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看来杜听涛果然是道家人士。 “前辈,这浑沌已经困入网中,现在又该怎样对付它?”宇文虚心求教。 “嗯?你说什么?”杜听涛象是听不懂宇文所说的话,他顺着宇文手指方向望去,看见那巨大的浑沌后,又惊叫了一声:“啊?这是什么怪物?” 宇文不禁摇了摇头,杜听涛似乎仍不愿承认是他出手,莫非他另有苦衷?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好逼他承认。宇文回头看了一眼浑沌,如果杜听涛不愿表态,自己可要动手了。 可在那一瞬间,宇文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三两步冲到浑沌跟前,浑沌浑然不觉宇文的逼近,只顾在那里挣扎,宇文一枪刺去,轻易地正中浑沌软腹,浑沌负痛长嚎,如车轮般左右滚动,地上的残石木片飞舞,却并不是向着宇文来的。 “糟糕!”宇文闷闷地叫了一声。 刘天明和顾青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快步赶上前来。 “龙王已经逃了!”宇文皱起了眉头。 “啊?那我们可以各个击破啊?这可不是坏事,让我先杀了浑沌这个畜生!”刘天明习惯性地去拔枪,才想起自己的手枪掉在顶楼大厅了。 “不!”宇文伸手阻拦刘天明,“龙王目前还没有完全复原,没有浑沌的肉身,它就什么也做不了,可如果我们现在杀了浑沌,它就再也不会露面……直到它完全复原!到那时,我们绝对不是它的对手,就只能任由它宰割了。” “你是说……如果龙王还附体在浑沌身上,我们就可以在摧毁浑沌的同时也杀死龙王?”顾青问道。 “嗯!”宇文点了点头。 “可龙王要是忍了这一时,就此放弃浑沌的肉身,直到它复原后才出现,那我们又怎么办啊?”顾青急了。 “现在就顾不得这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宇文长叹道。 顾青正要说话,身后又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三人扭头望去,站在电梯附近的蒲远和杜听涛不知为何争吵了起来。 刘天明摇头笑道:“这时候了,他们还有闲心为私事争吵,实在是财迷心窍。”在刘天明心中,这些老板们若是吵起来了,不是为了钱,便是为了女人。 突然,三人同时感觉到一股劲风从侧身吹来。 “不好!快躲开!”宇文顿时明白,这一定是浑沌在用风试探他们的位置。 刘天明反应极快,条件反射般向劲风的反方向跑去。顾青就要慢上一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宇文伸手拽住顾青,猛地一甩,顾青一下向右摔了出去,宇文自己也就势一滚,伏在摔倒的顾青身上。 “嘭!”浑沌庞大的身子腾空而起,重重地砸在宇文他们刚才所站立的位置上,激起的碎石沙劈头盖脸地洒了宇文一身,宇文一翻身,跳上身旁半张桌子,再奋力一跃,从空中一枪向浑沌的尾部刺去,浑沌被巨网所困,刚才这全力一砸,也顾不上姿势,倒在地上后,却是肚腹朝天的。宇文这一枪势若雷霆,一下就将浑沌刺个对穿,后半截就这么被钉在了地上。饶是它凶猛无匹,也无法再动弹反抗了。 顾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想为宇文喝彩,就发现身后只剩下了杜听涛,蒲远不见了! “怎么回事?蒲董呢?”顾青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到杜听涛身边,却看见杜听涛脸色一片苍白,嘴唇也在不住地颤抖。 “老蒲……老蒲掉下去了……”杜听涛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洞门大开的电梯,“刚才他气冲冲地走到那里,恰……恰好那怪物落到地上,震动了一下,老蒲没站稳,就摔……下去了……” “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青和随后赶来的宇文及刘天明都愣住了。那几扇电梯门早已在浑沌挣扎滚动时被撞坏,露出深不见底的空井,若蒲远真是摔了下去,哪里还有命活? 刘天明正要冲上去探个究竟,顾青却一把拉住了他,“等等!你们看,这是怎么回事啊?”顾青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宇文也看出来了,众人面前竟然出现了三个电梯入口!可腾龙大厦一直只有两台电梯啊? “杜听涛……你好狠的心啊……”一声犹如厉鬼索魂般冰凉刺骨的叫唤,幽幽地从这突然出现的第三台电梯井中传来。 杜听涛的脸色刷地一下由苍白变得乌青,眼珠外凸,喉中嗬嗬作响。 摔下去的蒲远竟从那电梯井中缓缓升了起来!而他的身后,渐渐露出宋巧稚那张极其恐怖的脸。 “巧稚……真的是你么?”蒲远居然回头望着宋巧稚,毫不惧怕那张鬼脸。 黑色游魂并不答话,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将蒲远向前一推,刘天明忙扶住了他。 “鬼……有鬼……”杜听涛喃喃地念叨着,一步步想向后退,宇文似乎已猜到了什么,一转身便挡住了杜听涛的退路。 “老杜……你真下得了手啊!居然把我往电梯井里推!”蒲远站稳脚跟,怒视着杜听涛。 脸上肌肉扭曲变形的杜听涛避无可避,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蒲远,宋巧稚,你们不是恩爱无比吗?我成全你们,让你们做同命鸳鸯,还不够好吗?哈哈……” 蒲远有些痛心地说道:“老杜,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么,现在形势这么严峻,我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你把腾龙的资产一点点往外搬,可你还不满足,居然要致我于死地!” “放屁!你蒲远又是什么好人了?”杜听涛声嘶力竭地叫道,“腾龙的江山是你一人的吗?我们这些为腾龙耗尽了青春的元老,你又何时放在眼里了?不错,我确实拿走了不少钱,可这些都是我应该拿的!这栋腾龙大厦的修建……不瞒你说,我拿走了六千万。我要重新创业,我必须拿回属于我的钱!” 顾青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终于在杜听涛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而你!蒲远,你是腾龙的当家,钱对你来说,真的是那么重要吗?可你居然抓住我的把柄,三番五次想从我这里再把这六千万拿回去!当然,这钱自然就变成你自己名字下的财产。哼……好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担上贪污罪名的是我,拿钱的却是你!”杜听涛口中,居然又说出一件让人震惊的事情。 蒲远一脸的无辜,急切地说道:“老杜,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又要从你这里拿钱了……” 游魂突然发出一声惨厉的长啸,把两个争执中的男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宇文也警觉地将虚灵长枪一晃,注视着宋巧稚的一举一动,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并不能以常理揣度。 “男人……你们所关注的,永远都是你们的权力与金钱,女人在你们的眼中,不过只是玩物!”宋巧稚冰凉的语气让众人心头都不寒而栗。 “杜听涛……托你的福,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宋巧稚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杜听涛,后者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蒲远……”宋巧稚又将目光投向了蒲远,蒲远一下跪在了地上,悲伤地说道:“巧稚……是我害了你,可你却连救了我两次!我……我……” 顾青心头一颤,莫非害死姐姐的,就是面前这两个男人?她一下跳出来对宋巧稚叫道:“姐姐!究竟是谁害了你?快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宋巧稚凄然一笑,说道:“想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三台电梯吗?让我慢慢的告诉你……” 一页险些被时间流沙所掩埋的往事,终于被大风吹去浮沙,重新暴露在阳光之下。 “我……不是一个干净的女人,我是靠出卖自己,才一点一点地在腾龙里立足,但这并不妨碍我寻找属于我的爱情,杜听涛,我还是要感谢你,虽然你把我推给蒲远,其本意不过是为了要我替你打听消息,可我还是不能否认,与蒲远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我也承认,那几个月也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跪在地上的蒲远接上宋巧稚的话头,“如果你没有用怀孕来要挟我……就好了……你知道吗?那时候腾龙刚刚被上面盯住,我怎么敢在那时候传出绯闻……” “蒲远,你太自以为是了!”宋巧稚恨恨地打断蒲远,“不错,你确实很小心,每次与我亲热都做足了安全措施,我如果不是做了手脚,确实不会怀上你孩子!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怀上你的孩子吗?” 蒲远一呆。 “是的,你有贤惠美丽的妻子,乖巧可爱的女儿,还有你的伟大事业。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可我有这个自知之明,我从没想过向你要什么名分!我只是真心的爱你,想要与你有一个孩子,再拿着一笔钱离开这个城市,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去,把孩子养大……可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你都不愿满足我,还让杜听涛这个混蛋来谋害我!”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怀孕确诊证明寄给我?还写了那样一封信……”蒲远已隐隐地觉察出,这其中另有阴谋。 “你这个自大的家伙,真的以为每一个接近你的女人都是为了你的钱吗?我为什么要把怀孕证明寄给你?我只知道我的怀孕确诊证明是被杜听涛偷去了!”宋巧稚的愤怒使得她的那张脸显得更加可怕了。 蒲远缓缓地扭过头,盯着杜听涛:“那封信,是你伪造的么?” 杜听涛哈哈一笑,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不错,那封信是我写的,我早就想杀这个贱人了,只不过想借此机会拉你下水,让你以后不敢随便动我!” “你!你为什么要害巧稚?” “我害她?是她想害我!我让她做了腾龙分部的财务处长,又让她和我一同管理腾龙大厦的基建工作,我没少分给她钱,可她却在暗地里收集我做了手脚的财务证据!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步动手,让她把那些证据都寄给了你!” “我可没有收到你所说的什么证据!”蒲远叫了起来。 “你没收到?那个匿名敲诈了我一千万的人,不是你还能是谁?”杜听涛吼道。 顾青已经听不下去了,冲上前去狠狠地给了蒲远一记耳光,“蒲远,你如果真的爱我的姐姐,那你收到我姐姐的怀孕确诊书后,为什么不向我姐姐确认一下?你甚至没有给她打一个电话,就决定让杜听涛去下手杀害我的姐姐?” 蒲远沉默了许久,才痛苦地开口说道:“顾青,我确实有错,但当时的情况并非如此简单,你知道我对自己的社会形象是非常小心的,所以我没有给你姐姐留下电话,自然也没有要过她的电话。在收到那份怀孕确诊书的时候,我身在京城无法脱身,以为你姐姐其实是杜听涛特地安排来对付我的棋子,当时对她真是爱恨交加,便反将了杜听涛一军,要他给我处理这件事情,我并没有让杜听涛去杀害你姐姐,我只是想看看杜听涛有什么反应。谁知道杜听涛隔了几天后就告诉我,已按照我的要求,把宋巧稚做掉了!那时,我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候……快过年了……很冷……”宋巧稚微微抬起头,叙述回忆的声音竟是异常的平静,“大年二十九,我最后一次去腾龙大厦的工地,按杜听涛的安排,去给准备回家过年的工人们发红包。工人们都在收拾行装,楼里空无一人,在十八楼,我遇见了杜听涛,他问我是不是另外有一份施工账目,要我马上交出来。我拒绝了他,并告诉他,那份账目我已经寄给蒲远了,我不想再帮他做假帐了。杜听涛顿时恼羞成怒,看那电梯正处于检修状态敞着门,便一下将我推下货运电梯――也就是你们现在看见的第四台电梯。我用双手十指死死抠住电梯门的边缘,哀求杜听涛饶我一命,可这个狠心的畜生,竟用他的脚拼命地踩我的十个手指,一边踩,一边告诉我,是蒲远让他这么做的……我的每一根手指都被踩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最后,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松手摔了下去。” 刘天明愤怒地看着杜听涛,暗暗地握紧了拳头,这家伙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惨叫着掉下去,以为自己一定是摔死了,可是没有,电梯是停在十二楼的,我只是摔断了腿……后来我才知道,如果当时就摔死了,那还是我的福气……”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三十五、孽债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了看上空,那扇电梯门已经关上了,除了轿厢顶端一盏不断闪烁的绿色小灯,这里没有其它的光照。我拼命的叫喊着救命,期望能有工人听见,但我叫哑了嗓子,周围也没有一丝动静。” “第二天,大年三十,工地上已不可能有人,我放弃了叫喊,很饿……也很渴……远处隐隐约约有爆竹声传来,我迷迷糊糊地想……过年了。” “虽然身陷绝境,但我并没有绝望,我知道,工期很紧,年初七就会有一部分工人先回来。也就是说,我如果能坚持七天,就有得救的希望。我要活下去……” “大年初一,我随身带的两片口香糖已经完全没有了糖分,变成一块橡胶,我把它吞了下去,太饿了……我看见手指上已经干结的血迹……我开始舔手指……” “到了初四,我越来越饿,嗓子里象有一团火,我的眼睛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手指上有一块被踩伤的皮吊着,我……试着把它咬了下来……” “嗷……”跪在地上的蒲远痛嚎了一声,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宋巧稚不带任何语气的回忆让他发了狂,他突然象一头疯兽般从地上一跃而起,用他还能自由活动的手揪住杜听涛的衣领,在宇文和刘天明反应过来把他们分开之前,蒲远的额头狠狠地撞在杜听涛的鼻梁上,顾青清晰地听见“喀嚓”一声,杜听涛的鼻梁骨断了。 宋巧稚冷冷地看着乱成一团的男人们,声音依然平静得象一潭死水,继续叙说那令人心悸的往事。“我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微微隆起,孕育着另一个生命,男人们……都希望我死掉,可我偏不愿意……哪怕是……变成这样……”宋巧稚慢慢举起自己的手,苍白萎缩的肌肉只覆盖了掌部,五根手指都只有森森白骨。 顾青清楚地看见在拇指的骨节上,有一个清晰的牙印!她惊叫着退后了一步,忍不住呕吐起来。饶是见多识广的宇文和刘天明,也不禁动容。 “终于,熬到了初七,我听见了脚步声以及说话的声音,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叫喊了,想抬手拍打电梯的轿厢,手却软绵绵地抬不起来。突然,我听见一个我永远都忘不掉的声音,是杜听涛这个恶魔在说话。他竟然对工人们说,货梯有严重质量问题,放弃使用,把这个电梯井封掉吧……” 顾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腾龙大厦最初的设计图上有三台电梯,而最终他们只看见了两台,若不是浑沌破坏性地一撞,这台载着冤魂的货梯不知还要尘封多少年…… “最后一丝从电梯门缝间透出的光线熄灭时,我彻底绝望了……企图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瞬间崩塌,我诅咒着一切,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宇文、顾青和刘天明都被宋巧稚的悲惨遭遇所震撼,三人的脸上都是极端肃穆的神情。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竟然感受到一股气息,它与我非常的相似,都充满了伤心、仇恨、及诅咒。我试着和这气息交流,它告诉我它是古代的龙王,我并不关心它是谁,我只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冤灵,我拼命地吸收那股气息,它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气息变得异常强大,而我也尽我的所能,向那股气息索取了力量,我得以重新在大厦里移动,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令我惊讶的是,这里的人偶尔谈论到我的失踪时,根本不带有任何同情,贱人、卖身、活该……一个又一个令我难堪的字眼不停地从那些人的口中跳出来。呵呵呵呵……不过不要紧,有的是机会,这些人自然会受到惩罚的。”宋巧稚说到最后,竟大笑起来。 宇文极机警地问道:“惩罚?他们会受到什么惩罚?” 宋巧稚仍在狂笑着:“呵呵……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刘天明追问道:“龙王第一次出来作乱,那个双手被砍去的保安可是你做的好事?”那保安的双手是被利器齐刷刷地斩去,应该不是龙王所为。 “哼,那小保安被龙王一口咬住双手,我若是斩断他双手的动作再慢一些,他就要被活吞了。”宋巧稚不屑地答道。 刘天明一愣,这么说来,那保安虽然疯了,却保住一条命,还应该感谢宋巧稚才对。 “可你为什么要杀害蒲远的两个保镖?”宇文逼上一步。 “那两个保镖太不识好歹,与蒲远寸步不离,你愿意在与恋人相会时,身边还站着两个电灯泡吗?呵呵……”宋巧稚飘到蒲远身边,轻轻推了一下面如死灰的蒲远,“不是吗?蒲远?” 宇文不由得有些头疼,这女人喜怒无常,似乎已是半癫狂状态。 “我将他们的尸体放在蒲远的办公室内,只等着有合适的时间,突然把他们显出真形!呵呵……想像一下蒲远看见尸体时的表情,也可以非常开心啊,可惜,被顾青先看见了,只好另找地方藏了起来。 “我曾无数次在想像中用各种方式将你碎尸万段……可当我看见你躲在办公室里偷偷看我的照片时,我便再也下不了手……最快乐的那段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啊。”宋巧稚用手托起蒲远的脸,极温柔地说道,“我弄丢了你的孩子,你……不会怪我吧?” 蒲远一下哭出了声:“巧稚……我……我对不起你啊……” “杀死朱灵的,也是你吧?她又有什么罪?”刘天明的工作惯性,就是将一切问题都变成答案。 “那个蠢笨如猪的女人,嘴臭得象粪坑,竟敢诬蔑蒲远是什么同性恋,我留她做什么?就连你,恐怕当时也想动手吧?” 刘天明的手一颤,当时被那朱灵羞辱时,他确实很想一拳给那女人打去。 一直站在宇文身旁的顾青走上前一步,眼圈通红地对宋巧稚叫了一声:“姐姐。” 宋巧稚那双泛青的眼睛扫了一眼顾青,极冷淡地说道:“叫我做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赶紧滚出这栋楼,我不想再看见你!如果下次又看见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姐姐,别这样,我不知道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为什么……”说到这,顾青已经说不下去了。 “别和我提他们,他们不是我的爹妈!”宋巧稚凶狠的眼神把顾青给吓住了,“如果你还不走开,我收拾了那个畜生就来收拾你!” 捂着鼻子的杜听涛听见宋巧稚的话,竟把腰一挺,口气强硬地说道:“你要杀我就快些!别婆婆妈妈的!” 宇文将虚灵金枪在身前一横,挡住了宋巧稚,说:“宋巧稚,你的冤屈我们都已经知道,现在三号电梯已经重现,我们会找到你的遗骨,用法律来制裁杜听涛。可你如果想现在动手,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杀人的!” 宋巧稚掩嘴一笑,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娇媚,如果她还活着,这一笑定会倾国倾城,可现在宇文面对的是她这张枯萎的脸,这一笑只让宇文浑身毛骨悚然。 “谁说我要杀你了?”宋巧稚歪着头看着宇文身后的杜听涛,露出诡异地笑容。 杜听涛不知为何,心中一下凉了半截。 宋巧稚接着说道:“杜听涛,你最近还做噩梦吗?” “是你!原来是你!”杜听涛惊慌地叫了起来,额头上开始冒出豆粒大的汗珠。 宋巧稚突然极快地绕过宇文,将那张惨白的脸凑到杜听涛跟前,“我要杀你的话,你还能活到今天?你以为你现学的那一点粗浅的皮毛道术,就能抵抗我的破梦摄魂?” 刘天明和顾青都是一惊,现学的粗浅道术?难道他们撞见杜听涛在楼里盘腿打坐,就是在用道术抵抗宋巧稚的破梦摄魂?宋巧稚能让人做奇怪的噩梦,顾青是领教过的,也不知她让杜听涛看见了什么样的可怕梦境,会让杜听涛害怕成这样。 宇文一下冲上前来抓住杜听涛的手,心急地问道:“这轩辕猎夔咒,真的不是你所设?”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听涛脸上一片茫然,看来确实没有说假话。 宇文倒退了一步,喃喃地说:“难道是我猜错了?” 猝不及防地,宋巧稚突然出手了!宇文正想阻拦,已晚了一步。 两只长长的骨节一下**了杜听涛的太阳穴,杜听涛惨叫一声,眼珠向上翻起,只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 还未等宇文有进一步的动作,宋巧稚却又极快地抽身闪开了。 杜听涛并没有死,他变得口流涎水,目光呆滞。一会儿蹲在地上傻笑,一会儿又惊恐万分地四处乱跑,口中不停地喊着:“别追我!别追我!” 他疯了。 宋巧稚冷笑了一声,说:“本想多折磨他一下,可惜没有时间了。” 蒲远呆呆地看着已经变成疯子的杜听涛,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什么权力、金钱、股票、事业……都不过是尘土罢了,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杜听涛身上时,他慢慢地走到当年宋巧稚葬身的那台电梯前,回头对宋巧稚叫了一声:“巧稚……我确实没有收到你寄出的证据,更没有借此敲诈杜听涛,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 敏感的顾青察觉蒲远萌生了自尽的念头,可众人都离蒲远有相当一段距离,要想追上去拦住他,已是来不及了。她不由得大叫起来:“蒲远,你在想什么?难道你忘了文玲和蒲瑶吗?你还答应了要给蒲瑶带生日礼物的!” 蒲远惨淡一笑,说:“没有巧稚,我早就死了不止一次了,可就是我这个混蛋,才害她落到这个惨状,我怎么还能苟且偷生……我欠了文玲和蒲瑶的,恐怕只能来生再还……” 最后一个“还”字还没有说出口,蒲远就已经纵身一跃,跳进了黑漆漆的电梯井! “不要!”宋巧稚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可惜,这一次,她没有机会再接住蒲远了。 几秒钟之后,“砰”地一声从电梯井内传出来。 顾青和刘天明跑到电梯边,探头向下望去,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宇文伸手一挥,一个青色的虚灵火球顺着电梯井落了下去,火光照亮了最底层,蒲远侧身倒在电梯顶上,脑袋旁有一摊鲜血正不断向四周蔓延,眼见是不能活了。在蒲远的身边,躺着一具森森白骨,一人一骨的姿势,倒象是一对躺在床上的情侣…… 宇文长叹了一声,伸手将刘天明和顾青从电梯旁拉开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来生或者转世,这人世间就不会有这许多的痛苦了。 宋巧稚一直没有动,垂手站在原地,只这短短的一瞬间,她那惨白的脸已变成了暗灰色。 顾青凭直觉感到有些不对劲,她快步走到宋巧稚身边,焦急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宋巧稚苦笑了一下,说:“我妄自尊大地和龙王动了手,它已经把我吸取的力量给收回去了。”她扭头看了宇文一眼,又说道:“黄泉引路人,看来不用劳烦你动手了。” “你说大厦里的人都会受到惩罚,究竟是怎么回事?”宇文一直没忘这事,“是不是指龙王的复生?”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哈哈……哈哈哈哈……”宋巧稚竟然又凄厉地笑了起来。 一缕明亮的光线从天边透出,太阳出来了! 宋巧稚的身躯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地从脚下散开,“我已经留下足够的提示,如果你们救不了这些人,那就是他们活该!”宋巧稚说完这句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蓝月?你说的提示是蓝月么?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刘天明扑上前来,大声地叫着。 可宋巧稚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整个身体都在阳光中分散了。 顾青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耳中突然若有若无地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妹妹”,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三十六、元凶 一轮朝阳从地平线上跃出,带着一股锐气冲破了笼罩城市的薄雾,温暖的阳光穿透破碎的窗户,照在众人身上,宇文不由抬起手,遮挡着刺眼的光线。 刘天明见顾青仍站在宋巧稚消逝的地方,哭得梨花带雨,心有不忍,走上前去递给她一方手巾,宽慰道:“不要太伤心了,你姐姐虽然命苦,好在沉冤得雪,这两个害她的男人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现在可没到说这个的时候。”宇文的表情却依然没有放松,“顾青,还记得蒲远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吗,杜听涛贪污工程资金的证据并不在他那里,另有一个人以此要挟了杜听涛,从他那里拿走了一千万。” “这事很重要吗?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刘天明不解地问道。 “我总觉得在我们的身后,躲着一个人。”宇文习惯地想去挠挠头,却只摸到硬邦邦的头盔,“杜听涛并不是帮助我们的道家高人,他只是不知从何处学来一点基础的道家修身吐纳,想借此抵抗每夜都会来临的噩梦,也就是说,那位道家高人始终没有露面,可他为什么要避着我们呢?” 刘天明也皱起了眉头,说:“你的意思是……他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他就是那躲在背后敲诈了杜听涛的人?” “我不知道这后面是否有联系,只是觉得很奇怪,另外,不知顾青你注意到没有,腾龙大厦里先后出现的上古魔兽,好像和龙王的复生并没有关系,而且……它们的每次出现,似乎都在你的周围!” 正用手巾拭去泪水的顾青又被宇文的说法吓了一跳:“不会吧?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浑沌和凿齿最初都是在你的办公室里出现的,而猰狳,却是出现在你的车中!”宇文极严肃地说道。 “难道这些怪物的攻击目标其实都是顾青?”刘天明也被宇文的推论吓了一跳。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话还没有说完,宇文突然啊地叫了一声,顾青和刘天明顺着宇文的目光看去,也顿时目瞪口呆。 不知在何时,浑沌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巨大的家伙,怎么可能毫无动静地在三人的眼皮下消失呢?就算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巧稚那边,浑沌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跳窗逃跑了吧? 宇文心念一闪,一下警觉起来,呼地一下就将自己的虚灵金枪拉了出来。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对顾青说道:“赶紧想想,那三条上古魔兽出现前,你都和谁有过接触?这人不是来帮我们的,他是来收回自己放出的怪物的!” 被宇文这么一提醒,顾青的脑海中顿时闪现出一连串场景,她越想越觉得可疑,终于缓缓吐出两个字:“陈词!” “啪……啪……”一个矮胖的身影慢慢拍着手,从一面断墙后绕了出来,由于逆着光,面目一时还看不清楚。 宇文把枪一横,护住了顾青。 “顾主管真是冰雪聪明。”那人又走上前几步,终于在阳光下露出了脸,果然就是陈词!但在他的脸上,完全没有了往日常见那唯唯诺诺的懦弱神情,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派极威严自信的风范。 顾青从宇文肩后探出头来,既生气又害怕地说:“没想到真的是你!我第一天到腾龙大厦,为我安排办公室的不就是你吗?那暗藏着浑沌的书架一定是你早就安置在那里的!后来,我向你要车,那辆白色桑塔纳也是你为我准备的,没隔多久,猰狳就现身在我的车上!凿齿出现那天下着大雨,你是最后一个到我办公室来的人,而且,你还在我办公室里留下了一把雨伞!” 宇文沉声续道:“借物附灵……你果然是深藏不露,我也看走眼了,竟没发现身边还有你这么一位高人!浑沌应该是被你以符兽之术控制,收去了吧?” 陈词微笑不语,并没有反驳宇文。 宇文摇了摇头,说:“顾青与你无怨无仇,刚到腾龙第一天,你就处心积虑要杀害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我与顾青在腾龙总部共事一年,她的脾气我还不清楚么?杜听涛的破事别人不敢管,她可会一查到底,我刚从杜听涛手中拿到第一笔钱,正要乘热打铁再逼他多吐一些出来,要是由着顾青将旧帐掀开,我哪里还有机会要挟杜听涛?” “原来勒索了杜听涛一千万的人,就是你!你为了一己私利,竟然狠心到这个程度!”刘天明一下明白了,“宋巧稚寄给蒲远的那份证据就是被你截了下来?” 陈词嘿嘿冷笑,“我可没有那么先知先觉,腾龙总部搬过一次家,宋巧稚寄给蒲远的信件写的还是老地址,被邮局返还了回来,那时候宋巧稚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便代拆了信件。 “哼,你一看有机可乘,便借此要挟杜听涛!是么?”宇文满面怒容,“顾青只不过有可能妨碍你的生财之道,你就一心想除掉她。想你也是修行之人,未必不知钱财乃身外之物的道理,金钱对你就那么重要?” “修行……哈哈,修行又换不来真金白银,就象你这般身怀五行绝技,还不是一样要为稻粱谋,求我给你一个职位。莫忘了,你进腾龙公司,还是我做的主考官。可惜那时候看不出你的底细,坏了我的大事!”说到这里,陈词突然目露凶光,盯住了宇文。 宇文与陈词的目光对视,周身竟感到一阵凛冽,这个貌不惊人的胖子,似乎蕴含着不为人知的强大力量。 其实最惊讶的还是顾青,与当年和自己同事的陈胖子相比,现在的陈词简直有天壤之别!她完全想不到,这个总是在上司面前满脸谄笑的家伙,竟会毫不留情地想杀害自己。一想到自己曾经多次与陈词单独在一起谈话,陈词总是不动声色,谈笑自如,心中却早已将自己当成了死人,顾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下升了起来。 “你先后布下纯阳困兽符和混元水龙阵,我……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暗中帮助我们呢……”顾青颤声说道。 “帮你们?我不过是没有料到浑沌会被龙王附体,脱离了我的控制,才接连布下符阵,想重新收回浑沌。我年轻时习得符兽之术,跋山涉水走遍神州,耗费了十年光阴才寻得这三只上古魔兽,怎能轻易放弃?” 听陈词所言,宇文不由有些动容,“上古魔兽百年不遇,你居然凭一人之力就找到三只,还统统收为符兽为己所用,也是大不容易了……你若是生于乱世之中,必然大有用武之地,恐怕就是封王称侯也说不定……” “乱世……”陈词眼中竟有些茫然,“我耗尽心血才寻得三只上古魔兽,却不能改变我卑微的命运!我仍然只能在这里做个可笑的小经理,整天跟在几个老总的屁股后面,为了那几文钱的工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在这个时代,符兽之术就如屠龙之技一般无用!”说到最后,陈词有些激动起来。 “你所希望的改变命运,就是想靠魔兽的力量来换取金钱吗?”顾青并不能理解陈词的所作所为。 “哼!象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姐,哪里懂得什么人间疾苦?不要将我和杜听涛那个混蛋相提并论,他贪污了这么大一笔工程款,与其让他拿去挥霍,还不如交给我,我不过是想利用这笔钱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陈词极轻蔑地望了顾青一眼,不屑再与她多说。 刘天明心头火起,不禁怒喝道:“谋财也就算了,你居然还要害命!顾青这样一个弱质女子,你也忍心下得了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因为顾青而错过这次机会,只怕我这辈子再也无法拿到这么多钱。”陈词冷冷答道。 宇文心中突然一凉,陈词本来隐藏得极深,现在却毫无忌惮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看来他是存心不想再让宇文等人活着出去了。 “猰狳、凿齿都被你们所害,浑沌也是遍体鳞伤……这笔帐,我们该算算了。”陈词额角上渐渐青筋暴凸,不再与宇文多说,双手一合,左手握住右腕,右手二指执一张黄符,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面对陈词,呼吸有些絮乱的宇文心中也是异常的紧张,陈词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如果不是对打败二人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轻易露面的。可离开附体龙王的浑沌没有眼睛,又不能在阳光下出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实在看不出他有何胜算。宇文不敢妄动,只在手上做足了防备。 “哪这么多废话?”在一旁早就想动手的刘天明两步就冲到陈词面前,势如猛虎,一出手就抓住了陈词执符的手腕,顺势便要向后扭。对付怪物刘天明不敢大意,对付一个普通人,他倒是有九分把握。 谁知刘天明用力一拉,陈词的手腕竟是纹丝不动!刘天明反倒被自己的力量拽了个踉跄,他顿时明白,自己遇到高手了。 刘天明立刻放开陈词的手腕,侧身飞起一脚直踢陈词的后脑,陈词并不躲闪,只将左手臂向肩后一翻,稳稳地挡住了刘天明的飞踢。刘天明只觉得自己仿佛踢中了一根铁棍,足尖顿时隐隐生疼。他退开两步,开始后悔自己低估了这个家伙,有些犹豫该如何再次进击。 就在此时,陈词手上黄符噗地一声燃了起来,他极快地在空中划出一个篆字,口中大喝一声:“疾!” 刹那间,一团黑雾从天而降,不到两秒,整个二十三层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宇文心中暗叫不妙,难怪陈词这般信心十足,在这样的黑雾笼罩中,陈词要是放出不依靠眼睛寻物的浑沌,变成瞎子的可就是宇文他们了。 刘天明虽然也有些心慌,却并没有乱了手脚,他立即探手在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心中回想黑雾出现前陈词所站的位置,用力掷了过去。 不出所料,石块直飞了出去,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宇文此刻心中所想的,却是刚才顾青所站立的位置,他不敢大声喊叫,怕被陈词听见,只好蹑步小跑了过去,未曾想才跑出几步,一股腥风便迎面扑来,陈词果然又将浑沌放了出来。宇文心中一急,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小心浑沌!快找掩体!千万不要露出身子!” 话音未落,宇文的胸口便被重重地揣了一脚,他的叫喊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陈词已如疾风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脚又准又狠,踢得宇文呼吸一滞,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宇文忍着痛,左手一挥,虚灵火出现在手中,无奈黑雾过于浓密,偌大一团火球也不过只能照亮宇文周身三步的距离。火光下,并未看见陈词的身影,宇文只觉得四周的黑雾犹如黏稠的泥浆,自己身陷其中不能抽身。 突然,顾青的一声尖叫从前方传来,是遇到浑沌了?宇文心里一慌,正要赶过去,身后却有人倏然飞身而出,宇文还来不及回头,半块碎砖便狠狠地砸在他的太阳穴附近,宇文的耳朵里嗡地一声,鼻腔内一下润热起来,鼻血汹涌而出。他大叫了一声,翻滚着摔了出去。陈词下手着实狠辣,要不是有铁盔保护,这一下重击足于将宇文当场击毙。 宇文手中火光一灭,陈词也同样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轻哼了一声,并未追上前去,而是就地盘腿坐下,开始全心等待浑沌出动。 那边厢的顾青在听见宇文的叫喊时,就立即蹲下了身子。顾青也曾经听宇文说过,浑沌是用风来定位目标的,她正在盘算一旦有劲风吹过,就马上逃开,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靠了过来,顾青受惊尖叫后,才发现那是已经苏醒的玄罡。 玄罡昏迷了很久,总算勉强恢复到断骨再续,可力气还没复原多少,凭气味找到顾青后,却不得不靠在顾青身上喘息。顾青抱住它的脖颈,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但玄罡略作休息,便又挣脱顾青的手,咬着她的衣袖向外拖。顾青不知它究竟要做什么,也只好蹲在地上跟着玄罡慢慢向前挪动。玄罡凭借自己的灵敏嗅觉,小心绕开游荡的浑沌,将顾青带到了墙角,接着奋力用头将两个空文件柜推顶过来,挡在顾青身前。顾青这才明白,玄罡是为了保护她,即使现在浑沌用大风探测,也无法发现顾青了。做完这一切,玄罡好不容易聚集的一点力量又耗尽了,它再也站立不住,又一次晕倒在顾青的身边。 顾青蜷缩在墙角,自己暂时没了危险,可对宇文和刘天明的担心却又多了一分,刚才宇文突然大叫了一声,就此再没了声音,也不知他现在究竟如何了。顾青心中七上八下,只恨自己没有泾河龙王那样的神通,猛吹一口气,也可将这重重黑雾吹散了…… 浑沌受命陈词优先攻击宇文,它便在这一层内四处游荡,不时吐出劲风探测众人的位置,可四面八方都扫荡了一遍,别说宇文,就连顾青和刘天明都没了踪影,只剩一个在黑暗中手舞足蹈的人,却是疯子杜听涛。 陈词见浑沌久久没有动静,也微微有些急躁起来,现在天已经亮了,如果时间拖得太长,第一批来大厦上班的员工就会出现在楼里,那样必然会增加无谓的麻烦。想到上班,陈词心念一动,莫非这些家伙都躲在破碎的办公家具后面?意随心动,浑沌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倒贴在天顶上,张开大嘴从上向下猛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浑沌立刻察觉到有一人弓身藏于半堵断墙之后,而且头上戴着铁盔,浑身铠甲齐全,宇文一直未解开铁铠,不是他还能是谁?浑沌低嚎一声,如天降雷霆般直直向宇文扑去! 陈词近身操控符兽,浑沌的感觉对他来说却是感同身受,眼看浑沌的利齿距宇文已不过两尺,宇文却仍未察觉,依然纹丝不动,陈词的嘴边不由浮起一个微笑。 喀嚓!浑沌一口便将宇文连着铁甲拦腰咬去一半,可预想中的惨叫并没有响起来。陈词惊诧之间,才察觉那副铁甲中竟是空的!陈词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虚灵金枪突地从地上一堆碎砾中穿透出来,顿时从浑沌的头部下方斜刺了进去,浑沌立即惨嚎连连。 只穿了贴身布衣的宇文一下从碎砾中站了起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诱敌之计。就在被陈词偷袭受伤后,宇文匍匐爬行到这半堵断墙前,手中突然摸到一个断成两截的大衣架,宇文便悄悄将全身铠甲脱了下来,又一件件挂在大衣架上,铁甲质硬,不会软塌,若不细细去看,倒真的象一个人半蹲在地上。宇文又躺在地上,将碎砾堆积覆盖全身,只等浑沌袭击假人,便可借机反击。 陈词没想到会中了宇文的计谋,倒伤了浑沌,胸中一下怒火熊熊,立即循着浑沌惨叫的方向奔去,可他还没跑到浑沌身旁,又陡然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刘天明,他一直躲在办公桌下观察动静,是听见宇文从瓦砾间起身时的响动,以为是顾青,才循声跟了过去,谁知黑暗中却撞到了陈词,陈词体胖,极易分辨,他二话不说,一拳便向陈词面门捣去。陈词功夫其实高出刘天明不少,但现在浑沌受难,他哪里还有心思与刘天明纠缠,顺手格开刘天明的当头一拳后,也没想到要反击,只顾着继续向前跑。可刘天明又哪里会轻易放过陈词,只管对陈词拉拉扯扯,偏不放他离去。刘天明曾经在平日训练中特意练习过在完全没有光照的情况下辩音搏击,现在的情况反倒是对他有利了,居然可以和心神不宁的陈词斗个旗鼓相当。浑沌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陈词也越发地心慌意乱起来,宇文之前对他百般羞辱,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若是浑沌再折损在宇文手中,他二十年来苦苦寻找上古魔兽的一番心血就要付之东流了。 宇文一枪刺中浑沌,便用力搅动金枪,浑沌纵是强悍,也受不了这等痛楚,惨嚎中猛地一扬头,硬将宇文的金枪扯得脱了手,转身就想逃开。宇文早就知道浑沌会仓皇逃窜,金枪脱手之前就在枪尾上挂了一个虚灵火球,浑沌带着长枪后退,层层黑雾中,那火球就如黑夜中的一点星光,向宇文指示了浑沌头部的位置。宇文再不愿错过机会,手中七尺大枪一晃,奋起全身力量向那点星光投去,只一瞬间,金枪便呼啸着射中浑沌下腭,贯脑而出! 浑沌头部被宇文重创,陈词只觉得掌中一麻,符兽之术一下失灵,浑沌突然不再受自己控制了,他心中暗叫不好,面前的刘天明偏又一拳快过一拳地打来,自己若还是在黑雾中格斗,恐怕就连刘天明也打不过了。不得已,陈词单手接招,另一只手飞快地划出一串符文,被迫将黑雾收了。 黑雾渐渐淡去,目能视物的陈词一下凶狠起来,三两招就将刘天明逼得连连后退。刘天明正难以招架,忽然听见宇文一声高呼:“小心,浑沌来了!” 听见喊声,陈词和刘天明同时往宇文那边望去,见到的却是浑沌有如惊涛骇浪般向二人扑来,浑沌头部被宇文金枪刺穿,已处于癫狂状态,就连自己的主人陈词也不认得了,只顾着张开大口向纠缠中的二人冲去。 陈词见势不妙,一把甩开刘天明,转身向后跑去,刘天明慢了半拍,起步晚了一点,浑沌利齿已经冲到了他的背后。 千钧一发之际,宇文要想出手也来不及了。刘天明的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算跑不掉,也要拉陈词来垫背! 说时迟那时快,刘天明猛地一矮身,伸腿向已跑到自己前方一步的陈词绊去,陈词没料到刘天明会来这么一招,一下被绊了个前扑,头朝下摔了出去,双腿却高高地扬了起来。 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追上来的浑沌拦腰一口咬住了半空中还未落地的陈词! 噗!咔!随着耳边响起的奇怪声音,仰躺在地上的刘天明只觉得眼前一红,漫天都是溅射的血珠! “啊……”极凄厉的惨叫声完全不像一个人类所能发出的,陈词的上半截身子落在了地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地面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 宇文的第三支金枪这时才飞了过来,给予浑沌最后一击。浑沌头上连插了三支金枪,终于坚持不住,如一座山峰般倒了下来,口中还咬着陈词的下半截…… 刘天明想从地上爬起来,两腿却是浑然无力,再加上地上全是黏滑的血迹,他连试了两次,也没能站起来。此刻刘天明的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怎么也不敢相信,就那么一瞬间,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 宇文慢慢走到陈词的半截身子前,陈词居然还没断气,双眼直直地瞪着宇文,口中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宇文蹲下身去,才听见陈词是在说:“你究竟是何来历?说来让我死个明白。” 宇文见陈词这等惨状,终不忍再隐瞒,俯身在陈词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陈词先是一呆,随即狂笑起来:“哈哈……原来是别离先生的高徒,不冤!死得不冤!哈哈……”笑声突然一顿,气绝身亡。 初升的朝阳下,混乱的二十三层终于安静了下来,浑沌的巨大尸身正如所有的符兽一样,象一张燃烧的黄符,渐渐化成了灰烬。 一心图谋东山再起的杜听涛此刻正抱着头蜷缩在角落,他将被看不见的幻觉追逐一生。 一手独掌腾龙大权,正准备在股市上覆雨翻云的老总蒲远,也已抛下他来之不易的一切,静静地躺在了地下。 至于这个深藏不露,曾为寻找上古魔兽费尽心血的道家高人陈词,最终却也没能躲过魔兽的反噬…… 宇文不由感慨万分,轻声念诵了一首山坡羊: “晨鸡初叫,昏鸦争噪。哪个不去红尘闹?路迢迢,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三十七、蓝月 就如一贯的好莱坞电影中一样,警车总是在一切都平静之后才呜哇呜哇地赶到,这一次似乎闹得太厉害了一些,也不再有人强调什么消息封锁,记者们象闻到腥味的苍蝇一般蜂拥而来,这也难怪,集团老总自杀,高级经理一个精神失常,一个惨遭腰斩,还有那重见天日的一具白骨,足够这个城市议论一个月了。 照规矩办事,刘天明的助手小李想将宇文和顾青带回局里取证,疲惫不堪的刘天明却向他摆手示意:“不必了,是怎么回事我都知道,放他们回去休息吧。” 就在顾青搀扶着宇文从刘天明身边走过时,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那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断龙台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第四人民医院的李医生对宇文树学的二进宫感到非常惊奇,才出去没几天,又断了几根肋骨,还加上轻微的脑震荡。看与宇文同来的顾青一副白领丽人的形象,怎么找个朋友象是混黑社会的,李医生一边纳闷,一边给宇文做全身检查。 躺在病床上的宇文有些昏昏沉沉的,可全副心思仍在那逃逸的泾河龙王身上,没有了浑沌,龙王是暂时不会再出现了,但若放任它复原,必然会给人间带来一场浩劫。它就象一枚埋在腾龙大厦里的定时炸弹,却不象电影中那样有倒计时的标记,何时爆炸,无人知晓。 唯一可能知道秘密的宋巧稚也已不在了,说什么已经留下足够的提示,蓝月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医生小心地处理了宇文的内伤,并为他包扎了头部,随后吩咐护士他送进单人病房休息。但宇文拒绝了,他现在还不能休息。 在医生的强烈反对下,宇文依然离开了医院,现在能帮上忙的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魏远征。 宇文与魏远征约见的地方就在顾青的宿舍里,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出现在顾青家里时,手上拿着厚厚一叠图纸。 宇文想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在看魏远征的图纸前,先告诉他泾河龙王的事情,以及关于他的先祖魏徵的那桩往事。 故事说完之后,魏远征低头沉默了很久,顾青怕他受了刺激,暗暗责怪宇文不该这么早就把真相说了出来,毕竟魏家耗费了几十代人的大好年华来守护断龙台,如果龙王是冤枉的,那岂不是说他们几十代人都被老祖宗给骗了。 宇文的表情却是极严肃的,并不认为自己所做有什么不对,对顾青的责怪完全没有反应。 魏远征终于抬起了头,表情竟是异常的坚毅:“这件事现在已经与我们的祖先魏徵没有什么关系了,不管当年魏徵留下遗言的初衷是什么,到了我们每一代后人的手里,祖训的唯一意义,都是不要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谢谢你们,让我了解到真相,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将祖训传下去,我会告诉我的孩子另一个故事的。” 宇文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说道:“你能这样想的话,我就可以放心地看你给我准备的图纸了。” 图纸被展开在桌上,共有十八张。 顾青凑上去一看,发觉图纸就是腾龙大厦的楼层平面图的复印件,每张图纸上都有几十个用红笔做的标记,但具体的标记位置又随着楼层的不同而大相径庭,顾青甚至发现有一处标记是在卫生间里。 顾青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宇文解释一下,宇文却和魏远征埋着头一边看,一边嘀咕着什么,都没空理她。她干脆不看了,去厨房里为大家准备午餐。 过了一会,宇文走进厨房,要顾青的笔记本电脑开机密码。 顾青擦了擦手上的水珠,亲自去把自己的电脑打开,也不走开了,要看看这两个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魏远征拿出一张光盘,放进电脑里打开,却是一段视频演示。演示的内容,就是腾龙大厦的简单三维框架模型。以俯瞰的角度看去,模型的每一层也象图纸中一样有红点标记,接着,模型显示变成了平视角度,整栋大厦里的几百个红点都出现在屏幕上,最后,出现一根红色线条将所有的红点都连在了一起,那屏幕上便显示出一个巨大的篆字符文! 顾青终于看明白了,宇文是想在腾龙大厦里做出一张特大的镇灵符。 “这……这怎么实现啊?”顾青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高层建筑的室外广告般巨大的黄符,被贴在腾龙大厦上……她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合实际的念头赶出了脑袋。 “道家的符镇,其原理也就是将能量按照特别的形式进行聚集,我咨询过魏工,在建筑材料中使用大量玉石,便是因为这些玉石蕴含有特别的能量。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用另一种形式来实现这种能量的聚集。”宇文解释说。 “可除了玉石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有这样的能量呢?”顾青不解。 “在古人的眼里,能量的概念比较模糊,所以有玉石镇邪的说法,可到了现在,我们身边的能量是无处不在的,最常见的,就是电能!”宇文抬手拍了拍顾青的笔记本电脑。 “你是说,我们需要按照这张设计图上标记的位置重新布置能量聚集点,就可以组成符咒吗?“顾青已经隐隐猜到宇文想做什么了。 “是的,宇文非常聪明,他之所以能说服我重新鼓起勇气对抗泾河龙王,便是因为他提出了用电能来代替传统的人血、玉石、珍珠、兵器……”魏远征笑了起来。 “惭愧惭愧……这其实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陈词布下的纯阳困兽符提醒了我。”提到陈词,宇文不免感叹起来,“陈词真是个人才,他居然会想到用灯泡的排列变换来进行符文的变换,可惜……” 魏远征也跟着宇文长叹一声,说道:“在现代社会里,术界的先辈们不是抱残守缺,就是冥顽不化,老祖宗们传下来的手艺,也退化了。不过好在需要用上这些东西的情况,也变得非常少。那位陈词先生,也不知是哪位道家高人的后代,家父一直想寻找同道,小小心愿却是多年未竟……” “现在的道士并不少啊?怎会找不到同道?”顾青觉得很奇怪。 宇文和魏远征同时笑了起来。 “现在那些也算道士?哈哈……大多是沽名钓誉的骗徒,骗得那些善男信女的香火钱,养肥了几座尸位素餐的道观罢了。”宇文摇了摇头。 “佛……道……两家的信仰又有什么区别啊?”顾青想起很久以前,宇文曾说过他的师傅是信仰佛教的。 “嗯……象陈词这样的道家高人,大概信奉的便是我命由己不由天吧?”魏远征答道。 顾青并不知道,我命由己不由天,是晋朝道教炼丹大家葛洪所著《抱朴子》中记载的经义。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望向宇文。 “我师傅所信奉的,无非就是普渡众生,不惜割肉饲鹰的那一套吧,呵呵……”宇文似乎并不怎么赞同他师傅的佛家信仰。 “那你自己呢?既非佛,也非道?” “我?我只信儒家所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宇文顿了一顿,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阴沉,他低下头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我不过就是割肉饲鹰的那块肉罢了……” 宇文这最后一句话,声音小到魏远征也没听见,可顾青的听力异常敏捷,却是一字不差地都纳入了耳中,她极其惊讶地望着宇文,不知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已将祖传的后天八卦阵法从建筑学中剥离出来,重新做了这份设计,并且将单纯的镇灵转成了带有强大攻击性的灭灵,如果能量足够大,也许可以将龙王一举歼灭,从此一劳永逸吧。”魏远征说着说着,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大概是因为看见了可以改变家族命运的曙光。 顾青听到“歼灭”这个词,不禁觉得有些刺耳,可要想说什么,却又张不了口。 宇文点了点头,开始说到关键:“这个特别的后天八卦阵,是用电脑联网组成的!” “啊?”顾青虽然早已猜到几分,但从宇文口中得到证实,还是吃了一惊,毕竟将电脑这样的现代化产品和古老的镇灵符咒结合在一起,无论是谁也料想不到吧。 “每一台电脑,就是一个能量的聚集点,通过联网,可以让它们互相之间进行大量的能量交换,让电能和数据流能量综合起来,便可产生强大的符咒力量。” 顾青还是第一次听说数据流也有能量,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么……这些平面图上用红笔标记的地方,就是摆放电脑的位置咯?” “对,每一个标记对应一台电脑!”魏远征答道。 “那得需要多少台电脑啊?”顾青皱起了眉头。 “一共四百七十一个点,腾龙大厦共有五百二十台台式电脑,应该够了,相信我,我是腾龙公司的it维护人员,呵呵……”宇文从电脑边站了起来,笑着拍了拍顾青的肩膀。 “可你有些标记都勾到卫生间里去了,这……”顾青指了指图纸。 “只能临时布线了,这个工程量可不小。”宇文也皱了皱眉。 “什么时候开始呢?” “越快越好,这个工程估计需要两天的时间。” “那需要准备的事情可不少,先得让腾龙的这些员工全部放假离开大厦,让他们把自己使用的电脑登陆id和密码都交出来……”顾青的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了。 “现在腾龙肯定乱成了一团,老板都没了,员工还在上班吗?”魏远征有些担心。 “没我的命令,员工不敢随便离岗的,不过今天的二十三层是肯定封锁了。”顾青对自己工作范围内的问题倒是信心十足。 吃过午餐之后,宇文帮顾青将碗筷收入厨房,看见趴在地上休养的玄罡一口食物也没动,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歉意。 玄罡这一次伤得太重了,全是严重的内伤,不拿一两天来休养,是不可能完全恢复的。 顾青也蹲在宇文身旁,与他一同默默地看着玄罡,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现在……就只差泾河龙王的事情没有解决了……” “是啊……应该快了吧……” “等所有的事情都平息之后,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顾青看着宇文的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嗯?什么事?”宇文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并未注意到顾青的视线。 “你可不可以让我瞧瞧你刮干净胡子的样子?” “啊?”宇文猛一扭头,顾青却已站起身走到了门边。 “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你的胡子扎到脸啊!”顾青小声地对自己说道,随即调皮地回头对宇文一笑。 宇文一呆,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青走出了厨房。 时间紧迫,宇文又开始和魏远征一起继续研究那套图纸,顾青无事可做,便在一边用笔记本上网,她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击着鼠标,突然想起宋巧稚留下的蓝月二字,便起心在google网站上搜索这个词。 “蓝月社区……蓝月婚纱……蓝月沙龙……蓝月传奇私服?都什么玩意啊……”顾青仔细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提示。 桌边的宇文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青,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蓝月两个字,恐怕是关于时间的提示。” 听说了整个事件的魏远征也从图纸前挺直了腰,抽了抽眼镜,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试着从蓝月的英文下手猜测?我怎么记得在英文里有ihaven’tseenyouinabluemoon.这样的常用句式?” 顾青也一拍桌子,叫了起来:“英文中确实有这样的常用句子,意思是我很久没有看见你了!bluemoon代指很长的时间。” 宇文呵呵一笑,说:“魏工猜谜的角度是与我们不一样,蓝月……bluemoon……很长的时间……”宇文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老天……我怎么忘记了这一茬!”宇文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顾青,还记得蒲远说过什么吗?他说宋巧稚偏爱天文学!bluemoon,就是西方天文学中的一个名词!意思就是指在一个公历月里的第二次满月!”宇文终于解开了谜底。 中国古历法是以月相盈亏为主导,辅以加闰规律来对应,月亮的一个朔望周期约是二十九天半,与西方传来的公历一月三十或三十一天不符,积累之下,自然会有一个月内出现第二次满月的情况,在西方,这种现象便被称作“bluemoon”,也就是蓝月。 顾青立即在笔记本电脑上查询最近一次出现蓝月的时间,宇文和魏远征都紧张地在一旁等待。 随着敲击键盘的最后一声啪嗒作响,顾青一下惊叫起来,恐慌地回头说道:“蓝月……就是今天!” “啊?”宇文和魏远征都惊呆了,难道今夜就是龙王完全复原之时? “刘天明,你在哪儿呢?什么?在局里写报告?赶紧回来……当然是回腾龙大厦……什么?腾龙的员工已经全部疏散了?怎么没人通知我?”顾青狠狠地挂掉手机,对宇文说道:“完了,公司员工全被他们赶走了,那么多电脑的登陆用户名和密码都不知道。” 宇文把油门踩到了底,冷静地说道:“你再给刘天明打个电话,告诉他实情,让他把他们局里懂电脑的全叫来!” 坐在后排的魏远征紧张地抓紧了扶手,开始后悔上了宇文开的车,现在这速度要是撞了,几条命都不够用…… 白色桑塔纳风驰电掣地赶到腾龙大厦,刘天明居然还比他们先到一步,已经在大门前等候。宇文下车后,发觉刘天明也和自己一样头上包着厚厚一圈纱布,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我把局里系统信息部的弟兄全叫来了,够吗?”刘天明手一挥,他的身后站着九个精干的年轻警察。 “不太够,不过来不及再找人了,时间太紧!”宇文一撩袖子,开始对警察们发号施令,“两人一组,按照我派发给你们的图纸上所注明的,把各楼层的电脑全部摆放到标记位置,要保证每台电脑都通电,通网,操作系统基本正常!办公室锁了门的就踢开,不用顾虑,现在是下午两点,工作必须在今天晚上九点之前完成!我们只有七个小时,现在跟我上机房拿工具。” 警察们在下面窃窃私语,似乎并不理解这么做的原因。 “都听明白了吗?”刘天明的声音如雷鸣一般,“今天的任务事关重大,由于涉及机密,不作内部解释,由宇文带队执行,他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 “明白!”九个警察这才认真起来。 “电脑的登陆用户名统一为:tenglong,密码统一为:24。网络通畅前提是ping通核心交换机的ip,地址为10.110.9.1。”宇文又补充了一句。 “明白!” 顾青偷偷捅了一下宇文的腰,悄声说道:“你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把腾龙的电脑都私设了用户?还设这么简单的密码,就不怕被人攻击?我的电脑你不会也做了手脚吧?” 宇文无辜地看了顾青一眼:“腾龙又没做多严密的的网络安全措施,真要攻击腾龙,密码再复杂也没有用,我也知道这不太好,可不过就是想偷懒远程控制方便一点而已嘛,你的电脑我可没动过手脚,刚才宿舍里我不是还在找你要登陆密码吗?” 顾青长舒了一口气,自己有在笔记本电脑上写日记的习惯,有些东西可不能让宇文看见了,特别是最近的日记……想到这里,她脸上微微一红。 一行人冲进了腾龙大厦,开始争分夺秒,知情的四人又特别的紧张,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警察兄弟们动作还算麻利,本来就经常做一些不符常规的事,倒也不觉得宇文分配的活路麻烦。不过两个小时之后,各种问题开始渐渐露出苗头。 “四楼有三个指定位置无法接出电源,需要增加电源插线板。” “六楼共有四台pc无法正常启动。” “七楼网络端口不够,另外有四个位置网线不够长。” 步话机里不断传来坏消息,宇文一拳砸在桌子上,把顾青吓了一跳,他随即转身伸手到顾青面前,说道:“拿来。” 顾青一愣,“拿……拿什么?” “银行卡,我没钱买网络设备和布线材料……”宇文厚着脸皮却又理直气壮地说道。 顾青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了。 “你要留在这里指挥,还是我去买吧,缺什么你说。”顾青一甩长发。 “要两箱网线,两盒rj-45水晶头,八个八口的交换机,两个三十二口的交换机,四把压线钳,二十套电源插线板……你知道怎么买吗?”宇文咕噜着说了一大串,才突然想起顾青是女孩子,可不一定懂这些东西。 “你也太小看我了!”顾青对宇文一瞪大眼睛,“水晶头和网线就买安普的,交换机买d-link的应该够用了吧?压线钳不必买品牌的,电源插线板挑质量好一些的就成。” 宇文没想到顾青还真懂,张着嘴半天没说话,直到顾青背着挎包往外走了,他才想起来追上去喊了一嗓子:“网线假货多,别买安普的,买ibdn的就行!” 三十八、折戟 晚上八点三十分,最后一台电脑通过了宇文的测试,做好了准备工作。 宇文擦了一把汗,对刘天明点了点头,刘天明会意,立即打发信息部的同事们回家,年轻人们连续干了六七个小时,也都疲惫不堪,刘队长肯放他们回去,正是求之不得,一转眼功夫,就全部离开了腾龙大厦,整栋楼里,就只剩下宇文他们四人。 “还有半个小时,我所设计的这个后天八卦阵就要运转起来了。由于时间紧迫,宇文来不及将符文变换用软件编程自动运行,所以我们只能用人工方式来干预几个关键节点的变换了。”魏远征清了清嗓子,仿佛是在课堂上给学生们上课,“这个阵法的外观为正一符,内阵则是由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所组成,泾河龙王一旦入阵,将由休门堕入,经转杜门、惊门、伤门,最终陷入死门。宇文必须守在六楼的死门,给予龙王最后的致命一击,我和顾青则守在杜门和惊门的交界处,也就是二十三楼,而十二楼的伤门,就由刘天明来掌管。” “刘天明,你掌管的伤门非常重要,龙王很可能会在伤门垂死挣扎,滞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你可千万要守好了,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要优先守住电脑的正常运作。”宇文中途突然插了一句,特别嘱咐刘天明。 刘天明应了一声,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魏远征的操作演示上。魏远征简单地将电脑所需要的操作给顾青和刘天明讲解了一下,其实操作相当简单,无非是按照固定顺序切换一下几台电脑的显示状态。 宇文仍想对刘天明说点什么,但他斟酌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剩余时间已经不多,四人分手后,迅速赶到自己所负责的位置。 顾青和魏远征两人都在二十三楼,由于浑沌作乱,二十三楼的办公室有一半都变成了废墟。下午布置到这里时,不但电脑数量不够,原有的网络设施和电源都受到了严重破坏。偏偏这一层所需要的电脑又特别多,宇文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把这里按图纸要求架设出来。 一抹月光从窗外照入,淡淡的白色洒在顾青身上,顾青所站位置的附近,恰是清晨陈词丧命之处,地上那长长一道血痕,在月光下很是触目惊心,顾青不忍再看,把脸扭向了窗外。 窗外,一轮皎洁的圆月正高挂夜空,柔和的月芒与星光交映,使得城市仿佛披上了一件银色轻纱。 “蓝月……”顾青轻轻念叨着,龙王复生在即了吧? “起风了!”离顾青不远的魏远征突然叫了一声。顾青一怔,再放眼望去,果不其然,只这一瞬间,天空就出现了变化。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厚重乌云,正急速御风卷来,转眼便铺天盖地,完全吞没了皎月与星空。一股冷风陡然从没有玻璃的窗户灌了进来,吹得顾青睁不开眼。 “云从龙,风从虎,龙王要起身了!”魏远征又大叫起来。 “咔……咔咔……”步话机里一阵电流声后,传来宇文的声音,“各就各位,八卦阵开始运转!” 顾青快步走到一台电脑前,屏幕上光芒四射,显示出两个鲜红的篆字,顾青又向左右望去,发现各台电脑显示的篆字都各不相同,她连蒙带猜,大概看出其中几组字,分别是天牢、司命,还有勾陈什么的,其余的就都不认识了。 又过得一刻,风越发的急了,地上的纸张文件碎片开始漫天飞舞,偶尔有一两片扫到顾青的脸,竟是隐隐生痛!顾青紧张的不行,也不知宇文布下的这个符咒是否真的能克制龙王。 突然,屋角现出一团白光,伴随风雷之声,一个硕大的龙头从白光内探了出来。泾河龙王长须倒卷,黑气冲天,对着魏远征和顾青就是一声怒吼:“兀那匹夫!怎敢用此邪法迫我?” 顾青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魏远征却是不怕,傲然挺立与龙王对峙,大声说道:“孽畜!落入阵中还敢如此张狂。”接着,魏远征扭头对顾青喊道:“听我的口令!” 顾青扶着桌子,战战兢兢地将手指放在面前电脑的回车键上。 “按!”随着魏远征的叫喊,两人同时在电脑上按下了回车。“咔!”魏远征面前的电脑屏幕的光芒顿时暴增了一倍,顾青面前屏幕上的“天牢”二字一下变成了“天刑”,其余的电脑也同时大放光芒,激得电流声咔咔作响,顾青没注意到,窗外整座城市的灯光都在她那一下回车后变暗了不少。 泾河龙王嘶吼了一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扯住了它的脖颈,它无法抗拒这股力量,渐渐地被向下拉扯到楼层正中,即使它张牙舞爪地拼命地挣扎,也还是一点一点地被拽进了地底。 白色巨龙的虚影消失了。 魏远征愣了好一会,才一把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叫了起来,“宇文,龙王已经陷进八卦阵了!刚刚经过杜门和惊门!” “好!”宇文兴奋的声音传来,“现在就看刘天明的了!” 可接下来的,却是一阵漫长而焦急的等待,龙王的反抗力量似乎比预料的要大许多,要压制着它到达刘天明所掌管的伤门,并不容易。 现在也只能耐心守候了,魏远征和顾青也插不上什么手,一时间,两人都闲了下来。楼外的风刮得正猛,浑身发寒的顾青躲到了一个背风之处,而出于职业的习惯,建筑工程师魏远征则开始就近观察这被严重破坏的二十三楼。 无意间,他发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 一根粗大的混凝土立柱,被撞击后从正中破损,有将近四分之一立柱体积的混凝土坍塌了下来,无疑,这是浑沌干的好事,可是借着电脑屏幕闪烁的光芒,魏远征发现在立柱四周,掉下来的混凝土都变成了细碎的沙砾状。浑沌固然力大,但它撞下来的混凝土也应该是块状,怎会变得这般细碎? 魏远征走近立柱,仔细观察那破损之处,惊讶地发现断裂面有很多蜂窝状的坑洞,这些坑洞的大小完全超过了浇铸混凝土可容许的气泡空洞大小,并且破损处裸露在外的钢筋锈蚀得非常厉害! 很明显,这是使用了劣质的混凝土和钢筋! 顾青惊讶的看着魏远征在楼层里走了一圈,不知他在干什么。 魏远征仔细查看了整层楼的结构,又拾起地上的瓦砾碎片研究片刻,突然脸色大变。快步走到顾青身旁问道:“你们没有觉得这栋大厦的质量有问题吗?” 顾青答道:“我早就察觉有问题了,经常都有小毛病需要物业管理的人员来维修,你想想,仅杜听涛一人就从工程款中整整吃去六千万,可能还有其它几个小头目也多少拿了一些,大厦的质量肯定没法保证,怎么了?” “我说的还不是那种小问题,他们偷工减料做得太过火了!现在的腾龙大厦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稍微剧烈一些的震动,都很有可能引起严重的后果。”魏远征将顾青引到那根立柱前,指着那些空洞的气孔说:“这根用劣质混凝土浇铸的立柱抗震能力非常差,横截面上的拉力可以轻易的使它断裂,而且要支撑这么一栋大厦,立柱的数量和口径都明显不够!” 魏远征见顾青还不能从自己的话语中直接感受到危险的存在,便从地上随便拾起一块水泥砌砖,用力一扳,砌砖就成了两块。 “这种砌砖,是用建筑垃圾加少量的水泥混合搅拌后凝成的。” 顾青终于反应过来了,心里震惊杜听涛的所作所为实在太绝,莫非他准备另起炉灶,就是想离开这栋危险的大厦,等着看腾龙大厦倒塌的惨状吗?但她还抱有一线希望,毕竟大厦已经投入使用快一年了,还没有出现特别严重的事故。“你是说要有震动,才可能发生危险,是吗?可这里很少有地震的情况发生啊。” 魏远征神色肃然地说道:“腾龙大厦是建造在断龙台上的,如果今天晚上没能成功阻止复原,肯定会造成一定的地基震荡!那时候……” “腾龙大厦会倒塌吗?”顾青惊问。 魏远征点了点头。 刘天明用两指掐住双目之间,使劲揉了揉,那一排闪烁的电脑屏幕使他有些头晕目眩,距魏远征报告情况的时间又过去了近二十分钟,龙王的踪迹仍然没有出现。 他望了望四周,由于这一层楼还未租出去,自然也就没有装修,就连隔墙也还没立起来,整层楼一望无碍。看着那灰白的墙壁,刘天明不知怎的,一下想起了张建国。 第一次和小张一起执行任务,也是在这样没有装修过的大厦里,因为接到线报,有毒贩在未完工的大楼里交易,刘天明便带着兄弟们在楼里埋伏。 那时的墙壁,也和现在这里一样灰白…… 刘天明从小就是孤儿,自懂事起就没见过爹妈,靠在街头巷尾偷抢过活,若是没有张建国奶奶的好心收养,只怕现在也没有一个叫刘天明的警察,倒是牢子里会多了一个惯犯。张建国比刘天明整整小了六岁,打小就是刘天明的跟屁虫,刘天明本是希望这个弟弟能去上大学读研究生当白领做海龟的,总觉得弟弟干哪一行都比自己干的这一行强,谁知道小张跟定了这个哥哥,硬是偷偷地报考了中国人民警官大学。就这样,两人最后成了同事。 第一次跟哥哥执行任务,小张就遇到了危险,毒贩们发现了埋伏,开枪与警察们对射,刘天明绕道从毒贩背后出现,一出手就撩翻了两个,可第三个家伙开了枪,没打中刘天明,却打中了扑上来掩护哥哥的小张,还好,最后有生命危险的不是小张,倒是开枪的那个毒贩,他险些被刘天明用拳头揍死。不过从那时起,刘天明便向张建国的奶奶保证,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现在……刘天明哪里还有脸去见奶奶,小张的追悼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乒!”屋顶的白色灯带突然炸裂了!巨响打断了刘天明的伤痛回忆,刘天明一惊,习惯性地拔枪瞄准了天花板。天花板上渐渐出现一个直径达五米的巨大白色光圈,光圈又慢慢凸成一个半球,一只绷紧的龙爪猛地从半球中伸了出来,龙王出现了! 刘天明一下吃不准,是现在就启动电脑的程序变换,还是该等龙王的全身都从光球中显现。他拿起步话机想联系宇文,可步话机里传来一阵电磁干扰的杂音,居然失灵了。 等他再回过头来,龙王已经从光弧中掉了下来,落在十二台电脑围成的大圈里。 白色巨龙似乎在与八卦阵的对抗中耗尽了精力,此刻正趴在地上喘息,口中不时吐出一缕缕浊气,浑身的鳞片也脱落了不少,露出大片暗灰色的肌体。 刘天明不敢拖延,忙扑到操控电脑前劈里啪啦地敲打键盘,在他输入一串指令后,这十二台电脑上显示的篆文同时变换了起来,本是青龙、明堂、天刑、朱雀、金匮、天德、白虎、玉堂、天牢、玄武、司命、勾陈等十二原神,一下就变成了建、除、满、平、定、执、破、危、成、收、开、闭等十二天星! 魏家祖传的后天八卦被宇文和魏远征改造之后,不但逆转八门,更融合了奇门遁甲的精髓,威力着实惊人,就连泾河龙王这样的天龙,也扛不住阵法的神威。在龙王的眼中,那十二台电脑就仿佛十二个金甲天神,各持兵刃如饿狼般向它扑来,龙王不禁厉嚎一声发起狠来,全身如同被抽去了龙筋般紧缩在一起,须眉倒竖,鳞甲外张,势要与一众天神同归于尽! 刘天明眼见龙王在伤门之中张牙舞爪,不免害怕阵法克制不住它,被它挣脱束缚。不过他倒是多虑了,龙王纵然神勇,毕竟不是完全形体,灵力大打折扣,恐怕只有本体的十之一二,现在一番挣扎后,更是强弩之末。后天八卦却有强大的城市电力支持,断无枯竭之理。只要继续坚持下去,龙王终会堕入死门,在全力以赴的宇文金枪下,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龙王又怎会束手待毙? 刘天明忽然觉得大脑中有一股强大的电流穿过,将他震得浑浑噩噩,眼前的景象一下变得混乱起来。 灯光变得昏暗起来,隐隐约约看去,墙依然是那般灰白,电脑也还在,龙王却消失了! 刘天明一惊之后,立即醒悟了,这应该是龙王的虚障之术吧?他退后了一步,索性闭上了眼睛,以免受幻术干扰。 “噔、噔、噔……”一串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谁来了?刘天明忍不住一睁眼,却惊愕地看见一幕绝不可能出现的情景。 那跑来的人居然是张建国! 只见小张右手紧握手枪,左手捂着嘴,一边向刘天明这边逃,一边不时回头后望,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逐他。 刘天明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明知这不过是龙王制造的幻觉,可他怎么也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张建国从刘天明面前跑过时,放开了捂住嘴的左手,双手握枪向身后的黑暗连开了两枪,子弹飞出枪膛时爆发的声响,异常真实地在刘天明耳边响起,震得他耳朵发麻,可刘天明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小张的脸。 小张的脸被锐物撕开了好大一条伤口,鲜血正汩汩地向外冒…… 刘天明痛苦地大叫一声,跪倒在地上,禁不住呜咽起来。 龙王竟然用幻术再现了小张牺牲时的惨景! 小张倒退着从刘天明跟前跑开,浑沌的巨大身影从黑暗中显现,它的速度是那样的惊人,几下摆动,就已追上了小张,正如它一贯的攻击手段那样,浑沌飞快地对小张当胸一撞! “喀嚓!”刘天明清晰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小张的身子高高地飞了起来,撞在墙上,又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刘天明泪流满面,双手撑在地上,浑身不住地颤抖,口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浑沌不慌不忙地踱到小张面前,小张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胸前的警服已变成暗红色,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枪,又对着浑沌的头开了两枪,浑沌一下狂性大发,体内伸出一只龙爪,极快地向小张腹部划去。 刘天明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惨状。 小张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抠动扳机前,他望着刘天明所在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哥……” “不……”刘天明仰天长啸,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全然忘记了这一切都只是幻觉,只知道现在有个怪物当着他的面杀害了他的弟弟。 刘天明怒不可遏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砰!砰……嘭!”两声枪响之后,是一起剧烈的爆炸。刘天明眼前陡然一亮,小张的遗骸和浑沌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前只有一台冒起了青烟的电脑显示器和一股焦糊的气味。 失去了一个能量聚集点,十二天星就无法循环转动,牵一发而动全局,整个后天八卦都失去了能量。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泾河龙王此刻一下抖擞了精神,蜿蜒飞升而起,转眼便穿越天顶,只留下一声狞笑。 刘天明眼睁睁地看着龙王挣脱后天八卦的束缚,才省悟过来,自己已铸下无可挽回的大错! 宇文正盘腿而坐,聚精会神地等待龙王现身,谁知龙王不但没有出现,主控电脑上倒响起了警报。宇文扑上前去一看,十二楼的一个红点已经变暗了。 “老天……”宇文发出一声痛苦的*,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头皮的撕痛使宇文强制性地冷静了下来。 他抓起步话机大吼起来:“刘天明,你那是怎么回事?龙王怎样了?” 龙王消失后,刘天明的步话机也恢复了正常,他那不知所措的声音传了回来:“我……我中了龙王的幻术,开枪打坏了一台电脑……龙王已经逃了。” 这个消息不仅让宇文顿足捶胸,更吓坏了顾青和魏远征。由于刘天明一直没有消息,两人便从楼顶乘电梯到十二楼,想看看刘天明这里的情况,谁知刚从电梯里出来,就听见刘天明对宇文说出了这个噩耗。 魏远征已来不及解释,拉着刘天明就往电梯里拖,“快走快走!腾龙大厦要垮了!” 顾青也忙不迭地对着步话机喊道:“宇文,快到电梯口等我们,这里危险!” 四人会合后一同向楼外逃去,还没跨出大门,楼顶便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看来龙王已逆流而上,从生门逃脱了。 宇文实在不甘心,痛苦地大叫三声可惜。 三十九、天变 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天空中雷鸣电闪,黑云倾城,不一会,便下起了滂沱大雨,似乎在迎接司雨龙神的归位。随着一声破空清啸,白色巨龙从大厦顶端腾空而起,大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白色桑塔纳正向外急驶,地面猛地一颠,车身差点翻了过来,宇文猛打方向盘,载着众人的轿车直直地撞开了停车场的横杆。顾青回头从车窗望去,腾龙大厦二十三楼的窗户猛地喷出一团烟尘,半个楼顶斜斜地坍散了。 轿车匆忙间冲上车行道,却是逆向行驶的,不时躲避着迎面驶来的车辆。“快!不然就逃不掉了!”魏远征心急如焚,拼命拍打宇文的座位。宇文一咬牙,轿车直接骑上了人行道,一路疯鸣喇叭向前冲去,顾青则将身子探出车外,对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车辆大喊道:“腾龙大厦倒了,大家快逃!” 路上的行人们都惊慌地躲避着这辆发疯的桑塔纳,但他们很快便发现了不远处正垂直坍塌的大厦,整条大街突然一静,所有的车辆都停了下来,接着,疯狂的尖叫声爆发了。几辆慌乱的车相撞之后,汽车司机们全跳下了车,开始向后逃跑。 二十六层的腾龙大厦正渐渐下沉,几千吨楼体碎片从天而降,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粉尘,但在倾盆大雨下,这些粉尘与雨水掺合在一起,有如泥石流一般,以大厦为中心向四面涌去。眨眼间就将附近百米之内的低矮楼房淹没了,行动迟缓的人们还来不及叫出声,就被白色的碎石巨浪砸得粉身碎骨。 宇文一口气冲到五百米开外的露天足球场上,才一个急刹将车停住。四人不顾大雨,都钻出车外,遥望着已完全陷入浓烟之中的腾龙大厦。 魏远征喃喃地说道:“建在断龙台上的腾龙大厦,真的不能长久么……” 大批城市居民疯狂地逃到安全区域,惊魂未定的他们刚觉得自己远离了灾难,黑暗天空中的异象又使他们恐慌尖叫起来。 那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啊…… 天空中的黑云正在燃烧,红色的火焰席卷着云层,但这并未减弱狂暴的大雨,雨点打在人们的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生痛。在闪电的光芒下,隐隐有银色亮光闪现,涌动的黑潮中更不时露出一鳞半爪,那条一心只想复仇的巨龙,正蓄集力量,准备向人间肆虐。 接着,一道电光闪过后,天空中落下了火雨! 地上的人们尖叫着疯狂逃窜,纷纷寻找着遮蔽物,一个个火球掉落在街道与屋顶上,竟然不能被大雨浇灭,黑色的浓烟充斥着大街,四处是刺鼻的臭味,不幸被火球击中的行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期望能用雨水将火焰熄灭,但那火焰却如附骨之蛆般异常的顽固,不一会,那些人就趴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大雨下得越来越疯狂,这个降雨量偏低的城市已经多年没有遭遇这样的瓢泼大雨了,城市排水系统早已不堪重负,街道逐渐变成汪洋,城市正陷入瘫痪,路面的积水使闻讯而来的消防车与救护车在半路上就抛锚了,无力赶到现场。顺着水面四处流淌的火焰将一处处建筑点燃,为躲避洪灾而逃到建筑物高处的人们又被迫从高处跳下来,落到漂有火焰的肮脏积水中。 这里……已变成了水与火的地狱……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继市中心腾龙大厦倒塌事件后,城郊两个大型加油站又先后被龙形怪物袭击,据目击者声称,怪物撕开多个加油亭,吸食大量汽油后飞走,所幸未有人员伤亡。记者仍在跟踪报道……”呼啸的风雨声中,车内广播的声音更显得声嘶力竭。 刘天明抱着头,看着自己一时疏忽而带来的惨痛后果,痛苦地喊道:“天哪……” 宇文树学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天空中翻滚的龙王。 顾青再也承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了,疯狂地拉扯着宇文的手臂,“怎么办啊?我们现在怎么办?” 魏远征绝望地看着顾青,说道:“我们还是赶紧逃吧。” 空中又是一道闪电,电光的映照下,顾青突然看见宇文脸上浮起一个狰狞的笑容,她一惊,不禁放开了宇文的手臂。 “魏工,现在还有最后一个办法,需要你的帮助,但是很危险,你愿意跟我去一趟吗?”宇文扭过头来,神色肃然地望着魏远征。 “真的还有办法吗?我和你去!”刘天明一下冲到宇文的面前。 宇文淡漠地看了刘天明一眼,将他一把推开,冷冷地说道:“你去没用,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开车把顾青送回宿舍!” “既然这样,我当然会跟你去一趟。”魏远征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好!我们现在就重回断龙台。”宇文用力点了一下头。两人立即弃车步行,向逃出来的方向走去。 顾青有些急了,叫道:“那我怎么办?我不能一起去吗?” 宇文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说道:“刘天明会送你回家的。”看来他是断然不会让顾青和刘天明二人跟去了。 大雨之中,宇文二人的身影很快便看不见了。顾青茫然地望着刘天明,真的就这么回去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顾青,你自己开车回去好吗?”刘天明按着顾青的肩膀,语调低沉地说道。 “要去,一起去。”顾青的回答更为简单。 两人怕被宇文发现,也只是远远地跟在宇文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 他们逃出的这个方向由于建筑稀少,相对比较空旷,路面积水的情况还不是太严重,再向断龙台的位置走了百余步,那脏水就渐渐积到膝盖以上了。 宇文并没有直接向腾龙大厦倒塌的那片废墟走去,却绕行到一家无人的汽车修理行,拿走好几根长长的铁锁链。顾青和刘天明都不知他要这个做什么,正纳闷时,宇文又砸开了一家烟酒店的橱窗,顺手拿走一瓶五粮液。 快接近断龙台中心时,断龙台已变成了汪洋中的一个小岛,宇文和魏远征几乎是游上那片废墟的。顾青不太会游泳,一直是踩着陆地渡水,可脚下又是倒塌的建筑废墟,不时会有让人一脚踏空的空隙。在她两次失足而被连灌了几口脏水后,刘天明不愿再让顾青继续前行了。 “你还是回去吧,水面还在上升,要是你的脚被卡住就危险了!” 顾青沉默不语。 “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两人都安全带回来的!”刘天明突然用上了非常郑重的语气。 顾青看了他一眼,开始向后退去。 刘天明见顾青往回走了,便快速地向前游去,很快便悄悄地潜上巨大的大厦废墟。借着天空中的火光,刘天明远远地偷看着宇文二人,想知道他们究竟准备做什么,可眼前出现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差点失声叫了起来。 拖着铁链走在魏远征身后的宇文,突然一掌砍在魏远征的后颈上!魏远征哼都没有哼一声便软倒在地上。宇文放开铁链,望了一下四周,看见一根有两人合抱粗细的直立断柱,就将不知死活的魏远征拖到断柱前。 刘天明捂着嘴,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魏远征很快被宇文用铁链牢牢地绑在了立柱上,宇文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在咒骂着什么,抓过一瓶五粮液,两下撕开包装,“啪”地一下敲掉瓶颈,仰脖就灌了一大口。 接着,宇文用力扯开了魏远征的衬衣,露出了瘦弱的胸膛。宇文将食指的指尖在锋利的酒瓶破口处一划,就着指上鲜血在魏远征的胸膛上画出怪异的花纹,可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下,血迹很快被雨水冲淡了。 宇文烦躁地又灌了一口酒,竟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玻璃,直接在魏远征胸前划了起来。魏远征耷拉着头,胸口被划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宇文聚精会神地做着手上的事,完全没有发现刘天明正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出现。刘天明重重一拳向宇文受伤的肋部打去,痛楚一下击溃了宇文,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你他妈的究竟在干什么?”刘天明一把揪住宇文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为什么要伤害魏远征?” “我干什么?哼……”宇文“噗”地吐出一口污血,抬手猛地一指燃烧着的天空,“我在做最后一搏!你想眼睁睁看着龙王杀人吗?它完全可以将这里变成一片泽国!” 刘天明慢慢放开了宇文,声音颤抖地说道:“可你……可你为什么要折磨魏远征啊?” “折磨?哈哈……哈哈……”宇文蓦地狂笑起来,“我岂止是折磨他?我还要他的性命呢!” “你要杀了魏远征?”刘天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宇文嘿嘿冷笑着。 刘天明三两步冲到被绑缚的魏远征背后,想解开那铁链,宇文上前拉住他大吼道:“你发什么疯?” 刘天明闻到宇文口中刺鼻的酒味,猛地甩开宇文的手,“你才疯了!杀死魏远征来祭祀龙王就能解决问题吗?” “谁说我要杀人祭龙王了?快放手!”宇文一拳向刘天明打去。 刘天明用手一格,这一拳却是打在了魏远征的脸上。 被玻璃割伤也没有醒过来的魏远征居然被这一拳打醒了,他摇晃着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个正互相撕扯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胸前被割伤的疼痛又让他惨叫起来。 刘天明和宇文被惨叫声吓了一跳,同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魏远征忍痛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被划出的怪异花纹,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盯着宇文问道:“你是想用密宗血锢降魔咒么?” 宇文没说话,眼中流露出痛苦的歉意。 “呵呵……呵呵……”魏远征居然笑了起来,“原来这传说中的禁咒真的存在……我明白了,你继续吧……”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魏远征坦然赴死,宇文反倒踌躇了起来,他抬起手,低低地叫道:“魏工,我……” “真的要杀一个人吗?”刘天明颤声问道,他仍然无法相信这残酷的事实。 “不然我还能怎样?”宇文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凶狠地望着刘天明,“总要死一个人,才能重新封印泾河龙王……若不是为顾青着想,这里捆着的,本该是你!是你刘天明!”说到最后,宇文已经有些癫狂了。 刘天明一怔,终于明白了宇文的一番良苦用心,可他又怎么能接受得了?他的男儿血性一下涌了上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走龙王的是我,倘若真要死一个人才能封印龙王,那个人当然也该是我!把他放下来,捆我上去!” 宇文呆呆地看着二人,并未动弹。 魏远征又慢慢睁开了眼睛,开口说道:“不要再争了,还是让我来吧,自从我父亲砸碎我的小提琴那天起,我就已经死了……如果我的死能让魏家的子孙后代不必再受这祖训折磨,那也算值得……” 刘天明身躯一震,快步冲上前去解开捆绑魏远征的铁链,流泪说道:“我要是让你替我去死,我还算人吗?” 这一次,宇文没再上前去拦住刘天明,他只是孤零零地站在大雨中,仰天长叹道:“也罢……若有已毁之戒而欲还清净。已尽之命而欲复救续……种种诸横,种种诸难,而欲消伏隐没,顺时欢乐者。应当如法,*归命……”这几句佛谒,本是药师佛忏法卷中所载,如今从宇文口中说出来,竟是说不出的寂寞…… 魏远征被刘天明从立柱上解了下来,愣立在一旁。刘天明一抖手中的铁链,对宇文吼道:“还等什么?” 宇文没再吭声,上前就将刘天明五花大绑,缚在这断柱上。他又三两下扯开刘天明的衣服,举起半片玻璃,对刘天明说道:“天明,忍着点。” 说完,宇文开始在刘天明身上刻下一串串梵文,刘天明咬牙强忍剧痛,抬头看着仍在远方天空中肆虐的龙王,不禁狂笑起来。 宇文刻下最后一笔时,身上已溅满了鲜血,刘天明的上半身更是一片血肉模糊,一旁的魏远征看得心惊肉跳,想到若是换了自己,恐怕现在就已经撑不住了。 “宇文,我知道顾青喜欢的是你,若你以后负了她的心,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虽然划痕不深,但失血也不少,刘天明开始有些头晕起来,想来自己时间已不多,他便毫无顾忌地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宇文一愣,随即凄然一笑,说道:“我答应你便是了。” “嘿嘿……忘了你是黄泉引路人,只怕我变成了鬼,也斗不过你……”刘天明居然也笑了起来。 “宇文!你……你怎么……”宇文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宇文骇然回头,竟是顾青来了! 顾青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张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刚才并不是真的转身离开了,而是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条玩具充气小艇,一路划船渡水,才上了断龙台。 “顾青,你别怪宇文,是我自愿的!”刘天明一急,开口喊了起来。 “你……难道……”顾青冰雪聪明,一下便猜到了几分,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异常苍白。 魏远征看了一眼天空,龙王正向东方游动,若是再不抓紧时间,龙王飞出了视线,那就来不及了,他不由猛拍了宇文一掌,大喊一声:“快!时间不多了!” 宇文再也不看顾青这边,双手合十,紧闭双目,开始施展密宗血锢降魔咒。随着宇文口中所念法咒,他的脚下大地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并且透明的范围越来越大,到最后,四人仿佛是站在玻璃的山颠上一样。 在众人脚下,可以看见一个清晰的黑点,宇文猛一跺脚,那黑点竟慢慢升了起来,黑点越升越近,也变得越来越大,终于,顾青等人都看明白了,那黑点原来是一个巨大的龙头骸骨。 这就是当年被魏徵深埋在断龙台下的泾河龙王之头。 龙头骸骨冲到刘天明脚下十米左右的地方,就再也不动了。宇文将手放在刘天明额头上,陡然施法,刘天明只觉得天灵处一片难耐的灼热,忍不住大叫起来。 顾青一惊,正要扑上前去,却被魏远征拦腰抱住,挣脱不开。 天空中的龙王也感受到这股猛烈的灼烧感,猛地省悟过来,自己虽然飞升,可原来的头骨还埋在地下,它长啸一声,一下从空中倒折了回来。 宇文口中法咒不停,龙王竟身不由己地向刘天明冲来,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龙王的庞大身躯居然慢慢地被拉扯成一条细长的银线。 宇文双目一睁,怒喝一声:“破!” 龙王化身的银线一下从刘天明的头顶钻了进去! 宇文将手掌从刘天明额头移开,透明的地面也猛地恢复了原状。刘天明的身体就象一个牢笼,将泾河龙王的精魂禁锢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禁咒――密宗血锢降魔咒的真正威力吗?魏远征张大了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天明。 刘天明突然身体紧绷,将绑缚他的铁链拉得嚓嚓作响,痛苦万分地嚎叫起来,他一边拼命地挣扎,一边大叫着:“快杀了我吧!” 顾青承受不了刘天明的惨叫,拼命地堵住自己的耳朵,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 宇文于心不忍,暂时停止了念诵法咒,刘天明痛楚稍减,头一下垂了下来,靠在了宇文肩上,他喘息着对宇文说道:“求你……不要……不要让顾青看见……我这样……” 宇文眼中也闪动着泪光,突然转身走到顾青的身边,顾青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对不起……”宇文出手极快地打晕了顾青。 魏远征叹息着,将顾青平放于地上。 但就这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刘天明体内的龙王精魂又开始反扑起来。一条龙形波纹在刘天明的皮肤下四处游走,似乎是想寻找一条出路。宇文见势不妙,继续念起了法咒,龙形波纹猛地一颤,一下窜进了刘天明的脑袋里。 刘天明慢慢抬起头,双眼竟然变得血红,脸上也现出大片龙鳞一般的青记。 “汝竟心狠至斯,牺牲好友性命也在所不惜,莫非人心皆是如此狠辣?”刘天明口唇未动,龙王的声音却从他的腹部传了出来。 宇文面对龙王的责问,脸上却是全无表情,他冷冷地答道:“我使用这血锢禁咒,既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身为黄泉引路人,背负的冤魂还少么?再多一条也无妨。倒是你这龙王,我虽知你心中委屈,但你也未免太过暴戾,此时已非神话时代,终归容不得你,莫怪我手重。” 话音未落,宇文一掌拍在刘天明天灵盖上,手上顿时冒起白烟。龙王惨嚎一声,刘天明脸上的龙鳞青记也一下消失了。 宇文再次双手合十,将法咒大声诵念出来,龙王的挣扎越是剧烈,刘天明就越是痛苦。宇文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刘天明那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 猝然间!刘天明的右手一下挣脱了铁链,猛地扼住宇文的脖子!痛到极点的刘天明已是半疯癫状态,手上的力气不知比平日大了多少,只掐得宇文快背过气了。魏远征一看不好,也上来帮忙,谁知两个人四只手竟然死活扳不开刘天明那一只手,只见那五个手指渐渐嵌入宇文的肌肉中,用不了半分钟,宇文就会被活活掐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时刻,宇文将一只手按在刘天明身后的石柱上,拼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使出了虚灵之沙。他将手中的青沙漩涡按在自己的脸上,一瞬间,宇文竟用虚灵沙变成了顾青的模样。 “放开我,我是顾青啊!”宇文沙哑着嗓子对刘天明喊道,全然不顾自己的嗓音与顾青没有半点相似。 刘天明的瞳孔猛地一张,渐渐松开了手。 宇文拼命咳嗽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缓过气来。刚才这一招实在是迫不得已,若非刘天明被龙王附体,是无法看见虚灵之沙的。 但这样利用了刘天明对顾青的那份感情,宇文心中也如乱刀碎剐般难受,当他看见晕倒在一旁的顾青时,他便更加狂乱起来。“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一阵悲愤长号之后,宇文从地上拾起残存的半瓶五粮液,一饮而尽! 心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借助酒精的力量,宇文抛开了一切妄念,心神合一,终于将血锢降魔咒进展到最后一步。魏远征惊讶地看见,在宇文的身后,渐渐浮现出一只巨大的金翅大鹏鸟的虚影,而在佛教密宗里所传,大鹏正是龙的克星! “怀业谷莲花绽放,诺若寺金鹏天翔!”宇文双手一展,模仿那大鹏展翅的姿态,连续扇动双臂六次,猛然间向前一挥,那只大鹏拖着一条金色火焰,仿佛一支利箭般向立柱上的刘天明冲去。 在那焚毁一切虚妄的烈焰中,烧尽了所有梦想,无论是龙,还是人…… 四十、别离 好刺眼的阳光啊! 顾青挣扎着坐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 “啊,你醒了么?”席地而坐的男人温和地问候道。 醒了么?顾青只觉得自己好像沉睡了一个世纪。 “啊!宇文?刘天明?”似乎没有经过大脑,两个名字直接从顾青口中跳了出来。 “走了……都走了……”男人扶了一下眼镜,微眯着眼眺望远方。 顾青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洪水已经退却了,露出苍凉的废墟,远处的城市虽然仍是一片混乱,却不再有人惊慌失措,大批的消防队员和医务人员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灾难后的现场。 “魏工……他们……去哪里了?”顾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随我来。”魏远征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顾青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 半根焦黑的断柱,被高温溶得奇形怪状的铁链。顾青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痛得太厉害,竟然没了想流泪的感觉…… “顾主管就这么不待见我啊?我就不能陪你在下面站一会吗?好歹我现在也是腾龙公司的一员嘛。” “没时间折腾,在局里食堂打的饭菜,将就一点吧,别嫌糙。” “顾青,你是在担心什么吗?如果说出来,也许我可以替你承担一部分呢?” 刘天明的音容笑貌仿佛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可为什么总要到失去之后,才会想起他从前的好…… “刘天明,是个英雄……不过,活着的,却比死去的更痛苦吧……”魏远征轻轻叹息道。 “宇文……也走了?“顾青呆呆地望着魏远征。 “嗯……他给你留了一封信。”魏远征从怀中拿出两张拆开的烟盒,递给顾青。 打开折叠着的烟盒,一张相片不经意地滑了出来,飘落在顾青脚下。 信,就写在烟盒的背面。 “顾青,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走出很远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曾经问过我,有没有想过留在某个地方,不再流浪了。实在对不起,我想不会有这么一天了,师傅曾经对我说得很明白,我这样的黄泉引路人,背负的东西太多,又屡屡施放禁咒,这样的脆弱身体,最多也只能活到四十岁,就无谓眷恋红尘了吧。刘天明的事,我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他是个好人,只可惜,遇到了我这样一个煞星……” “这段时间受你照顾,我过得很开心,玄罡也要我转告你,感谢你经常喂它火腿。很不好意思,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表示谢意,你曾说过想见我刮净胡须的样子,可惜没时间了,给你留一张照片吧。” “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可以给我写电子邮件。”这一句,却好似匆忙间加上去的,离上方的正文还有一些距离。 信件的末尾,留下一个电子邮件的地址。 字迹有些凌乱潦草,或许,是因为痛苦吧。 顾青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那张照片。照片很小,有些发皱发黄,可能是随身携带的日子长了。照片上的宇文很年轻,正搂着玄罡的脖子,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下巴剃得很干净,非常的帅气。 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在照片上…… 站在一旁的魏远征一声长叹,仰头望着碧蓝的云空,迎风吟道: “极天关塞云中,人随雁落西风。唤取红巾翠袖,莫教泪洒英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