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的夜》 摇摇晃晃的夜 第1节 ?  摇摇晃晃的夜 作者: 漾梨 简介: #女大学生vs京城贵公子# 黎初月跟薄骁闻暧昧了一阵子,始终心有顾虑。 她坐在他的副驾上,悻悻道:“你知道我是大三学生、昆曲专业、苏州人,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这样好像不太公平。” 薄骁闻淡淡一笑:“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做建筑设计的。” 黎初月抬眸:“哦?那你设计过什么建筑?” 薄骁闻笑笑、没再作声,直接发动了车子。 一小时后,将车子停在了京郊的一家奢华的度假酒店门口。 黎初月看向窗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薄骁闻漫不经心道:“不是要看我的作品么?这家酒店就是我设计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安全带,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所以,要不要再上去看一下、顶层的湖景套房?” 注: 1.双c、he、高岭之花为爱沦陷 2.人物及地点无原型,请勿带入现实 3.每晚22点前更新,日更到完结,放心入坑 4.文章部分情节有修改,与盗文版本不同,感谢支持正版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初月,薄骁闻 ┃ 配角:倪苓,薄勋 ┃ 其它:同类型完结文《雪夜情人》欢迎戳专栏 一句话简介:女大学生vs京城贵公子 立意:弘扬非遗文化,传承工匠精神  ? 第一章 十二月初,北京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一夜之间,气温像坐上过山车一般,骤降十度。 黎初月裹紧大衣、提着熨烫好的戏服,匆匆赶往京郊西山的别墅区。 彼时的黎初月,是首都艺术学院的大三学生。今日是受人所托,上门表演昆曲。 这一单生意,是学校里的老教授介绍给她的,酬劳相当可观。 据说雇主是一位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多年来就好听这一口。 临出发之前,教授只给了黎初月一个地址,还特意叮嘱她,说这家人姓薄、背景不简单,叫她务必不要多问、多打听。 不过黎初月对豪门八卦向来不感兴趣。她在宿舍里挑了件清雅的戏服,便叫了辆出租车,冒着小雪出发了。 路上辗转了一个多小时,车子才到达京郊的别墅区。 只是司机师傅开着车、来来回回绕了几圈,也始终没有找到黎初月要去的地址。 司机不免疑惑:“小姑娘,你确定这个门牌号对吗?这是什么厉害的地方,怎么连地图上都不显示?” 黎初月盯着手机导航,也十分困惑:“地址应该没问题的。” 一来二去,司机就显得有些不耐烦:“小姑娘,要不你就在这下车吧,自己去找一找,你看我这还接了下一单,人家也等着呢。” 这一带人烟稀少、周遭格外肃静,眼下天上还飘着小雪。 黎初月知道,如果她就在这里下车,无异于一个人置身于荒郊野岭,连人身安全都会成问题。 她透过车窗向外看,只见前面的十字路口处,停着一辆还没熄火的黑色suv。 犹豫一瞬,黎初月看向司机,客气地说:“师傅,麻烦您再往前开一点,我现在就去找那辆车问路。” “行吧。”司机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踩了脚油门,把车子开了过去。 等车停下后,黎初月推开车门,径直朝着那辆黑色suv走去。 她在车前站定,稍微稳了稳呼吸,抬起手轻轻敲响了驾驶位一侧的玻璃。 “咚咚咚。” 连续三下之后,车中毫无反应。黎初月有些灰心,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又弯起了手指。 然而这一次,她的手还没有碰到玻璃,车窗便开始慢慢降下。 下一秒,黎初月的视线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拥有雕刻般侧颜的男人。 男人鼻梁高挺、轮廓线流畅,身上是一件低调的白衬衣,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得出身材修长挺拔。 此刻他缓缓转过头,淡淡瞥了一眼黎初月,嘴唇微动:“有事?” 黎初月一怔,心跳就这样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看向车里,只见男人面前的ipad上,是视频会议正在进行的画面。 黎初月忽然觉得十分抱歉,但想到自己的处境,还是鼓起勇气礼貌地开口。 “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请问一下,您知不知道这个地方该怎么走?” 黎初月一边柔声细语地说着,一边把自己的手机屏幕展示给男人看。 男人盯着屏幕上的地址,神色微顿。而后他又侧目看向黎初月,淡淡开口。 “沿着这条路一直开,等到第三个路口右转,你应该就能看到了。” 黎初月闻言免不了欣喜,她怕再打扰到他,认真道谢后就转身离开了。 回到出租车上,黎初月把刚刚男人的话,向司机复述了一遍:“师傅,我们就沿着这条路走,然后第三个路口右转。” 司机有些好奇:“小姑娘,这就让你问到了?” 黎初月笑笑:“很幸运,恰好遇上了对的人。” 出租车停在薄家别墅门口的时候,几名保安立刻围了过来。 黎初月说明来意后,保安便仔仔细细地对她进行了安检,紧接着将她领进了院子。 薄家别墅里面的装潢,倒没有黎初月想象中的奢华浮夸。 整体是传统的中式风格,家具摆件都颇有些年代感,也处处透露着沉稳大气。 此时,客厅中央的实木沙发上,一位看上去有些年纪的老妇人正襟危坐。 老太太身上穿着驼色绒衫,头发梳理得整齐利落,远远地看不清面目表情。 黎初月心里想着,这位应该就是今天的“金主”,薄家老太太。 于是她换了拖鞋,走上前礼貌地问好:“老夫人您好,我叫黎初月,是陈教授介绍来唱昆曲的学生。” 薄老太太微微颔首,没急着答话,而是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孩。 只见她穿着白色毛呢大衣,颈间绕着一圈绒毛,脸蛋儿娇俏、眉目含情,好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片刻后,薄老太太收回视线,温和一笑。 “怪不得陈教授说,你是学校里重点培养的‘闺门旦’苗子,果然是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黎初月闻言弯起唇角,不卑不亢地回道:“您过奖了,那我先去换一下戏服?” 薄老太太点点头,抬手招呼保姆给她带路。 黎初月跟在保姆身后,穿过一条幽深的走廊,来到了别墅尽头的洗手间。 不知道是不是下雪的原因,房子里显得有些空旷冷清,虽不至于阴森,但总让人觉得缺少点人气儿。 黎初月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鹅黄色的戏服。 因为时间有限,她来不及做平时演出的那种妆造,就稍稍用彩妆加浓了妆面。 由于是第一次登门,黎初月并不了解“金主”的喜好,所以今天准备的都是昆剧的经典曲目。 换好戏服,她回到薄老太太面前,先后中规中矩地唱了《西厢记》和《牡丹亭》的选段。 兰花指一捻,折扇一挥。 毕竟学了十来年的戏,功夫日积月累,黎初月一张口,发挥就在水准之上。 她的唱腔缠绵婉转,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伴着窗外簌簌坠落的雪花,别有一番韵致。 薄老太太眯起双眼,手上捧着一盏清茶,听得好不惬意。 正听在兴头之上,薄家的保姆突然走了进来,绕过黎初月,笑着俯在了老太太的耳边。 “老太太,您的孙子骁闻过来了!” 薄老太太听罢,瞬间眉眼舒展,一边笑一边朝黎初月摆了摆手:“小姑娘,今天就先唱到这儿吧,你也歇歇嗓子。” “好。”黎初月识趣地点点头,提起自己的包、回到洗手间换衣服。 待她再次出门时,薄家客厅的沙发上,已经多了一位年轻男人。 黎初月抬眼望过去,只见男人的身后,刚好架着一盏落地台灯,柔和的光线映衬着他棱角分明的脸。 视线下移,她一眼就捕捉到了他身上的那件白衬衣,印象中与刚刚黑色suv里的那个身影完全重合。 竟然是车里的那个男人? 黎初月怎么也想不到,她刚刚问他的路,竟然就是通往他们家的路...... 想必这个男人,就是薄老太太口中的“孙子”。 他就那么慵懒随意地靠在沙发上,也藏不住与生俱来的矜贵和英气。 正当黎初月陷入沉思之时,男人忽然抬眸,饶有兴致地扫了她一眼。 摇摇晃晃的夜 第2节 片刻他便移开视线,转回头漫不经心道:“奶奶,家里有客人啊?” 薄老太太和颜悦色一笑,也抬起头看向黎初月:“黎小姐,这位是我的孙子,大名薄骁闻。” 黎初月微微颔首,即使心中有波澜,外表还是十分淡定,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薄先生您好,我叫黎初月,是首都艺术学院的学生。今天是来给薄老夫人表演昆曲的。” “黎-初-月?”薄骁闻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是哪三个字呢?” 黎初月敛唇一笑,柔声解释道:“是黎民百姓的‘黎’,初中的‘初’,和月份的‘月’。” 薄骁闻轻轻摇头:“我觉得应该是巴黎的‘黎’,初恋的‘初’,和月光的‘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片刻后,淡淡一笑。 “黎小姐,你的名字,还蛮特别的。” 男人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一双黑眸中却时刻透露着若有似无的诱惑。 黎初月一时间接不上话,整个人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算得体。 倒是一旁的薄老太太率先笑出了声,她拉起黎初月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开口。 “黎小姐,天也快黑了,你先回去吧。下周六的下午,还是这个时间,我在家里等你。” 黎初月点点头,客客气气地道别:“那就不打扰二位了。” 言毕,她转过身披上大衣,拎着戏服款款离开,步履间轻盈优雅。 望着女人窈窕的背影,薄骁闻不自觉地扬起一侧唇角,又想起了刚刚车里的那一幕。 他正开着临时视频会议,车窗外突然一阵响动。紧接着,一张清纯不谙世事的小脸,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见孙子没了动静,薄老太太轻轻敲了下茶几:“想什么呢,小闻?” 薄骁闻回过神,随手端起了茶壶:“奶奶,看您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这么丰富,我也就放心了。” 薄老太太眉头一紧,撇撇嘴:“你倒是放心我,我可不放心你!” 薄骁闻一边倒茶,一边笑言:“我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小闻,你毕业回国也好几年了,身边一直都没个正经女朋友,你的那些绯闻我不管,只是也该找个家世相当的女孩子早点定下来了……” 薄骁闻没让老太太把话说完,直接递了一杯茶上去:“奶奶您放心,我自己有分寸。” 黎初月从薄家别墅走出来时,天上又飘起了小雪。 雪片不大,一朵朵落在她的脸颊和锁骨,很快就融化进皮肤里,带来阵阵寒意。 薄家这一带是绵延成片的别墅区,眼下这会儿天气恶劣,网约车根本没人接单。 黎初月便打算步行一段,等走到大路上再说。 夕阳西斜,气温似乎又低了一些。一阵寒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积雪。 黎初月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忽觉身后有车灯闪烁。 她回过头,视线里又出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suv。稍微扫一眼车标,就知道这车价格不菲。 此时,驾驶位的车窗缓缓降下,车中的薄骁闻侧过身,声音平淡道:“黎小姐去哪?送你一程。” 黎初月愣了一下。 或许是车内车外的温差过大,薄骁闻讲话的时候,唇边萦绕着淡淡的雾气,整个人比之前多了一份清冷的疏离感。 黎初月犹豫片刻,随即默默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时刻谨记陈教授的叮嘱,知道薄家人背景复杂,尽量保持距离比较妥当。 黎初月本以为,她婉拒搭车之后,薄骁闻还会按照常理,再次客套两句。 她已经开始思考着继续推辞的理由。 然而黎初月想不到,薄骁闻只是礼貌地轻应一声“好”,随即关上车窗,绝尘而去…… 第二章 那一天,黎初月在漫天飞雪中步行了很久,才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坐进后座那一刻,她的手机提示音忽然一响。 黎初月下意识垂眸一看,是一条来自银行的转账提醒。 她知道这笔刚到账的钱,就是她今日上门“唱曲儿”的工资。 望着屏幕上的数字,黎初月心里忽然五味杂陈、又不免有些感慨。 如果雇主都能像薄家老太太这么大方,她就可以少做点兼职了。 事实上,自从黎初月到北京读大学后,除了按部就班地上课、练功外,她很多时间都在四处打工。 日常的生活里,黎初月忙得就像一只到处飞的小鸟。 除了偶尔在昆剧商演里跑龙套外,她还去各种车展、漫展当模特,也在学校附近的西餐厅里长期兼.职弹钢琴。 所幸黎初月长得漂亮,再加上从小读艺校,有些小技能傍身,打工也可以选择一些性价比高的工作。 只不过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样子,以至于黎初月在老师和同学心中的印象,逐渐趋于一致: “漂亮,低调,但似乎特别缺钱。” 也正是因为这样,学校里的教授们对她多了一份“怜爱”滤镜,有合适的工作机会,都会帮她牵个线。 就比如这份在薄家唱昆曲的工作,绝对算是“钱多活少”的美差。 黎初月还只是个学生,并非剧团里成了名的“角儿”,如果不是教授力荐,薄老太太又怎么会选择她? 从薄家别墅出来的时候,时间刚好赶上了交通晚高峰。 车子走走停停,黎初月反倒放松下来,把头靠在椅背上,准备小睡一会儿。 然而她刚刚闭上眼睛,手机提示音又再一次响起。 屏幕上弹出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恭喜您通过北京冬季车展模特面试,请添加主管老师微信……” 黎初月看到这条信息,第一反应是有些意外。 上周她的确去面试了车展,但这次中介招模特统一要求身高172cm以上,她其实还差了一点点,所以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 车展的时间就是下周末,眼下既然选上了,那也没什么理由有钱不赚。 傍晚的北京华灯初上。 出租车绕开拥堵路段,走街串巷整整耗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学校。 此时此刻,校门口的美食街正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各种路边小吃的香味交织融合。 不过学艺术的女孩子们,为了保持镜头前和舞台上的身段轻盈,平时几乎都不怎么吃晚饭。 黎初月也是这样,今天只在校门口挑了点新鲜水果,就直接回了宿舍。 她推开寝室的门,只见室友钟瑜正端坐在桌前,拿着卷发棒聚精会神地卷头发。 钟瑜也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直接转过身:“回来啦,小月儿!” “嗯。”黎初月浅浅一笑,“我买了你爱吃的橙子。” “爱你呦。”钟瑜扫了一眼手提袋中的橙子,随即俯身拿出了化妆包,打开给黎初月看。 “小月儿,帮我挑一支口红,哪个颜色好?” 黎初月抬头看了看钟瑜脸上的浓妆,笑道:“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儿浪?” “今儿个周六哎姐妹,那必然是三里屯蹦迪啊,你去不去?”钟瑜一脸兴奋。 “不了。”黎初月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她们的宿舍原本是四人间,但大一入学的时候,就只来了三个人。 除了钟瑜和黎初月外,另一个女生刚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就办理了休学手续。 据说那个女孩现在签了家经纪公司,正在当女团练习生,准备参加选秀节目出道。 如今的宿舍里只住了两个人,氛围反倒清静又融洽。 钟瑜最后挑了一支大红色的口红,轻轻旋出膏体,再次转头看向黎初月。 “对了小月儿,下周末我和几个朋友,打算去小汤山那边泡温泉,你也一起呀!” “太不巧了。”黎初月遗憾地摇头,“下周末有个冬季车展,我要去工作。” 黎初月不是第一次去当车模了,钟瑜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好奇地问道:“小月儿,像你这样站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每次也不一样。”黎初月想了想,“几天站下来,大概也能有两、三千吧。” “那也还行。”钟瑜仔仔细细地涂上口红,用力抿了抿唇,“比一般的兼职是好多了。” 言毕,钟瑜忽然又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小月儿,你家里真这么缺钱吗?是有个销金窟、还是无底洞啊?” 黎初月咬着嘴唇笑笑,没有作声。 钟瑜知道她从来不说家里的事情,干脆也不再多问,只是语气一本正经起来。 “缺钱你还唱什么戏啊。”她随手指了指空着的那张床铺,“学学人家,进娱乐圈去捞金啊!” “娱乐圈的钱哪有那么好捞。” 黎初月笑着摇头,接着道:“哪个圈子都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让人捧你,你也总得付出点什么。就算肯豁得出去,那还得先领号排队呢。” 钟瑜闻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黎初月的头发,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怜爱。 “你啊,就是过于‘人间清醒’了,活得太谨慎、太规矩。” 她顿了顿,又盯着黎初月的小脸,轻轻一捏:“看来只有让你遇见个渣男,你才能无所顾忌地放纵一回了。” “说什么呢你!”黎初月挡下钟瑜的手:“不是蹦迪么?快去吧。” “走了走了,我先去放纵了,哈哈哈哈。” 钟瑜留下这句话,就踩着过膝长靴推门而出,紧接着走廊里传来了一连串她爽朗的笑声。 摇摇晃晃的夜 第3节 黎初月简单洗过澡,也早早地躺下了,或许是今日的行程太过折腾,困意在不知不觉间袭遍全身。 就在黎初月半梦半醒之间,枕边的手机突然“叮”的一声。 此刻发来信息的人,正是介绍她去薄家表演昆曲的陈教授。 黎初月忽然有些紧张,迅速点开一看,原来陈教授只是询问她今日在薄家是否顺利。 看着这条微信,黎初月瞬间意识到是自己考虑不周了,应该早点主动跟陈教授汇报情况。 她索性掀开被子坐起身,手指按住语音对话框,斟酌着该说点什么、该如何措辞。 她想说薄家老太太比想象中的平易近人。又想说自己今天唱了几个经典曲目,表现得应该还不错。 还想说,她意外地遇见了薄家老太太的孙子,叫薄骁闻…… 然而黎初月思虑片刻,也只是打字回复了一句:“很顺利,谢谢陈教授,您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再次躺下时,黎初月却莫名其妙地失眠了。 外面的雪还没有停,寒风呼呼地拍打着玻璃窗,宿舍的暖气供得很足,与窗外的凛冽仿佛两个世界。 黎初月闭上眼,那个叫“薄骁闻”的男人,就无端地闯入了她的梦…… 浑浑噩噩一整晚。 黎初月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联系了车展的模特主管。 这一次冬季车展,她被分配到了国产新能源汽车的展台,拿到的服装是改良版的短款旗袍。 黎初月简单试穿了一下,发现裙子虽然贴身,但并不俗艳,湖蓝色的缎面材质,称得整个人格外雍容典雅。 按照中介的统一安排,黎初月站台的时间是周六和周日的下午,每天从下午三点站到晚上八点。 这样一来,车展的日程就和她去薄家唱曲的时间冲突了。 黎初月好贪心,两份工作都不想错过,两份钱也都想赚。 考虑再三,她还是给薄老太太拨了个电话,打算试着问问能不能改一下时间。 想不到薄家老太太很好说话,还笑言自己是个“老闲人”,哪一天听戏都是一样的。 黎初月索性就把去薄家的时间,推迟到了周日早上。 她想着上午在薄家唱完昆曲,下午直接去车展,两份工作无缝衔接,也算是完美的时间管理。 这一周北京一连下了几天的雪,直到星期六才开始慢慢放晴。 因为接了车展的工作,黎初月匆匆吃过饭,便出发赶去了国际展览中心。 这一天原本是她要去薄家表演的日子,因为车模的兼.职,推迟到了明天。 晌午一过,薄骁闻也走进了自家位于京郊的别墅。 薄老太太看到孙子回来,既惊喜又意外:“稀奇呀,今天外面也没刮风,怎么把你给吹来了!” 薄骁闻敛唇一笑:“瞧奶奶您说的,我来看看您,您还不愿意了。” “看来最近不忙?没有女孩子要陪?”薄老太太忍不住打趣。 “不忙。”薄骁闻刻意避重就轻,“奶奶您今天下午没什么安排么?” “没有啊。”薄老太太如实答道。 “也没有约什么人吗?”薄骁闻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客厅。 “没约啊。”薄老太太难免有些疑惑,“怎么,你是有什么事?” “没事。”薄骁闻绷紧唇线,“我有个朋友,最近在自家的四合院开了一间私房素菜馆,想带您去尝尝。” “那好啊。”老太太点点头,“不过,今天晚上不能回来太晚。” “怎么?”薄骁闻转过身。 薄老太太认真道:“我明天上午有约了,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位黎小姐,还会到家里来唱昆曲。” “哦?”薄骁闻淡淡应声,嘴角浮起一抹不经意的微笑…… 翌日早晨。 黎初月带着戏服和车展要穿的旗袍出发,提前订了一辆网约车直奔京郊,路上是难得的畅通。 第二次来薄家,她的心里比上次要踏实得多。 然而黎初月走进薄家别墅的那一刻,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薄老太太,而是她的孙子薄骁闻。 此刻的薄骁闻正坐在餐桌前,斯文优雅地吃着早餐。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丝绒睡袍,领口微微敞开,紧绷的胸口若隐若现。 黎初月一怔,两人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相汇。 视线中的薄骁闻,放下手中的杯子,慢悠悠地咽下一口咖啡,喉结轻轻滚动,而后朝着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第三章 黎初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会再次见到薄骁闻,还是穿着睡衣的薄骁闻。 明明上次从薄家祖孙两人的聊天中可以得知,他平时并不住在这里。 黎初月站在原地愣了一瞬,而后匆忙转过脸,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薄家老太太,有些抱歉地开口。 “我是不是来早了?” 薄老太太温和一笑:“不是你来早了,是他起的太晚了。这个时间才吃饭,也不知道是早餐、还是午餐?” “现在不都是流行那种brunch吗?”黎初月笑笑,“老夫人,我先去换衣服。” 薄老太太眉头一紧:“黎小姐,你可不要‘老夫人、老夫人’的叫了,搞得我们好像是封建家庭一样。” 薄老太太顿了顿,转身扫了一眼餐桌前的薄骁闻,又缓缓开口。 “黎小姐,你比我的孙子还要小几岁,干脆和他一样,就喊我‘奶奶’吧。” “好。”黎初月乖顺地点头。 一个称呼而已,她也并不刻意矫情,而后便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洗手间换戏服。 今日她带的是一套藕色戏服,衣上绣着精致的兰花,整体是简洁素雅的风格,衬得整个人恬淡清纯。 黎初月换好衣服走出门时,桌前的薄骁闻也刚好餐毕起身。 两人在狭长的走廊里相逢,面对面而立,似乎是互相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黎初月缓缓抬眸,只见薄骁闻慵懒地扯了扯领口,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掠过锁骨。 他看起来是晨起刚沐浴过后的样子,头发微湿,周身裹挟着温热的气息。 黎初月一呼一吸间,男人身上若有似无的体香扑面而来。 这种香味说不清、道不明,像是沐浴露,又像是须后水。 薄骁闻的个子很高,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将她笼在晦暗的阴影里,一时间让人乱了心神。 对视片刻后,黎初月率先低下头,侧过身小心翼翼地绕开了他,直奔薄老太太而去。 “您今天想听些什么?”她像是自己给自己解围般地开口。 薄老太太若有所思道:“想听点新鲜的。那些‘杜丽娘’、‘杨贵妃’的唱词,连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黎初月点点头:“那我给您唱几段学校里新编的折子戏如何?” “也好。” 薄老太太一边回应着,一边朝走廊尽头的薄骁闻挥了挥手:“小闻,要不要一起来听听?” 薄骁闻脚步一顿,转而回身淡淡一笑:“不了,我还有事,不打扰您的雅兴了。” 黎初月目送着他上了楼,心里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低头去搜手机里的伴奏。 薄家老太太可不是一般的戏迷票友,她算是资深的昆曲爱好者,看的是门道、而并非是热闹。 北京城里大大小小戏院剧场的贵宾包厢里,经常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只是这一年来疫情反复,不少演出活动都取消了。老太太在家耐不住寂寞,这才托熟人联系了上门表演。 所幸黎初月的基本功不差,即便薄老太太眼光毒辣,也挑不出她太大的瑕疵。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就到了中午。 黎初月计算着时间,也怕耽误了下午的车展,便不得不告辞。 薄老太太显然意犹未尽:“每次都这么短暂,不过瘾,等我们约个充裕的时间,你的戏妆也扮起来如何?” “没问题。”黎初月笑着应声,“您看您的时间,提前给我打电话就好。” 薄老太太点点头:“黎小姐是开车过来的吗?” 黎初月一边整理戏服、一边回道:“不是,是叫了出租车。” 薄老太太恍然:“对,黎小姐还是学生,应该没有买车,是我疏忽了。这样吧,以后你过来这里,我都安排司机接送你。” “不用这么麻烦。”黎初月礼貌地婉拒,“我自己叫车也很方便的。” “黎小姐不必客气,这是应该的。我们这边地方偏,还有不少管制区。” 薄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保姆去安排司机。 黎初月看了一眼墙上摆动的挂钟,也担心去车展迟到,索性便不再推辞。 她走到院子里等了片刻,身后一辆黑色轿车从车库里缓缓开出。 黎初月心想,这应该就是要送她回去的车,于是直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上只有驾驶位坐了人,黎初月小心翼翼地系上安全带,探身同司机打招呼:“麻烦师傅了。” “嗯。”驾驶位的男人淡淡应声,而后缓缓侧过头。 黎初月骤然一惊,开车的人竟然是薄骁闻。 她一时间匆忙地按住车门,想要赶紧下车:“对不起薄先生,我上错车了。” 薄骁闻却不紧不慢地开口:“没事,我送你也是顺路,首都艺术学院,对么?” 摇摇晃晃的夜 第4节 黎初月轻轻摇头:“我不回学校。” “哦?”薄骁闻再次侧眸,“那是要去哪儿?” 黎初月如实相告:“要去一趟国展中心,在北三环,和我们学校刚好是两个方向。” “那就更顺路了。” 薄骁闻笑笑,直接发动了车子,“我跟奶奶说了,我来送你。” 薄骁闻倒没有说假话,眼下他要去机场接个朋友,上高速前刚好会经过国展中心。 黎初月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然而再一想来,这既然是人家的安排,她也要客随主便,于是小声道了句“谢谢”。 黎初月并非没有安全意识,而是她清楚像薄家这样的背景,又能图她一个小姑娘什么? 随后,她打开了手机地图导航,特意叮嘱道:“薄先生,麻烦您了,是车展的那个1号展馆。” “车展?”闻言,薄骁闻难免好奇:“黎小姐是要买车么?” 黎初月抿抿唇,低声道:“我是去做展台模特。” “哦?”薄骁闻透过中央后视镜,淡淡扫了一眼后座的女人。 的确,像她这副身材样貌,当个车模还是绰绰有余的。 薄骁闻握着方向盘,语气闲散地开口:“黎小姐为什么会学昆曲?” 黎初月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不自觉地愣了一瞬,而后浅浅一笑。 “在古代的时候,穷人家里吃不上饭,就会把自己的孩子送进戏班子学戏,怎么说也算是一门糊口的生计。” 黎初月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我呢,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情况。” 薄骁闻一怔。一时拿不准她话里的意思,便也不再多问,只是一心专注于开车。 车内的气氛骤然间安静下来,黎初月觉得这样或许有些失礼,便试图想要找些话题。 坦白讲,她对他是好奇的,但又好像是出自自我保护一般,刻意地敬而远之。 车子沿着宽阔的街道极其缓慢地行驶。 明明是周末的中午,路上却是意外的堵。前后车辆首尾相接,排得密密麻麻,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薄骁闻看了看实时路况,轻叹口气:“路口好像有追尾事故,黎小姐着急吗?” 黎初月无奈地点头:“嗯,有一点。” 她需要最晚三点之前到达展台,去上午模特的班,并且是换好衣服、妆发完整的状态,一分钟也不能迟到。 眼下马上就要两点了,模特中介的主管已经发微信来催她好几次了。 或许是看出了黎初月脸上不安的神色,薄骁闻在遵守交通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加速超车。 尽管如此,车子开到国展中心门口的时候,留给黎初月的时间还是不多了。 她的脸上带着妆,暂时可以不补。但她还没有换上厂商提供的那件旗袍。 黎初月望向贴着防窥膜的车窗,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国展中心面积很大,虽然大门口离她的站台很近,但却离更衣室有些远。 从这里步行到更衣室估计需要10分钟,再从更衣室走回自己的展台,也差不多要10分钟。 如果再加上换衣服的时间,那她一定会迟到。 黎初月手指紧紧握着装旗袍的防尘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抬起头看向薄骁闻,直接开口。 “薄先生,我可以在你的车里,换一下衣服吗?” 然而话音一落,黎初月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不过坦白讲,此时她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薄骁闻怔住,下意识地回过头瞥了女孩一眼,只见她一脸认真又郑重的神色。 下一秒,薄骁闻直接拉开车门下了车,留下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换吧”。 薄骁闻的长腿迈了几步绕到车后,背过身轻轻地靠在后备箱上,心无杂念地目视着前方。 车里的黎初月,微微俯下身子,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外套、脱下了毛衣,把胸衣换成了乳贴,而后套上了旗袍。 动作一气呵成。 幸好这件旗袍是侧拉链,她一个人就可以穿好,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黎初月稍微整理了下裙摆,便披上外套、踩上高跟鞋下了车。 推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冷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黎初月裸.露在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颤。 她咬咬牙,转过身再次同薄骁闻道谢,而后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薄骁闻微微点头。 视线里的女人,已经换上了一条略微有些短的旗袍,湖蓝色的丝绸面料,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温柔纯净的光泽。 她不是干瘪的身材,反而骨肉匀称、玲珑有致。 上身裹着厚厚的羽绒外套,下身两条白皙修长的腿直接暴露在外面。浑圆的脚踝下,一双高跟鞋起码有十公分。 或许是地面结了冰有些滑,她的身姿微微摇晃,发丝被寒风吹得凌乱,手上还提着两个巨大的防尘袋。 明明是有些狼狈的画面,但放在黎初月的身上,却有一种莫名凄惨的优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昆曲出身,长时间浸染在古典艺术里,她整个人有一种清冷出尘的气质。 薄骁闻失神片刻,两条白得晃眼的纤纤玉腿,已经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他敛起嘴角的那抹笑,转身回到了车中。 就在薄骁闻落座的那一瞬间,衬衣袖口不经意间和座椅摩擦,突然就起了静电。 他左手的虎口处,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电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北京的冬天湿度太低,薄骁闻只觉得自己,莫名地有点燥…… 第四章 黎初月赶到会场的时候,刚好是模特换班的时间。 她把手提袋寄存在储物箱后,就打起精神走上了展台。 这几年管控严格,车模的服装不能过于暴露、更严禁低俗暗示,这多少也减轻了黎初月的心理负担。 黎初月从小学戏,身上的古典气质和国产车型的调性相得益彰。 尽管会场限制了人流量,但来到黎初月这一处展台围观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四周闪光灯和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另一边的薄骁闻,在送完黎初月之后,直接开车去了机场。 今日他要接他的一位朋友回家。 这朋友是他的发小,名字叫霍煊,和他年龄相仿,也是京城二代圈子里的纨绔公子哥一名。 只不过比起薄骁闻,霍煊的行事要高调得多。他跟不少娱乐圈小花都传过绯闻,是八卦记者们重点跟拍的对象。 这位霍公子毕业回国后,被家里老爷子安排到上海的分公司,兢兢业业地“实习”了三年,这才准许他回北京独当一面。 薄骁闻这边刚把车子停进候机楼,那边霍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薄骁闻,你丫接我居然还迟到!” 薄骁闻低头瞥了一眼时间,语气平淡:“不是我迟到,是你提前落地了。” 电话那头,霍煊的声音继续传来:“我现在已经出来了,你在哪?” “贵宾楼停车场b4,我们家的那个固定车位,你直接来吧。” 十分钟后,霍煊敲响了薄骁闻的车窗,手腕上那只百达翡丽机械表格外惹眼。 这霍煊还是一如既往的浮夸,一身奢牌高定套装就不说了,连行李箱都是联名限量款。 薄骁闻按下后备箱按钮,随即走下了车,把车钥匙扔给霍煊,自己径直绕到了副驾驶位。 霍煊一脸疑惑:“怎么,你不开车了?” 薄骁闻慵懒地转了转脖子:“我今天开了一下午,累了,你来开。” 霍煊笑笑:“那不巧了,我刚在飞机上喝了一杯香槟,现在开车就是酒驾了。” 薄骁闻掀起眼皮白了他一眼,无奈自己还是要接着当司机。 车子沿着机场高速平稳行驶,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了天。 霍煊一脸认真地问起:“骁闻,你最近有没有新欢?” “你们家那么多司机,偏要我来接你,就是为了来八卦我?”薄骁闻撇撇嘴,专注开车。 霍煊轻哂:“嗨,我可听说那个朱小韵,马上就要回国了。你逍遥快活的日子不多了!” 话音刚落,霍煊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薄骁闻眉头微蹙,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你要是感冒了,就跟我保持距离,别传染我。” 霍煊赶紧解释:“我这是过敏性鼻炎好伐,北京的空气质量还是要差一些的。” 霍煊明明一口地道的京腔,现在偶尔还夹杂着几句不太标准的上海话,倒是有些反差萌。 薄骁闻唇角压着笑,转头示意:“这儿有纸巾,自己拿。” “好嘞。”霍煊伸出胳膊去抽中间扶手上的纸巾。 却没料到手指一滑,纸巾盒直接滚落到后排座椅下面。 霍煊赶紧松开了安全带,转过身去捡纸盒,指尖在地上扫来扫去时,却意外地摸到一张小小硬硬的卡片。 他拿起一看,居然是一张身份证。 证件上的名字是“黎初月”,照片里的女孩子长发杏眼,样貌十分标致。 霍煊手指夹着卡片,满眼疑惑:“骁闻,你车上怎么会有个小姑娘的身份证?” 薄骁闻转头扫了一眼,声音平静如常:“哦,可能是她在我车上换衣服的时候,落下的。” 摇摇晃晃的夜 第5节 “什么?换衣服?” 霍煊一脸震惊:“薄骁闻,大冬天的你搞车震啊!” “没有。”薄骁闻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她就只是换衣服而已。” 霍煊将信将疑:“在你车上换衣服,还落下身份证,你说她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薄骁闻倒是懒得去揣测,只是突然少了些兴致。 他从霍煊手里拿过身份证,随意放在车子的储物格里,只想着怎么还给黎初月。 本打算叫个同城快递送到薄家别墅,等她下次去唱昆曲的时候再拿。 但后来又一想,身份证这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急用,他便开口跟奶奶直接要了她的电话。 薄老太太倒没有多问什么,还叮嘱他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然而之后的几天里,薄骁闻手头突然接了个紧急的项目,就把这件事暂时搁到了一边。 黎初月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身份证不见了。 她在宿舍里认认真真地翻找了几遍,连室友钟瑜也帮她一起翻箱倒柜。 两人齐力忙活了半天,但身份证依旧不见踪影。 黎初月坐在床上,认真回想了一下,才觉得大概率是在车展的时候弄丢了,便打算这两天去附近的派出所补办。 今日是周五的下午,黎初月接了个去西餐厅弹钢琴的工作。 恰好同一时间,学校里也有一节选修课,西方电影赏析。 但这节课说白了,就是看看电影、混混学分。 黎初月规规矩矩地按时出勤了一学期,想着临近期末逃掉一节课,应该也无关紧要。 钟瑜也拍着胸脯道:“放心去吧你,点名我帮你答到。” 于是,黎初月便心安理得地跑出来赚钱。 她换上了稍微正式的丝绒裙子,坐在西餐厅中央的琴凳上,手指抚上黑白琴键。 这份工作是她长期在做的一项兼.职,每月都会来弹几次,收入也还算可以。 坦白讲,黎初月的钢琴水平并没有很出色,毕竟也不是专业出身,只是在艺校学了个基础。 不过好在西餐厅的演奏要求也不高,大多是弹一些世界名曲或者流行音乐,烘托个氛围罢了。餐厅老板更多的是看中了她的形象和气质。 黎初月正准备开始演奏。突然间,包里的手机铃声比她的琴声率先响起。 屏幕上出现了一串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黎小姐你好,我是薄骁闻。” 当听到“薄骁闻”三个字时,黎初月一度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她举着手机,听着男人清澈低沉的声音透过电波,徐徐绕在耳际。 恍神片刻,黎初月这才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她的身份证是落在了他的车上。 当下,黎初月突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电话那头,薄骁闻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我刚好路过你们学校,就顺路带给你吧。” “我没在学校。”黎初月如实回答,“不过,现在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在吃饭?”薄骁闻随口一问。 “没有,在工作。”黎初月坦诚相告。 又是工作? 薄骁闻忍不住轻笑一声,这姑娘还挺有意思,又是唱昆曲、又是当模特、又是在西餐厅打工,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份工作。 “那把店名发给我吧,我现在过去。”他说。 “好,麻烦你了。” 挂上电话,黎初月收回心绪,正准备开始专心弹琴,岂料手机提示音却再次响起。 她下意识垂眸一瞥,这一次不是薄骁闻,而是室友钟瑜。 黎初月迟疑一瞬。 按理说,此刻的钟瑜应该正在上《西方电影赏析》那节选修课,为什么会突然发来信息? 黎初月点开微信,钟瑜只发了短短几个字: “随堂考试,速归。” 这简简单单一行字,直接令黎初月汗毛倒竖,自己不会就这么“幸运”吧? 她赶紧拿起手机,打字询问钟瑜一些具体的情况。 钟瑜很快回复:“老师说下半节课要随堂考试,写电影观后感,占期末总分的一半,你快点回来吧!” 黎初月顿时心口一窒,学业上的事情马虎不得。 她立刻合上琴键盖起身,准备去找餐厅的值班经理解释一下,顺便请一会儿假。 然而值班经理似乎并不能与她共情,语气十分严肃。 “黎初月,你现在这个时候要走,你告诉我,我这会儿去哪里找人替班?”经理态度坚决,并不打算放她走。 黎初月其实完全可以理解经理的想法。 这家餐厅主打的卖点之一,就是每晚的现场演奏。 从周五下午开始,餐厅的客流也逐渐变多,很多人来这里就是为了环境和气氛。 眼下是她因为个人原因,不得已要临时请假,对于经理而言,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薄骁闻走进餐厅的时候,正好看见黎初月站在那里,跟人僵持不下。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后,好整以暇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半晌,他就大概了解了其中的缘由。 薄骁闻轻轻碰了碰黎初月的手臂:“黎小姐,有事你就先回学校吧。” 而后,他又转头看向经理,语气郑重且礼貌:“是缺人弹琴吧,我替她行么?” 正在这时,黎初月的手机又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起。 钟瑜只发来三个字:“点名了!” 黎初月一时间顾不上那么多,跟薄骁闻道了声谢,头脑一热就夺门而出。 她来不及换衣服,只是裹上了羽绒服,迎着十二月的寒风,一路小跑。 赶到教室门口时,刚好是课间休息的时间,黎初月跟着出来买水、上厕所的同学一起,悄悄混进了教室。 直到坐下的时候,她的心口还是在砰砰地跳。 她朝着钟瑜比了个“ok”的手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天也讲不出话。 所幸黎初月没有错过随堂考试。 考题很简单,就是挑一部自己喜欢的西方电影,简单写一下影评和感悟。 其实安排这样的随堂考试,主要是任课老师想考核下出勤,形式大于内容。 黎初月挑了自己熟悉的法国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洋洋洒洒地写了近千字,随后提前交卷。 还来不及跟钟瑜打一声招呼,黎初月便再次飞奔而出。 她不知道现在西餐厅里是什么情况了。 刚刚薄骁闻说会替她弹琴,但黎初月觉得他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当真。 然而当黎初月走进西餐厅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薄骁闻,真的在气定神闲地弹着钢琴。 算算时间,他至少也弹了一个多小时。 薄骁闻一身精致的衬衣,身材挺拔,落在琴键上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仅仅是一曲开头的那几下轮指,就可以听出天赋极高,是普通人勤学苦练多年也难以达到的程度。 眼下已然是傍晚时分,冬日夕阳透过餐厅的落地窗洒进,虚虚浮浮地笼在他的身上。 这个侧颜画面,美好得似乎不太真实,很难不让人心动。 细细看来,他的额头、鼻梁、下巴,五官每一处的弧度,仿佛都是精雕细琢。 黎初月暗暗感叹,上天可真是不公平,已然给了他“钟鸣鼎食”的出身,还要给他这样的才气和样貌。 一曲弹罢,薄骁闻抬眸看见黎初月。 相视的一瞬间,他的唇角漾起一抹笑意,而后缓缓起身:“你回来了,那我的工作结束了。” 言毕,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几个未接来电。 黎初月知道,薄骁闻平日肯定十分忙碌,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薄骁闻扬起唇角,没再多言。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忽然又顿住脚步。 他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了黎初月的身份证,直接递了上去:“差一点忘了,物归原主。” 黎初月伸手接过自己的身份证,指尖无意识地与薄骁闻相触。 她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裹挟着隆冬的寒气,而他在室内,周身温暖。 肌肤相碰的那一瞬间,两人体温的差异令黎初月一愣。 只见面前的薄骁闻,瞥了一眼她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又抬眸看向她,淡淡一笑。 “属蛇的,天蝎座,看起来应该是蛇蝎美人。” 第五章 薄骁闻走后,黎初月在琴凳上坐下,忽然间怅然若失。 摇摇晃晃的夜 第6节 她一向自诩淡定,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慌乱时刻,却偏偏如数被他撞见。 也不知道这算是哪一种缘分。 窗外日落降临,黎初月又思绪飘飞地弹了一会儿,终于熬到下班的时间。 临走之前,她特意去跟餐厅经理再次道歉,不过眼瞧着经理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黎初月疑惑道:“您还有事?” 女经理笑着点点头:“刚刚替你弹琴的、就是你的那个朋友,是学古典钢琴的吗?他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长期做啊?” 黎初月听她提起了薄骁闻,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女经理又赶紧补充:“工资的话我们可以再商量,给他提高一些也是没问题的。主要是他弹的时候,氛围确实蛮好。好多客人都在偷偷地拍照录像。” 黎初月不置可否地抿抿唇。 像薄骁闻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兼.职呢? 恐怕以他的家世背景,分分钟就能把整间餐厅都买下来。 但经理似乎并不死心,接着争取道:“黎小姐,要是你不方便问,你把你朋友的电话给我,我们直接沟通。” 黎初月无奈地笑笑,只得随便搪塞几句,就跟经理告了辞。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学校后,黎初月推开宿舍的门,看到室友钟瑜正在拧着眉头嚼着蔬菜沙拉。 黎初月勉强一笑:“哎,我这悲惨的一天。” 钟瑜拿叉子拌着沙拉,回道:“你也是够倒霉的了,一学期就逃了这一节选修课,偏偏赶上随堂考试。怎么样,餐厅老板没骂你吧?” 黎初月摇摇头:“还算幸运,有人帮我替班了。” “那就好。”钟瑜一边说着,一边愁眉苦脸地咽下了一片生菜叶。 黎初月笑言:“你这怎么开始吃草了?” 钟瑜瘪瘪嘴:“还不是要减肥!眼看就是期末汇报演出了,我可不想在台上太圆润。” 下个月,大三昆曲系的学生,要统一进行专业汇报演出,每个人都要参演一出剧目。 这也是大家第一次在有观众的情况下,作为主角登台表演。 钟瑜是北京土著女孩,早就邀请了亲朋好友来观看演出。 她放下塑料叉子,朝黎初月笑笑:“小月儿,你家人到时候也会过来吧?” 黎初月垂下眼帘,声音变得很小:“到时候再看吧。” 言毕,黎初月在自己的桌前坐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失而复得的身份证,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 这小小的卡片上,似乎还带着薄骁闻的气息。 像薄骁闻这样的男人,任哪个女孩子遇上了,怕不是都会动点小心思。 黎初月望着自己的身份证,心里思考着,他特意帮她送来,还替她解围弹了琴,怎么说也要好好谢谢人家。 是不是最好请他吃个饭呢? 黎初月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拿出手机点开了两人的对话框。 沉思片刻,发过去了一条短信: “薄先生,今天谢谢您,改天您有时间我请您吃饭。” 信息发送出去的那一刻,黎初月忽然如释重负,但又莫名地隐隐担心他的回复。 黎初月平躺在床上,一只手伸出被子举着手机,困意悄然间袭来,手机也从掌中滑落到枕边。 “砰。” 翌日清早,定时的闹钟将她叫醒。 黎初月习惯性地抓起手机,屏幕上真的有一条来自薄骁闻的消息。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点开来看,只见薄骁闻回复:“好啊。”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黎初月的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就这样莫名地拥有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只不过这条消息之后,两人又是好久没有再联系。 隔周的周六是圣诞节,大街小巷都点缀着红色元素,商场超市里循环播放着圣诞主题的歌曲。 黎初月照例去给薄家老太太上门表演昆曲。 这一天薄家别墅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肃静,丝毫没有什么节日的气息。 黎初月想想也是,像薄家这种传统家庭,应该也不能过所谓的“洋节”吧。 踏进薄家大门的那一刻,黎初月很难说自己的心里到底有没有隐隐的期待,她会不会再遇见某个人? 然而今天,薄骁闻确实不在家。 黎初月这一次唱了很久,还陪薄老太太喝了一会儿茶。 尽管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但薄家老太太讲话还是十分谨慎,聊天也只限于昆曲和艺术,绝不谈及家事。 整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天色渐渐暗下来。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黎初月起身同薄老太太告别,同时也向她请了假。 黎初月说:“薄奶奶,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要准备期末考试和演出,暂时可能没有时间过来这边。” 薄老太太表示理解,温声道:“没关系黎小姐,等你忙完了,随时联系。” 这一次是薄家的司机开车,把黎初月直接送回了学校门口。 黎初月下车后,刚带上车门,包里的手机就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手机屏幕上弹出了号码备注:“薄骁闻”。 望着这个名字,黎初月忽然心尖一颤,而后迅速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薄骁闻的温柔声音响起:“黎小姐,你转一下身。” 黎初月下意识地回头,映入视线的,是那辆黑色suv。她见过,在她第一次去薄家的时候。 车窗慢慢降下,薄骁闻侧过身朝她淡淡一笑。 黎初月快走两步前,心里难免觉得意外:“薄先生,您怎么来了?” 薄骁闻抬眸浅笑:“你之前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我可是等了很久,都等不到你的消息。” 人来人往的校门口,黎初月就那样愣了一瞬,片刻后她抿唇道:“好,您想吃什么?” 眼下正值晚餐高峰时段,她、黎初月按亮手机屏幕,点开了美食点评软件,若有所思地开口。 “现在这个时间,我没有提前预定,有些店可能会需要等位。” 薄骁闻没有回答,只是打开车门,直接下了车。 他回身按下了落锁键,转头看向黎初月:“如果去你们学校的食堂里面吃,也需要等位吗?” 黎初月有些难以相信:“你要吃我们的学生食堂吗?” “嗯,可以么?” 薄骁闻顿了顿,继续认真地开口:“外面的餐厅我随时都可以去,但是你们学校食堂,我没有你不行。” 黎初月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那好吧。” 薄骁闻随即上前几步,走到黎初月的身侧。 他看了一眼她手里提着的戏服,很自然地接了过去:“我帮你。” “谢谢。”黎初月并没有拒绝。 “今天去我奶奶那了?” “嗯。” 两人并排行走在校园的主路上,相隔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冬日的夜晚寒风刺骨,路上的学生都行色匆匆,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黎初月带薄骁闻来到了教工食堂的二层,这里是小炒区,所有菜品都是单点。 倒不是味道有多好,只是人会相对的少一些。 毕竟像薄骁闻这种外形,即便在俊男美女云集的艺术院校,也算得上是出众,黎初月很怕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薄先生,你喜欢吃什么?”黎初月站在窗口盯着菜单,认真询问。 “我都可以,没有忌口。”薄骁闻不算是个过分挑剔的人。 “能吃辣吗?”黎初月问。 薄骁闻笑笑:“可以。” 黎初月点点头,转身看向档口阿姨,开始点菜:“大份水煮鱼、要微辣的,京酱肉丝,干锅花菜,清炒芥兰,例汤再加两碗米饭,谢谢。” 学校食堂也不是什么高级餐厅,能做的菜也不过都是家常菜而已。黎初月点的那几样,更是格外地接地气。 两人挑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坐下。 薄骁闻忍不住笑着看向面前的女孩:“都点了水煮鱼,还要微辣的,你这不是为难人家?” 黎初月撇撇嘴:“我们这行毕竟是靠嗓子吃饭的,平时还是要多克制些。” 言毕,她又满脸抱歉地抬起头:“薄先生,请你吃这些,我实在很过意不去。” 薄骁闻笑着摇头:“我也只不过是帮你弹了一会琴而已,你兼.职能赚多少钱,不用这么客气。” “这不是钱的问题。” 黎初月忽然一脸郑重:“是信用的问题。那一天本来就是我上班,经理也没办法临时找人替班,如果没有你,我就要失信了。” “哦?”薄骁闻抬眸迎上黎初月的目光。 只见她语气严肃,莹白的脸蛋儿微微泛红,认真起来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意料之外的可爱。 薄骁闻玩笑道:“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再请我做点别的?” “嗯?”黎初月一时间拿不准薄骁闻的意思。 他还想做什么? 摇摇晃晃的夜 第7节 思索片刻,黎初月柔声道:“这样吧,我邀请你看我的演出,好吗?” “你的演出?昆曲么?”薄骁闻随口一问。 “对。”黎初月点点头,“1月15号是我们专业的期末汇报演出,我会演《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行啊。”薄骁闻直接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闻言,黎初月眼眸一亮:“那我给你留两张邀请函。” 她顿了顿,接着试探性地开口:“到时候你带女朋友一起来看吧。” 黎初月这样说,连她自己也不确定是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片刻,只听薄骁闻淡淡道:“好,谢谢。” 黎初月骤然一怔,薄骁闻的这一声“好”,让她整个人呼吸一滞。 原来他是有女朋友的?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瞬间涌上黎初月的心头。 是啊,像薄骁闻这样的男人,身边怎么会没有女人呢? 黎初月暗暗忖度,他的女朋友一定也非常出色,想必家世、样貌、财富、地位处处与他相配。 想着想着,黎初月忽然莫名的低落,心里还不忘提醒着自己,若是日后再跟他接触,要注意些分寸。 两人都沉默起来。 半晌,只听薄骁闻笑着问道:“黎小姐,你的演出是在一月十五号?” 黎初月回过神,机械般地点头:“嗯。” 薄骁闻看着手机上的日历,认真开口:“那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如果到时候我找到了女朋友,我就带过去。” “嗯?”黎初月抬眸。 第六章 要是找到了女朋友,就带着?那就是说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黎初月恍惚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薄骁闻话里的含义。 两人目光相对,她的脸莫名地染上了一抹绯红。 幸好此时水煮鱼适时上桌,沸腾地热气氤氲上浮,倒帮她做了自然的掩护。 几道小菜陆续就位,黎初月抬起手,礼貌地开口:“薄先生,招待不周,请慢用。” 薄骁闻却没有急着动筷子,认真盯着面前女孩的脸,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你又笑什么?”黎初月不解。 薄骁闻薄唇微抿:“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第四次见到你。” 黎初月认真想了想,确实是。 只听薄骁闻继续道:“第一次你在我奶奶那里唱昆曲,第二次你要去车展当模特,第三次你是在西餐厅里兼.职弹钢琴。” “嗯?”黎初月还是并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薄骁闻停顿片刻,笑着说:“我每一次遇见你,你不是在赚钱、就是在去赚钱的路上,这一次,难得看见你消费。” “啊。”黎初月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 她望着他:“既然我难得花一次钱,那你一定要多吃点。” 薄骁闻微笑着点头,用公筷夹起了一块鱼片,先放在黎初月的碗里,而后才夹给自己。 他轻轻咬了一口,肉质竟然是意外的滑嫩,滋味麻辣回甘。 想不到这学校食堂的师傅,做菜也并不敷衍。 薄骁闻在吃饭上其实还是有些讲究的,哪怕在国外读书的那几年,身边也请了中餐私厨时刻相随。 他咽下口中的鱼片,抬眸看向黎初月:“你们专业,是学费很贵吗?” 黎初月摆摆头:“昆曲表演这个专业不收学费,有国家补贴。” 薄骁闻倒是好奇起来:“那平时都会学些什么?” 黎初月抽了张纸巾,轻轻压了压唇边的油渍:“主要就是像‘唱、念、做、打’这类基本功,还有昆曲剧目课,再加上一些戏曲文史常识吧。” 薄骁闻微微颔首:“戏曲本就冷门,这样听起来,日常也挺枯燥的。” “也还好。”黎初月淡淡一笑,“我很小就开始学了,感觉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 “没考虑过转行?”薄骁闻问道。 “没有。”黎初月坦然回答。 而后她放下筷子,语气变得郑重其事:“或许这样说挺傻的,但我已经坚持了十来年,总归还是有一点点情怀和热爱的。” 黎初月讲这番话时,眼睛忽然变得晶晶亮亮,整个人格外地楚楚动人。 薄骁闻起初只觉得,这姑娘是个漂亮的花瓶,现在反倒觉得性格也是很有趣。 她的谈吐和处世,就好像是天真与世故的矛盾体。 一顿饭吃得有些开心。餐毕,两人趁着夜色、沿着校园小路,慢悠悠地走着。 在校园里和女孩子散步,是薄骁闻此前的生活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尽管气温已经是零度以下,但学校的室外篮球场依旧灯火通明,不少男生在挥汗如雨。 两人路过球场的时候,突然间,一颗篮球越过防护网飞出,直奔黎初月而来。 就在那一瞬间,薄骁闻本能地伸出手,揽过黎初月的腰。 黎初月顺着惯性,直接坠入了男人的怀中。 那颗篮球和她在毫厘之间擦身而过,重重地砸在地上,紧接着球场里响起了一阵粗犷的男声“对不起”。 黎初月的大脑一片空白,待她回过神时,周身已经被薄骁闻的体温和气息包围。 他身上好硬。 无论是肩膀、胸口还是腰腹,以至于黎初月与他身体相触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被微微地弹开了一点点。 然而也就只是一瞬间而已,薄骁闻立刻松开了手。 在确认黎初月可以自己保持平衡后,他又绅士地向后退了两步:“没事吧?” 黎初月摇摇头,还没来得及答话。 这时候,刚刚打篮球的那帮男生直接走了过来,看向薄骁闻开口问道:“哥们,你女朋友没事儿吧?” 路灯昏暗,大家或许也分不清薄骁闻是不是学校里的学生。 黎初月闻言一怔,脸颊忽然发烫,刚想要解释,只见薄骁闻侧目看着她,又道:“有哪里痛吗?” “没有。”黎初月轻声答道。 几个打篮球的男生见状也放下心来,纷纷道:“对不住了啊。”之后,便又回到了球场。 夜色渐浓,气氛忽然变得莫名的微妙。 两人走到了黎初月的宿舍楼下,薄骁闻将手中提着的戏服递还给她,低声道了一句“晚安”。 黎初月伸手接过,轻轻应了一声“你也是”。 未等他回答,她便头也不回地进了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薄骁闻暗自一笑,只觉得自己的鼻息间,似乎都还萦绕着她发丝的香气。 片刻,他便转身缓步离开。 另一边的黎初月,回到宿舍后却没有急着洗澡。她将戏服挂进衣柜、迅速换了双运动鞋,就再次下了楼。 这一次,黎初月直接来到操场,开始绕着塑胶跑道一圈一圈地慢跑。 一来是因为她今晚吃的过多,要适量的运动去消耗。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那颗突然悸动的心,急需这凛冽的寒风来冷却…… 接下来的几天,黎初月的日子过得无比忙碌。 除了准备期末的几门公共课考试外,还要排练汇报演出。 黎初月要表演的是经典昆剧《牡丹亭》,而室友钟瑜表演的则是《窦娥冤》。 与黎初月的“闺门旦”行当不同,钟瑜算是“正旦”。 “正旦”这行当就类似于京剧里的大青衣,调性与钟瑜明艳大气的长相十分相符。 两人虽说同住一个宿舍,但因为剧目不同、排练时间不同,彼此之间也是好久都没见到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来到了汇报演出的前一天。 黎初月彩排刚结束,正在后台卸妆,突然间手机铃声不住地响起。 她垂眼一看,屏幕上三个字:方护士。 黎初月心中一惊,立刻起身走到角落里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刚接通,方护士焦急的声音便响起:“黎小姐,你妈妈又犯病了,你赶快过来看看吧!” 黎初月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调小了些通话音量:“您别急,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她立刻叫了车,都顾不上脸上的妆才卸了一半,就直接冲了出去。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北京南郊的一家疗养院门口。 这里是私立医院和疗养院一体化的医疗服务机构,在业内口碑极佳。 黎初月站在走廊里稳了稳呼吸,就直接走进病房。 一进门,她便看见母亲黎雅正站在床上,张牙舞爪地举着手,口中胡言乱语。 黎雅患有间歇性精神障碍,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所谓的发疯举动。 黎初月请走了房间里的若干护士和护工,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黎雅“表演”。 摇摇晃晃的夜 第8节 此时此刻,黎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脸都是兴奋的神色。 她站在床上,梗着脖子,高声道:“现在,我宣布,获得第九届金象奖最佳女主角的是……” 黎初月没有打断母亲。 待黎雅说完,黎初月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矿泉水瓶,当做“奖杯”递到黎雅手上,接道:“是黎雅女士,让我们恭喜黎雅!” 黎初月陪着母亲一起“演”起这场颁奖典礼来。 黎雅弯腰接过矿泉水瓶,紧紧握在手中,就好像真的得了奖一般,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 她站在床上踮着脚,慷慨激昂地说着获奖感言。 黎初月也并不阻止,站在床边伸出手臂护着她,防止她一激动跌落下来。 黎雅断断续续地说了十几分钟,觉得疲倦了,才朝着黎初月扑哧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黎初月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像哄孩子一般:“好啦好啦,颁完奖了,休息一下吧。” 黎雅点点头,但她的屁股刚一挨到床垫,整个人忽然又弹了起来。 黎初月还来不及拦着,黎雅又迅速蹲在地上,整个人探头进了床底,好像在寻找什么宝贝一般。 黎初月赶紧也蹲下来,拉住母亲的手臂:“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黎雅歪了歪头,一只胳膊伸进床底,摸索了许久,掏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 黎初月满头问号。 黎雅则兴冲冲地打开纸箱,随即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黎初月低头一看,箱中竟然是一盒草莓,绝大多数颗果肉已经开始腐烂。 黎雅捧起整盒草莓:“前天下午我们疗养院发了草莓,可香可甜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草莓塞进了黎初月怀里:“我家囡囡最爱吃草莓了,我都给你留着呢!” 而后,黎雅还不忘附到黎初月耳边,悄声道:“嘘!你可千万别让方护士知道!” 黎初月看着手里那一盒已经开始长起白毛的草莓,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搀扶着黎雅回到了床上,突然间心底泛起一阵莫名地酸楚。 妈妈的这个病,自从黎初月记事起就有,印象中一直时好时坏。 不发病的时候与正常人无异,但一旦发病,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黎初月从出生开始,就跟妈妈、外婆生活在苏州,三个人相依为命。 在她的记忆中,反倒一直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听外婆说,母亲之所以会时常假想自己拍电影、得影后,是因为她年轻的时候确实在电影制片厂工作。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黎雅的精神状况出现了一些问题。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黎初月并不完全清楚。 后来外婆年事渐高,担心黎雅没办法一个人照顾年幼的外孙女,便在黎初月十岁的时候,把她送进了苏州本地的戏校。 在黎初月外婆看来,唱昆曲儿好歹算是门手艺,将来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黎初月戏校中专毕业后,赶上那一年首都艺术学院扩招。 她误打误撞地考了进来,索性就卖掉了苏州老家的房子,把母亲一起接到北京,方便日常照料。 这些年来,黎初月也不是没有好奇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只是外婆直至弥留之际也不肯多说一句,而母亲恰好又失去了怀孕的那一段记忆。 久而久之,黎初月便也不再纠结,只想着过好当下。 这样的身世背景,其实让黎初月的性格有些复杂,即便内心柔软易碎,外表也会时刻假装坚强...... 正当黎初月陷入沉思之时,刚刚折腾累了的黎雅,已经半躺在床上睡着了。 黎初月小心翼翼地帮她掖好被角,看着她呼吸渐渐地平稳均匀方才起身。 黎雅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如今已年逾四旬,尽管久病缠身,依旧风韵犹存。 黎初月又去找方护士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了疗养院。 其实母亲这个情况,黎初月没有一天能够放心。 黎雅患病已经二十余年,医学上很难治愈,黎初月能做的也微乎其微。 虽说两人现在的生活开销,可以靠卖房子的钱维持一阵子。 但黎初月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只能拼命地去赚钱,为母亲提供更舒适的生活环境。 黎初月坐上出租车,又绕了大半个北京城回到了学校。 明天就是昆曲系的汇报演出了,为了保持好的状态,回到宿舍后,黎初月洗过澡就躺下了。 然而她辗转反侧,过了十二点依旧难以入眠,整个人毫无困意。 或许是因为对于明天的舞台,心中还有一丝丝的紧张和兴奋。 也或许,是因为对某个人有些隐隐的期待。 这段时间薄骁闻音讯全无,没有电话也没有微信,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在她的世界一样。 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天他们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曾答应过她要来看她的演出。 这个人消失了这么久,难不成他真的交了女朋友? 黎初月身上的被子盖了又掀开、掀了又盖。犹豫许久,她伸手摸到了枕边的手机。 按亮屏幕,荧荧的蓝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她从通讯录中翻出了他的名字,想着要不要干脆发个信息,委婉地提醒他一下。 但转念之间,黎初月便又放弃了,叹口气把手机塞回枕下。 明天的演出,她多希望他能来,又希望他是一个人来…… 第七章 黎初月演出的那个晚上,薄骁闻来了,是两个人…… 只不过跟薄骁闻一起来的,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正是他的那位发小霍煊。 薄骁闻和霍煊趁着晚场表演开始前,赶到了首都艺术学院的小剧场。 霍煊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跟薄骁闻抱怨:“这唱戏我也听不懂,还不如去听场相声呢!会所、夜店不好玩吗?” 薄骁闻轻笑一声:“来看点阳春白雪,涤荡下你那颗三俗的心。” 两人走进剧场大门的时候,门口的学生志愿者发了宣传单,纸上印着今天表演的剧目和演员名单。 霍煊接过,随意地捏在手里。 这两个男人都外形俊朗,衣着打扮又光鲜矜贵,并排走在一起,很难不引人瞩目。 剧场里的小姑娘们从他们一进门,就开始止不住地偷瞄,互相之间窃窃私语。 薄骁闻淡定自若地拿出手机,给黎初月发了一条短信:“我来了”。而后就调成了静音模式。 而此时此刻,后台的黎初月已经在开嗓、准备上台,手机早就放在一边,这一条消息自然是没有看到…… 薄、霍两人挑了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坐下。 霍煊仔细研究起了刚才拿到的宣传单,不免有点好奇:“这《牡丹亭》讲得是个什么事儿啊?” 薄骁闻还未张口,坐在霍煊另一边座位上的女生探过头来:“你们俩也是来听昆曲的吗?” 霍煊看了眼女孩的小圆脸,笑着点头:“对啊,我们也来听听。” 女生忽然眼睛一亮,开始热情地主动介绍起来:“这《牡丹亭》啊,其实也可以说是个人鬼爱情故事。” 霍煊瞬间来了兴致:“妹妹,你详细说说。” 女生羞赧一笑:“女主角杜丽娘呢,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偶然读到‘关关雎鸠’后春心萌动,做梦梦到了一位俊俏书生,梦里两人一番云雨……” “哈哈。”霍煊忍不住笑起来,“这古人也是挺会玩。” 邻座女孩子剧情才介绍到一半,剧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舞台上的音乐声随之响起。 第一幕戏开始了。 黎初月饰演的“杜丽娘”身着华丽的桃粉色戏装亮相。 满脸油彩的浓妆几乎让薄骁闻认不出她,但凭身形和五官比例还是能辨别几分。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黎初月一张口,婉转缠绵的水磨腔,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 笛声鼓声在耳边回荡,薄骁闻一闭眼,忽然有一种错觉。 仿佛自己不是在21世纪的北京,而是置身于大明王朝繁华热闹的姑苏城内。 这竟然是他喧嚣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可以静下心来的时刻。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似乎过得飞快。曲终谢幕,薄骁闻才从故事中抽离。 虽然并不能完全听得懂唱词,但还是能够全情投入。 他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霍煊,只见这厮已经半阖着双眼,几乎要睡着了。 薄骁闻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霍煊猛然睁开眼:“哎?结束了?” 清醒片刻,霍煊干脆掏出手机,打开拍照模式,用手指理了理头发:“来,骁闻,咱俩拍个照。” “不要。”薄骁闻略显傲娇。 霍煊笑道:“大周末的晚上,来看这么高雅的艺术,怎么能不留个纪念?” 薄骁闻冷冷扭过头:“那你自己拍吧。” 霍煊或许也觉得自己自拍太傻了,索性调成了后置镜头,对着舞台拍了一张。 “咔嚓”一声。 摇摇晃晃的夜 第9节 照片里不止拍到了台上的演员,还意外拍到了一点薄骁闻的侧脸。 霍煊看着照片很满意,点开微信直接发了条朋友圈,还不忘加上了“首都艺术学院”的定位。 此时舞台上的灯光全部点亮,参演的学生们集体上台谢幕。 这次演出是昆曲表演专业的期末汇报,所以来观剧的基本都是学生们的家人朋友,大家纷纷上前送花。 台上的演员几乎人手一束,只有站在最中间的黎初月身前空空如也。 薄骁闻坐在台下,眉心不由得一蹙。或许是他考虑不周,没想到还需要带花来。 就在这时,钟瑜捧着一束香水百合上台,递到了黎初月的手上,两人轻轻拥抱了一下。 钟瑜是上午场的汇报演出,花是爸妈送来的,现在她刚好“借花献佛”,转送给黎初月。 霍煊望着热闹的舞台,若有所思道:“这昆曲我虽然听不懂,但站中间那个女主角还挺漂亮的。” 薄骁闻眼皮一掀:“那么浓的妆,你也能看清长相么?” “有对比啊,你看台上那一排姑娘,是不是中间那个演‘杜丽娘’的最出挑?” 霍煊顿了下,笑言:“这舞蹈学院、电影学院的姑娘我都交往过,也不知道学戏曲的怎么样?我去跟‘杜丽娘’要个号码如何?” 薄骁闻撇嘴:“不用要了,我直接给你吧。” “你认识她?” 霍煊只觉得薄骁闻这语气莫名地有点酸意,于是他又拿起刚刚的宣传单看了起来。 只见演员表上“杜丽娘”扮演者,名字叫“黎初月”。 霍煊只觉得这三个字似曾相识,一瞬间猛然反应过来,立刻拍了下薄骁闻的肩膀。 “哎这姑娘,是不是你车上的那张身份证?” 薄骁闻唇线一抿:“嗯。” “我说呢!”霍煊恍然大悟,“你这大老远无缘无故地跑来看唱戏,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薄骁闻没有答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霍煊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骁闻,你这不是认真的吧!这种行为简直不是你的风格。” 薄骁闻起身,声音平淡如常:“那倒也没有,不过,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霍煊紧跟其后:“你放心,我不喜欢‘杜丽娘’那款,我倒觉得刚刚给‘杜丽娘’送花的那个姑娘更带劲儿。” 霍煊一边说着,视线不由得落在了不远处的钟瑜身上。 钟瑜上午已经表演完了,这会儿穿得是一身便装,短款毛衣、加上贴身牛仔裤。 此时,黎初月已经返回后台卸妆,而钟瑜则站在台前认真地整理道具。 霍煊看着钟瑜轻轻一笑,甩开薄骁闻,径直朝着她走了过去。 他在钟瑜身旁站定,低声开口:“同学,请问你是工作人员吗?” 钟瑜抬起头迎上霍煊的视线,一时间搞不清楚他的意图,只是如实回答:“不是,我也是参演的学生。” 霍煊玩世不恭地一笑:“哎那你演得是什么呀?” 钟瑜看着这男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知道这公子哥八成是来搭讪的,于是冷冷淡淡的回了三个字:“《窦娥冤》。” 而后,她便拂袖而去。 吃了瘪的霍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站在原地暗笑:“有意思。” 回到后台的黎初月,坐在镜子前一边卸妆、一边拿起了手机。 此刻屏幕上的信息已经99+。 她随手点开,未读消息大多数都是班级群里,大家互相道贺的“商业互吹”。 指尖再往下一滑,薄骁闻的那句“我来了”,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黎初月瞬间呼吸一窒。 她迫不及待地点开对话框,想要回复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恍神一瞬间,她便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小剧场门口,观众们正在陆续退场。 黎初月远远看到了薄骁闻的背影,身旁还有一个同样英俊挺拔的男人。 她也没有顾忌太多,轻轻地喊了一声:“薄先生。” 薄骁闻应声回眸,随即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黎初月款款走上前,微笑着开口:“薄先生,谢谢你能来。” 一旁的霍煊见状,识趣地走开了一点,站在远处暗暗打量着这个叫“黎初月”的女孩。 真人看上去比那张身份证上的照片还要好看。 她脸上的妆几乎全卸掉了,已经可以看出光滑细腻的肌肤。身上穿着紧身打底衣,脖颈修长、曲线玲珑。 霍煊的生活圈子里从不缺顶级美人儿,但看到黎初月,他也还是难免多瞧两眼。 难怪这薄骁闻也上了心。 剧场门口的灯光幽暗,薄骁闻朝着黎初月走近了两步,声音低沉而温柔。 “黎小姐的表演很精彩,‘杜丽娘’让人印象深刻。” “其实也是有一点紧张的。”黎初月浅浅一笑:“毕竟是第一次。”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身影在路灯的照射下重叠到一起。 忽然间,黎初月手中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瞬间打破了这朦胧的气氛。 黎初月低头一瞥,是钟瑜的来电。 薄骁闻也看了一眼腕表,抬眸道:“黎小姐有事就先去忙吧。” 黎初月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霍煊,轻声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为期两天的汇报演出圆满结束,班里组织了同学聚餐,就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 没了考试和演出的压力,大家都很放松。 包间里,每个人轮流给老师们敬酒。 班主任喝得格外开心,站起来说:“各位同学,我跟大家宣布一件事情。”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停下了推杯换盏。 班主任环视一周,沉声开口:“过阵子有一部大制作电影要拍摄,讲的是一代昆曲大师的传奇人生。” “啊。”同学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过传闻,这部昆曲电影其实已经筹备了很久,不仅是黄金制作班底,连男女主角都是超一线,妥妥地剑指国际大奖。 班主任继续说道:“电影的一些主要男女演员,这阵子会到我们学校里短期学习昆曲知识。另外呢,剧组也可能在我们专业里挑一些合适的角色。” 这真是极具诱惑力的一个消息。 能在顶级导演的电影里拿到个角色,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未来或许也能有更好的发展。 一桌子女生似乎都在蠢蠢欲动。 但只有黎初月静静地坐在那里,心如止水地吃着饭菜。 或多或少是因为母亲的原因,黎初月对娱乐圈讳莫如深,也从来不敢想往那方面发展。 大家都停下了筷子,黎初月又点了一碗米饭。控制饮食太久,演出完了难得有借口可以正常吃一顿。 班级聚餐结束,也就意味着这学期正式告一段落。 很多北京本地的同学直接回家了,比如钟瑜,在小饭馆的时候已经被爸妈接走。 而黎初月无家可回,寒假也还是申请了在学校宿舍里住宿。 冬日的夜格外寒冷,黎初月一个人走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想着这回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然而闭上眼却一点也不困。 她鬼使神差地翻身抓起手机,不由自主地点开了和薄骁闻的对话框。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薄骁闻的那一句“我来了”。 黎初月盯着屏幕,这简单的三个字,就让她莫名其妙地唇角上扬。 突然间,一条新的消息毫无预兆地弹了出来。 薄骁闻:[睡了么?] 这条消息定格在屏幕上,黎初月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她眨眨眼,屏幕上的字并没有消失,于是她手指迅速点开了对话框,回复了一句:还没。 屏幕上,薄骁闻那边顿时出现了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 黎初月的心跳,仿佛也在随着这一串省略号一点点加速。 然而她等了许久,直至那一行字消失,也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新信息。 或许他并没有什么要说的吧。 黎初月悻悻地把手机扔在一边,强迫自己抓紧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谁知刚一闭眼,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映入眼帘的是那串她早已熟悉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薄骁闻清冽的声音传来,没有绕弯、直奔主题。 “要不要出来庆祝一下演出成功?” “其实已经庆祝过了。”黎初月暗自稳住呼吸,“刚刚系里面的同学一起聚了餐。” 电话那头,薄骁闻沉默了几秒。 “那是他们给你庆祝的。”他顿了顿,“我还没有。” 摇摇晃晃的夜 第10节 第八章 面对薄骁闻的邀约,黎初月的心跳就那样漏掉了几拍。 要跟他出去吗? 失神一瞬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迅速看了一眼时间,眼下已经11点52分了。 学校宿舍每晚12点准时锁楼门,超过12点则不再允许学生进出。 如果现在跟他出去的话,那今晚必定要住在外面。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到时候无论怎样安排,都免不了一番尴尬。 黎初月显然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那一瞬间,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薄先生,今天太晚了,不是很方便,谢谢你。” “哦?” 薄骁闻显然没料到这样的回答,在记忆中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尤其是女人。 诧异片刻,他无所谓般地淡淡一笑:“那好,早点休息。” 薄骁闻其实也并没有太在意。或许他对这个女孩还谈不上多喜欢,更多的也是猎人与猎物的心态。 她就像他拉开弓箭瞄准好的一只小白兔。只不过这只小兔子乖巧之外,还透着点桀骜。 黎初月挂掉薄骁闻的电话,看着屏幕熄灭,忽然莫名地有一些难以形容的后悔。 今天她拒绝了他的邀请,是不是就可能没有以后了? 但很快,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就被巨大的困意带走,黎初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翌日清早。 黎初月一睁眼已经9点钟,她平时极少会起这么晚。 大一、大二的时候,学校要求所有表演类专业的学生每天都要出早功。就跟出早操一样,算是强制性的管理。 黎初月自律性极强,除了周末,她每天也会雷打不动地早起去排练室练习基本功。 这个习惯她一直延续到现在,哪怕是已经放了寒假,不再有人监督她。 黎初月简单洗漱之后,就换上练功服,素着一张脸直接去了教学楼的排练室。 一月的北京气温已经徘徊在零下,黎初月裹着长款羽绒服,呼着白气一路小跑。 放假之后的教学楼里空空荡荡,上楼梯时甚至还可以听见步履之间的回音。 黎初月突然有了一种自己包下了整栋楼的感觉。 然而,当她轻轻推开教室门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毫无准备。 排练室的镜子前,居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黎初月确定,这是她此前从未在学校里见过的人。 从身形看上去,男人高大清瘦,正低着头按着手机,也看不到脸。 按理说,平时用这个排练室的人,其实就是那几个固定专业的同学,大家互相之间早就面熟。 而且眼下学校里已经放了寒假,估计也不可能有其他系的学生。 黎初月瞬间警惕起来,表情严肃地看向男人,声音有些严厉:“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闻言缓缓转头,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 黎初月一愣,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既清隽、又莫名地眼熟,总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温和一笑,语气倒是十分诚恳:“我是来这里学习的。” 这下黎初月更加疑惑了。 出于负责的态度,她忍不住发出一连串询问:“来学习有什么证明材料吗?是谁带你来的?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教室门又“吱呀”一声响起。 黎初月眼见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提着两个星巴克的纸袋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高马尾女孩直奔着男人而去,气喘吁吁地抬头一笑:“亭书哥,你的咖啡买来了。” 亭书哥?亭书? 黎初月一愣,这名字似乎很熟悉。她再次看向男人的脸,猛地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那个顶流男明星,温亭书? 温亭书有多火呢?火到黎初月这种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都经常在各种场景下刷到过这个名字。 黎初月悄悄抬起头,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本人似乎比电视上看起来更加精致,也要更清瘦一些。整个人的气质如同名字一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黎初月瞬间想起来,昨晚班主任提过,这阵子有剧组在筹备昆曲电影,主要演员也会来学校里学戏。 想必这温亭书就是来“学习”的。 黎初月猛然想到刚才自己的表现,忽然有点过意不去:“实在不好意思,您是温亭书先生吧?” “嗯,是的。”温亭书笑笑:“所以,现在还要看我的身份证吗?” 黎初月赶紧摇头:“不用了。” 只见温亭书又指了指旁边的马尾辫女孩,轻声道:“这是我的助理,小马。” 他顿了顿,接着温和又耐心地解释:“这两个月,我会在你们学校里学习一些基本的昆曲知识,还请你多多关照。” “温先生,您太客气了。”黎初月礼貌回道。 她话音刚落,门口又是一阵响动,紧接着乌央乌央地又进来了几个人。 站在最前面的女人齐耳短发、精明干练,一看就长了一张“经纪人”的脸。她绕开黎初月,直奔温亭书而去。 “亭书,周院长已经在办公室等你了,我们现在先过去拜访一下吧。” “嗯,好。”温亭书点点头。 随后,一群人再次朝着门口走去。 温亭书众星捧月般地走在最后,就在他一脚踏出教室的那一刻,突然间又回过头来,直接看向黎初月。 “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随着温亭书的这一句提问,他团队的七、八个人齐刷刷地回过头也看着黎初月。 教室内的气氛瞬间静止。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黎初月依旧淡定地开口:“我叫黎初月,昆曲表演专业,大三。” 温亭书点点头:“很高兴认识你,黎同学,下次见。” 等一众人走后,排练室又安静了下来。 黎初月站在原地暗自摇摇头。 虽然之前参加过一些演出活动,也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艺人,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跟一线明星有这么近距离的交谈。 电视里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不过黎初月很快抛掉杂念,还是按照每天早功的流程认真练习起来。 临近中午,黎初月才离开排练室,准备到学校门口的餐厅随便吃了一口饭。 下周就是春节了,大街小巷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新年的气息。 一路走过去,街边的小店里也开始卖起了春联、灯笼和剪纸。 黎初月突然想起来,之前为了制作舞台道具,宿舍里囤了一些笔墨纸砚。 眼下刚好有空闲时间,可以自己动手写写春联,送给身边的朋友。 简单吃过午饭,黎初月就直接回了寝室,在桌上铺开了卷轴烫金红纸。 黎初月的毛笔字是小时候跟外婆学的,没有很深的功底,只能算运笔秀巧。 不过春联更多的是图个喜气,也不是看字写得到底有多好。 黎初月一边在网上查着吉祥话,一边在纸上缓缓下笔。写着写着,就忘记了时间。 冬天太阳落山早,五点还不到,天就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黎初月起身揉了揉脖子、伸了伸懒腰,看着自己一下午的作品,很是满意。 她一张一张整理起来,想着这一副可以贴在寝室门口、那一副可以送给疗养院的方护士。 甚至过几天去给薄家老太太唱昆曲的时候,她也可以带一副,添些新年的喜气。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连带着桌板都跟着颤。 黎初月弯身捞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了“钟瑜”的名字。 电话接通后,钟瑜爽朗的笑声便传来:“小月儿,你在干嘛呢?” “在写春联,一会儿就挂在我们宿舍的门上。”黎初月一边答话,一边又坐回了桌前。 “哇,那你也给我留两副。还有,你过年就留北京吗?要不来我家吧,人多热闹!” 面对钟瑜真诚的邀请,黎初月只得搪塞:“不用了,我有家人也在北京。” “那就好,免得一个人太孤单,学校里没什么人了吧?” “嗯,寒假留校的人很少。” 黎初月忽然想起刚才遇见的大明星,于是道:“对了小瑜,你猜我今天早上在排练室碰到谁了?” 钟瑜不解:“我们学校还能有谁?” “温亭书。”黎初月声音下意识地压低。 “什么?”电话那头钟瑜一时间难以控制声音的分贝,“温-亭-书?是我知道的那个‘温亭书’吗?” “嗯,就是那个男演员。”黎初月应声,“他说是为了准备电影,来我们学校学习戏曲的。” “我的天啊!真人帅不帅!和电视上比起来呢?他可是入围过全球百大最帅面孔!” 或许是钟瑜太激动,不知道按错了什么键,一下子挂掉了电话。 黎初月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摇着头笑了笑。 摇摇晃晃的夜 第11节 就在她准备给钟瑜回拨过去的时候,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黎初月直接接起来,自然而然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温亭书啊,真人也很帅,感觉比电视里更帅、更立体一些。” 然而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 半晌,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你说谁很帅?” 黎初月瞬间呼吸一顿。 她慌忙看了一眼屏幕,那一串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是薄骁闻。 黎初月缓了口气,有些窘迫地解释:“没有,我没说什么。” 电话那头,薄骁闻倒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声音依旧低沉而温和。 “黎小姐,今天时间早,一起吃个晚饭?” 黎初月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薄骁闻继续道:“保证会在你宿舍锁门之前,把你送回来的。” “啊。”黎初月控制不住地唇角上扬,“好,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黎初月一愣,听薄骁闻的语气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听筒里,薄骁闻继续淡淡开口:“我的车停在你们学校的后门,离你宿舍很近。” “那好。”黎初月挂了电话,才开始紧张起来。 像这种突然袭击的邀约,难免不让人手忙脚乱。 因为平时舞台上都是用油彩化浓妆,所以黎初月在生活里基本上素面朝天。但现在和薄骁闻去约会,她并不想自己看上去太寡淡。 她不确定他会带她去什么地方,也不想站在他的身边黯然失色。 黎初月打开衣柜扫视一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都是中规中矩的基本款,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款式和颜色。 犹豫片刻,她索性放弃了,还是穿着日常的厚毛衣和长裤,不着粉黛地出了门。 或许越是花尽心思,日后的失望便会越大。干脆坦然地做自己,顺其自然倒来得更舒服。 黎初月出门的时候,发现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 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地面上已经积了不薄不厚的一层,踩上去会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倒是很适合堆雪人。 黎初月刚一出校门,就远远看到了薄骁闻的那辆黑色suv,劳斯莱斯库里南。 她径直走过去,却没想到薄骁闻也开门下了车,转身绕到了后备箱。 薄骁闻今日穿了一件驼色羊绒大衣,单从面料和质感上就可以看出价格不菲。 正当黎初月疑惑之时,只见薄骁闻俯身从后备箱拿出一大束花。 他就那样站在雪中,手中捧着淡紫色郁金香,整个人显得格外英俊矜贵。 她朝着他走过去,他也上前两步,两人面对面站着。 雪片落在花瓣上,清冽的花香混合着冬日的冷空气,齐齐萦绕在两人之间。 薄骁闻淡淡一笑:“昨天看你演出的时候忘记了带花,今天补上,来得及么?” 第九章 黎初月完全没有想到薄骁闻会送花,很意外但也有一些惊喜。 她大大方方地微笑着伸手接过,轻轻道了声“谢谢。” 薄骁闻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待黎初月坐进去之后,又绅士地替她关好。 薄骁闻慢慢发动车子,转头朝黎初月淡淡一笑:“下雪天,去吃点暖和的吧,日式烧肉怎么样?” 黎初月浅浅一笑:“我都可以,听你的。” 薄骁闻点点头,掌心扶上了方向盘。 下雪天的道路并不好走,地上积雪结冰有些滑,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重的雾气。 但薄骁闻的车开得很稳,大约一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后海附近的小胡同里。 几百米外就是喧闹的酒吧街,而这里却是一条格外安静的小巷,人流稀少、闹中取静。 薄骁闻带她来的这家饭店,门口没有招牌,只是在门帘上挂了两个大大的字“酒井”,一看就是日本味道。 她跟着他走了进去,店才发现里面积不大,只有两张桌子和一条吧台。 站在吧台后面的老板娘,看上去很年轻,皮肤白皙透亮,穿着改良版的日式和服,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 老板娘认出薄骁闻,眼里明显露出惊喜的神色。 她刚要开口时,就又瞥见了跟在他身后的黎初月,眼神便迅速地移开。 薄骁闻倒是没有那么细致地观察力,同老板娘熟稔地打招呼,而后自然地坐在了靠窗边的那张桌前。 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 老板娘也跟着走了过来,语气无比亲切:“薄先生,今天想吃点什么?中午刚到的肋眼和板腱都很不错。” 她只对着薄骁闻笑着介绍菜肴,全程都没有侧眼去看过黎初月,就好像当黎初月不存在一般。 薄骁闻礼貌一笑,转头看向黎初月:“黎小姐,你想吃什么?” 黎初月不喜欢生食,所以极少会吃日料。这家店她又第一次来,于是她抬眸看向老板娘:“请问有菜单吗?” “要看菜单?”老板娘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立马浮现了夸张的神情。 来她这里吃饭的人,都是颇有身份地位的熟客互相介绍。基本上算omakase的形式,一般不会有人提出要菜单。 “没有菜单吗?”此时薄骁闻也抬起头看向老板娘。 “有。”老板娘勉强点点头,又回身去吧台翻出了一份旧旧的菜单。 菜单是纯手写的,字体方方正正,中文和日语对应,算上酒水一共也没几样可选。 黎初月只是大略扫了一眼,就被菜品的价格震住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多看了一个零。 这家店主打牛肉,而菜单上牛各个部位100g肉的单价,基本都是四位数。 黎初月不禁眉心微微一蹙。 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被老板娘看在眼里,她突然换上了一副莫名优越的口吻。 “这位小姐可能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的牛肉,都有纯正的和牛血统,神户牧场空运直供,全部都是最顶级的品质。” 薄骁闻适时打断了老板娘的“科普”,抬头看向黎初月:“黎小姐有什么忌口吗?” 黎初月想了想,认真道:“吃贝壳类海鲜可能会过敏。” 薄骁闻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老板娘,温声开口:“就按我平时吃的那些,每样都来双人份。” 老板娘识趣地应声,从黎初月手中收回了菜单。 看着老板娘婀娜多姿的背影,黎初月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意。 薄骁闻好奇:“你笑什么?” 黎初月笑眼弯起:“我在笑连牛也要讲出身、讲血统。100g的牛肉就要上千块,换算下来,大概比我的肉还要值钱。” 她讲这一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又泛着一些坦诚。 薄骁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他的生活圈子里接触到的女孩子,要么生来就娇生惯养、要么就好面子讲排场,像黎初月这么真实鲜活的,也是极其少见。 他下意识地扬起唇角:“那一会儿你要多吃一点,不要辜负了牛。” 没过多久,红白相间的肉就被一盘盘端上,烤盘下的炭火也烧了起来。 老板娘走过来,又开始自顾自地介绍:“现切的牛肉和红酒一样,上桌后‘醒’一下,口感会更有层次。我们这里的炭火用的也是最名贵的备长炭。” 这家店本来应该是老板娘站在一旁,为每一桌客人烤肉。但薄骁闻朝她点头示意,而后自己接过了夹子。 黎初月万万想不到,薄骁闻连烤肉的动作,都无比娴熟优雅。 她心里也暗暗过意不去,如果薄骁闻平时吃饭都是这种价位,那上次学校食堂的饭菜,就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黎初月还在走神之时,薄骁闻已经将一片和牛上脑放在她的盘中,笑着道:“尝尝吧。” 黎初月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夹起放进口中,味蕾似乎瞬间跳动了起来。 她并不是什么美食爱好者,也无法形容这块牛肉的独到之处,但这块肉的确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口感。 每一次咀嚼,爆在嘴里的汁水,似乎都是人民币的味道。 窗外下着小雪,炭火炉滋滋地响着,肉质鲜嫩的和牛,配上低度数的米酒。 黎初月好像很久都没有如此惬意地吃饭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薄骁闻要开车不能喝酒。一人小酌,怎么也比不上两人共饮。 饭毕,夜色已经悄然降临。 不远处的后海酒吧街霓虹闪烁、驻唱歌手的歌声随着寒风、伴着鼓点徐徐传来。 雪断断续续地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薄骁闻开车原路返回,把黎初月送到了学校门口。 黎初月推开车门打算告别,却没想到薄骁闻也一同下了车,浅笑道:“我送你进去。” 黎初月轻轻点头、没有拒绝。 雪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一呼一吸间都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学校里的积雪已经很厚了,一脚踩上去,鞋跟都会浸掉一半。雪上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地格外生动。 黎初月是南方长大的孩子,从小极少见到这么大的雪,心里也是隐隐有些兴奋。 尽管天气寒冷,但两人的脚步并没有很快,慢慢悠悠前行的身影,几乎和周遭的雪景融为一体。 两人走到了黎初月宿舍的楼下时,薄骁闻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温声开口。 “10点01分,距离你们宿舍锁门还有1小时59分钟,说好在这之前送你回来,我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务。” 黎初月扑哧一笑,站在原地没有动。 摇摇晃晃的夜 第12节 她犹豫半晌,慢慢低下头,声如蚊蚋地开口:“既然还有一些时间,那你能再陪我做一件事吗?” “你想做什么?”薄骁闻一时间有些好奇地望向她。 黎初月朱唇一抿:“陪我堆个雪人,好吗?” “嗯?” 见薄骁闻有些疑惑,黎初月又接着解释:“我是苏州人,很少有机会能见到这么大的雪,也从来没有堆过雪人……” 现在刚好是寒假,学校里没什么人,黎初月这才鼓起勇气开了口。 薄骁闻微微眯眼,轻声道:“好啊,那走吧。” “去哪?”黎初月指了指宿舍楼前的空地:“就在这里堆就好。” 薄骁闻抬起手臂,虚拢了一下黎初月的肩膀:“我们先去买点堆雪人的工具。” 两人又回到车上,薄骁闻发动车子去了学校附近的生活超市。 他直奔日用品区,拿了扫帚、刮水器、塑料桶、防水手套。临走时,又不忘回身拿了一只锅铲。 一旁的黎初月免不了疑惑,笑着接过锅铲,询问道:“你买这些是要做什么?” 薄骁闻垂下眼眸,一本正经地开口:“中学的语文课文《劝学》背过么?‘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黎初月又低头看了眼购物袋里的工具:“这些东西堆雪人用得上?” “用得上。”薄骁闻笑着点头,也没多解释。 两人回到学校里,选择了宿舍楼之间积雪比较厚的空地。 薄骁闻拿出两副防水手套,递给黎初月一副、自己带好一副。而后熟练地拿起各种工具,有模有样地铲起雪来。 黎初月对他一系列娴熟的动作简直震惊:“你好专业,就像在工地搬过砖一样。” “嗯。”薄骁闻扬起头:“我确实在工地工作过。” “啊?”黎初月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薄骁闻细皮嫩肉的状态,她才不相信他这种鬼扯。 “是真的。”薄骁闻认真道,“我是学建筑的,确实要经常去工地。” “这样啊。”黎初月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一点都不像。” 两人一起配合着铲雪、堆雪,没过多久雪人就初具雏形。 望着即将完成的作品,黎初月突然间很有成就感。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冻僵了。 原来刚才堆雪人时太过专注,没发现手套已经破了洞。在冰凉雪水的浸泡下,黎初月的手指尖已经冻得通红、几乎没了知觉。 她赶紧摘下另一只手套,两只手交互的搓了起来。 薄骁闻扫了一眼地上破洞的手套,转头看向她:“手冷么?” “有一点。”黎初月点点头,“不过没关系,还好的……” 薄骁闻没等她继续说下去,直接走近了两步,修长有力的手指覆住黎初月的手腕,带着她的手一起放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 黎初月的右手瞬间被一阵温暖包围。 一边是羊绒大衣细腻的质感,一边是薄骁闻手指的温度。 他把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衣兜后,就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依旧漫不经心。 但这猝不及防地肌肤相触,却让黎初月慌了神。 她的手就这样藏在他的大衣口袋里取暖,这使他们靠得很近,两个人就像连在了一起,每一个动作都有了牵绊。 他拿着锅铲俯身去清理雪人身上不平整的积雪,她也便要跟着弯下腰。 黎初月忽然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于是转过头看向雪人,宽宽大大的身子,圆圆的脑袋。 白白的,很可爱。 黎初月轻叹了口气:“只可惜,这雪人的脸上还没有五官,要是能有眼睛和嘴巴就好了。” 沉思一瞬,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包里好像有一颗草莓糖。 这颗糖是期末汇报演出那天,她为了防止低血糖随手带上的,现在刚好可以用来做雪人的嘴。 黎初月把手从薄骁闻的大衣口袋里抽回,又从包里翻出糖果仔细剥开糖纸,将粉红色的硬糖粘在了雪人的脸上。 上下调整了一下,黎初月还算满意。 “现在嘴巴有了,就是还差一双眼睛,总是觉得有点不圆满。” 言毕,她环视一周,又摇摇头:“我手头好像也没带什么能做‘眼睛’的东西了。” 闻言,薄骁闻唇角漾起一抹笑意,没有作声。 他思考片刻,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了剪刀,将刀片对准他大衣的胸口。 随后薄骁闻动作迅速、手起刀落,直接剪掉了自己大衣最顶端的两颗黑色纽扣。 黎初月站在一旁瞬间呆住。 薄骁闻的这件羊绒大衣,她刚才摸过质感,按他日常的奢侈程度,少说也有几万、甚至十几万,而他居然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剪下掉扣子。 只见薄骁闻手指捏着两颗圆圆的黑色扣子,对称地贴在了雪人的脸上,而后朝她淡淡一笑。 “雪人的眼睛也有了,现在圆满了。” 第十章 黎初月盯着那两颗纽扣,又看了看薄骁闻的大衣,半天才回过神:“这雪人的眼睛,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薄骁闻摇摇头:“大衣还可以买很多件,但今天的这个雪人,等到明天太阳出来就会融化了。” 他顿了顿,接着温声开口:“我也不想留下遗憾。” 黎初月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薄骁闻低头看了眼时间,11点50分,勾唇道:“黎小姐,时间到了,你该回去了。” “嗯。”黎初月点点头,有些恋恋不舍地又回望了一眼亲手堆起来的雪人。 两人在女生宿舍楼门口告别,只是互道“晚安”而已,倒并没有其他温存的话。 就在黎初月转身进门那一瞬间,身后忽然又传来了薄骁闻的声音。 “黎小姐,你下次什么时候去我奶奶那里?” “啊?”黎初月一愣,随即打开手机日历,看着日期认真回答:“周五的下午会去一次,之后就是过了春节再约了。” “嗯。”薄骁闻点点头。 黎初月顿住脚步:“你周五也会回去吗?” “应该会吧。”薄骁闻抬眸“那我们到时候见。” “好。”黎初月回过身,脸上不由自主地漾起笑意。 她一步一步沿着台阶上楼,心情如同雪后的空气一般明朗。 目送着黎初月走进宿舍楼,薄骁闻没有急着离开,转身又回到了两人刚刚堆雪人的地方。 他拿出手机打开拍照模式,对着雪人“咔嚓”一声。 在薄骁闻的印象中,十岁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堆过雪人。 他的父亲强令要求他告别所以“小孩子”的游戏,同时也收走了他的玩具汽车和变形金刚。 在薄父近乎严苛的教育下,薄骁闻成为了一个性情淡漠的男人。对任何人和事物从不过多地倾注感情。 他对谁都很“礼貌有分寸”,但对谁也都很“疏离又冷淡”。 此时此刻,薄骁闻看着手机屏幕上刚拍下的雪人,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然而只是片刻,他便按下了删除键。 他从不在手机存任何东西。手机也永远都维持着出厂设定,似乎没什么人和事能让他破例。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农历年二十八。 这一天,黎初月和薄老太太约好,去薄家唱昆曲。这也是她过年之前的最后一次到薄家表演。 临近春节,黎初月也特意带了一套颜色喜庆的戏服,准备了几出热闹的折子戏。 除此之外,她还精挑细选了几副前些天自己写的春联,仔细卷好卷轴,认真系上红绳,打算送给薄老太太添些喜气。 黎初月提着两个大大的塑料袋走出寝室,校园小路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一路走来、深一脚浅一脚。 就在她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一抬头,就远远地又看见了温亭书的声影。 今日的温亭书穿着十分低调,一件深灰色长款大衣,身边没有团队的人簇拥,只跟了一个助理小马。 想必他是来学校里找教授上课的。 黎初月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想不到温亭书率先看到了她,径直走了过来。 黎初月索性站定,微微弯身、礼貌大方地问好。 温亭书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暖得就好像能融化冬日寒冰似的:“黎同学,放假不回家吗?” “嗯。”黎初月点点头,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温亭书也没再多问,视线下移,无意间瞥过她手里提着的大袋子。 黎初月也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春联,犹豫一瞬,随后笑着掏出了一副,双手递给了温亭书。 “这是我自己写的,提前祝你春节快乐。” “是春联?” 温亭书接过卷轴,脸上浮起一阵发自内心的惊喜:“我好像很久都没有收到过这么有仪式感的礼物了。” 因为职业和知名度的原因,温亭书平时几乎是没有私生活的,社交也仅限于身边的工作人员或者圈内同行。 黎初月笑着点点头:“是春联,我写得不好,传统习俗,讨个好彩头而已。” 眼见着温亭书煞有介事地把春联收起来,黎初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告辞:“那不打扰您了。” 温亭书笑笑:“也提前祝你春节快乐,有时间还希望你帮我指点指点昆曲的基本功。” 摇摇晃晃的夜 第13节 “好,不过我只是普通学生,水平有限。”黎初月谦虚回道。 两人客气道别后,黎初月快步走到了学校门口。 今天依旧是薄家的司机开车来学校接她。 一路上,黎初月的心情格外舒畅。除了节日的气氛外,隐隐还期待着可以再次见到某个人。 上一次堆完雪人分别时,他说今日他也会回来。 薄家司机把车子停在了院子里,黎初月提着手中的春联和戏服下了车,径直朝着别墅大门走去。 然而想不到进门的那一刻,黎初月没有看到薄骁闻,却望见玄关处有一双女士高跟长筒靴。 靴子是尖头细跟的时髦款式,看上去起码有10公分的高度。 黎初月再一抬头,视线中就出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此刻她正坐在沙发上。 黎初月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只见薄老太太朝她招了招手:“黎小姐来了啊,快进来吧。” “好。” 黎初月点点头走上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坐在薄老太太旁边的那个女孩子身上。 这女孩年纪看起来也是二十出头,一身香奈儿风格的小洋装,精致的妆容配上长卷发,表情是傲而不自知的清高。 薄老太太倒是非常自然地给两人互相介绍起来。 “黎小姐,这位是我朋友家的孙女朱小韵。我呀,也一直拿她当我的亲孙女看,早晚是一家人。” 最后这半句话,薄老太太是看着朱小韵说的。 黎初月明白,表面上这是为她介绍,但其实应该是故意说给这位朱小姐听。 薄老太太说是“朋友家的孙女”。那么这位朱小姐,想必也一定是出身显赫的名媛千金。 黎初月礼貌问好,随后薄老太太又看向朱小韵。 “小韵啊,这位是常来我们家唱昆曲的黎小姐,是首都艺术学院的学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薄老太太并没有记住黎初月的名字,自始至终都喊她“黎小姐”。 很客气,但是也很见外。 “嗯。”朱小韵看向黎初月,应了一声,嘴上也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话。 黎初月弯身把手提袋放在了地上,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带来的春联。 她刚要拿出来时,却听一旁的朱小韵笑着开口:“薄奶奶,我给您带了新年礼物。” 言毕,朱小韵从自己的手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绒首饰盒。 朱小韵小心翼翼地打开,展示给薄老太太看:“薄奶奶,这是我在佛罗伦萨的慈善拍卖会上,偶然间发现的一只翡翠镯子。” 黎初月也抬头望过去,只见这只镯子通体澄澈,在午后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即便黎初月是外行,也能看得出价值不菲。 薄老太太赶紧摇摇头:“小韵你这孩子,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 “薄奶奶您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朱小韵直接把首饰盒放在了薄老太太手中。 她顿了顿,又道:“薄奶奶,您看这镯子的气场,我们小年轻都压不住,只有您这样的气质和韵味才般配,再说了,慈善拍卖也算是做善事。” 薄老太太确实喜好珠宝,而朱小韵也是完美地“投其所好”了。 薄老太太蹙着眉,手指轻轻划过镯子,看向朱小韵勉为其难道:“你这小丫头,让你破费了。” “您喜欢就好。”朱小韵甜甜一笑。 看着薄老太太对镯子爱不释手的样子,黎初月站在一旁,握着春联卷轴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一些。 跟价值连城的翡翠相比,她自己写的春联不拿出来也罢。 黎初月暗笑自己,之前怎么会有想给薄老太太送春联这么幼稚的想法? 她和薄老太太、和薄家,本来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薄老太太嘱咐保姆收好镯子,抬眼看了眼黎初月,又拍了拍朱小韵的手背:“小韵,今天就和我一起听一会儿曲儿吧。” 朱小韵乖巧微笑:“好,我陪您。” 黎初月闻言微微颔首,优雅得体地提着戏服去换。 对于她而言,现场多一个观众,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朱小韵望着黎初月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转身同薄老太太问起:“薄奶奶,骁闻他今天还回来吗?” “他之前是说过下午要回来的。”薄老太太笑道,“你别急,我打个电话问问。” 保姆很有眼力见的将薄老太太的手机拿了过来,还提前拨号了号码。 提示音响了两声,薄骁闻宛如大提琴般的音色便传来:“奶奶,您有什么指示?” 薄老太太不疾不徐道:“小闻,你不是说下午要过来吗?” 薄骁闻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朱小韵凑近话筒:“骁闻哥,我是小韵,好久不见啊。” 薄骁闻一愣,只听薄老太太拿着电话继续道;“小韵过来了,等你很久了。” “哦。” 薄骁闻显然没有预料到,他轻叹口气道:“奶奶,我今天临时有事,不能回去了,你帮我向朱小姐问好。” 薄老太太的通话是免提模式,坐在一旁的朱小韵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朱小韵脸上失望的神色快速一闪而过,而后又立刻换上了柔和的笑意。 待薄老太太挂掉电话后,朱小韵握起了她的手:“没关系的薄奶奶,我也不是非要见他,我主要是来陪您的。” 薄老太太听罢,慈眉善目地笑了起来。 就在两人寒暄之际,黎初月已经换好戏服走了出来。玫红色衬得她肤白胜雪,第一眼望过去甚是惊艳。 朱小韵当即换上了一副审视的目光。 黎初月站定后,直接开始了表演,悠扬婉转的唱腔随着伴奏一同响起。 然而朱小韵所有的注意力,却全部都在她的外貌上。 女人看女人,有时候对细节更加挑剔苛刻。 朱小韵的视线首先扫过黎初月的脸蛋儿,不得不说,这位黎小姐的五官挑不出任何瑕疵,更难得的是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 她的脖颈雪白光洁、肩膀平直,尽管身材被戏服包裹,也依旧能看得出四肢纤细修长。 这副骨架,要是脱光了一定会更美。 朱小韵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由得暗暗感慨,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却是只能给人唱曲儿的命。 薄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但朱小韵却没什么兴致,只是强打着精神附和着。 因为春节快到了,这几天来薄家拜年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黎初月只唱了一小会儿,门口已经来了两波客人。于是她识趣地提早结束了表演。 薄老太太也没多做挽留,只是招呼保姆给黎初月安排司机。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朱小韵也跟着站起身来,看向薄老太太笑道:“薄奶奶,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薄老太太微微颔首:“好,我也不留你了小韵,过年再来玩。” 黎初月和朱小韵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薄家别墅。 朱小韵今天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座驾是一辆保时捷911,很常规的白色,倒没有那么浮夸高调。 黎初月站在院子里等待司机的时候,朱小韵走过去按下了自己的车钥匙。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朱小韵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侧目快速扫过黎初月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瞬间,朱小韵的记忆里出现了霍煊的那条朋友圈。 前不久,霍煊发了一张看昆曲的照片,地点定位在首都艺术学院。 看昆曲可并不符合霍煊平时的人设,所以朱小韵对这条朋友圈印象深刻。 朱小韵还记得,霍煊发的那张照片里,有舞台上画着戏妆的女演员,甚至还有薄骁闻的身影。 而她刚刚听薄老太太提起,这位黎初月就是“首都艺术学院”的学生。 这巧合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的可怕。朱小韵回过头看向黎初月,试探性地开口。 “黎小姐,你、认识薄骁闻么?” 第十一章 见黎初月没有反应,朱小韵又开口问了一次:“黎小姐,你是认识薄骁闻么?” 她这样问起,黎初月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如实答道:“认识。” “是怎么认识的?”朱小韵似乎是早就料到一般,又继续追问,“认识很久了吗?” 黎初月忽然觉得奇怪。 她跟朱小韵其实就是陌生人,交浅没必要言深,所以只是淡淡回道:“是在这里唱昆曲的时候见过。” 言毕,薄家的司机刚好把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黎初月同朱小韵礼貌点头后,就直接上了车。 临近春节,北京大街上的人肉眼可见的变少,路上也畅通无阻。 黎初月本打算送给薄老太太的春联没有送出去,索性决定干脆挂在自己的宿舍里。 她从手提袋里拿出春联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卷轴,就在翻找剪刀和胶水的时候,手机的信息提示音骤然响起。 黎初月立刻扔下手中的工具,用食指的指尖点亮了屏幕。 微信里是一条班级群的群公告,班长让大家去点赞转发学校官方微博的新年祝福视频。 黎初月平时不用微博,第一次注册也是因为要帮同学转发。所以她的微博名字,至今还是默认的一串数字。 摇摇晃晃的夜 第14节 登录账号后,黎初月按照班长的要求,完成了点赞转发评论一条龙,而后又返回了微博首页。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最近频繁提及“温亭书”这个名字,温亭书的微博账号,竟然直接出现在了黎初月的推荐关注的列表里。 大数据真可怕。 黎初月随手点进了温亭书的个人主页,巧的是温亭书也在十几分钟前刚更新了一条微博。 温亭书发的是一张自己的照片,动作是经典的抱拳拜年姿势,配文:新年快乐。 他的这条微博刚刚发布没多久,评论区已经十分热闹,果然是顶流的号召力。 黎初月手指一滑,不经意间点开了大图。 只见照片里的温亭书穿着白色毛衣,系着红色羊绒围巾,标准的新年搭配,脸上的笑容依旧令人如沐春风。 就在黎初月准备退出页面的时候,突然间她意外发现在这张图里,温亭书身后门上贴着一副春联。 仔细一看,居然就是她早上送给他的那副。 黎初月一时间有些惊诧。 她顺手送给温亭书的春联,竟然被他齐齐整整地挂在了家里。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微不足道的那点小心意,被人郑重其事地珍视了。 黎初月一时间有难以言说的惊喜。她的指尖轻触屏幕,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傍晚时分,薄骁闻回到了位于京郊的薄家别墅。 为了躲开朱小韵,他特意等晚饭时间过了,跟保姆确认她已经离开,这才开车过来。 薄骁闻脱下大衣挂在玄关处,一低头间就看见了柜子上多了一只黑色公文包。 薄骁闻摇摇头径直走进客厅,看向坐在餐桌边的薄老太太:“奶奶,我爸也回来了?” “嗯。” 薄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报纸,压低声音道:“你爸爸在书房等你很久了,快上去吧!” 薄骁闻轻叹口气,极不情愿地沿着楼梯上了二楼,脚下每一步都沉重万分。 二楼的走廊尽头,是薄骁闻父亲薄崇的专属书房,虽然他平时也并不经常回这里来住。 薄骁闻推门而入,只见薄崇正靠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皱着眉头吞云吐雾。 薄老太太极其反感烟味,奈何薄崇多年烟不离手,只得在别墅里选了一间带露台的房间,勒令他抽烟只能待在这个特定的“吸烟室”。 薄崇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看了眼薄骁闻,放下了手中的雪茄,声音不怒自威。 “骁闻,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薄骁闻也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下来,漫不经心道:“画图纸。” “有这么忙?”薄崇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小韵从美国回来了,今天来家里了,你都没时间见见她?” 薄骁闻轻笑一声:“爸,朱小韵也不是过来找我,我们见不见面有什么关系?” 薄崇沉默片刻,又将雪茄放入口中,深吸了一口缓缓道:“骁闻,你不用在这儿跟我装糊涂。你和朱小韵早晚是要结婚的。” 薄崇顿了顿接着道:“你朱伯伯、朱伯母这几年驻外工作,今年春节,我让小韵来我们家里住、和我们一起过年,你们俩趁这阵子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吧。” 薄骁闻抬眸看了看薄崇,没有作声。 他这个父亲控制欲极强,已经到了近乎偏执的程度。 从他儿时的玩具,再到长大后读书留学的国家,如今就连未来的人生伴侣,薄崇都要替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朱家和薄家,祖上曾经在乱世当中有过“过命”的交情。 老一辈人本就有“结亲”的约定,再加上如今家族利益盘根错节,“联姻”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司空见惯、比比皆是。 但薄骁闻对这种新式“包办婚姻”,向来不屑一顾。 每一次薄崇提起,薄骁闻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从不放在心上。 见儿子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薄崇难掩怒意,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骁闻,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你交往什么女朋友我从来都不管,但是娶进我薄家门的,一定只能是朱小韵!” “哦?”薄骁闻眼皮一掀,“既然您这么喜欢她,非要让她进我们家门,那不妨您自己娶她吧!” 他话音一落,空气瞬间凝固,房间里静得可怕。 半晌,薄崇面目狰狞地将烟灰缸重重地扣在茶几上,“啪”的一声,灰尘散落一地,伴随着一句咬牙切齿的“混账!” 薄骁闻不紧不慢地起身,走过去弯腰将烟灰缸拾起,默默放回原位,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 出门的一瞬间,他又回过头朝着薄崇淡淡一笑:“爸,少抽点烟吧,我爷爷就是肺病走的。” 而后,房门被他轻轻带上。房间里,留下薄崇一人大骂一声:“逆子!” 翌日清早。 朱小韵真的如薄崇所言,带着自己的行李箱来到了薄家别墅,和薄家人一起过年。 对朱小韵来说,薄骁闻从小到大都是“王子”一般的存在,不仅天生一副清俊的脸孔,身上也是才华横溢。 两人十来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刚上中学的薄骁闻,只用了五分钟,就帮她解出了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 年幼的朱小韵,大概从那时起便暗暗倾心于他。 朱小韵虽然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出生在精英家庭,从小的悉心培养也让她的气质出类拔萃。 因为长辈们玩笑间的娃娃亲,让她也认定了她能和薄骁闻能从“青梅竹马”走到“西服婚纱”。 对于朱小韵的到来,薄老太太自然是十分高兴,有个贴心的“孙媳妇”一起过年再好不过。 薄老太太早早就吩咐了保姆布置客房,还亲自操心着添置各种物件...... 而就在同一时刻,身在学校宿舍里的黎初月,也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今天已经是大年二十九了,春节期间,黎初月准备到母亲黎雅的疗养院住上几天,也算是母女团圆。 黎雅住的那家疗养院管理严格,原本是不允许家属长时间留宿的。 但考虑到黎家母女俩的特殊情况,院长特意开了绿灯,黎初月也补交了一些费用。 今早一起床,黎初月就从床底下拉出了行李箱。 只是去妈妈那暂住几天而已,生活用品不用带太多。 过年黎初月自己也没添置什么新衣服,倒是给黎雅买了毛衣和裙子。 黎雅一直都爱漂亮,哪怕是在疗养院、哪怕偶尔会神志不清,她每天也都梳洗打扮地干净精致,护士们也都了解她的脾气。 黎初月把给妈妈买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箱,仔细拉好拉链,叫了一辆网约车,便锁门出发了。 这个时候的校园里,几乎已经见不到人了,空空荡荡一片寂静。 正午太阳高悬在天空,气温回升到零度以上,地上连日的积雪开始慢慢化成雪水。 这两天,黎初月心里一直惦记着和薄骁闻一起堆的那个雪人。 现在她拉着箱子过去一看,发现雪人已经融化变小了一些,两颗被当做“眼睛”的扣子,也在雪人的脸上滑了下来。 黎初月伸手拿起扣子,小心翼翼地收进外套的口袋。 她想着下次再见到薄骁闻的时候,一定把扣子物归原主。 正在这时,网约车司机打来电话说是快到了,黎初月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就在她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一辆银灰色商务车在她面前停下来。 黎初月一愣,只见自动车门缓缓打开,从里面下来的居然是温亭书。 温亭书今日“全副武装”,带着口罩墨镜,穿着一件长至脚踝的黑色羽绒服裹住全身。 如不是黎初月这几天经常遇见他,恐怕也是认不出来。 温亭书看到黎初月,有些意外地笑了起来:“黎同学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若是平时,黎初月可能打个招呼就直接离开,不会过多打扰。 但想到昨天的春联,她突然鼓起勇气走上前:“温先生,谢谢你。” 温亭书缓缓抬眸,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哦?要谢我什么?” “昨天的那个春联......”黎初月低下头,“没想到您居然会挂在家里。” “你是关注了我的微博吗?” 温亭书唇角微微一扬:“那么有仪式感的礼物,我怎么能浪费。而且,你的字很漂亮......” 听他这样讲,黎初月瞬间有点不好意思,匆忙岔开话题:“明天就是除夕了,您怎么还来这里上课?” 温亭书无奈地摇头:“年后档期排得太满了,那部昆曲电影又很快要开机,只能过年的时候挤一挤了。不过也给你们的老师添麻烦了,我倒是很过意不去。” 黎初月笑笑:“难怪网友们都说你‘敬业’,原来是真的敬业,不是‘人设’呢!” 温亭书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网友们还说我什么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轻松而愉快,想多聊几句的时候,忽然间黎初月的手机再次响起,原来是她的车到了。 温亭书见状便和她道了别,转身进了学校。 黎初月顺利坐进网约车。刚才一路拉着行李,整个手冻得通红,她下意识地把手放进外套兜里取暖。 手指伸进口袋的那一瞬间,不经意地触碰到了那两颗纽扣,黎初月突然间就想起了薄骁闻。 他和温亭书真是两类完全不同的男人。 一个脸上永远看不出情绪,一个永远都挂着温暖治愈的笑容。 就像是寒霜与春露,天差地别。 想到这,黎初月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了和薄骁闻的对话界面,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黎初月:[你的两颗扣子我拿回来了,什么时候还给你?] 消息尚在发送中,但她的手机突然间自动关机了...... 第十二章 摇摇晃晃的夜 第15节 黎初月的手机最近经常自动关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得时间太久了,该到了“退休”的年纪。 黎初月再次按下了开机键,发现手机其实明明还有30%的电量。 她又点进了和薄骁闻的聊天界面,猛然意识到刚刚发的那条信息并没有显示。 黎初月也不确定是不是发送成功了。 犹豫一瞬,她还是熄灭了屏幕,不管刚才薄骁闻有没有收到,她都不打算再发一遍了。 学校到疗养院的车程很长,黎初月把头轻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小憩。 除夕这一天,黎初月是在母亲黎雅的床上醒来的。 睁开眼睛后,她努力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 黎初月慌忙地翻身,发现床铺的另一侧已经空空如也。 她心中一惊,赶紧起身,只见黎雅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整齐齐地坐在那里,脖子还戴上了首饰。 黎雅有条玉坠子,并不名贵,但平时被她视若珍宝,只有重要的日子才会戴一会儿。 黎初月见状柔声道:“妈,你起这么早呀。” “生物钟已经形成了。”黎雅笑着摇摇头,“囡囡你看我这条裙子好看吗?” 黎雅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提着裙摆转了个圈,开心地就像小女孩一样。 “好看!”黎初月笑着下床,“我的大美人穿什么都好看。” 黎雅不发病的时候,行为举止都与正常人无异,思路也很清晰。 母女俩坐在窗边,守着冬日的晨光说了一会儿贴心话。黎雅也免不了打趣,问黎初月有没有谈恋爱、有没有喜欢的人。 黎初月只是笑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黎雅现在住的这间房,是疗养院里中等价位的单人套间。 大概30平左右的面积,有独立卫浴和还算宽敞的阳台,但不能自己开火做饭。 所以尽管今天是大年三十,母女俩的年夜饭,也是由疗养院的食堂提供的。 疗养院的三餐时间十分规律,早晨八点一过,护工就送来了今日份的早餐。 一盘水饺、两碗清粥、三样小菜,外加上面包片、酸奶和水果,算是中西合并的一顿。 黎雅把每样食物都工工整整地摆在了小餐桌上,黎初月则先去洗漱。 就在这个时候,屋内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黎雅朝桌边一瞥,亮起屏幕的手机,是黎初月的那部。于是她朝洗手间的方向挥挥手:“囡囡啊,你的电话。” 黎初月闻言,忽然莫名地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牙刷:“妈,你帮我看看是谁?” 黎雅把头凑近手机一看,笑道:“来电显示写的是‘钟瑜’。” “那你帮我接起来、按一下免提吧。” 黎初月这才放下心来。 她一边收好牙膏,一边朝着黎雅走过来,也在桌前坐下。 电话一接通,钟瑜爽朗的声音立即传来:“小月儿,过年好!” 听见钟瑜的声音,黎初月也十分开心:“过年好呀小瑜。” 钟瑜没再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小月儿,大年初五,私汤温泉,了解一下?” “啊?”黎初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钟瑜又接着补充:“我攒了个温泉局,在小汤山那边租了一栋别墅民宿,一起去的都是我朋友,没有外人,你也加入呗?” “不了,你们好好玩,我就不去了。” 面对钟瑜的邀约,黎初月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想不到话音刚落,她的手腕就被母亲黎雅拽住。 黎雅小声道:“囡囡,你去吧!” 电话那头,钟瑜似乎听不清声音:“小月儿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黎雅又对着黎初月悄声开口:“囡囡,就跟同学去玩吧,你也要多认识点新朋友,不能总是跟我在一起啊。” 黎初月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轻声回道:“好。” 听筒里瞬间传来了钟瑜欢喜的声音:“太好啦小月儿,我到时候开车去接你!” 但黎初月其实依旧有点想推辞:“小瑜,泡温泉是不是需要泳衣啊?我身边现在没有。” “这个好办!” 钟瑜却直接回道:“我明天刚好要去逛街,到时候帮你带一件,就这么定了!” “小瑜。”黎初月赶紧嘱咐:“我把钱转给你,你千万记得别买太暴露的款式……” 黎初月这边话还没说完,钟瑜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在同一时刻,薄家的别墅里,薄骁闻正在封红包。 今天是除夕,他准备给自己的几个远房小侄子、小侄女发压岁钱。 薄家的传统家庭观念很重,每到重大节日,平时不怎么走动的亲戚们也都会齐聚一堂。 今年连朱小韵也在薄家一起过年,家里很是热闹。 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地碰撞,客厅里小孩子“叽叽喳喳”的玩闹。 这人一多起来,薄骁闻就难免觉得吵,索性找了个角落躲清静。 这阵子北京接连下雪,薄家院子里的积雪也一直没去清理。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地,几个小孩子就嚷着要堆雪人。 朱小韵欣然加入小朋友们的队伍。 她穿上羽绒服后,突然想也要拉着薄骁闻一起,于是转身又回了屋。 “骁闻哥,你跟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薄骁闻听到“堆雪人”三个字,一瞬间有些恍然,莫名地想起了和黎初月的那一天。 他抬头看向朱小韵,眸色一沉,随即淡淡拒绝:“太冷了,我不去。” 薄骁闻起身走向客厅,直接坐在了薄老太太身边:“奶奶,我陪您看会儿电视。” 薄老太太对薄骁闻的举动心知肚明,于是笑着开口。 “你这小子你少拿我当挡箭牌,趁着放假这几天,赶紧带着小韵出去玩玩,她也好久都没在国内了。” 薄骁闻一脸生无可恋:“奶奶,您倒是说说,北京这大冬天有什么可玩的地方?” 薄老太太若有所思道:“天气冷就去滑滑雪、泡泡温泉都行,你们年轻人还能不知道怎么玩吗?” 话说到这里,朱小韵忽然走过来,笑着开口。 “骁闻哥,我早上看霍煊发朋友圈,说是在小汤山那刚买了一栋别墅,过年这几天要组局呢。” 薄老太太眉眼一弯:“那正好,你们就一起去呗。” 言毕,薄老太太又笑着撇撇嘴:“霍煊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调皮、闲不住。” “再看看吧。”薄骁闻敷衍应声,按下电视遥控器,想着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除夕夜晚八点一到,黎初月准时打开电视,调到了中央一台。 虽然她和黎雅对春节晚会都不怎么感兴趣,但此刻却可以当做一个喜气洋洋的背景音。 与薄骁闻家中的热闹大相径庭,黎初月这边要安静、孤独得多。 母女两人轮流洗漱完毕,换好睡衣靠在床上,一边看着荧光闪烁的屏幕、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黎雅的作息时间十分规律,这才不到十一点,她就嚷着困要睡觉。 黎初月索性直接关了灯,陪着母亲一起钻进了被窝,但她却完全睡不着,只能默默闭着眼。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她的身边逐渐传来了黎雅安稳、均匀的呼吸声。 黎初月这才小心翼翼地翻身下了床。 她披上了外套、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没有开灯,只借着幽暗的月光,回复着手机里的拜年信息。 各个微信群里都在抢红包、拼表情包,朋友圈里也都在晒着家庭聚会和年夜饭。 别人的世界好像都很热闹。 黎初月轻叹口气,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临近午夜十二点。 她坐在窗口按了一会儿手机,手指已经冻得冰凉,眼睛也有点干涩,干脆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着新的一年到来。 今天黎初月收到了很多拜年微信,有的是群发、有的是单独用心编写,但她却一直没有收到她心里最期待的那个人的音讯。 薄骁闻。 他又在哪里过年呢?现在和谁在一起呢?她要不要主动给他发一条新年祝福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竟然可以在不经意间就牵动她的情绪。 就在黎初月胡思乱想之时,零点的钟声敲响了。 疗养院的院子里也有些熙熙攘攘的声音,伴随着远处稀稀落落的烟花和炮竹声声。 黎初月转头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黎雅,欣慰一笑,似乎又是一个孤单但温暖的新年。 突然间,她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嗡嗡”两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明显。 黎初月骤然一惊,赶紧抓起手机,又侧身看了一眼黎雅。 幸好,黎雅没有被电话震动的声音吵醒,呼吸依旧十分均匀。 黎初月垂眼看了下屏幕,一条来自薄骁闻的微信,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视线中。 薄骁闻:[现在接电话方便么?] 看着这一行字,黎初月突然心口砰砰直跳。 她几乎一瞬间就按灭了手机屏幕,踩上拖鞋、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朝着房门口走去,动作连贯得一气呵成。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后,黎初月加快脚步,一溜烟儿跑到了疗养院走廊的尽头。 站定后,她稳了稳呼吸,打开了和薄骁闻的对话框,谨慎地回复了两个字:“方便”。 摇摇晃晃的夜 第16节 大约是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薄骁闻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屏幕上来电涌入,黎初月也毫不犹豫地直接按下了通话键。 只不过电话接通后,两人却又都沉默了,电波里一时间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呼吸声。 半晌,黎初月率先开口:“薄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薄骁闻的声音平淡而温柔,“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黎初月闻言,心尖猛然一颤,随即稳了稳呼吸反客为主。 “想听我的声音?”她勾唇一笑,“那、我是不是要多说几句?” 第十三章 “想听我的声音?那我是不是要多说几句。” “你说吧,我听着,一定要多说一会儿。”薄骁闻低低一笑。 这下黎初月反而不知道该讲什么好了,她把手机贴在唇边,一时间开不了口。 疗养院的走廊里十分安静。 而听筒里,薄骁闻那边却很是喧闹,有电视里节目的声音、还有小孩子玩闹的叫嚷声。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 薄骁闻调大了手机的音量,没有听到黎初月的声音,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骁闻哥。” 薄骁闻回头一看,是朱小韵。他蹙着眉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电话那头的黎初月,却在同一时间轻声开口:“薄先生,你大衣的那两颗纽扣,我从雪人身上取回来了,什么时候还给你?” 然而黎初月的这一句话,薄骁闻并没有听到。 待他再次把手机拿近,听筒里只剩下黎初月的一句:“薄先生,还在听么?” “在。”薄骁闻低声回答。 黎初月难免听出了一些异样,便礼貌道:“你先忙,我先挂了。” “好。” 薄骁闻轻应一声,放下电话后回头看向朱小韵:“有事?” 朱小韵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骁闻哥,我手机找不到了,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你给我打个电话。” “嗯。”薄骁闻打开通话界面,“你号码是多少?” 朱小韵一脸震惊:“你没有我的手机号吗?” 薄骁闻点点头:“我不在手机里存别人的电话号码。” 薄骁闻确实有这样的习惯,他的手机里空空如也。 因为担心遗失会泄露通讯录信息,他也从不在手机里备注姓名和电话。 就连微信不用的时候,他都要随时退出登录,并不会一直在线。 在薄骁闻看来,家人和好友的电话号码他都可以背下来,至于其他的人,即便不存也无关紧要。 朱小韵见状直接拿过了薄骁闻的手机,在屏幕上按下了自己的号码。 奈何薄家别墅的面积实在太大,小朋友们又很吵,电话接通后,两人并没有听到铃声响起。 朱小韵一边拿着薄骁闻的手机,一边四处寻找声源。 她穿过了餐厅、客厅,终于在玄关柜上发现了自己的粉色iphone。 朱小韵也瞬间松了一口气,毕竟女孩子的手机里一般都有好多秘密。 她把薄骁闻的手机递还给他,甜甜一笑:“谢谢骁闻哥。” “不用谢。”薄骁闻接过手机,点点头没再作声。 倒是坐在沙发上的薄老太太笑着开口:“小韵的手机找到了啊?找到了就好。” 初五这天,黎初月要参加钟瑜组的“温泉局”。 一大早,钟瑜就开车到附近的地铁站接上了她。 今天钟瑜开的是她妈妈的车,一辆白色mini cooper。车子里空间比较小,后座直接被几只旅行包占满。 黎初月坐进副驾,转头看向钟瑜,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们泡温泉的地方远吗?” “还好。”钟瑜点点头,“路上也就不到两小时,我在滑雪小镇租了一整栋别墅。” “来的都是你的朋友吧?”黎初月继续问道。 “对,别担心啦!”钟瑜笑笑,“算上我们,一共三男三女、六个人,男女比例一比一。” 言毕,钟瑜侧目看了一眼黎初月,眉毛一挑:“如果有你能看上的男生,我帮你牵线。” “这就不用啦。”黎初月笑笑,“好意心领了。” 春节期间的交通格外顺畅,路上来往的车也很少。 钟瑜把车子开下高速,黎初月则在一旁举着手机帮她导航。 两人一路七拐八绕地驶进了一片深山间的别墅区。 她们订的民宿是这片别墅区的102栋。 然而两人路过邻居101栋门口的时候,都直接震惊了。 此刻,隔壁101栋的门前,停了七、八辆造型颜色各异的跑车。 兰博基尼、法拉利、迈凯伦、布加迪、阿斯顿马丁、科尼赛克,算一算,加起来可能价值估计都超过一个亿了。 钟瑜一脸惊诧:“好家伙,101栋这家是要开车展吗?” 黎初月也茫然地摇摇头。 钟瑜只得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小mini停在了102栋门前的停车位区,尽量离101栋的那些豪车远远的。 两人提着旅行箱下车走进了别墅。 此时102栋别墅里,钟瑜的朋友已经来了两个人,一女一男。 钟瑜拉着黎初月走过去,热情地给黎初月介绍起来。 “小月儿,这两位都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互相认识好多年了。” 黎初月一一礼貌地打招呼问好。 钟瑜的朋友都是高颜值的俊男靓女,大家坐在一起也是格外养眼。 其中,男生叫周正,是学播音主持的。 周正说起话来自带一股“播音腔”。黎初月总觉得,他一开口,耳边就像是在3d环绕着新闻联播。 另一个女孩子长得十分甜美,据说还是学霸,笑起来颊边两个酒窝,他们也都喊她“小酒窝”。 黎初月其实并不太擅长记人名,所以在心里暗暗给两人想了代称。 男生就是“播音腔”,女生就叫“小酒窝”。 年轻人很快就熟悉起来。四个人也都不算见外,坐在客厅里开始边吃零食、边聊天,准备等着其他人到齐再一起行动。 没过多久,“播音腔”男生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之后表情十分凝重。 钟瑜打趣道:“这是怎么了?谁的电话让你一脸苦大仇深?” 播音腔男生叹了口气:“大鹏他们两个今天来不了了。” 他话音一落,一旁的小酒窝也坐不住了:“是两个人都不能来了吗?” “嗯。”播音腔男生也一脸无奈:“他们回北京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取消了,今天就没办法加入我们了。” “呃。” 房间内瞬间一阵寂静,四个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小酒窝有些疑惑:“天看着这么晴,航班怎么会停呢?” 播音腔男生解释道:“说是未来一天内会有大暴雪,据说河北已经开始下了。” “哎。” 原本三男三女的温泉活动,现在突然变成了一男三女。 大家都有点说不出来的尴尬。 此时此刻,在黎初月他们隔壁的101栋里,薄骁闻、霍煊的一圈朋友们,正在准备着露台烧烤。 这个局是霍煊牵头组织的,101这栋别墅也是他刚买下来的。 霍煊喜欢滑雪,又觉得每次开车往返京郊难免舟车劳顿,索性干脆直接在滑雪小镇买了栋别墅。 滑雪小镇这里四面环山,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霍煊买下的101栋,是这片别墅区的楼王,配有巨大的游泳池、天然温泉池和独立的烧烤区域,装修极尽奢华。 像霍煊的这种“吃喝玩乐狐朋狗友局”,薄骁闻一般是不怎么参加的。 但眼下他要“奉命”带着朱小韵,人多一点,总比他们两人独处要来得自在,所以今天就也过来了。 这一次,霍煊叫来的都是他们圈子里的朋友,人均非富即贵。像这种纨绔子弟们的活动,自然都少不了美女相伴。 圈子里的局,男人们总是相对固定,但女孩子一茬一茬都是最年轻漂亮的。 今天除了跟薄骁闻一起来的朱小韵之外,已经到位的还有一个最近人气很旺的女明星陈娇娇,再加上一个身材火辣的混血模特luna。 男男女女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霍煊提前让保姆准备了许多烧烤食材,有荤有素,有酒有菜,各种肉类也都提前腌制过。 众人热火朝天地忙着烧炭。 薄骁闻眼见着插不上手,索性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ipad画起了建筑结构草图。 摇摇晃晃的夜 第17节 炭火点好后,朱小韵自告奋勇地去展示自己的贤惠技能。 她坐在烧烤架前,认真地将各种肉串和海鲜摆上烤网,随后打开了调料箱。 霍煊带来的调料箱里,各种咸甜酸辣的调味品都齐全。 但朱小韵找了半天,唯独没有找到油。 朱小韵一时间有些着急:“霍公子你不是吧,出来烧烤没带油?这怎么烤呀!” “不能吧,食材和配料都是我们家保姆准备的。”霍煊答道。 言毕,他也直接走过来,一起帮着翻找。 几个人把装食材的箱子都找了一遍,才意识到,他们可能确实没有带食用油过来。 此时那位女明星陈娇娇,正优雅地坐在一边,倒是很温柔地帮着解围:“不就是没有油么,我叫我的助理送过来就好。” 混血模特luna也凑过来插话道:“那不如点个外卖、或者闪送更快吧?” 朱小韵撇撇嘴,看了看手中的肉串:“等他们送过来,这肉都焦了吧!” “嗐,多大点事!”霍煊站起身来,“你们这叽叽喳喳地让人头疼。”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门口走去:“我就去隔壁借一下油呗,刚才我看到102栋门口也停了车,估计那家有人。” “你速去速回!”朱小韵拉长音调。 “叮—咚。”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102栋客厅里的三女一男全都愣了一瞬。 黎初月疑惑道:“不是说没人过来了,那按门铃的是谁呢?” 钟瑜若有所思地起身:“有可能是房东过来看看吧,我去开门。” 播音腔男生也立刻站了起来,跟在钟瑜身后走了过去。 钟瑜按动门把手、打开门锁。下一秒,视线中就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此时,站在门外的霍煊,看到钟瑜的那一刻,也迟疑了一下。 四目相对的一瞬,霍煊突然想起,这姑娘不是在首艺的小剧场见过嘛。 那天他陪薄骁闻去看昆曲演出,他还记得他过去跟人家姑娘搭过讪。 他问人家表演的是什么节目,结果这姑娘来了一句“窦娥冤”。 想起这些,霍煊嘴角突然浮起一抹笑意:“哎呀,这不是窦娥妹妹吗!” 钟瑜一时间难以反应,觉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想伸手关门,却被霍煊直接抵住了门板。 “窦娥,我不是坏人,我叫霍煊,是隔壁101栋的业主,现在想过来借点油。” 这时候播音腔男生也探出头来:“这位先生,您要借油是吗?是食用油吗?” “嗯对,烧烤用。我们来得匆忙,忘记带了。”霍煊的语气十分诚恳。 钟瑜这才让出了门口的位置,霍煊顺势走了进来。 他不经意间朝沙发那边一瞥,一眼就看到了黎初月。 这姑娘长得实在太标志了,唱《牡丹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不仅仅是好看,更有一种独特的清冷气质,过目难忘。 霍煊盯着黎初月,忍不住笑道:“巧了,‘杜丽娘’也在啊!” 黎初月闻言有些疑惑,抬头看向霍煊,只觉得好像似曾相识、但又确实是陌生人,于是试探性地开口:“我们认识吗?” 霍煊唇线轻抿:“你不认识我,但你肯定认识薄骁闻!” 听到“薄骁闻”这三个字,黎初月一怔。 她忽然隐隐约约地记起,眼前这位自称叫“霍煊”的男人,或许应该就是那天和薄骁闻一起来看她演出的人。 黎初月朝他礼貌地点点头。 霍煊环视四周,这才发现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四个人,还是一男三女的诡异组合。 他满脸都写着问号:“这里就你们几个吗?” 这时,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的那个女生“小酒窝”笑着答话:“其实本来还有几个人要过来,但他们临时放了我们鸽子,所以就剩我们几个了。” 霍煊表示理解般地点点头。 他看了看钟瑜、又看了看黎初月,思索片刻,随即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我们隔壁101栋人多,一起来玩么?” 第十四章 “我们101栋人还挺多的,你们几个一起来呗!” 面对霍煊的真诚邀请,黎初月总是心有顾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不了,谢谢……” 然而小酒窝却表现出了极大地兴趣,开始劝道:“我们这边就四个人,两天一夜也没什么意思,反正都是邻居,一起玩不是更热闹?” 钟瑜倒是无所谓的态度,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播音腔男生此时也投了赞成票:“是啊,既然来都来了,当然是怎么尽兴怎么玩。” 事已至此,黎初月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然而她依旧不太安心。 黎初月知道霍煊那个朋友圈子的人可能并不简单,于是谨慎地询问:“霍先生,我们几个就这样过去,真的方便吗?” “当然。”霍煊倒是热衷社交的性格,并不见外:“都是自己人。” 小酒窝顺势拉起了黎初月和钟瑜的手:“走吧走吧!我们晚上再回这边来睡觉。” 其实小酒窝也是有私心的。 刚刚来的时候,她路过隔壁101栋的门口,也看到了那一排堪比车展的豪车,所以免不了好奇里面究竟是一群什么人。 但黎初月始终有些说不出的忐忑,至于忐忑的缘由,无外乎就是她不确定今天是否会见到薄骁闻。 钟瑜一行人拿上自己带来的烧烤食材,跟在霍煊身后朝着101栋走去。 进了101的院子,大家都不免暗暗感叹。虽然是相邻的两栋别墅,但房子的面积和内部装潢居然天差地别。 102栋是业主对外出租的民宿,所以整个房子都是最基础的装修。但101栋却布置得极尽奢华。 101栋院子里有半露天温泉汤池,一层的阳光房里还有面积不小的游泳池。 黎初月几人在霍煊的带领下,顺着客厅的楼梯,走到了顶楼半封闭的露台烧烤区。 一推开门,众人的视线首先撞上了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 毫无准备的黎初月,难免吓了一跳。 只见刀疤男的目光在黎初月、钟瑜和小酒窝之间逡巡片刻,而后朝着霍煊玩味般地一笑。 “霍煊你这去隔壁借一趟油,怎么还借回来几个姑娘啊。” 霍煊轻嗤一声:“别瞎说,这都是我朋友。” “哦?”刀疤男若有所思点点头,开始熟稔地自我介绍:“我叫陈奕,就是‘陈奕迅’的‘陈奕’,这几位妹妹看着挺眼生。” 这个自称叫陈奕的男人,其实长得痞帅痞帅的。 他眉毛旁边的那条刀疤,非但没影响容貌,反倒给他增添了一点点匪气,硬生生地把“纨绔”二字刻在了脸上。 黎初月礼貌地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露台上一阵嘈杂。 朱小韵远远地看着霍煊带着一群人进来,高声道:“霍公子你的油借回来了吗?” “当然啊。”霍煊一闪身,朱小韵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与黎初月相汇。 二人皆是一愣。 朱小韵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但黎初月的那张脸即便她只见过一面,也足以让她印象深刻。 迟疑片刻,朱小韵试探性地开口:“黎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哎呦,你们俩也认识啊?”霍煊在一旁惊奇道。 “嗯。”黎初月朝朱小韵微微颔首,再一转头视线中就出现了薄骁闻的身影。 此刻,薄骁闻正坐在露台的角落里漫不经心地画着图。 闻声,他缓缓抬眸,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裹着厚厚羽绒服的黎初月。 诧异一瞬,薄骁闻好整以暇地放下了手中的apple pencil,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霍煊知道薄骁闻和黎初月肯定是有故事的。但此刻看二人却又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再加上眼下朱小韵也在场。 他一时间搞不清楚这几人的关系,为避免尴尬,霍煊刻意岔开话题。 他站到露台中央,煞有介事地介绍起来:“这几位是隔壁的邻居,也是我刚认识的朋友。” 此时忙着烧烤的男男女女们,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齐齐汇聚过来。 黎初月这才有时间细细观察起在座的人。 101栋的这些人里,除了她已经认识的薄骁闻、朱小韵和霍煊外,长条沙发上居然还坐着一位十分眼熟的女演员。 黎初月看过她的剧,却叫不出她的名字,反倒是小酒窝凑了过来,悄声念叨。 “小月儿你看,沙发上那不是那个女明星陈娇娇吗?” 或许是出于职业的原因,陈娇娇的警惕性很高,秀眉微蹙地看向霍煊,略带撒娇般地开口。 “霍公子,你有没有跟你的这几位邻居说,在这里不要乱拍照,尤其是不要拍到我。” 陈娇娇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黎初月她们几个:“如果照片里拍到我,还发到了网上,我的经纪人会发律师函的。” “行了。”霍煊赶紧打断,“知道你是大牌。” 陈娇娇这阵子在倒追霍煊,迫不及待地想傍上霍家这个靠山。听霍煊这样说,她也就掀了掀眼皮,把后面想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黎初月的心中忽然间有一丝丝的五味杂陈。 富家公子们的消遣活动,果然都是香车美女、酒池肉林。他们身边接触的女孩子,动辄望族名媛、亦或是一线女星。 摇摇晃晃的夜 第18节 薄骁闻的日常,是不是也都是在过着像这样的生活? 好像越走近他的世界,就越觉得他和她的距离越远。 黎初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忽觉身后有人拍她的肩膀。 她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显的混血儿脸庞。 混血脸女孩个子很高,目测将近有1米8,看上去应该是模特。即便现在是大冬天,也露着一双大长腿,整个人格外吸睛。 黎初月朝她礼貌地点点头、 只见混血模特伸手递上来一串刚烤好的蜜汁鸡翅,嘴唇一抿:“要来一串么?” 鸡翅金黄表面滋滋地泛着油光,烟熏的香气不停地窜入鼻腔。 黎初月笑着伸手接过:“好啊,谢谢。” “我叫luna,做平面模特的,偶尔也走走t台。” “黎初月。” 混血模特从上到下瞥了一眼黎初月的身材:“你学舞蹈的吧?” “学戏曲的。”黎初月如实答道。 “哟,京剧吗?”混血模特虽然长了一张小洋妞的脸,但普通话说得还挺标准,甚至夹杂着一点点地道的京腔。 “昆曲。”黎初月笑笑。 “这么有意思啊!”混血模特显然有些意外。 她一边开了一罐啤酒递给黎初月,一边环视了一圈露台,玩笑般地开口。 “这里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这么漂亮,不要被他们骗走了!” “嗯,好的。”黎初月认真地点点头,接过啤酒,跟混血模特轻轻碰了个杯。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露台上的几个炭火炉呼呼的冒着热气,大家边烤边吃。 荤素冷热,齐齐下肚,也说不上是吃饱了、还是没吃饱,但很快就都意兴阑珊。 太阳渐渐西斜。毕竟还是冬天,室外的气温下降得很快。 霍煊望着露台上的一片狼藉,摇摇头道:“我们换个场地吧,我叫人来这里收拾一下。” “那泡温泉吧!” 混血模特伸了伸懒腰,接着道:“泳衣都大老远带来了。我看你楼下那个汤池还不错。” 言毕,混血模特又回身看向黎初月几个人:“你们也都带泳衣了吧?” 小酒窝抢先点头:“带了的,原本来这边的民宿,就是为了泡天然温泉的。” 黎初月她们几个的泳衣都还放在102栋,于是这会儿几个人走回去拿。 三人刚进了102的院子,小酒窝就拉住了黎初月和钟瑜,声音压的很低道:“你们和101的那些人,是怎么认识的?” “其实也不算认识。” 钟瑜仔细回忆了一下:“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霍煊,好像是来我们学校看过我们的演出。” 小酒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悄声开口:“那你们和那个叫“薄骁闻”的熟吗?” “谁?”钟瑜并不认识薄骁闻,一脸茫然。 小酒窝的音调突然提高了一些:“就是那个一直坐在角落里画图、没怎么说话的那个。我听别人喊他‘薄骁闻’,也不知道是哪三个字。” “哦,不认识。”钟瑜摇摇头。 黎初月抬眼看了看小酒窝,犹豫一瞬也没有说话。 三人走进102栋的客厅,钟瑜从旅行箱里拿出了两套泳衣,把其中一套递给黎初月:“这件是帮你买的,m码。” “谢谢了亲爱的。”黎初月接过,“记得收钱。” 小酒窝也从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泳衣,是非常少女的卡通款式。但她却一脸遗憾:“哎,早知道会遇见这些帅哥,我为什么要带这件?” 钟瑜在一旁笑她,又补道:“我们拿上泳衣去隔壁换吧,总不能在这里穿好了,再光着身子过去?” “也是。”黎初月笑笑,索性就没有拆开泳衣的外包装,直接返回了101栋。 霍煊贴心地帮她们三个女孩安排了不同的房间换衣服。 黎初月进房后,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拆开了泳衣的包装袋。 泳衣是上下两件套的款式,不漏也不短。钟瑜买的时候给她拍了照片,她选了最简单干净的奶白色。 只不过这件泳衣的实物可比照片精致得多,背后有镂空、边缘处缀着蕾丝,清纯淡雅。 然而黎初月把泳衣穿上身的时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钟瑜是按照她平时的尺码m号来买的,谁知下身的短裙刚刚合适,但上衣却有些紧。 这件上衣本来是保守的吊带背心款式,但因为小了一个size,胸口就露出了一大片雪白。 黎初月并不习惯露得这么多。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抓住上衣的蕾丝边开始左右调整。 对着全身镜研究了半天,调整了好多角度,黎初月这才觉得自己可以勉强见人。 换衣服的这点时间里,她的手机提示音一直“滴滴滴”的响个不停。 黎初月整理好泳衣后,低头按亮手机屏幕,发现是钟瑜在发微信,询问她怎么还没出来,说是在门口等她。 黎初月匆忙回复了一句“马上来”后,就转身推开了房门。 她本以为,此刻门外站着的人,应该就是钟瑜。 岂料门开的那一瞬间,一抬头,黎初月眼前出现的人,却是薄骁闻。 此刻,薄骁闻也恰巧刚换完衣服,从对面房间走出来。 他松松垮垮地系着浴袍,透过敞开的领口一路向下,隐隐可见紧实的腹肌、甚至人鱼线。 黎初月的耳尖莫名一热,匆忙收回视线。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薄骁闻目光掠过黎初月,脸上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低声开口:“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你。” 第十五章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薄骁闻低声开口。 黎初月闻言, 勾起唇角浅应一声:“嗯,好巧。” 走廊一阵穿堂风吹过, 身上只有一件泳衣的黎初月, 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薄骁闻随即把搭在自己臂弯的一条浴巾递了上去,语气间不经意地开口:“外面冷,披着吧。” 黎初月伸手接过薄骁闻递来的浴巾,展开披在自己的肩头。身上有了温暖的庇护, 瞬间也就有了安全感。 她温柔地道了句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温泉池走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黎初月特意跟薄骁闻保持了一段距离。 霍煊别墅的这个温泉汤池, 每天都会有专人打理、定期消毒, 所以池水清澈干净。 此刻,池边已经准备好了各色新鲜水果和甜点。大家都换上泳衣,迫不及待地下了水。 朱小韵是一身连体的款式, 胸口绣着精巧的大牌logo,可以看出又是价格不菲的限量款。 混血模特luna的泳衣是极其火辣的比基尼, 布料堪堪遮住三点。不过这种款式配上她小麦色的皮肤,倒是有一种健康的性感。 相比之下,那位女明星陈娇娇则要保守的多。 陈娇娇穿得是整套的冲浪服, 紧身的长袖和短裤,似乎生怕被人拍到不该拍到的照片。 眼下的温泉池中, 霍煊已经悠闲地靠在池壁上, 一只手端着酒杯,朝着刚走过来的薄骁闻和黎初月招了招手。 “快来吧,就差你们两个了。” 黎初月裹紧浴巾绕着池边走了半圈, 从钟瑜和小酒窝中间的空位下了水。 她慢慢坐下去, 直到胸口浸没过水面, 才谨慎地把身上的浴巾拿开,尽量不去引人注意。 霍煊见人已经齐了,直接开了一瓶年份红酒,大家轮流各自都倒了一些。 混血模特托着酒杯摇摇头:“光这么喝酒多没意思啊,我们这么多人,玩点什么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拨弄着池水,水面荡起道道涟漪。 霍煊知道他的这帮朋友们平时玩得很开,一向荤素不忌,于是直接略过他们,询问起钟瑜几人。 “你们女大学生一般出去聚会,都会玩点什么?” “游戏倒是有很多。”小酒窝抢先开口回答,“不过聚会喝酒,最经典的还是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 听到这个游戏名字,脸上有刀疤的那位陈奕,憋不住笑出了声。他可是很久都没有玩过这么清新的游戏了。 陈奕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池边,笑着响应:“好啊,我们就来这个。” 众人也倒是都没什么意见。 小酒窝显得很积极,按亮手机屏幕展示给大家:“我这有个游戏小程序,我们可以选最近推出的‘新年主题’的真心话大冒险。” “这玩意还有新年主题啊?”霍煊一侧唇角轻抬,“那来吧。” 小酒窝在池边拿了一只轻巧的空酒瓶放在水中,“我们就转动这个酒瓶,瓶口对准谁,谁就受罚。” “行。”霍煊的手指覆在瓶身上轻轻一转,“既然我是东道主,那我就先开始了。” 酒瓶随着池水的浮力迅速转动。 一圈、两圈、三圈,直至慢慢停下的时候,瓶口竟然不偏不倚地对准了钟瑜。 钟瑜对于自己的“中奖”,难免有些意外。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黎初月和小酒窝。 摇摇晃晃的夜 第19节 霍煊见状忍不住笑起来:“是你啊窦娥,这么巧。” “我叫钟瑜,谢谢。”钟瑜朝霍煊掀了掀眼皮,索性爽快地开口,“愿赌服输,我选大冒险。” 言毕,钟瑜从小酒窝手里接过手机:“这游戏小程序怎么用?” 小酒窝解释道:“你点下屏幕就好,是自动抽签的。” 钟瑜点点头,指尖轻触屏幕上“大冒险”三个字。 屏幕闪烁片刻,一行字出现在正中间:[把手机里拍的新年的第一张照片,展示给大家看。] 果然是“新年主题”的真心话大冒险,名副其实。 钟瑜倒是有些疑问:“这个新年怎么算?是元旦还是大年三十?” 小酒窝在一旁建议:“刚过完三十,就选最近的呗。” “行吧。”钟瑜抿抿嘴,大大方方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相册。 她的手指向上滑动,沿着时间线找到了年后拍的第一张照片。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钟瑜新年拍下的第一张照片,竟然是一套泳衣。 还是穿在商场假人模特身上的泳衣。在场的众人免不了瞠目结舌。 钟瑜淡定地笑笑,一边指了指黎初月,一边认真地同众人解释。 “我大年初一那天帮朋友买泳衣,看到合适的款式,就拍照给她,让她自己选,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钟瑜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在黎初月身上。 大家似乎都是想要验证,今日黎初月身上穿的泳衣,和照片上的是不是同一件。 黎初月一时间难免有些无措,她并不想让自己的身体成为焦点。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讲话的薄骁闻,忽然淡淡开口:“下一轮,继续。” 言毕,薄骁闻伸手碰到池中的空酒瓶,稍一用力推到对面的钟瑜面前。 “好,那轮到我来转了。”钟瑜尖捏住酒瓶,手腕一扭。 钟瑜的力量不大,酒瓶在水中慢悠悠旋转几圈,想不到这一次停下的时候,瓶口直接对准了薄骁闻。 众人一阵感叹声。 小酒窝兴奋地举着手机,想递给薄骁闻,让他来抽签。 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却隔着整个汤池。 薄骁闻缓缓摇头,语气漫不经心:“麻烦你就随便帮我抽一个吧。” “好啊。”小酒窝开心地应声,直接点进了小程序。 待抽签的结果出来,小酒窝一边把屏幕展示给众人,一边照着上面的内容逐字地念起来。 “现在,给新年第一个通话的人,打一个电话。” 小酒窝话音一落,众人也纷纷忍不住好奇起来。这薄公子新年的第一个电话,会是打给谁了呢? 想来,能大过年第一个就通电话,那必然是关系匪浅。也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薄骁闻平时冷冷淡淡的样子,反倒让圈子里的人对他的八卦更加感兴趣。 在众人七嘴八舌地嬉笑中,只有角落里的黎初月,忽然间心口一滞。 她清楚地得除夕那晚,大概零点刚过,薄骁闻就给她打来了电话。 黎初月悄悄抬眸看向薄骁闻,却发现他的表情平淡如常。 薄骁闻长臂轻轻一伸,就从池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就薄骁闻刚解锁屏幕时,坐在他旁边的霍煊,直接从他手机截过了手机。 霍煊超薄骁闻笑笑:“公平起见,我来帮你看!” 薄骁闻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轻轻应了一声:“嗯”。 霍煊顺势点开薄骁闻的通话记录。 他知道薄骁闻这个人,平时从来不存别人的电话号码,所以对屏幕上出现的一排排数字也并不意外。 霍煊沿着通话时间向上去找,发现大年初一那天,凌晨0点01分,薄骁闻就播出了一个电话。 “这么着急是打给谁呀?”霍煊笑着念出了号码,“手机尾号是0414。” 听到这几个数字,黎初月呼吸一顿,心跳骤然加速。 没错,这就是她的号码。 眼见着霍煊替薄骁闻按住了通话键,泡在池中的男男女女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投来好奇的目光。 众人眼见着霍煊按下拨通键。 霍煊干脆直接把手机调成了免提模式,电流的滋滋声从听筒里源源不断地传来。 就在这一时刻,黎初月猛然抬起头,视线与同时侧过身的薄骁闻猝不及防地相汇。 两人看向彼此,眸色中暗流涌动…… 第十六章 眼见着电话已经播了过来。 黎初月垂下眼帘, 脑中飞速地运转如何妥当地面对接下来的场面。 若是一会儿她的电话响起,她又该如何说清她和薄骁闻的关系。 然而片刻后, 公放的听筒里一个机械的女声响起: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啊!”在场的男男女女瞬时发出了一阵失望的声音。 黎初月一愣,迅速回身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温泉池边的手机,伸手悄悄拿了过来。 她不动声色地按下唤醒键, 但连续按了半天, 手机屏幕却没有亮起。 黎初月这才意识到, 这手机不知道又在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 这部手机已经用了三年, 电池早就不怎么耐用, 最近自动关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加上今天室外温度低,所以眼下它显然是“罢工”了。 黎初月悄悄把手机放回去,转回头时视线再次对上了薄骁闻。 只见男人淡淡一笑, 而后似乎是不经意地开口:“你们看,她关机了, 我也没有办法。” 薄骁闻讲这句话的时候,双眸认真地直视着黎初月,别人或许看不出异常, 但黎初月却莫名脸颊发烫。 “嗐,行吧行吧。” 霍煊叹口气, 又把池中的酒瓶推给薄骁闻, “就先放过你了,你接着来转吧。” “那可不行。” 这时候,一直没什么参与感的陈奕, 截过了酒瓶:“第一个通话的人既然打不通, 就给第二个人打。” 薄骁闻回想了一下, 隐约记得那天他和黎初月的通话,是被朱小韵打断了。 后来,他又拨了朱小韵的号码,帮她找手机。 想到这里,薄骁闻面对陈奕的提议,唇角牵起:“那就等下次轮到我再说。” 言毕,他直接从陈奕手中拿过酒瓶。 游戏继续,这次薄骁闻转动酒瓶的时候,稍稍加了些力道。 酒瓶在水中快速旋转,最后瓶口稳稳地停在了陈奕的面前。 霍煊在一旁忍不住幸灾乐祸:“天道轮回呀。” 陈奕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看向拿着手机的小酒窝,歪起嘴笑笑。 “妹妹,我选真心话,你就帮我抽一个吧。” “好。”小酒窝在小程序里切换到了“真心话”的界面。 屏幕滚动片刻后,她举起手机,言语间变得有些支支吾吾:“那个、题目是,说出你新年第一次接吻的时间、地点和对象。” 小酒窝话音一落,众人起哄的声音随即响起。 陈奕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若有所思道:“说实话,过年后我确实还没有接过吻,不过……” 陈奕一边说着、一边环视四周,而后视线明晃晃地落在了混血模特luna的身上。 他们目光交错的瞬间,陈奕抬起手臂直接揽过了混血模特。 两个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旁若无人地接吻。身体的摆动,甚至在温泉池里溅起了一阵水花。 热吻过后,陈奕抽开身子,语气里透着一丝痞气。 “我新年的第一个吻,时间是刚刚,地点就是这里,对象是她。” 言毕,陈奕伸出手指,又帮混血模特掖了掖耳边的碎发。 这一个吻,突然让池中的气氛开始燥热,大家也都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变得随意起来。 只不过黎初月确实又被震惊到。 她原本以为,或许陈奕和混血模特之前就是情侣,所以才如此无所顾忌。 然而听旁边的人耳语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也是今天刚才认识而已。 或许他们这个圈子的男男女女,在这种事情上都放得比较开、没什么边界感。 黎初月下意识地握紧酒杯,心里却难免有一丝五味杂陈。 大家又笑闹着泡在池中玩了一会儿,换了各种划拳喝酒的游戏,直到天色彻底暗下去,室外气温也开始接近零下。 混血模特长腿一迈,起身翻出了温泉池:“泡太久了,我都要缺氧了,我们玩点别的吧。” 混血模特上了岸之后,也不顾一身的水,直接随意地套上了浴袍,朝着旁边室内的全自动麻将桌走去。 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双腿叠在一起,转头看向众人:“打牌啊,一缺三,谁来?” 摇摇晃晃的夜 第20节 接下来这场party,变成了三三两两的牌局。 有的人要打麻将,有的人约着打□□,还有几个人凑局开黑打游戏。 黎初月急于换下并不太合身的泳衣,于是直接回到了刚才用过的那个房间。 除了黎初月之外,那位女明星陈娇娇也回了房间。 陈娇娇由于职业的原因,十分注意形象,因为刚才下了水,脸上有些脱妆,所以她也回房去洗澡补妆。 黎初月简单冲了澡,又把泳衣用清水手洗了一下,而后便站在镜子前吹起了头发。 黎初月的头发天生浓密,像海藻一般垂顺厚重,每次想要完全吹干,少说也要二十几分钟。 窗外黑夜已经降临,她手中的吹风机发出“嗡嗡”的轰鸣,偶尔还夹杂着走廊传来打麻将的“哗哗”声。 正在这时,黎初月耳边突然“啪”的一响,紧接着四周一片漆黑。 黎初月愣了一瞬,用力眨了眨眼,然而光亮并没有恢复。 她这才意识到,这里可能是停电了。 然而就在她慢慢适应黑暗、伸手去寻找墙上的开关时,突然间隔壁传来一声惨叫。 “啊……” 黎初月一怔,是那个女明星陈娇娇的声音。 那一瞬间,黎初月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 眼下的情景,莫名地让她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些恐怖片,就像那些犯罪电影、和名侦探柯南这一类的片子。 黎初月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吹风机,并没有再多想就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女明星陈娇娇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陈娇娇大概是忘了锁门,房门被走廊的过堂风吹开了一条小缝隙。 黎初月稳了稳心神,鼓起勇气试探性地开口:“陈小姐,你还好吗?我可以进去吗?” 而后,陈娇娇虚弱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快进来,帮帮我。” 黎初月几乎没有犹豫,就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微弱光亮走了进去。 当她来到套房的洗手间门口时,才隐隐约约地看见陈娇娇正坐在地上,身上什么也没穿。 光线太暗了,黎初月看不清陈娇娇的表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可怜巴巴的。 “哎人家刚才正好好地泡澡呢,突然间就停电了。我从浴缸里爬出来的时候,一下子就滑倒了,简直气死我了!” 陈娇娇的声音又娇又怒,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也可以想象出她气鼓鼓地神情。 黎初月听罢倒是瞬间松了一口气。 还好陈娇娇只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不是什么恐怖片、或者什么凶杀案。 黎初月弯下腰搭上陈娇娇的手臂:“你摔到哪里了?还能站起来吗?” “没什么事,就是很委屈,好气哦。”陈娇娇一边努着嘴,一边借着黎初月的力道站起身来。 黎初月扶起陈娇娇,给她递了浴巾,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走廊,叹了口气。 “陈小姐,现在这里停电了,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俩先去客厅找一下大家吧。” “好。”陈娇娇垂着头,简单披了件外套。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打湿了羽毛的小孔雀。 黎初月搀扶着她穿过幽深黑暗的走廊,两人一起来到了客厅。 此时,刚刚四散在别墅里的十几个男男女女,也都再次汇聚到了客厅。 别墅内没有一点光源,只有微弱的月光、夹杂着每个人手机屏幕泛出的蓝光。 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停电,非但没有造成恐慌,反倒让大家更加兴奋。 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刺激。 霍煊走到客厅中央,煞有介事地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喊了一遍,确认大家都在后,才开始认真解释。 “刚刚物业给我打了电话,说是附近的输电线路故障,正在加紧抢修中,所以今晚这里可能整晚停电。” “什么?”女明星陈娇娇眉心一蹙,“难道没有备用发电机吗?” 霍煊摇摇头:“物业说临时发电设备,也都送去支援抢修了。”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议论的一轮起来。 就在这时,物业的管家已经送来了蜡烛、几只应急手电筒和充电宝。 不得不说,豪宅楼盘的服务就是到位。 物业的工作人员还不忘强调,希望大家待在房子里,尽量不要出门。以免院子中的一些景观设施,存在漏电风险和安全隐患。 这样一来,霍煊的这栋别墅,一时间就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 红烛一支支点起来,客厅里瞬间光影摇曳,空气中倒多了一丝暗昧的氛围。 大家商量着应该再玩些什么,反倒是一直神采奕奕的混血模特,这会儿没了精神,悻悻开口。 “都折腾一天了,趁停电我们今晚就歇了吧,明天一早还要去滑雪呢。” 霍煊也轻轻点头:“其实也好,大家今天也都挺累的,手机的电量也都剩得不多了,就节省点体力和能源吧。” 众人纷纷应和着,都表示同意。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房间该怎么分配。 原本黎初月、钟瑜、小酒窝和播音腔男生四个人,是没打算在霍煊这里过夜的。 他们四个是准备晚点回到102栋去睡觉。 但是眼下停电了,外面一片漆黑,再加上物业刚刚也认真提醒过,102栋里的情况尚且未知。 于是霍煊干脆提议,让他们几个也留在这里过夜,大家人多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事到如今,几人也只能怀着抱歉的心情,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留宿101栋。 黎初月心里其实有些顾虑,但好在霍煊的这栋别墅确实足够宽敞。 别墅地上地下一共四层,有10几间大床套房。住下这些人,绰绰有余。 不过因为停电,房子又大、还是在山区,几个姑娘难免害怕,考虑到安全,就决定凑一凑两人一间。 小酒窝属于比较怕黑的人。刚才从停电开始,她就一直大呼小叫地拉着钟瑜的手,都没敢松开过。 眼下,小酒窝和钟瑜自然也是要住一间房。 女生们都和自己熟悉的朋友凑了对,最后剩下的,只有黎初月一人。 钟瑜有点担心。霍煊也有些迟疑道:“杜丽娘,你自己一个人住可以吗?” “没事的,我不害怕。”黎初月浅笑着答道。 霍煊也点点头,随后领着一行人,沿着走廊分配着房间。 黎初月没有凑上前先选,而是默默地跟在队伍的后面。她自己一个人,反正也不着急。 此时此刻,薄骁闻也不约而同的站在了队尾,脸上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大家陆陆续续地选好房间、纷纷进了房。 霍煊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刚买下的这栋别墅,虽然有十几间房,但有的被用作书房、有的用作影音室,并不是每一间都配了床。 眼下,走廊的尽头,只剩下了一间有床的房间。 但没有分到房的人,却还有薄骁闻和黎初月两个。 三个人就这样站在漆黑的走廊里,霍煊一时间有些迟疑。 他完全不知道薄骁闻和黎初月这两人目前的进度,又不好妄加揣测。 犹豫片刻,霍煊试探性的开口:“现在就剩一间卧室了,你们两个、怎么说?” 第十七章 见薄骁闻和黎初月都没有什么反应, 霍煊索性笑着开口:“要不你们两个住一间?” 听霍煊突然这样说,黎初月忽然一愣。 霍煊赶紧解释:“杜丽娘, 我开玩笑的, 你别介意。” 薄骁闻转身看向黎初月:“黎小姐,你住这里吧。” 霍煊闻言,直接调亮手电筒凑近薄骁闻,照了照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疑惑道:“那你呢?” 薄骁闻抬眸望着霍煊, 声音平淡道:“我跟你睡主卧。” “我才不跟男人睡!”霍煊嘴角一撇。 此时, 站在一旁的黎初月犹豫片刻, 索性直接开口:“薄先生, 你睡这间房吧,这间在走廊的尽头,太偏了, 我自己睡还真有点怕。” 黎初月说的是实话。 她之前没有仔细参观过101栋,现在跟着霍煊走了一圈下来, 才发现这房子的结构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曲径通幽”。 再加上今晚停电,房子里就莫名地又有了一丝丝的阴森和诡异。 黎初月毕竟也是个年轻女孩, 难免有点胆怯,不敢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房了。 “那你睡哪?”薄骁闻看着黎初月, 声音里不易察觉地关切。 黎初月笑笑:“我去跟钟瑜她们俩挤一挤, 反正也就一晚上而已。” “这样也好。”霍煊点点头道,“反正床够大,你们三个又认识, 住一起也方便。” “那就晚安了。”黎初月回身跟两人道别。 霍煊也留下一声“晚安”后, 打着哈欠转身走上了二楼的主卧。 片刻过后, 走廊里只剩下了黎初月和薄骁闻两个人。 “我先回房间了。”黎初月浅浅一笑,回身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钟瑜和小酒窝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靠近客厅的位置,看着漆黑一片的走廊,黎初月忽然心下发怵。 摇摇晃晃的夜 第21节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薄骁闻低沉而柔和的声音:“走廊太黑,我陪你走过去吧。” 黎初月点点头、没有拒绝,转身跟在了薄骁闻的身侧。 别墅里通铺的是大理石地砖,两人不远不近地挨着,细微的脚步声在房子里回荡。 黎初月的头发刚刚还没有完全吹干,穿堂风一过,略带潮湿的发丝飘起,裹挟着柑橘味洗发水的香气,不经意地扫过了薄骁闻的脖颈。 薄骁闻喉结微动,沉声开口:“你的手机还有电吗?” “有电。”黎初月柔声答道。 薄骁闻垂下眼眸:“刚刚在温泉的时候,为什么关机了?” 黎初月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认真地解释:“我手机的电池不耐用了,再加上外面温度低,可能就自动关机了。” 她说完这句,两人恰好走到了钟瑜和小酒窝的房间门口。 黎初月停住脚步回眸笑笑:“我先进去了,晚安。” “嗯,早点休息。”薄骁闻点点头。 黎初月回过身折起手指,用指关节敲响了房门,房间里钟瑜清脆的声音立刻传来:“谁呀?” “是我,开门吧。”黎初月答道。 钟瑜跑着过来打开了房门:“怎么啦,小月儿。” 黎初月抿唇道:“房间不够了,我来和你们挤一挤。” “来吧来吧!正好我们三个晚上聊天,今夜不睡觉!”钟瑜闪身给黎初月让路。 黎初月进门后,回头望了一眼走廊,才发现薄骁闻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当中...... 霍煊的别墅里安装的都是电热水器,眼下停电了,相当于房间里也没有了热水。 女孩子们洗不了澡,只能简单地用冷水洗漱。 黎初月、钟瑜和小酒窝三人,换上了房间里备好的浴袍后,直接躺在了床上。 2米的双人大床,睡下3个身量苗条的姑娘,依旧尚有富余。钟瑜夹在中间,小酒窝靠门,黎初月则靠窗。 三人本来说是要彻夜聊天,但谁知人一挨上枕头,便齐齐呼呼睡去。 可能是今日体力消耗过大,三个人都睡得很沉。 郊外的夜晚本就雾气深重,别墅四周的群山也都被积雪覆盖。院子里的温泉还氤氲地笼着水汽。 一个朦胧而又潮湿的夜。 黎初月闭上眼,薄骁闻不知不觉地就入了梦。梦中他穿着睡袍,领口微微敞开,腰间松松地系着腰带...... 翌日再次醒来时,黎初月只觉得口干舌燥,颊边微微泛红。 她撑着床边坐起身,一抬头才发现钟瑜和小酒窝已经起床了。 “现在几点了?”黎初月的声音还带着晨间的低哑,“你俩怎么不叫我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被子开始迅速地穿衣服。 “叫醒你也没用。”钟瑜摇摇头,“我们这边还没有来电呢,连昨晚物业送来的充电宝,也都没电了。” 此时,钟瑜正站在洗手台前,一边跟黎初月搭话,一边用冷水拍打着脸。 小酒窝则双手抱着膝盖蜷在床尾,努嘴道:“感觉我们真的就要与世隔绝了,不过想想还挺刺激呢!” 正在这时,房里突然出现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 小酒窝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机,笑着道:“是霍煊发的微信,叫我们去客厅吃早饭。” “哦?”钟瑜这下倒是有些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加上霍煊的微信啊?” 小酒窝眯起眼睛,犹豫着开口:“其实我昨天把他们几个都加了,不过只有那个薄骁闻没有给我号码,他说他平时也不怎么用微信。” 她话音一落,黎初月正在系扣子的手,忽然微顿...... 三人都穿好衣服,一边聊着天、一边出了门。 路过走廊的时候,恰好看见那位混血模特luna裹着一件男士外套,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头也没有回。 小酒窝有些好奇:“不对呀,我记得她和朱小韵,不是住在我们对面嘛,怎么换到这里了呢?” 黎初月和钟瑜也觉得有些奇怪。 正在这时,刚刚混血模特走出来的那间房,房门又被打开了,只见陈奕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陈奕一回身见到了黎初月她们几个,笑着说了句“妹妹们挺早啊”,就直接朝着客厅走去。 这下黎初月、钟瑜、小酒窝三人瞬间就明白了缘由。 原来昨晚混血模特和陈奕是睡在了一起。 或许昨晚男男女女的房间分配,只是名义上的,后来究竟谁和谁睡在了一起,那就无从而知了。 三人心照不宣,也没有再去八卦,直接来到了客厅。 这时候,别墅里十几个男男女女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大家显然都没太休息好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兴奋的原因。 物业的管家送来了早餐。但与其说是“早餐”,倒不如说是“零食”。 整个别墅社区都断了电,物业的储备物资也只剩下一些饼干、薯片之类的膨化食品,外加保质期很长的盒装牛奶。 几个人勉强分了分,凑合着吃一点垫垫肚子。 虽说平时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和大小姐,但眼下大家也都不太矫情。 唯有那位女明星陈娇娇,一口也不吃,说这些都是垃圾食品,会毁掉皮肤和身材,只捧着一瓶矿泉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物业的工作人员也充满歉疚地表示,输电管线还没有修好,什么时候恢复供电还要等通知。 霍煊也站在一旁,也无奈地摇摇头。 “早上我给滑雪场那边打了电话,因为停电,缆车和魔毯都不能使用,所以今天雪场也暂时关闭了。” “啊?” 混血模特咽下一口黄瓜味薯片,眉头一皱:“那我们今天不就没得玩了?” 因为停电,别墅里也没有热水,冰箱里放着的烧烤食材也都临近变质了。 室内的恒温泳池现在不能使用,温泉池也没办法消毒,甚至连全自动麻将机和影音设备都成了摆设。 眼下这栋别墅,真真是变成了一个华丽的空壳。 “要不我们这次就散了吧?”陈奕实在咽不下去干巴巴的饼干,直接提议。 “是啊,各回各家吧,我准备给我助理打电话来接我了。”陈娇娇捏紧瓶装矿泉水,附和道。 作为别墅的主人,霍煊也是一脸遗憾。 他有些过意不去地开口:“这次没能让大家玩得尽兴,下次我再组局做东,我们可以去北海道滑雪,或者开游艇出海。” “这些都不着急。”朱小韵在一旁温声开口。 她停顿片刻,环视一周接着道:“现在这里断了电,看天气预报还可能有暴风雪,我们留下来也不一定安全,趁着现在路况还好,不如赶紧开车回去吧。” “这样也好。”众人七嘴八舌地随声附和,随即纷纷回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黎初月和钟瑜她们几个人也回到了102栋去拿自己的旅行箱。 女明星陈娇娇这时候站起身来,直接走向霍煊:“霍公子,那我不叫司机来接我了,我搭你的车好吗?” 陈娇娇还没说完,混血模特就提出了异议:“难道不应该是坐谁的车来,继续坐谁的车回去吗?” 霍煊这次开得是辆两座的跑车。 他来得时候顺路载了住在他附近的混血模特。如果回去他载上陈娇娇,那混血模特就没有车坐了。 陈奕在一旁看了看混血模特,扬了扬唇角道:“小洋妞,你就跟着我呗,我送你。” “我才不跟你呢。”混血模特撇撇嘴,犹豫一瞬、突然眼前一亮:“那我们不如干脆打乱了坐车如何?” “哦?有趣。” 陈奕随即算了算人数,笑道:“我们这男女比例几乎平衡,我们几个又都开了车,不如一人送一个姑娘回家如何?” “那这怎么选啊?”昨天没什么存在感的播音腔男生周正,这会儿突然开口。 陈奕思考了片刻,认真提议:“我们就把自己的车钥匙都放在桌子上,让妹妹们自己选呗,这样选到谁都是不一定的!” “你以为她们都不知道你开的什么车吗?”一直沉默的薄骁闻,唇角一勾道。 “是啊!” 霍煊也附和着:“选车钥匙哪能算是盲选,别说我们开的车型,就连车牌号她们也都知道,一点也没悬念。” 陈奕摇着头:“那你说怎么选?” 混血模特在一旁轻笑了两声:“那不如,你们男人来选我们!”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伸手指了指茶几。 “我们女生,每个人拿出一样自己的随身小物件,就放在这里,你们来挑,选到谁的载谁。” “这样好!”陈奕拍了下茶几,“这样到时候选中谁,就全凭缘分和天意了!” 一屋子男男女女听着也觉得十分新奇好玩,大家纷纷跃跃欲试。 这时候,黎初月、钟瑜和小酒窝三人也从102栋拉着箱子走回来了。 听混血模特讲了下游戏规则,小酒窝显得很兴奋,忍不住应和道:“好啊好啊!” 只有钟瑜小声嘀咕一句:“可是我自己也开车了啊,坐别人的车,我的车怎么办?” 小酒窝拉了拉她的手:“你先选再说嘛!” 确认大家都没什么问题后,霍煊他们都离开了客厅,把空间留给女孩子。 朱小韵看了看茶几,若有所思地开口:“那我们就每人拿出一样自己的东西吧。” 混血模特的手最快,她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只蕾丝网袋,迅速打开来放在桌上。 几个女孩子凑过去一看,都不免震惊了。 混血模特居然拿出了一条自己的内裤,还是充满着暗示的丁字裤。 摇摇晃晃的夜 第22节 一旁的女明星陈娇娇不屑地吸了吸鼻子,从化妆包里掏出了一支口红,放在了茶几上。 这支口红是陈娇娇自己代言的品牌,色号还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而小酒窝显然比较学生气,从包里拿出了一支随身携带的凌美钢笔。 朱小韵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摘下了自己藏在袖口里的大牌手链,弯身放在了桌上。 这条手链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其实是她18岁办生日派对时,薄骁闻送给他的。 朱小韵收到之后,喜欢的不得了,时常带在身上,就如同护身符一般。 她很笃定薄骁闻记得这条手链,也暗暗期待着他会选自己。 钟瑜平时是比较大大咧咧的性格,不怎么带首饰,身上也没有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她纠结片刻,干脆拆下了自己车钥匙上的钥匙扣。这件钥匙扣是昆曲脸谱的图案。 大家纷纷拿出了自己的贴身小物件,只剩下黎初月还站在那里。 黎初月翻找自己身上可以拿出来的东西,手伸进外套口袋的那一刻,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两颗硬硬的纽扣。 这两颗纽扣是她和薄骁闻堆雪人时,他从他的大衣上剪下来的。 黎初月离开学校那天,特意从已经开始融化的雪人身上取下。 过年这几天,她只穿了这件外套,所以这会儿,纽扣也还放在口袋里。 这一刻,黎初月的眼前,莫名地又浮现了她和薄骁闻一起堆雪人的画面。 几乎是那一瞬间,黎初月没有再犹豫,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纽扣,放在桌子上,而后浅浅一笑。 “我也选好了。” 其他的几个女孩子都搞不懂,黎初月为什么会拿出一颗纽扣。 眼见着每个人都放好了自己的东西,她们便直接喊了男士们来选。 霍煊几个人先后走进来,一眼便都看到了那条蕾丝内裤,黑色的丁字款式,布料少得可怜。 陈奕嘴角一歪:“这姑娘是真不拿我们当外人啊。” 丁字裤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有站在最后的薄骁闻,在种种物件中,视线牢牢地锁定了那颗黑色纽扣。 薄骁闻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黎初月,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地笑意…… 大家陆续走到茶几前,一一围观女孩子们拿出来的贴身物件。 除了那条格外抢眼的蕾丝内裤外,其他的东西倒比较正常。有口红、钢笔、首饰、钥匙链等等,还有一颗让人捉摸不透的黑色纽扣。 “我们怎么个顺序选啊?”霍煊询问起众人的意见。 他话音一落,只见站在最后面的薄骁闻慢慢走上前,一向态度无所谓的他,突然淡淡开口。 “这一次,我先选。” 第十八章 “这一次, 我先选。” 薄骁闻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留下这么一句,却令众人都诧异万分。 连陈奕都忍不住觉得新奇:“呦呵, 我可是第一次看骁闻这么主动。” 然而薄骁闻的神色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他的长腿不疾不徐地迈了几步, 直接走到了茶几前。 薄骁闻弯下身的一瞬间,黎初月莫名地心跳加速。 事实上,黎初月刚刚把纽扣放在茶几上的那一刻,也好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赌博。 但薄骁闻似乎是没什么犹豫, 直接把那颗黑色纽扣拿起来, 轻轻收在掌心。 黎初月的心中瞬间涌起波澜。 她悄悄看向薄骁闻, 却发现他的表情依旧云淡风轻, 甚至感觉不出任何情绪。 明明他刚刚那么笃定, 现在却又是如此的漫不经心,让人猜不透、想不通。 大家的关注点都在下面其他人的挑选上。 没人注意到,薄骁闻已经不动声色地靠近黎初月, 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的旅行箱。 他站在她身边,敛唇一笑:“一会儿, 跟我走吧。” 待所有人陆陆续续地选完,最后搭车配对的答案统一揭晓。 混血模特的那条蕾丝内裤,被陈奕抢先拿到。 陈奕看向她笑着打趣:“小洋妞, 我刚刚就说了,让你跟着我一起走, 你看, 结果不是一样。” 混血模特白了他一眼,一副懒得开口的模样。 霍煊是早有预谋地惦记着钟瑜,索性直接选了那个昆曲脸谱的钥匙扣, 没想到真的让他猜中了。 而女明星陈娇娇, 发现霍煊的车搭不上了, 也不屑于参与这个游戏,直接打电话给了自己的司机。 一直满怀期待的朱小韵,眼见着薄骁闻选了别人,不高兴地表情直接写在了脸上。 她放出的那条手链,意外地被播音腔男生周正拿到。但朱小韵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出了门。 分组结束,大家也都拿起行李,面对面建了微信群,各自先后上了车。 一切全凭天意的选人方式,每个人也都遵守游戏规则,两两成行。 钟瑜和霍煊本应该是一辆车,但钟瑜却没有等霍煊,直接走向了102栋门口的停车位。 霍煊在身后喊她:“窦娥,我车在这边。” 钟瑜停下脚步,转回头礼貌一笑:“我自己开车来的,不需要坐你的车回去,谢谢了。” “那不行啊。”霍煊赶紧跟上两步,“你要遵守游戏规则,愿赌服输。” 钟瑜挑眉:“那我要是坐了你的车,我车怎么办?” 霍煊认真想了一会儿,答道:“那不如这样,我开你的那辆,送你回去。” “那你的车怎么办?”钟瑜不解。 霍煊笑笑:“这里也是我家啊,我自己的车放在我自己的家里,没什么问题吧?” “那倒是也行。” 钟瑜不是玩不起的人,索性点点头,直接把手中的车钥匙递给了霍煊。 只是霍煊万万没想料到,钟瑜开来的车,是一辆mini cooper。这车本来就小,驾驶室的空间就更小了。 1米88的霍煊坐进去,显得格外拥挤局促,却又有点莫名的萌。 钟瑜坐在副驾驶上忍不住偷笑,她把靠背往后调了调,又带上眼罩,笑着说:“辛苦你了,霍公子。” 霍煊只得勉强咧嘴一笑...... 另一边,黎初月也上了薄骁闻的车。 薄骁闻今日开得是一辆她没见过的跑车。流线的车身和深紫的配色,比他之前开得那辆黑色suv要更加高调。 两人全程没有说话。 直到黎初月关上车门,薄骁闻才慢慢展开手指,露出了掌心的那颗扣子。 他看向黎初月,粲然一笑:“一共有两颗纽扣,另一颗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黎初月没有急着答话,而是不紧不慢地系上了安全带,而后才转头看向他。 “薄先生,原来你刚才站出来第一个选,只是为了急着拿回纽扣啊?” 薄骁闻唇线一敛:“那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扣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间两人的手机提示音,同时“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黎初月低头一看,是霍煊刚刚建好的微信群里,大家纷纷聊了起来。 群里有自我介绍的、有搭讪的、甚至有人拉起了生意谈合作。 在这些信息中,朱小韵的一条消息格外抢眼。 朱小韵:[骁闻哥,我刚跟薄奶奶打了电话,说我们俩一会儿就到家。她让我提醒你慢点开车。@薄骁闻] 朱小韵的这条信息,让热闹的微信群里忽然画风突变。 他们圈子里的人其实都知道,薄家和朱家的关系好,薄骁闻和朱小韵在长辈们眼里,一直都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儿。 但是大家并不知道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所以眼下群里一下子从闲聊变成了八卦的状态。 霍煊:[什么情况?你们俩回同一个家,我怎么不知道?@朱小韵@薄骁闻] 陈奕:[已经快进到这种程度了吗?@薄骁闻] 其他人也纷纷发来了吃瓜的表情。只有黎初月看着这一条消息,心里忽然间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此时的薄骁闻并没有看手机,他正在不急不慢地发动车子。 黎初月侧过身看了看薄骁闻,语气平淡地说:“薄先生,有人在群里@你。” 薄骁闻十指搭上方向盘,转头道:“是什么重要的事么?” 黎初月抿抿唇:“这个我也不好判断,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嗯。”薄骁闻应了一声,低头点开屏幕,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自己被朱小韵@的那条信息。 薄骁闻垂下眼帘,将手机放在一边,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 “朱小韵是我奶奶的客人,过年这几天暂住我家而已。” 他一边说着、一边认真凝视着黎初月的眼睛,像是在给她解释、又像是若无其事地随口说起。 黎初月忽然惊觉,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继续询问的立场,于是匆忙岔开话题。 “我们先出发吧,天气预报说下午山区会有暴风雪。” 薄骁闻点点头发动车子。果然车子刚上了高速的时候,天空就开始飘起了雪花。 开始只是星星点点的几片,薄骁闻有意加快了车速,但岂料车速远远赶不上雪变大的速度。 摇摇晃晃的夜 第23节 他们路过第一个高速服务区时,空气能见度已经变得很低,狂风暴雪铺天盖地而来。 这一行男男女女都是前后脚出发,这会儿大家又都再次在服务区相遇。 为了保证安全,众人一致决定先在服务区休息一下,等到雪变小一点,再出发上路。 这里是一处超小型的服务区,因为夹在两个大型服务区中间,平时也很少有人落脚。 服务区大厅里只有几张塑料的餐桌餐椅,商铺有一家便利店、外加一家快餐厅。 不过好在这个服务区供电尚且正常。大家纷纷从几辆车里下来,找了几张相邻的桌子坐下。 虽然这里的快餐小店没什么菜可选,但也总算是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 一大早上的薯片、饼干,吃得每个人肠胃都不太舒服,这会儿大家都点了软乎的面条。 热气腾腾的面条被一碗一碗端上来,每个人也都不怎么在意平日里精心维护的形象了,都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像这种野生服务区的小饭店,面条的味道谈不上多好吃,但热乎乎的汤水下肚,也是别有一番温暖。 大家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面。填饱肚子之后,八卦的心思便又卷土重来。 陈奕起身走到薄骁闻身边,手肘碰了碰他的肩膀道:“你是不是得给我们答疑解惑啊!” 言毕陈奕又看向朱小韵:“你们俩个什么情况,背着我们都住一起了?” 朱小韵的脸上一瞬间涌上娇羞的愠色,欲言又止地不开口。 然而薄骁闻却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你们都知道,朱伯伯朱伯母这几年驻外工作,所以春节这几天,小韵就在我们家暂住,仅此而已,没有其他的事情。” 薄骁闻停顿片刻,接着开口:“我奶奶没有女儿、也没有孙女,小韵能来陪她,她特别高兴。” 大家听罢纷纷了然地点头。 不得不说,薄骁闻的这一番话,清楚地撇清了他和朱小韵的关系,但又没有驳了女孩子的面子,措辞很妥当。 众人了解后,便也不再八卦下去,纷纷靠在椅子上休息。 一行人在服务区里就这样坐着,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可是整整一个下午过去,雪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再不走估计今晚就要回不去了。 外面这样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每个人其实都归心似箭,也隐隐地不安。 大家商量了一番,决定先上路、路上慢慢开,边开边做打算。 于是男男女女们便都按照之前的分组,各自回到了车上。 黎初月和薄骁闻也再次坐进了同一辆车。 薄骁闻看了看路况,刚准备发动车子,手机屏幕上涌入一条信息。 这一次是交通部门发来的短信。 短信提示他们回京的这段高速公路,已经由于天气原因临时封闭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滞留了。 就在薄、黎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微信群里又开始炸了锅。 钟瑜:[你们收到了交通短信提示吗?进京的这段公路刚刚封闭了。] 小酒窝:[真的假的?没收到啊。那我们怎么办啊?] 陈奕:[刚收到了,我们大概率应该是走不了了。] 朱小韵:[像这种高速公路封闭的话,一般会封多久?] 陈奕:[这不一定,要看后续天气情况,几个小时到几天的都有。] 混血模特:[what???] 霍煊:[所以,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起开车回别墅,或者在服务区就地过夜?] 微信群里大家还在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 薄骁闻轻叹口气,转头看向黎初月。狭小的车内,两人之间的气氛再一次微妙起来。 “怎么办?”黎初月也有点无措。 “你怎么想?” 薄骁闻沉思片刻,温声开口,“是开车回霍煊那去,还是,我们就睡在这里?” 第十九章 外面依旧下着鹅毛大雪。 车内灯光昏黄, 因为空调温度高,玻璃上已经渐渐凝结了一层白霜, 无端地给两人之间平添了一丝朦胧的氛围。 黎初月一时间难免有些纠结。 如果今晚就睡在车里这样的狭小空间, 她和薄骁闻一起,四舍五入也算是同宿一室了。 如果回霍煊的别墅,现在暴风雪情况不明,恐怕一来一回可能又要耽搁几天。 然而现实的条件并没有给黎初月犹豫的机会, 霍煊直接在微信群里发来了信息。 霍煊:[我刚给别墅物业打电话了, 输电线路没有修好, 家里还在停电中。] 小酒窝:[啊?那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霍煊:[是的, 回去没有电没有热水, 我们就在服务区将就一晚吧。] 钟瑜:[回去的盘山路也不一定好走,我们就踏踏实实在这里休息吧。] 朱小韵:[住这里???睡服务区大厅???还是睡车里???] 朱小韵在群里发了一连串问号,气愤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眼下, 朱小韵坐的是播音腔男生周正的车,她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后悔。 刚刚她就应该厚着脸皮、去蹭那位女明星陈娇娇的车, 不应该头脑发昏地遵守什么破游戏规则。 陈娇娇的保姆车上午没有在服务区停留,冒着大雪全速前进,现在算算时间, 应该已经到北京了。 朱小韵烦躁地叹了口气,她明明是跟着薄骁闻出来玩的, 现在倒好像是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一样。 反倒是薄骁闻和黎初月此刻正在一部车中, 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朱小韵用力拉开车门准备下车,身后驾驶位上的播音腔男生周正关切道:“你要去哪?” “去大厅睡。”朱小韵不耐烦地答道,“难道还跟你一起睡车里?” 毕竟是荒郊野岭的服务区, 虽然朱小韵这一通脾气发得莫名其妙, 但周正还是很有风度地跟她一起下了车。 大晚上的再怎么说, 也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行动。 朱小韵在大厅里挑了张椅子坐下,掏出酒精湿巾,把面前的桌子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而后带上帽子伏案趴下,头也不抬。 周正就选了朱小韵身后的那张桌子,也坐了下来。 这样的距离既不打扰到她,又可以确保她在视线范围之内,周正就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 此刻,停车场里停着的七八辆车,大家基本都决定在车里凑合着睡一晚。 这一边,薄骁闻调亮了车内灯光,侧目看向黎初月:“你是想在副驾休息,还是去后座?” 黎初月环视了一圈,跑车的车内空间不算大。 如果她去后座,那薄骁闻就没办法调整自己座椅的角度,像这样板板正正地坐一晚,一定很难受。 黎初月微微抿唇:“就坐在这吧,不折腾了,一晚上时间也很快。” “好。”薄骁闻点点头,随手调整起了车内的空调温度,他的声音低沉温柔:“这样会冷么?” “不冷,刚刚好。”黎初月拉起外套,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后薄骁闻又调整了座椅的角度:“那这个角度呢?” “可以,很合适。”黎初月轻轻应声。 她随着座椅地角度半躺下去,身旁不到半米的位置,就是和他并排的薄骁闻。 夜色之下,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黎初月的脸颊忽然莫名发烫,于是她迅速别过头去:“车里的灯,还有点晃眼……” “好。”薄骁闻微微颔首,随即熄灭了车灯。 车内突然间暗了下来,只有幽暗月色透过车窗星星点点地洒进来。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他们各自轻靠在椅背上,静到几乎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黎初月闭上双眼,却怎么也睡不着,鼻腔里充斥着薄荷气息的车载香水、和薄骁闻身上男士淡香的味道。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心中默默地数着绵羊,却困意全无。她又不想打扰到他,便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只是片刻,却听薄骁闻低低地沉声开口:“睡不着?” 朦胧黑暗之下,他的声音宛如大提琴般,轻柔地拂过耳膜。 黎初月低喃:“嗯。” “那、我给你讲故事?”薄骁闻起身,唇角压不住笑意。 “我也不是小朋友了,不用听睡前故事。”黎初月也忍不住浅笑。 就在这时,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响起,一侧车窗被猝不及防地敲响。 两人皆是一愣。 黎初月忽然有些紧张,抬头寻着声源抬眼望去,只见车窗外贴上一张男人的脸。 是霍煊? 此刻霍煊立体的脸庞顶住玻璃,五官都被放大了一圈,莫名有点好笑。 薄骁闻轻嗤一声,缓缓降下了车窗。 霍煊直接探头进来,没有看向薄骁闻,却直接跟黎初月搭起了话。 “杜丽娘,我被你的闺蜜窦娥赶下车了,她不要跟我一起睡。” 摇摇晃晃的夜 第24节 见到车外是霍煊,黎初月也松了一口气。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霍煊的话,识趣地开口:“那你就上这辆车吧,我去钟瑜车里。” 言毕,黎初月朝薄骁闻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开门下了车。 她绕到车前,又回头朝两个男人道了一声“晚安”,便一溜小跑钻进了钟瑜的mini cooper,甚至都没给薄骁闻反应的时间。 霍煊顺势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抬头看向薄骁闻:“怎么样骁闻,没有打扰到你的春宵良夜吧?” 薄骁闻唇角一压:“知道会打扰,你还过来?” 霍煊嬉皮笑脸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另一边,黎初月上了钟瑜的车。 此刻的钟瑜脖子上挂着眼罩,脸上多少有些抱歉:“我让霍煊下车,没影响你休息吧?” “怎么会?”黎初月赶紧否认,“跟一个陌生男人就这样坐一晚,其实我多少也有些不自在的。” 跟钟瑜在一起,黎初月明显要放松得多。 她伸手解开了针织衫最顶端的扣子,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想要透透气。 “那就好。”钟瑜也递给黎初月一副蒸汽发热眼罩,“睡吧,我是真的有点困。” 伴随着一盏盏车灯的熄灭,整个高速服务区也进入了梦乡。 可能是因为半躺在座椅上并不够舒适,这一夜黎初月睡得并不踏实,两、三个小时就要醒来一次。 翌日清早,黎初月是在一阵手机提示音里惊醒的。 他们这群人的那个微信群里,一大早就十分热闹。 黎初月揉了揉惺忪地睡眼,凝神一看,原来雪在凌晨已经停了,高速公路也恢复了通车,他们终于可以正常返京了。 微信群里也是喜气洋洋,大家纷纷细数着这一路的不易。 此时驾驶位上的钟瑜也摘下眼罩,稍微伸了伸懒腰,看向黎初月:“你还要回薄骁闻的车吗?” 钟瑜这样一问,黎初月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沉思片刻,她小声开口:“要不就别折腾了,我就坐你车回去吧。” “这样也好。”钟瑜闻言,直接在群里@了霍煊,告诉他不用换车了。 到了这个时候,薄骁闻和霍煊也十分尊重女孩子的意愿。互换了车上的行李,便各自上路了。 折腾了这几天,每个人其实都归心似箭。 黎初月没有让钟瑜直接把她送到疗养院,而是停在了附近的地铁站。 一路从高速开回市区,钟瑜车里的油量确实剩得不多了,所以她也没有跟黎初月客气,两人道了别就分开了。 黎初月回到母亲黎雅的疗养院,继续自己剩余的新年假期。 回想别墅的这两天两夜,还有那个圈子里的男男女女,黎初月总觉得似乎离自己的生活很遥远。 在疗养院的日子里,母女俩每天都是九点睡觉、七点起床,三餐规律吃,还定时锻炼身体,生活过得简直不要太健康。 黎初月甚至一度都向往起了“退休”后的时光。 这一年春节的几个重要日子赶得很巧。 农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也恰好是公历的二月十四日,西方情人节。 黎初月本打算和母亲过完正月十五再回学校,但就在元宵节的前一天晚上,她却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 彼时,黎初月和黎雅两人正分着同一碗红豆汤圆,突然间手机铃声大作。 黎初月接起来后,才听出打电话来的人,是她一直兼职弹钢琴的那家西餐厅的经理。 其实上一次薄骁闻帮她替班的事情过后,餐厅经理就很少给她排班了,黎初月也有一阵日子没去西餐厅了。 这次经理打来电话,是希望她明天情人节能过来上班。 因为今年元宵节和情人节撞在同一天,原来安排好的演奏老师,纷纷请了假,临时需要有人补位。 餐厅经理没办法,打了一圈电话,最后打到了黎初月这里,还承诺给她三倍工资。 有钱不赚那不是黎初月的性格,于是她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样一来,黎初月就没办法陪黎雅一起过元宵节了。 好在母女俩平时也没有过分在乎节日,都有好好珍惜每一次在一起的时光。 正月十五这天,黎初月和黎雅一起吃过午饭,就拉着行李回到了学校宿舍。 五点一过,黎初月便带着长裙,直奔学校门口的西餐厅。 黎初月兼职的这家西餐厅主打俄罗斯菜,开业至今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在美食榜单上也常年占据一席之地。 因为今天是难得的“双节合一”,所以餐厅全天爆满,所有位置都被提前预订出去了。 黎初月像往常一样,在员工休息室里换上裙子,又化了稍浓一些的妆。 化妆对黎初月不算是难事,毕竟是艺校出身。 正当她刚补好定妆粉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黎初月按亮屏幕,是一条钟瑜的微信。 钟瑜:[小月儿,情人节在哪儿过呢?] 黎初月看着信息,敛唇一笑,随即打开手机拍照模式,自拍了一张照片,给钟瑜发了过去,又补了一条文字。 黎初月:[在赚钱。] 钟瑜:[好吧好吧。你看我们温泉局的那个微信群了吗?] 这几天黎初月和母亲在一起,为了不被信息提示音打扰,她把一些无关紧要的群都屏蔽了。 这会儿听钟瑜说起,黎初月才点开那个群,刷了刷最近的消息。 原来今晚陈奕在工体的一间夜店包了场,说是要大家一起共度情人节。 陈奕除了在群里直接@了所有人外,还额外单独@了薄骁闻和霍煊他们几个发小。 其他人纷纷响应,但只有薄骁闻迟迟没有回复。 黎初月的心中莫名地又被掀起波澜。上次温泉局,她和他分开后,便又断了联系。 今天情人节,在这样的日子里,薄骁闻是在做什么呢? 好巧不巧,也就在这时,屏幕上的微信群里,猝不及防地跳出了薄骁闻的消息。 薄骁闻:[今天不去了,和家人过节,你们玩的愉快。] 群里的消息滚动得很快,薄骁闻的这一条消息很快就被淹没了。 黎初月放下手机,唇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 是啊,今天除了是情人节外,也是元宵节。像薄家那样的传统家庭,应该也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黎初月把自己的随身物品都在储物柜放好后,就提着裙摆走进了大厅。 今天是特殊节日,演奏的歌单也是非常的应景,都是轻松欢快的流行情歌。 黎初月坐在琴凳前,翻着曲谱、做着准备工作。 然而就在她不经意间抬眸时,餐厅的入口处,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 高大挺拔、五官清俊。黎初月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是薄骁闻?她又使劲儿凝了凝神,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刚刚在群里不是说今晚和家人家宴吗? 黎初月有些诧异地看向薄骁闻,两人眸光相对。 然而下一秒,黎初月的视线中就出现了朱小韵的身影。 此时的朱小韵正跟在薄骁闻身后,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手中还捧着一束惹眼的红玫瑰。 朱小韵今日明显是用心打扮过,无论从妆容还是衣饰。 她披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一条稍显隆重的连衣裙。下身没有套丝袜,直接光着腿踩着细跟高跟鞋。 朱小韵没有注意到薄骁闻突然顿住了脚步,还是雀跃地走上前,细声细语地介绍。 “骁闻哥,你知道这家西餐厅的特色吗?除了有地道正宗的俄餐外,还有高水准的现场演奏。” 朱小韵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了大厅中央的那架三角钢琴,继续开口。 “我在网上看到网友评论,说这家现场演奏的琴师,都是俊男美女,你看。” 言毕,朱小韵也侧过身看向钢琴的方向。 这一瞬间,黎初月、薄骁闻、朱小韵三个人的视线毫无征兆地相汇,空气中顿时如凝固一般...... 第二十章 三人的视线就这样纠葛在一起。 黎初月忽然感觉心口隐隐发闷, 一股苍白无力的感觉忽然袭遍全身。 朱小韵怀中捧着的那束红玫瑰,在这一时刻变得格外刺眼。 黎初月忽然想起, 上一次薄骁闻送自己花的时候, 送的也只是紫色的郁金香而已。 不同的花语,是不是意味着在他心目中不同的位置。 黎初月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脑中却在不停地反思。 这么久以来,她对于自己和薄骁闻的关系, 一直都是抱以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 然而却不知道从何时起, 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能够牵动她的心。 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即便黎初月不想承认。 他对她, 自始至终也从没有过一句承诺。他总是在她的生活中猝不及防地出现, 而后又毫无预兆地失联。 或许是她自作多情了,亦或许是他根本就拿她当做一时兴起、逗弄两下的“玩物”? 她一直在肖想的,很可能是一个不可能的人。 无论如何, 黎初月都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的继续下去了。 摇摇晃晃的夜 第25节 黎初月努力稳住心绪,手指弹出的音符已经不经过大脑了, 而是全然凭借肌肉记忆驱使。 朱小韵远远看见黎初月的脸,第一反应也是一惊。 她转头问起薄骁闻:“骁闻哥,你看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子, 是我们认识的黎初月吗?” 薄骁闻的脸上冷如冰霜,回答得也很勉强:“嗯。” “她怎么会在这里?”朱小韵不解:“她是不是经济上有些困难?” 薄骁闻没有答话, 缓缓低下头。 此时服务员走过来, 引导两人入座。朱小韵轻轻碰了碰薄骁闻的手臂:“骁闻哥,我们先进去吧。” 事实上,今天的这顿饭, 薄骁闻起初确实以为是“家宴”。 因为之前约他的人, 并不是朱小韵, 而是他的奶奶。 薄老太太说今年过元宵节想到外面吃饭,并且还发来了餐厅的预订信息。 对于薄老太太选择的这家俄式餐厅,薄骁闻倒并没觉得疑惑。 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前苏联留学,对于俄餐有一些情节也并不奇怪。 然而当薄骁闻开车到西餐厅门口的时候,却没有见到自己的奶奶,反倒是看见朱小韵捧着玫瑰站在那里。 他瞬间觉得事情可能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薄骁闻和朱小韵两人,在西餐厅靠窗边的最佳观景位落座,服务员顺势递上了菜单。 在朱小韵点菜的时候,薄骁闻拿出手机,给薄老太太发了一条信息。 薄骁闻:[奶奶,您到哪了?需不需要我过去接你?] 不出他所料,薄老太太很快回复:[小闻,我今天临时有点事情,你和小韵好好吃,吃完之后可以再去看个电影。] 薄骁闻看到这条消息,直接熄灭了屏幕。 他抬头看向朱小韵,低声开口:“是我奶奶约你过来的吧?” 朱小韵笑着回答:“是的呀,薄奶奶说过节也要应个景儿,我们一起出来吃顿饭。” 薄骁闻微微点头、没在多言。 他其实能理解老人家的好意。在长辈们眼中,或许他和朱小韵的确相配,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撮合。 只不过面前的这个女孩,并非他心中所念。 薄骁闻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时间彻彻底底地说清楚,但合适的时间并不是今天。 今晚,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薄骁闻一边思考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抬头又看向了黎初月弹琴的方向。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朱小韵,已经点好了菜。从头盘、主菜、到甜点、红酒一样不少。 薄骁闻完全没想过今晚会是这样的安排。 但此刻他还是要顾及女孩子的感受,礼貌地和朱小韵一起吃了这顿饭。 尽管整晚薄骁闻都心不在焉,不过他还是时刻保持绅士风度,尊重她的想法。 看到朱小韵咽下了最后一口芝士蛋糕,薄骁闻这才开口:“吃好了么?我送你回去。” 朱小韵对于薄骁闻冷淡的态度,显然也有所觉察。 她咬着嘴唇,情绪亦有些低落道:“你不用送我了,我去三里屯找霍煊和陈奕他们。” “那我帮你叫车吧。”薄骁闻也没再多说什么。 送走朱小韵后,薄骁闻转身去吧台结账。 刷卡付款后,他又打开了自己的钱夹,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粉红色的百元钞票,递给了收银台的小姑娘。 收银小姑娘一愣:“先生,您这是?” 现在极少有客人现在还有给小费的习惯。一般会给小费的,都是外国客人比较多。 薄骁闻侧过身看向黎初月的方向,面无表情的开口:“我想问一下,你们店里弹琴的那位小姐,晚上几点下班?” 这一晚上,黎初月的脑中一片混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弹下这几个小时的。 终于撑到了下班的时间,黎初月抬起头,靠窗角落里的位置,已经早就没有了薄骁闻和朱小韵的身影。 黎初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去休息室换下了裙子,随便披上外套,离开了餐厅。 恍惚到她甚至连今天的工资,都忘了去找经理结算。 情人节这一天,从餐厅里到大街上,处处都是出双入对的情侣, 但黎初月却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场根本就没有谈过的恋爱中“失恋”了。 黎初月混混僵僵地走出了餐厅,寒气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拢了拢衣襟,不经意间一抬眼,视线中却是那辆熟悉的黑色suv。 黎初月用力眨眼,再一凝神,只见薄骁闻正站在车前,吹着二月夜晚的西北风。 薄骁闻身上只有一件并不算太厚的大衣,敞开的领口里隐隐可见熨烫整齐的衬衣。 黎初月只一眼就看到了他,但她却没有在他的面前停留,直接从男人身边走过,如同陌生人一般。 两人错身的一瞬间,薄骁闻直接抓住了黎初月的手腕。 黎初月的脸上难掩愠色:“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等你。”薄骁闻没有多解释,只是简简单单说出两个字:“上车。” “不用了。”黎初月摇摇头,心里没来由地堵着一口气。 她顺势挣脱了薄骁闻的手,但男人轻轻一用力,直接就将她揽进怀中。 “月儿。” 夜色之下,薄骁闻第一次这样喊她的名字,极度温柔、极度缱绻。 他顿了顿,低声开口:“我有话跟你说,必须现在说。” 那一瞬间,黎初月的身上仿佛触电一般,从天灵盖麻到脚趾尖。 “你想说什么?”黎初月用力咬住下唇。 “先上车吧。”薄骁闻稍稍松开了她,却没有舍得放下手。 此时,西餐厅门口人来人往。 薄骁闻和黎初月两个人站在这里,纠纠缠缠地像拍偶像剧一般的画面,难免吸引路人的目光。 黎初月犹豫一瞬,害怕引人注目,还是跟薄骁闻上了车。 薄骁闻坐进驾驶位,没有急着发动车子,而是微微侧身,认真看向黎初月。 他在冷风里站了许久,身上裹挟着凉气,耳尖和鼻尖都被冻得有些泛红。 甚至连坐在旁边的黎初月,都感觉到了他周身的阵阵寒意。 黎初月垂下眼帘,轻轻抿唇:“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要站在外面?” 薄骁闻轻叹口气:“我怕坐在车里,看不到你出来。”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郑重起来:“也怕今晚不小心错过你,以后你就再也不肯见我了。” 黎初月瞬间呼吸一滞。 她转头望向薄骁闻,只觉得他的脸上永远都没有过多的表情,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哪怕眼下即使说着这种令她会心跳过速的话,也感受不到他的一丝情绪。 “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黎初月轻声开口。 薄骁闻沉思一瞬,缓缓道:“我跟朱小韵其实并不算熟,很多年也不会见一次面,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今晚约她出来的人不是我,是我奶奶。” 没有过多地铺垫,薄骁闻直奔主题。 他用最简洁明了的语言,解释了今晚的来龙去脉。 但薄骁闻也并没有讲太多薄家和朱家的过往,他觉得这只是自己的家里事而已,不足以向外人言说。 黎初月听罢,沉默半晌,慢慢抬起头:“其实,我介意和纠结的,并不是那位朱小姐。” “嗯?”薄骁闻的嗓音低低的。 “薄先生,我好像并不了解你。” 黎初月缓了片刻,接着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学校、我的专业,甚至还看到过我的身份证,知道我的生日和家乡。而我对你,却知之甚少。” 她没给薄骁闻回应的时间,继续幽幽开口。 “尽管我见过你的奶奶、还十分偶然地认识了你圈子里的朋友。但我对你这个人本身,却一无所知。 黎初月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薄骁闻听罢,看着女孩垂下的眼帘,忍不住扬唇一笑。 “你忘了?在你们学校里堆雪人那天,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做建筑设计的。” “哦?”黎初月抬眸。 她忽然想起,和他堆雪人的时候,薄骁闻确实曾笑言自己曾在工地搬过砖,但黎初月也只是当他在开玩笑而已。 黎初月若有所思地偏过头:“既然你是做建筑设计的,那你设计过什么建筑?” 闻言,薄骁闻唇角一抬,但没再作声。他修长的手指覆上方向盘,直接发动了车子。 夜晚的北京城霓虹闪烁。 元宵节和情人节撞在一天,各路商家也是做足了营销,沿途张灯结彩,节日氛围感十足。 眼见车子正在驶入出京的高速路,黎初月忽然有些不安:“我们这是要去哪?”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薄骁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笑, “不会把你卖了的。” 黎初月赌气地撇撇嘴,直接打开了手机实时地图。 薄骁闻见状,嗓音里忽然带了几分认真:“今晚,我带你去彻彻底底地了解我。” ...... 摇摇晃晃的夜 第26节 晚上的路况还算畅通,车子一路向北飞驰。一小时后,地图上显示他们已经到了京郊的怀柔。 黎初月眼见着实时位置正在接近景区,于是转过头询问:“我们要去雁溪湖?” “嗯。”薄骁闻一边开车、一边微微颔首。 雁溪湖算是京郊的度假胜地。前几年因为区域统一规划,集中开发了一批奢华酒店和休闲配套设施。 薄骁闻熟门熟路地将车子开进一家五星酒店,把车子停靠在宽敞的中式庭院中。 黎初月望向车窗外的景致,满眼都是疑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薄骁闻笑笑:“你不是要看我的建筑作品吗?这家酒店就是我参与设计的。” “哦?”黎初月不明所以地抬眸。 薄骁闻随即按下车窗,温声道:“这家酒店的设计理念是“山水相依”,108间客房分别朝东、西两侧,东面傍山,西边临湖......” 薄骁闻说起自己的专业来,突然变得正经又严肃,跟平时漫不经心地样子大相径庭。 黎初月盯着他的侧脸,视线落在他两片薄薄的嘴唇上,突然就有那么一刻的失神。 在自己专业领域潜心钻研的男人,是不是都会闪闪发光? 待黎初月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薄骁闻继续开口。 “酒店顶层有一间270度观景的套房,可以同时拥有湖光和山色、观赏日出和日落,是我当时留给自己和家人的。” 言毕,男人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好整以暇地看向黎初月,淡淡一笑。 “所以,要不要上去看看我的那间顶层套房?” 第二十一章 “要不要上去看看顶层的湖景套房?” 黎初月闻言, 侧身看向薄骁闻,只觉得他的眸色晦暗不明, 里面不知是否藏着她读不出的意味。 眼下时间已至深夜, 一轮满月高悬于星空。 黎初月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跟一个男人单独去酒店房间意味着什么,恐怕但凡是个成年人都难免会多加联想。 或许薄骁闻那个圈子的人, 对待男女关系都持有一种开放的态度。 毕竟早在之前的温泉聚会上, 黎初月就见识过了。 此时此刻, 薄骁闻这样的提议, 黎初月心中忽然有些别扭。 她略有些负气开口:“薄先生, 你误会了。我可能不是你想的那种女孩子。如果你觉得我是,那你想错了,对不起。” 闻言, 薄骁闻忽然一怔。 他当即停下了手中解安全带的动作,抬头望向黎初月。眼瞧着她的小脸有些微微泛红, 眼中还带着一丝丝倔强的愠色。 薄骁闻唇角又一抬,又扣好安全带,再次发动了车子。 黎初月的身体由于惯性向椅背一靠, 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薄骁闻噙嘴角着一抹笑:“既然你不愿意参观我的作品,那就带你去看看我的办公室吧。” “你的办公室?”黎初月一愣。 薄骁闻微微点头, 没再说其他的话。 车子再次沿着进京高速原路返回到了市区, 又开到了市中心的老城区。四周的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砖墙灰瓦。 黎初月望着车窗外,觉得这里似乎很熟悉:“这是快到后海了吗?” “嗯。”薄骁闻淡淡应声。 黎初月记得这里。这一带和他们两人上一次吃日料的地方不远,周边环绕着四合院和大杂院。 车又开了一段, 胡同里的路骤然变窄, 十分考验驾驶技术, 薄骁闻也降下了车速。 眼见着小路开到了尽头,面前突然出现了雕栏玉砌的门头。 只见朱漆大门上镶嵌着金色门钉,看起来就像是古装片里的高门大户。 薄骁闻停好车子后,就带着黎初月进了门,笑道:“这里就是我的工作室了,主要是做建筑设计。” 薄骁闻的这个院子,是一处标准的三进三出四合院。 院落的布置不仅保留了传统的建筑风格,还融入了现代极简元素,就好像雍容大气中点缀了一丝小清新。 黎初月心中暗暗思考着,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这套四合院的价值恐怕要超过十位数了。 她难免有些诧异:“你平时就在这里工作?” “嗯,除了周末,基本上每天都会来上班。”薄骁闻笑着点头,“怎么,不像吗?” “跟我想得不太一样。”黎初月嘴唇轻抿。 薄骁闻倒是有些好奇起来:“那你说说,在你想象中,我的办公室该是什么样子?” 黎初月垂眸道:“我以为会跟那些言情小说里写得那样,你在一座摩天写字楼的最顶层办公,可能还有一部专属于你的电梯……” 还未等黎初月说完,薄骁闻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中国人讲究风水,我觉得这里‘接地气儿’。” “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坦白讲,除了在影视剧里以外,黎初月也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这种保存完好的传统四合院。 “当然。”薄骁闻笑笑,“说起来,这里其实曾经还是清朝某个郡王的别院。” “哦?”黎初月的心里更添了一丝震惊。 夜已深,薄骁闻点燃了院子里的全部光源,带着黎初月很随意地转了转。 四合院的正房被他布置成了办公区。 五张办公一字排布,桌上是尺寸巨大的电脑显示屏,桌面上还有一些图纸,东西不少却杂而不乱。 看起来是真的有人在这里上班的样子,而且应该也不止一个工作人员。 黎初月随口问道:“你手底下还有员工吗?” 薄骁闻笑笑:“当然,我这里也是正经工作室,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干活。” 两人从正房出来后,又沿着回廊走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看起来应该是用餐区,房内摆放了一张巨大的白色餐桌,还配上了造型简约的咖啡机和饮料柜等若干小家电。 薄骁闻帮黎初月拉开了一张椅子,而后从抽屉里拿出咖啡豆,手磨了一杯咖啡。 略带苦涩的天然香气,瞬间四散开来。 黎初月道谢后,接过杯子轻抿一口,又环视了一圈周遭价值不菲的家具摆件,忍不住鼓起勇气询问。 “薄先生,你这建筑工作室,真的能赚钱吗?” 薄骁闻一愣,而后直接笑出了声:“我这里挂靠了一家设计院,倒是不愁接不到单子。只不过,也确实赚不到什么大钱。” “那你还有其他的工作?” 黎初月一时好奇,但问出口之后就有些后悔,不过没想到薄骁闻倒是答得坦诚。 “我们家里是有几个不大不小的生意,倒也不用我自己打理,都交给了职业经理人,他们在经商和投资方面比我要敏锐、专业得多。” 薄骁闻顿了顿,接着道:“而我呢,就靠着股权分红和家里的信托,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黎初月听罢,心里难免感慨。 像薄骁闻这个圈层的人,早已经换了人生赛道。当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赚钱这种事也就不必再亲力亲为了。 两人在冬夜中的四合院里,慢慢悠悠地喝了一杯热咖啡。 薄骁闻看向黎初月,抬眸浅笑道:“关于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黎初月心里隐隐打鼓,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认真开口:“你们家的生意,合法么?” 在黎初月看来,薄骁闻这间工作室开在如此奢华的地界,却又不赚钱。 联想到最近的种种社会新闻,难免会让人担心起一些敏感的产业链。 闻言,薄骁闻一愣,随即笑道:“当然合法,为什么要这么问?” 黎初月抿抿唇,轻声开口:“我第一次去你奶奶别墅那里唱昆曲的时候,前后左右四个保安包围着我。这种阵势,我只在一些特殊题材的电影里才见过。” 薄骁闻嘴角浮起一抹笑,语气却是无比郑重。 “黎小姐,我薄骁闻这个人呢,虽然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坏。” “是么?”黎初月杏眼一转,声音不卑不亢:“那我还要再多观察一下。” 闻言,薄骁闻微微探身,凑近了黎初月,浅笑道:“我现在人就在你的面前,要不要再近距离观察一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变近,薄骁闻身上凛冽的香气混入黎初月的鼻息。 她忽得耳尖一热,侧过脸匆忙岔开话题:“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薄骁闻低头看了眼腕表。他今日带的表是一块奢牌的鹦鹉螺,绿色的表盘上,指针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这何止是时间“不早了”,恐怕再过一会天都要亮了。 黎初月也点开手机屏幕,看到上面的数字,不免被吓了一跳。 这个时间宿舍楼早已经锁门,母亲的疗养院又“远在天边”,她在偌大的北京,真的可以算是无家可归了。 黎初月匆忙放下咖啡杯起身,心里也有一些纠结。 薄骁闻跟着站了起来,语气平淡如常的:“我帮你找一家酒店?或者,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 “在这里吗?”黎初月看了看四周,有些不明所以。 “嗯,我这里的东厢房留了一间卧室,平常通宵画图的时候,我也会在这临时休息,如果你不介意,就将就一晚吧。” “啊?”黎初月一时间有些茫然。 此刻如果她执意离开,那薄骁闻也绝不会让她一个人走,无论是他开车送她、还是帮她找酒店,都会徒增麻烦。 黎初月活了二十年,生平最怕的事,就是无端地给人添麻烦。 犹豫一瞬,她索性勉强应了声:“我要是睡这里,那你睡哪?” 摇摇晃晃的夜 第27节 薄骁闻淡淡一笑:“我在你隔壁画图,最近有项目要赶。” “我真的不会打扰到你吗?”黎初月依旧有些顾虑。 “放心休息吧。我也不会打扰你的。”薄骁闻一边说着、一边带黎初月走进了东厢房的卧室。 这间卧室,也被薄骁闻布置得雕栏玉砌。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整体的装潢氛围,卧室里的床、桌子、柜子,目光所及的所有家具,都是檀木雕花的款式。 仿佛架上摄影机,就可以瞬间变成古装剧的拍摄片场。 薄骁闻指了指门边的储物柜,细心道:“这儿有新的睡袍和洗漱用品,床上的四件套也是新换的没人用过。” 言毕,他将手指放在了墙上的灯光开关上,调暗了一些光线:“开关在这里,你睡前自己关灯就好。” 黎初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环视了房间一周。 灯光一暗下来,房间里的仿古家具突然就笼上了一层昏暗的色调,朦胧之外又透漏着些许诡异的氛围。 黎初月心里忽然就有点瘆得慌,小声道:“这里真的曾经是清朝什么王爷的别院吗?” “嗯。”薄骁闻笑着点点头,“就这间东厢房,曾经住的还是王爷最心爱的美妾。” “真的假的?”黎初月一时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说笑。 一向正经的人,偶尔来一句不正经的,反而倒让人觉得格外要命。 薄骁闻笑着点点头:“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眼见着薄骁闻即将退出房间,黎初月欲言又止地开口:“其实睡在这里,我还有点怕……” “哦?”薄骁闻抬眸。 黎初月咬咬下唇,又看了看周遭古色古香的布置:“会不会一觉醒来,我就直接穿越了?” 第二十二章 “穿越么?” 薄骁闻听罢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又再次调亮了房里的灯光,笑道:“那就留着这盏灯吧。” 言毕, 他轻轻退出了房间。 这一夜, 黎初月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反反复复都是清宫剧的场景。 一会儿是敲锣打鼓的拜堂成亲、一会儿是洞房花烛、一会儿又是官兵上门抄家查封、太监宣读圣旨。 刚刚薄骁闻口中那个“王爷宠爱的美妾”,就好像正坐在她的床边,同她含泪倾诉。 黎初月迷迷糊糊、辗转反侧一直到凌晨, 这才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而一墙之隔的薄骁闻, 也确确实实地画了一整夜的图纸。直至天光大亮, 他才去浴室洗了个澡。 眼见着时间已经直奔上午十点, 黎初月还在沉沉地睡着。 薄骁闻换了件米白色毛衣, 披上大衣走到了院子门口,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的小助理安凯,晃着车钥匙走了过来。 安凯是个白净的小伙子, 大学一毕业就进了薄骁闻的工作室,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地也有两年多了。 这会儿, 安凯看见站在门口的薄骁闻,笑着跑过去大喊了一声:“老板,今儿个这么早!” 薄骁闻没说话, 把手指轻按在唇上,示意他小声一点。 安凯立刻夸张地压低声音, 只做出口型:“怎么啦?老板。” 薄骁闻低声道:“今天给你们放一天假, 回家去吧。” “啥?”安凯一脸疑惑,“我刚才没听错吧?放假?” “嗯。”薄骁闻点点头,“你通知他们几个人, 都居家办公吧, 不用过来了。” “好嘞!” 虽然安凯不明所以, 但突如其来的一天假期,也让打工人喜出望外。 安凯拍着胸脯保证道:“老板放心,有事儿您就给我打电话,手机24小时畅通。” 提到电话畅通,薄骁闻霎时神色一凝。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泡温泉那会儿,黎初月的手机因为电池不耐用而自动关机了。 薄骁闻思考片刻,又伸手召回了安凯:“安凯,你今天找时间去帮我买一部手机。” 安凯十分不解道:“老板,你手机不是刚换的最新款最高配吗!是坏了吗?还是想换个颜色?” 薄骁闻没有回答他,直接道:“你就买和我的这部一模一样的型号就行。” 安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乖巧地没有再多问:“得令,那我先撤了,老板。” 言毕,安凯便转身离开,嘴里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然而就在他刚要走出四合院的时候,忽然间身后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 安凯下意识地回头,视线中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睡袍的女孩子。 女孩子身材高挑纤细、脖颈修长,海藻般的长发自然垂顺地散落肩头。 此刻她侧颜对着门口,即便脸上未施粉黛、睡眼朦胧的样子,也足以惊为天人。 安凯愣了一瞬,又转头看向薄骁闻,只见他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愣着干什么呢?”薄骁闻看了眼安凯,轻咳一声,“回去啊。” “老板,那我先走啦。” 安凯识趣地转过头,留下一句话就赶紧撤退了。 他一边跑,心中还一边想:好家伙,之所以放假一天,原来是老板金屋藏娇了! 惊天大八卦! 此时,刚睡醒的黎初月推门而出,就见到薄骁闻站在院门口,已经穿戴整齐。 薄骁闻走上前,敛唇一笑:“醒了?” 黎初月有些不好意思:“是我醒得太晚了,真是抱歉。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自动关机了,闹钟就没有响。” “那还睡一会儿吗?”薄骁闻问道。 “不了不了。”黎初月赶紧摇头,转身回房间洗漱。 黎初月换好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只见薄骁闻已经又坐在了电脑前画图。 此刻薄骁闻高挺的鼻梁上,多了一副金丝边的框架眼镜。 黎初月是第一次看到戴眼镜的薄骁闻,这样子跟他此前冷淡的气质截然不同,更多了几分斯文败类范儿。 两人四目相对,薄骁闻抬眸一笑:“怎么了,为什么盯着我看?” “你近视吗?”黎初月好奇道。 薄骁闻摇摇头,随手摘下了眼镜:“镜片没有度数,据说是防蓝光的。” 黎初月了然地颔首:“长时间对着电脑屏幕,确实蛮伤眼睛,应该要注意保护。” 薄骁闻缓缓起身:“饿了么?” “有一点。”黎初月诚实答道。 昨晚在西餐厅下班后,她就跟着薄骁闻绕着北京城跑了一圈,今天已经快到中午了,都还没有吃上东西,难免有些饥肠辘辘。 薄骁闻笑道:“我叫了外卖,应该很快就到。” 黎初月点点头,跟着薄骁闻一起来到了四合院西厢房的用餐区。 刚听薄骁闻说点了外卖,黎初月以为就是普通的外卖,有外卖小哥骑车送过来的那种。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薄骁闻点的这一单,除了送餐员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名厨师和两个服务员。 三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围裙上的logo是一家百年老字号烤鸭店。 登门之后,服务员开始动作麻利地在桌子上铺开餐布,而后从保温箱里把一道一道菜小心翼翼地拿出。 带着白帽子的厨师,直接在现场用刀片起了整只烤鸭。 这种形式百分百还原店里的用餐氛围,连外卖也莫名地有了仪式感。 桌上四荤四素四凉碟,都是小份装,精致但也完全不浪费。 菜都布好后,两名服务员很自然地分别站在黎初月和薄骁闻的身后,热情又礼貌地询问:“需要帮您二位卷鸭饼吗?” 坦白讲,这种“饭来张口”的服务,黎初月可并不自在。 薄骁闻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礼貌地让几个服务员先回去了。 四合院里又再次只剩下两个人。 黎初月忽然意识到,薄骁闻似乎是一个很有美食氛围意识的人。比如在下雪天喝清酒吃日式烧肉,在传统的四合院里吃北京烤鸭。 和他在一起,好像连吃饭这种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事情,都变得有些诗意和浪漫。 两人伴着冬日的暖阳,极度悠闲地吃了一顿地道的北京菜。 餐毕,时间已经到了下午,黎初月不免疑惑起来:“你工作室的员工,怎么都不来上班?” 薄骁闻若无其事地答道:“我今天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哦?”黎初月更加疑惑:“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薄骁闻垂下眼眸,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今天我心情很好。” 黎初月闻言笑着开口:“那当你的员工也太幸福了吧,只要哄你开心,就能天天放假。” 薄骁闻浅笑回道:“既然今天没人来上班,你就多陪我一会吧。” “好。”黎初月这一次十分笃定地没有拒绝,“那我可以借用你的打印机吗?” “当然。”薄骁闻微微颔首。 黎初月在网盘里下载了最近刚学习的昆剧折子戏,打印出来了几页唱词,准备今天背一下。 整个下午,薄骁闻坐在电脑前画图,黎初月便靠在窗边的长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背唱词。 两人几乎都没有说话,却又是无声无息地默默陪伴。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气温慢慢降低。 摇摇晃晃的夜 第28节 黎初月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起身收拾材料,想着这里交通方便,打算自己坐地铁回学校。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薄骁闻直接拉上了他的车:“我送你。” “好吧,谢谢。”黎初月笑笑没有再推辞。 “首都艺术学院”这个地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成了薄骁闻车载导航里的常用地址。 交通晚高峰过后的北京,路况十分顺畅。 也就二十几分钟,薄骁闻就把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黎初月的学校门口。 这一次,两人不知不觉间就独处了一天一夜。 临别的这一刻,车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薄先生,我先回去了。”黎初月浅浅一笑,道了一声再见,而后伸手去解安全带。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安全带牢牢地卡在锁扣当中,纹丝不动。 黎初月又用力压了几下,锁扣依旧没什么反应。 她一时间有些着急,转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薄骁闻。 薄骁闻见状淡淡一笑,先不紧不慢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而后俯身去帮黎初月。 谁知薄骁闻的手腕经过黎初月胸前的那一瞬间,他机械腕表的表带缝隙,直接勾住了女孩散落在肩头的几缕发丝。 薄骁闻下意识地一收手,表带就将她的发丝绞得更紧。 霎时间,黎初月头皮一阵吃痛,眉心骤然一蹙。 薄骁闻见状,赶紧用另一只手解开表带,将手表先摘了下来。 此刻,整只腕表还挂在黎初月的头发上,薄骁闻生怕弄疼她,小心翼翼地将发丝一根一根地拉出。 月色昏暗,车内的灯光有限。 薄骁闻的脸不自觉地又靠近了一些,近到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女孩子脸上细小的绒毛。 薄骁闻的神色无比专注。 只是最后一小缕缠进表带的头发绕得很紧。他手指稍一用力,黎初月的喉中下意识发出一声低咛。 “嗯……啊。” 声音有些过于暗昧。 黎初月匆忙咬住下唇,神色有些慌乱地对上薄骁闻的视线,这才意识到两人此刻的距离已经近得超过了边界。 空气中忽然暗潮汹涌。 沉默半晌,薄骁闻喉结微动。他认真地盯着黎初月的眼眸,低沉而温柔的开口。 “月儿,如果我现在吻你,你会拒绝吗?” 第二十三章 “如果我现在吻你, 你会拒绝吗?” 薄骁闻的这一句低喃,瞬间击穿了黎初月的心脏。 就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中, 在女孩的心中荡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黎初月垂下眼帘, 睫毛难以自持地轻颤,脸颊莫名灼热,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不安。 就在她陷入慌乱之中的时候,薄骁闻整个人略带侵略性地压了过来。 两人的呼吸逐渐交缠。 动情之时, 薄骁闻托着腕表的那只手下意识地一松。 一瞬间, 整个腕表的重量, 全部由黎初月的那几缕发丝承担。 这是一种从头皮传来、让人瞬间飙泪的痛。黎初月不受控制地偏过头。 她这一转头, 薄骁闻的这个吻, 就正好错过了她的唇瓣,落在了颊边。 薄骁闻一愣,反应过来后又立刻用手托住了那只表, 有些抱歉地开口:“对不起。” “没事。”黎初月脸颊烧得发烫,秀媚蹙起, “刚刚……突然有点疼……” 初吻未遂。 黎初月红着脸颊和薄骁闻告别后,就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寝室。 然而她一推开门,就看见钟瑜正坐在床上, 朝着她玩味地笑。 黎初月有些意外:“小瑜,你怎么回来了?” “你先别管我。”钟瑜起身一把揽过黎初月, “你快老实交代, 刚刚送你回来的人,是不是之前温泉局的那个薄骁闻?” “你都看到了?”黎初月满脸写着心虚。 “嗯。”钟瑜点点头,“他长成那样, 又开那么好的车, 想不注意到他也难啊。” 事到如今, 黎初月也不再瞒着钟瑜,坦诚开口:“是他。” “天啊,你们俩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钟瑜一脸吃瓜的表情,“是温泉那会儿吗?” 黎初月沉思片刻如实道:“或许可能更早。” “什么?”钟瑜有些震惊。 黎初月小声开口:“你知道陈教授帮我介绍了一个去人家里唱昆曲的活儿,那个雇主,就是薄骁闻的奶奶。” “所以你们在温泉局之前,就在他家里见过面?”钟瑜推测般地询问。 “嗯。”黎初月点点头。 “可以啊你!这保密水平。”钟瑜上手捏了捏黎初月的腰窝,“快说说你们到哪一步了?” “什么?”黎初月一时间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钟瑜直白道:“你们做了么?” “什么?”黎初月瞬间一惊,“当然没有啊!” 钟瑜遗憾地摇摇头:“那总应该亲过了吧?” “其实也不算。”黎初月默默地低下了头。 钟瑜眉头一蹙:“啊那你们是什么关系,算是在一起了吗?” 这个问题,直接问住了黎初月。是啊,他们现在这又算是什么关系? 是恋人吗?好像还不是,他并没有表达那种类似告白或是承诺的话语。 而她切切实实感受到的怦然心动和温柔关切,作数么? 见黎初月迟疑起来,钟瑜忽然变得语重心长。 “姐妹,这我就要劝劝你了,凡事不要想那么多!喜欢就去睡,睡完了再说。” 钟瑜对待男女之事一向持开放的态度。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她从不压抑自己的天性,很懂得享受。 但在这一方面,黎初月显然要保守得多。 听着钟瑜的话题越来越放飞,黎初月赶紧打断:“对了,你这怎么没开学就回来了?” 钟瑜闻言,转身指了指宿舍的角落:“你进来这么久,都没注意到这台缝纫机吗?” 黎初月顺着钟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门旁边果然发现了一台崭新的缝纫机,于是不解道:“这是你买的?” “是的!” 钟瑜把头一扬,“我不是要考研吗?打算跨专业考咱们学校的舞台美术系,戏曲服装设计方向。” “哦?”黎初月点点头。 她知道钟瑜一向对服装设计很感兴趣。比起昆曲本身,钟瑜反倒更热衷于研究昆曲服装。 钟瑜和黎初月不同,并不是从很小就开始接触昆曲。她只是参加艺考前,突击学习了几个月,为了考上大学而已。 现在钟瑜刚好可以趁考研的机会,去尝试自己真正的兴趣所在。 眼下她们已经是大三下学期了,每个人都要开始为毕业后做打算了。 钟瑜也问起黎初月的计划:“小月儿,你毕业后有什么想法吗?” 黎初月浅浅一笑:“我争取考进剧团,早点赚钱吧。” 正式开学前的这一周,钟瑜天天窝在宿舍里踩缝纫机,黎初月则在认真背剧本和台词。 这一天,是黎初月和薄老太太约好,去她家里唱昆曲的日子。 薄骁闻特意开车来接她,打算顺路跟她一起回去看看奶奶。 到了二月底,北京的气温明显回升,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黎初月手里捧着一束花,弯身坐进薄骁闻的车中。 “这花颜色搭配得还挺好看?”薄骁闻侧过身道。 黎初月微微一笑:“送你啦。” “送我?”薄骁闻确实没有想到。 “嗯。”黎初月笑着点头,“我听说,大部分男人一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都是在自己的葬礼上。我呢,不想让你等那么久!” “我谢谢你。” 薄骁闻眼皮一掀,声音却十分温柔:“你这小丫头,就不能盼我点好。” “我开玩笑的。”黎初月眨眨眼,“花是送给薄老太太的。” “哦?”薄骁闻一转头,视线落在花束上,“那你送得倒是很巧,我奶奶确实喜欢花。” 黎初月微微一笑:“新年第一次登门,总不好空着手。” “想得还挺周到。”薄骁闻笑了笑,“我倒是真的有礼物送给你。” “啊?”黎初月不明所以。 摇摇晃晃的夜 第29节 薄骁闻松开安全带,回身从后座拿过来一个包装盒。 黎初月结果一看,居然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随即迟疑道:“你这是?” 薄骁闻敛唇一笑:“你现在的手机,不是电池不耐用了么。” “这……”算起来,黎初月之前那部手机也确实该退休了,频繁无缘无故地自动关机。 黎初月拿着手机盒子,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直接开口,“我把钱转给你。” “哦?”薄骁闻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怎么这么见外?” 黎初月却一脸认真:“平白无故地我不能收,你不收钱,我就不要。” 薄骁闻没料到黎初月对于金钱的边界感这么强。 他眼看着黎初月点开了两人的微信对话框,直接发来了转账,而后弯起唇角道:“记得收钱。” 薄骁闻抿抿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发动了车子。 两人的车子一路向西,朝着薄老太太的别墅开去。 黎初月心里还是有些顾虑:“你这样直接来接我,是怎么跟你奶奶说的?” “我当然说顺路啊。”薄骁闻一侧唇角轻抬,“怎么,你还想让我跟她说什么?” 黎初月努努嘴,没再出声。 两人在午饭后的时间,抵达了薄家位于京郊的别墅。 黎初月跟在薄骁闻身后进了院门。 两人刚走到别墅门口,就看到一个男人正从院子里面出来。 对于黎初月而言,眼前的这个男人很陌生。 她之前从来没在薄老太太家里见过。现下不经意地一瞥,却发现他的长相,倒是跟薄骁闻有些许相似。 男人也是英挺的五官和高大的身材,穿着卡其色风衣,看上去要比薄骁闻年长个几岁。 黎初月凭样貌猜想着,他和薄骁闻长得有些像,或许是堂表兄弟之类的。 然而却见薄骁闻朝着这个男人点点头,轻轻喊了一声:“二叔。” 二叔?黎初月难免有些意外。 只见被薄骁闻唤作“二叔”的男人,也微微点头,而后视线迅速扫过黎初月,随即温声开口:“过来看你奶奶啊?” “嗯。”薄骁闻应声。 “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二叔拍了拍薄骁闻的肩膀,“等有时间,我去你工作室坐坐。” “好,随时。”薄骁闻微微颔首。 眼见着这位“二叔”慢慢走远,黎初月心有诧异,他和薄骁闻虽说年纪看上去有些差距,但绝对不像是两代人。 如果是叔侄的关系,那这个男人应该也是薄老太太的儿子,年龄上似乎差的多了点。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里事,黎初月也并没有多问。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只见薄老太太早已经泡好了一壶雨前龙井等在那里。 “黎小姐来了啊。”薄老太太看见黎初月,脸上展开发自内心的笑容。 黎初月一边把花递了上去,一边笑着开口:“薄奶奶,给您拜个晚年。” 薄老太太伸手接过:“好久没听你唱曲儿了,我今天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薄骁闻脱了外套,直接坐在了薄老太太旁边:“奶奶,今天我来跟您一起听。” “呦?今儿个转性了?” 薄老太太意味深长地抬起头,“你之前听过昆曲吗?” “我不仅听过。”薄骁闻嘴角噙着一抹笑,“我还看过现场演出,《牡丹亭》。” 黎初月闻言,悄悄瞥了一眼薄骁闻,她当然知道,他说的就是她的那场期末汇报演出。 薄老太太好奇地问道:“那你看完了,有什么感受。” 薄骁闻若有所思地开口:“我记住了一句唱词,‘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言毕,薄骁闻轻轻靠在沙发上,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 “奶奶,春天到了,等天再暖和一些,我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带你去踏青。” 薄骁闻讲这番话的时候,明明是在同薄老太太搭话,视线却是牢牢锁定在黎初月身上。 两人对视的一瞬,黎初月匆忙收回视线,顺势岔开话题:“薄奶奶,您今天想听什么?” 这一下午的时间,黎初月唱了几段经典的折子戏,一转眼黄昏将至。 薄家保姆过来提醒薄老太太,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黎初月就起身识趣地告了辞。 薄老太太想安排司机送她,没想到薄骁闻直接站起身。 “奶奶,我送黎小姐吧,人是我接来的,现在我再送回去。” 薄老太太一脸疑惑:“小闻,你不留下来吃晚饭?” 薄骁闻状似不经意道:“不了奶奶,我工作室还有事,确实要先回去了。” 薄老太太迟疑片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而后点点头:“也好,免得一会儿路上堵车。” 目送着薄骁闻和黎初月离开后,薄老太太眉心一皱。 她又缓缓地在沙发上坐下,沉思半晌,抬手招唤来了自己的生活秘书刘红。 刘红跟在薄老太太身边三十多年了,一直帮她料理日常各种大事小情。 薄老太太让刘红也坐下,给她倒上一盏茶,之后不紧不慢地开口。 “小刘,你去帮我查查这个黎初月的背景。” “嗯?”刘红一时间不明所以,“这黎小姐不就是个大学生吗?还是您认识的陈教授介绍来的。” “我要她详细的背景资料。” 薄老太太唇角一压,声音不怒自威:“出生在哪里,父母都是谁,家里是做什么的。” 第二十四章 薄骁闻开车把黎初月送回了学校门口, 告别时竟有些莫名地舍不得。 黎初月轻轻推开车门,凉气瞬间席卷全身。她朝他温温柔柔地说再见。 薄骁闻点点头, 柔声开口:“回去记得换新手机, 不然我想你的时候,都找不到你。” 春夜的晚风微凉,吹得人皮肤上阵阵颤栗。但薄骁闻的这一句话,却让黎初月心尖霎时热流涌动。 片刻, 黎初月定定神、浅浅一笑:“那你记得在微信里点一下收款。” “钱不用收了, 我刚刚用来买票了。”薄骁闻笑着回道。 “嗯?买什么票?”黎初月一脸茫然。 薄骁闻唇线一敛:“我刚刚听你唱了两个小时的昆曲, 这手机就当是我买的门票。” “啊?” 黎初月愣了片刻, 反应过来后, 小声开口:“我唱了两个小时就换了你一部手机,那你这样有点亏啊。” “不亏。”薄骁闻轻轻摇头,“是我赚到了。” 言毕,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叹气道:“我工作室还有事, 不能陪你吃晚饭了,你回去自己吃点好吃的。” “好,再见。”黎初月朝他挥挥手。 回到宿舍后, 黎初月把新、旧两部手机都放在了桌子上。 她从抽屉里找到sim卡针,小心翼翼地从旧手机里挑出手机卡, 放进了薄骁闻送她的新手机中。 两部手机通过无线的方式传输了资料, 就算正式完成了“新老交接”。 其实黎初月这阵子也一直在想着换部手机,但还一直没有时间去研究幸好和性能。 按下旧手机关机键的那一刻,黎初月心里还有一点点的不舍。 这部手机是她来北京上大学之后买的, 里面存了很多她关于这座城市的最初记忆。 长城、故宫、□□广场, 四合院的灰墙黛瓦, 还有高楼林立的国贸cbd,好像就是她的一段青春岁月。 黎初月轻呼了一口气,把旧手机整整齐齐地放进抽屉里。 她知道薄骁闻一定不会收她的钱,如果再推辞下去,也只会显得过于矫情。 于是黎初月上网查了一下这部新手机的价格,果然是接近五位数。 她默默记下了数字,打算下次遇到节日,送他等价的礼物还回去。 日子转眼间到了三月份。 临近学校开学的日子,校园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女生宿舍楼里,大家在走廊里碰到,都开始聊起了近期的八卦见闻。 “哎,你们知道吗?我听说寒假的时候,温亭书一直在咱们系里上课。” “温-亭-书?是那个顶流大明星吗!特帅的那个!” “他不是刚演了大爆剧,最近热搜上全是他。” “对,就是他。之前系主任不是说有一部昆曲电影在筹备嘛,他应该就是男主角,估计这阵子在我们学校练习呢。” “过年期间都在吗?好敬业啊!” “据说是!看他微博近期的定位都是在北京。早知道我寒假就不回家了,说不定还能来个偶遇。” “……” 黎初月从走廊里经过,听到女孩子们兴奋雀跃地谈论起温亭书,突然一怔。 想起了他们之前的几次相遇,心里莫名有些复杂,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黎初月一边想着,一边朝宿舍走去,刚走到门口,她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夜 第30节 凝神一看,屏幕上出现了“班主任”三个字。 电话那头,班主任叫她现在去一趟办公室。但她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情,只是跟黎初月讲见面再聊。 不明原因的被老师约谈,黎初月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整个学生时代,她不是那种喜欢往老师身边凑的人。 挂掉电话,黎初月换了身衣服就直奔办公楼,一推开门,发现办公室里正坐着七、八个人。 除了班主任外,居然还有系里面主管行政工作的领导。 这种阵势,让黎初月心里不免更加疑惑,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她还是落落大方地带上办公室的门,回身再一抬头,竟然发现温亭书也坐在办公室最里面。 黎初月一惊。 今日温亭书穿着休闲卫衣和白球鞋,与以往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身边也只跟了一个女经纪人。 班主任看见黎初月进来,招手热情道:“初月来了啊,先坐。” 黎初月朝屋内众人点头问好,随后沿着沙发的边缘坐下了。 “初月寒假也没回家吧?”班主任关切道。 “没有。”黎初月笑笑,“一直在学校里。” 班主任又随便寒暄了几句,便直接切入主题:“初月啊,我之前在班里提过,现在有一部昆曲题材的电影正在筹备。” “嗯,我知道。”黎初月点点头。 班主任继续说:“能通过电影来宣传昆曲,其实是一件好事。所以剧组那边找到咱们学院,院里面的领导也都比较重视。” “嗯。”黎初月静静地附和着。 班主任笑笑:“现在呢,电影的主要演员已经确定了。但演员们毕竟不是戏曲出身,所以为了最终的呈现效果,可能会需要一些专业的替身。” 黎初月大概听明白了意思,于是开口道:“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班主任点点头:“我们挑选了系里几个形象出色的学生,发了舞台影像资料给到剧组那边。” 班主任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黎初月的肩膀。 “现在剧组那边觉得你跟出演女主角的演员,在身材和气质上比较相似,希望你能来做女主角的替身。” 女主角的替身? 班主任接着解释:“主要是完成一些昆曲的演唱,还有舞台上的身段这样的镜头,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虽然班主任用了商量的语气,征求她的意见。但黎初月知道,这么多领导在场,她也不能够拒绝。 这部电影本身就是大制作,学校又给做背书,或许在外人看来,其实算是个极好的美差。 见黎初月没接话,班主任直接询问起了她的想法:“初月,还有什么问题吗?” 黎初月思虑片刻,一脸认真道:“像这种替身演员,有片酬吗?” 她话音一落,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这种情景下,若是别人,可能会说一堆漂亮的场面话,但黎初月却是如此的坦白和真诚。 这时候,坐在温亭书旁边的经纪人开口。 “这样,黎小姐,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再详谈一下合同的事宜。” 黎初月点点头,反正是有钱赚的活儿,她也没理由不接,便真诚道了谢。 和老师们告别后,黎初月一边走出办公室,一边又跟温亭书的经纪人简单聊了两句。 她这才知道,原来温亭书的经纪公司,也是这部电影的主要投资方之一。 黎初月和经纪人互加微信的时候,温亭书也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 他弯起笑眼看向黎初月:“黎同学,我们也加一个吧,过阵子就要合作了。” 黎初月一时间有些懵。 她完全没想到温亭书竟会跟她要微信,只是下意识地展示了自己的二维码,也没去多想。 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中午。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黎初月下午有一节专业课,她便想着中午就在食堂简单吃一口饭。 刚走到半路,手机铃声再次大作。 黎初月本以为是钟瑜打电话叫她帮带饭回宿舍,但接起来时,却是一阵清澈有熟悉的男声。 听筒那边,薄骁闻柔声说:“中午一起吃饭啊。” 黎初月愣了一秒,又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而后笑道:“今天估计不行,我下午还有课。” “就在你学校附近吃,不会太久。”薄骁闻又说,“我们好几天没见了。” 黎初月忽觉耳尖一热,抿了抿唇:“你现在在哪?” 薄骁闻淡淡道:“你们学校门口。” “行吧。”黎初月挂掉电话,嘴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 两人在学校门口的东北小饭馆见了面,地点是薄骁闻选的。 薄骁闻一身精致的衬衣,坐在空间局促的苍蝇小馆里,画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黎初月有些好奇地笑道:“怎么会选这里?” “你刚说下午有课,我临时在手机上搜的。”薄骁闻如实回答,“我看这家店的评分最高。” “哦,是吗?”黎初月也点开了美食点评app,“之前还真没有注意过。” 薄骁闻一垂眼,就看到黎初月已经换上了新手机。他顺势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两个人的手机是一模一样的颜色和型号。 黎初月有些诧异:“我们是完全一样的吗?” “嗯。”薄骁闻回道,“我也没关注现在流行什么手机,就让助理帮我买的同款。” 黎初月扫了眼并排放置的两部手机,而后笑笑:“我准备买个手机壳,跟你的区别开来。” 谈笑之间,薄骁闻刚刚提前点好的菜已经陆续上桌。 锅包肉、地三鲜、东北乱炖、酸菜白肉、酱骨架、家常凉菜、雪衣豆沙,热气腾腾地摆了满满一大桌。 薄骁闻一看就没有在东北饭馆点菜的经验,他把菜单上的招牌菜全部点了一遍。 黎初月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盘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恐怕再来十个人都够吃了吧!” 薄骁闻唇角轻抬,把筷子递给了黎初月:“先吃吧。” 因为下午要赶时间上课,两人这顿饭吃的有点匆忙,饭毕就在校门口分别了。 黎初月进了学校,薄骁闻也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他正要发动车子,突然间,手机的提示音响起。 “叮。” 薄骁闻一愣,他好像设置的并不是这种短信声音。 薄骁闻扫了一眼屏幕,一条新的微信涌入。 温亭书:[黎同学,以后请多多指教。我这阵子都会在北京学习。] 薄骁闻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屏幕,突然发现这个手机界面无比陌生。 他迟疑一瞬,猛然反应过来,这是跟黎初月拿错手机了? 就在薄骁闻正准备给黎初月打电话的时候,她的来电就过来了。 电话接通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默契地都没有说缘由。 片刻后,薄骁闻温声开口:“你在哪栋楼上课,我过去。” “不用了。”黎初月笑笑,“我刚走到学校门口,就刚刚我们分开的地方。” “那好,我现在过去。”薄骁闻把车子熄了火,迅速下了车。 两人在学校门口互换了手机。 黎初月拿着自己的那部,摇摇头:“看来,我要尽快买个手机壳了。” 薄骁闻帮她整理了下额前的碎发,淡淡一笑:“快回去上课吧。” 互道再见后,薄骁闻再次步行回到车中。 他把换回来的手机,随手扔在了副驾上。 这一瞬间,薄骁闻骤然想起了刚刚不经意间,在黎初月手机上看到的那条微信。 发来微信的人,叫温亭书。 她能和‘温亭书’有什么关系呢? 薄骁闻犹豫片刻,直接打开了自己的微信页面,在好友列表里找到了“温亭书”这个名字。 温亭书现在的头像,确实和刚在黎初月屏幕上看到的一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一个人。 沉思半晌,薄骁闻指尖一动,在他和温亭书对话框里打下了一行字。 薄骁闻:[来北京了?] 一小时后,薄骁闻把车子停在了四环附近的一家摄影棚门口。 温亭书戴着巨大口罩的温亭书,和自己的助理告别后,匆匆忙忙地上了薄骁闻的车。 车中,两个男人并排而坐。 副驾位的温亭书摘下口罩,转身看向薄骁闻,笑着轻声唤了一句。 “表哥。” 第二十五章 摇摇晃晃的夜 第31节 温亭书喊了一声“表哥”, 薄骁闻也轻应一声:“嗯”。 薄骁闻把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声音温和的开口:“是什么时候来的北京?” “来了有一个多月了。”温亭书笑着回答, “知道表哥你很忙, 就没有去找你。” “现在住哪了?”薄骁闻语气依旧淡淡的,“酒店么?” “没有。住我东直门的那套公寓,交通挺方便的。”温亭书答道。 薄骁闻点点头,随即发动了车子, 在车载导航里输入了温亭书刚提到的公寓地址。 事实上, 薄骁闻和温亭书两人, 的确是亲表兄弟, 有真正血缘关系的那种。 他们俩的母亲是一对亲姐妹。一个叫苏夏、一个叫苏秋。 想当年沪上苏家, 也是传承几代的书香门第,远近闻名。苏夏、苏秋姐妹俩不仅出落得亭亭玉立,也都是天生有一副好嗓子。 姐姐苏夏考进了文工团。妹妹苏秋则不顾家人反对, 签约了当时的一家私营唱片公司。 不同的人生选择,也让两姐妹之后的嫁人、生子, 走了不同的路线。 姐姐苏夏嫁给了薄崇,成了地位显赫的薄家长子儿媳妇,也生下了薄骁闻。 而妹妹苏秋, 则是和自己唱片公司的同门师兄一见钟情,歌坛的“金童玉女”相恋传出一段佳话, 后来就有了温亭书。 薄骁闻和温亭书表兄弟两人, 一个从小生活在北京、一个成长在上海。 虽然都是衣食无忧,集万千宠爱一身。但在性格、习惯等方方面面却是大相径庭。 就比如薄骁闻口中叫的“姥姥”,温亭书就喊作“外婆”。 按说, 表兄弟两人年纪相仿, 应该关系很亲密, 但实际上却并没有这样。 薄家老太太不喜欢自己的孙子跟表弟一家走得太近。 薄老太太总觉得苏秋那一家子人都是抛头露面的娱乐圈戏子,那个圈子乌烟瘴气的,所以打心眼里瞧不上。 而薄骁闻为了照顾奶奶的情绪,表面上也确实不怎么跟温亭书联络来往。 久而久之,表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培养起来。 以至于薄骁闻京圈里的朋友们,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有一个表弟是当红明星。 不过薄骁闻和温亭书两人虽不交心,但是该有的客气和礼数,都一并不少。 这些年岁数都长了一些,交流反而比之前多了起来,关系也亲近了一些。 …… 薄骁闻一边开着车,一边跟坐在副驾上的温亭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去我们家坐坐吗?” “不了不了。” 温亭书赶紧摇摇头:“其实我是很想去看看姨父的,但你们家那位‘太后娘娘’老佛爷,我实在心有畏惧。” 薄骁闻知道薄老太太的脾气,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随后,他又侧眸看下温亭书,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起:“这次来北京,是拍戏么?” 温亭书如实解释:“我之前接了一部昆曲题材的电影,最近这阵子,一直在首都艺术学院里上课,集中学些基本的戏曲知识。” 听到“首都艺术学院”这几个字,薄骁闻动作微顿。 半晌,他缓缓应了一声“嗯”,也倒是没再多问。 温亭书以为,薄骁闻只是对拍戏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所以换了个话头:“表哥最近工作忙吗?” “还好。”薄骁闻抿抿唇。 温亭书寒暄起来:“听我妈说起过,表哥你的那个建筑工作室,搞得有声有色,她还让我多跟你学习呢。” 薄骁闻笑笑,随即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两人聊天之际,车子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到了温亭书的公寓楼下。 薄骁闻转过头,淡淡一笑:“你在北京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温亭书唇角轻抬:“放心吧表哥,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哦对了,表哥。”温亭书又道,“我前阵子听说,你快跟朱小韵订婚了,是真的吗?” 薄骁闻眉心一蹙,语气冷冷道:“没有这回事。” 三月中旬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薄骁闻、霍煊、陈奕他们圈子里的朋友,约了一场高尔夫。 几人常去的那家国际高球场,每到冬天都会闭店养护草坪,不接待客人。 所以算起来,他们也有快两个月没有打球了。今日这也是几人新年第一次下果岭。 打高尔夫,算是这帮公子哥们为数不多的健康活动了。 今天的这场球,是带一点赌注的玩法。就跟打牌、搓麻将一样,每一杆每一洞都明码标价。 金额倒是不多、主要怡情为主。 薄骁闻的球技一向不错。以往这种局,他都能稍微赢一些小钱,然而今天却不知为何,全程毫无手感。 连霍煊都忍不住笑他:“怎么骁闻,有心事?” 薄骁闻放下球杆,摇摇头,并没有作声。 陈奕在一旁笑道:“看起来像是为情所困啊。” 霍煊继续开口:“骁闻,你老实说,你和朱小韵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奕也补道:“圈子里都在传,说你们俩要订婚了,但我看着,不太像啊。” “没有这回事。”薄骁闻斩钉截铁地否认。 霍煊闻言,又说起来:“情人节那天,朱小韵跟你吃完饭、不是来工体找我们了吗?那晚她整个人跟没了魂一样,一声不吭地喝酒,吐到不省人事。” 薄骁闻忽然一愣。 情人节那天,他在西餐厅送走朱小韵后,就再也没跟她联络过,对后面的事情,自然一无所知。 霍煊放下球杆,若有所思道:“对了,骁闻,你还记得泡温泉那会儿,有个说起话一股子播音腔的男的,叫‘周正’的那个吗?” 薄骁闻对于“周正”这个名字比较陌生,但温泉局那次,他对于周正的嗓音确实印象深刻。 这个男生说起话来,语音语调就像是在听新闻联播。 陈奕跟着话题,继续说:“周正这哥们还挺仗义。情人节那晚,朱小韵后来吐得满身都是,他也不嫌弃,还帮她清理、喂她喝水吃药。” “哦。”薄骁闻淡淡应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一边打球一边聊,很快就结束了一整场。 陈奕今天赢了钱,乐得合不拢嘴,张罗着要换个地方玩,打着电话四处约人。 他叫了几个新认识的女主播一起过来,还说全场消费都由他买单。 霍煊收好自己的几支球杆,跟在薄骁闻身后道:“骁闻,晚上一起喝两杯?” “不了,今天不行,我约了人。” 薄骁闻没有再参与霍煊、陈奕他们后面的酒局,而是直接开车去了黎初月的学校。 他熟门熟路地接上刚下课的她,两人找了一家餐厅一起吃晚饭。 今日薄骁闻特意选了黎初月学校附近的,一家新开的苏州本帮菜馆。 黎初月对吃没什么挑剔和讲究,但在北京能吃到如此正宗的家乡菜,还是十分意外和惊喜。 清蒸白鱼、蟹粉豆腐、响油鳝丝、糖醋小排、葱油拌面。 偏甜的口感,浓油赤酱的烹饪方式,每一道都深得黎初月的心,让她莫名食欲大增。 在美食这件事情上,黎初月甚至觉得,她只要百分之百相信薄骁闻就可以了。 一顿饭吃得两人心情无比舒畅。 北京的春天到了,温度开始变得怡人,就连晚风也带着丝丝暖意。 饭毕,两人没有去开车,而是慢悠悠地散着步,回到黎初月的学校。 这个季节,学校里的白玉兰花正在次第开放,幽香随着春风齐齐袭来,沁人心脾。 黎初月侧目看向薄骁闻,浅笑道:“我们学校虽然面积不大,但景色还是很美的。” “嗯,是的。” 薄骁闻微微颔首,“建筑也很有特色,这几栋楼虽然看得出有年代了,但设计也是用了一番心思。你看出入口的动线,都非常合理。” 黎初月忍不住唇角一弯,果然薄骁闻的关注点都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 “我好像从来没有这样逛过大学的校园。”薄骁闻有些自顾自地开口。 “哦?”黎初月忽然好奇心作祟,“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是那些国内的什么‘建筑老八校’吗?” “不是。”薄骁闻笑着摇头,“我是在美国读书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有听过么?” “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建筑系吗?”黎初月抬眸问道。 薄骁闻笑笑:“怎么,你有认识的熟人吗?” “还真有。”黎初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应该也认识。” “是么?说来听听,是我的学长还是学弟?”这下倒轮到薄骁闻好奇了。 黎初月狡黠一笑:“是林徽因和梁思成。” “啊?”薄骁闻一愣,“是我知道的那个‘林徽因’和‘梁思成’吗?” “是的。”黎初月眨眨眼,“就是民国的那对传奇的才子佳人。” 薄骁闻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小丫头还挺幽默,我之前怎么没发现?” 黎初月笑着抿唇,下意识地去拉了拉薄骁闻的衣袖:“我之前也没发现,原来你还是个学霸,一点也不像呢。” 她一边说着,视线一边落到了薄骁闻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眼睛里闪烁着星星。 “你看你的这双手,又能画图、又能搬砖,还会弹钢琴。是不是无所不能?” 闻言,薄骁闻顺势抬起了自己的手。他展开掌心,十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摇摇晃晃的夜 第32节 半晌,薄骁闻笑着说:“我的这只手呢,有一件事情倒是不确定能不能做?” “什么?”黎初月有些好奇地抬眸看向他。 只听薄骁闻浅笑道:“它不确定、它现在能不能去牵你的手?” 第二十六章 “我的手, 能不能牵你的手?” 薄骁闻话音一落,黎初月的心跳忽然就那样漏了一拍。 细细想起来, 他们两个人从去年冬天认识以来, 确实从未牵过手。 不过这一次,薄骁闻并没有给黎初月犹豫的机会,他直接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女孩子的手白嫩纤细、柔弱无骨。薄骁闻小心翼翼地攥着,生怕一用力就会折断似的。 既然牵起了这只手, 他便也不想再轻易松开。 黎初月的脸颊不由自主地爬上一抹绯红, 为了稍微掩饰下心底的那丝慌乱, 她有意岔开话题。 “像你读的这种美国藤校, 是不是很难申请到?需要成绩很好吧。” “那倒也不一定。”薄骁闻云淡风轻地回道, “花钱也可以,给学校捐栋楼就行。” 黎初月闻言,止不住地笑出声来。也不知道这男人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而薄骁闻语气却认真起来:“说真的, 我是学建筑的,有时间的话, 希望世界各地都能多走一走。”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之前一直是在美国读书,后面有机会还是很想去欧洲再深造一下, 那边有更悠久的建筑史、也有更多样的建筑风格。” 黎初月微笑着静静地听着。 随后,薄骁闻一本正经地提议:“不如这样, 等你明年毕业, 我们一起去欧洲吧,你就找个欧盟的国家留学,如何?” 黎初月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 我学的可是中国戏曲呀!去国外能念什么专业呢。” “......” 两人沿着校园的小路来来回回地散着步。 黎初月忽然想到自己接了电影替身工作的事, 于是跟薄骁闻说起:“对了骁闻, 我下个月要进个剧组。” “你是要拍戏么?”薄骁闻显得有些意外。 “也不算是。”黎初月摇摇头,“我只是给人家做替身。” 而后,她又如实补充道:“是一部昆曲题材的电影,导演和主演都是大牌明星,我主要是替女主角完成一些舞台表演和专业演唱的内容。” “昆曲电影?”薄骁闻抬眸,忽然想起了之前温亭书也跟他提过。 “嗯。”黎初月微微颔首,“不过具体的情况我也还不太清楚。” 薄骁闻沉默半晌,沉声道:“你以后是想在娱乐圈发展吗?” “不想。”黎初月坦诚地回答,“我知道没有那个资本,也无福消受那种光鲜。” 薄骁闻淡淡一笑:“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佛系。” 黎初月垂下眼帘:“我确实没有什么远大的梦想。现在呢,就是希望顺利毕业,然后找到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安稳地过日子。” “这个听起来并不难实现。”薄骁闻轻轻揉了揉黎初月的头发。 片刻,他又道:“进组要多久?是去哪里呢?” 黎初月认真回答:“大概是上海和横店吧。我只是拍一些舞台替身的镜头,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学校里特批,还可以当做是实习抵学分的。” 薄骁闻点点头,没再多言。 黎初月挑了个周末,去经纪公司那里签了电影合约。 剧组给她开的是日薪,按最终拍摄天数结算报酬。唯一的要求就是保密。 无论是电影拍摄期、宣传期、还是上映期,黎初月都不能公开自己的替身身份。 其实黎初月本来还有疑惑,像这种大制作电影,在舞台演唱的部分,完全可以邀请昆曲届的大腕名角来录制,为何会选择她这种在校学生? 签了保密协议她才明白,原来剧组不仅是要“替身”,还要替身演员能“隐身”,不得喧宾夺主。 不过这对于黎初月来说倒是无所谓。 她既不想以此出名、又不想趁机蹭热度,只是安安静静地收钱办事就好。 日子转眼到了四月。 黎初月跟学校请好假,便出发去了上海的剧组。 和她一起同去的,还有系里面一位负责教学的女老师。 首都艺术学院算是这部电影的合作单位,女老师的身份就相当于艺术指导的角色,她会给剧组在昆曲专业内容上做一些把关。 因为这一层合作关系,黎初月的待遇也比一般的替身演员要好得多。她的食宿标准都和电影的主要演员一样。 到了上海之后,黎初月和女老师一起,入住了剧组指定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她们要先在这里完成舞台表演和录音的工作,之后再去横店实景拍摄。 当晚便是剧组的开机宴。 黎初月又一次见到了温亭书。他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 温亭书这个人很奇怪,无论何时何地见到他,脸上永远挂着笑容,总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像是老朋友一般,跟黎初月亲切地问好。 “黎同学好久不见。哦不,或许我应该喊你一声‘黎老师’,接下来的昆曲专业内容,还请你多多指导。” 黎初月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样说,我也应该喊您一声‘温老师’,关于表演和镜头拍摄方面,也请您不吝指导。”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开机宴上,温亭书担心黎初月和女老师不适应这种场合,贴心地把她们俩的座位,安排在了自己旁边。 席间,温亭书一直特别照顾黎初月两人,帮她们介绍往来敬酒的各类人士。 宴席吃到一半的时候,黎初月收到了薄骁闻的信息。 薄骁闻:[到了么?还顺利吗?] 黎初月今日下飞机就开始忙起来,确实没顾得上联系薄骁闻。 这会儿,她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只得暂且先给薄骁闻回复了一句:[有点忙,晚些说。] 这顿饭虽说是剧组的开机宴,但电影的女一号和女二号却都没有现身,现场也没有人提起。 黎初月难免觉得好奇,不过也并没有多去追问。 剧组的行程安排得很满。 开机第一天的一大早,黎初月就化了戏妆,被拉到了上海的一家颇有年头的剧院。 今天要拍她和男主角在舞台上表演昆曲的戏份。 为了让真正的女主角少拍一点镜头,黎初月只能一遍一遍地唱。一出折子戏恨不得唱上几十遍。 近景、远景、大全景, 360度都要通通拍上,以便后期剪辑出合适的镜头。 这几日拍下来,其实进度还算顺利。 只不过黎初月兢兢业业地当了几天替身,还不知道出演女主角的演员,到底是何许人也。 全剧组的进度都在迁就这位女主角的时间,想来她的背景,未免过于厉害了。 不过虽然女主角在昆曲表演部分用了替身,但男主角温亭书却坚持亲自上阵。 温亭书和黎初月两人换上戏服、扮好戏妆,往舞台上一站,别说,还真的颇有几分昆曲金童玉女的感觉。 温亭书笑言,自己之前在学校里认真进修了三个月,总是要有点成果。 他的态度十分真诚,经常说道:“我演的是一代昆曲大师,如果连我自己都一知半解,怎么能传达出人物的信念感。” 连续几天磨合下来,黎初月甚至觉得,温亭书像是有多年功底一样,对他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两人就这样慢慢变得熟悉起来。 拍戏间隙,黎初月忍不住打趣:“温老师,你是不是一个找不到任何缺点的人?” 温亭书闻言,眉眼都含着笑:“黎老师,看来你还是要再好好了解我一下。” ...... 总体而言,黎初月这几天在剧组过得还算不错。 好吃好喝,就是累。 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要起来化妆,晚上十二点以后才能收工。如此的工作强度,难免让人吃不消。 这阵子,每次薄骁闻给黎初月发微信,问她在干嘛。 多数情况下也只是收到她的一句回复:“在忙,晚点聊。”薄骁闻便也就不再打扰。 这一日,黎初月收工又是凌晨。 她拖着一身疲惫回到酒店房间后,就直接瘫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小憩。 忽然间,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两声。 黎初月吓得一激灵,而后懒洋洋地拿起手机瞥了一眼,发现是一条来自薄骁闻的微信。 薄骁闻:[还在忙么?] 黎初月点开对话框,伸出手指打字:[刚回酒店,要打电话吗?] 薄骁闻:[好。] 看着这条信息,黎初月浅浅一笑,便直接回拨了微信语音。 然而想不到,薄骁闻那边却立刻挂掉了通话。片刻,薄骁闻发来一行字。 薄骁闻:[开视频,想看看你。] 黎初月盯着屏幕,突然就有些紧张。她赶紧起身撩了撩头发,又跑到洗手间里照了下镜子。 摇摇晃晃的夜 第33节 没办法,即便再累,她也想让他看到神采奕奕的自己。 视频接通后,黎初月却发现屏幕里,薄骁闻十分随意,甚至已经换上了睡衣。 他的发梢还有些湿,看起来是刚洗过澡的样子。隔着屏幕似乎也能闻到他常用的薄荷沐浴露的气息。 薄骁闻把手机架在茶几上,去冰箱里取了瓶苏打水,倒进了玻璃杯。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水,一边看向黎初月笑道:“你这档期满的都像一线女明星了。” “是啊。” 黎初月撇撇嘴:“我这几天每天都是从早到晚、披星戴月的,难怪我的工资是按天结算,资本主义的剥削本质啊。” 两人好久没聊天,似乎一下子就有了聊不完的话题。 黎初月跟薄骁闻分享了近期的剧组见闻。 薄骁闻也十分有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安慰她两句,还不忘嘱咐她:“也别太累了,多休息。” “嗯,好。” 黎初月甜甜应声:“还好合作的演员都很nice。虽然是大牌,但一点没有明星架子,也教了我很多东西。” 闻言,薄骁闻眸色一深:“男主角是温亭书吧。” “嗯?”黎初月免不了诧异,“你居然还知道温亭书?还挺关心娱乐圈啊。不过温老师真的很敬业,有天赋又勤奋……” 视频通话里,薄骁闻看着黎初月发自内心地夸赞着温亭书,抿抿嘴唇没再说话。 两人不知不觉间就聊了很久。 黎初月靠在沙发上,觉得腰有些酸,于是垂眸扫了一眼时间,忍不住叹道。 “都这么晚了啊!” 她面带哀愁地摇摇头:“明天一早还要录音,我要去洗澡了,先关视频了。” 薄骁闻唇角轻抬,声音淡淡的:“你洗澡,也可以开着视频,不影响。” “嗯?”黎初月闻言,瞬间红了脸颊。 他用一本正经的态度,说着不太正经的话。 失神片刻,黎初月语气里难掩羞怯:“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薄骁闻浅浅一笑:“行了,快去洗澡吧,早点睡觉。” 视频挂断后,黎初月的心口还是怦怦地跳,脸上那抹绯红久久散不去。 薄骁闻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事做。 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就随手点开了微信朋友圈。 薄骁闻平时几乎从来不看朋友圈,今天一刷新,界面的第一条居然是温亭书的动态。 温亭书发了几张照片,定位是上海。配文:[新戏又有新收获,希望顺利杀青!] 在薄骁闻的印象里,他这个表弟应该也是个极少发朋友圈的人。 薄骁闻不免好奇地点开来看,这才发现温亭书发了一些剧组的日常照片。 待薄骁闻再一凝神,他猛然发现,温亭书发的四张照片里,每张竟然都有黎初月的身影。 第一张看起来是开机宴,两人的座位紧紧相邻。 第二张照片是剧组的大合影。第三张是他背台词的侧脸,身旁居然也是黎初月。 第四张最明显,直接是温、黎两个人穿着戏服在排练对唱的画面,不知道是不是剧情的原因,眼神里竟然还有一丝丝说不清的拉扯。 这一瞬间,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薄骁闻的心头。 他把手机扔在一边,有些烦闷地关上了吊灯,准备上床睡觉。 然而房间内暗了下来,他心中对她的思念,却莫名其妙地像涨潮一样满溢。 薄骁闻叹了口气,索性又按下了主灯的开关。他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助理安凯打了电话。 这个时间接到老板的电话,已经躺在床上的安凯,着实被吓了一跳。 这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么? 在安凯心中,薄骁闻一向是个绝世好boss,下班之后的时间里几乎从来不找员工。 安凯一时间有些慌张,他诚惶诚恐地点下了接通键,试探性地开口:“老板,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开口,薄骁闻沉默片刻,而后淡淡开口。 “安凯,帮我订一张机票,飞上海。” 第二十七章 这些日子以来, 黎初月已经慢慢开始适应了剧组的生活。 眼看着上海的拍摄即将结束,整个剧组准备着转场横店。 就在上海行程倒数第二天的时候, 电影的女二号演员才姗姗来迟。 黎初月是在酒店吃午餐时遇见她的, 意外发现竟然是自己的老熟人。 温泉局上见过的,女明星“陈娇娇”。 两人在前阵子霍煊的别墅里,很巧地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霍煊家里整个停电,黎初月还在浴室里, 扶起过陈娇娇。 不过这个小插曲, 黎初月并不确定陈娇娇是否还记得。然而陈娇娇见到她, 却是出乎意料地展开笑颜。 “黎初月, 这么巧?”陈娇娇的语气是黎初月记忆当中的娇软。 黎初月也笑着点点头:“很高兴又见到你。” “其实见到你我一点也不意外!”陈娇娇接着开口, “漂亮到一定程度的女孩子,总归是逃不过娱乐圈的。你这次演什么角色?” “我只是替身演员,负责女主角的昆曲演唱部分。”黎初月如实答道。 陈娇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黎初月的印象中, 陈娇娇是非常高傲的,但这一次她却是意料之外的热情。 “黎初月, 你进组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明天就去横店了,那里不比上海,买东西不那么方便了。” 黎初月不解:“这还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吗?” “你没进过组吧?”陈娇娇撇撇嘴, “防蚊水、折叠椅、雨伞等等都要随身带上,这季节是回南天, 防潮的装备也要有。” “啊?”黎初月确实有些茫然。 “你一会儿跟我去我房间吧, 我那有些多余的,让我助理拿给你。”陈娇娇直接提议道。 黎初月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或许这些东西对于陈娇娇来说, 都是无关紧要的。黎初月觉得人家一番好意, 拒绝了反而显得生分。 两人饭毕, 乘电梯直接来到了陈娇娇的房间。 陈娇娇住在酒店次顶层的行政套房。房间是一间卧室、附带一间会客厅的格局。 令黎初月意想不到的是,陈娇娇居然把酒店的床单和被罩四件套,都换成了自己的。 除了这些之外,写字台上还有很多咖啡机、电热锅之类的小家电。 一眼望过去,整个房间粉粉嫩嫩,床上甚至还有一个‘玲娜贝儿’玩偶。 黎初月笑笑:“陈小姐,你的房间挺有生活气息的。” “叫我娇娇就行。” 陈娇娇倒是习以为常:“像我这种一年到头都漂在剧组拍戏的人,自然是要想办法把酒店过成家的样子。” 黎初月了然地点点头。 这阵子,她是深切感受到了,其实哪一行都不容易,哪怕是光鲜亮丽的娱乐圈。 陈娇娇的助理把要给黎初月的防蚊水、防潮垫都整理好,放在一个巨大的手提袋里递了上去。 黎初月接过道谢后,本想着直接告辞、不再打扰的。 没想到陈娇娇又挑起话头:“初月,你知道这部戏的女主角是谁吗?” “不知道呢。”黎初月如实回答,“其实我也挺好奇,已经开机了这么久,女主角还没有出现过。” “这倒也不奇怪。”陈娇娇摇摇头,“连我这个女二号,也是昨天才定下来的。” “这样么?”黎初月有些意外。 陈娇娇解释着:“跟我同时拿到女二号剧本的女演员,大概少说有4、5个吧,大家各显神通,背后其实都是资本博弈。” 对于陈娇娇的坦诚,黎初月听得一愣一愣的。 陈娇娇继续说:“像这种奔着国际大奖去的电影,恐怕连一个没台词的龙套都要争破头,何况是女主角。” 听她这样讲,黎初月不免对尚未露面的女主演员,更多了几分好奇。 陈娇娇留黎初月在房间里,两人又喝了一杯咖啡,聊了一会儿天。 黎初月这才慢慢感觉到,陈娇娇虽然外表傲娇,但其实还是个小女孩的性格。 陈娇娇随口讲了一些剧组的潜规则和禁忌事项,倒是让黎初月收益匪浅。 女孩子间的友谊,很多时候都是通过聊八卦建立起来的。 一下午聊下来。黎初月和陈娇娇似乎都已经变成了好姐妹。 直到黄昏日落,黎初月才起身说再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明天中午剧组就要集体转场去横店了,黎初月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忙忙碌碌也没顾上吃晚饭,就早早睡下了。 翌日清早。 饿了大半天的黎初月,起床就打算去吃早餐。 同行的女老师说想多睡一会,她便也没有叫她,自己一个人下了楼。 摇摇晃晃的夜 第34节 剧组在酒店的一楼自助餐厅预留了包间,所有演职人员都在这里用餐。 黎初月素着一张脸进了餐厅,远远地就看见温亭书在朝她招手。 “黎老师,来坐。” 温亭书今日随意地穿了件白t恤,衬得整个人清爽干净。 黎初月笑着点头,拿着餐盘走了过去,顺势坐在了温亭书的对面。 然而她再一抬头,整个人却呼吸一窒。 此时此刻,坐在温亭书旁边的男人,居然是薄骁闻。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画面,令黎初月疑惑万分,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眼看着薄骁闻,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人四目相对,正当黎初月还在犹豫之际,只听一旁的温亭书笑着开口。 “对了黎老师,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我表哥,薄骁闻。” 温亭书顿了顿,接着道:“他呀,刚好这几天在上海谈生意,顺路来看看我。” 什么?等等?谁是谁的表哥? 黎初月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两人的关系,整个人心口狂跳。 倒是薄骁闻泰然自若地扬起一侧唇角:“你好,黎小姐,见到你很高兴。” 黎初月不知道薄骁闻在想什么,只得配合着他,表面上应了一句:“你好,薄先生。” 两人在桌面上显得极其生分。 但黎初月把脚悄悄从桌下伸了过去,轻轻地碰了碰薄骁闻的脚腕,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薄骁闻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笑,端起咖啡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毫不知情的温亭书,还热情地帮两人互相介绍。他看向薄骁闻,声音里带着愉悦。 “表哥,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起的‘黎初月’黎老师,这部电影多亏了她在我身边,她在昆曲专业上给了我很多帮助。” “没有没有。”黎初月一阵阵心虚,“我没有任何拍摄经验,是温老师帮助我才对。” 看着这两人如此客套的交流,薄骁闻敛唇一笑,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一顿饭,黎初月吃的不算太自在,倒是温亭书一直在不停地找话题、活跃气氛。 一会喊着“黎老师”、一会儿叫着“表哥”,生怕冷场似的。 两个男人也聊了一些薄骁闻生意上的事,黎初月并不是完全了解,所以更多的时候,是静静听着。 温亭书似乎是怕冷落了黎初月,分享起了有趣的事:“昨天化妆师给我讲了一个心理测试。” 言毕,他先后看了看黎初月和薄骁闻,又道:“是个很有趣的心里测试,你们要不要试试?” “好啊。”黎初月捧场道。薄骁闻也点点头。 温亭书耐心地讲起题目:“就是把‘我、兔子、钥匙、桥’,这四个词,组成一个句子。” 温亭书话音一落,薄骁闻抬眸看向黎初月:“黎小姐,你先说说看。” 黎初月略微思考了一下,轻声道:“我的造句是‘我在桥上,发现了一只嘴里叼着钥匙的兔子’。” “你呢,表哥?”温亭书又问起了薄骁闻。 “我拿着钥匙,抱着一只兔子,过桥。”薄骁闻随意答道。 “揭晓答案吧。”黎初月的好奇心被勾了出来。 温亭书笑着回答:“是这样的,这四个词分别对应了不同的意义。” 他接着解释:“‘我’就代表自己、‘兔子’代表爱人、‘钥匙’代表财富、而‘桥’就指代人生。” “哦?”黎初月一时间有些懵。 温亭书又分析起来:“你刚才说得是‘你在桥上,发现了一只叼着钥匙的兔子’吧。” “对。”黎初月点点头。 温亭书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就是说,在你的人生中,可能会遇到一个‘家财万贯’的爱人,俗称‘金龟婿’。” 黎初月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心理测试真的靠谱吗?” 温亭书又转头看向薄骁闻:“表哥,你刚刚组的句子是什么?” 薄骁闻淡声答道:“我拿着钥匙、抱着兔子,过桥。” “哈哈,这就有点准了。”温亭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哥就是那种,生来就不缺美女和财富的人。” “听起来,这个测试题目,好像很容易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黎初月有点疑惑。 “那也不一定。”温亭书摇摇头,“我就不是。” “你当时说了什么?”黎初月不免好奇。 温亭书叹了口气:“我说的是,‘我为了救一只兔子,不小心把钥匙掉下了桥’。” 黎初月脑中反应了一遍,说道:“那你的潜意识里,是会为了得到爱人,而抛弃财富啊。” “或许是吧。”温亭书笑笑。 薄骁闻也勾了勾唇:“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那种爱情至上的人。” ...... 餐毕,三个人一起穿过酒店大堂,准备乘电梯各自回房。 这家酒店的楼层比较高。 黎初月的房间在三十七层,而薄骁闻则住在三十九层的套房。 温亭书一向有些恐高,所以这些年来进组住酒店,他都会选择相对较低的楼层,这已次也不例外。 三人客套、谦让地先后进了电梯。 温亭书抬手按下了楼层“5”这个数字,回身又帮黎初月和薄骁闻按下了 “37”层和“39”层。 电梯开始缓缓上行,他们三人在梯中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站着。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不过五层眨眼就到了。 温亭书走到了梯门边,微笑着回头看向薄骁闻和黎初月:“表哥,黎老师,我先回房间了。” “好。”薄骁闻应了一声。 “那横店见了。”黎初月也点点头,眼见着温亭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电梯门再次缓缓关闭。 然而就在双开门合起来的那一刹那,薄骁闻忽然倾身朝黎初月压了过来。 薄骁闻抬起一只手臂,将女孩子圈在电梯的角落,整个人慢慢地靠近她。 毫无防备的黎初月,霎时间心口砰砰直跳,毕竟是在电梯里,她下意识地向后躲。 电梯开始慢慢上行。薄骁闻唇角浮起一抹笑:“黎老师。” 他学着温亭书的语气唤了她一声,而后继续开口道:“和我表弟走那么近,怎么,是想做我弟妹?” 黎初月闻言,耳尖忽得热了起来。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也故意换上一副轻佻的语气:“做你弟妹?听上去不错,好像也不是不行?” “你敢!”薄骁闻温柔里带着醋意。 “我......”黎初月还未来及得多言,吐出的字就直接被薄骁闻打断。他的手轻轻压住了她的肩膀。 男人温热的气息慢慢靠近,近到黎初月的瞳孔已经开始渐渐失焦。 她本能地往后退、再往后退。直到后背已经紧紧地贴住了电梯的墙壁,整个人无处可躲。 薄骁闻这一次没有再给黎初月逃脱的机会。他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俯下身直接吻了过来。 她投降了。 唇瓣相触的那一瞬间,黎初月顷刻脚下发软、头晕目眩。仿佛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她双手不由自主地去勾住男人的脖颈,想借用他的力量来勉强保持平衡,然而整个人却摇摇欲坠。 薄骁闻的这个吻才刚刚落下,耳边就是一声极其不合时宜的电梯提示音。 “叮。” 三十七层到了,电梯停稳后,梯门正在按照固有的节奏,慢慢地自动弹开。 走廊的阳光一缕缕照进来,眼看着正在唇齿交缠的两人,就将在光天化日下无处遁形。 四周亮了起来,黎初月瞬间恢复理智。 她赶紧匆忙地推开薄骁闻,扶着墙壁走向梯门,努力地去平稳自己的呼吸。 然而就在黎初月即将迈出电梯的那一刻,薄骁闻的手又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黎初月强行稳住心绪,悄声娇嗔声道:“别闹,这层住的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闻言,薄骁闻缓缓松开了手,指尖又不紧不慢地按了按自己的唇角,似笑非笑地开口。 “那你回去之后,记得补一下口红......” 第二十八章 直到走出电梯、回到房间很久之后, 黎初月的心口还是砰砰地跳。 她的周身似乎还残存着他的气息,嘴唇上也浸满他的温度和味道、又僵又麻又酥的。 这是黎初月人生中第一次和一个男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悸动之余, 竟然还有一丝不知羞耻的意犹未尽。 完了,她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黎初月想着想着,脸上就不自觉地烧了起来。她赶紧跑到洗手间去用冷水洗脸。 水管中的流水声哗哗, 她随意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 也在这个时候, “滴”了一下。 摇摇晃晃的夜 第35节 黎初月拧上水龙头, 抽了张纸巾擦干手。这才点开了手机, 发现屏幕上是一条来自薄骁闻的微信。 薄骁闻:[有点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这一条信息,让刚刚恢复平静的黎初月, 心潮再次汹涌。 她深吸口气,打开对话框, 故作镇定地回复:[哦,要在上海待几天呢?] 薄骁闻:[我现在就要去机场了。] 薄骁闻:[就是过来看看你。] 黎初月盯着屏幕,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就在这时, 房间的门铃突然想起。 “叮咚。” 门外响起了女老师的声音:“初月,都收拾好了吗?” 黎初月赶紧熄灭屏幕, 走过去打开了门, 只见女老师已经拉着旅行箱站在外面。 “都收拾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黎初月回道。 剧组今天要集体转场横店。 黎初月昨晚就整理好了随身物品。这会儿,她和女老师一起下了楼, 去乘坐剧组的商务车。 其实按照合同和剧本, 黎初月在横店实景拍摄的戏份并不多。 作为女主的昆曲替身, 她只有几场在园林里练嗓子的戏份,并没有其他的内容。 原本拍完这些镜头,黎初月已经打算订票回京了。 但因为出演女主角的演员迟迟没有现身,导演便让黎初月多留几天,免得后期有内容需要补拍。 虽然这几天黎初月没有什么拍摄任务,但她还是每天都坚持去片场。 一方面是女老师要在现场指导,黎初月也总不好一个人待在酒店里睡觉。 另一方面,黎初月也很想观摩,像这种高投资、大制作的电影,究竟是怎么拍摄的。 事实上,剧组确实财大气粗。 电影里需要的场景,例如戏班子大院,都是斥巨资临时搭建的,也就是用一次就拆。 黎初月每天跟着女老师跑来跑去,帮她打打下手、协助编剧修改剧本上的昆曲内容,也算是收获颇丰。 闲暇之余,陈娇娇也经常约她去房间里聊天。 两人偶尔点杯奶茶、去街边小馆子吃点好吃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陈娇娇上镜要严格节食,但她愿意看着黎初月吃。还声称这叫“望梅止渴、指雁为羹、画饼充饥。” 唯一不太顺利的,就是女主角迟迟不来。 黎初月随时都做好了打道回府的准备,行李箱放在那里,拎上就能走。 想不到这一天一大早,她突然接到了副导演的电话。 电话里,姓宋的副导演让黎初月赶紧准备准备化妆候场,说是出演女主角的演员来了。 神神秘秘的女主角终于要现身,感觉整个剧组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这种气氛一渲染,让平时不怎么八卦的黎初月,也难免好奇起来。 今天要补拍一场女主角在戏园子里开嗓的戏份。 黎初月在酒店里上了戏妆,换好了戏服,做好了一切准备。 实际上,镜头拍得更多的是她的远景,特写也都是手部和身段,她的这张脸是不会出现在荧幕里的。 到了片场之后,现场氛围与平日完全不同。 女主角的团队开来了一辆大型豪华房车、外加两辆中巴车,场面略微夸张。 围在她身边的经纪人、助理、化妆师、服装师、营养师林林总总有几十人。 原本各司其职的片场,一下子变得无比热闹。 这时候,女二号陈娇娇也化好妆、坐着保姆车过来了。她一下车就对这场面嗤之以鼻。 “好家伙,原来女主角是她!” 陈娇娇径直走向黎初月,吐槽的心思就上来了:“我看慈禧太后出街,大概也就这个阵仗了。” 黎初月一脸茫然地看向陈娇娇:“女主角是谁啊?” 陈娇娇嘴角一咧,说出一个名字:“倪苓。” 倪苓这个名字,黎初月是熟悉的,常年出演各种大制作电影的女主角,但屏幕之外却非常低调。 她不接受采访、不上综艺、不拍电视剧,也不出席各种圈内活动。 外界都传言,倪苓背后有个惹不起的大佬。 大佬背景神秘,一掷千金投资电影,只为博美人一笑。 因而尽管圈内很多人看不惯倪苓,但表面上也都是对她恭敬客气。 正当黎初月还在天马行空的脑补剧情时,她面前豪华房车的门忽然打开了。 那一瞬间,似乎整个剧组的人,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倪苓第一个款款走下来。 她今日也画好了昆曲戏妆,穿着和黎初月一模一样的戏服,被助理小心翼翼地扶着。 黎初月一时间,忽然有了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说起来两人都是高挑匀称的身材,上镜不会显胖、现实中看着也不干瘪。 本来她们脸蛋和五官并不相像,但因为戏妆较为夸张的描绘,确实有些难以分辨。 陈娇娇盯着两人左看看、右看看,也是一愣。 而后她悄悄凑近黎初月:“难怪剧组要找你当替身,别说,这一上妆,你和倪苓这还真有几分像。” 倪苓是被几个工作人员前呼后拥着走过来。 她经过黎初月时,稍作了停留,上下打量一瞬,而后柔声开口:“辛苦了。” 黎初月点点头,但也有些意外。倪苓的态度竟是格外的温和。 按照顺序,这场先拍倪苓的戏份,再由黎初月替她补一些专业镜头。 倪苓就位后,导演立即喊了action,剧组各部门忙碌地运转了起来。 黎初月跟着女老师一起,站在显示器镜头后,静静地看着表演。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倪苓的演技,似乎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差。 在黎初月一个外行看来,倪苓在镜头前的状态很放松很自然,没有什么刻意的痕迹。 今日是个大晴天,光线很好。倪苓一口气拍了好几组镜头,黎初月则一直穿着戏服等在一边。 在剧组的这段时间,黎初月感觉自己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等”。 一转眼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突然间片场人群一阵骚动。 不远处,隐约可见一辆加长版的豪车缓缓驶来。但那辆车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停着。 此时,倪苓的助理接了个电话。然后很紧张地跑到倪苓身边,跟她耳语了几句。 另一边,坐在躺椅上候场的陈娇娇撇撇嘴,拍了拍黎初月的肩膀。 “你看,人家女主角的金主过来探班了。” “啊?你怎么知道?”黎初月有些惊讶。 陈娇娇掀了掀眼皮,回道:“我上次跟她在一个剧组,见识过了。倪小姐的这位情人,粘人得很,每隔一阵子都要来剧组探一次班。” 听闻倪苓的“金主”光临,导演也很给面子,亲自上前询问倪苓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导演话里实际的意思,就是想给倪苓时间,让她先去陪一下这位大佬。 谁知倪苓却断然拒绝,指了指天空:“那片乌云过来,天光就没了,我们抓紧拍吧。” 导演有些犹豫,但还是按照倪苓的意思,继续照常往下拍摄。 这一下子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 不过倪苓的那位金主,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车就停在那里,人也没下来。 黎初月心里暗暗想,看来这位大佬,平时一定很宠爱倪苓,才会有如此的耐心。 眼看着倪苓今日的戏份就快拍完了,副导演便喊黎初月去准备。 这一次,黎初月要补几个唱曲儿的镜头,还是现场收声。 黎初月闻言,便想先去找地方开开嗓,就走得离人群稍微远了一点。 她绕开几个机位和镜头,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那位“金主”的车旁边。 黎初月意识到之后,自觉地绕开了一点,却见此刻车门正在缓缓打开。 身边不知道是不是秘书的人,朝男人喊了一句“薄先生”。 黎初月瞬间一怔。坦白讲,“薄”这个姓氏,在生活中其实不算常见。 但眼下,倪苓的这位金主居然也姓“薄”? 虽然知道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黎初月还是莫名地紧张。 她下意识地向车那边望了一眼,刚好车中那个男人也转过头来。 两人间隔着几米的距离,相视一眼,但很快就错开视线。 黎初月眼中,短暂出现的是一张似曾相识、却陌生的脸,英俊凌厉、棱角分明。 那轮廓和眉眼,总觉得与薄骁闻有几分神似。 黎初月的记忆库飞速运转,就在这时,男人身边的秘书,又唤了他一声,“薄勋先生”。 只是一瞬间,黎初月便反应过来,她见过这个男人。 就是前不久在薄老太太的别墅里。她记得那一天,薄骁闻喊这个男人“二叔”。 黎初月迅速重组着大脑里的信息。 摇摇晃晃的夜 第36节 眼前的男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薄骁闻的二叔,同时也是倪苓的金主,名字叫“薄勋”。 正当黎初月整个人还在发懵之际,那边副导演高声喊了她准备上场。 黎初月赶紧快步走回去,化妆师也立即跟着围过来,帮她补妆、整理戏服。 另一边,拍完了自己戏份的倪苓,正不紧不慢地朝着薄勋豪车的方向走过来。 倪苓和黎初月再次擦身而过,两人友好地点了点头。 黎初月去自己的机位stand by,而倪苓也拉开了薄勋的车门。 薄勋是三十五岁左右的年纪,比起那些毛头小鲜肉,整个人多了一份岁月沉淀出的气度。 他今日穿着颇为正式的西装外套、打着领带。熨烫得工工整整地西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双腿。 薄勋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完全不是大众固有印象中,那种传统的金主、或者土老板的形象。 此刻,薄勋正坐在车里。他静静地看着倪苓走上了车,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直到倪苓关好车门,薄勋忽然伸出手揽过她的后腰,推上她的裙摆。 他将女人禁锢在自己怀中,指尖轻轻绕着她的发丝,像在逗弄一只小鸟。 “倪苓,你真是越来越欠收拾了,让我等了这么久。” 倪苓闻言,嘴角牵起一抹笑:“我只有20分钟的时间,马上就要换场,你想要做什么,就抓紧。” “只有20分钟?” 薄勋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扯开了自己的领带,薄唇一抿:“20分钟,不够。” ...... 倪苓的助理和薄勋的秘书,都远远地守在车外,不让外人靠近。 不用想,也能猜出此刻车中的阵阵旖旎。 倪苓从薄勋车上下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他的西装,下身两条长腿光溜溜地露在外面。 她的脸颊泛着丝丝缕缕的潮红,雪白的脖颈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齿印儿。 在几名助理的簇拥下,倪苓直接小跑着走回了自己的房车...... 此刻,镜头前的黎初月,也拍完了自己的戏份,准备去换下衣服。 这一次,黎初月终于可以算是正式杀青了。 倪苓不只一个替身,黎初月只是负责她的昆曲部分。除此之外,倪苓还有手替、吻替、光替和裸替。 黎初月完成了自己在剧组的所有工作,其实心里早已经归心似箭。 她连夜收拾东西,做好回学校里继续上课的准备。这一趟出来太久了,总归还是有点不安心的。 剧组的工作人员帮黎初月订好了机票,还连带着片酬一起打到了她的卡上。 黎初月数了数银行卡的余额,心中突然充满了安全感。 这阵子辛苦归辛苦,付出和收获,总归能算是“等价交换。” 回京的前一晚,黎初月正在酒店里整理行李。她把几件换洗的内衣,整整齐齐地放进收纳袋。 突然间,手机提示音响起。 黎初月闻声,放下手上的胸衣,俯下身按亮了手机屏幕。 微信里,是一条来自薄骁闻的消息。然而万万想不到,他发的居然是个猫咪的表情包。 黎初月愣了一瞬,赶紧又看看发信息的人,确实是薄骁闻,没有错。 薄骁闻这个人啊,平时惜字如金,甚至严肃到标点符号也用得规规矩矩,今天居然发了这种撒娇的表情包。 这难不成是被人绑架了? 黎初月望着屏幕暗笑,顺手直接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黎初月按下薄骁闻的电话后, 听筒里嘟嘟声持续传来。 大概十几秒过后,薄骁闻接起电话, 一声“嗯”, 音色中带着说不清的诱惑。 “在家么?”黎初月笑着问道。 “嗯。”薄骁闻又轻应一声。 “那视频吧。”这是黎初月第一次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好。”薄骁闻挂掉电话,直接发起了视频通话。 视频接通后,两人在屏幕里又看见了彼此。 薄骁闻今日穿的是一件黎初月没见过的睡衣。白色的缎面材质,封边是黑色条纹。 他的鼻梁上少有地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显得整个人斯文矜贵, 又有一点点性.冷淡风。 黎初月把头凑近了屏幕, 笑道:“薄骁闻, 你抬一下左手吧。” “现在?”薄骁闻不解, 但还是照做。 黎初月点点头,又道:“你再转转脖子,记得向左转。” “你想玩什么呀?”面对黎初月没来由的要求, 薄骁闻一点也没有不耐烦,乖乖地又按她说的做。 黎初月轻叹口气:“你这也没被绑架啊。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发个猫咪的表情包, 完全不是你的风格。” 闻言,薄骁闻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那猫有点像你而已。” 黎初月听罢, 又退出界面看了一眼那只猫,撇撇嘴:“哪里像?” 薄骁闻一侧唇角轻抬,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了看视频里的黎初月,发现她身后是一个旅行箱,床上还散落着几件没来得及叠起的内衣。 “是明天回来吗?”薄骁闻问。 “嗯, 是的, 明天的飞机。”黎初月微微抿唇, “感觉出来很久了,都不知道学校里什么样子了。” 黎初月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两人的视频,就被她手机上的一通来电打断。 黎初月垂眸一看,来电的人,竟是疗养院里一直负责照料母亲黎雅的方护士。 方护士说,黎雅的年度体检安排在了明天。 因为黎雅临时加了一个无痛胃镜的项目,涉及到麻醉需要家属签字,想问问黎初月能不能赶过来。 黎初月本来订的是中午的航班,这样一听,她赶紧联系航服,改到了明日最早的一班。 翌日天还没亮,她便直奔机场。 这次黎初月算是轻装上阵,也没买什么特产回去,就随身拉了一只22寸的旅行箱。 她觉得现在网购发达,想要什么都可以在网上买到,倒没必要自己大老远地背回去。 现在正是清明节前后,黎初月只在机场买了几盒应景的老字号青团。 这是她从小就很喜欢吃的点心,软糯香甜,很想跟身边的人分享。 今日天气晴朗,航路格外顺畅,航班比原定时间还提早到达。 一下飞机,黎初月就准备直奔黎雅的疗养院。但她刚打开叫车软件,屏幕上便弹出一条微信。 薄骁闻:[落地了?] 望着这三个字,黎初月脸上不自居地漾起笑容,被人默默惦记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美好。 她放下手中的行李,迫不及待地用指尖,在对话框里快速打出了一个“嗯”字。 昨晚两人后来视频聊天的时候,黎初月只是随口提了一下航班时间,没想到薄骁闻竟然认真地记下了。 紧接着,薄骁闻的信息又弹了出来。 薄骁闻:[我在出口等你。] 黎初月一惊,迅速打字:[你是来机场了吗?] 薄骁闻:[来接你,送你回学校。] 黎初月拉着行李的手忽然一紧。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现在并不是要回学校,而是要去疗养院,陪母亲黎雅体检。 此前黎初月完全没想过薄骁闻会来接她,这让她一时间难免有些犹豫。 扪心自问,黎初月还没有做好把母亲的情况,如实告诉薄骁闻的准备。 两人才刚刚开始深入了解,她也并不能够完全确定薄骁闻的态度。 黎初月一边走一边纠结,直到耳边出现了薄骁闻熟悉的清澈嗓音。 “月儿。” 薄骁闻唇角含笑。熙熙攘攘的机场中,他就那样身姿英挺地站在人群中,朝着她挥手。 这本是一个很稀松平常的画面,但黎初月鼻尖却猛然一酸。 她从小就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又一直生病。在她的记忆中,从小到大好像就没有发生过“有人来接她”这种事。 黎初月下意识地顿在那里,薄骁闻直接走上前,顺势接过了她的行李箱。 他很自然地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朝着停车场走去。 “你怎么来了?”黎初月侧脸看了看他,视线落在他英挺的鼻梁上,莞尔道。 “因为想早点见到你。”薄骁闻的声音无比温柔,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两人走进停车场。 薄骁闻今天开的是一辆深灰色特斯拉,他把黎初月的行李放进了车子的前舱。 黎初月坐进副驾,有些疑惑道:“你又换车了吗?” “不是。”薄骁闻笑笑,“别的车今天限号。” 摇摇晃晃的夜 第37节 “哦。”黎初月点点头,伸手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另一边,薄骁闻也坐进驾驶位:“是回你学校,还是我们找个地方先去吃个饭?” 黎初月犹豫一瞬,低声道:“我、急着要去一个其他的地方。” 言毕,她直接打开了薄骁闻的车载导航,在屏幕上输入了黎雅疗养院的名字。 薄骁闻看到这一行字,心里难免生疑,但他没有开口。 他听过这家医院的名字,印象中好像是以治疗精神类疾病而闻名。 薄骁闻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黎初月。 他知道,如果她想说的话,自然会说。如果她不提的话,他也便不会多问。 导航设置成功后,薄骁闻直接发动了车子。 看黎初月情绪不高,薄骁闻特意岔开话题:“在剧组还顺利吗?我表弟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黎初月闻言,笑意浮上嘴角:“还蛮顺利的,钱也赚到了。” “哦,对了。”黎初月顿了顿,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沉思片刻,她还是提起:“骁闻,你知道我演得是女主角的替身,那个女主角,是倪苓。你、应该认识她吧?” 薄骁闻微叹口气,平静地开口:“你是不是在剧组看到我二叔了?” 黎初月诚实地点点头,其实她本无意八卦,于是解释起来。 “我之前在薄老太太那里,偶然见过你二叔一次,这次在剧组又看见了......” 薄骁闻似是不经意间地说起:“我二叔和那位女明星倪苓,在一起大概有10年了吧。” “竟然有这么久了吗?”黎初月难免觉得意外。 “嗯。”薄骁闻接着道,“只是我奶奶始终不同意,所以,他们俩一直是维持这种关系,倒成了八卦新闻的谈资。” 黎初月听罢,其实是有些惊诧的。 她原以为薄勋和倪苓,可能就是俗套的金主和金丝雀的故事。现在看看,两人可能反倒是情比金坚的爱情。 “薄老太太为什么不同意呢?”在黎初月看来,倪苓明艳漂亮,有知名度,肯定也不缺钱。 “或许是我奶奶对那位女明星的出身和过往,始终有介怀吧。” 薄骁闻只是这样无意识地随口一说,黎初月的心里却五味杂陈。从某种程度上讲,她和薄骁闻的关系,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物伤其类。 黎初月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上了一辆明知道开不到终点、却还是奋不顾身地一往无前的列车。 一股难以名状地情绪在黎初月心头蔓延,车内的气氛再次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黎初月的眼前出现了熟悉的疗养院建筑物。 “停在门口就好了。”黎初月的声音有些低落,“我自己进去。”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薄骁闻十分关切道。 “不用了,谢谢你送我过来。”黎初月倔强地咬了咬下唇,直接打开车门,快步走进了疗养院大楼。 房间里,黎雅早已经换好了宽松的病号服,做好了体检的准备。 黎雅看到女儿,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绽开:“囡囡在外面工作,是不是好辛苦?你看你都瘦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黎初月闻言,赶紧转换情绪,对着黎雅甜甜一笑:“你再仔细看看,没有瘦,也没有晒黑呢!” 这时候,疗养院的护士敲门进来,说是可以过去做空腹的检查项目了。 黎初月陪着黎雅几个诊室里辗转了一下午,终于做完了所有的检查,正式的体检报告要三天后才可以拿到。 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黎雅便催着黎初月赶紧回学校。路途远,免得一会天黑了不安全。 黎初月看了看时间,也点了点头,就没再多停留。 她一个月前离开北京的时候,身上还要穿件风衣外套。但这次回来后,气温已经直接过渡到了夏天。 黎初月一边走出疗养院的大门,一边低头按着手机,准备叫一辆网约车回学校。 然而她走到院子中时,眼前忽然一道车灯闪过。 黎初月下意识地抬起头,竟然发现薄骁闻的车还停在那里。 透过一尘不染的风挡玻璃,她看见他也还坐在驾驶位上。 黎初月有些意外地走过去,轻轻拉开了车门:“你怎么回来了?还是……一直没有走?” 薄骁闻低声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万一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呢。” 黎初月闻言,忽然心口涌上一阵暖意:“那、就麻烦你送我回学校吧。” “很乐意。”薄骁闻顺势发动了车子。 伴着黄昏日落,车子飞驰在通往主城区的环路上。 黎初月思索良久,还是开了口,打算把自己母亲的情况,都坦白告诉薄骁闻。 “骁闻,其实住在疗养院里的人,是我妈妈。” “阿姨是身体不太好吗?”薄骁闻的表情并没有太多波澜。 黎初月犹豫一瞬,解释道:“确实不太理想,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那个琼瑶的电视剧《情深深雨濛濛》?” “哦?”这下问得薄骁闻一头雾水。 “那部剧里有个角色叫‘可云’,年轻的时候受了刺激,后来就疯疯癫癫的。” 黎初月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小:“我妈妈的病,也是这样的情况。不发病的时候与常人无异。但一旦犯病,便会做出一些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行为。” 闻言,薄骁闻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缓缓开口:“我帮阿姨联系更好的医生吧,说不定能治愈。” 黎初月无奈地笑笑:“没用的,我带她看过很多地方了。像她这种精神类疾病就是这样的,只能耐心治疗和护理,慢慢改善预后。” 薄骁闻默默点头发动了车子,看了看车载导航,开口道:“这里离你们学校有点远,平时自己过来很麻烦吧。” “也还好,来回跑习惯了。”黎初月故作轻松的回答。 “你最好有辆车,这样会方便一些。”薄骁闻认真建议道。 “我不会开车。”黎初月如实回答,“一直没顾得上去考驾照。” “这样么”薄骁闻侧过头,“那就去考吧,开车是实用的技能。” “是。”黎初月应声,“是打算过几个月暑假就去考。” “别等了,现在就去报名吧。” “现在?”黎初月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薄骁闻调转了车头,在导航里搜索了一家附近的驾校。 没多久,车子就停靠在了一家驾校销售门店的门口。 时间已经临近六点,前台的接待小姐正在准备下班。 接待小姐姐一抬头,看见薄骁闻和黎初月并肩走进来,直接愣了一瞬,两个人的外形优越到不太真实。 “您二位是?”接待小姐姐回过神来,礼貌地开口问道。 “我们想咨询一下考驾照。”薄骁闻不疾不徐地回答。 “您二位都考吗?”接待小姐悄悄看了一眼薄骁闻,眼神里莫名多了些羞赧。 “她考。”薄骁闻淡淡答道。 接待小姐闻言,立刻掏出宣传广告册,极其热情地介绍起来。 “我们这边有很多种班型,有平日班、假日班、晚班、商务班、私人vip班,您可以先看看,多了解一下再做决定。” 黎初月接过花花绿绿的宣传册,上面的多种班型让她一时间眼花缭乱,难免有些犹豫不决。 薄骁闻拿过宣传册,直接还给了接待小姐,淡笑着开口。 “麻烦你帮她报最贵的那种。” 接待小姐闻言,生怕这大单跑路,赶紧赔笑道:“没问题、没问题,您二位是刷卡还是扫码?” 黎初月还未及反应,薄骁闻已经递上了一张银行卡。 接待小姐忙着去找pos机。黎初月在付钱这件事上,还想跟薄骁闻去争一下。 但薄骁闻直接按住了她的手腕,语气间有些不同于往常的霸道。 “记住了,从现在起,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都要第一个找我。” 第三十章 自从黎初月开始准备考驾照之后, 薄骁闻觉得自己似乎是多了一个人肉车载导航。 她坐在他的副驾上,看着风挡玻璃前面的各种路标, 就宛如自动语音模式般地开口: “前方有禁停标志, 该路段禁止一切车辆停放。” “前方是窄桥标志,提示路面变窄,请谨慎行驶。” “前方是学校路段,要注意儿童, 减速慢行。” 薄骁闻一边开着车, 一边听着黎初月的“播报”, 听了一会儿, 嘴角的笑就压不住了。 他稍稍侧过头看向黎初月, 笑着道:“你再这样下去,我感觉我都可以把导航软件卸载了。” 黎初月闻言,这才惊觉自己太过投入, 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 “我这不是马上就要考科目一了嘛, 有点着急。” “别紧张,这种考试很容易的。”薄骁闻温柔安慰道。 黎初月轻轻摇头:“你知道,我初中就开始念艺校了, 其实没有那么擅长考试。” 薄骁闻笑笑:“像你这样,认认真真地学这些交通标志和规则是没错的, 将来开车的时候都能用得上。” 摇摇晃晃的夜 第38节 “嗯。”黎初月充满信念感的点点头。 见这姑娘还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薄骁闻忍不住拿她打趣:“我表弟最近有找你吗?” 黎初月听罢,笑眼弯起:“那倒是没有,不过......” 她顿了顿, 继续道:“你和温亭书居然真的是表兄弟, 完全想象不到。” “嗯。”薄骁闻答道, “但其实除了家人,并没有人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哦?”黎初月有些意外,“连霍煊他们也不知道吗?” 薄骁闻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提过。” 黎初月闻言,抿唇笑笑:“怎么?难不成是怕你的那些朋友,托你要签名不成?” 这下薄骁闻倒是眉心蹙起:“温亭书他有那么红吗?” “当然有!”黎初月认真回答,“你不知道他有多招现在的小姑娘喜欢。” “哦?”薄骁闻回了个单字,“不过霍煊应该也认识他,我表弟在北京的房子,跟霍煊是邻居。” “这么巧。”黎初月有些意外。 “嗯,听霍煊提过一句。说是他们小区门口,经常有那种狗仔蹲点。” 薄骁闻接着说起:“狗仔是为了拍温亭书,但好几次却误拍了霍煊,霍煊也很发愁。” 黎初月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上流社会的圈子,有时候可能就这么小。几个人之间,都免不了有一些共同的朋友。 随后,黎初月又若有所思地开口:“你和温亭书......你们两个人完全不像。” “哪里不像?” “哪里都不像,性格最不像。”黎初月坦白道。 “是么。”薄骁闻唇角一抬,“那你倒是说说,你更喜欢哪种性格?” 黎初月眨眨眼:“你想听实话?” 这阵子,黎初月都在狂刷科目一考试的习题,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高考之前。 做过几遍题库后,她发现自己的模拟考试,连续几次都能得100分了。 黎初月这才稍稍放下心,处理起手头的其他事情来。 从剧组回来后,黎初月还没有去薄老太太那唱过昆曲。 黎初月之前曾发过一句节日问候,但薄老太太那边并没有回复,两人就这样断了联系。 这份工作毕竟是学校里的陈教授介绍的,不管日后她和薄骁闻会怎样发展,工作总是要善始善终的。 然而还未等黎初月主动联系,陈教授倒是先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边,陈教授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先是询问了黎初月在剧组是否顺利,寒暄许久迟迟也不肯进入正题。 黎初月轻声细语道:“陈教授,您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吧?” 陈教授停顿片刻,犹犹豫豫还是开口:“初月,那个薄家老太太那边,以后你就不用再去了。” “啊?”黎初月一时间有些懵。 陈教授担心她的情绪,赶紧解释:“可能是老太太最近忙,没空听曲儿了,也就不再找人去唱了,你也别多想啊。” “嗯,好的,没关系的。”黎初月回答得坦然,声音十分平和。 听到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陈教授也是如释重负一般,又嘱咐了几句。 “初月,转眼你就大四了,那些艺术团和昆剧院的考试,也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谢谢陈教授提醒,我会好好准备的。”黎初月乖巧答道。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 黎初月放下手机,轻轻舒了口气。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不再去薄家表演,其实也未尝是件坏事。 只是既然之后不再过去了,她总归是要跟老太太正式道个别的。 黎初月有薄老太太的电话号码,思考片刻,她决定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按下后,听筒里是嘟嘟两声提示音,紧接着就变成了无法接通。 黎初月想着,或许是人家正在忙,于是便也暂且作罢。 一直等到了晚上,她再拨过去,薄老太太那边依旧是打不通的状态。 这下黎初月难免有些隐隐担心。想起两人之前有微信,她便直接在微信上问候了一句。 黎初月:[薄奶奶,最近好吗?] 谁知道这条信息发出去后,屏幕是居然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红色叹号! 黎初月骤然一惊。 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对话框旁边的红色叹号,意味着她被薄老太太删除了。 为什么会这样? 黎初月突然有些头晕目眩,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她仔细回想着自己最后一次去薄家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出格的表现?还是自己的唱念做打哪样没让人满意。 思来想去,黎初月始终也不明白。 为什么薄老太太好端端地不再让她去表演,甚至还删除了她的联系方式。 黎初月忽然有些无助,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试着想开一点。 或许薄老太太就是这样的性格,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不难发现,她是一个表面客气但是有距离感的人。 既然她不再请黎初月唱昆曲了,所以删掉她的联系方式,似乎也并不稀奇。 黎初月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薄骁闻。 然而仔细想一想,即便问了他,也不一定能知道真实的缘由,索性便释然了。 可能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努力没有用,只能顺其自然。 眼看就要去参加驾照科目一的考试了,黎初月这几天都泡在图书馆。 这一日,她依旧复习到很晚才收起电脑,正准备回宿舍。 突然之间,手机提示音响起,屏幕上是一条来自室友钟瑜的微信。 钟瑜:[小月儿,还在图书馆吗?] 黎初月笑笑回复:[刚准备走。] 钟瑜:[哇那正好,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一盒八喜的草莓冰淇淋吧,突然好想吃!] 黎初月看着这条消息,笑眼弯起,回复:[大晚上的吃甜食,你不减肥啦?] 钟瑜:[我这都准备考研转到幕后工作了,胖个一两斤无所谓。] 黎初月:[好,等着吧!] 钟瑜:[么么哒。] 黎初月笑着收起了手机,起身朝着图书馆外面走去。 图书馆离学校的正门不远。黎初月便打算到正门门口的连锁便利店去买冰淇淋,那里的口味一向比较齐全。 夜晚的便利店里,只有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店员,依旧机械地朝黎初月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黎初月也朝店员点点头,而后直奔冷冻区。 冷柜里,钟瑜喜欢的那种草莓冰淇淋只剩下了最后两盒。 黎初月推开玻璃柜门,索性直接把两盒都拿了出来买走。 她没有要塑料袋,就这样用手拎着,一只手一件。 就在黎初月走回校门口之时,一转身,她瞬间僵在那里。 黎初月的面前是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牌号他熟悉,而开车的人,是薄家的司机。 这辆车,黎初月曾经坐过很多次,每次都是这辆车,在她从薄老太太那唱完昆曲送她回来。 然而,今天从车上下来的女孩子,却是与自己同系的学妹。 这位学妹是大二的专业第一名,不仅外形亮眼,昆曲基本功也十分扎实。 此时此刻,学妹亦如此前的黎初月一样,手里提着戏服,脸上挂着疲惫但满足的表情。 黎初月站在那里愣了一瞬。 而学妹一回身却看见了她,直接热情地过来挽起了黎初月的手臂。 “初月学姐!这么巧!” 黎初月不太自然地笑笑:“是啊,你刚从外面回来?” 学妹倒是不见外地聊了起来:“是陈教授帮我介绍了一份上门表演的工作,雇主是个特别有钱的老太太。” 黎初月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出声。 学妹又兴奋地说了几句,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太多了,赶紧闭了嘴。 “初月学姐,你可要帮我保密,陈教授不让我跟别人说这件事,说是这家人的背景不一般,我们最好保持距离。” “哦。”黎初月机械地点点头,脸上的神色莫名地低落。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回到了宿舍楼。 黎初月把买回来的冰淇淋拿给钟瑜后,就一个人上了顶楼的天台。 这几天接连下了几场春雨,夜晚的体感微凉而潮湿,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丁香花气息。 黎初月深吸了几口气,却还是觉得胸口憋闷。 薄老太太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换掉了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种被人否定地感觉,其实很难受。 沉思片刻,黎初月还是打算问清楚缘由。 摇摇晃晃的夜 第39节 犹豫良久,她准备打给薄骁闻。 视频通话请求刚按下,那边薄骁闻几乎是一秒就接了起来。 屏幕那边,薄骁闻已经换上了日常的家居服,整个人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 他看着镜头里的黎初月,眉心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眼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她还衣着单薄地站在外面,头顶上的夜空星星点点,视频里还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怎么这个时间了还在外面?”薄骁闻的声音里难掩关切。 “刚从图书馆回来。”黎初月淡淡答道,眼帘不自觉地垂下。 “是有什么不开心吗?”薄骁闻直接询问起来。 “骁闻,薄老太太她……不让我再去唱曲了。是不是对我不满意?” “你就因为这个事情不开心啊!” 没待黎初月说完,薄骁闻直接答道:“我奶奶那个人嘛,脾气就是那样,喜好无常,你大可不必在意。” “跟别人没关系。”黎初月依旧低落,“只是被雇主换掉的感觉,还挺难受的。” “真的,跟你没关系的。”薄骁闻虽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十分理解这种情绪。 他继续安慰道,“别难过,我奶奶不请你,我来请你。这样,你来我这唱昆曲,每天都要来。” 听着薄骁闻一本正经的语气,黎初月忍不住笑起来:“你真要请我啊?我可是很贵的啊。” “有多贵,说来我听听,我一次性付款,直接买一辈子行么?”薄骁闻地语气间突然变得有些玩味。 黎初月撇撇嘴,轻嗤一声,耳尖就有点发烫。 “对了。”薄骁闻又道,“你科目一的考试是在后天下午对吧?考完了我去接你。” “怎么?”黎初月好奇问道,“薄先生是有什么安排?” “饭局,想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薄骁闻如实回答。 “什么朋友?我需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黎初月打趣地问道。 薄骁闻笑笑:“是你认识的朋友,霍煊和陈奕他们,都是我的发小。” 黎初月恍然:“这些朋友上次在泡温泉的时候,我不是都已经见过了?” “身份不一样。”薄骁闻的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啊?”黎初月不懂。 薄骁闻停顿片刻,柔声开口:“这次,请你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参加,好么?” 第三十一章 这是薄骁闻第一次, 在黎初月面前说出了“女朋友”三个字。 楼顶天台的风呼呼地吹,但黎初月的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 她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这算是告白吗? 黎初月抿抿唇, 对着屏幕的那一边浅浅一笑:“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薄骁闻盯着黎初月的眼睛,勾起唇角,又道:“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黎初月。我好像没有办法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但又是那么的笃定。 这句话透过黎初月的耳膜, 传至五脏六腑, 最终直击她的心尖。 那一瞬间,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对于她和薄骁闻的这段关系, 黎初月一直顾虑重重、也束手束脚,时常纠结那些浮于身外的种种客观条件。 她的潜意识里也一直有一个“泼冷水”的声音:“你们不合适、你们门不当户不对、你搞不定他的家人、你们在一起没有未来......” 但此刻若是抛开一切杂念,回归本质, 其实这个故事很简单。 她只不过是在她二十岁这年,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她喜欢的男人。更幸运的是, 这个男人,也恰好喜欢她。 黎初月几乎是在这一瞬间,便豁然开朗。 现在的她, 只想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纪,抛开一切杂念, 抛开那些家世、背景、财富、地位。 单单只与薄骁闻这个人本身, 自由地、平等地、热烈地、刻骨铭心地,奋不顾身地,爱一场。 不纠结得失、不计较结果。 黎初月不知道, 若干年后再回想起现在的决定, 自己是否会后悔。 但她知道, 眼下她如果不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她下一秒就会后悔。 两人的视频通话,尚在接通中。 薄骁闻见黎初月那边没了动静,便又低声开口:“怎么了,月儿?” 黎初月停顿片刻,对着摄像头撇撇嘴:“你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告白,是不是也太没有仪式感了。” “怎么会?”薄骁闻笑笑,“你现在是在楼顶的天台,对么?” “嗯。”黎初月点点头。 “那你抬头看看。”薄骁闻调转了摄像头的方向,“你看天上的月亮、还有那些星星,不都是我们的见证者。” 黎初月瞬间被他的想象力逗笑。 但薄骁闻的语气却变得郑重其事:“月儿,我可不可以现在就去见你?” “啊?”黎初月一怔,只是一瞬变恢复理智,“不行。寝室要锁门了。” 闻言,薄骁闻免不了轻笑一声:“行吧,你先乖乖准备考试,等我去接你。” 黎初月挂掉了和薄骁闻的通话。 她站在天台上,任由晚风吹乱她的头发,吹起她的裙角。 那一夜,黎初月忽然重新领悟到了一个词。 义无反顾。 五月的最后一天,黎初月参加了驾照的科目一考试。 由于她准备得实在太过充分,她不仅得了满分,还是全考场第一个答完题目的。 因为提前交了卷子,以至于黎初月走出车管所时,薄骁闻还堵在路上。 午后天高云淡、晴空万里,黎初月也并不着急。 她在路边找了个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又打开了驾校app,提前预习起科目二的内容。 打铁要趁热。 黎初月看得无比专注,一只手捧着手机,另一只手随着视频里倒车入库的动线比比划划。 突然间,耳边一声汽车低鸣。 黎初月被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才发现是薄骁闻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他今日换了一辆双门跑车,略显张扬的车型并不是他平时的风格。 看见黎初月呆呆地站在路边,薄骁闻直接下车帮她开了副驾的门。 他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唇角噙着一抹笑:“这是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黎初月把屏幕展示给薄骁闻:“我这不是科目一通过了嘛,下个月就要考科目二了,也想一次过。” 闻言,薄骁闻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声音里难掩宠溺。 “你这站在大马路边上张牙舞爪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呢!” “有嘛!有那么夸张么?”黎初月娇嗔地应了一声,朝薄骁闻吐了吐舌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 黎初月歪过头看向薄骁闻,一侧嘴角轻扬:“你今天又换车了啊?这么高调风骚的颜色,完全不符合你的人设啊。” “我们今天去工体,那边车位紧张,换个小点的车型,好停。”薄骁闻的语气似是漫不经心。 “我们是要去体育场里面吗?”黎初月问道。 “嗯,带你去看场球赛。”薄骁闻淡淡开口,“我的那个发小,霍煊,他刚收购了一家足球俱乐部。” “啊?”这下黎初月倒是有些好奇。 薄骁闻不急不慢地解释着:“霍煊买的那支球队,今天来北京打客场比赛,喊了我们这些朋友去给他捧场。” “哦,这样啊。”黎初月微微颔首。 其实黎初月并不太懂足球,只是来到北京上学后,发现首都人民还挺热爱这项运动的。 偶尔周末她来到工体和三里屯附近,时常能看到穿着各色球衣的球迷。 “之前去过工体里面吗?”薄骁闻一边开车、一边跟黎初月聊起来。 “去过。”黎初月点点头,“去看过一场演唱会。” 那还是黎初月大一的时候。 她和钟瑜在商场里买羽绒服,凑单抽奖送了两张明星拼盘演唱会的门票。 那次,也是黎初月第一次正式地去听一场演唱会。 两个女孩为此还特意认真地化了妆,穿了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 只是赠票的位置很差,座位在看台的最高层,体育场内楼梯陡峭,黎初月和钟瑜两人互相搀扶着、举步维艰。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但这个场景在黎初月脑海里依旧历历在目。 那一天有哪些明星、他们都唱了什么歌,黎初月早就记不住了。 只是她深深地记得,她一边摇着荧光棒,一边非常羡慕那些能站在舞台中央、发着光的人。 就在黎初月陷入沉思之时,薄骁闻已经把车子停在了工体对面的购物广场。 “工体里面不能停车,我们散散步走进去吧。” 摇摇晃晃的夜 第40节 “好,没问题。”黎初月也从副驾位下了车,“我们是几层的看台啊?” “我们去包厢。”薄骁闻自然地牵起了黎初月的手。 体育场的贵宾包厢和看台区域,是完全不同的入口。vip通道从进门的那一处开始,就铺上了柔软的暗红色地毯。 两人乘电梯上楼,一路都有穿着制服的礼仪小姐热情引导。 薄骁闻带着黎初月走进了属于客队的包厢。 说起来,这包厢其实不算大,里面只摆了几张沙发、几个实时转播的大屏幕。后面还有两个点心台,上面放了一些咖啡和茶点。 包厢的落地玻璃外面就是足球场,向外延伸的露台上还有两排室外座位。 黎初月只是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可以说,在整个包厢里,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美女,万花丛中零星“点缀”着几个男人。 这种富家公子哥的活动,情理之中少不了美女相伴。 黎初月是读艺术院校的,各色美人遇过很多,可是她也从未见过像今天这样争奇斗艳的场面。 眼下北京还未进入盛夏,但是包厢里的女孩子们各个都是短裙短裤,白花花的长腿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其中还不乏小有名气的模特、网红和小明星。 黎初月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今天考试,她只穿了简单舒服的牛仔裤和帆布鞋,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黎初月悄悄捏了捏薄骁闻的手心:“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也打扮一下。” 薄骁闻反握住黎初月的手,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开口。 “你不管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黎初月闻言,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但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后悔。 女孩子们的视线,三三两两地朝着黎初月看过来。 黎初月抿起嘴唇,要是早知道是这样的场景,她肯定也会穿一条修身的裙子,起码不会显得过于与众不同。 薄骁闻却是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牵着黎初月的手朝着包厢最里面走去。 沙发上,霍煊正坐在那里,和几个眼生的男人聊天。 霍煊一抬头看见薄骁闻、黎初月两人,直接放下了手中的啤酒,笑着开口。 “哟,又见面了啊,杜丽娘。” 霍煊侧眸瞥见了薄、黎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又转头看向薄骁闻:“骁闻,我是不是得喊她一声嫂子了。” “喊吧。”薄骁闻这人倒是直接。 黎初月站在一旁,大大方方地开口:“刚听骁闻说,你买了支球队,要先恭喜你呀。” “谢谢嫂子啊!” 这一口一个“嫂子”,让黎初月的耳尖开始发烫。 霍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问道:“对了嫂子,你那闺蜜“窦娥”怎么没来呢?” “哦?你说钟瑜吧?”黎初月收回思绪,笑眼一弯,“想见她你就自己约啊,你们不是有加微信。” “行吧行吧。”霍煊摆摆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口又喧闹了起来。 黎初月寻声望过去,才发现远远走进来一张熟悉的脸孔。 是陈奕。 上次在温泉局上见过的男人,脸上那个浅浅的刀疤十分具有辨识度。 黎初月还记得那回泡温泉的时候,这位陈奕和一个混血模特打得火热。 然而黎初月再一凝神,却发现陈奕今天身边带来的人,并不是那位小混血。 此刻挽着陈奕手臂的女孩,是位身材娇小的古典美人,和混血模特的洋妞脸,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就在黎初月震惊陈奕口味改变的时候,陈奕已经给大家介绍起来。 “这我女朋友小玉,舞蹈学院的研究生。” 黎初月不自觉地细细瞧起女孩子的五官,确实小家碧玉,真是有种林黛玉的感觉。 没想到才没两个月,那位混血模特已经成了陈奕的过去式。 或许这个圈子里的男人,女朋友都是来来回回、甚至实时更新,大家也都并不太在意。 包厢里依旧十分喧闹。 趁比赛还未开始,霍煊、陈奕、薄骁闻等一众朋友坐在一起聊天。 陈奕点燃一支烟,浅吸一口:“霍煊,你怎么好端端地收购了家足球俱乐部?” 霍煊似是无奈地叹口气:“我爸安排的,我也不能浪费了他老人家一片心意。” 众人纷纷附和:“现在这个环境搞足球,还是你们家老爷子格局大。” 霍煊一扬头:“我回北京后,我爸给了我三个选择,连锁餐饮、旅游地产项目、还有足球俱乐部。” 陈奕皱皱眉:“那你是怎么想的?” 霍煊抬起一侧唇角:“我觉得搞好前两个都不算什么,能把最后一个做出成绩来,那才是真有本事。” 闻言,黎初月也抬头望向霍煊,只见他的脸上神采奕奕,似乎也踌躇满志。 然而比赛一开场,霍煊刚买的球队,就被对手进了一球。 场上的比赛焦灼,但黎初月其实不太能看得懂,只是凑个热闹而已。 薄骁闻眼瞧着黎初月的兴趣不高,也没有非要给她强行科普足球规则。 黎初月悄悄环视一周。 她才发现包厢里的女孩子们,其实也都没有在看球,基本都是在360度自拍,而后一人捧着一个手机修图。 90分钟的比赛过得很快,最终的结果,是霍煊的球队输了三个球。 但输球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心情,霍煊依旧跟众人有说有笑。 比赛结束后,包厢里的女孩子们纷纷下到了内场区域,想要跟球队里的大牌球员合影。 薄骁闻松了松挺直的脊背,转头看向黎初月:“你要下去吗?” “不了。”黎初月摇摇头,认真道,“那些球星我一个也不认识呀。” 薄骁闻笑着点点头。 这时,霍煊穿过一众美女,朝着两人走来,高声道:“你们俩一会儿别急着走啊,晚上那场我也安排了。” 薄骁闻俯下身,轻靠在黎初月耳边:“想跟他们去么?” 黎初月思考许久,十分勉强地摇摇头。 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同这个圈子里的男男女女,或许并不是一类人。 薄骁闻了然地颔首。 其实他也并不太想带黎初月参加晚上的夜店局。这帮人疯起来什么都玩。他生怕他的小姑娘跟着学坏了。 薄骁闻一边想着,一边抬起手把黎初月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声音里是无限温柔。 “那、今晚要不要跟我回家?” 第三十二章 黎初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 薄骁闻似乎只是随口那么一问, 要不要跟他回家。 而黎初月居然纠结了,并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 这句话对于她来说, 就好像是拥有魔力一般, 让她不太想抗拒。 她跟随自己的心意,本能一般地点了点头,坐上了他的车,任由他驶向全然未知的地方。 黎初月也是成年人了。晚上这个时间, 跟一个男人回家, 那些未知的、可能发生的事情, 难免不会引人遐想。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 却竟然有那么一丝丝带着愧疚地心驰神往。 难以置信。 莫不是薄骁闻这个人, 在无意间击中了她最原始的、敢爱敢恨的开关。 …… 薄骁闻的房子,在繁华的cbd核心区,是一栋高耸直入云霄的大平层公寓。 一层只有一户, 但却有三部电梯同时运行,就连房门口的电梯厅, 都宽敞得甚至可以骑共享单车。 薄骁闻住在33层,客厅整墙的落地玻璃外,长安街中轴线的璀璨夜景尽收眼底。 黎初月从来没以这个角度看过北京, 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她就像是虚幻地飘在了云端,来到了一个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世界。 自从认识薄骁闻之后, 她便开始这样, 一边清醒着,一边沉沦着。 “随便坐。”薄骁闻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黎初月的肩膀。 黎初月回过神来,浅浅一笑:“你这里的风格, 好像跟你四合院的那个工作室不太一样。” “哦?是哪里不一样?”薄骁闻抬眸有些好奇。 黎初月环视四周的家具摆件, 认真道:“这里的装潢, 好像那种豪华酒店,不是太有家的感觉。” 薄骁闻听罢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房子是设计师精装交房,后期我也没有再动,随意配了些家具。” “平时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黎初月总觉得这房子虽然大得一眼望不到边,但却少了些烟火气。 “嗯,这儿位置好,去哪儿都方便。平时一般会住在这里。但是假期的时候,我宁愿去更清净的山里住。”薄骁闻坦然答道。 摇摇晃晃的夜 第41节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黎初月坐到了沙发上。 “要喝点什么?”薄骁闻起身朝水吧走去,“有果汁、茶和苏打水,我也可以帮你磨咖啡。” 黎初月垂眸抿抿唇,而后抬起头,眼神一亮:“那、有酒么?” 闻言,薄骁闻愣了一瞬,不自觉地回过身摸了摸黎初月的发顶,唇角轻轻上扬。 “原来你是这样的小姑娘啊。” “我平时是真的不怎么喝酒的。”黎初月略显匆忙地解释,“但今天想试试看。” “好。”薄骁闻牵起女孩子的手,拉着她一起来到了酒柜前面。 薄骁闻并不好酒,家里的藏酒多是朋友相送的,其中有不少都价值不菲。 他平时也不喝,用来当做收藏品,或者偶尔招待朋友。 薄骁闻打开酒柜,看着满墙的五颜六色,轻声问道:“月儿,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我不太懂这些,你看着来。”黎初月茫然地摇摇头。 “嗯。”薄骁闻的视线扫过酒柜,最后拿起了一瓶库克陈年香槟。他觉得女孩子应该会喜欢这个。 薄骁闻另又取了两只水晶香槟杯,揽着黎初月走进了另外一间小客厅。 这里落地窗的视野更加开阔,窗边有一圈蓝丝绒沙发,搭配一盏纯实木落地灯。 薄骁闻调暗了房间的灯光,顺手打开了角落里的复古留声机。 音响的声音不大,日本昭和时代的蒸汽波音乐随之缓缓传来。 两人不远不近地坐下,对着窗外霓虹闪烁的cbd,浅浅地小酌起来。 黎初月捧着杯子轻抿一口,发现这酒居然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味,反倒是清甜的回味中,混着花香和果香。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舔舔嘴唇道:“很好喝。” 薄骁闻笑笑没有说话,又帮她杯子里添了些新酒。 酒精进入身体,黎初月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手腕自然地搭在沙发扶手上。 她的那截白皙的小臂,在宝蓝色丝绒面料的映衬下,视觉冲击力极强。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舒服随意地聊起天来。 黎初月转头看向薄骁闻,微微一笑:“你和你的朋友们好像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说来听听。”薄骁闻眉眼上挑。 “就是……”黎初月想了半天,也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最后勉强开口。 “你要比他们正经一些。” 听她这样形容,薄骁闻忍不住笑出了声。片刻后,他直接起身向黎初月靠近,长臂一身将她圈在怀中。 两人的距离突然间变得很近,呼吸间淡淡的酒气丝丝缕缕地交缠。 薄骁闻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黎初月的耳后软骨,嘴角不由得牵起一抹笑。 “怎么,是不是想要看看我不正经的一面吗?” 黎初月的心跳就那样漏了一拍。紧接着薄骁闻的唇便毫无防备地覆了上来。 猝不及防的吻,让黎初月的双手直接僵在半空中,这是一种接近抽筋痉挛的感觉。 这个吻持续很久,直到黎初月觉得呼吸困难,才轻轻推开了男人。 不过薄骁闻却没有急着放开黎初月,依旧牢牢地将她搂在怀中。 黎初月的脸颊早已开始发烫,她悄悄地别过头去,下巴抵着男人的肩窝。 薄骁闻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其实,你看到了霍煊、陈奕他们吃喝玩乐的样子,但没看到他们也有认真做事的时候。” “嗯?” 黎初月对于薄骁闻的这一帮朋友,确实不算了解。每一次见面,都是犬马声色的场面。 薄骁闻不紧不慢地开口:“就比如陈奕,他家里面是做生物医药的。他自己呢,投资了好几个实验室,专注于研发抗癌类药品。” 薄骁闻顿了顿,接着开口。 “而霍煊呢,虽然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他其实念的是物理系,读书时成绩也很好,完全看不出来吧?” “原来是这样。”黎初月抽出一张纸巾压了压沾着酒渍的唇角。 薄骁闻轻叹口气:“只不过他们在交女朋友方面,确实是比较随意,喜欢来得快、去的也快。” 黎初月闻言,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那你也是这样的吗?” “啊?”薄骁闻猝不及防地一愣。 黎初月眸光暗了下来,仰起头喝光了杯中的酒:“那你之前,也交往过很多女朋友吗?” “小姑娘怎么好奇心这么重?” 薄骁闻看着黎初月因为酒劲儿而泛红的脸蛋,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黎初月整理垂落在鬓边的碎发,动作轻轻柔柔的。 “我不是这样的。”他淡淡道。 黎初月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洋酒的原因,她总觉得头开始变得晕晕乎乎,因而悻悻地开口。 “骁闻,我有点累了,明天上午还约了驾校的教练去练车,想休息了。” “那先洗澡?”薄骁闻询问起女孩的意见。 “好。”黎初月点点头。 薄骁闻牵着黎初月走进了一间套房,从衣柜里取出来未拆封的浴袍和浴巾,轻轻摸摸她的头,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在这里洗澡吧,洗好了再叫我。” “嗯。”黎初月轻应一声,“那你呢?” 薄骁闻笑笑:“我当然是回我的房间洗,怎么,要我留下来陪你么?” 黎初月耳尖一热,低下头推开薄骁闻:“那你快去吧。” 薄骁闻轻轻刮了刮黎初月的鼻尖,而后回身离开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 折腾了一天的黎初月,这时候确实有些疲惫。 她脱下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换上浴袍,感觉四肢都有些酸软无力。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困意不受控制地一阵阵袭来。 黎初月爬上床,半靠在床头,想先小憩一会儿再去洗澡。 谁知这一睡,竟然就直接睡了过去…… 另一边的薄骁闻,在自己的主卧洗完了澡后,换上真丝质地的薄款睡袍、 他一边拿着毛巾轻轻地擦着湿发,一边朝着黎初月的房间走过去,低低地唤她的名字。 “月儿。” 然而薄骁闻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担心她有事,他便直接走了进去。 一推门,只见这姑娘已经趴在床上,像只小猫一样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薄骁闻暗自笑笑,摇摇头走上前去,想帮她盖一下被子。 黎初月穿的浴袍是薄骁闻的尺寸,整体都大了一圈。这会儿她躺在床上,胸口的雪白露了一大片。 很难不让人心猿意马。 薄骁闻双手绕过黎初月的后颈,轻轻扶起她,想帮她垫好枕头。 然而黎初月的脸扬起后,唇瓣无意识地就蹭到了他的喉结,唇齿间轻轻地娇声一哼。 薄骁闻一怔。 怀中的女孩子依旧在迷迷糊糊地睡着,脸颊因为酒精的作用微微泛红,脖颈倒是白得晃眼。 这种场面,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免不了情难自禁。 薄骁闻轻轻抿唇,克制片刻,他便将黎初月轻轻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帮她掖好被角。 她喝醉了。而他这个人,绝不会趁人之危。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们有第一次,他一定要她完全清醒、要她看着自己、要她喊自己的名字。 薄骁闻调整了房间里空调的温度,又关掉了所有灯光,便回到了自己的主卧睡下。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黎初月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格外香甜。 直到太阳直射进房间,黎初月才因为刺眼的光线而醒来。 她掀开被子,陌生的房间让她免不了迟疑一瞬,旋即昨夜的记忆便刹那间涌进脑海。 黎初月记得他们两人喝了酒,她回到房间换了浴袍、准备洗澡,而后发生了什么,竟然全然不知…… 黎初月忽然莫名地有些紧张。 她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轻轻晃了晃小腿,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再转头看一眼地上,发现自己昨晚随手扔在地上的衣裤,竟然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边。 黎初月慌忙下床走出房间,远远地只见开放式西厨的料理台边,是薄骁闻高大挺拔的背影。 此刻,薄骁闻也闻声回过头,看见黎初月后,便扬起唇角:“醒了?” “嗯。”黎初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睡袍。 薄骁闻笑笑:“半瓶香槟就醉了,以后不要到外面喝酒了,像你这样,很危险的。” “哦。”黎初月默默低下头,“我昨晚醉后没有做什么吧?” “没有。”薄骁闻笑眼一弯,盯着黎初月微微泛红的脸,许久缓缓开口,“你很乖,就像只小猫一样乖巧地睡着,安安静静的。” “那就好。”黎初月瞬间松了口气。 她揉了揉太阳穴、又扭了扭腰,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摇摇晃晃的夜 第42节 薄骁闻打开咖啡机,回身又看向女孩:“先去洗澡吧,很快就能吃午餐了。” “午餐?”黎初月大惊,“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吗?” 她赶紧奔去去客厅找自己的手机,按亮屏幕的一瞬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的时间何止是中午,马上就要下午两点了。 黎初月十分懊恼地回到厨房,站在薄骁闻旁边,努努嘴自顾自地开口。 “你呀怎么都不叫醒我呢!上午我约了教练要练车,好不容易才约到的时间,哎,你不知道,那个驾校的场地特别难约,人很多。” 薄骁闻静静地听着黎初月说完,而后淡淡一笑:“不就是要练科目二吗?等吃过饭,我帮你安排。” “啊?”黎初月茫然地看向他,将信将疑。 薄骁闻点点头:“先去洗漱吧。” 黎初月匆匆洗过澡出来后,只见薄骁闻已经将饭菜摆上了桌。 咖啡是他自己磨的,但其他的食材,却又都是外面的餐厅送过来的。 薄骁闻今日点了一家很出名的粤式早茶。 菜品有经典的肠粉、虾饺、叉烧包,还有蒸凤爪、金钱肚这些配菜,外加滚烫的明火白粥。 “昨天喝了酒,今天就吃点清淡的,养养胃。”薄骁闻给黎初月舀了一小碗粥递上去。 “我很喜欢。”这些汤汤水水,黎初月也吃的肠胃很舒服。 两人饭毕又休息了片刻,薄骁闻便拉起了黎初月:“走啊,去练车。” “现在,去哪里?”黎初月不解,“你刚才不是开玩笑嘛?但是现在驾校已经没办法预约了。” “跟我走吧。”薄骁闻没再多解释,直接揽着她的肩膀出了门。 薄骁闻今日开得还是昨天的那辆双门跑车,他载着黎初月直奔郊外。 眼看着车窗外的景致越来越荒凉,黎初月忍不住问起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薄骁闻笑笑解释道:“我们家在南边有一块地,现在围起了大院子,准备日后建一处休闲园林。” 车又开了没多久,黎初月就见到了薄骁闻口中的“大院子”。 这院子周围杂草丛生,看得出已经荒废许久,但院内的水泥地面却状况良好,平整宽阔。 至于院内的面积,看上去比驾校的练车场地还要大一些。 薄骁闻把车停在了院中。他解开安全带,指了指自己的驾驶位。 “月儿,你坐到我这边来,这里是封闭区域,你今天可以随便练车。” “什么?”黎初月一时间难以反应。 她顺着薄骁闻的手指,扫了眼他方向盘上的车标:“你确定吗?我在这里、用你的车练。” “嗯。”薄骁闻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有什么问题?” 沉默片刻,黎初月抿抿嘴,忍不住笑出了声:“哪有人考驾照练车,会用上千万的跑车来练!” 第三十三章 黎初月战战兢兢地开着薄骁闻昂贵的跑车, 沿着院子慢慢地绕了几圈。 薄骁闻特别淡定的坐在副驾位上,偶尔细心温柔地指导几句, 也不急也不躁。 “开车就是一个逐渐熟练的过程, 你考c2自动挡,没什么难度,认真练几天就行。” 黎初月毕竟是第一次开车,态度十分谨慎。她一点点地找着油门、刹车和方向盘的感觉。 薄骁闻觉得考驾照也是件严肃的事情。 他自己并不是什么专业教练, 所以安全起见, 还是帮黎初月请来了一位专职的驾校教练。 没多久, 教练就开着专用车, 来到了薄骁闻家的大院子。 黎初月换上了驾校的小破车后, 心里明显踏实了许多。 教练也代替了薄骁闻,坐在黎初月的旁边,一边带着她熟悉车辆, 一边告诉她一些考试技巧。 黎初月在这边认真地练车,薄骁闻就选了一处树荫下, 打开ipad画建筑草图。 他就那么随意慵懒地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握着电容笔,在屏幕上写写画画。 这个院子年久失修、地上也杂草丛生, 明明是一副乡野味十足的环境,但阳光洒在薄骁闻身上, 却好像是偶像剧男主角的画面。 他认真画了一会草图, 觉得腰有些微酸,便起身活动。 一抬眼,他便看到了面前正在认真练习着倒车入库的黎初月。 薄骁闻突然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 指尖一点, 按下了快门键。 照片里, 透过敞开的车窗,黎初月的表情无比专注,侧脸鼻梁高挺,有着出尘绝俗的气质。 薄骁闻盯着屏幕,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的手机里从来都不存任何东西,但这一张照片,他没有删……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黎初月进步飞速。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院子里没有路灯,也不再适合练车,驾校教练便收了工。 黎初月再次坐回了薄骁闻的副驾,两人驱车返回市区。 初夏的傍晚,气温不高不低。郊区的植被丰富,一眼望去,满目的翠意盎然。 黎初月打开了车窗,温柔和煦的晚风瞬间涌入,一并带来的还有淡淡泥土的气息。 她转头看向薄骁闻,好奇般地问道:“你的这个大院子环境好、位置佳,怎么就会闲置了呢?” 薄骁闻不紧不慢地开口:“这院子是商服用地,是刚从一个暴雷的地产商那收来的,后面我准备设计成休闲度假园林。” “这样啊。”黎初月了然地点点头。 “今天练得怎么样?”薄骁闻关心道。 “效率很高,直角转弯没问题了。” 黎初月认真回答,“倒库和侧方停车,也基本可以一次完成。” 薄骁闻耐心听着她把这些考驾照的“专有名词”一一讲出,嘴角不禁挂起一抹笑意。 半晌,他接着开口询问:“下次准备什么时候去练?” 黎初月思考片刻,摇摇头道:“想约明天下午,想尽快把证考下来,不过要看看驾校的时间,再做决定。” “嗯。”薄骁闻应声,“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可能要现在就决定。” “什么?”黎初月不免有些疑惑。 薄骁闻随即开口:“今晚,还要不要跟我回家?” “啊。”黎初月一愣,而后默默低下头,喃喃道:“今晚真的不行了,明早学校里有课。” 停顿片刻,她又补充道:“是不能逃的那种……” “好。”薄骁闻浅笑,没有再多言。直接掉转车头,朝着黎初月的学校驶去。 黎初月回到宿舍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她推开宿舍的门,只见室友钟瑜正在一边泡脚、一边大勺大勺地挖着冰淇淋。 黎初月忍不住笑起来:“你这真是,边养生、边作死啊!” 钟瑜闻声,放下了手中的冰淇淋大桶,一把拽住了黎初月的胳膊。 “可以啊小月儿,这都夜不归宿了,老实交代,昨晚去哪了?” 黎初月抿抿唇,还是如实回答,“去他家了。” “什么?”钟瑜一副吃瓜群众的表情,拉着黎初月在床边坐下,“是什么情况?” “没有什么情况,我喝醉了,就睡过去了。”黎初月的声音平静如常。 “就这?”钟瑜一脸失望的神情,“那今晚继续啊?” “明天早上不是有课。”黎初月摇摇头,“韩老师的课,我可不敢逃。” “这倒也是,别说你,连我这种不在乎成绩的,也不敢。”钟瑜很有共鸣地点点头。 两人口中的韩老师,名字叫“韩冷”,人如其名,是非常严厉的“女魔头” 类型。她的课,别说逃课,大家连请假都不敢。 翌日早上,黎初月和钟瑜起了个大早,提前赶到了教室,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韩老师这节课的内容,是每个人展示下最近刚学的剧目唱段,她来验收成果。 今天的教室里除了韩冷,最后一排的座椅上,竟然还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黎初月不经意地一瞥。 只见男人带着一副银丝边眼镜,看得出有一定的年纪,或许已经年逾五旬,但整个人绅士儒雅,风度翩翩。 学生们在课余之间,都在悄悄偷瞄他,却也猜不出这人的身份。 中年男人坐在那里,面前摆了一个厚厚的记事本,手握一支钢笔,神情无比专注。 黎初月愣了一瞬,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汇,她只得匆忙收回视线。 上课铃声响起,大家分组展示了下自己最近的练习成果。有些人还被韩老师单独点名,又考了下基本功。 黎初月中规中矩地完成表演,正常发挥,倒是没什么失误。 很快这节课便结束了。 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转头就纷纷议论起来:“坐教室后面那男人是谁啊?” 大家纷纷摇头:“不知道,不过看着倒是很有钱的样子,像是老电影里的那种归国华侨的样子。” 其中一个女生神秘地分享起八卦:“那男的据说是个戏曲届的业界大佬,是来我们学校挑人了。” 钟瑜拉着黎初月走开,悄声说:“嗨,这种事情我可是不信了。” 钟瑜顿了顿,又道:“上次那个昆曲电影,大导演不是也说来学校选人吗?最后就挑了你一个替身。” 黎初月微微颔首:“这种事情,确实不靠谱。” 摇摇晃晃的夜 第43节 钟瑜若有所思道:“也挺奇怪的,韩冷这个女魔头,居然肯让那个男人坐在教室后面旁听,想必他应该来头不小。” “谁知道呢。”黎初月摇摇头,“或许和韩老师有交情吧。” 另一边的教学楼里,韩冷带着中年男人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帮男人倒了一杯茶,笑着道:“南总,你能回国投资,还打算组建戏曲剧团,我真的很意外。” 被唤作“南总”的男人,名字叫做南盛,手里正拿着一份大三昆曲班的名单。 南盛真诚答道:“在外面漂泊久了,早就想回来看看了。” 韩冷点点头,又问起:“怎么样南总,看中哪个女孩子了?” 南盛随即旋开钢笔,在纸上圈出了一个名字,而后淡淡一笑,抬手递给了韩冷。 韩冷接过,看着纸上“黎初月”的名字,不禁一笑:“就知道你会挑个漂亮的。” 南盛笑着摇摇头:“韩老师,我可没那么肤浅,我挑的是市场会喜欢的。” 韩冷把学生名单放在茶几上,又道:“这个黎初月,专业成绩其实不算最拔尖,但形象确实是这批孩子里最好的,符合我们的传统审美。” 南盛点点头:“希望我不会看错人。” 韩冷笑笑:“打算什么时候找她聊聊?我帮你约她。” 南盛轻轻摆摆手:“再等等,还不急。” 在同一时刻,薄骁闻四合院的建筑工作室内。 薄骁闻和他的二叔薄勋相对而坐,两人闲适地喝着咖啡。 薄勋端起白瓷杯,轻抿一口道:“骁闻,你的这一批咖啡豆,口感还不错。” 薄骁闻笑笑:“二叔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找我?” “是。”薄勋缓缓道,“我给倪苓在新机场那里,刚买了栋别墅。房子是毛坯交付,你要是最近有时间,就去帮她设计一下吧。” 薄勋顿了顿,又道:“倪苓是过敏体质,装修材料这些,我想还是找信得过的人来把关,这样才会比较放心。” “嗯。”薄骁闻点点头,“我最近不算太忙,可以的。” 对薄骁闻来说,二叔的这个托付,只不过是他的举手之劳而已。他的专业就是做这些工作,没什么理由推辞。 薄勋又抿了口咖啡,道:“那我找个时间,带倪苓过来见见你。” “可以。”薄骁闻看了看自己手机备忘录上的日程表,“我下周末比较空。” “那就下周日晚上吧。”薄勋直接决定,“倪苓新电影杀青,也刚好有空。” 而后,薄勋又补充道:“地点就在我的会所吧,那里私密一点。” “好。”薄骁闻一边回答,一边顺手在备忘录里添加了行程。 叔侄两人又随便聊了聊天,从油价聊到了股指期货。 眼见着时间不早了,薄勋起身准备回去,薄骁闻也跟着起身相送。 就在这时,薄骁闻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薄骁闻随意地瞥了一眼屏幕,是个陌生的号码,此前完全没有见过。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来电的人声音很急迫:“你好,请问是黎初月的家属吗?” 薄骁闻忽然有些不解:“您是哪位?” 听筒里断断续续地传回了一些声音:“我这里是驾校,学员练车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您现在来一趟中心医院吧。” 第三十四章 薄骁闻接到驾校的这个电话, 心中忽然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但他很快恢复往常的冷静,转身跟薄勋说:“二叔, 我现在要去趟医院, 今天就不陪你了。” 薄勋也没有多问,只是温声建议道:“那你坐我车吧,我送你过去。” “好。”薄骁闻点点头,也没什么犹豫。 今日薄勋带了司机来, 叔侄两人一起坐在车的后排, 一路无话。 薄骁闻心里免不了隐隐的担心。他不知道黎初月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希望她没事。 薄勋的司机一路超车全速前进, 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子停在了中心医院的楼下。 薄骁闻拉开车门, 回头跟薄勋道别:“谢谢二叔,我先上去了。” 薄勋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快走吧。 薄骁闻匆匆忙忙地赶到急诊室, 询问了护士,才知道黎初月已经被转到了留观病房。 待他走进病房时, 只见黎初月正坐在床上,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 两人四目相对,黎初月看着满脸担忧的薄骁闻, 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薄骁闻赶紧上前,直接握住了黎初月的手:“你没事吧, 真的吓到我了。” 黎初月匆忙摆摆手:“没事, 只是额头有些擦伤,医生让留院观察而已。” “到底是什么情况?”薄骁闻看着黎初月的小脸,还是满眼的心疼。 “这故事说起来就有点长了。” 黎初月从头讲起:“下午我去驾校练车, 我到的时候, 前面的学员还没有结束, 教练就让我先上车,坐在后排稍等一下。”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没想到,我刚坐上车不久,正在开车的那位学员,就一脚油门撞上了护栏。” 黎初月现在说起来,有些唏嘘:“幸好车速很慢很慢,我只是磕碰了一下额头。” 全程讲下来,黎初月说得轻描淡写,但薄骁闻听得还是心有余悸:“太危险了,你记得下次坐后排,也要好好系安全带。” “嗯,记住了。”黎初月听话地答道,“对了,你怎么会过来?” “是驾校给我打电话的,说你出事了。”薄骁闻如是说。 “哦?”黎初月思考片刻,突然想起来:“对了,我们报名的时候,我的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写得是你。” 黎初月声音不自觉地变小:“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呢。”薄骁闻帮她整理了一下肩头的碎发,接着问起,“是要住院吗?” “嗯。”黎初月抿抿唇,“毕竟是碰到了头,医生说保险起见,最好留院观察一周,看看有没有脑震荡之类的。” “那就乖乖听医生的,再好好检查一下。”薄骁闻笑笑,“这几天,我都过来陪你。” 正在这时,病房门口忽然走进来了一个快递小哥。小哥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水果篮。 “请问哪位是薄骁闻先生?” 闻言,薄骁闻一愣,机械地同快递小哥招招手:“在这边。” 快递小哥笑着快走了两步,把果篮送到了薄骁闻手中。 “先生您好,这是薄勋先生给你送来的果篮。他说你可能着急来探病,来不及准备这些,麻烦您签收一下。” 至此,薄骁闻明白了这果篮的来龙去脉,随后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然而黎初月听到“薄勋”两个字,却难免意外。 薄骁闻接过果篮,帮她解释道:“我刚刚跟我二叔在一起,是他送我来医院的。” 黎初月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薄骁闻把果篮放在了她的床头,简单扫了一眼。 只见果篮里的水果多种多样,既有应季的苹果、桃子、荔枝,又有些进口的车厘子、青柚、牛油果。 一篮搭配得五颜六色,放在一起竟还意外地有装饰的作用。 “想吃点什么吗?”薄骁闻指了指那一篮子水果。 “有点想吃个苹果。”黎初月笑笑,她确实有些口渴。 “好,那我帮你削。”薄骁闻随手拿起了果篮里附带的刀具。 削苹果这件事,黎初月起初不以为意。直到她看到薄骁闻拿着刀,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这才忍不住笑起来。 “骁闻,你是不是不会削苹果啊?” “以前确实没削过。”薄骁闻绷紧唇线,“不过看起来应该不难,我有修过雕塑课。” 黎初月想想也是,像他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豪门大少爷,苹果这种东西,怎么会需要亲自削。 然而此时此刻,薄骁闻却忽然认真了起来。 他找准苹果皮上的一个位置,直接下了刀,随即苹果便在他手中旋转起来。 薄骁闻削苹果的画面,着实有些特别。他手指修长好看、但下刀却是一顿一顿的,像在播放着ppt画面。 他这个人啊,拿得了美工刀,却搞不定水果刀! 黎初月在旁边看着,笑得连头上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薄骁闻执刀“奋战”了一会儿,总算大功告成,他有些骄傲地把苹果递了上去。 黎初月伸手接过苹果,直接笑出了声:“着原本挺大一个苹果,你一削完,感觉变成了橘子的大小。” 她一边说着,一边拎起桌上刚削下来的苹果皮,每一片果皮上,都连着一层厚厚的果肉。 听黎初月这样说,薄骁闻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就上来了。 他从果篮里又拿起了一个苹果,准备再削一次。然而这一次,黎初月直接按住了他的手腕。 “苹果一天也不能多吃,你别削了,浪费。” 闻言,薄骁闻把手中的苹果放回了篮子,但眼神却十分笃定:“那我明天再来削!” 接下来的几天里,薄骁闻真的每天准时出现在医院里,专注地削苹果…… 黎初月一度觉得,他仿佛是那种苦心练功的人,快要练得走火入魔了。 事实上,这几天薄骁闻确实是一心在研究削皮,就像是遇到了人生挑战一般。 摇摇晃晃的夜 第44节 那天他回薄老太太那里吃饭。连薄老太太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忍不住关切起来。 “小闻,最近是有心事?” 薄骁闻沉思片刻,抬眸点点头:“奶奶,您说削苹果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特殊技巧?” 黎初月一连住了七天院,薄骁闻就来陪了她七天,每天削一个苹果。 然而一周过去了,他的削皮技术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进步。 黎初月出院的这一天,看着来接她的薄骁闻,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今天还削不削了?” 薄骁闻淡淡一笑,从随身的手提纸袋里拿出了一部机器。 他一本正经地给黎初月介绍道:“这是专门用来削苹果皮的机器,事半功倍。” 薄骁闻还倔强地给黎初月演示了一遍:“早知道还有这种发明,我何必自己动手。” 黎初月笑得眼睛弯起。薄骁闻又拿出了那句名言:“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 黎初月出院这天是周日。 薄骁闻开着车忽然想起,今晚他约了二叔、还有他的那位情人倪苓。 薄骁闻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黎初月,觉得她精神不错,便开口问道:“一会儿我跟我二叔吃个饭,你跟我们一起吧?” “啊?”黎初月一时间未及反应。 但片刻后她仔细一想,见一见他的家人,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怯场。 之前薄勋还送了她一个果篮,她住院连吃了七天,晚上也可以表达一下感谢。 于是黎初月笑着回答:“可以啊,我晚上有时间的。” 薄骁闻点点头,直接掉转了车子的方向,载着黎初月直奔薄勋的会所。 薄勋在京城寸土寸金的二环内,有一处闹中取静的四层小楼。 这里被他布置成了私人会所,平时用来接待家人朋友、和一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薄骁闻带着黎初月来到门口的时候,楼下的保安说,薄勋和倪苓已经上去了。 黎初月有些意外:“倪小姐也在吗?” “嗯。”薄骁闻答道,“听我二叔说,他们刚买了栋别墅,想让我帮着设计一下。” 黎初月点点头。她跟着薄骁闻走进了会所,乘着电梯上了三楼。 薄勋的会所内部装修极尽奢华,但却并非那种俗气的富丽堂皇,反而配色和材质,都透露着低调的高级感。 两人推开了三楼包厢的房门,只见薄勋和倪苓已经入了座。 薄勋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衬衣。倪苓则是一条吊带短裙,毫不避讳地露出□□一片。 薄骁闻带黎初月进了门,稍微介绍了一下。 对于黎初月的到来,薄勋和倪苓倒是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或许他们这个圈子里早就习惯了,出席一些场合带着身边的女伴也无妨。 倪苓是认识黎初月的。因为之前的那部昆曲电影,两人再次礼貌地问候。 黎初月今日未施粉黛,穿着舒适的白色棉布长裙,清纯得宛如出水芙蓉。 而倪苓的妆面艳丽,口红和连衣裙都是正红色,就像是一朵摄人心魄的烈焰玫瑰。 两个大美人齐齐坐在这里,仿佛每一帧,都像是电影里的画面。 在场的服务员纷纷窃窃私语,一时间都不知道眼睛该看谁才好。 眼见着人都到齐了,薄勋便吩咐服务员开始上菜。 今天的这顿晚宴,薄勋安排的是下午刚空运来的海鲜。鱼、虾、蟹和贝类,都是罕见的珍稀品种。 整桌的菜肴基本都是清蒸和白灼为主。最鲜活的食材,用了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席间,倪苓和薄骁闻聊起了新别墅的装修意向。 倪苓喜欢下沉式客厅和空中花园,薄骁闻按照她的想法,一一给出了最通俗易懂的解答。 薄骁闻每每谈到自己的专业,态度就会格外认真。 倪苓表达着自己脑中的憧憬:“我想把别墅的整个三层都改成衣帽间,四层留给我的两只猫,最后地下室设计成电影院。” “可以。”薄骁闻点点头,“不过具体的方案,还要实地去测量过才能确定。” 薄勋适时端起酒杯,跟薄骁闻碰了一下:“骁闻,让你费心了。” 薄骁闻礼貌回道:“二叔别见外,都是自己人。” 几人正在小酌之时,包厢的门被服务员推开了。 只见两个服务员小哥,共同推着一辆小推车,车上堆放着十几箱红酒。 黎初月见到这阵势,不免诧异了一下。 服务员看向薄勋,恭恭敬敬道:“薄勋先生,您之前订的红酒已经到了。” 服务员小哥话音一落,薄勋和倪苓不自觉地相视一眼。 而后薄勋缓缓道:“先送到楼上的套房去吧。” 薄骁闻看了一眼堆放成小山的红酒,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二叔您一次性要存这么多酒吗?” “哦。”薄勋应了一声,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一顿饭下来,四个人吃得还算愉快。 黎初月和倪苓也聊了些女生之间的私房话,两人最后还加了微信。倪苓说以后有时间会约她下午茶。 饭毕,薄骁闻便带着黎初月先行离开了。 而薄勋和倪苓却没有走。薄勋抬眸看向倪苓,勾唇一笑:“吃饱了?” “嗯。”倪苓淡淡回道。 “那晚上无论多累,都不能再喊饿。”薄勋的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地威严。 “嗯。”倪苓刚一应声,整个人就被薄勋搂了过去。 两人乘着包厢里的私密电梯,直接上到了会所顶楼的套房。 房门一关。薄勋闷哼一声,直接伸手扯开了倪苓的裙子。 倪苓背后的纽扣瞬间散落一地,那条吊带裙也晃晃悠悠地挂在她身上,不上不下的。 薄勋松开倪苓,转身拾起茶几上的瑞士军刀,将红酒拆箱,一瓶一瓶地打开。 他搂着衣衫不整的倪苓,一起来到了双人按摩浴缸边,将刚开封的年份红酒,一瓶一瓶地倒了进去。 一转眼,浴缸中已经蓄起了半池红酒,淡淡的酒香氤氲散开。 空气中漂浮起随时能炸裂的荷尔蒙味道。 薄勋喝了一口瓶中剩下的酒,有些粗暴地扯掉了倪苓腰间的最后那片布料。 他指了指浴缸,又眯起眼睛玩味地看向她:“你是自己进去,还是要我抱你?” “……” 在京城的另一边,薄骁闻开车把黎初月送回了学校。 眼下天气已经完全热了起来。哪怕时间已至深夜,空气中依旧漂浮着层层热浪,从四面八方滚滚袭来。 薄骁闻小心翼翼地揉了揉黎初月的发顶:“头上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黎初月摇摇头,“其实一直也没怎么疼,别担心。” 薄骁闻忽然换上了一副认真又怜爱的语气:“你这撞到头了,万一以后影响了智商,可怎么办呢?” 黎初月撇撇嘴,而后肆意地弯起笑眼:“那以后,你就多让着点我吧!” 第三十五章 离开薄勋的会所后, 薄骁闻把黎初月送回了学校的宿舍。 他将她亲手交到她的室友钟瑜手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黎初月这一住院, 最牵肠挂肚的人除了薄骁闻外, 那就要算是钟瑜了。 钟瑜因为要上课的原因,虽然没有每天都去医院打卡,但也是隔三差五就会带着各种好吃的“探班”。 考虑到黎初月没有家人照顾,钟瑜还特意让自己的妈妈在家里炖好了鸡汤, 趁热给她送过去。 眼下黎初月顺利出院, 钟瑜也跟着高兴:“小月儿, 你这叫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 “哈哈。”黎初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夸张!这几天也辛苦你了。” “不过……”黎初月撇撇嘴继续说, “不过这院是不能再住了,你看我天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都胖了好多。” 钟瑜眼睛一转:“有胖么?我看看。” 言毕, 钟瑜直接上手假意地捏了一下黎初月,而后玩笑道:“没有没有, 肉都胖在了该胖的地方。” 两个女孩子就这样玩闹了起来。 钟瑜轻轻拍了拍黎初月的肩膀:“这周末,姐妹我组局给你接风!庆祝你逃过一劫!” 没等黎初月应声,钟瑜继续说起来。 “小月儿,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泡温泉那次,我的那两个朋友, 小酒窝和周正吗?” 说起这两个人, 黎初月怎么会不记得。 “小酒窝”笑起来甜甜的。周正讲起话来一股子播音腔,像在实时收听新闻联播。 “当然记得。”黎初月笑着答道。 再怎么说,他们好歹也是有一起住过停电的荒野别墅、一起因为大雪滞留服务区的交情。 自从上次历尽坎坷的温泉之旅后, 他们这几个人这段时间还真是没有聚过。 摇摇晃晃的夜 第45节 钟瑜便在几人的微信小群中, 提议大家周末聚一聚。 没想到消息一发送, 群里便是一呼百应。黎初月也笑着点点头:“没问题。” 钟瑜行动力极强,几分钟就把这饭局组了起来。 大家商量起聚会的地点,几个女孩子本来想选一家好吃又好看的网红餐厅。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播音腔男生周正,忽然开口:“我刚买了个公寓,不如你们来我家?” “哇,好啊好啊。” 钟瑜和小酒窝纷纷表示意外:“买房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周正憨憨地笑笑:“也就是最近刚买的。” 因为是第一次去人家的家里,黎初月想不能空着手。她便跟钟瑜商量着一起买点什么礼物。 两人稍微纠结了一下,最后带了一束鲜花和一瓶口碑比较好的红酒。 周六的下午,黎初月、钟瑜和小酒窝准时抵达,周正也专门到小区门口去接她们。 只不过大家怎么也想不到,周正居然买了个如此豪华的房子。 周正的公寓位于京城繁华的国贸商圈,三房一厅的格局,还有面积不小的观景阳台。 虽然房子不比薄骁闻的大平层奢华,但绝对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优质资产。 黎初月进门换上了拖鞋,把手中的花束递了上去,笑着问起:“周正,你家里有花瓶吗?” “有的,就在玄关柜上。”周正点点头,“谢谢你的花,跟人一样美。” 黎初月笑笑,垂眸一瞥,柜子上果然有一只白色瓷瓶。 这个瓷瓶细细长长的,瓶身还有浅浅的磨砂纹理,刚好和她们带来的花很相配。 黎初月伸手拿起花瓶的那一瞬间,一不小心,指尖碰到了瓶子旁边放着的一条手链。 那条手链顺着惯性滑落到地毯上。 黎初月赶紧俯下身捡起,拾起手链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款式有些眼熟。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手链明显是女款,吊坠上刻印着大牌logo,是一个极其罕见的设计。 黎初月望着掌心的手链,脑中不停地回想着。 就在刹那间她猛然记起,这条手链,她好像是看到朱小韵带过。 因为薄骁闻的关系,朱小韵对黎初月的态度,一直都有些或多或少的敌意。 之前在霍煊别墅的温泉局上,女孩子们曾每个人拿出过一个贴身物件,供大家挑选。 黎初月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时候,朱小韵拿出的就是一条手链。因为款式特别,当时她还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而眼下,她面前的这条手链,跟朱小韵曾经带过的一模一样。 会这么巧吗,会是同一条吗?周正家里的手链,难道是朱小韵的? 黎初月惊了一瞬,但转念一想,这两个人又怎么会有关系? 这条手链虽说款式特别,但可能也只是大牌正常的限量款而已,是她少见多怪。 黎初月没再多想,小心翼翼地把手链放回原位,又把花插进花瓶。 那一边,周正刚巧喊大家过去吃饭。 想不到周正今日居然亲自下厨,弄了个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场面十分热闹。 小酒窝端起酒杯,看向周正道:“这第一杯一定要敬周大厨,想不到你这么‘贤惠’!” 钟瑜也跟着补道:“周正啊,你不仅男德满分,居然还是个隐藏的超级富二代。” 钟瑜顿了顿,接着感叹:“你说说,你这房子少说也有八位数吧?” 周正却一脸若无其事道:“我最近在电视台实习,家里住的太远,上下班不方便,就先在单位附近买了一个。” 小酒窝瞳孔一震:“好家伙,买房子跟买大白菜一样。你这么优质,我之前怎么没有好好珍惜!” 钟瑜在一旁打趣:“你现在上手也来得及啊。” 周正闻言笑笑,自顾自地道:“现在……可能来不及了……” “啊?”钟瑜和小酒窝齐声惊叹,“周正你有女朋友了?” “嗯,也不算。”周正抿抿唇,坦诚道,“还在追,会努力的。” 黎初月闻言一愣。 她突然就想到了玄关柜上,那个和朱小韵同款的手链,会是她吗…… 四个人又吃吃喝喝玩闹了许久。 周正的豪华公寓里装了体感游戏机和全自动麻将机,一晚上也不会觉得无聊。 直到夜色降临,大家才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 黎初月和钟瑜的学校,跟小酒窝的家,刚好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眼下天色已晚,周正权衡了一下,他帮钟、黎两个人叫了出租车,又自己开车送小酒窝回去。 大家依依不舍地告别,并愉快地决定了下次再聚。 …… 黎初月这边刚到学校门口,那一边薄骁闻就发来了微信。 薄骁闻:[聚会结束了吗?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黎初月盯着屏幕,唇角忍不住上翘。她转头看了看钟瑜,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地开口。 “小瑜,我一会儿先不会宿舍哈。” 钟瑜转过脸,不经意间看了眼黎初月的手机,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她故作生气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女大不中留。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爱我了,你的心思,都在外面的野男人身上了!” “哪有!”黎初月撇撇嘴,“等我晚点回去给你带草莓冰淇淋!”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黎初月借着路边微弱的灯光,找到了薄骁闻的车,坐上了他的副驾,转头甜甜一笑。 “怎么,昨天才见面,今天又要见?” 薄骁闻唇线一敛,学者她的语气:“怎么,想见你是不是还要提前申请?” “可以啊。”黎初月眨眨眼,“以后就实行预约制,提前24小时预约。” “那好。”薄骁闻的声音似乎郑重其事,“我先预约个未来50年,如何?” 黎初月看着薄骁闻,突然想起了刚在周正家的那条手链,就突然想询问他朱小韵的近况。 但犹豫一瞬,黎初月还是没有开口。两个人的约会,她也不想无缘无故地提到第三个人。 黎初月清了清嗓子:“薄先生,大晚上的,找我有事吗?” “嗯,有事。”薄骁闻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点点头,“我马上要出差一趟,大概要三、四周才能回来。” “这么突然。”黎初月一时间有些意外。 “对,南海度假岛有个工程项目,必须要实地去看一看。”薄骁闻如实答道。 “这样。”黎初月默默点点头。他生意上的事情,她其实了解得不太多。 就在这时,黎初月放在腿上的手机忽然“叮”了一声,一条微信进来。 她低头一看,万万没想到,发来信息的人,竟然是许久不联系的大明星温亭书,也是薄骁闻的表弟…… 两人自从上次在昆曲电影的剧组分别之后,除了重要节日的问候,几乎没有再联络。 眼下,温亭书发来一行字: [黎同学,我最近在北京录一档综艺,有时间一起吃饭!] 此时,薄骁闻的车子里光线昏暗,因而黎初月亮起的手机屏幕,就变得格外抢眼。 薄骁闻不经意地一瞥,无意间扫到了屏幕上的名字,竟然是自己的表弟,温亭书。 但他没有再看,立刻礼貌地收回视线。 黎初月盯着这条信息,犹豫片刻,她并没有回复,而是直接熄灭了手机屏幕,转头看向薄骁闻。 “你要三、四周才能回来吗?那等你回来之后,我估计已经放暑假了。” “嗯。”薄骁闻应声,“你自己乖乖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难不成你还不放心我?”黎初月娇嗔一笑。 薄骁闻侧过头,视线又掠过她的手机,莫名想到了刚刚温亭书的那条信息,于是低声道:“说真的,不是太放心。” 言毕,薄骁闻便把车子直接停靠在了路边。 他动作从容地解开了安全带,而后慢慢转过身,有些霸道地握住了黎初月的手腕。 黎初月一怔,还未及反应。下一秒,他的唇就带着侵略性地覆了过来…… 这一个猝不及防地吻,让毫无准备的黎初月近乎晕厥。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拼命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五指试图用力地撑住车窗,但因为周身无力,指尖很快便沿着玻璃下滑。 薄骁闻的这一吻十分热烈,但双手却礼貌又绅士。 他只是一只手环在黎初月的腰侧,另一只手则轻轻托着她的后颈,帮她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们第三次接吻。 而动情一吻之后,男人似乎又率先恢复理智。 他轻柔地帮黎初月整理弄乱的头发,温声道:“不早了,送你回学校吧。” 言毕,薄骁闻便再次发动车子,单手扶着方向盘,调转车头。 “你很着急吗?”黎初月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 “你宿舍不是有宵禁?”薄骁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现在已经倒计时了。” 摇摇晃晃的夜 第46节 黎初月还未及开口,只听薄骁闻接着道:“我是明天一早的飞机,现在还要回工作室整理一些材料。” “你刚刚是从哪里过来的?”黎初月疑惑道。 “是从我工作室来的,临时听说要出差,就想走之前来看看你。”薄骁闻似是不经意地回答。 黎初月闻言一怔:“你这开车往返三十公里,就是为了来看我一眼啊?” 薄骁闻唇角轻扬,露出一个痞痞的笑:“不止看了一眼,不是还让我吻到了。” 黎初月瞬间耳尖发烫,眼见着薄骁闻已经把车子停在了学校后门。 她不知哪来的冲动,转过身凑到他面前,在他的唇瓣上又留下一个吻。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这一下,轮到薄骁闻猝不及防。他懵懵地盯着黎初月清澈的眼睛。 只见女孩子笑眼一弯,嘴角浅浅翘起:“看你大老远跑来不容易,这个吻,我就买一送一。” 第三十六章 黎初月留下这个“买一送一”的吻后, 便迅速拉开车门,朝着学校里跑了过去。 薄骁闻看着她纤细又莫名娇俏的背影, 笑意止不住地浮在脸上。 他屈起骨节分明的手指, 不自觉地拂过唇上她刚刚吻过的地方,忽然就有那么一刻的失神。 ...... 黎初月回到宿舍后,匆匆洗过澡,便换上睡衣躺在了床上。 她随意地摆弄着手机, 这才想起刚刚温亭书发来的那条信息, 她还没有回复。 于是黎初月点开微信, 找到和温亭书的对话框, 思考了许久, 只是礼貌地回了一条信息。 黎初月:[温老师,我最近期末了有些忙,等你有空请你吃饭!] 屏幕那边, 温亭书的信息马上跳出来,回复了一个“好”字, 外加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期末考试周一到,整个校园无端地陷入了一种焦躁和忙碌的氛围。 黎初月应付过这阵子后,闲下来看看日历, 这才发现薄骁闻竟然已经走了二十几天。 或许是两个人都忙,所以也都没怎么顾得上彼此。 因为之前撞车的小插曲, 黎初月把自己的驾照考试往后推迟了一些, 打算先准备其他的事情。 等暑假一过,她就即将是应届毕业的大四学生了。 像她们这样的戏曲表演专业,要开始备考各种昆剧院、歌舞剧团等等, 为自己的未来前程奔波了。 整个暑假, 黎初月又一个人留在学校, 几乎都是泡在排练室里。 北京的夏日闷热,连续几周的高温天气后,终于来了一波大家期盼已久的冷空气。 这一日,气温异常凉爽,但黎初月却醒的很早。 她下床打开了窗帘,站在床边呼吸着晨间的新鲜空气,吹着盛夏鲜有的西北风。 突然间,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 。 黎初月随意地瞥了眼屏幕,“钟瑜”的名字便映入眼帘。 她笑着接起电话,钟瑜在听筒那头就大喊了一声:“小月儿,你还住在宿舍吧,好想你呀!” “我也想你。”黎初月笑笑,“暑假忙什么呢?” “踩缝纫机啊!”钟瑜努嘴道,“你知道我准备考戏曲服装设计专业嘛。对了,你看微信群没?” “什么群?”黎初月疑惑。 “就是霍煊、陈奕他们那个群啊。”钟瑜接着说,“霍煊组个‘飞盘’局,就明晚,他特意给我打电话叫上了咱们俩,一起去呗!” “飞盘?”黎初月一时间没理解,又重复了这两个字。 “对。”钟瑜点头,“你不知道,现在飞盘可是年轻人之间最火最流行的运动了。” 黎初月还是不解:“我印象中,飞盘这玩意,不是和狗玩的么?” “哈哈哈哈。”听筒那头钟瑜直接笑抽了过去。 “小月儿,你已经跟不上时代了,放眼看看我大北京,但凡是一块有草皮的球场,都是男男女女的在一起玩飞盘。” “这样么?”黎初月眉心一蹙。 “那行,就这么定了。”钟瑜在电话里直接做了决定,“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哈。” “我之前没玩过这个。到时候现场学一下可以吗?”黎初月再次确认。 “当然,大家都是初学者。”钟瑜拍着胸脯承诺。 “好,那明晚见。”黎初月没有太多犹豫,应声后便收了线。 这阵子,黎初月都窝在室内练基本功,的确缺乏户外活动。因为晒不到太阳,她整个人都又白了两个色号。 虽然如今薄骁闻不在北京,但霍煊和陈奕这帮朋友,黎初月也都认识,更何况还有钟瑜一起,所以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于是黎初月和钟瑜两个人,就在群里的小程序接龙里报了名。 他们的这个群,薄骁闻也在里面。 不过当下他应该是没注意到群消息,一直也没有现身。等到天色晚些的时候,薄骁闻直接给黎初月打来了电话。 “月儿,明天你要跟霍煊他们去飞盘?” “是的。”黎初月点点头,“我确实好久没有什么户外运动了,飞盘之前也没有接触过,真的还挺好奇的。” 薄骁闻笑笑:“那你明天好好玩,运动前要注意热身,别再受伤了。” “放心。”黎初月略带撒娇地回道。 翌日傍晚,黎初月穿了一套纯白色的宽松运动装来,准时到了球场。 在这个时候,场地里已经来了不少美女,清一色的紧身瑜伽裤、配上吊带露腰小背心,个个性感火辣。 黎初月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又一次穿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时候霍煊和陈奕也都到了,他们把这块场地整晚包场,方圆几百米内,全部都是自己人。 钟瑜倒比黎初月提前来了一些,此刻正坐在太阳伞下,一边喝着玻璃瓶装可乐,一边跟霍煊抬杠。 也是奇怪了,一般的女孩在霍煊面前都是百般讨好,也只有钟瑜,敢跟他怼天怼地。 黎初月走上前跟几个人打了招呼。 再一转头,她便看见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子,正从场边的一辆黑色商务车里走下来。 女孩子穿着长袖连帽防晒衣,带着巨大的墨镜和遮阳帽。 就在黎初月尚未反应之时,这女孩突然朝着她招了招手,大声地喊她的名字:“黎初月!” 黎初月迟疑片刻,只见面前的女孩摘下墨镜,咧嘴一笑:“是我,陈娇娇。” 原来是那位和她缘分不浅的女明星。 黎初月和陈娇娇,先是在温泉局上有了交集,后来又在昆曲电影的剧组里建立起了“革命友谊”。 陈娇娇二话不说,直接朝黎初月走了过来,十分热情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好久没见啊,黎初月!你也都不约我出来。” 黎初月笑笑:“你是大明星,档期那么满,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空。” “哪有啊。”陈娇娇撇撇嘴,“你都不知道,现在行业不景气,我对外的片酬报价都降了。” 言毕,陈娇娇环视四周,而后悄悄把黎初月拉到了角落里,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我听说,你跟薄骁闻在一起了。” “啊?”黎初月一怔,“这种事情,你都知道了么?” “嗐。”陈娇娇笑着说,“你们家的那位薄公子也没有隐瞒啊,听说他很高调地带你去见他的朋友,毫不吝啬地秀恩爱,圈子里都传开了。” 陈娇娇左右看看,又问道:“今天他怎么没来呢?” “去南海那边了,他有一个工程项目,已经去了一个月了。”黎初月如实回答。 “他就这么走了一个月?”陈娇娇一脸震惊,“那你一点都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黎初月笑眼弯弯,“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朋友。” “妹妹,我这都不知道咋说你。” 陈娇娇上手捏了捏黎初月的脸,接着道:“要是别的女孩子能走运跟了薄骁闻,那恨不得都得把他拴在身上、寸步不离。你这倒好,人家走了那么久,也不说过去看看。” 陈娇娇说起来就停不下:“我虽然不了解薄骁闻,但他们那个圈子的男人,通通都没良心。我就没见过谁交女朋友能超过半年。” “嗯。”黎初月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 “哎。”陈娇娇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又说:“你不是放暑假吗?倒是买张机票过去看看他啊!” “有这个必要吗?” 黎初月笑着摇摇头:“我有我的学业,他有他的工作,我这么过去,也会打扰他吧。” 两人正聊着姐妹间的悄悄话,那一边陈奕就开始叫大家集合了。 今天的这场飞盘比赛,原本是打算两队7对7的模式,但眼下来的人稍微多了几个,每队就要有一些替补队员。 陈奕站在场地中央,大声组织着:“既然是对局比赛,那我们就先分组吧!” 然而,一旁的霍煊适时喊了停:“再等一下,我这儿还有一个朋友没来呢。” “谁呀?这么大牌,敢在你们的局上迟到!”众人纷纷打趣道。 黎初月也难免跟着一起好奇,这霍煊还邀请了谁呢? 就在大家的期待中,球场的后门一响,走进来了一个穿着浅灰色运动套装的男人。 恰逢这时,管理员打开了场地里的夜间照明灯。 这个男人的出现,伴随着球场灯光的开启,一瞬间就夺走了全场的视线。 摇摇晃晃的夜 第47节 男人走近人群,拉下自己的口罩,爽朗一笑:“对不起各位,路上有点堵,我来晚了。” 竟然是温亭书。 黎初月一时间难以反应,大脑已经转不过来。 但在场的男男女女却反应很大,大家纷纷难以置信,顶流大明星温亭书怎么会来? 陈娇娇是认识温亭书的,两人已经一起合作过好几部戏了。 此时,陈娇娇率先上前打招呼,而后又拍了霍煊肩膀一下:“霍公子,你们俩这是怎么认识的?” 霍煊稀松平常地答道:“温老师是我的邻居,他在北京的那套房子,就在我家楼下。我们俩经常约着一起打球呢。” “原来这样啊。”众人纷纷表示了解了。 黎初月也不再意外。她确实曾听薄骁闻提起过,温、霍这两人是邻居。 狗仔为了拍温亭书,常年蹲点他们的小区门口,霍煊还无辜地被拍了好几次,挨了霍家老爷子一顿骂。 温亭书一向都没有什么明星架子,此时也跟大家一一打招呼。 当他的视线无意间掠过黎初月时,下意识地一愣,而后便展开笑颜,温声开口。 “今天竟然有好多熟悉的面孔。” 黎初月怔了一瞬,也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贪玩的钟瑜早已经迫不及待:“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就赶快开始吧,时间不早了!” 陈奕提议道:“既然煊儿和亭书之前玩过这项目,水平也比较高,就他们俩各带一队吧。” 一行男男女女们纷纷表示赞同。 “行,没问题。那我们俩选人?”霍煊看向温亭书,征求起他的意见。 “你先。”温亭书伸出手谦让。 “好。”霍煊回头望了一下,在场的姑娘们,似乎都跃跃欲试地抛出眼神暗示,表明自己想跟他一队。 然而就在大家的期待中,霍煊的视线穿越人群,穿过一众莺莺燕燕,最后锁定在陈奕身上。 他朝他招了招手:“陈奕,过来。” 万万想不到,这霍公子选人的第一顺位,竟然是陈奕。 霍煊的想法很简单,不管怎样都要先把自己的兄弟搞到手。其实,他第二个想选的人,就是黎初月。 昨晚薄骁闻特意打电话给他,让他好好照顾黎初月。这霍煊可是牢牢记在心里。 兄弟的托付不能忘。 霍煊看向黎初月的方向,悄悄举手示意,但此刻黎初月却没有注意到他。 眼下现场的选择权,轮到了温亭书这边。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虽然大家都知道温亭书不可能选自己,但每个人都对这位大明星的选择,怀着隐隐的八卦和好奇。 温亭书抬眸望向众人,眼神十分坦诚,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就直接开口。 “黎同学,欢迎加入我的队伍。” 黎初月听到温亭书喊自己名字的时候,一瞬间简直难以反应。 在场的男男女女也是疑惑万分,纷纷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推测着两人的关系。 黎初月就这样,在众人略显复杂的目光中,走到了温亭书的身边。 霍煊站在一旁直接愣住,心里想着:“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事已至此,霍煊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按规则选人。 最后组队完成后,两队的男女比例,竟然还意外地和谐,大家的胜负欲瞬间燃起。 两队分别跟着教练,简单地学习了一下飞盘的基本规则,又稍微练习了一下,比赛便开始了。 黎初月有戏曲功底,体能一向不错,再加上身体灵活,飞盘上手得十分快。 半场下来,她和温亭书的配合越来越默契,甚至还合作得了几分。 在同一时刻,薄骁闻刚忙完一天的工作。 想起远在北京的黎初月,他突然想问问她飞盘玩得怎么样了,便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然而此时,黎初月正在赛场上挥汗如雨,自然是没有接到他的这个电话...... 这边的飞盘局,进入到了半场休息的时间。 大家纷纷下到场边,三三两两地聚到一起喝水、聊天、交流刚刚的比赛心得。 温亭书和黎初月两个人,十分默契地坐在了离人群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他帮她拧开一瓶水,唇角轻抬:“黎同学,好久不见。” “谢谢。”黎初月伸手接过矿泉水,而后浅浅抿了一口,“温老师,你刚才第一个选我,真的吓了我一跳。” “怎么了?”温亭书笑着解释说,“因为跟你合作过那部昆曲电影,今天想再跟你合作一次,有什么问题吗?” “原来是这样。”黎初月点点头。 只听温亭书继续柔声道:“然后我就发现,我们合作的还是那么愉快。” 黎初月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岔开话题:“温老师,你这阵子都在北京吗?” “对,最近在这儿录一档综艺节目。”温亭书答道,“可惜今天我表哥不在京,不然一定也叫他来。” “你表哥?” 温亭书无意间提起了薄骁闻,这让黎初月突然地紧张了一下。 温、黎两人还在聊天中,另一边霍煊已经喊大家回到场上,继续开始后面的比赛。 因为今晚来的人比较多,所以大家要轮换上场。 温亭书为了让队伍里的姑娘们多参与游戏,这一次主动要求替补。他直接坐在了场边。 比赛继续。 温亭书变成了观众的角色,但他发现他的视线,怎么都没办法从场上的黎初月身上挪开。 她的那一抹高挑纤细的白色身影,总是聚焦在他眼眸的视觉中心。 这种感觉很奇妙。 温亭书不由自主地拿起了手机,对着球场上连拍了几张照片,迫不及待地分享到自己的朋友圈。 ...... 就在这个时候,相隔千里之外的国境之南。 薄骁闻因为没有打通黎初月的电话,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他半靠在海景酒店的沙发上,随意地打开了朋友圈,上下翻了翻,竟在无意之间看到了黎初月玩飞盘的身影。 薄骁闻起初并没有多想,只觉得这应该是圈子里的哪个朋友发的照片吧,也并没有太在意。 他随手点开大图,却意外地发现,这组图的每一张照片里,居然都有黎初月! 薄骁闻从头滑到尾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应该要退出去看看,这条朋友圈究竟是谁发的。 待他在屏幕上看到了“温亭书”三个字的时候,薄骁闻忽然一怔。 自己这个表弟怎么也去了呢? 想一想,或许是霍煊那家伙叫上的吧。 薄骁闻又翻了一遍温亭书刚发的照片,心头忽然蔓延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沉思片刻,直接在屏幕上按下了一串数字,拨通了温亭书的号码。 温亭书也被薄骁闻的这通来电吓了一跳。 “表哥?”他接起电话,声音里都充满了意料之外。 “是我。”薄骁闻应声,“你在跟霍煊他们玩飞盘吧?” “是的。”温亭书笑着回答,“今天有很多老朋友,表哥没能来有点遗憾。” “黎初月也在吧。”薄骁闻声音里似是漫不经心。 但温亭书却是一惊,他表哥怎么会没有来由地提起“黎初月”呢? 毕竟在温亭书的印象里,他们两人应该只在上海见过一次,那是在酒店里吃早餐的时候,还是他帮他们俩介绍的。 按道理说,这两个人应该完全没有什么交集啊。 温亭书带着些许疑惑开口:“表哥,你是说黎初月吗?我没听错吧。” “嗯。” 薄骁闻勾起唇角:“我刚给她打电话她没接,你帮我提醒她一下,记得看手机......” 第三十七章 “亭书, 你帮我提醒她一下,记得给我回个电话。”薄骁闻又像是若无其事地淡淡补了一句。 温亭书听罢, 整个人直接愣在那里, 一时间说不出话。 薄骁闻能用这样熟悉的口吻,足以见得这两个人关系匪浅。 温亭书下意识地朝着球场上看去。此刻的黎初月,正活力十足地奔跑着,扎起来的高马尾随之摇晃, 灵动得像一只小白兔。 她和表哥, 一男一女、非亲非故, 难道会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那种关系么? 温亭书还未及回答, 只听薄骁闻道了声“谢谢, 麻烦你了”,而后便直接挂掉了电话。 听筒那头,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薄骁闻其实并非一个处处争强好胜的人。但在爱情这件事上, 如果他认定了一个女人,那便会有些霸道地寸步不让。 眼下薄骁闻并不确定, 自己的表弟对黎初月,到底是否有那种心意。所以委婉地宣示主权,他觉得或许是有必要的。 此时的飞盘球场上, 恰逢黎初月轮换休息,她朝着场边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摇摇晃晃的夜 第48节 黎初月今日穿得是一件纯白色的速干t恤, 运动过后, 脸颊难免微微泛红。 她站着缓了口气,在温亭书旁边慢慢坐下,笑着说:“队长, 是不是该你上场了。” 温亭书没有回话, 转回头静静地看着女孩:“我表哥说给你打电话没有打通, 他让我提醒你,记得给他回个电话。” “哦。”黎初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顺势去拿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确实有一个来自薄骁闻的未接来电。 黎初月下意识地想回拨回去,然而按下通话键,她侧眸看了一眼温亭书,这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黎初月匆忙按了挂断,迟疑片刻,还是小声开口:“温老师,你怎么知道他找我?” 温亭书故作轻松地笑笑:“表哥可能是看到我发朋友圈了。” 言毕,他又接着解释:“我刚拍的照片里有你。所以,他应该是知道我们这会儿在一起呢吧。” “哦。”黎初月抿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一阵静默,温亭书犹豫一瞬,还是没忍住开口:“你们、我是说你和我表哥,是在一起了,对么?” 黎初月低声道:“我们......” 停顿片刻,黎初月没说下去,温亭书也没再追问。 有时候成年男女之间,对这种微妙的感情问题,总是敏锐的心照不宣。 后面的比赛,两人都没有再上场,而是并排坐在场边,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终场哨声吹响,这场飞盘活动圆满结束。 温亭书适时收回思绪,转过头看向黎初月,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跟以往并没有不同,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黎同学,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学校吧。” 黎初月还没来得及开口,钟瑜和霍煊几个人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霍煊跟黎初月招招手,大声喊着:“杜丽娘,一会儿你跟我走哈,你们家薄骁闻昨天特意交代的,要我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回去。” 温亭书闻言,抬眸看向黎初月,略带尴尬地笑笑:“既然你有了护花使者,那我就不乱操心了。” 这一晚,黎初月和钟瑜是坐霍煊的车回学校的。 车上,霍煊询关心起黎初月:“杜丽娘,听说你前阵子住院了,严重吗?” 黎初月笑着摇摇头:“不严重,只是留院观察而已。” 钟瑜在一旁补道:“看你今天在场上元气满满的样子,就知道你没什么事啦。” 霍煊设置好车载导航后,直接发动了车子:“你俩饿不饿,要不咱找地儿撸个串?” “不去不去。”钟瑜斩钉截铁地拒绝,“出了一身汗,我们要回去洗澡。” “那行吧。”霍煊也没再勉强。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又闲聊起来:“对了杜丽娘,听说骁闻他过阵子要去欧洲研修,他是什么时候走啊?” “嗯?”黎初月闻言,免不了一怔。 印象中,薄骁闻确实曾跟她提起过未来想到欧洲深造,但他从没说过具体的计划。 黎初月摇摇头:“这件事我还不知道。” 见她毫不知情的样子,霍煊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话说多了,索性直接岔开了话题。 “我觉得这飞盘还挺有意思的,你们俩今天玩得开心吗?” 钟瑜整个人瘫在座椅里,一副虚弱的语气道:“好玩是好玩,但跑了一整场,老娘要累死了。” 霍煊认真分析起来:“这飞盘的门槛是挺低的,入门装备的费用不高,难怪能这么快推广起来。” 他顿了顿,又自顾自地道:“像我们平时常去的那家高尔夫球场,一年的会籍费就过了百万。陈奕最近迷上了帆船,刚买了个入门级的,从国外弄回来就花了将近三百万。” 霍煊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只是很平常的叙述,丝毫不带有炫耀的成分。 但钟瑜还是忍不住拿他开玩笑:“谢谢你们这群‘天之骄子’,‘下凡’跟我们打了场飞盘。” 黎初月在一旁看着他俩斗嘴,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黎初月回了宿舍,洗过澡、又洗了今天穿的运动装,直到躺进被窝里,才给薄骁闻回了电话。 因为薄骁闻和温亭书这件事,黎初月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所以声音里难免有些傲娇。 “明知道我今晚有局,还那么急着找我啊!” 薄骁闻听罢笑笑:“担心你‘乐而忘返’,要是不记得我了怎么办。” 黎初月略带撒娇般地回道:“那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薄骁闻直接开口:“后天就是七夕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后天是七夕节吗?”黎初月一边应声,一边打开了日历,浅浅一笑,“我从来没过过这个节,所以也没关注......” 闻言,薄骁闻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柔声开口。 “月儿,这算是我们的第一个七夕节,但我实在赶不回北京,总觉得有些遗憾。” 黎初月一怔。突然想起今天陈娇娇给她的建议,她说她完全可以买张机票就走。 于是,黎初月小声开口:“其实,你回不来,我可以飞过去呀。” “啊?”薄骁闻反应了片刻,惊喜道,“月儿,你愿意来南海这边看我吗?” “嗯。”黎初月有些笑着低下头,“我现在在放暑假,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时间还比较自由......” 薄骁闻没让她继续说下去,直接道:“那快去收拾行李,晚上乖乖睡觉。我帮你订机票,明天上午安排人去接你。” “这么快。”黎初月一时间难以反应。 薄骁闻认真回道:“你不知道,我想见你的心,简直一刻也等不了。” 黎初月是在第二天下午,落地的南海机场。 一下飞机,便是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满眼都是椰林参天的南国风光。 黎初月刚出机场,便接到了自称是薄骁闻助理的电话。 两人一见面,黎初月就发现这位助理小哥看上去年纪不算大,也就是刚毕业不久的样子。 助理小哥很自来熟地自我介绍:“黎小姐你好,我叫安凯,是薄总的助理。老板他现在在开会,让我先送你去酒店放行李。” 黎初月笑笑:“那麻烦你啦。” “您可千万别客气。”安凯顺势接过了黎初月的行李箱,带着她走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安凯其实是见过黎初月的,上次在四合院工作室,他曾隐隐看到一个穿着睡袍的侧颜。 这回再一细看,发现这姑娘果然与众不同,漂亮之外更有一份独特的气质。 难怪让一向冷静自持的老板,都有些心神荡漾。 今日的南海天气格外晴朗,湛蓝的天空上点缀着大朵大朵的白云。沿途的景致是纯正的热带风光,与北京全然不同。 黎初月还在欣赏窗外风景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酒店。 安凯帮黎初月打开车门,礼貌地开口。 “黎小姐,房卡已经帮您提前准备好了,您去房间放下行李,稍微休整下,我再带您去找薄总。” 黎初月点头道谢,只听安凯继续说起。 “哦对了,黎小姐。您的房间是在17层,就在薄总的隔壁。” 黎初月闻言一愣。 其实她来之前也曾纠结过,眼下他们已经是交往的状态了,会不会晚上他们就要住同一间房。 但现在看到薄骁闻贴心地帮她单独订了一间,黎初月心里突然有一股暖意升起,就像是一种被尊重的感觉,难以言表。 黎初月拿房卡刷开了房门,一瞬间就被窗外的景色震撼了。 房间是面积巨大的套间,落地阳台外,毫无遮挡的一线海景尽收眼底。 不过因为楼下的安凯还在等她,所以黎初月也没顾得上继续欣赏。 她放下行李,拿出背包里的防晒霜,仔仔细细地抹着身上露在外面的部位。 黎初月抹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扔下防晒霜,打开行李箱,找出了一条吊带长裙,准备现在换上。 既然都来了南国海岛,穿得应景一点,应该也无可厚非。 这条长裙是修身的款式,完美地包裹了黎初月的身体曲线。吊带的设计十分衬她,完美地展示了她干净利落的肩颈线条。 黎初月穿着这条裙子,下电梯穿过酒店大堂,一路上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这一次,安凯又开车载着她,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幢高层写字楼。 他带着她刷卡上楼,直接进入了三层的会议区。 安凯指了指会议室的门,压低声音道:“老板正在里面和老外开会,黎小姐您在这稍坐一会儿。” 黎初月笑着点点头:“你不用特意照顾我了,快去忙你的吧。” 安凯应声道:“行嘞。我去给您买点喝的。” 他一走,整个休息区就只剩下了黎初月一人。 黎初月起身,脚步轻轻地朝会议室走近了一点。会议室的门是半透明的结构。 透过玻璃,隐隐可见里面的人影绰绰。 一眼望过去,只见屋子里大概有几十人、坐的满满当当。还有一些黄色头发的,一看就是外国人的样子。 黎初月再一抬头,猛然发现坐在会议桌主位的薄骁闻。 算起来,她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过他了。虽说隔三差五的视频,但是这和真人面对面的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黎初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忽然莫名地有点紧张。 他还是和之前一样英俊挺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此刻正在淡定沉稳地做着演讲。 会议室隔音一般,黎初月隐约可以听见,薄骁闻正在讲英文。 他的口语是出人意料的流利,嗓音和腔调就像是外国电影里的男主角。 此刻,会议桌上的薄骁闻从容地侃侃而谈,脸上透着自信和矜贵。 摇摇晃晃的夜 第49节 黎初月站在门口,心里不免想着,在她面前时常温柔似水的男人,在工作场景下又是那么的凛凛威风。 她又“偷偷”地听了一会,脚站得有些酸,便转过身坐回到沙发上。 黎初月这才刚一坐下,安凯就提着四杯饮料走了进来。 安凯把杯子一一放在桌子上,认真介绍着:“这里面一杯是无糖冰美式,一杯是加了料的水果茶、一杯是珍珠奶茶、还有一杯是椰子汁。” 黎初月看着一懵,只听安凯解释道:“不知道黎小姐喜欢喝什么,我就都买回来了,您自己选。” 听他一口气说完,黎初月直接笑了起来。 这一下午的接触下来,黎初月和安凯已经熟络很多,这时候她忍不住跟他开起玩笑。 “安凯,你是不是对你们薄总的每一任女朋友,都照顾的这么周到?” 安凯闻言一愣,这可是道送命题啊。 于是他赶紧回答:“老板的情史我可不敢打听。不过黎小姐,你真的是我们薄总第一个带出来的女人。” 黎初月笑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天。薄骁闻那边的会议终于结束了。 中方和外方的参会代表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会议室,薄骁闻是最后一个露面的。 黎初月也站起身来,两人隔着一道门远远对望。 下一秒,他们便默契地相视一笑,快步朝彼此走来。 安凯见状,识趣地退出房间,帮两人关好了门,留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 黎初月笑着上前:“薄总都来海岛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都没有晒黑?” 薄骁闻唇角噙着笑:“你也看到了,我是在这里工作,又不是去沙滩上吹海风、晒太阳。”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轻轻揽过黎初月的肩膀:“月儿,这么久没见到你,让我好好看看你。” 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薄骁闻轻轻捧起女孩子的脸颊,声音里难掩心疼。 “你好像是瘦了一点啊。” 黎初月咧咧嘴,侧过脸道:“夏天大家都胃口一般,瘦一点也正常吧。” 薄骁闻顺势揉了揉她的发顶:“以后三餐都跟我一起吃,一定让你胖起来。” 黎初月闻言,微微推开了男人,嗔笑着说:“你可别害我,我们这行,也算是靠脸吃饭的!” 看着黎初月俏皮的小表情,薄骁闻忍不住俯了身,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眼角。 黎初月微微低下头,把耳朵轻靠在薄骁闻的胸口。她听着他咚咚有力的心跳。 许久,她也不说话。 “怎么了?”薄骁闻帮怀中的女孩捋了捋碎发,有些好奇地问。 “我们这么久没见了。” 言毕,黎初月笑笑,又把耳朵往他的心口贴了贴:“我来听听你有没有变心......” 第三十八章 两人在会议室里就这样抱了许久。 直到黎初月抬起头, 看到头顶的监控器红灯闪烁,她才匆忙推开了薄骁闻。 但他没有松开手, 还是紧紧牵着她, 笑着说:“走吧,月儿。” “我们去哪儿?”黎初月有些不解。 “去吃饭,先把你喂胖点。”薄骁闻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黎初月的手下了楼。 “骁闻,我们能不能不去那种很贵、很高级的餐厅?”黎初月转头看向他。 “哦?那你想吃什么?”薄骁闻好奇地问道。 “我是第一次来南海, 想吃点这边的特色, 接地气一点的。”黎初月思考了一下, 认真回答。 闻言, 薄骁闻笑笑, 点点头应声:“好。” 薄骁闻没有让助理和司机送他们,而是自己开了辆车,载着黎初月, 直奔海边的大排档。 这里整整一条街都是海鲜小炒店。 沿路一排简易的板房,每家门口都摆着十几张塑料桌子。人流涌动、喧嚣吵嚷。看上去不怎么干净卫生, 但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薄骁闻帮黎初月拉开了一张塑料餐椅,黎初月顺势坐下。 服务员眼疾手快地往桌子上放了两瓶冰啤酒,又递上了菜单。 “月儿, 想吃点什么?”薄骁闻看向黎初月,征求起她的意见来。 “我不太了解这里的特色, 你看着来?”黎初月如实地答道。 薄骁闻笑笑, 把菜单递还给了服务员,直接说:“麻烦帮忙上几道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就按两人份来, 不用考虑价格, 但也不要浪费。” “好的, 先生。”服务员收起菜单,爽快地应声。 大排档的人气很旺,厨房里几口锅同时冒着火,头顶的风扇呼呼地旋转,油烟顺着晚风弥散在空气中。 不一会儿,两人的菜陆陆续续地上桌。 这里有很多黎初月叫不出名字的海鲜和食材。有的是清蒸,有的是用红辣椒炝炒。搭配在一起,看着十分有食欲。 薄骁闻帮黎初月掰开了一双一次性筷子,递了上去。 黎初月笑着接过,两人就像一对寻常情侣一样。一边欣赏着海边落日,一边品尝着最新鲜的美食。 薄骁闻全程十分贴心地帮她剥虾、拆螃蟹,黎初月也不会“忘恩负义”,时不时夹菜给他吃、喂到他嘴里。 两人之间藏不住地甜蜜,简直羡煞旁人。 连服务员过来上菜的时候,都忍不住多问一句:“先生、小姐,二位是来这边度蜜月的吧!” 黎初月一愣,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匆忙地想要解释,却听薄骁闻淡淡应了一声。 “嗯。” 服务员赶紧送上吉祥话:“那真是恭喜了,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话一出,黎初月直接惊住,薄骁闻却继续镇定自若地说了一声“谢谢。” 服务员笑着离开,黎初月抬眼看向薄骁闻,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 薄骁闻却若无其事道:“你看人家也是一番好意。”言毕,他又往黎初月的碗里放了一只刚剥好的虾。 一顿饭,从黄昏日落吃到暮色降临。 酒足饭饱之后,薄骁闻询问起黎初月的想法:“晚上要去哪逛逛吗?” 黎初月仔细想了一下,答道:“天气这么好,想去海边吹吹海风。” 薄骁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惜我今天开的不是敞篷车,不然刚好可以载你兜风,这边有一条很美的滨海公路。” 他顿了顿,又道:“要不然我现在叫安凯开来一辆?” “快别麻烦了!”黎初月心疼安凯这个社畜,“都已经是人家的下班时间了。” “嗯。”薄骁闻应声,他一抬眸,视线便落在一辆停在后厨旁边的摩托车上。 那辆摩托车不算很新,但看上去是十分时髦的款式。 薄骁闻随即起身,轻声道:“月儿,你等我一下。” 黎初月一脸茫然,只见薄骁闻朝着后厨的老板走去,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待薄骁闻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两个摩托车头盔。 “这是做什么?”黎初月看着头盔,更是满眼的迷惑。 “我跟老板借来了摩托车。”薄骁闻一脸认真道,“带你兜风。” 他给自己带上头盔后,又小心翼翼地帮黎初月把头盔带好。两人面对面站着,他还不忘帮她整理挡到眼睛的碎发。 “上车。”薄骁闻拉起了黎初月的手。 这画面莫名地像那种古早偶像剧,他整个人充满了叛逆的少年感。 “你会骑这个?”黎初月稍微有点担心。 “放心,我有摩托车驾照的。”薄骁闻语气坚定地回答。 黎初月还是战战兢兢地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她的手轻轻地扶上他的腰。 “坐好了,我要开了。”薄骁闻柔声提醒道。 言毕,他随即拧动油门,摩托车瞬间冲了出去。 车子启动时带起一阵风,黎初月的头发随之飘起,发丝不受控制地撩拨着薄骁闻的脖颈。 刹那间的惯性,让黎初月的胸口直接贴上了男人的后背。她的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腰,指尖无意识地在他的腹肌上滑过。 薄骁闻喉结微微滚动,稍稍侧目道:“你的手扶好了,别乱动。” 黎初月闻言,耳尖瞬间变红,她垂下眼帘,像小朋友一样坐得规规矩矩的。 两人一路沿着滨海大道,追着日落行驶,见证着太阳慢慢沉入海平线。 沿途的风景美不胜收。夕阳、沙滩、椰林、海水,相映成趣。 黎初月轻轻靠着薄骁闻的后背,鼻息里是他身上特有的淡薄荷气息。有那么一瞬,她突然希望时间就此停止…… 夜色逐渐降临。尽兴过后,薄骁闻把摩托车骑回大排档,还给了老板,又给了不少“租金”。 两人换上薄骁闻开来的那辆车,准备返回酒店。 黎初月坐在副驾上,难免好奇地问道:“这老板一看就很爱惜自己的摩托车,怎么肯借给你呢?” 薄骁闻扬起一侧唇角,露出了一个痞痞的笑。 “因为,我跟他说我们俩是来度蜜月的,不想留下遗憾。” “啊?”黎初月盯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嗔笑一声便不再理他。 摇摇晃晃的夜 第50节 两人驱车回到酒店时,时间已经将近深夜。 他牵着她的手上了电梯,来到了两人的楼层。他们的房间相邻,黎初月的靠里侧,薄骁闻的靠外一些。 两人穿过了长长的走廊,首先来到了薄骁闻的房门口。 但薄骁闻的脚步却没有任何停留。他直接奔着黎初月的房间而去,抬起手帮她刷卡开门。 这一刻,黎初月的心口突然砰砰直跳。 他会跟着她进来吗?然后两人一起过夜吗? 黎初月突然有些没有来由地纠结。然而薄骁闻只是帮她扶住门,而后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月儿,早点休息吧。”言毕,他便退出了房间,帮她带上了房门。 直到房门“砰”地一声,黎初月才回过神来。 原来他是真的没打算跟她睡一间房啊! 黎初月暗暗笑自己,这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今日毕竟是从早到晚折腾了整整一天,黎初月也确实疲乏,索性就洗了澡,直接躺下休息了。 夜里,她没有关窗,也没有开空调,一边听着窗外的海浪声声,一边任由着海风不断地涌入房间。 不过这一晚,黎初月却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清早,海鸥的叫声似乎变成了她天然的闹钟。黎初月缓缓睁开双眼,犹豫着要不要先联系下薄骁闻。 她拿起手机,又怕时间太早,打给他会影响他休息。 于是黎初月便自己先起了床,换了一条连衣裙,还化了个淡妆。 然而她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薄骁闻的消息。 直到太阳已经高高悬挂于天空,黎初月才忍不住给薄骁闻发了条信息。 黎初月:[醒了么?] 没想到信息刚一发出,薄骁闻那边直接回了电话。听筒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而温柔。 “月儿,你醒了呀。” 黎初月笑着回道:“其实我很早就醒了,只是怕你还在睡,就没有找你。” “是这样。”薄骁闻又解释道:“我一早就出门了,这两天要在施工现场,不确定能不能回得去。” “啊?”黎初月一时间有些懵。 薄骁闻接着抱歉道:“可能今天不能陪你了,我把安凯留在了酒店,让他带你到处逛逛吧。” “不用啦,别麻烦他。”黎初月赶紧推辞,“你不用惦记我,我自己玩自己的。” 薄骁闻却换上了一副略显认真的语气:“你乖乖的,这是你第一次来南海,不要自己一个人乱跑。” 他又嘱咐了几句,不过黎初月怕耽误他的工作,很快便挂掉了电话。 几乎是她放下电话的一瞬间,房间的门铃就响了起来,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room service!” 黎初月笑着跑去开门。门外就是她意料之中的,薄骁闻的助理,安凯。 此刻,安凯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员。服务员推着一辆小推车,上面摆满了丰盛的早餐。 “是你们薄总让你来的吧。”黎初月笑笑。 安凯的态度依旧十分热情:“黎小姐,您今儿个的行程全权由我负责!” 黎初月客气回道:“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操心我。” “那可不行!”安凯一脸严肃,“老板说了,我这两天的kpi就是好好陪你!” 黎初月听罢,忍不住笑出了声,也就不再跟他争辩,直接问起:“你们薄总让你带我去哪儿啊?” “黎小姐你先吃早餐。”安凯帮服务员一起把碗碟摆上桌,“然后我带你去逛街买买买!” 黎初月摇摇头:“我不缺什么啊,也没打算在这边购物。” 安凯立马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黎小姐,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完不成业绩吧!” “行吧。”黎初月心想,既然人都来了,那就悉听尊便吧。 用餐完毕,安凯开着车带黎初月来到了一家海岛上的免税店。他递上了一堆现金券给她。 “黎小姐,这些都是消费赠券,钱不多,但你要在里面花完再出来哦!我就在门口等你。” 黎初月接过一愣,而后笑言:“你们薄总这哪是让你来陪我,简直是让你监视我啊!” 她稍微数了一下赠券的金额,加起来少说有几万。 怀着惴惴不安地心情,黎初月走上了免税店的扶梯。 逛街这件事或许是女人身体里自带的基因。尽管黎初月并不打算买什么,但在各大时尚奢牌店里走一走,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手中拿着的这些现金券,她肯定是不会自己花掉,于是便想着给薄骁闻买点什么。 就在这时候,黎初月刚巧路过一家手工男装店。 橱窗里的模特身上,打着一条精致的领带,是深宝蓝色的真丝材质,点缀着同色系的暗纹。 黎初月第一眼看到这条领带,就觉得它该属于薄骁闻。 问过服务员之后,才发现恰好价格也合适,手中的现金券不至于浪费。 黎初月买了领带后,就没有再逛下去,直接给安凯打了电话。 安凯接上黎初月,发现她手中有提着大牌的购物袋,便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不再拼命催着她买东西。 ...... 这两日,黎初月是真的一眼都没有看到薄骁闻。 听安凯说,他正陪着老外,全面巡查施工现场,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黎初月原本以为薄骁闻是个逍遥公子哥,这次亲眼看过之后,才知道他拼得时候,也是真的拼。 虽然薄骁闻没在身边,但黎初月却也一刻没闲着。 安凯拉着她,到处吃香的、喝辣的,把南海最出名的几个景点都逛了个遍。 黎初月甚至觉得,自己这次不像是来看薄骁闻的,倒像是报了个旅游团。 闲下来时,黎初月忍不住打趣安凯:“你们薄总,这是给你多少工资啊?” 安凯沉思片刻,十分谨慎地开口。 “我们老板虽然有时候挺凶的,但是人真的超级大方,去年的年终奖,我拿了很多的六位数!” “......” 黎初月之前定的行程,是在南海这边呆上四天。 虽说是暑假期间,但她就这样跑过来,名不正言不顺地,也不好住太久。 现在看到薄骁闻这么忙,那就更不能久留,以免会打扰到他。 然而就在黎初月临走前一晚,薄骁闻竟然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他们俩是在酒店的电梯里遇上的,黎初月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又眨眨眼,确认没有看错,唇角不自觉地翘起:“薄总,你回来了啊?那边忙完了吗?” “不算是。”薄骁闻略显疲惫地摇摇头,“不过今晚回来有更重要的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牵起黎初月的手,悄声道:“来陪你......” 此刻,电梯里还有其他客人,黎初月只是不动声色地抿抿唇。 耳边突然“叮”地一声,电梯到达了他们的楼层。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这一次,薄骁闻依旧帮黎初月刷卡开门,但他却没有急着离开她的房间。 房门一关,薄骁闻便揽过黎初月的纤腰,稍稍用力将她压在了门板上。 黎初月还未及反应,男人炽热的吻便覆上了她的唇。 那是一种瞬间缺氧窒息的感觉,黎初月被吻得呼吸错乱。 她轻轻推开男人,虽然知道他这几天是在做正事,但还是假意地娇嗔着。 “大老远跑来看你,结果呢,我这两天跟安凯在一起的时间,都比跟你长。” 黎初月的声音酥酥软软的,薄骁闻听罢,忍不住唇角一勾。 他低头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吻了吻她敏感的耳垂,而后喃喃地开口。 “那今晚,我全都给你补回来......” 第三十九章 黎初月的耳后软骨连带着耳垂, 是她身上最敏感的部位之一。 薄骁闻的这一个附带着温热气息的吻,令她有那么一瞬间地乱了心神。 残存的理智让黎初月挣脱男人的怀抱, 稍稍往后退了两步, 手绕到背后悄悄扶住了墙壁。 她垂下眼帘,避开薄骁闻的视线,有意地岔开话题:“对了,我给你买了一条领带。” “是么?”薄骁闻看着女孩有点惊慌失措的样子, 便也不再逗弄她。 “嗯。”黎初月应声后, 迅速转过身, 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包装华丽的礼盒。 “拆开看看?”黎初月浅笑着把盒子递了上去。 “好。”薄骁闻点点头, 修长的手指随即撕开了包装纸。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只见盒中是一条宝蓝色的领带,款式低调又不失精致。 黎初月抿唇道:“我之前逛街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就买下了,希望你喜欢。” “我喜欢。”薄骁闻仔细看着领带, 语气无比真诚。 摇摇晃晃的夜 第51节 “那就好。”黎初月扬起唇角笑笑,“你不喜欢也没办法,都是用你的钱来消费的。” “那你帮我打一下试试?”薄骁闻直接把领带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打领带吗?”黎初月摇摇头, “我不会,从来没试过。” 薄骁闻笑笑:“来, 我教你, 不难。”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领带送到了黎初月的手上:“试试看?” “啊?”黎初月接过领带,把两边轻轻拿在手里,应了一声“好。” 她站在薄骁闻的面前, 微微踮起脚尖, 将领带绕过了他的脖颈, 而后抬眸看向他。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我教你打温莎结。”薄骁闻喉结微动,“现在,把大头的那一边折起。” 黎初月乖巧地照做,两只手握着领带,在他的胸前上下翻动。 从薄骁闻的角度俯视下去,刚好可以看到女孩子长而浓密的睫毛、 还有微微蹙起的眉心。 黎初月的表情无比专注,但薄骁闻竟有些没来由得心猿意马。 两人面对面而立,房间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静到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她按照他的指导,几番尝试后,终于打出了一个漂亮的结。 黎初月开心地抬眸看向男人,但薄骁闻却再也忍不住,俯下身有些强势地吻上了她的唇。 他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直接扯散了黎初月刚刚打好的领带。 深深一吻后,薄骁闻把领带从自己的脖子上掀起,顺势套在了黎初月的身上。 这条领带,一瞬间在两人之间交换了位置。 黎初月还未及反应,薄骁闻便将领带向上拉了拉,直接蒙住了她的双眼。 黎初月的世界顿时一片漆黑。 眼下,她的唇瓣上还残存着男人的体温,鼻息里充斥着他挥之不去的气息。 人的视觉一旦被阻碍,其他的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 黎初月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的吻正在深深浅浅地落下。一种未知的悸动在身体里蔓延,战栗感刹那间遍布四肢百骸。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向后躲,两只手胡乱地扯开了蒙在眼睛上的那条领带。 眼前恢复光明后,黎初月和薄骁闻四目相对。 她看着他眸光中闪烁地火苗渐渐暗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怜爱又心疼的眼神。 “怎么了?”他温柔地开口,“是害怕么?” “嗯。”黎初月双手紧紧攥住领带,略微有些慌乱又羞怯地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没关系。”薄骁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等你不怕的时候,再继续……” 言毕,他便松开了黎初月,一秒钟之内恢复了往日的绅士风格。 “早点休息吧月儿,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薄骁闻帮她关了廊灯,轻声留下一句“晚安”,便不疾不徐地退出了房间。 黎初月从南海回到北京后,很快就到了九月份开学的日子。 暑假时空无一人的宿舍楼,再次喧闹了起来,到处都是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雀跃身影。 钟瑜也回到了宿舍。过了一个暑假,她鼻梁上无端地多了一副眼镜,整个人看着有些疲惫。 黎初月笑着问道:“你这是近视镜,还是因为觉得时尚才戴啊?” 钟瑜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这不是为了考研,学习太认真了,你看我这眼睛都熬坏了。” “那你也太刻苦了。”黎初月忍不住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正聊着天,突然宿舍的门被轻声敲响。“砰砰砰。”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个清新甜美的女声:“学姐好,是我,周梦。” 周梦? 黎初月和钟瑜两人对视一眼,只见宿舍门被直接推开,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径直走了进来。 这位周梦,是小她们一届的学妹,专业成绩拔尖,人长得也可爱,很讨老师教授们喜欢。 除此之外,她也是替代黎初月,去给薄老太太唱昆曲的人。 黎初月想到这些,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周梦最近是不是还经常去薄家,给薄老太太上门表演。不知道薄老太太对她,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眼见着周梦拿着几个苹果走了进来,小嘴很甜:“两位学姐,一个假期不见,你们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啊。” 钟瑜听罢,没忍住就翻了个白眼。这夸人也得有个限度啊。 钟瑜知道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洗头了,今天不仅没化妆,鼻梁上还有副黑框眼镜,这就怎么看出来变“漂亮”了。 “学妹是有什么事吗?”黎初月礼貌又客气地询问起。 周梦点点头,看似有些犹豫地开口:“我们年级这学期也有韩冷老师的课了。听说韩冷老师要求很高,也很容易挂科。” 她顿了顿,接着说:“所以就想来跟学姐们取取经,提前了解一下情况。” “哦,这样啊。” 钟瑜直接答道:“那学妹你找错人了,我俩都不是学霸,我就是勉强及格的那种。你问我应该没什么用。” 周梦赶紧解释道:“不会不会,我是想多问问几位学长学姐,这样就可以了解得比较全面。” “行吧。”钟瑜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你们聊,我先去拿个快递。” 钟瑜是个爱憎都写在脸上的人。她之前跟这学妹接触过几次,总觉得她为人不太真诚,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眼下钟瑜避之不及,于是赶紧借口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给黎初月抛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黎初月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只是感觉这学妹上进心很强。 于是她给周梦让了把椅子,耐心地跟她说起了韩冷的课,还认真列举了一些注意事项。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周梦觉着问得差不多了,就准备起身离开。 黎初月犹豫了片刻,纠结之下还是开了口:“学妹,你最近还去那家上门唱昆曲吗?” 周梦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学姐,你说的是薄家吧?” “嗯。”黎初月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 “其实……”周梦支支吾吾道,“其实我只去了两次,第二次结束后,那位薄老太太,她就再也没让我去。” 周梦顿了顿,又接着说起:“可能是她对我不满意吧,那老太太虽然表面客气,但其实还挺严厉的……” 黎初月闻言,免不了愣了一瞬。 想不到,这位学妹在薄家的“工期”,竟然比自己还要短暂。 黎初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安慰着:“你也别太在意了。” 大四一开学后,黎初月只觉得时间似乎过得飞快。 薄骁闻此时人依旧在国境之南,与她两地相隔。 仔细回想一下,他们两人正式在一起后,过得居然是“聚少离多”的异地恋。 自从上次在南海分开后,两人又是一个多月没见面,平时也只能靠电话和视频以解相思之苦。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一天天过去。 中秋节前后,是黎初月外婆的忌日。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请个1、2天假回一趟苏州,去墓园扫扫墓,给外婆带上她生前最喜欢吃的三虾面。 今年也并不例外。 黎初月提前订好了高铁票,又找了一家性价比高的连锁酒店,预定了一个单人间。 就在她出发的前夜,薄骁闻打来了电话。 听筒里,他的嗓音清澈低沉一如往昔:“一个人在宿舍?” “嗯。周末嘛,钟瑜回家了。”黎初月一边回答着,一边把手机调成了免提模式,接着整理起行李来。 “那开视频吧。”薄骁闻随即发来了视频通话邀请。 黎初月按下接通建,对着屏幕甜甜一笑:“怎么,是想我了?” “嗯。”薄骁闻轻轻应声,态度倒很是坦诚。 视频画面里,今日的薄骁闻一身定制西装,看起来像是刚刚出席了很重要的场合。 透过屏幕,黎初月一眼就看到了他今天打的领带,就是她选的那一条。 黎初月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漾起笑意:“开视频,就是为了给我展示领带啊?” “嗯。不行么?”薄骁闻淡淡一笑。 他把手机立在了桌面上,又不紧不慢地扯开领带,柔声道:“我明天回北京,晚上去学校找你。” “啊?这么突然?”黎初月有些意外,“那我们明天恐怕是见不到了。” “怎么?”薄骁闻眉心一皱。 “明天我要回老家一趟。”黎初月如实回答,“后天是我外婆的忌日,我要去扫扫墓。” “是回苏州么?”薄骁闻是知道黎初月家乡的。 “对。”她接着补充:“票已经买好了,就是明天一早的高铁。” 薄骁闻思考片刻,微笑着开口:“也行,那我们就明天苏州见吧。” “什么?”黎初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这是也要去苏州吗?” “嗯。”薄骁闻认真道,“既然你没有档期,那就让我来迁就你。” “这样吗?”黎初月笑笑,“反正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其实晚两天再见面也行啊。” “不行。”薄骁闻认真回道。 摇摇晃晃的夜 第52节 他接着又补充:“你还记得我在京郊的那个院子吧,原本就是准备建成中式园林的,所以就借你这次机会,去苏州采采风也不过分吧?” 黎初月听罢也不再多言:“那好吧,你明天到了联系我。” 视频通话里,薄骁闻开始解衬衫的纽扣:“作为本地人,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招待我一下。” 黎初月弯起笑眼:“我是可以带你到处逛逛,不过……” “不过什么?”薄骁闻好奇起来。 黎初月微微撇嘴:“不过我之前不知道你也要来,订的酒店是单人间,没有你的床位,晚上的住宿你要自己负责。” 薄骁闻唇角轻扬:“你不用负责我,我来负责你,你晚上过来跟我睡……” 第四十章 黎初月家里在苏州的房子已经卖掉了, 现在每次回来,都要住在酒店里。 从高铁站出来后, 她便带着随身的行李箱, 直奔提前订好的酒店。 今日苏州是阴天,空气中雨雾濛濛,大街小巷都泛着潮湿的气息。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觉不过。黎初月入住后,便靠在房间的沙发上小憩, 心里计划着这几天的行程。 扫墓这件事, 其实也有一些特殊的“讲究”。 从风水上来说, 最好是一大早就去。黎初月决定明天早起一点, 直接去墓园。 简单吃过外卖午餐后, 她接到了薄骁闻的电话,说是现在已经出了机场。 两人约在了市中心一处小街巷见面。 算起来,距离上次见面又隔了好几十天。黎初月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 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车门随即被缓缓推开,薄骁闻一身休闲的打扮走了下来。 二人见面便是一个深情相拥。黎初月抬眸望向他, 笑着问:“你今天想去哪?” 薄骁闻略微思考了一下,温声道:“你是本地人,我听你安排, 我们先上车吧。” 言毕,他便拉着她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要听我安排?”黎初月杏眼一转, “那我们不坐你的车。” “哦?”薄骁闻不解。 “不是要体验本地人的生活嘛。”黎初月笑笑, “我带你去坐公交车。” 黎初月说罢,就真的带着薄骁闻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天气并不晴朗,乌云稀稀疏疏地散布在天空。气氛倒是并不压抑, 反而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韵致。 两人略微等了一小会儿, 公交车便缓缓驶进站台。 黎初月挽着薄骁闻的手臂, 带着他走到了车厢的后排,唇角一弯:“靠窗的座位让给你。” 这个时间,公交车上的人不多,薄骁闻坐下后,将身边的车窗拉开一道缝隙。 一瞬间,湿润又鲜活的空气,随着公交车的启动而源源不断地涌入。 “之前来过苏州吧?”黎初月歪头看向薄骁闻。 “嗯。”薄骁闻点点头,“不过确实没在苏州坐过公交车。” 黎初月笑着开口:“一会儿你还能听到车上的苏州话报站呢,很有特色。” “是么?”薄骁闻淡淡一笑,“我们这是要去哪?” 黎初月认真回答:“苏州最出名的那几个园林,你肯定都去过,我就带你去一个安静、人少的吧。” “好,我很期待。” 薄骁闻轻轻揽着黎初月的手臂,让她的头自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公交车开得不快,倒是给了人机会好好欣赏路边的风景。 时间在这一刻就好像静止了一般。黎初月靠在薄骁闻的身上,不经意地感受着他的呼吸和体温。 也不知这样慢慢悠悠地开了多久,车子终于到了站。 此刻天边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薄骁闻在路边的便利店里随手买了一把透明伞。 两人沿着小街巷弯弯绕绕地走了一会儿,一座隐藏在市井中的园林便跃然眼前。 “这个园子叫做‘艺圃’。” 黎初月娓娓介绍起来:“这里虽说不如拙政园、沧浪亭这些地方名气大,但胜在幽静和雅致。我小的时候,经常和家里人一起来喝茶小憩。 艺圃是始建于明代的传统园林,园子里假山石径,亭台水榭,满满的江南气息。 两人撑着伞、挽着手,悠闲地漫步在烟雨楼台中。 园子占地面积不大,但两人也并不着急,一边散着步一边聊着天,无比惬意。 薄骁闻柔声说:“我年底要去一趟欧洲,这一次可能时间会比较久。” “嗯。”黎初月轻轻应声,语气波澜不惊。 “你怎么都不好奇?不问问我具体的吗?”薄骁闻倒是有些意外。 黎初月笑笑:“其实玩飞盘那天,我听霍煊他们无意提起过,你是有一个去欧洲的研修项目,对吗?” “是。”薄骁闻点点头,“那你之前怎么不问我?” 黎初月双唇一抿:“因为我知道,你会跟我说啊。” 薄骁闻淡淡一笑,接着道:“是一个两年制欧洲四国访学项目,主要的研究领域是城市建设与建筑。” 他顿了顿,接着问起:“你有护照吧?” “有。”黎初月点点头,“刚上大一的时候,系里面的老师统一让办过,说是之后可能会组织出国演出。不过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用上。” “回北京之后,把护照拿给我吧。” 薄骁闻帮黎初月整理了下被风吹开的头发,继续说:“跟我一起办个签证。免得到时候我想见你,都见不到人。” 黎初月闻言,浅浅一笑:“那到时候再说吧。” 小雨淅淅沥沥又断断续续地下着,两人就沿着园子里石径漫无目的地散着步。 “一会儿我们去哪?”薄骁闻低头看了眼腕表。 黎初月沉思片刻,柔声开口:“我陪你逛了园林,你也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薄骁闻点点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两人出了园林后,这一次黎初月没有继续带着薄骁闻去坐公交车,而是直接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上,司机用苏州话跟黎初月聊起天来。 薄骁闻其实并不能完全听懂,但他觉得她的语调软软糯糯的,比起平时,好像更多了一分娇柔。 车子追着雨后的夕阳一路行驶,半小时后,停在了一片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居民区里。 黎初月带着薄骁闻穿过两条熙熙攘攘的小街巷,最终站在了一幢四层小楼前。 她指着面前的楼,侧头看向薄骁闻:“你知道吗?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黎初月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你看,三楼最边上那一户,这扇窗子就是我曾经的房间。” “这一栋?”闻言,薄骁闻也抬起头来。 眼前的这幢楼,米黄色的墙漆已经有部分脱落,看得出来至少是有几十年房龄的老房子了,不过小区周边倒是很有生活气息。 院子里有摇着蒲扇晒太阳的老人,也有三三两两玩耍的小朋友。 黎初月仰着头,又喃喃自语起来。 “其实这房子比我的年纪还大,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度过了童年和少女时期,我的外婆也在这里离世。” 薄骁闻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黎初月继续小声说着:“不过我在去北京上学之前,把它卖掉了,拿到手一些钱。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妈妈现在的生活费,也是靠它。” 说到这里,黎初月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认真:“所以我来看看它,也谢谢它。” 这一瞬间,薄骁闻心里柔软的角落忽然被莫名地击中。 “是三楼最靠东边的那一户吗?”他侧过头看向黎初月。 “对。”黎初月淡淡应声,“就是那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薄骁闻不动声色地把这房子的地址记住了。 两人从小巷里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下来,暮色开始降临。 “晚上你想去哪吃饭?”黎初月询问起薄骁闻的意见。 薄骁闻笑笑:“昨天不是说好了么,晚上你跟我走。” 言毕,他便直接牵起黎初月的手,将她往自己身旁揽了揽。 两人站在路边稍微等了一会儿,薄骁闻刚才坐的那辆黑色轿车就开了过来。 副驾驶的门一开,薄骁闻的助理安凯就走了下来。 安凯上前,先是殷勤地喊了一声“老板”,而后跟黎初月招招手,热情道:“黎小姐,又见面了,快上车吧。” 黎初月微笑着应声,和薄骁闻一起坐进了车子的后座。 几人系好安全带后,车子缓缓启动,坐在前排的安凯回过头。 他看向薄骁闻道:“老板,别墅那边的晚餐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现在直接过去就行。” “好。”薄骁闻点点头,“把我们送过去后,你就下班吧。” “好嘞,谢谢老板!”安凯闻言,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朵。 这一次的车程有点长。尽管黎初月是苏州本地人,但毕竟已经很久没在这边生活,所以很多地方也不再熟悉。 她只感觉车子开了很久很久,几乎已经开出了市区,最终停在了一片别墅区的门口。 印象中,黎初月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一带。 摇摇晃晃的夜 第53节 这里的建筑造型是仿古园林的设计,整片看上去像穿越回了古代的姑苏城一般。 黎初月被薄骁闻领着,走进了园区最靠里侧的一栋楼。 这时,安凯走上前,同薄骁闻嘱咐起来。 “老板,您别墅的钥匙我放在茶几上了,船上的晚餐也都安排好了,有事可以再给我打电话,我就先不打扰二位了。” 薄骁闻点点头,默许了安凯的离开。 院子大门被关上后,黎初月回身看向薄骁闻,眉心忍不住蹙起。 “你这在苏州都有大别墅,那肯定对这儿很熟悉,刚才还要我给你当导游啊?” 薄骁闻笑笑:“这房子我好几年也不来一次,主要是我们家老爷子喜欢,才买了放在这里。” “哦。”黎初月应声。 她虽然没有见过薄骁闻的父亲,但从他偶尔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拼凑出一个威严的形象。 黎初月环视这栋别墅的四周,只觉得装潢古朴又奢华。 前有小院,郁郁葱葱;后有人工湖,水波荡漾。 薄骁闻看了眼时间,直接牵起黎初月的手:“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吃饭吧。” 他带着她穿过别墅长廊,走进后院。此刻,一条漂在湖上的乌篷船,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视线中。 “这里竟然还放了条乌篷船?”黎初月有些意外。 “嗯。”薄骁闻微微颔首,随后揽着黎初月的腰肢,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了船。 眼下,船上已经摆好了一桌精致的小酒小菜。 黎初月大略瞥了一眼,基本上都是传统的苏州菜。松鼠桂鱼、母油船鸭、雪花蟹斗、腌笃鲜等等。 “这些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我只能挑一些经典的。”薄骁闻温声道。 黎初月笑着点头,环视四周又说:“那这条乌篷船,你又是从哪个旅游景点租来的啊?” “买的。”薄骁闻唇线一抿。 “啊?”黎初月一脸震惊,“买的?” 她随即笑了起来:“别的有钱人是买游艇、买私人飞机,你倒好,竟然买了一条乌篷船!” “嗯。”薄骁闻嘴角弯起弧度,抬起手帮黎初月倒了半杯白葡萄酒。 两人轻轻碰杯,而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你的车练得怎么样了?”薄骁闻随口问起。 黎初月如实回答:“通过考试应该是没问题,只不过驾照考试和最后上路驾驶是两回事儿。就算我敢开,恐怕也没人敢坐吧。” “我敢啊。”薄骁闻笑笑,“等你拿了驾照,我来做第一个乘客。” “好啊!”黎初月眨着眼点点头,“我这第一次就给你了。” 此时此刻,夜色已然降临。 院子里亮起了夜灯,乌篷船里也点燃了几盏油纸灯笼。 对饮几杯后,黎初月慢慢开始变得晕乎乎,人仿佛飘起来一般。 不知道是因为不胜酒力,还是因为坐在船上吃饭晃晃悠悠地有些晕船。 黎初月放下手中的杯子,撑着桌子站起身,转身对薄骁闻道:“我想去前面透透气。” 她刚说完,脚下忽然一软,整个人突然失去平衡,朝着船外的湖中倒去。 薄骁闻见状,几乎是瞬间就起身去扶黎初月,将她往船舱里拉。 这一个动作,直接让两人的位置反转,他为了保护她奋不顾身。 黎初月没有继续向水里下坠,但薄骁闻却因为惯性,大半个身子落入水中。 湖中的水花瞬间溅起一大片。 幸而薄骁闻腰腹的核心力量足够,才勉强控制了身体平衡,没有整个人掉进湖中。 这一下,黎初月完全清醒,刚才眩晕的感觉也瞬间消失,心口止不住地砰砰直跳。 此刻的薄骁闻,上半身被水浸湿掉一大片,水流顺着袖口往下淌。 黎初月见状赶紧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匆忙上手去帮忙。 薄骁闻衬衣的左半边全都湿透了,他索性解开了几颗纽扣,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 黎初月拿着纸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但眉心还是紧紧皱着,声音里透着不安。 “刚刚真的吓到我了,万一你为了救我掉到湖里去,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薄骁闻笑着安慰:“没事,这湖水也不深。” “水面黑漆漆的一片,谁知道有多深啊?”黎初月抬眸问道。 薄骁闻想了一下:“人工湖,估计也就不到1米吧。” 黎初月闻言,这才稍稍宽心,把纸巾塞进薄骁闻的手里:“那你自己擦吧。” 薄骁闻没有去接纸巾,而是反手握住了黎初月的手,将她圈在胸前。 两人四目相对,他贴在她的侧耳低喃:“你这小姑娘,就这么翻脸无情啊。” 她双眸盯着薄骁闻,眉目中不自觉地含情,生涩与羞怯都写在了脸上。 两人鼻尖相贴,薄骁闻很自然地顺势吻了上来。 他的指尖慢慢覆上她的裙摆,哑着嗓子低声开口:“今晚,可以么?” 黎初月咬紧下唇,呼吸开始凌乱,似乎是用微弱的鼻腔共鸣,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嗯。” 而后的时间里,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一寸一寸地、陷入了他的领地。 他的动作明明无比温柔,但桌上的那些碗碗碟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噼噼啪啪地碎了一地。 身体契合这种事情,有的时候是天生的,没道理可讲。 撩人的月色、摆动的小船、荡起涟漪的湖水、掺杂着荷尔蒙的少女悸动,共同揉碎在这样一个摇摇晃晃的夜…… 许久许久之后,水面恢复平静。 两人依偎着赤身躺在船板上。薄骁闻随手抓起身旁的一件衬衫,帮黎初月盖好,柔声询问道:“冷么?” “不冷。”黎初月摇摇头,声音还有情动后的喑哑。 薄骁闻淡淡一笑,又把黎初月搂得更紧了一些:“感觉怎么样?” “啊?”黎初月一慌神,耳尖忽然就热了起来。这怎么还要分享事后感受? 黎初月咬咬牙,索性抿着嘴唇反客为主:“那你感觉怎么样呢?” 薄骁闻望着女孩泛着绯红的小脸,忍不住敛唇一笑,他手臂绕过她的纤腰,若有所思地低声开口。 “我在想,你身上的肉,怎么就那么会长。” 一向正经的人,偶尔一次的不正经,杀伤力往往更加强大。 黎初月闻言,脸颊烧得更烫了,就像颗熟透的莓果,连心跳都莫名地加速。 她低下头,错开薄骁闻的视线,喃喃开口:“我在想,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哦?”薄骁闻好奇地抬眸。 黎初月唇角一勾:“你说,你到底是一个‘像流氓一样的君子’,还是一个‘像君子一样的流氓’?” 第四十一章 两人依偎着躺在船板上。 黎初月身上披着薄骁闻的衬衫。他们一起仰望着夜空, 飘荡在摇摇晃晃的乌蓬船上。 今晚天上星星不多,但却有几颗格外耀眼。 黎初月折起手指、一颗一颗地数着, 刚刚那些令她脸红心跳的场面又悄然间浮现在眼前。 他的指尖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些战栗感、他滚烫的体温在她皮肤上留下的那种轻微灼热感, 到现在依旧历历在目。 想了想着,黎初月忽然脸颊发烫,忍不住把头埋进了男人的怀中,轻轻地蹭着他的下巴。 “怎么了, 月儿?”薄骁闻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地宠爱。 “骁闻, 我们要不要先进房子里面去啊?”黎初月抬眸, 眼睛里仿佛藏着整片星河。 此刻, 两人眼下衣衫不整地躺在船板上, 是趁着黑夜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好。”薄骁闻低低应声。 黎初月顺势裹紧他的衬衫,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然而她的手刚扶住船舱的围栏,整个人却被薄骁闻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薄骁闻一手轻托她的后颈, 一手绕过她的膝窝。 他就这样抱着她下了船,一路穿过幽深的花园, 走进别墅,上了二楼,推开了主卧的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 只有幽暗的月光丝丝缕缕地洒进,隐隐可窥见室内精致奢华的家具和装潢。 薄骁闻把黎初月轻轻地放在了铺满白色天鹅绒床单的床上。 床垫十分柔软, 黎初月感觉自己整个人在一瞬间就陷下去了一半。 两人眸光相对。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她身上裹着的衬衫, 郑重地就像是拆开一件名贵的礼物一样。 女孩子的肌肤慢慢失去布料的庇护,一点一点地暴露在空气当中。 九月的江南雨夜,即便室内不开空调, 温度也不冷不热, 十分怡人。 薄骁闻的手指轻轻滑过黎初月的耳垂, 沿着她的脖颈曲线下滑,就像在欣赏和触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般。 他微微俯下身,在她的唇瓣上,留下不深不浅的一吻。 时间长河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淌。两人的呼吸间慢慢染上了欲念。 然而下一秒,这美好的气氛就被猝不及防地打破。 摇摇晃晃的夜 第54节 “叮铃铃、叮铃铃。”床头柜上的复古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在这样的夜里,在这个平时没什么人居住的空置宅子里,如此的一阵电话声,惊悚程度堪比午夜凶铃。 黎初月难免被吓了一个激灵。 薄骁闻摸着她的额头安慰着:“没事,别怕,我去看一下。” 言毕,薄骁闻起身下了床,随意套上了件睡袍,径直走到了电话那里,犹豫着是否要接。 他苏州这个别墅里的电话号码,按说应该只有他们家里人才有,外人是无从知晓的。 此时电话依旧响个不停。薄骁闻没再多想,便拿起了听筒:“你好,请问是哪位?” 电话一接通,薄骁闻父亲薄崇的声音,直接穿透电波震慑般地传来。 “薄骁闻,你为什么在苏州!?” 薄骁闻听清了父亲的声音,语气变得有些漫不经心:“爸爸,我的行程,难道每一次都要跟您汇报一下么?” 薄勋听罢,又气不打一处来。但今日情况紧急,他没空训斥他,便开口直奔主题。 “薄骁闻,你奶奶进医院了,现在人躺在急救室,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北京!” 对于父亲的这个电话,薄骁闻原本是疲于应付的,但此刻听到奶奶住院的消息,他突然心底一慌。 薄骁闻赶紧关切地询问:“奶奶怎么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听筒里,薄崇质问道:“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还要我特意去找苏州的座机号码!” 薄骁闻这才想起来,他和黎初月的手机,此刻应该都还扔在那条乌篷船上。 电话那边,薄崇又厉声道:“你给我订票回来,立刻马上!” 薄骁闻不想跟薄勋多做争辩,他心中十分惦记着奶奶。 于是他转头看向裸.身躺在床上的黎初月,有些抱歉道:“月儿,对不起,我有点事,可能现在就要走。” 老式电话的外放声音很大,黎初月刚刚也听了个大概。 此刻她也不免有点担心:“是薄奶奶出事了吗,严重吗?” 薄骁闻神色显得有些凝重:“说是进了医院,具体情况还不知道。” 他深吸口气,接着道:“月儿,你也跟我一起走吧。我让安凯来接我们,然后去市中心给你找家酒店,你要是自己在这儿,我实在不放心。”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黎初月赶紧摇摇头,“我自己叫车走就好。” “别闹。”薄骁闻轻吻了下黎初月的额头,“这个时间,荒郊野岭的,你让我怎么能放心你自己一个人。” “那好。”黎初月乖巧地顺从,也起身下床开始匆匆忙忙地穿衣服。 两人穿戴整齐下楼后,不一会儿,安凯就跟着薄家司机各开了一辆车过来了。 薄骁闻交代安凯:“你务必把黎小姐安顿好。” 安凯看出老板这次是真的很急,于是拍着胸脯道:“老板您就放心吧!我知道黎小姐就是我的kpi。” 薄骁闻又转身捏了捏黎初月的手:“保持联系,你自己好好的,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别惦记我了。”黎初月赶紧回道,“你现在就要直接去机场了吗?” “是。”薄骁闻一边回答着,一边朝另一辆车走去,“现在开车去上海,虹桥机场有回北京更早的航班。” 两个人分别上了两辆车,朝着一条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驶去。 黎初月坐在后座上回过身,透过后挡风玻璃,看着薄骁闻的车子越走越远,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地怅然若失。 这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晚,但却不能一起等到天明。 黎初月一直扭着身子向后看,直到薄骁闻的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她才转回身轻轻叹了口气。 坦白讲,黎初月对薄家老太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最多就是雇主和打工人的关系。 但此刻,黎初月却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老太太能够平安无事、逢凶化吉。 深更半夜,黎初月乘坐的车子,朝着苏州的市区驶去。 坐在副驾位上的安凯,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开心,于是想方设法地安慰她。 “老板娘,你别担心,薄老太太身体一向硬朗,而且她还有京城最好的医疗资源,一定没事的。” “希望如此。” 黎初月点点头,又看向安凯:“你别叫我‘老板娘’,我可担不起,就叫我名字就好。” “那多不礼貌啊。”安凯打趣道,“总叫你‘黎小姐’显得生分、叫昵称又显得不尊重,要不这样吧,我喊你‘月姐’如何?” 黎初月闻言笑笑:“你确定你比我年纪小吗?” “我当然比你岁数大!”安凯摆摆手,“不过‘姐’这个字,是个尊称。” 安凯叫起来就顺口了,接着道:“月姐,我现在送你去酒店,我刚订了一家五星酒店的套房,你先去看看房间满不满意。” “别浪费了!” 黎初月赶紧制止他:“我之前自己订了一家酒店,现在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送我去那就好。” 黎初月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里存好的预订信息拿给安凯看。 安凯看了酒店的名字,脸上有些为难道:“月姐你这样我跟老板没法交代啊。” 黎初月的态度倒是很坚决:“你不用跟他交代,我来交代。” “那好吧,我知道劝你也没用。”安凯无奈地点点头,“那就都听月姐的。” 车子大约又开了不到半小时,最后终于停在了黎初月订的酒店门口。 这里是一家经济型连锁酒店,虽然不算豪华,但看上去也干净舒适。 安凯率先下车,绕到后排去帮黎初月打开了车门。 “月姐,听老板说,你明天早上要去扫墓。这样,你需要什么东西我来给你准备,到时候还是这辆车送你过去,等你明早起来,随时给我打电话就好。” “嗯,谢谢。”黎初月笑着点点头,“大晚上的打扰你,真不好意思。” “可别这么说,这就是我的工作嘛,我也是为了多赚薄老板的钱,哈哈哈。” 安凯一边笑,一边又朝她挥挥手:“那月姐我就不上去了!您早点休息,明天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黎初月同安凯道了声晚安,便回身走进了酒店的大堂。 这一晚上,黎初月感觉自己的神经一直都在莫名地紧绷着,直到进了电梯,她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人一松弛,黎初月就很快觉察出了自己身体上的异样。 她每走一步,下身就火辣辣地疼,导致步履姿态极其不自然。 黎初月踮着脚走回到房间,去洗手间里仔细检查,才发现内裤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并非没有生理卫生常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黎初月不曾想过,她就在这样一个摇摇晃晃的夜里,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 听上去很荒唐,但其实很难忘…… 翌日,黎初月起了个大早,但下身依旧还有酸胀的不适感。 她没有给安凯打电话,而是一个人打车去了墓园。 每年的这个时候,黎初月都会来到外婆的墓前,带着她生前最喜欢的小食,和她聊聊天,分享下这一年的新鲜事。 黎初月把几样小菜和果品,整整齐齐地码放好,而后不自觉地开始喃喃自语。 “外婆,我偷偷告诉你,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人。” “外婆,你说是不是每个女孩子,在年轻的时候,都会奢望过一个不可能的人。” “即使明明知道,和他走不到最后,但依然会奋不顾身、义无反顾。” 黎初月并没有在苏州耽搁太久,因为她的驾照科目二考试,不能再拖了。 这几天,她一直和薄骁闻保持着电话联系,也陆陆续续地知道了一些薄老太太的近况。 谢天谢地,老太太并不是严重的病,只是吃错了东西,食物中毒了。 因为老人家年纪大,肠胃功能虚弱,这才进了急救室。治疗几天下来,现在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看薄骁闻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黎初月也跟着放下心来。 周五下午,是她科目二考试的日子。 然而这天上午,她还有一节“女魔头”韩冷老师的课。 韩冷的课向来没人敢逃,黎初月带好自己的身份证件,准备一下课就赶紧撤,直奔驾校考场。 走进教室的时候,她还特意选了一个靠门口的位置,打算分秒必争。 然而黎初月再一抬头,竟发现教室的最后一排,又出现了那个曾经来过一次的中年男人。 前不久,这个男人也是在韩冷的课上,一边旁听,一边拿着纸笔记录着。 如今第二次出现,同学之间免不了又一次议论纷纷: “这男的到底是谁啊?看上去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上次我就觉得,他长得像电影里的那种归国华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帅哥。” “她不会是咱们韩冷老师的情人吧!” “你们这想象力也太离谱了。我听说这是个业内大佬,来我们专业挑人的。” “真的假的?那怎么也没看到他挑中谁。” 黎初月因为心里惦记着下午的驾照考试,满脑子都是倒车和侧方停车的动线,这节课听得难免有点走神。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时间,她本想第一个就冲出去。然而她刚一起身,就被韩冷直接叫住了。 “黎初月。” 闻言,黎初月脚步微顿,回过头道:“韩老师您叫我?” 韩冷走上前,悄声同她耳语:“别急着走,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黎初月低头看看时间,眼下还富余一些。她虽然心里有些着急,但还是跟在了韩冷的身后。 跟黎初月一起来到韩冷办公室的,还有刚刚教室里的那位中年男人。 摇摇晃晃的夜 第55节 三人坐下后,韩冷帮着黎初月介绍起来:“初月,这位先生是我的老朋友,南总。” 那位被唤作“南总”的男人,赶紧接着说道:“黎小姐你好,我是南盛。南方的南,盛大的盛。” 南盛一边说着,一边给黎初月递上了一张名片。 黎初月礼貌地双手接过,才发现男人的名片上,竟然全部都是英文。 站在一旁的韩冷,这时候打开茶叶桶,轻声道:“南总,我给您泡茶,你和初月慢慢聊。” 黎初月一愣,她不知道这男人的来意,但她现在是真的没有时间“慢慢聊”。 韩冷说完这番话,就拎着水壶去外面打开水。 此刻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黎初月和南盛两个人,气氛一时间有些莫名地尴尬。 南盛停顿了片刻,十分真诚的开口:“黎小姐,冒昧地打扰你了。我就开门见山,长话短说。” 男人说起中文来,有很浓的abc口音,能感觉得到他有在很努力地尽量清晰吐字。 “黎小姐,我刚回国不久,正在组建一个戏曲剧团,我知道黎小姐是明年毕业,不知能否邀请你加入?” 黎初月闻言一怔。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 她稍微在脑中重组了一下。大概就是,这个男人打算办一个私人的剧团,现在需要招聘演员,想让她毕业就过去上班。 像这样的事情,涉及到前途和未来,的确需要慎重考虑。 但眼下的黎初月,也的确没有时间,她要赶着去考试。 纠结片刻,黎初月还是起身,朝着南盛弯身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南总,您刚才提到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不过我今天还有其他的急事,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聊。” 言毕,她又朝着男人抱歉地点点头,留下一句“对不起南总,我先走了,再见”,而后便一路小跑消失在了走廊里。 这下,轮到南盛愣住了。 他想过,今天跟黎初月聊合作,可能会有很多种结果。但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恰巧这时候,韩冷拎着水壶走了进来,疑惑道:“她怎么走了?你给人家吓跑了?” 南盛自顾自地笑笑:“这小姑娘,还挺有个性。” 他顿了顿,又喃喃自语起来:“虽然她的态度礼貌又冷淡,但我总觉得,见到她很亲切、很熟悉。” 黎初月几乎是踩着时间点,赶到了科目二考试的考场。 这时候,薄骁闻的信息就过来了,就好像是算准了时间一般。 他怕打扰她令她分心,所以只发了两个字“加油”,外加上一个打气的表情包。 黎初月盯着屏幕,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她点开对话框,笑着回了句“好的”,便收起了手机。 大概排了一会儿队,黎初月就被教练喊到了名字。 因为准备得比较充分,所以她并不紧张,整个考试过程也非常顺利。 拿到了通过的结果,黎初月便开开心心地走出了考场。想着第一时间给薄骁闻打个电话,分享此刻的喜悦。 然而她刚按下拨号键的时候,路边一辆车,突然十分刺耳地鸣笛了两声。 “滴、滴。” 黎初月下意识寻声望去,视线中竟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辆熟悉的小轿车。 黎初月又看了眼车标,心里默读了一遍车牌号,才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是薄家的那辆轿车。 她之前给薄老太太唱昆曲的那段日子里,经常是这辆车到学校接送她。 黎初月站在那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只见车中的薄家司机走下来,似乎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司机走到黎初月身前,恭敬又礼貌地开口。 “黎小姐,薄老太太她想见见你。” 第四十二章 “黎小姐, 请上车吧。” 薄家的司机帮黎初月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整个人站得笔直。 黎初月犹豫一瞬, 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 或早或晚,她躲不掉,她也准备好了。 黎初月再一次坐上了薄家的这辆车,带着略微复杂的心情, 又来到了薄老太太位于京郊的别墅。 时隔数月, 现在这里的景色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她最后一次来这儿的时候, 还是早春时节, 那会儿刚发芽的柳条眼下已然枝繁叶茂。 别墅里满院子的花, 也正好到了盛放的季节。一朵朵、一簇簇争奇斗艳。 此时,薄老太太正站在院子里,十分悠闲地修剪着花枝。 她手中拿着剪刀, 脖子上挂着一幅老花镜,面目表情无比专注。 黎初月下车后, 不疾不徐地走进了花园。看见眼前的场景,她顿下脚步,轻唤了一声。 “薄奶奶, 好久不见。” 薄老太太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将花枝剪放在一边, 才缓缓开口:“黎小姐来了啊。” 薄老太太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礼貌、但却透着明显的距离感。 眼下,她刚刚出院,大病初愈的人脸色难免还有些苍白, 不过她的双眼依旧还是那样锋利得囧囧有神。 薄老太太朝黎初月招招手:“黎小姐, 来这边坐。” 黎初月微微颔首, 顺势缓步走上前。两人在别墅后院里的铁艺休闲椅上相对而坐。 这边黎初月刚坐下,那边薄家保姆就很有眼力见地端上了热茶。 “老太太,这是按您的吩咐泡的。”保姆俯下身帮两人各添了一杯茶后,就再次离开了。 整个别墅的后花园里,又只剩下黎初月和薄家老太太两个人。 老太太捧起茶杯,温和道:“这是特供的白毫银针,很适合夏天来喝,黎小姐尝尝吧。” 言毕,她自己先抿了一口茶,又自顾自地开口。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不喜欢喝茶了,反而倒是都喜欢喝那种‘奶茶’。这奶茶里啊,还要加上什么糯米芋圆红豆绿豆的,搞起来不像茶,倒更像是一碗粥。” 黎初月静静地听她说完,而后笑笑:“薄奶奶,您今天如果有什么事,不妨请您直说。” 薄老太太闻言,也不再同她客套,一边抬起头细细打量她,一边换上了一板一眼的语气。 “黎初月,属相是蛇,出生在苏州市姑苏区,家庭成员里只剩下母亲,生父未知,也没有兄弟姐妹。母亲黎雅,现居住在北京南郊疗养院,已患有精神类疾病多年……” 黎初月闻言一惊。 听到薄老太太十分准确地讲出自己的个人信息时,她整个人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薄老太太看起来是已经派人查了她的详细资料。 黎初月稳了稳呼吸。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她索性把心一横,不卑不亢地开口。 “薄奶奶,除了这些,您还想知道关于我的什么事情吗?我现在人就在这里,您可以直接问。” 薄老太太万万没想到,黎初月此刻还能如此镇定,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老太太又端起茶杯,轻轻咽了一口茶。不知道是不是喝得有些急,她忽然呛咳了一下。 黎初月借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关切道:“听说薄奶奶您前阵子病了,现在身体好一些了没有?” 薄老太太闻言,直接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看向她:“是薄骁闻跟你说的吧?” “是。”黎初月坦然地点点头,并没有想要再隐瞒的意思。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薄老太太也直来直去地继续询问道。 “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没有很久。”黎初月的态度坦坦荡荡。 薄老太太唇角一颤:“那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黎初月声音平静如常,“您是想劝我们分手,对吧?” “哦?”薄老太太并没有料到这小姑娘会这样的直接。 老太太又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那你再猜猜,我会是怎么个劝法呢?” 黎初月的态度十分放松,没有一丝丝的慌乱,反而是淡定地开口。 “薄奶奶,我看那些影视剧和文学作品里,都是这样写的:您或许会拿出支票簿、让我来开个价。也或许您会承诺要送我出国留学之类的。” 黎初月顿了顿,接着笑说:“总之,大的原则就是要我们分开,要我们离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相见。” 薄老太太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我也会这样吗?” “您不会。”黎初月答得笃定。 沉默片刻,黎初月又娓娓道来:“我因为工作的关系,非常偶然地认识了倪苓小姐,也无意间知道了她跟薄勋先生的故事。您虽然不同意倪小姐进门,但也并没有阻止他们交往。” 黎初月不紧不慢地说着:“所以我猜,您大概是想提醒我,即便我还可以继续和骁闻在一起,但是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向薄老太太:“薄奶奶,您是想让我自己想清楚这一点,自己放弃,对吗?” 黎初月以一个浅笑,结束了这段话。 薄老太太闻言一愣,而后又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孩。 她原以为这个女学生只是个空有漂亮脸蛋儿的花瓶,没想到还是个有性格、有想法的主儿。 看来是要重新认识她一下。 薄老太太思考良久,而后温声开口:“黎小姐,既然这些你都猜到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黎初月的眼神透露着决绝的坚定:“薄奶奶,我和骁闻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小辈的事儿,就不劳烦长辈费心。” 薄老太太见黎初月并没有正面回答,于是又开口相劝。 “黎小姐,你年轻漂亮、还是传统戏曲的传承人,未来也可能会是功成名就的艺术家,实在没必要把青春浪费在一个没可能的人身上。” 老太太叹了口气,接着说:“女孩子的花期短暂,要学会珍惜、也要懂得自重。” 摇摇晃晃的夜 第56节 黎初月耐心地听罢,环视花园的四周,而后勾唇一笑。 “薄奶奶,您看着您满院子花,群芳争艳。您是会更介意它们的花期短暂,还是会更在乎它们有没有绽放呢?” 黎初月停顿片刻,声音依旧很坚定:“盛放过的花期,又何惧短暂呢?” …… 两人的这场暗流涌动的交锋中,薄老太太丝毫没有占到压制性的地位。 这是她此前完全没有想到的。 直到保姆再次走过来,又给两人添了一轮茶。黎初月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起身告辞。 她笑着看向薄老太太,礼貌道:“薄奶奶,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您要保重身体。” 薄老太太也觉得今天似乎是没什么再聊下去的必要了,便应了一声:“好。” 黎初月起身笑笑:“还要麻烦您安排司机送我回去,毕竟是您邀请我来的。” “嗯。”薄老太太点点头。 黎初月离开之前,又朝着老太太微微躬身道:“薄奶奶,您的想法我都明白了,也感谢您的提点。” 黎初月抿抿唇,接着说:“至于我和骁闻的事情,我会给他一个答案的。” 薄老太太沉默地点点头,跟她摆摆手,并没有再多言。 望着黎初月的背影,老太太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今天的这种场面,跟她原先预想得完全不一样。 薄老太太活了大几十年,自小出身大户人家,女人间的那些明争暗斗、你来我往见得多了。年纪渐长以后,她也替儿孙辈处理过不少情债。 可以说,像薄老太太的这种段位,搁古代也算是宫斗界的翘楚。 但刚刚黎初月的表现,却要令她不得不重新再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姑娘。 这时候,保姆走了过来,扶着薄老太太回房间,保姆询问道:“老夫人,坐这么久,您累了吧?” 薄老太太叹了口气:“这小丫头,可不简单!” 黎初月坐着薄家的车,离开了老太太的别墅。 在车子开到岔路口时,刚好与对向行使的另一辆车交汇而过。 黎初月不经意地转头,却意外发现在旁边车的驾驶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薄骁闻。 此刻他正加速驶向薄老太太那里,透过车窗,依稀可见男人紧紧锁起的眉。 两辆车交汇的瞬间,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 但黎初月却忽然感觉,刚刚与她擦身而过的薄骁闻,此刻却仿佛远在天边。 几天前,他们刚做了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情。而眼下,她和他的距离仿佛又相隔万里。 黎初月收回视线,眼睛忽然酸涩,她咬着嘴唇抬起头,生怕会有泪珠落下。 薄骁闻一路飙车开到了薄家别墅。 顾不上把车停进车位,他熄了火就直接下了车,快步走进了房间。 客厅里,薄老太太正在看着整点的新闻,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奶奶。”薄骁闻急迫地喊了她一声。 薄老太太闻言,缓缓转过头,拿起遥控器,随手关上了电视,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老太太的声音平淡,像没什么事发生过一样:“小闻,回来了啊?” “奶奶,您刚刚是把她找来了,对吗?”薄骁闻直接开口问道。 “你说谁呀?”薄老太太故意装了个糊涂,而后笑道,“是在说那位黎小姐吧?” 言毕,她顿了顿又道:“对,我是请她来家里了,跟她聊了聊天。” “奶奶,您都跟他说什么了?”薄骁闻深吸了口气。 薄老太太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是真的没有跟她说什么,我本来想说的话,最后都是由她自己说出来的。” 她顿了顿,接着感叹:“骁闻,你这个心上人,可真是不简单啊。” “奶奶!”考虑到老太太刚刚出院,薄骁闻压抑着心中的情绪,语气和缓地开口。 “奶奶,我的事情,您可不可以不要插手?我说过,我自己有分寸的。” “你有分寸,我怕那黎小姐没有。”薄老太太温和笑笑,“我只不过是好心提醒她而已。” 见孙子没有说话,老太太又接着道:“我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她好。” 薄老太太忽然语重心长起来:“小闻,你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她又道:“你想想看,你二叔和那个女明星,在一起十年多了吧,他们有结果了吗?难道你也想,让那位黎小姐就这样一直没名没分地跟着你?” 薄老太太一连串的质问,令薄骁闻一怔,只听她继续开口。 “小闻,你要多替她考虑,既然给不了她未来的承诺,又为什么非要占着她最美好的青春呢?你要是真的怜惜她,就狠下心,早点和她分开吧。” 薄骁闻整个人僵在那里,心口剧烈地跳。 “我不会跟她分开的。” 冷静片刻,薄骁闻郑重地留下一句话,就直接冲出了房间,再次回到车中,打算直奔黎初月的学校。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给黎初月拨去电话。 听筒里“嘟、嘟、嘟”的提示音不停地响,薄骁闻的呼吸仿佛也跟着加速。 十几秒后,电话那头黎初月接起,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清甜。 她轻轻唤了一声:“骁闻。” 薄骁闻直接开口:“月儿,无论我奶奶刚刚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管她,我现在去找你。” “骁闻。”黎初月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后淡淡说:“今天,我想冷静一下。” “月儿?”薄骁闻不解。 黎初月浅浅一笑:“明晚七点,我们在学校门口的西餐厅见一面,好么?” 第四十三章 翌日晚七点, 大街小巷华灯初上。 一只脚迈进秋天的北京,不再饱受高温的困扰。黎初月出门前, 也给自己加了件薄外套。 天气凉爽舒适的时候, 人的心情也会莫名地好。黎初月今天也是格外地坦然。 她好像已经跟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安和犹豫,慢慢和解了。 黎初月和薄骁闻约在了她兼职弹钢琴的那家西餐厅。一进门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等了她许久。 无论在什么时候,薄骁闻永远都是那样英俊光鲜, 身上一尘不染。 此刻他就那么随意地坐在那里, 桌上摆着一杯白水, 就像是一幅精心构图的电影画面。 黎初月缓缓走了过去, 轻轻拉开椅子, 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眸光相对,似乎是有千言万语,但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片刻, 还是薄骁闻率先打破了沉默:“月儿,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样说?”黎初月浅浅一笑。 薄骁闻轻叹口气:“我很抱歉, 我家人的一些做法或许会伤害到你,我之前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黎初月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抬起手召唤了服务员点菜。 她看着薄骁闻, 唇角一弯:“你想吃什么,今天我来请你。千万不要跟我抢单, 我只是把在这工作的工资兑换了餐券, 不花掉不行。” 看着黎初月好似云淡风轻的态度,薄骁闻反而心里更加难受,他摇摇头:“我现在不饿。” “那就我来点了啊, 我点什么、你就吃什么吧。”黎初月笑着说。 她简单看了一下菜单, 最后点了一份并不算便宜的双人套餐, 包含几道传统的俄式菜肴。 餐前面包是切片大列巴,汤品是传统的红菜汤。主菜有炭烤肋排配马哈鱼、还有经典的罐焖牛肉。另外还佐以几道俄式小菜。 今晚店里人不算太多,菜上得很快。 黎初月似乎胃口很好的样子,她左右手分别拿起叉、刀,朝薄骁闻甜甜一笑:“我有点饿了,我先开动啦。” 薄骁闻点点头,但他实在吃不下,只是勉强喝了几口酸酸的热汤。 菜被一道一道端上桌。黎初月吃得心满意足,最后用纸巾轻轻压了压唇角。 薄骁闻看着她,眼里尽是爱意的笑笑:“吃饱了,月儿?” “嗯,也不算是太饱。”黎初月放下纸巾,话锋一转,“吃得太饱也不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人呢,其实也是这样。” “骁闻,我们俩分开吧,走到这里,我觉得刚刚好。”她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薄骁闻怔住,只听黎初月继续轻柔道来。 “骁闻,如果我们现在就分开,这样以后我再想起你时,起码记忆里都是甜的,你说对吗?” “这就是你昨晚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么?”薄骁闻低声开口。 “嗯。” 黎初月笑笑:“昨天薄奶奶找到我的时候,起初我也很难接受,但仔细想一想,老人家说得没有错。” 顿了片刻,她接着道:“我其实也很怕,我怕我们未来的感情,会因为门第的差距、世俗的眼光、家人的反对,而变得狗血、变得不纯粹、也变得不平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宁愿就停在这里。”她说。 黎初月从小就没有父亲,换言之,她其实是个私生女、野孩子。 她从小目睹了母亲的种种艰辛,所以在她潜意识里最害怕的、最恐惧的,就是重蹈母亲的覆辙。 想着这些,黎初月忽然释然,现在和他分开,或许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她抬起头笑笑,脸上没什么情绪:“所以骁闻,我们俩就先到这吧。” 摇摇晃晃的夜 第57节 黎初月的这一番话,让两人瞬间都沉默了下来。 薄骁闻其实有想过,他和她以后的情路会充满不确定性,但他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冷静地就在这里喊了停。 “月儿,这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吗?” 黎初月抿唇笑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只是轻声说:“你不是刚好年底就要去欧洲研修了吗,趁这段时间,我们可以试着去放下彼此。” 薄骁闻很想立刻跟她解释,但他发现,他或许做不到,他不能空口许给她未知的承诺。 昨天薄老太太的那句“如果你都不能给她未来,为什么要占有她最美好的花期”,一直萦绕在他的脑中。 此刻薄骁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追随本心地开口:“月儿,我喜欢你。” 印象中,“喜欢”和“爱”这样的字眼,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 薄骁闻继续认真地说:“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记得,我喜欢你。” 黎初月笑笑,亦是热烈地回应道:“我也是。” 两个人似乎是达成共识一般地结束了话题,默契得心照不宣。 “喜欢你”这三个字,在绝大多数恋人之间,都会用作交往前的告白。 而对于薄骁闻和黎初月来说,这三个字,却成了他们分手时的话别。 餐毕,两人并排走出了餐厅。这种感觉,就好比狂风暴雨明明还没有下,但潮水却已经满溢。 薄骁闻不远不近地站在黎初月的身边,突然开口:“月儿,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吗?” 黎初月大大方方地站定,弯起笑眼:“当然。” 得到应允后,薄骁闻忽然不再绅士,他有些用力地将女孩揽进怀中,强势得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们已经做过了那种最亲密的事,他已经熟悉了她的身体,但此刻,他却觉得怀中的她竟有些陌生。 两人就这样在夜风中拥抱了良久,薄骁闻才舍得慢慢松开黎初月。 他像平时一样,柔声说:“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黎初月摇摇头,若无其事地笑笑,“我总是要开始习惯,没有你的日子啊。” “……” 薄骁闻沉默地点点头,目送着她转身离开,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一刻,如果她回一下头,或是他追上去,可能他们的故事就会有不一样的走向。 但她没有、他也没有。 她有自己最后的骄傲和倔强,而他永远会尊重她的想法和选择。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的情侣,他们只不过沦为了其中最普通的一对。 眼下时间已经临近夜里十点,空气忽然变得潮湿闷热,像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 黎初月一口气跑到学校门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稀疏的雨点猝不及防地开始掉下,黎初月突然就不想回宿舍了。于是她冲出马路,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母亲黎雅的疗养院。 黎初月也很难说清楚此刻的感觉,但她特别特别想念自己唯一的亲人,想念自己的妈妈。 出租车刚刚开到半路,大雨便开始倾盆而下。 司机师傅立刻打开了雨刷,但风挡玻璃还是迅速被积水而覆盖,车窗外的世界开始变得模模糊糊。 天空中电闪雷鸣,黎初月坐在后排座椅上,心头莫名地压抑起来。 雨天路滑、路况不佳,她到达黎雅疗养院那里的时候,时间已是深夜。 黎初月推开车门的那一刻,肆虐的狂风暴雨随即扑面而来,让人无处闪躲。 她没有带伞,但还是淡定地下了车,顶着风雨朝着疗养院的大门走去。 从下车到进楼的这一路上,道路两边都没有任何遮挡物,黎初月也毫不在意,任由滂沱的大雨淋在她的身上。 黎初月敲响黎雅房门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她的头发粘着脸颊,衣服的下摆一直不停地滴着水。 黎雅揉着惺忪的睡眼开门,第一反应,就是被女儿吓了一大跳。 她赶紧把黎初月拽进房间,一脸心疼地拉起她的手:“囡囡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好像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 黎初月本来情绪低落,但听黎雅这样的形容,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仿佛刚才心头的那点阴霾,瞬间灰飞烟灭。 她反手抱住黎雅,撒娇道:“没掉河里,是外面下雨了,我很想你,所以就过来了。” “是不是打雷闪电害怕了?”黎雅小心翼翼地帮女儿整理着头发,“这么淋雨可别感冒了。” “不会。”黎初月笑着摇摇头,怕母亲担心,她便松开了她,“那我先去洗个澡吧!” 黎雅回过身,从床边的衣柜里拿出一条浴巾,伸手递了上去:“囡囡快去吧,记得冲个热水澡。” 黎初月淋过浴后,推开洗手间的门,才发现黎雅手里已经拿起了吹风机,正站在梳妆台前等她。 “来啊囡囡,妈妈帮你吹头发。”黎雅笑着朝女儿挥挥手。 黎初月点点头走上前,乖巧地在母亲面前坐下,任由她摆弄起自己的头发。 黎雅打开了吹风机的电源,一边拿起梳子、一边不由得感叹道:“我们家囡囡的头发是真好啊,像瀑布一样,又浓又密。” 黎初月抬眸调皮一笑:“那也是遗传你呀,是妈妈生的好。” 黎雅把黎初月的头发都撩到而后,整整齐齐地披在肩头,露出她的一截修长雪白的脖颈。 “这么漂亮的脖子,总是缺点什么装饰。”黎雅的手拂过黎初月的肩颈线条,感叹道。 言毕,黎雅回过身,从自己的抽屉里捧出一个首饰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首饰盒中放着一条晶莹通透的玉坠子,是很小巧的鸳鸯图案。 黎初月知道,这条玉坠子是黎雅的心头好。她平时都舍不得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戴上一会儿,宝贝得不得了。 然而眼下,黎雅却把这条玉坠子直接戴到了黎初月的脖子上。 黎雅温柔地笑着开口:“囡囡啊,这条项链一直都可以给妈妈带来幸运,现在你带着,也能分享妈妈的这份幸运。” 黎初月一愣,赶紧按住黎雅的手:“妈妈,这个我不要。” 黎雅温柔地说着:“囡囡,妈妈知道,你今天这样跑过来,一定是有不开心的事。但你不说,妈妈也不会多问,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妈你放心吧,我是真的没事。” 黎初月赶紧解释着,又顺手摘下了玉坠子:“这是你的护身符,你可要自己收好呀!” 母女俩又聊了一会儿,都觉得困意袭来,便一起上床睡觉了。 一夜无梦。黎初月在清晨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候,自然地醒来了。 昨夜下过雨后,今天是个大晴天。黎初月的心情也跟着天气一起明朗了起来。 因为昨天熬了夜,黎雅难得起晚了一回,这会正躺在床上懒洋洋的看着女儿。 “囡囡,今天什么安排呀?” 黎初月回眸笑笑:“要赶回学校啊,现在都已经开学了呢。” “好吧,那你要记得每天都给我打电话,不然我会一直惦记你的。”黎雅撇撇嘴,语气像个小姑娘一样。 “嗯,会的。”黎初月一边撒娇地回答着,一边叫了一辆网约车。 眼看着车子已经开到了楼下,她便起身跟黎雅说了再见,直接出了门。 很巧,今日她叫到的网约车,也是一辆黑色suv。黎初月乍一看,莫名地就想起了薄骁闻常开的那辆车。 他也曾多次送她往返于疗养院和学校之间。 黎初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上了车,把头轻轻地靠在了座椅上,任由晨间的阳光,透过车窗肆意地洒进来。 从昨晚到现在,她终于可以放空大脑,认认真真地回忆起她和薄骁闻的那些过往: 他们相识一年,暧昧良久,但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不足百天。 他们一起吃过很多次饭,牵过若干次手。 还接过五次吻,做过一次爱...... 第四十四章 不知道是不是对每个学生来说, 大学最后一年的时光,都会过得无比地快。 进入大四上学期之后, 黎初月也开始变得忙碌, 忙碌到她可以试着抛下儿女情长。 “薄骁闻”这个名字,也渐渐被她有意无意地埋藏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秋天的时候,黎初月陆陆续续去参加了几个歌舞团、昆剧院的公开招聘考试。 其实像她们这类相对特殊的专业,就业率尚可, 不会说是完全找不到工作的那种。 但如果想捧起铁饭碗, 尤其是拿到一线城市的编制, 竞争却是相当激烈。 黎初月连着参加了几场初试、复试, 但直到冬天已经悄悄来临, 她依旧还没有收到什么结果。 说一点都不着急,其实也是假的。黎初月偶尔也会在宿舍里,跟钟瑜感叹上几句。 “小瑜, 你说我考得这些院团,要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呢?” 此时的钟瑜, 正在考研备战的最后阶段。但因为是考本校,她的心态还算乐观。 钟瑜反倒会安慰黎初月:“你别看那些‘国字号’剧团,虽然听着挺唬人, 但是我们这些年轻小辈进去了,那都是要从跑龙套开始, 等能演上女主角, 说不定都要四十岁了。” 黎初月被她逗笑,但也不能否认,钟瑜说的确实是事实。 钟瑜接着道:“你其实还不如找个地方的小剧团, 这样很快能当女一号, 说不能还能早点成腕儿、成角儿。” “到时候再看看吧。”黎初月应声。 其实在黎初月的心里, 还是想留在北京的。不为别的,只是她希望母亲黎雅还能在这里,用得上最先进的医疗资源。 只是工作这件事情,除了她自己努力外,其实还要看一点运气和机缘。 摇摇晃晃的夜 第58节 黎初月左等右等,没等来剧团的录取结果,想不到却等来了她的老师韩冷的电话。 韩冷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问起:“初月,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位南总,就是他邀请你去他新创办的剧团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听韩老师这样一说,黎初月才想起了“南总”这一号人。 黎初月从书桌里找出了“南总”的名片。名字是南盛,没有职务和公司,连地址也是英文的。 这让黎初月难免有些迟疑。 韩冷也知道黎初月有顾虑,帮忙解释道:“初月,南总很看好你、也很有诚意。他是一心想回国投资,开办戏曲剧团。” 韩冷顿了顿,继续语重心长地劝说:“初月,我也了解你的家庭情况,其实对你来说,不去体制内的单位,在外面收入可能会更多。” 黎初月能理解韩老师的心情,她确实是在替她的未来考虑。 “谢谢韩老师。”她真诚答道,“我会再好好考虑的。” 韩冷沉思片刻,又说:“这样,你和南总再见一次面吧,我帮你们俩约一下。” 黎初月犹豫一瞬,后又觉得这样也好,于是答应下来:“好的,那就麻烦韩老师了。” 黎初月和南盛约在了一个周末的下午,地点是在一家环境清幽的茶室。 黎初月想着,这次见面,也有可能算是一场特别的“面试”。 于是她便稍微打扮了一下,选了一条修身连衣裙、穿上了平时不怎么穿的高跟鞋,也化了一点淡妆。 然而黎初月万万没想到,南盛的打扮比她更加的“正式”。 南盛穿了整套深灰色的西装搭配衬衫,系了领带、带了袖扣。甚至上衣的口袋里,还叠着一条和领带同色系的手帕。 这样的打扮,放在这样的场合,若是一般人穿起来,总会略显“over”。 然而南盛的这一身,却丝毫不油腻。优雅这东西,果然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南盛要比黎初月提早到达一些,此时已经跟服务员点好了茶,还搭配了一些女孩子喜欢吃的点心。 黎初月在他面前款款坐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抱歉地开口。 “南总,上次在韩冷老师的办公室里,我太着急离开,现在想想总觉得很是失礼,需要跟您说一声对不起。” “千万别这么客气。”南盛礼貌回道,“是我每一次都突然出现,打扰到你们上课,我才是很抱歉才对。” 两人说完这番你来我往的客套话,竟都忍不住笑了。 南盛帮黎初月倒上一盏茶,温声开口。 “我一直生活在温哥华,平时喝的大多都是咖啡,对中国茶并不算很了解,今天是听了服务员的推荐,点的这壶‘都匀毛尖’,希望你能喜欢。” 黎初月笑着点点头,轻抿一口道:“很好喝,鲜浓回甘。” “那就好。”南盛不再绕弯,直接切入正题。 “黎小姐,我上次跟你提过的,希望你能加入我剧团的事情,请问你现在能给我答案了吗?” 南盛顿了顿,接着说起:“黎小姐,我这是第三次见你了,我知道《三国演义》里,当年刘备对诸葛亮,也是三顾茅庐。” “这可不敢当!” 黎初月知道南盛是半个外国人,中文可能确实不算好,但她还是被他“三顾茅庐”的比喻吓到了。 她赶紧笑着回道:“南总,我一直很好奇,既然您多年以来都生活在国外,那现在为什么又会突然想回国,想创办戏曲剧团呢?” 南盛闻言微微抿唇,不紧不慢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是出生在加拿大的华人,从小就和父母生活在温哥华。我曾在大概二十几年前,回中国探过一次亲。那时候旅居苏州,那个城市给我留下了这辈子最美的回忆。” 南盛一边回忆着,脸上一边不自觉地浮起了幸福的微笑。 黎初月接道:“巧了,南总,我就是苏州人,只不过二十多年前,我可能还没出生。” “哦,是吗?”南盛笑笑,“那我们还真的蛮有缘。” 南盛停顿片刻,继续徐徐道来:“当时,我在苏州邂逅了一个女孩子,是她带我去你们那儿本地的小剧场,看了一场昆曲演出,那一出《牡丹亭》,我一直记到现在。” 黎初月闻言,直接开口问起:“所以,这是您想回来投资戏曲事业的原因?” “是的。”南盛真诚地点点头,“现在我的父母已故,我在加拿大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人年纪大了,总是想要落叶归根。” “您没有子女吗?” 黎初月的话问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很担心会冒犯到他。 但南盛却无比坦然:“可能命里没那个缘分吧。” 黎初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先换个话题,免得引他伤怀。 “南总,您的剧团,未来是会成立在北京吗?这一点对我来说很重要。” “是在北京。”南盛认真答道,“这里的文化氛围很好,兼容并包,市场也会更大一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工作合同,双手递给了黎初月。 “黎小姐,这是我请律师起草的,你可以仔细看看上面的条款。其实这几个月,我陆续跑了一些艺术院校的戏曲专业,也挑到了一些优秀的孩子。” 南盛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黎初月,郑重其事道:“但你是我一眼就相中的昆曲闺门旦,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黎初月接过合同,简单地翻看了一下。 其实话已经聊到了这个份儿上,黎初月被南盛的诚意感染,确实有些心动。 然而等她看到工作合同上的年薪时,这份“心动”,差一点就变成了“冲动”。 他这个老板,未免也太慷慨、太大手笔了。 黎初月看着对面一脸真诚的南盛,忍不住提醒道:“南总,您了解过我们这一行昆曲演员的平均收入吗?” “当然。” 南盛点点头:“我知道,像你们这种戏曲演员,大多数都是有编制、有保障的工作,既然这点我做不到,所以只能在钱上去补足了。” 黎初月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顾虑:“但拿这样高的薪水,会让我觉得,我的能力是否与之相匹配呢?” 南盛笑笑:“别妄自菲薄。相信我的眼光,你的样貌和才气,会让机会追着你跑。” 黎初月闻言,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仔细想来,如今时代的洪流之下,“赚钱”和“稳定”这两件事,岂能两全其美? 事已至此,她不妨就赌一把大的。 “南总,您有笔吗?”黎初月抬眸看向南盛。 南盛闻言点点头,将随身带着的那支万宝龙钢笔,直接递给了她。 黎初月接过,轻轻旋开笔帽,而后在合同的签字页,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整个过程,大概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黎初月就这样,一半感动、一半理性地签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合同。 两人又很随意地聊了一会儿,眼见着太阳落山,便起身准备离开。 南盛没有执意要送黎初月回去,因为他觉得那样太过热情,会很像一个“别有用心”的老男人。 两人只是友好地道了别。这样的相处方式,让黎初月十分舒服。 走回学校的路上,她的脑中还在不断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这是一个很奇妙的下午。 她和南盛,明明是两个陌生的人,年龄和背景都相距甚远,但却莫名地投机投缘。 或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玄学和磁场? 黎初月回到宿舍后,第一时间把自己签了工作的事情,全都分享给了室友钟瑜。 钟瑜闻言直接被吓了一跳,她上手抢过了黎初月的合同,直言:“小月儿,你这就签了?不是被骗了吧?” “被骗倒不至于,再怎么说也是韩冷老师推荐的,他总不能是个大骗子。不过,说起冲动,我可能确实有一点。”黎初月自嘲道。 钟瑜随手翻开黎初月的合同,当她看到薪资福利那一栏,也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我的天,开出这种价位,换谁谁不冲动啊!” 她又看向黎初月,忍不住感叹道:“好家伙,小月儿,你遇到的不是雇主,是个财神爷吧!” “也不一定是财神爷,还可能是个天使哦!”黎初月笑笑。 因为工作大事尘埃落定,黎初月便也没有再去考那些有编制的院团。 既然已经坐了决定,就不能再犹犹豫豫地摇摆不定。 大学最后的日子里,黎初月无比逍遥快活,一度成了全班最无所事事的人。 入冬之后,她顺利拿到了驾照。 获得了一项新技能,黎初月便开始计划着,等拿到了工资,攒攒钱也买辆车。 等有了车以后,她再去母亲黎雅的疗养院看她,就会方便很多。遇到节假日,她还可以带黎雅出去郊游。 黎初月想到这里,心里那个一直在努力去忘记的名字,突然间又浮上水面。 薄骁闻。 这个驾照,也是他当时坚持要让她尽快去考的。她记得,他还曾笑言,说要做她的第一个乘客。 到今天为止,他们已经一整个秋天都没有见过面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知道他过得好吗? 黎初月本以为,自己再想起有关薄骁闻的事,心里都是无比坦然的。 但是这一天晚上,当黎初月接到他的电话时,她整个人还是不受控制地慌了。 手里的手机不住地震动,“薄骁闻”这三个字,在屏幕上一直闪烁不停。 她没有删他的号码,也没有清过他的微信。他们就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彼此的列表里,一直也没有联系而已。 黎初月望着屏幕,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立即传来了一声温柔有熟悉的:“月儿。” 全世界恐怕只有薄骁闻一个人会这样叫他。 黎初月心尖猛然一颤,努力地让自己显得淡定一点,只听薄骁闻继续低声开口。 “月儿,我明天就要飞欧洲了。第一站是比利时的布鲁塞尔。下一次回来,或许就是两年后了......” 电话里,他沉默片刻,又开口:“月儿,我还能再见你一次吗?” 摇摇晃晃的夜 第59节 黎初月抿抿唇,声音变得平静:“骁闻,我的驾照刚刚拿到了。明天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好吗?” 毕竟是他自己说过,等她拿下驾照时,他要第一个坐她的车。 这个承诺,在薄骁闻说出自己要离开的这一刻,变成了黎初月最后的心结。 “好。”听筒那头的薄骁闻,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两人约定好了时间地点,便互道了晚安,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翌日中午,黎初月开着车,一路小心谨慎地来到了薄骁闻大平层公寓的楼下。 此刻,薄骁闻早已拉着行李箱站在那里。他等着黎初月慢慢停好车,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黎初月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下车,动作一气呵成。 在薄骁闻眼中,她竟然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英气。 两人足足有三个月没见过面了。上一次分开时,薄骁闻还单穿一件衬衣,如今已经换上了羊绒大衣。 季节的更替,总是在不经意间,记录了年华的流逝。 薄骁闻走上前,淡淡一笑:“月儿,你这车是哪里来的?” “租车公司租的。”黎初月如实回答,“像我这种驾驶水平,也不敢随便去跟身边的朋友借车。” 薄骁闻点点头,没再多问,直接走过去打开后备箱,放上了自己的随身行李。 出一趟国,薄骁闻竟然只有一只24寸的旅行箱。 黎初月甚是疑惑:“你只有这一个箱子吗?出国要用的那些东西,都能够装得下吗?” 薄骁闻笑笑:“何必要带那么多。我是要去欧洲,也不是去非洲。如果真的缺什么,到那边再买就好。” “哦。”黎初月了然地应声。 若是她出国一趟,考虑到国外昂贵的物价和汇率,她必定会带上满满的衣饰和生活用品。 但对于薄骁闻来说,可能只要带着钱就好。 只要有足够的钱,在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生活都是一样的。 黎初月暗自笑笑,而后转身看向薄骁闻:“上车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对我的车技还没有那么自信。” 薄骁闻也笑笑,从副驾的位置上了车,随手系上了安全带。 这一次,她坐在驾驶室的左边,而他坐在了右边。这是他们此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位置。 现在车上只有他们两人,前路漫漫,突然就好像有了一种私奔的感觉。 黎初月缓缓发动车子,语气变得异常严肃:“骁闻,坦白说,这是我第一次开高速公路,你怕吗?” 然而薄骁闻的神色,比黎初月还要凛然,沉默片刻,他又笃定又似是玩笑般地开口。 “和你在一起,就算是黄泉路,我也义无反顾......” 第四十五章 黎初月把车子开上了机场高速后, 天上竟意外地飘起了雪花。 雪片不算大,星星点点地坠落, 刚接触到风挡玻璃, 便直接融化掉了。 黎初月一边握紧方向盘,一边不经意间感叹:“这好像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吧。” “是。”薄骁闻点点头,翻看了下手机日历,“十二月中旬, 跟往年的时间差不多。” 黎初月下意识地减了点车速, 毕竟第一次开机场高速路就遇到了雪天, 心里难免有点慌。 “别紧张。” 薄骁闻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安, 安慰着说:“现在雪不大, 不会积到地面上,你就照常开,不用害怕。” 每个新手司机应该都有个这样的过程。但现在有薄骁闻坐在旁边, 黎初月觉得莫名的安心。 一路上,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薄骁闻全程都在十分耐心地鼓励着初次上路的女孩子, 也不忘适时告诉她一些行车的经验。 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的感觉,还是那样的熟悉。 路程大概耗费了一个半小时,黎初月终于把车子稳稳当当地开到了机场。 她没有驶进停车场, 而是直奔航站楼的出发层。 出发层的临时停车时限只有八分钟,超过了会被罚款扣分。 黎初月害怕两人冗长的告别, 更怕自己这阵子的心理建设会功亏一篑。所以她觉得分别的这个过程, 越短越好。 八分钟的时间,足够他们说再见。 两人各自从左右两侧下了车,薄骁闻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但他却没有急着要走。 薄骁闻就这样站在那里。她不动, 他也不动。 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大了起来, 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雪花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瞬间凝结起一粒粒白霜。 薄骁闻垂眸望着黎初月,沉声道:“月儿,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一个下雪天。” “是啊。”黎初月点点头:“很巧,就是去年冬天初雪的那一天。” “时间真快,我们居然已经认识一年了。”薄骁闻惊觉,“如果早知道,我可能会更加珍惜这一年里的每一天。” “从现在起珍惜当下也不晚呀。”黎初月故作轻松地笑笑。 两人都默契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黎初月看了眼时间,提醒道:“骁闻,你快进去吧,我停车的时间要到了。” 薄骁闻抬头看了眼天气,免不了有些担心:“你的驾照还在实习期,不能单独上高速,你要怎么开回去?” 黎初月笑笑:“我已经提前找了代驾,现在他人已经在下面等我了。” “代驾替你开?”薄骁闻随口问起。 “不用。”黎初月摇摇头,“这么宝贵的练习机会,当然是我自己开,他在旁边看着我就好,这也符合交通规则。” “可是我不怎么放心。”薄骁闻叹口气。 “你要对我有信心,我这不都顺利地开来了?”黎初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这一段路又算什么?” 言毕,黎初月便率先回过身,拉开车门坐会驾驶位。 她系好安全带,朝着窗外轻轻喊了一声:“骁闻,一路平安,多多保重!” 黎初月没有等薄骁闻回复,就直接踩下了油门,车子开出了很远,她才回头去看他。 视线中,薄骁闻拉着行李的背影,在漫天飞雪中不知为何,有些难以言喻的落寞。 黎初月腾出一只手,掸了掸身上和头上的积雪,又看了眼慢慢消失在倒镜里的薄骁闻,突然间就想到了那句话: “一起淋过一场雪,也算是白头到老过。” …… 薄骁闻走进机场大厅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助理安凯打了电话。 安凯一边开着车,一边熟练地带上蓝牙耳机,笑说:“老板,您有什么指示。” 薄骁闻的声音有些严肃:“安凯,你就跟着黎小姐开,现在积雪路滑,千万别让她出事。”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的车也别离得太近,不要让她发现你。” “放心吧老板。”安凯宽慰起薄骁闻,“我这一直跟着呢,她找的代驾已经上了车,黎小姐开得也挺稳的,您就安心过海关吧。” “嗯,有什么事情随时打给我。” 薄骁闻挂掉了安凯的电话,犹豫一瞬后,他又在屏幕上按下了自己二叔薄勋的号码。 第一个电话拨过去,并没有打通。 彼时的薄勋,正半躺在床上。而他的小情人倪苓,也趴在他的胸口,两人一身的黏腻。 薄勋听到铃声响后,随意地抬了抬手臂,捞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淡淡地扫了一眼。 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是他的侄子薄骁闻。 薄勋有点意外,微微起身揉了揉倪苓的发顶:“乖,你先下去自己玩,我打个电话。” “嗯。”倪苓闻言,掀了掀眼皮,冷冷应了一声。而后乖顺地沿着他的腰腹慢慢滑了下去。 薄勋把电话给薄骁闻回拨了过去,温声开口:“怎么了骁闻,现在是已经到欧洲了吗?” “还没有,在机场。”薄骁闻如实说,“二叔,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只有托付给你,我才能放心。” 薄勋闻言笑笑:“骁闻,你用这么严重的措辞,我听着可是有些怕,你先说来听听。” “......” 另一边的黎初月,从机场回来后,直接把车子开回了租车公司,迅速完成了退租手续。 第一次上路,也算是圆满成功。黎初月心里免不了的喜悦。 眼下天空中还是飘着雪,刚刚开车的时候也听交通广播说起,气象台预警了未来24小时内,会有大风降温的情况。 黎初月想着尽快回到学校,免得晚上天气有变。 这里离地铁站不远,黎初月查好了线路就走了下去,然而就在她准备买票进站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嗡嗡嗡。” 黎初月翻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是一串完全陌生的数字,但号码归属地却是北京。 她在“接听”与“挂断”之间犹豫一瞬,手指还是下意识地碰到了通话键。 然而下一秒,听筒里传来的男声,却令她整个人猝不及防。 “黎小姐您好,我是薄骁闻的二叔,薄勋。” 薄勋?黎初月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稳了稳呼吸接着开口:“对不起,我刚刚没听清,您说什么?” 薄勋闻言笑笑,直接道:“黎小姐,骁闻留下了几样东西,想托我拿给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在此之前,黎初月完全无法想象到,薄勋这个男人会给自己打来电话。 摇摇晃晃的夜 第60节 但此刻,她还是淡定地开口:“时间?地点?” 薄勋答道:“就现在,我派车去接你,来我会所这里,可以么?” 黎初月最终还是自己坐地铁去了薄勋的会所。 倒不是薄勋没有绅士风度,只是他的会所坐落在二环里的繁华地段。黎初月觉得,现在晚高峰时段,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反而会更快一些。 黎初月是第二次来薄勋的会所了。 第一次的时候,还是薄骁闻带着她,和薄勋、倪苓的四人晚餐。记忆里,那是很愉快、很温馨的一餐。 当时倪苓想请薄骁闻帮忙设计别墅,他们还初步商量了几种方案,也不知现在装修的工期进展如何。 黎初月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明明只不过时隔几个月,薄勋会所里的装潢和布置完全没有变化,而她和薄骁闻之间,却已物是人非...... 会所的保镖接到薄勋的指示后,领着黎初月直接上到了顶层的一间小会客厅。 这房间面积不算大,但装修却极尽奢华。 黎初月大略扫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的家具摆件,每一样似乎都张扬地昭示着“我很贵,别碰我。” 此刻,薄勋正坐在手工真皮沙发上,十分惬意地吸着一支烟。 他和薄骁闻叔侄两人,都是那种修长挺拔的身材,五官也都极其优越、棱角分明,看得出家族里出色的遗传基因。 薄勋看到黎初月走进来,立刻掐灭了手中的烟。 他的秘书在第一时间就双手递上了烟灰缸,动作十分麻利,看得出平时也都是这样训练有素。 黎初月笑笑:“没关系的薄勋先生,您自便就好。” 薄勋摇摇头:“我从来不在女人面前抽烟。你坐吧,黎小姐。” 他一边安排黎初月坐下,一边抬手招呼会所的服务员,吩咐他们端茶倒水。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服务员便端上了一个托盘,盘中摆放着精致的碗碟。 薄勋看了看手表,温和道:“黎小姐,这个时间,我就不请你喝茶了,茶喝多了晚上容易失眠。我让我的主厨炖了些花胶和燕窝,你随意尝尝吧。” “谢谢。”黎初月礼貌应声,却并没有上手。 薄勋也不勉强她,而是直接切入正题:“黎小姐你也知道,骁闻已经出国了,但他现在还有几样东西要给你。” 薄勋一边说着,一边从茶几下拿起一只牛皮纸袋,轻轻放在桌子上。 黎初月一脸的迷惑,只见薄勋把袋子中的物品一一取出,一共三样。 看上去,是一把车钥匙、一把门钥匙、还有一张写着密码的卡片。 薄勋首先拿起了那个形状方方正正的车钥匙,笑说:“黎小姐,这车钥匙,你应该认识吧,就是骁闻常开的那辆库里南。” 他顿了顿接着道:“骁闻说你刚拿到了驾照,这辆车操控性好,就留给你开。” 言毕,薄勋又顺着拿起了写着密码的那张卡片,继续缓缓开口。 “这是密码,是骁闻那个33层公寓的房门密码,就在cbd附近。他说你快毕业了,应该在北京也有个家。” 薄勋的这一番话说下来,黎初月整个人愣在那里,久久开不了口。 随后,薄勋又指了指桌子上最后的那一串门钥匙。 他笑笑:“至于这个门钥匙就比较特别了。这是骁闻他刚在苏州买的一套房子,姑苏区人民路2333号......” 听薄勋详细地报起了门牌号,黎初月忽然心口止不住地颤。 这个房子,就是她曾经在苏州的家。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上一次他们同游苏州时,她无意间提起过,没想到薄骁闻竟然认真地记了下来。 薄勋继续缓缓道:“骁闻说这房子对你有特殊的意义,他已经全款从现在的业主手里买下了,手续也都办好了。” “哦对了黎小姐,刚才说的这些房子和车,可以随时过户给你。”薄勋补充道。 黎初月表面上强装淡定,但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能失态。 薄勋把车和房子的钥匙,又往黎初月面前推了推,接着不动声色地开口。 “除了这些东西外,我知道你现在大四了要找工作,如果有什么心仪的岗位,也可以尽管跟我说,我能帮上忙的,也会顺手帮一下。” 黎初月就这样怔在那里。 薄骁闻这个男人啊,是真的很“坏”。 他们明明都已经分开了,他偏偏还要做这些,是想要让她一直念着他的好、一直记着他吗? 已经释然了的黎初月,浅浅一笑,平静地摇摇头,声音不卑不亢地开口。 “薄勋先生,给您添麻烦了。但是这些东西,我都不需要,是不能要、也是不会要。” “哦?”薄勋一时不明所以。 在薄勋看来,分手后给女方一点补偿,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是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送房子、送车子、送现金的,都不在少数。 薄勋完全想不出黎初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接着温声劝道。 “你确定都不要么?其实这些东西于我们而言,倒都没那么贵重,你大可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黎初月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薄勋先生,那个cbd的大平层,一个月物业费估计都抵得上我大半年的生活费。至于那辆劳斯莱斯库里南,我或许开得起,但却养护不起。这些都是我现在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 薄勋了然地颔首:“你说的这些,骁闻也替你想到了。钱的问题,你完全不必担心。” “并不是钱的问题。” 黎初月微微摇头:“我和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如就趁此机会彻底划清界限,我也不想再有任何放不下的事情。” “黎小姐很有性格啊。” 薄勋笑笑:“难怪我们家那位‘太后娘娘’也说你这小姑娘不简单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好整以暇地盯着黎初月,似乎想撕开她的漂亮皮囊,看一看她内里究竟是一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 黎初月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薄勋口中的“太后娘娘”,想来应该就是薄家老太太。 两人沉默片刻,薄勋接着说道:“黎小姐,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有傲骨是件好事,但有傲骨的女孩子,可不一定能过得幸福!” “谢谢您的提醒,我会谨记在心的。”黎初月礼貌应声。 “黎小姐,不管你是否拒绝,但骁闻的意思,我还是要带到。”薄勋索性也不再多说。 他直接递上了一张名片:“这上面是我的私人号码,以后如果你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打给我。” 黎初月没有伸手去接那张名片,而是笑着开口。 “薄勋先生,我现在确实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帮助。” “哦?”薄勋眉毛一挑,“你说吧。” 黎初月语气平静道:“天色晚了,外面又下着雪,麻烦您安排一辆车,送我回学校吧!” 第四十六章 冬天一过, 黎初月的毕业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阶段。 北京的春天十分短暂。仿佛才刚春暖花开,气温就直接步入了盛夏。 一转眼, 时间已经到了六月底。也是一转眼间, 薄骁闻已经出国半年了。 毕业季的校园里充满了离愁别绪,但对于黎初月和钟瑜来说,宿舍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钟瑜如愿上岸了本校的研究生,还是她向往已久的戏曲服装设计专业, 毕业也不用离校, 只是搬一栋宿舍楼而已。 而黎初月呢, 也因为早早签下了一个“高薪”的工作, 少了不少应届毕业生的焦虑。 真到了拿毕业证的那天, 两个人才意识到,四年的同居生活即将结束,人生也将就此驶入不同的轨道。 毕业典礼结束后, 她们俩点了烧烤外卖,又买了一打啤酒, 打算最后一晚,一醉方休。 钟瑜打开一罐啤酒,直接递给黎初月, 笑道:“小月儿,你说时间怎么这么快啊!” “是啊。”黎初月接过啤酒, 仰头喝了一口。 钟瑜接着说起:“小月儿, 其实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看你长得那么漂亮、那么高冷,还以为你很难相处呢。” 黎初月听罢, 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我当时也是这样想你的!” 黎初月又说:“你来宿舍的那天, 脸上拽拽的, 就好像是那种不良少女,我看着都有点害怕。” 两人随即碰了一下杯,而后笑作一团。 钟瑜一口气喝了半罐啤酒,好奇地问道:“小月儿,要说大学这四年,你最难忘的场面是什么?” 黎初月闻言一怔,手指不自觉地捏了捏手中的易拉罐。 说起这四年间最难忘的事情,第一次应该是她收到录取通知书。而第二次呢,就是她签下工作合同的瞬间。 至于第三次,她想,或许就是她初遇薄骁闻时,他问起她名字的那一刻…… 人啊,总是一边成长、一边告别。 黎初月离开学校的那天,最后去的地方,就是她坚持去了四年的排练教室。 这里是她每天练习昆曲基本功的场地,说一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点都不过分。 黎初月站在门口,对着排练室深深鞠了一躬,笑着大声说:“这几年,你也辛苦了。” 而此时排练室的整面镜子里,映射出的正是黎初月自己的身影...... 毕业之后,黎初月搬出学校,在外面暂时租了个小小的一居室。 这个房子的位置,就在她未来工作的剧院附近,这里离她母亲黎雅的疗养院,路程也稍微近了一些。 为了节省房租,黎初月牺牲了房子的朝向,选了全朝北的户型。 虽然整天没有太阳直射,但因为楼层够高,平日里光线也算充足。 搬进新家后,黎初月连跑了几天二手家具市场,精心布置了一番,小小的房子也换了副模样。 黎初月的厨艺还算可以,这回自己做饭的机会更多了。 摇摇晃晃的夜 第61节 有的时候,她就简单地煮一碗面,之后捧着碗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去吃,突然就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生活安顿好了,黎初月就要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 她的那位“天使老板”南盛,已经在这期间把戏曲剧团给组建了起来,还取名“新月”剧团。 南盛专门注册了文化传媒公司,直接收购了一家经营不善、濒临破产的电影院。 他重新请了设计师,在电影院原有格局的基础上稍加改动,变成了更适合戏曲演出的剧场。 南盛在全国各地的艺术院校里,招来了一批刚毕业的戏曲专业学生,组建了一支非常年轻有朝气的演员团队。 黎初月去找南盛报到的那天,他的办公室刚刚布置完成,就设在剧场的四楼。 南盛的房间里有两面巨大的落地窗。黎初月一推开门,阳光瞬间晃眼,窗边的绿植也是生机勃勃。 南盛看到黎初月十分高兴,亲切地招呼她:“初月,欢迎你正式加入新月剧团。” 黎初月也笑笑:“以后还要请老板您多多关照。” 两人正聊着天,南盛的秘书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叠文件:“南总,有份采购合同需要您签一下。” 南盛点点头,他之前清楚这件事,于是直接拿起了桌上的钢笔。 谁知秘书递过来文件的时候,手指不小心一滑,文件掉落的瞬间,直接带翻了桌上的储物盒。 储物盒里零零碎碎的摆件,一时间散落一地。 秘书被吓得够呛,赶紧蹲下来捡东西。但南盛也并没有生气,反而安慰道:“没关系的。” 黎初月见状,也弯下腰帮忙一起捡,此时一条玉坠子恰好滑落到她的脚边。 黎初月不经意地拾起,才发现这条坠子的图样有些眼熟。 这不是和自己妈妈黎雅的那一条,有一些相似吗?黎雅对她的玉坠子宝贝地不得了,平时都舍不得带。 黎初月把这条玉坠子还给南盛,笑说:“南总,这样的坠子我妈妈也有一条,跟您这个看起来差不多。” “哦,是吗?”南盛也笑笑,“这都是几十年的老物件了。” 黎初月点点头,心里也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可能在他们的那个年代,会流行这种小玩意儿。 ....... 刚上班的这段日子,因为剧团的剧场还在装修中,所以黎初月的工作主要是和演员团队一起磨合、排练。 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拿着不菲的薪水,过得比读书的时候还要悠闲。 毕业半年,黎初月的工作一切顺利,感情却一片空白。 其实她也是想用这种充实,有意地去回避跟爱情相关的一切、有意地去忘记关于薄骁闻的一切。 但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秋天刚到,疗养院的方护士告诉黎初月,说是最近有一个美国知名的精神科专家,来到北京进行访问。 据说这位专家教授,多年以来的研究方向,就是黎雅的那类疾病症状。 方护士告诉黎初月,可以趁这位专家在北京的时候,试着去联络着看看。 黎初月听到这个消息,起初整个人兴奋不已。 但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跟这位知名医生学者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她哪有什么门路去联系呢? 黎初月跟钟瑜打电话聊天的时候,无意间提起了两句,只是觉得很遗憾。 钟瑜听罢提醒道:“小月儿,你可以去问问陈奕啊!他家里不就是做医药的,说不定能帮你牵个线呢。” 黎初月是知道陈奕家里背景的,因为之前确实有听薄骁闻提起过几次。 但她的心里还是有犹豫的。毕竟再怎么说,陈奕也是他的好朋友。 然而还未等黎初月下定决心,钟瑜这个热心肠已经提前替她联络好了。反倒是让陈奕先给黎初月打开来电话。 听筒里,陈奕的声音无比亲切自然:“杜丽娘,你家里有人需要联系那个美国佬医生,对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奕也学着霍煊,喊起黎初月“杜丽娘”来。 黎初月接到陈奕的这个电话,其实十分不好意思:“抱歉啊陈奕,是我有求于你,本来应该是我主动才对的。” “这算什么事儿,你跟我客气什么!”陈奕笑着说,“举手之劳而已,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回头具体信息发你微信。” 黎初月和陈奕的这一次联系,两人都默契地从始至终也没提到薄骁闻。 半个月后,黎初月带着母亲黎雅去见了那位知名美国医生。 医生帮黎雅做了基础的检查和诊断,还承诺等到时机合适,会邀请黎雅作为典型病例,免费去美国治疗。 黎初月很开心,虽说暂时没有结果,但总归还是有个希望。 她给陈奕发过去了感谢的微信,没想到却收到了陈奕的结婚请柬。 “结婚请柬?” 黎初月看到这四个字,整个人瞳孔一震。 她点开电子请柬,才发现新娘的脸和名字都非常陌生,并非她之前见过的他的那几位女友。 震惊片刻,黎初月没忍住,还是回拨过去了电话。 “陈奕,你是要结婚了吗?之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 电话那头的陈奕却是无比淡定:“对啊。反正未婚妻是家里给选的,我呢,就去出席一下我的婚礼就好。” 陈奕的口吻云淡风轻,但黎初月却听得心里咯噔咯噔的。 后来又听钟瑜八卦,说这新娘是知名医疗机构的院长千金。这和陈奕家里做医药的背景,刚好门当户对。 自打黎初月惊闻陈奕结婚的消息后,她就在一直拼命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说不定某一天,她听到的突然结婚的消息,主角会变成薄骁闻...... 陈奕的婚礼定在了元旦假期。 因为是冬季结婚,国内大部分地区天气寒冷,陈家干脆直接包了艘小型游轮,计划从三亚港出海。 虽说是“小型”游轮,但船上却配有上百间豪华客房,以及各种奢华的娱乐设施和餐厅,堪比一个海上移动的五星级酒店。 富豪圈的婚礼,往往是怎么铺张怎么来。 黎初月其实本来还纠结,陈奕帮她联系美国医生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这下赶上了他结婚,她刚好封个新婚大红包,顺理成章。 其实陈奕的这个婚礼,黎初月本来是不想去参加的,只打算托钟瑜带个礼金。 究其原因,还是她心里一直对那个名字有顾虑。薄骁闻。 黎初月知道,陈奕圈子里的朋友,是跟薄骁闻高度重合的,再遇上了可能免不了的尴尬。 但钟瑜却劝她看开点:“人家薄骁闻都出国一年了,没有人会注意这些事,早都翻篇了。” 黎初月想想也是,生活总是要向前看。 她索性也不再顾虑了,趁着元旦假期的三天,跟钟瑜一起飞了三亚。 陈奕的这条游轮航线,是绕着海岛环行,要在海上漂两天两夜。 宾客登船的时候,黎初月才发现参加这次婚礼的人,各个非富即贵。 她只是大略扫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少眼熟的娱乐圈明星,和那些会出现在富豪榜上的商业大佬。 想想也不难理解,毕竟陈家和他的未婚妻家,一个是传统豪门,一个是新兴贵族。婚礼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大型的商务社交现场。 不过黎初月觉得这些人离她的生活太过遥远,所以她也并不是很关注。 陈奕为了防止陌生宾客之间尴尬,在安排房间和娱乐活动的时候,也特意把相熟的人就近放在一起。 钟瑜和黎初月两人住了一间海景阳台套房。 她们也又见到了霍煊、陈奕的那帮朋友。大家平时虽然没怎么约,但少不了在共同的微信群里互相抬杠。 趁游轮起航前的这段时间,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坐在一起聊天。 聊着聊着,忽然有人提起:“这都快开船了,骁闻怎么还没到?” 而后另一人接话:“薄骁闻回国了吗?” 因为有人提起了薄骁闻,大家便把话题转到了他身上,七七八八地议论起来: “这薄公子一走就是一年,平时也不发个朋友圈,都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骁闻的性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不都是这么低调。” “我前阵子在外网上,看到了他的一个全英文采访,主题好像是什么中式建筑风格。虽然我听不太懂,但是他说的贼六。” “……” 喧嚣的人群中,黎初月再一次高频次地听到“薄骁闻”这个名字。 她整个人怔在那里,心跳乱了节拍。 他、也来了吗? 第四十七章 黎初月的心里忐忑不已。 然而这场婚礼, 薄骁闻人并没有来,只是通过录制视频的方式, 给陈奕送上了祝福。 听霍煊说, 薄骁闻原本已经买了回国的机票,但临走前遇上点意外,只好取消了行程。 陈奕的新婚典礼,在游轮起航后如期开始, 一个个精心设计的环节按部就班地进行。 到了亲友祝福的环节, 当大屏幕切出薄骁闻的脸时, 黎初月的心口还是止不住地一颤。 人群中也立刻有一阵女孩子们的惊呼:“好帅啊。” 坦白讲, 薄骁闻真的很上镜, 甚至不输给那些靠脸吃饭的娱乐圈男星。 今日他在视频里,身着一件熨烫整齐的白衬衣,还配上了一副银丝边眼镜, 整个人透着一股斯文败类范儿。 摇摇晃晃的夜 第62节 黎初月甚至听到,她身旁有几个衣饰名贵的年轻女孩, 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他。 “这就是刚才霍煊他们提到的那个什么‘薄公子’吧。” “对,是薄骁闻,据说人家的家世背景可不一般。” “什么背景不背景的, 我不关心。我想说这长相也太标致了吧,就这种禁欲范儿, 光看脸我就能高.潮。” “你看他的鼻子, 再看他的手指,绝对错不了,懂的都懂!” 关系好的女孩子们凑在一起, 话题总是百无禁忌。 尤其是这帮平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们, 从小奉行“男女平等”, 也从来不怯于去谈论“男色。” 然而她们这些越说越放飞的话题,却让黎初月听得一阵脸红、一阵心跳。 此刻,黎初月虽然人漂在大海里的豪华游轮上,但她的思绪,早就不受控制一般地回到了苏州乌篷船里、那个摇摇晃晃的夜...... 因为人的心思没在这里,黎初月也没听清薄骁闻在视频里,究竟说了些什么吉祥话。 她只觉得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低沉、清澈,一如往昔。 黎初月收回思绪,视线再次回到大屏幕上。 就在薄骁闻的祝福视频临近结束时,他挪动了一下镜头,面前露出了半张茶几。 黎初月忽然发现,在他身前的茶几上,放着那条她曾经帮她选的领带。 今日他穿了正式的衬衫,却没有去打那条领带。 这样一个平常的画面,竟让黎初月在喧嚣的人群中,忽然间鼻子一酸。 ...... 陈奕的这场游轮婚礼办得极尽奢华,甚至用“铺张浪费”来形容也不为过。 宴席菜肴和烟酒,全部都是最顶级的水准。就连宾客的伴手礼,也都是一线奢侈品牌。 典礼仪式结束后,钟瑜和黎初月回房间换衣服。 钟瑜来不及脱外衣,就直接往2米的床上一躺,忍不住开起玩笑:“这资产阶级的神仙日子,果然是我等凡人不敢想象的。” 黎初月上前拍了拍她:“快起来换衣服吧,马上就是after party了。” 陈奕怕他的这帮“狐朋狗友”们无聊,特意组织了不少适合年轻人的活动,比如在游轮上开派对,为此他还请来了国内著名的dj一起登船。 黎初月换上了一条黑色的修身连衣裙,钟瑜则是一身闪瞎双眼的亮片装。 两个姑娘想着,既然来都来了,那不妨就好好玩个痛快。 婚礼的after party是在游轮的甲板上进行,场地一半在室内,一半在室外,现场还有live乐队,处处漂浮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 黎初月和钟瑜到达场地的时候,两人就直接被摄影机怼脸拍了。 霍煊看到后,上前笑着解释:“你俩别介意,他们这是在直播。” 原来陈奕为了让他遍布世界各地的朋友,都能分享他新婚的喜悦,特意找了专业的摄影团队,给自己的婚礼搞了个“全球直播”。 此刻,陈奕也牵着他的新娘,两人一起走了出来。 下午仪式的时候,因为人多距离远,黎初月其实并没有看清楚新娘的模样。 这会儿仔细一看,发现新娘的长相虽然算不上惊艳,跟陈奕历任的模特、网红女友也比不了,但她整个人却有一种“人间富贵花”的气质。 或许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身上会不自觉地散发着自信的气场。 这场子里很多人也都是第一次见面,男男女女们互相聊起天、互相介绍起来。 大家得知黎初月和钟瑜两人是学昆曲的,便纷纷开始起哄,让她俩上台唱一曲。 霍煊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杜丽娘、窦娥,你俩都是专业的,就给我们表演一个呗。” 钟瑜心直口快:“人家大喜的日子,你要听我唱《窦娥冤》啊!” 众人一阵哄笑,但气氛却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黎初月认真想了一下,大家耳熟能详的那几部著名昆剧,严格说起来,寓意其实都不适合在婚礼上演唱。 即便是勉强上去表演,效果也不会有多好。 在这种场合,喧宾夺主是大忌,然而眼下众人的目光,却都齐齐汇聚在了她们俩身上。 让气氛僵一直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看来今天不上台是不行了。 黎初月抬眸看了眼舞台,发现甲板的高处,放了一架三角钢琴。 她沉思片刻,而后走上前,落落大方地开口:“今天确实没有提前准备,如果大家对昆曲感兴趣,那我就弹几首由经典昆曲剧目改编的钢琴曲吧。” 言毕,黎初月在黑色钢琴前款款落座,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之上。 其实黎初月在钢琴上的造诣并没有那么深。不过她常年在西餐厅兼职,这项技能也并没有荒废。 眼下,黎初月弹起了大家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在外行眼里,就有些惊为天人了。 夜色朦胧,海风轻拂她的长发,干净利落的肩颈线条、白皙的手臂、连带着跃动在黑白琴键上的修长手指。 这幅画面太过美好,以至于大家都悄然之间噤了声,全然沉醉在婉转动人的旋律中。 …… 东八区的晚上十点,也是欧洲零时区的午后两点。 薄骁闻靠在沙发上,慵懒地刷着手机。他在不经意间随手点开了陈奕婚礼的直播链接。 然而进入视频的第一个画面,就是一个正在月色之下、弹着钢琴的女孩。 直播画质并非高清,海上传回的信号也时断时续,但薄骁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是黎初月。 一年未见,她没有变。跟以前一样,温柔中又带着倔强。 薄骁闻并不是一个嗜酒的人,但那一晚,他一个人在大洋彼岸,喝掉了整瓶的白兰地。 黎初月结束了游轮上“醉生梦死”的两天两夜。 回到北京后,她就开始准备起自己在新月剧团的第一场演出了。 一切准备就绪。 南盛把全团的开张首演交给了黎初月,她要挑大梁出演《牡丹亭》里的杜丽娘。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她是要以一个职业昆曲演员的身份登台。 《牡丹亭》这部戏,黎初月从十来岁就开始接触,后来几乎贯穿了她整个昆曲的学习生涯。 戏里的每一声、每一调、每一句唱词,她早就烂熟于心。 加入南盛的剧团后,黎初月也跟团里的小伙伴们排练磨合了很久,但演出临近,她还是免不了会紧张。 这一天,黎初月刚结束彩排。 她一抬头,就眼瞧着钟瑜提着一个防尘袋走了进来,大老远地喊着她:“小月儿、小月儿!” 黎初月笑着走上前,伸手帮她一起拿东西:“这是怎么了?” 钟瑜把黎初月拉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而后打开了防尘袋的拉链,里面竟然是一套完整的昆曲戏服。 帔和褶子是淡粉色搭配乳白色,上面的刺绣图样精致又华丽。 钟瑜指着戏服,略带骄傲地说:“小月儿,这是我考上戏曲服装设计专业后的第一件作品,就送给你首次登台表演穿!” 黎初月一时有些惊喜和意外。 钟瑜接着附到黎初月的耳边,悄声开口:“小月儿,我完全是按照你的三围尺寸缝制的,熬了我好几个通宵!” 黎初月捧着沉甸甸的戏服,突然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 正式演出那天,黎初月特意去疗养院接来了母亲黎雅。 重要的人生时刻,一定不能少了家人的见证。 黎雅知道女儿是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出,她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还化了淡妆,卷了卷头发。 临走之前,黎雅还不忘从自己的首饰盒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条珍爱的玉坠子,郑重其事地戴在了脖子上。 黎初月看到这个玉坠子,随口提起:“妈你这坠子,我们老板也有个差不多的。” “是吗?”黎雅也很好奇。 “是呢!”黎初月笑着说,“我们老板人特别特别好,等一会儿到了剧场,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好啊。” 母女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出发上了路。 因为今天是第一场演出,所以整个剧团的上上下下都格外忙碌。黎初月刚一踏进剧院大门,就被化妆师催着去上妆。 她无奈笑笑,只得把黎雅暂时交给钟瑜照顾。 黎初月此前跟钟瑜说起过黎雅的病况。所以钟瑜也格外上心,直接拉起了黎雅的手。 “阿姨,今天小月儿上台,全程都有我来陪您,咱俩去第一排坐,我给您照相!” 钟瑜回头,又悄声对黎初月道:“阿姨这儿有我呢,你就放心吧,快去准备演出!” 黎初月感激地点点头,又嘱咐了黎雅几句,就直接去了后台。 上妆、做头发、换戏服,忙忙碌碌了一下午,演出开始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隔着舞台上的那一条大幕,黎初月仿佛感受到了幕布的那一边,观众正在陆陆续续地进场。 倒计时开始,黎初月站起身,走到台口做着最后的准备。 此刻,她穿着自己最好的闺蜜亲手缝制的戏服,台下还有她最爱的妈妈的见证。 能在这样的氛围中,完成自己的初舞台首演,想想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然而这一刻,黎初月心中突然有一个不切实际的奢望。 如果自己那个素未蒙面的爸爸,现在也能够在现场,那该有多好呢? 黎初月一边妄想着,一边整理着戏服的裙摆。 “初月!” 摇摇晃晃的夜 第63节 这时,后台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正在喊她的名字。 黎初月回头一看,是站在角落里的老板南盛。此刻,南盛正朝她招手,做出了一个“加油”的口型。 “谢谢南总!”黎初月笑着点头,突然间就莫名地信心满满。 全场灯光熄灭。 黎初月款款走到舞台中央,静静地等着幕布的拉开...... 在同一时刻,大洋彼岸的英国伦敦,薄骁闻接通了和陈奕的视频。 两个大男人互相看着屏幕里的彼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片刻后,薄骁闻率先开口:“陈奕,你结婚那天,刚好我临时有事,最后没能赶回去,实在抱歉啊。” 陈奕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嗐,骁闻,都是兄弟,说这些干嘛,我不在乎这些形式。” “等我回国了,再给你补一个大红包。”薄骁闻又道。 陈奕歪起嘴笑笑:“你这给我打越洋电话,不是就为了说这个吧?你直接说正事吧你!” “哦。”薄骁闻低声道,“她还好吗?” 虽然薄骁闻只说了“她”这个字,完全没有提到任何名字,但陈奕瞬间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黎初月。 陈奕笑道:“骁闻,我婚礼的直播你没看吗?她那晚弹钢琴的样子,简直不要太美!你知不知道当天多少富家公子,都在跟我打听她的电话。” “那你给了吗?”薄骁闻慢条斯理的声音里,忽然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急切。 “你说有你在这,我怎么敢给?给了我还是不是你兄弟!”陈奕以一副十分仗义的口吻回道,“不过人家自己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薄骁闻听罢,淡淡一笑:“对了,上次帮她妈妈安排美国医生的事情,还要谢谢你从中帮忙。” 陈奕闻言摇摇头,直接开口。 “骁闻你也是挺有意思的,这明明都是你在背后,全程帮她联系医生,却还非要拉我出来,当个演员、当个工具中间人。” 薄骁闻轻叹口气:“如果我出面,恐怕她会避而远之吧,她之前也不是没拒绝过我。” 陈奕听罢忍不住问起:“骁闻,那你自己说说,你和黎初月,现在这样算是什么关系?” 话聊到这里,薄骁闻突然莫名低落,他沉声答道:“我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吧。” 薄骁闻顿了顿,接着开口:“她要是能过得好,我就不会再去打扰了。” 陈奕追问:“那她要是过得不好呢?” “过得不好?”薄骁闻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不,我不允许她过得不好。” 第四十八章 事实上, 黎初月这阵子过得确实还不错。 她的第一次正式演出,就博了个满堂彩, 得到了现场观众的一致好评。 那一天谢了幕之后, 钟瑜带着黎雅到后台去“探班”黎初月。 黎雅看着尚未卸妆的女儿,还没有开口说话,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黎初月赶紧拿起纸巾,柔声哄道:“好好的这怎么还哭了呢?” 黎雅抽抽噎噎地像个小姑娘一样, 轻声说着:“看到囡囡在台上那么美、那么亮眼, 妈妈太开心了, 这是喜极而泣呢。” 黎初月笑笑, 回过身抱了抱她, 又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珠。 黎雅好奇地问:“囡囡,像你们这样的一场昆曲演出,门票要卖到多少钱啊?” 黎初月想了想, 认真答道:“如果是对外售票的话,按座位区域, 几十到几百不等。不过你来呢,这算是家属邀请,不用买票。” 黎雅吸了吸鼻子, 笑笑:“那我以后要常来!” 黎初月今天的这一场首演,其实还有一位她的“老朋友”也光临了。 此刻, 薄家老太太正被保姆簇拥着, 走出了戏院的贵宾雅间。 薄老太太是资深的戏迷,京城这地界儿新开张了家戏院,她自然是不会错过。 只是她没想到, 今日这女主角“杜丽娘”竟然还是她的老熟人。演出结束后, 她索性也来到了后台。 隔着一道门, 薄老太太远远地就看见了黎初月的身影。 薄家的保姆询问起:“老太太,您要不要进去跟黎小姐打个招呼?” 薄老太太看了眼化妆间,里面黎家母女两人正在轻轻相拥,她便没忍心上前打扰,摆摆手道:“今儿个就算了吧。” 保姆点点头,又问道:“老太太,那我现在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们吗?” 薄老太太沉思片刻,笑道:“不急,我看这戏院还不错,我们去找这里的老板聊聊吧。” “好。”保姆立刻联系了工作人员,而后就带着老太太直接去了南盛的办公室。 另一边后台的化妆间里,黎初月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卸完了妆。 她牵起黎雅的手,笑着说:“妈妈,我想带你去见一下我的老板南总,你觉得怎么样?” 黎雅唇角一弯:“好啊,我也很想见见他,然后好好感谢他呢!你看,人家给了你这么大的一个舞台。” 于是黎初月便带着黎雅,去办公室的楼层找起了南盛。 两人刚一上楼,一抬头就遇上了南盛的秘书。黎初月问起:“张秘书,你知道南总现在在哪吗?” “他正在办公室呢。” 秘书直接答道:“刚刚贵宾包间有一位客人,说要跟老板聊聊天,南总就请她上楼喝茶了。” 秘书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房间,接着悄声开口:“人这才刚进去,黎小姐着急么?要不要我去提醒一下他?” 黎雅一听是这个情况,赶紧摆摆手:“那就不用了吧,我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言毕,黎雅又看向黎初月:“囡囡,今天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就先回去,下次再来拜访你的领导也不迟。” 黎初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点点头:“也好,我叫个车,今晚你就别回疗养院了,我租的房子就在这附近。” “好。”黎雅笑着点点头,随后跟黎初月一起下了楼。 此时南盛的办公室里,薄家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 两人随意地聊着昆曲。南盛也讲起了自己创办这家戏院的机缘。 南盛看这位老太太谈吐举止贵气十足,身边又跟着保姆司机一干人等,聊起戏曲来也是头头是道,想来她必定是这地界上来头不小的人物,所以对她的态度也十分敬重。 薄老太太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她就好戏曲这一口。 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戏院老板,说起来她都相熟,今天也只是上来打个招呼而已,方便日后常来往。 南盛送薄老太太下楼的时候,无意间朝走廊的窗外一瞥,突然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身影。 高瘦的个子,大而深邃的眼睛,风韵犹存的年纪。 他再向外看的时候,发现那女人已经坐进了出租车的后座。 南盛努力地在大脑里搜寻记忆,猛然惊觉,刚刚窗外的那个女人,真的很像二十年前,他在苏州邂逅的那位少女。 虽然时隔已久,但她的侧脸和身形轮廓,还是令他记忆犹新。 有生之年,他难道还有机会再见她一次吗? 送走薄老太太后,南盛喊来了自己的秘书:“张秘书,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查到今天现场观众的信息?” 张秘书思考了一下,谨慎回答:“买票来戏院的观众,现在都是实名制购票,会登记身份证信息,南总您想查些什么内容呢?” 南盛沉了口气,缓缓开口:“张秘书,你帮我查查看,今天有没有一位年纪大概是四十出头,出生地是在江浙一带的女士。” “好的,南总。”秘书答道,“等查到什么消息,我回头再跟您说。” ...... 大概也就是一、两天的功夫,张秘书就反馈回了结果。 他有些抱歉地看向南盛:“对不起南总,在所有购票的观众里,没有查到符合您描述的那位女士。” “哦,是么?”南盛抬眸,眼中难免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是的。”张秘书又解释道,“有几个年龄符合的,但户籍地对不上。而户籍地是江浙地区的,年龄却又差得多了一些。” “这样么?好吧。”南盛自顾自地摇摇头。 他心里暗笑自己,是不是思念太深,连眼睛都变花了。 见南盛没继续这个话题,秘书又提醒起别的事情来:“南总,您加拿大的生意,最近状况不是太理想,是不是要订张票、回那边看一下?” “我再想想吧。”南盛摇摇头。 后面的一段日子里,黎雅没有再去黎初月的戏院。 并非是她不想去,而是她担心自己去了,会令女儿分心。她索性就还是安心呆在疗养院,等着女儿每一次演出顺利的消息。 黎雅虽然没有再来过,但薄老太太却成了新月剧院的常客。 老太太每一次来都是排场十足,还都要指定戏院的那间贵宾雅间。 因为这座剧场是由电影院改建而成的,所以二层其实只能隔出两个包间。 今天黎初月的这场演出,两个雅间全部都被预订了出去。 其中一个房间里是薄老太太。而另一个,则是大名鼎鼎的江城乔三爷。 乔三爷四十来岁的年纪,做的是踩边界的买卖,在江城是个威风得不得了的人物。 这一次他来北京谈生意,被合作伙伴招待着来戏院看戏。 乔三爷混帮派出身,整个人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颈侧还有一个闪电型纹身。 坦白讲,他一个草莽出身的糙汉,对昆曲这种阳春白雪的东西,可并不感兴趣。 眼下他也只是为了给人面子,这才勉强来听一听。 乔三爷百无聊赖地往雅间里一坐,随意瞥了眼舞台上的黎初月,莫名奇妙地就被这个女人吸引了。 整整一场戏,一向坐不住板凳的乔三爷,安安静静全神贯注地听了两个小时。 曲终人散之后,乔三爷抬手招呼了自己的马仔:“你去把台上那个杜丽娘,请到我的雅间来。” 摇摇晃晃的夜 第64节 “得嘞。”马仔恭恭敬敬地应声,而后迅速跑去办事儿。 然而十分钟后,这马仔却是一个人回来了,支支吾吾着开口。 “三爷,不行啊,那杜丽娘,刚才被另一个雅间的客人请走了。” “谁他妈的敢抢在我乔三前头?”乔三爷听罢怒气上来,直接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水瞬间撒了一地。 马仔赶紧弯腰趴到乔三爷的耳边,又悄悄耳语了几句。 乔三爷闻言蹙了蹙眉,摆摆手:“那今天就算了吧。你去给我联系这个戏院的老板,就让这杜丽娘,去江城唱几场,价钱随便开,我跟他们合作。” “行,这就去办。”马仔领了任务,屁颠屁颠地走了。 此时此刻,在戏院的另一个贵宾雅间中。 薄老太太邀请了黎初月过来聊天,还吩咐了其他人,都暂时先到门外等。 黎初月其实有些意外:“薄奶奶您过来,怎么不提前联系我,我也好给您准备茶点。” 薄老太太摇摇头:“我这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你们新月剧团首演的时候,我就来过。” “是吗?”黎初月闻言抬眸,“原来那天您也在啊,怎么都不叫我呢?” 薄老太太笑笑:“我看你跟你妈妈在一起,也就没上前打扰。” 老太太顿了一下,接着温声道:“你们母女俩都是美人胚子啊,你妈妈那个病也是怪可怜的,需不需要我介绍医生?” 黎初月闻言一怔,她完全没想到薄老太太会说出这样的一番关心话语。 她并不想白领她的情,也不好直接拒绝,所以只是委婉地说了声“谢谢”。 这时,剧场的服务员端上来了一壶龙井,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薄老太太平日里喝得都是顶级特供的茶,眼下只看一眼桌上茶汤的颜色,就能料知茶的品质。 老太太没有喝,但黎初月并不在意那么多。 她唱了整场,现在嗓子确实有些干,便端起茶杯直接喝了一口。 薄老太太见她喝完了,又缓缓道:“黎小姐,这一年,你跟骁闻联系过吗?” 黎初月捧着茶杯,坦诚开口:“没有。” “嗯。”薄老太太似乎是满意地点点头,好像不经意间地说起,“骁闻他马上要订婚了。” 什么?他要订婚了? 黎初月闻言心口猛地一颤,她用力端稳了茶杯,努力地不露声色。 薄老太太抬眼看了下黎初月,接着温声开口:“未婚妻是朱小韵,你也认识吧,我们两家早有约定。” 黎初月整个人怔在那里,一瞬间只觉得脑中天旋地转。 果然童话故事的结局里,王子还是要和公主在一起。 黎初月稳了稳呼吸,淡然一笑:“挺好的,他们很般配......” 送走薄老太太后,黎初月在剧场门口看见了一整排花篮。 花篮一字排开,全部都是用鲜花扎制,少说也有二十几个。她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是哪个观众这么大手笔。 这时张秘书走了上来,皱眉道:“黎小姐,这个花篮是有人送给你的。” “送我的?”黎初月一愣。 “是。”张秘书微微颔首,“送花篮的人,自称叫做乔三爷,是江城乔三爷。” “乔三爷?”黎初月不禁蹙起眉来,“是不是搞错了,我并不认识什么叫‘乔三爷’的人呢。” “没错,他就是送你的。”张秘书摇摇头,“这乔三爷还找人带话了,说早晚会让你好好地认识他。” 黎初月心里瞬间五味杂陈。 这种敢明目张胆自称“爷”的人,多半都是道上混的,眼下还肯大手笔送花篮,想必日后极有可能不好惹。 黎初月叹了口气,自我安慰起来,现在想那么多也没有用,以后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四月是欧洲的复活节,薄骁闻有差不多一个月的假期。 他的父亲薄崇在这时给他打了电话,嘱咐他务必回国一趟。 薄骁闻仔细想了一下,自己也确实有一年多没有回国了,是应该回去看看家人和朋友了。 于是他买了张机票说走就走,十几个小时就飞到了北京。 然而薄骁闻万万没想到,薄崇这次叫他回来,竟然是“别有用心”。 这天晚上,薄崇带着老太太和薄骁闻,一起来到了他二弟薄勋的会所。 几人在包间刚一落座,薄骁闻就觉察出了异常。 在他们三人对面的桌子上,还整整齐齐地另外摆放着三副碗筷。 薄骁闻不解,问道:“爸,这顿饭您还请了别人吗?” “嗯。”薄崇沉声道,“还有朱小韵,和你朱伯伯、朱伯母。” “这是什么意思?”薄骁闻抬眸。 薄崇的语气平淡如常:“你朱伯伯和朱伯母已经驻外回来了,正好我们两家人,一起吃顿家常便饭。” 薄骁闻一愣:“如果是这样的‘便饭’,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提前告诉你,你还会来吗?”薄崇的声音不怒自威。 他顿了顿,继续道:“骁闻,你和小韵也都不算小了,该定下来的事儿,就现在定下来吧。” 闻言,薄骁闻不屑地笑笑。 薄勋却也没有生气:“这反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其他的程序,你也不用操心,都由我们两家大人来操办。” “我是不会同意的。”薄骁闻摇摇头,拒绝得无比笃定。 他话音刚落,只见门口一阵响动,朱父、朱母两人衣着华贵地走了进来。 薄崇看见两人,缓缓起身拍了拍薄骁闻的肩膀:“还不快问你朱伯伯、朱伯母好。” 薄骁闻此时虽然满腔怒意,但顾忌长辈的颜面,还是喊了一声:“朱伯伯、朱伯母。” 朱家夫妻两人看着英俊挺拔的薄骁闻,都是喜欢得不得了。 朱母忍不住夸道:“骁闻可真是优秀的孩子,听说不久前刚拿了个国外的建筑大奖,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人的。” 薄骁闻勉强笑笑。 但他心中已下定决心,等一会朱小韵来了,人齐之后,他一定会把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在今天毫无保留地说出。 他不会跟朱小韵结婚,哪怕是像他二叔薄勋那样,终身不婚...... 此时此刻,包厢里薄、朱两家之间热络地寒暄着,但薄骁闻的思绪却已经飘远。 大家等了好一会儿,茶已经喝过两轮,而朱小韵却还是迟迟没有现身。 朱母忍不住拿出手机,叹道:“小韵这孩子真不懂事,都这个时间了,怎么还没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按下了屏幕上的拨号键:“老太太、薄崇大哥你们别着急啊,我打个电话催催她。” 朱母的这个电话还没有拨出去,薄骁闻直接站起身来。 他看向在座的众人,淡然又坚定地开口:“朱伯伯、朱伯母,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开诚布公地告诉二位......” 薄骁闻刚说了一句,包厢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朱小韵一身浅米色风衣、雀跃着走了进来,浑身都带着春天的气息。 众人刚要开口,竟忽然发现,此时朱小韵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高个子的男人。 薄骁闻凝神一看,这男生不就是那个说话带着“播音腔”的周正! 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朱小韵坦坦荡荡地挽起周正的手臂,拉着他上前,大大方方地开口。 “爸,妈,薄奶奶,薄伯伯,骁闻哥,跟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周正。他现在是新闻频道的主持人。”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惊。 周正也站定,坦然道:“各位长辈好,我叫周正,很抱歉第一次见面,就以这样冒昧的方式。” 一屋子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朱小韵又牵起了周正的手,再次笑着开口。 “听爸妈说今天就是一个家宴,所以我就带着男朋友一起来啦,薄奶奶和薄伯伯都不会介意的,对吧?” 这一下,轮到薄崇和薄老太太,久久说不出来话。 半晌,薄老太太绷着脸,声音却温和地开口:“对,都是自己人,家常便饭而已,小韵先让你的朋友坐下吧。” 朱父和朱母,看了看朱小韵、又看了看周正,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哑口无言。 这一顿饭,两家长辈吃得都无比尴尬。 朱家夫妻两人,早就在心里把自己的女儿骂了千百遍,但表面上还要显出一副大度的态度。 大家终于勉强吃完,匆匆告别之后,就各自上了自己的车。 转眼间,会所楼下只剩下了薄骁闻、朱小韵和周正这三个年轻人。 周正看出那两人似乎是有话要说,他便识趣地开口:“小韵我去开车,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嗯。”朱小韵点点头。 言毕,周正便暂时离开,给薄骁闻和朱小韵两人留下了单独的空间。 “骁闻哥,你在欧洲过得好吗?”朱小韵的语气十分亲切。 “还好。”薄骁闻笑笑,“你呢,这阵子过得好吗?” 朱小韵闻言,又不自觉地看向了远处的周正,脸上浮起了幸福的笑容:“你看到了,我简直好得不得了!” 薄骁闻点点头,声音里忽然有些怅然:“小韵,你比我勇敢,我对你刮目相看。” “骁闻哥,去做你想做的吧!”朱小韵发自内心地真诚回道。 ...... 薄骁闻从未想过,“黎初月”这三个字竟会成为他心底不能提及的禁忌。这种感觉就好像那句“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摇摇晃晃的夜 第65节 那一晚,夜风很凉,但薄骁闻却在会所外面站了很久很久。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夜空中若隐若现的那轮新月,情难自禁地拿出了手机。 薄骁闻深吸一口气,在屏幕上按下了那一串他思念已久的号码…… 第四十九章 薄骁闻按下了黎初月的号码。 寂静的黑夜里, 手机里的提示音变得格外清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薄骁闻一愣, 而后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 自顾自地笑笑。 还好她关了机,不然这深更半夜的打过去,还要扰了她的清梦。 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联系过了。这三百多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改变很多事。 这段时间里, 陈奕结了婚, 朱小韵找到了真爱。而那个霍煊, 连分手都分了三次。 薄骁闻不确定, 他的月儿, 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状态呢? 他知道她身边从来就不乏追求者,连自己那个大明星表弟温亭书,都曾经对她“虎视眈眈”。而如今的她, 会不会也已经投入到一段新的恋情中去了呢? 冲动过后,薄骁闻便也没有再去打这个电话...... 翌日下午, 他敲开了父亲薄崇书房的门。 父子两人相对而坐,很久没有这样敞开心扉地聊天了。 薄崇点燃了一支雪茄,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开口:“骁闻, 你那个欧洲的研究项目快结束了吧?” “嗯。”薄骁闻点点头,“这一次回去交上最终的设计稿, 就算是完成了。” “那回国后是什么打算?” 薄崇又吸了一口雪茄:“还是要做那些画图纸的工作吗?家里的生意, 你真的就不想管吗?” 薄骁闻坦然笑笑:“爸,我一直也没有去碰商场上的事情,不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而是我不想再像你和二叔那样, 过那种机关算尽、尔虞我诈的日子。” 薄骁闻顿了顿, 接着沉声开口:“因为我知道,权利的中心,是荣光、也是风暴。” 薄崇是第一次听儿子提及自己的心声,此刻不免有些意外,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薄骁闻笑笑。 “哦?”薄崇抬眸。 薄骁闻淡淡开口:“我觉得我有必要去做点什么了,因为只有我站得够高、站得够稳,才能给我想去守护的人一个坚实的依靠。” “那你是怎么想的?”薄崇眉头拧紧。 薄骁闻笃定道:“先回伦敦,完成这个研修项目,然后回来,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一转眼的时间,新月剧团已经开张了小半年。 这段时间来,虽说剧场的上座率还不错,表面上也是声势浩大、红红火火。 但仔细点算账目,实际上却是投入比产出多,几乎没有什么收益,全靠南盛的情怀投资。 昆曲演出大同小异,时间一久,一部分戏迷票友也就失去了新鲜感,剧团的经营状况每况愈下。 坦白讲,南盛开办这剧团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赚钱,更多的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一个心愿。 只不过最近,南盛也遇上了一些麻烦事。 团里的人都在传,说南老板在国外的生意面临破产,眼下剧团也要经营不下去了,很快就会卖给别的公司。 这样的传言传久了,免不了团里上上下下人人自危。 这一日,南盛叫黎初月来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最近团里言论的影响,黎初月这一次去见南盛,心中也莫名有些忐忑。 但南盛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坦然。他给黎初月磨了一杯咖啡,而后缓缓道来。 “初月,接下来我可能要转让出剧团的一部分股权。” “什么?”黎初月闻言一惊,“您要卖掉剧团吗?剧团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困难?” 南盛摇摇头:“你别担心,不是卖剧团,剧团一切正常,只是会有新的投资人进来,一起投资我们的剧团。 黎初月其实还是听得一知半解。 南盛继续笑着解释:“你可以理解成是做蛋糕,现在有人愿意加入我们,一起把蛋糕做大。” “哦。”黎初月点点头。 南盛叹了口气:“其实做出这个决定,我也犹豫了很久,毕竟是要把剧团分给别人一部分,不过从剧团未来发展的角度讲,这样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南盛沉思片刻,又自顾自地开口。 “初月,实话实说,我家里在加拿大的家族企业的确出了点小状况。我父亲去世后,我急着回国开办剧团,就把公司托付给了我的表叔去打理。” 黎初月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南盛也不紧不慢地说着。 “然而我表叔虽然有一腔热情,却并非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他几番投资失败,现在南家的家族产业已经元气大伤。” 听南盛说起了这些情况,黎初月也明白了个大概。 现在南家在加拿大那边的生意,是需要靠南盛马上回去,去力挽狂澜的。 南盛皱了皱眉,接着道:“我们家在温哥华也是几代人的积累,我不能让这个家族产业,在我手上消失。所以我要暂时离开剧团一段时间,你、会理解我吗?” “嗯!” 黎初月用力地点点头:“事情总是分轻重缓急,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南盛笑笑:“初月,其实这些都是我自己家里的琐事,本不应该同你抱怨,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会想要跟你分享,想让你知道真实的情况。” 黎初月一脸认真地说:“南总,您现在是不是有资金上的缺口。”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钱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工资卡,直接递了上去。 “南总,这卡里面是您给我发的薪水和奖金,我基本都没有怎么用,虽然数目不多,但是您拿着,也可以先应应急。” 南盛一怔,忍不住笑笑:“傻孩子,我不缺你的这点钱。” 他把银行卡又塞回了黎初月的手中:“我给你的钱,你都自己好好留着,去吃点好吃的东西,去跟妈妈一起买漂亮的衣服!” 南盛顿了顿,接着道:“初月,即便我过段时间可能不在国内,顾不上剧团的事情,但你的工资,我南盛一分也不会少发!” “……” 当天,南盛直接给剧团的全体工作人员开了会,说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大家也都搞明白了,剧团的部分股权转让,是会有新的投资人进来,会壮大剧团的发展,并不是一件坏事。 众人也都不再人心惶惶,反而比以前更加团结,一起等着新投资人的光临。 时间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盛夏。 这一晚,是剧团新投资人到访的日子,南盛特意安排了一场黎初月演出的《牡丹亭》。 在南盛看来,黎初月可以算是她们新月剧团的招牌门面,一定能给新的投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为了给新老板展现一个新面貌,今晚全剧团的上上下下都在不停地忙碌着。 新投资人一登门,就被众人拥簇着去了二层的贵宾雅间。 黎初月因为要在后台准备,所以也没有顾得上去迎接。 她像往常一样,上妆、换戏服、上台表演。舞台上的黎初月,发挥得也是一如既往地出色。 演出结束,南盛便叫她直接去包间,也见一见新的投资人。 其实这阵子以来,黎初月也有些好奇,这新投资人,究竟会是怎样一号人物? 只是她心里其实还有点不安,万一新老板是那种传统土豪,她是不是也会被要求在他身边陪饭、陪酒。 张秘书那边催得紧,黎初月只是摘下了头饰,还没来得及卸妆,就准备直接上楼。 穿过走廊的一路,她还听几个工作人员窃窃私语,说着新老板年轻英俊,貌比潘安。 黎初月暗笑,这人还能有多帅。 她来到贵宾包间门口,稳了稳呼吸,又理了理碎发。毕竟是第一次见新老板,形象也不能忽略。 而后黎初月便伸手推开了房门。就在她推门的一瞬间,房门也刚巧被里面的人拉开。 黎初月抬眸,视线中的确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干净清瘦。 他穿着非常正式的西装和衬衫,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整个人干练又利落。 这位莫非就是新老板了?看着倒不像是一个难搞的主儿。 黎初月抿抿唇,下意识地跟他打招呼:“先生,您就是我们剧团的新投资人吧?” 高瘦男人闻言,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我只是你们的代理律师。沙发上那一位,才是你要找的人。”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了包间的深处。 黎初月顺势转头望了过去。然而面前的一幕,却突兀地令她猝不及防。 此刻,坐在南盛身边,好整以暇地喝着茶的人,竟然是薄骁闻...... 那个被她埋在记忆最深处,也决定一辈子不会再去想的男人。 这是他们分别几百个日日夜夜后,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彼此。 薄骁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英气逼人,只是眸光愈发的沉着,也更加冷淡。 两人视线相对,谁也没有先开口。 这时候,南盛热情地帮两人介绍起来:“薄总,这位是我们新月剧团的女一号,黎初月黎小姐。” “黎-初-月。”薄骁闻用一贯低沉而清澈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念起她的名字,念得温柔又缱绻。 这一刻,黎初月的记忆,就被瞬间拉回了他们初次相识的那一天。 那天,在薄家老太太的别墅里,他也是这样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问她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此时此刻,黎初月又抬眸看向薄骁闻,浅浅一笑:“黎初月,是巴黎的‘黎’,初恋的‘初’,月光的‘月’。” 摇摇晃晃的夜 第66节 她的话音一落,薄骁闻唇角微顿,而后迅速错开了视线。 南盛笑着招呼黎初月也坐下,而后和薄骁闻也又谈起了剧团股权变更的事情。 “薄总,您能注资我们剧团,其实我是十分感激的。”南盛态度坦诚地开口。 “南总不必这样客气。” 薄骁闻淡声回道:“我在京郊开发了一处江南风格的休闲园林,这阵子也一直在研究怎么运营,经过前期调研,发现刚好可以用作实景昆曲剧场,南总,我们之间是合作共赢的关系。” 两个男人聊着生意上的事,黎初月的思绪却早已飞远。 刚刚薄骁闻口中提到的那个“休闲园林”,又勾起了她记忆深处的那些片段。 那应该就是他在京郊的大院子吧?她曾经在那里开着他的跑车,练习驾照科目二的内容...... 重逢的这一晚,他们没有机会再单独地去聊什么。南盛给薄骁闻安排了周到的酒局。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和她就像是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反倒是薄骁闻的那位助理安凯,跟黎初月像久别重逢一般,一口一个“月姐”地聊了很久。 在那晚之后,南盛飞回了温哥华,暂时忙于家族生意。 而薄骁闻,也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新月剧团,成了黎初月的新任老板。 他和她之间似乎是形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只谈工作,不谈过往。 毕竟现在,他是她的老板,而她是她的员工。 薄骁闻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团里的所有人,去考察了他京郊的那个园林。 在这位小薄总的计划里,这里是要打造成实景昆曲剧场,以后剧团的一部分演出,也都会放在这儿。 时隔许久,黎初月再次来到这个园子,忽然间觉得恍如隔世。 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如今这院子里已经模样大变。 上一次她来练车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眼下园中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都已经开始施工。 等到团内众人都抵达后,薄骁闻开始耐心讲起自己的设计理念。 “这园子里的每一处景观,都可以变成昆曲演出的舞台。而观众也将置身于园林中,拥有一种沉浸式观看的体验。” 薄骁闻顿了顿,接着道:“除此之外,观众甚至可以换上昆曲戏服,一起变成戏中人。” 薄骁闻说起自己的专业来,永远都是那么神采奕奕,整个人好像发着光。 言毕,他看着一众演员,又十分诚恳地开口:“昆曲我是外行,如果这园子在设计上有什么不周到、不合理的地方,还请大家今天直接提出意见。” 众人听罢,也都觉得这位薄总的想法既有创意、又有可行性,听上去很吸引人。 大家也都变得格外认真起来。一下午的时间里,他们一边参观、一边考察、一边研提意见。 仿佛一眨眼之间,太阳就落山了。直到黑夜降临,今日的工作才算结束。 这园子地处京郊,家里离得近的同事之间,纷纷互相搭车回去。 而黎初月知道,自己住的比较偏,所以就打算自己叫个车。 就在这时,薄骁闻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黎初月旁边。他似是不经意地开口:“现在住哪?” “啊?”黎初月一愣,如实答道,“在南四环边上。” 她心里莫名地纠结起来,如果他说要送她,她是该答应,还是该委婉拒绝? 然而只听薄骁闻随即开口:“哦,那正好。安凯和你顺路,让他送你。” “嗯?”黎初月闻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安凯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而后他趁人不注意,把薄骁闻拉到了一边,悄声开口。 “老板,我们家住北三环啊,跟黎小姐的南四环,好像也不是太顺路?” 闻言,薄骁闻淡淡开口:“安凯,从今天起,每个月工资里多给你加2万块钱的交通补贴,以后如果剧团里遇到晚归的情况,你就说你顺路送黎小姐。” “啊?”安凯一副难以置信地样子,“老板你认真的吗?” “嗯。”薄骁闻点点头。 安凯听罢,立刻笑出了声:“得嘞!老板,从现在开始,我们家就住南四环了!我现在就是南城人!” 安凯兴高采烈地喊着黎初月上了自己的车:“月姐,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黎初月觉得这小伙子盛情难却,于是又确认了一下他是否真的顺路。 “是是是。”安凯自然是满口答应,随意说了个南四环的地点。 黎初月惊喜地笑笑:“那我们还真的顺路,你们家就在我们家旁边。” 安凯听罢难免一阵心虚,赶紧踩下油门、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着聊起天来。 “月姐,一年多不见,感觉你越来越漂亮了。”安凯笑着道。 黎初月也笑笑:“谢谢你,虽然我知道你这是客套话,但是我还是会当真的。” “实话实话,都是实话。”安凯赶紧解释。 片刻,他又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月姐,以往你回家这么晚的时候,你男朋友都会接送你吧?” 黎初月摇摇头,淡淡一笑:“我现在没有男朋友。” “真的吗?”安凯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月姐现在可是戏曲圈的新星,追你的人,应该能绕着咱们剧场转好几圈了吧!” 黎初月抿抿唇:“你看,连你也知道我忙于‘戏曲事业’,眼下实在没心思顾及别的事情。” “哦,这样啊。”安凯了然地点点头。 他把黎初月送到了小区楼下,抬眼望了一下这栋大高层,随口问道:“月姐,哪一个是你家啊?” 黎初月伸手一指:“17楼,朝北的这两个窗口就是。” “好嘞。”安凯跟她摆摆手,“那就晚安了月姐,你早点回去休息!” “嗯,晚安。”黎初月应声,随即轻柔地关上了车门。 这一边,安凯把车子开出两公里后,又刹车停在了路旁。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薄骁闻的电话,直接开始汇报。 “老板,我把人给你安全送到家了,黎小姐就住在四环边上的那栋楼里,朝北,17层,我可是看着屋里亮了灯才走的!” “嗯,辛苦了。”电话那头,薄骁闻低声道。 “对了老板,我再多送你一个情报!”安凯的声音忽然变得神秘起来。 “有事直接说。”薄骁闻其实没什么耐心。 安凯故意提高了声调:“老板,我帮你问了,黎小姐这一年多一直都是单身,没有谈过恋爱!” “嗯?”薄骁闻眉心一蹙,“谁让你问这个?” 然而下一秒,他的唇角却是不由自主地上扬...... 第五十章 薄骁闻成为新月剧团的新任老板后, 很快就适应了全新的身份。 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认真研究剧团这半年的经营状况和往来账目。 看完所有的资料之后, 薄骁闻不免感叹, 这南总不是在做生意,倒更像是在做慈善。 他不否认南盛是个很成功的商人,但他毕竟在国外呆久了,对国内的市场环境难免有些水土不服。 如果照这种经营模式发展下去, 那剧团的可持续性收入将逐渐减少, 未来也并不乐观。 薄骁闻轻叹了口气, 不管是为了谁, 他一定都要把这个剧团做好。 休息的间隙, 薄骁闻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窗外。 只见剧场的楼下,又是齐齐整整地摆着两排花篮。想来一定是昨晚演出后,有观众送过来的。 在这个月里, 薄骁闻意外地发现,每一次黎初月演出结束后, 都会有人一掷千金地送来花篮,每一场从不缺席。 想到这里,薄骁闻又看了眼楼下的花篮, 抬手直接拨通了内线电话,把自己的助理安凯叫了过来。 安凯的反应速度就跟闪电一样, 几乎是刚挂了电话, 人就出现在薄骁闻的办公室门口。 他敲敲门直接走进来,笑着道:“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薄骁闻似是不经意地开口:“楼下的那些花篮, 都是什么人送的?” 安凯闻言, 也看了一眼窗外, 煞有介事道:“那些都是送给黎小姐的,每次她演出结束后就雷打不动地十几个花篮,署名是‘乔三爷’。” “乔三爷?”薄骁闻眼眸,“这又是哪号人物?我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安凯认真解释道:“我之前特意问过南总的秘书,说那乔三爷平时不在北京,是在江城那边做些生意,据说还算挺有势力的。” “既然人都不在北京,那怎么又跟黎小姐扯上了关系?”薄骁闻十分不解。 安凯接着说起:“听说是乔三爷看过一场黎小姐的演出,非常欣赏她。虽然在那之后,这乔三爷人没再来过,但这花篮可是每周不停,他还和我们剧团签了合作协议,邀请黎小姐去江城开巡演。” 言毕,安凯又看了眼手机备忘录,提醒道:“老板,江城巡演的日子就是下个月了。南总临走之前,有一一交代过。” “哦,我知道了”薄骁闻点点头,“你先出去吧。” “好嘞,老板您有事再叫我,我随时on call。”安凯转身推开门。 “等一下。” 薄骁闻喊住了马上要走出门的安凯,又道:“你帮我去叫一下黎小姐,让她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 黎初月被薄骁闻单独“召唤”的时候,其实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忐忑。 虽然她和薄骁闻在名义上,已经“共事”了一个月。但两人确实还没有什么机会单独相处过。 黎初月站在薄骁闻的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折起手指,敲响了房门。 “进来。” 摇摇晃晃的夜 第67节 得到薄骁闻的应声后,黎初月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薄总,您找我?” “坐吧,黎小姐。”薄骁闻抬手示意。 她规规矩矩地喊他“薄总”,而他也正正经经地唤她“黎小姐”,语气间礼貌却也疏离。 薄骁闻的办公室不算大,眼下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片刻,薄骁闻收回视线,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翻开了手中的剧团资料,一本正经地开口。 “黎小姐,我看了之前的工作总结,自从剧团开张以来,你平均每两周都会有一场演出,基本上都是《牡丹亭》、《玉簪记》、《西厢记》这类的经典剧目。” “是的。”黎初月也坦然答道,“考虑到剧院刚起步,所以我们在演出剧目的选择上,都是以能够尽量满足更多观众的口味为标准。” 薄骁闻点点头:“那么之后的时间里,你也可以尝试着排练一些新鲜的曲目,我想观众也会时不时地需要新鲜感。” 黎初月笑笑:“其实我有这样想过,所以这阵子也在准备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当中,只谈公事,丝毫不提及个人感情。或许在外人看上去,他们真的就像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沉默片刻,薄骁闻合上了手中的资料,又温声开口。 “下个月你还有江城巡演的行程,这段时间要照顾好身体,也别太累了,注意休息。” 黎初月闻言一怔。他这算是在关心她吗? 不过,还是以那种“老板”关心“员工”的方式。 薄骁闻抬眸再次看向黎初月,接着询问道:“阿姨最近怎么样?” “啊?”黎初月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他想问的应该是她的妈妈黎雅。 黎初月笑着回答:“她最近很好。” 黎初月接着补道:“这还要感谢你的那位发小陈奕,是他之前帮忙联络了一位美国专家,现在那位专家正在定期跟踪我妈妈的情况。” 薄骁闻听罢,稍稍放心了一些。 两人一时间又没了其他的话题可说,气氛再次沉默了下来。 曾经那么亲密的一对恋人,如今在办公室里,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坐着。 表面上都看似云淡风轻,但心中全部是满腔的波涛汹涌。 黎初月有些畏惧这样的场景,于是缓缓起身:“薄总,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好。”薄骁闻微微颔首,视线不由自主地跟在她的身上。 眼见着黎初月已经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只听身后薄骁闻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对了黎小姐,那个‘乔三爷’是谁?” 黎初月闻言,转过身浅浅一笑:“薄总,我不认识他,他可能是曾经来看过我的演出吧。” “哦。”薄骁闻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淡淡一笑。 时间进入夏天后,新月剧团的人就开始准备起去江城的巡演。 那位江城的乔三爷,指名要黎初月连演三场,还开出了不菲的价钱。 起初黎初月也并没有太在意,反正都是唱曲儿的工作,至于在哪个舞台上演出,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正式巡演的日期临近,几乎整个剧团的人都一起飞去了江城,做着各项细致的准备工作。 而剧团的老板薄骁闻,因为手头暂时有其他事情,就没有跟大部队一起行动,需要晚几天才能到。 黎初月在江城一连唱了两场,台下观众都是场场爆满。 然而演员返场致谢的时候,观众却又都不是很热情。底下的人要么已经退场、要么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有剧团的工作人员偷偷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些观众都并非昆曲戏迷,只是拿到了免费赠票来凑热闹而已。 团里的演员们凑在一起的时候,都难免疑惑地议论,这位乔三爷也是奇怪,花高价请剧组来演出,却又不对外卖票,所有门票全部赠送。 他这是图什么呢? 更奇怪的是,乔三爷作为这次巡演的主办方和东道主,而人却全程都没有露脸。 剧团的上上下下,对这个乔三爷更加地好奇了起来。 黎初月在江城的第三场演出,唱得是孔尚任原著的《桃花扇》。 尽管台下观众大多是拿赠票来凑热闹的,但她依旧唱得认真投入,发挥得也十分出色。 全部表演结束后,黎初月回到后台卸妆,身边是几名化妆师和服装师。 三天的巡演顺利结束,化妆间的气氛也格外轻松。 几个年轻的服装师小姑娘忍不住八卦起来:“这乔三爷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总觉得神神秘秘的。” 另一人接道:“我这几天在江城,听到了关于他的好多传言。香港的那些□□电影看过吗?据说这位乔三爷也是个江湖人物呢。” 众人一边整理着演出道具,一边嬉笑着聊着天。 就在这时候,化妆间的门忽然被人用力踢开。 “砰”的一声,紧接着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瞬间就把小小的后台挤满,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团里一名年纪稍长的化妆师见状,赶紧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女更衣室,赶紧离开!” 在这一群彪形大汉中,为首的人是一个光头的男人。 光头男人没有去搭理刚刚说话的化妆师,而是直接走向了黎初月的身边,态度略有些严肃地开口。 “黎小姐,我们乔三爷想见见您,麻烦您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 化妆师闻言又站起身来:“你们乔三爷想见人就到这里来见,把初月带走算什么?” 光头男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眼化妆师,直接爆了粗口:“你他妈给我闭嘴,你他妈算是什么人?” 光头男话音一落,身后这一群壮汉又都向前走了几步,把几个女人围了起来。 化妆师赶紧给另一个道具小妹使眼色,暗示她快去叫保安。 江城剧场的保安反应还算迅速,大概没两分钟,保安队长就直接带着一队人上来了。 然而大家万万想不到,这保安队长看到光头男,竟然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秃哥”。 黎初月和化妆师一众人等直接愣住,只见保安队长又跟光头男搭起话来。 “秃哥,您这带人过来,怎么不提前跟小弟说一声?” 光头男轻咳一声:“是乔三爷吩咐我们来这儿,接走这位黎小姐。我们就是接个人,不做别的,你不用多事儿。” 保安队长听到“乔三爷”三个字后,竟然低下头没再敢出声。 黎初月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在江城的地界儿,连巡演都是那位乔三爷安排的,想来他手下的马仔和这些剧场的保安,必定也都是沆瀣一气。 后台的气氛,一时间就僵在那里。 黎初月暗自稳住呼吸,依旧不露声色地坐在镜子前,没有去给这些人眼神。 这时候,光头男又上前两步,态度稍稍和缓了一些:“黎小姐,我们乔三爷就是想请您一起吃个晚饭,并没有恶意。” “不过……” 光头男一边说着,一边又看向几个化妆师和服装师,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如果您身边的这些人不止抬举的话,那就别怪我这些兄弟不客气了。” 光头男顿了顿接着道:“黎小姐,我们乔三爷是很有诚意地邀请您。” 黎初月闻言轻笑一声:“这算是哪门子‘诚意’?你看看你带的这些人,简直就是‘威胁’加上‘恐吓’。” 光头男闻言,赶紧朝手下的人摆了摆手,又看向黎初月,轻言轻语道:“黎小姐,我让他们先下去,您就跟我走这一趟吧。” 光头男一声令下,那一群彪形大汉果然齐齐退出了房间。 黎初月心里明白,眼下这种架势,她不跟这些人走,看起来是不行了。 今天这一趟,躲也躲不掉,不妨就去会会那位乔三爷。 黎初月轻叹口气,缓缓开口:“那就麻烦您几位,再稍等我一下,我还要卸个妆。” 光头男点点头:“黎小姐,您请便。” 黎初月不紧不慢地洗掉了脸上的戏妆,随便换上了件t恤和牛仔裤,这才慢悠悠地走出了化妆间。 她被乔三爷的人包围着下楼的时候,恰好被安凯看到。 安凯见状直接冲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些急迫:“月姐你这是?他们这又是什么情况?” 黎初月还没来得及开口,光头男率先答道:“我们乔三爷邀请黎小姐共进晚餐,其他人等不要多事!” 安凯知道,这位“乔三爷”就是这次江城巡演的主办方,可是眼下薄骁闻不在,他依旧十分不放心。 安凯快走两步跟上黎初月:“月姐,我跟你一起去。” 光头男闻言,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安凯,而后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他妈听不懂话?我们乔三爷只请黎小姐一人!你他妈的去什么去?” 见光头男又动了怒,他的那些个凶神恶煞的手下,又再次围了上来。 黎初月见状,蹙着眉又看了眼光头男:“秃哥,您这又是要干什么?” 言毕,黎初月望向安凯,小心翼翼道:“安凯,乔三爷说要请我吃个饭,还派了这些人来接我。既然他很有诚意,我也不好不领情。对了,你记得晚一点过来接我。” “哎月姐!”安凯还想再说些什么,就眼见着黎初月被拉进了一辆加长悍马里。 这乔三爷的车队训练有素,眨眼之间便绝尘而去。 安凯一时间来不及驾车去追,他赶紧打开手机,却发现黎初月已经给她发来了实时位置共享。 原来她早有准备。 安凯一边盯着黎初月的实时行踪,一边拨通了薄骁闻的电话。现在这个时间,他的老板应该是已经落地江城了。 电话接通后,安凯匆忙地开口:“老板,您到了吗?” “嗯,刚从机场出来。”薄骁闻淡淡回道,“怎么了?” “大事不好啊!”安凯一边跑着冲向停车场,一边气喘吁吁道:“黎小姐,被那个乔三爷的人,给带走了!” “什么?”薄骁闻神色微顿,“我现在就过去。” 黎初月坐在乔三爷的车里,微信上跟安凯保持着实时位置共享。 她看着这司机全程走的路都是繁华的大马路,整个人稍稍放松了下来,心里想着一会儿要怎么样才能“体面”地脱身。 摇摇晃晃的夜 第68节 大概半小时左右,黎初月被带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里。 此刻,豪华包间门口的左右两侧,已经站好了两排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 黎初月一路走过去,身边的服务员就一路问好:“黎小姐欢迎光临!” 这种架势,真的让黎初月大吃一惊。 她走到包间门口时,最后的两名服务员,动作整齐划一地抬起手,帮她推开了房门。 包间门开的那一瞬间,黎初月就看到自己的正对面,正坐着一个眸光犀利的男人。 这男人肤色偏黑,身上露在外面的地方有好几处纹身。 整个包间里有十几个人,只有他一个人坐着,其他人都整整齐齐地站在他的身后。 不用想,这位肯定就是传说中的“乔三爷”。 这是黎初月第一次见到乔三爷,他比她想象中倒是年轻一些,但却跟她想象中的一样,一身匪气。 乔三爷看见黎初月进来,首先抬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这女人也是挺有意思,脸上不施粉黛、头发就随意地披在肩上,一件白t恤,一条牛仔裤,完全没有刻意打扮的样子。 要知道别的女人来见他乔三爷,那必定是花枝招展、浓妆艳抹,身上喷得香水隔几十米就能闻得见。 想到这里,乔三爷的脸上浮起了玩味地笑容:“不容易啊,我乔某人终于等到了黎小姐的大驾光临。” 黎初月撇嘴笑笑:“乔三爷,您是我们江城巡演的主办方,想要见见剧团里的演员,何必要像这样大动干戈?”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回身看了看“押”着她来的十几个马仔、打手。 乔三爷眯起双眼:“黎小姐,不让你看看我有多么的‘凶狠’,总是怕你晚上不懂事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清了清嗓子:“黎小姐,你请坐吧。” 这间包间里的餐桌不大,上面已经摆满了白酒洋酒瓶瓶罐罐。 黎初月没有再应声,而是直接在乔三爷对面的位置上,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乔三爷指了指桌上的那些酒:“黎小姐平时喝什么?白的,还是红的?” 黎初月淡然地摇摇头:“乔三爷,我们这行靠嗓子吃饭,我平时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啊?”乔三爷闻言起身,直接朝黎初月走来,笑道,“那正好,今晚让我来好好教教你。” 此时站在桌边服侍的那几位马仔,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把桌上的酒全部打开了。 乔三爷的手指在酒瓶之间晃了晃,语气间变得有些轻浮。 “黎小姐,我的这些酒啊,都能让你□□,你说说,你想先从哪一瓶开始试试呢?” 黎初月心里明白,今天的这顿晚饭,如果她不碰酒,是没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她悄悄抬眼看了一圈,大略判断了一下酒的种类。 黎初月从来没有喝过白酒。不过,上一次她在薄骁闻家里喝过一瓶干白葡萄酒,她大概知道自己的极限酒量。 黎初月干脆反客为主,直接伸手拿起了一瓶干白,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了小半杯。 而后,她用手托起杯脚,真诚道:“乔三爷,我就是这些酒量,我先来敬您!” 言毕,黎初月仰起头一饮而尽。 乔三爷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黎小姐果然通情达理啊,那不妨就再来几杯。” 乔三爷边说着,边拿起了那瓶干白,抬手又要给黎初月倒酒。 然而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杯中酒倒满之后,他的手忽然一滑,剩下的半瓶干白,全部都洒到了黎初月的胸口。 黎初月的白t恤瞬间湿掉了一大片。 她的脖颈和锁骨之间挂着酒渍,一滴一滴不停地往领口里淌。 白色t恤是纯棉的布料,因为沾了水变得几乎透明,甚至隐隐可见蕾丝内衣的轮廓、和她胸口那道深深的沟壑。 乔三爷歪嘴一笑:“黎小姐身材这么好,何必把衣服裹得那么紧。” 黎初月被彻底激怒了,她直接站起身来,准备不再跟他体面客气,现在就准备离开。 然而她还没走到门口,屋里的那些马仔就堵住了她的去路,每个人都是一脸凶狠的样子。 黎初月暗暗想着,如果此时他们真的上手,那她只有吃亏的份儿,思考片刻,她又回过身在刚刚的座位坐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乔三爷,浅浅一笑:“三爷,方才我已经喝了一杯,按道理说,是不是该轮到您喝了?” “哦?”乔三爷眼皮一掀,突然间来了兴致,“原来黎小姐喜欢讲道理啊,那可以啊!” 言毕,乔三爷也直接仰起头,喝光了自己的杯中酒。 黎初月趁这个时间,悄悄在桌下按亮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然而她凝神一看,却发现眼下在这个包间里,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至于她和安凯的那个位置共享,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就断开了。 这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悄然之间笼上了黎初月的心头。 面前的乔三爷放下自己的酒杯,又看向她,轻浮一笑:“黎小姐喜欢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玩法,对吗?那行,现在又轮到你了。” 他顿了顿,又挑眉道:“等我们在这里喝累了,可以到隔壁的房间里去喝,那里的床很大、很软……” “你说什么?”黎初月的声音里开始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 乔三爷漫不经心地笑笑:“黎初月,你装什么清高?三场巡演的通告费,还不够我睡你一晚的吗?” 黎初月心口一颤,头皮开始发麻。 她抬起头看着乔三爷这个人,眼睛里蒙起了一层雾,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人死死地拽住了脚腕,正在被拖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就在这个近乎绝望的时刻,包间的门口忽然一阵响动。 紧接着,房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一个男人穿过层层人群径直走了进来。 透过迷蒙的视线,黎初月确定了,那是她的薄骁闻。 黎初月呼吸一滞。在她所有希望都破灭的时候,他就像一个救世主一般地从天而降。 薄骁闻瞥了一眼身上湿透的黎初月,随即把自己的衬衫脱给她。 他又上前两步,直接站到了乔三爷的面前。他比乔三爷个字要高一些,眼下正是一种俯视的姿态。 薄骁闻这人做事,讲究先礼后兵,他就这样看着乔三爷,淡淡开口。 “您就是乔三吧,那我也尊称您一声‘三爷’。” 乔三闻言一愣:“你是什么人?” 如此猖狂的年轻人,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倒让乔三猝不及防。 薄骁闻轻抬唇角道:“我是新月剧团的投资人,薄骁闻。” “哦?”乔三听罢眉眼一挑,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薄骁闻。 只见他年纪轻轻,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公子哥。 乔三压根也没放在眼里,轻蔑道:“薄总是么?我今天这顿饭,邀请的是黎小姐,你这是过来干什么?” “我是来带她走的。”薄骁闻淡淡一笑。 言毕,他又看向黎初月,沉声开口:“因为,她是我的人。” 第五十一章 听完薄骁闻的一番话, 乔三爷免不了一怔。 而后,他又望向薄骁闻, 有些不屑一顾地开口:“你不就是她的老板吗?那正好, 现在我也跟你打一声招呼,今天你的人,我要了!” “乔三爷,这恐怕不行。” 薄骁闻微微摇头:“我们剧团已经订好了回京的机票, 我现在就是来接她走的。” 乔三爷闻言, 直接笑出声来:“你说的简直是笑话, 到了我乔三爷的地盘, 还能说来就来, 说走就走的?” “那请问乔三爷,您地盘的规矩是什么样呢?”薄骁闻的声音平静如常。 他的这一问,倒是直接问懵了乔三爷。 乔三爷转头扫了一眼桌上的几个酒瓶, 随口一说:“既然黎小姐刚才喝了干白,那薄总你就把她没喝完的那三瓶也喝了。等你都喝光了, 我就让你们一起走。” 乔三爷本是随便说说,就连黎初月听了都觉得十分荒唐。 桌上的那几瓶白葡萄酒,在同类酒品里算是度数最高的那种, 如果让人一口气连喝三瓶,简直如同儿戏。 然而薄骁闻却是淡淡一笑, 一脸真诚地回道:“好啊, 乔三爷,那就一言为定。” 薄骁闻绝非是一个愿意忍气吞声的人,但眼下这种情景, 要以最简单的方式尽快离开才好。 毕竟在人家的地盘, 再怎么说, 也是要给人家几分薄面的。 于是薄骁闻不紧不慢地俯下身,随手拿起了一瓶干白。 但他并不是像乔三爷想象的那样,对着瓶子直接吹,而是慢条斯理地把酒倒进了玻璃杯,优雅地喝了起来。 即使是在这个被迫喝酒的场景下,薄骁闻依旧从容淡定,一杯一杯地去喝。 他的这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场,连屋子里的那些个马仔、打手们都看呆了。 一瓶干白喝下去,薄骁闻面不改色。再来第二瓶时,他也只是耳尖有点轻微泛红。 到第三瓶的时候,黎初月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来,从薄骁闻手里抢过了杯子,匆匆忙忙道:“这瓶就让我来喝!” “不用。”薄骁闻看看她,温柔又严肃地开口。 另一旁的乔三爷,也冷眼瞧着,嘴一撇:“黎小姐,你要守规矩啊,该他喝的就让他自己喝。” 薄骁闻唇角一敛,继续不慌不忙地给杯子里倒酒。 前后也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他已经喝光了三瓶干白,脸上的表情始终波澜不惊。 喝掉最后一杯的时候,薄骁闻指了指桌上的空瓶,朝乔三爷客客气气地开口。 摇摇晃晃的夜 第69节 “三爷,这酒我都按你说的喝了,现在人我也要带走了!” 言毕,还未等乔三爷回答,薄骁闻直接走到了黎初月的身边,稍稍用力牵起了她的手。 黎初月冰凉的纤纤玉指,一下子被薄骁闻微烫的大手覆上。 源自指尖神经末梢的那一份温暖,直接传遍了她的全身。 黎初月抬起头看向薄骁闻,只见他朝她坚定地一笑,随即带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包间的门。 屋里的乔三爷和一众马仔都愣在原地,傻呆呆地看着两人手牵手地消失在视线当中。 薄骁闻就这样牵着黎初月,走到了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他转过头看向她,低声道:“你能跑吗?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嗯。”黎初月点点头,“我可以的。” 两人随即默契地握紧手,一起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在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有他们两个奔跑的画面是动态而鲜活的。 薄骁闻早就想到了,这位乔三爷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他们走,但他没想到,两人还没下到一楼,就直接被乔三爷的一众人马围堵住了。 这一次,这帮打手可不只是吓唬人而已,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棍棒,全都目露凶光。 为首的那个光头男,直接喝到:“他妈的反了!敢在乔三爷的地盘上放肆!兄弟们都给我上!女的拽回去送到三爷床上,男的就往死里打!” 光头男一声令下后,马仔们直接喊打喊杀地冲了上来。 薄骁闻常年健身,体能异常出色,平时散打和空手道也都有涉猎,这会儿借着楼梯地形的优势、外加一点点酒劲儿,眼下对付几个满身肥肉的马仔,形势上并没有占了下风。 光头男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地,气急败坏地又喊了人来:“快点,都他妈给我上,一起上!” 马仔源源不断地从楼梯口涌入,薄骁闻还要顾忌黎初月,渐渐地开始双拳难敌无数只手。 虽然薄骁闻慢慢失势,但他依旧用身体死死地护住黎初月,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光头男眼看着场面陷入僵局,自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提着一把刀冲了进去。 一刀挥下,薄骁闻迅速一闪,刀锋从他的手臂划过,鲜血瞬间外溢。 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又挥了一刀,而这一刀穿过人群,直接朝着黎初月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薄骁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黎初月。而这一刀落下来,正好不偏不倚地刺中了他的左下腹。 这一次,鲜血直接喷涌而出,甚至溅在了黎初月的身上和手上。 黎初月看着慢慢倒下的薄骁闻,发疯一般地捡起了地上的刀,举在手上,做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 现场弥漫起一股可怕又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但杀红了眼的人都还没有停手……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响起了一阵警笛的声音。 安凯带着警务人员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一同到来的还有两辆救护车。 黎初月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她死死地拽住了安凯的衣袖,一遍一遍地念着:“救他……救骁闻……救他……” ……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黎初月面前是一片白墙,鼻腔里随即窜入了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一张口就是问:“骁闻,骁闻呢?” “月姐,你醒啦!”黎初月的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月姐你先别乱动,你还在输液。” 黎初月猛地转回头,落入视线中的人,是安凯。 安凯赶紧安抚道:“月姐你放心,老板他没有生命危险,正在急救室观察,薄家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 事实上,薄骁闻出事的消息传到京城薄家的时候,全家人直接炸了锅。 因为薄骁闻暂时不方便转院,薄崇当即安排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连夜包机直飞江城。 之前那个耀武扬威的乔三爷,在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之后,这两天低调得跟个孙子似的,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疏通关系。 但乔三爷心里明镜,眼下就算有通天的势力,恐怕他也自身难保了。 经过医生的诊断,薄骁闻这一次,是右臂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臂和下腹各一处刀伤,下腹那里的伤口比较深,所幸没有伤及要害部位,只是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待薄骁闻伤情稳定后,黎初月走进了他的病房。 薄骁闻这个人真的很离谱。按说他伤得并不算轻,但是除了嘴唇略有些发白外,脸上竟没有一丝的憔悴和倦容。 眼下他半躺在病床上,身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侧头凝望着窗外,慵懒地晒着午后日光,整个画面就特别像那种复古的杂志大片。 黎初月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床前,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臂上固定的夹板,身上缠着的纱布,还有脖颈上的那几处深深浅浅的淤青。 这些都是他为了保护她而留下的伤痕啊! 想到这里,黎初月忽然鼻尖一酸,泪水莫名就盈满了眼眶。 薄骁闻闻声回过头,看见是她来了,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你看,我这都没事了,你怎么倒还哭了呢?” “是不是特别疼?”黎初月心中五味杂陈,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了两颗。 “我不疼,就是现在不能动。”薄骁闻轻声细语道,“纸巾在桌上,你自己把眼泪擦一下吧。” 此刻,薄骁闻多想去帮她拭干眼泪,然后再用力地去抱着她,但他做不到。 因为他一只手打了石膏固定,另一只手正在输液…… 黎初月看着男人一脸束手无策的表情,抽噎中带了一声偷笑:“你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事情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薄骁闻沉思片刻,笑说:“确实有件事,你能帮到我。” “你快说。”黎初月赶紧回道,“我现在就去办。” 薄骁闻认真开口:“我估计还要住院很久,那在这一段时间里,你就多帮我分担一些剧团的管理工作吧。” “嗯?什么?”黎初月不解。 薄骁闻笑笑:“从现在开始,我正式任命你为新月剧团的运营总监,除了日常的演出,你也要更多地参与到剧团的日常运营和管理。” 黎初月听罢,第一反应是赶紧摇头。 “薄总,这个我恐怕不行,我从小学戏,也从来没有涉猎过管理、营销、市场开发这些内容。” “这些都可以慢慢学,你要相信自己。”薄骁闻耐心说,“如果有不明白地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那、好吧。”黎初月看了眼病床上惨兮兮的薄骁闻,只得先勉强答应了下来。 薄骁闻在江城治疗了一周,薄家还是担心这边的医疗条件跟不上。 薄崇直接安排了私人飞机飞过去,打算把儿子接回北京继续调养。 黎初月这阵子也一直在江城的医院里留院观察,这回薄骁闻便让她跟着他一起回去。 面对薄骁闻的邀请,黎初月其实没什么犹豫。 她确实也该回北京了,毕竟这件事她还瞒着母亲黎雅,既然不打算告诉她,总要到疗养院里现个身。 只是黎初月万万没有想到,来接薄骁闻回京的那架飞机上,薄骁闻的父亲薄崇,也跟着一起来了。 黎初月就这样,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第一次见到了薄崇。 她素面朝天没有化妆,只穿着一件最普通的棉布连衣裙。 而视线中的薄崇,却衣着考究。他跟薄骁闻一样,都是高大英挺的身材。不过父子俩的五官倒并不太像,或许薄骁闻是更像妈妈多一些。 薄崇虽然能看得出年纪,但整个人器宇轩昂,而脸上则是不苟言笑。 黎初月远远地站在那里,心下十分纠结。 她觉得无论如何她都有必要上前打个招呼,也有必要真诚地道个歉,毕竟他的儿子是因为保护她,才伤成了这样。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躲在后面。 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黎初月便款款走上前,恭敬地朝薄崇点点头,诚恳地自我介绍起来。 “薄崇先生您好,我叫黎初月,是新月剧团的昆曲演员。关于薄总受伤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黎初月的话还没说完,薄崇直接开口:“你就是黎初月?” 言毕,他稍微打量了她一下,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黎初月心中忽然莫名地紧张起来。接下来,等待她的会不会是薄崇的一阵狂风暴雨? 然而黎初月怎么也想不到,薄崇只是声音十分温和地开口。 “黎小姐,我已经查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也是受害者,也受了伤、当时也被吓坏了吧?” 黎初月闻言一怔,再次抬起头看向薄崇。 如今他的儿子弄成这样,她想过薄崇会怨她、骂她、责怪她,但这些都没有发生,他反过来却在安慰她。 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暖,悄然之间从心底浮起。 回到北京后,薄骁闻住进了一家豪华的私立医院,继续做着各项康复治疗。 而黎初月,则按照他的吩咐,尝试着去参与到剧团的日常管理工作中去。 剧团运营的这些内容,是艺术生出身的黎初月,此前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她每一天都觉得自己在迅速地成长,在剧团里的威信,也渐渐地树立了起来。 为了能更多地了解相关知识,黎初月还利用钟瑜读研的便利,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借了好几本关于管理和财务类的书籍。 钟瑜把书拿给她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她。 “小月儿,你这是怎么了?才二十出头就开始为退居幕后做准备了呀?这职业规划得还挺长远啊。” 黎初月略显无奈地吐了吐舌头:“这还不是被我们薄总逼的,我害他受了伤,总要多替他分担一些。” 钟瑜了然地点点头:“这是好事儿,技多不压身!还需要什么书,随时跟我说。” 黎初月轻拍她的肩膀:“那以后我就不客气啦,过阵子还要跟欧洲那边谈巡演的事情,这几天我也要突击一下英语。” 钟瑜闻言,若有所思道:“你的薄总对你是真的很好,他可是在全方位的‘养成’你啊!” 停顿片刻,钟瑜换上了略显严肃地口吻:“小月儿,说实话,你们俩是真的不可能了吗?” 黎初月闻言一愣。这个问题,其实是她这阵子一直在回避的事。 她有些口是心非地辩解:“其实我们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知道,有的时候,‘肩并肩’会比‘手牵手’走得更远......” 按照薄骁闻的要求,黎初月要定期去医院给他汇报剧团的工作。 摇摇晃晃的夜 第70节 这一天,安凯正陪在薄骁闻的病床前,忽然手机一震,是一条来自黎初月的微信。 黎初月:[安凯,我马上到医院了,你和薄总需不需要什么东西?我一会带上去。] 安凯拿起手机朝薄骁闻晃了晃,笑着开口。 “老板,你的黎小姐马上就来给你汇报工作了,那我先撤了哈!” “嗯。”薄骁闻点点头,“我知道了。” 安凯看着薄骁闻一脸淡定的样子,忍不住逗他:“嗐,老板,你这美名其曰‘汇报工作’,不就是想让人家黎小姐每天都来看你嘛!这还找个借口。” 薄骁闻掀了掀眼皮:“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赶紧回家去睡觉。” “行嘞。”安凯笑着起身,“我可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安凯前脚走出病房,黎初月这边就推门进来了。 她左手拎着一个小小的保温桶,右手捧着一叠文件材料,柔声喊了一句:“薄总。” 黎初月走上前,先把保温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怯生生地解释。 “来看你,总不好空着手。这是我自己试着炖的猪蹄汤,可能不怎么好喝,你就当‘以形补形’吧。” “嗯。”薄骁闻点点头,唇角止不住地上翘。 而后黎初月便在他的病床前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薄总,我过来跟您汇报一下上周剧团的工作情况。” “好。”薄骁闻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材料。 “对了薄总,我刚在来的路上看到了新闻,乔三爷江城的团伙被一锅端了。”黎初月随口提起。 “哦,是么?”薄骁闻抬眸。 黎初月想了一下,认真问道:“薄总,是你们薄家做的,对吗?” 闻言,薄骁闻似真似假地笑笑:“我们家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现在是法治社会,乔三干的都是违反法律、触及底线的勾当,自然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黎初月听罢点点头,也并没有再多问,而是有条不紊地汇报起工作来。 “薄总,我们那个京郊实景剧场的装修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前两天我联系了甲醛和空气质量治理的公司。我想,我们要为所有同事、以及每一位观众的健康负责。” 黎初月正在说着,忽然间手机铃声响起。 她低头瞥了一眼,朝薄骁闻悄声道:“是个国际长途,关于欧洲巡演的事。” 薄骁闻点点头,黎初月随即接起电话,全程都用熟练的英文与对方顺畅的沟通。 薄骁闻看着气场十足的女孩,有些意外又很是惊喜。 黎初月挂掉电话,说道:“刚刚是维也纳那边打来的,要跟我们敲定巡演的日期和人数。” 言毕,黎初月又继续说起了剧团的日常工作。 “薄总,昨天我跟人事部门开了会,下一步我们想对剧团的休假制度做一些调整。” “说来听听。” 黎初月一本正经地回道:“我们剧团的演员都很年轻,又大多都是外地的孩子,而且平时的演出基本是在周末和节假日,所以我想给大家安排额外的探亲假......” 黎初月认认真真地分析着利弊,而薄骁闻却盯着她的脸,渐渐失了神。 看着她现在从容又淡定的样子,他不禁想起了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 不过薄骁闻的“走神”,很快被黎初月发现。 她敲了敲桌子,望着薄骁闻嗔道:“你看我干嘛?看你手上的材料啊!” 闻言,薄骁闻的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黎初月不解:“这又是笑什么,你在想什么?” 薄骁闻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凝神看着黎初月,语气郑重其事。 “我在想,我的月儿,已经不再是那个青涩又倔强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她,是一个可以独自一人、执剑屠龙的女王了。” 第五十二章 黎初月和薄骁闻正聊着工作, 刚刚已经离开的安凯,突然去而复返。 两人正在意外之时, 只见安凯一闪身, 他的身后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南盛的身影。 安凯随即笑着开口:“老板、黎小姐,南总过来了。” 黎初月一时间有些懵:“南总,您不是人在加拿大吗?这会儿怎么回来了呢?” 南盛皱了皱眉道:“剧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能不回来呢?你看, 骁闻都躺在病床上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看了看两人、又观察了一下病房的情况。 这里虽说是家医院, 但病房布置得却十分豪华, 甚至堪比五星酒店的总统套房, 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智能家具,连医疗器械也都是最先进的。 南盛有些自责地开口:“说起来,其实这件事也是我的责任。” 他顿了顿, 接着道:“怪我当时和那个乔三签合作协议的时候,没有好好考察清楚。乔三这个混蛋, 如果他不是被抓了,我一定要找人好好教训他一顿。” 南盛满眼心疼地看向黎初月:“孩子,那个流氓让你受委屈了, 当时是不是吓坏了?” 黎初月微笑着摇摇头:“南总,我没事, 倒是薄总, 他为我挡了一刀,现在弄成了这样。” 南盛知道薄骁闻的伤情已经平稳,于是沉声道:“他一个大男人, 又是剧团的老板, 保护你也是应该的。” 薄骁闻在一旁听着, 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南总,你这也太偏心了啊。” 薄骁闻顿了顿,又看向南盛,玩笑般地开口:“不知道还以为,她是您亲女儿呢!” 南盛闻言一怔,随即悻悻道:“初月要真是我的女儿,那该有多好啊。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 看着面前温柔乖巧的女孩,南盛情不自禁地开口:“初月,要不然我认你做干女儿如何?” “啊?”黎初月毫无准备,一时间表情僵在那里。 她随即自我解尬般地笑笑:“南总,这个事情,恐怕您是得要去问过我妈妈才行。” 南盛自知刚刚的唐突和冒昧,赶紧补道:“好,给我个机会,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黎初月从来没有在剧团同事的面前,提过自己家里的情况。想来南盛对她的家境也并不了解。 她只当他提起“干女儿”是一时兴起,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眼下三个人都坐在这里,刚好继续聊起了关于新月剧团近期的经营情况。 一周后的同一时间,薄骁闻像上次一样,在医院的vip病房里,等着黎初月过来“汇报工作”。 眼看着约定的时间临近,薄骁闻心里也莫名其妙地有些躁动。 这时,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响,薄骁闻顺势回过头,然而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人,却不是黎初月。 而是他的奶奶,薄家老太太。 老太太由保姆陪着,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薄骁闻眉心微蹙:“奶奶,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薄老太太嘴一撇:“瞧你这话说的,我孙子住院了。我这个当奶奶的,来看看都不行?” “您来看我,我当然随时欢迎!” 薄骁闻笑笑,“不过这家医院位置这么偏,您这来回一折腾,可别累着了。” “小闻,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这身子骨还凑合呢。”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环视病房四周,又道:“估计我再活个十几年,抱到重孙子也没什么问题。” 薄骁闻摇摇头:“奶奶,您这大老远跑这儿来,就是为了催我这种事吗?” 薄老太太没答话,而是朝保姆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等着。 保姆一走,病房里只剩下了薄家祖孙两人。 薄老太太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小闻,你这次受伤,是因为她吧?” 听老太太主动挑起“黎初月”的话题,薄骁闻的心口忽然揪起。 他匆忙回道:“奶奶,即便不是她,我也会这样做的。无论我剧团里的哪个人出事了,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薄骁闻顿了片刻,再度认真开口:“何况那是她,我一定不会让她收到任何伤害的。” 薄老太太闻言轻笑一声,还未开口,只听薄骁闻继续郑重地说起。 “奶奶,我希望您不要再去无缘无故地找她的麻烦。以后她的事,我都要管,不仅要管,还要管一辈子!” “我哪还敢?”薄老太太一脸无奈地摇摇头,“我啊,惹不起你们。” 言毕,老太太又暗自笑笑:“你说这也是奇怪了,你们薄家的男人,名字里占了个薄情的“薄”字,却反倒一个比一个更深情。” “哦?”薄骁闻好奇起来,“您这话怎么说?” 薄老太太叹道:“先说你爸爸,你妈过世早,你爸后面的二十几年里,都一直没有再娶。” 她缓了口气,接着道:“而你二叔呢,二十来岁的时候,也是京圈里有名的浪荡公子,绯闻多到八卦记者都拍不完。但自从遇上了那个倪苓之后,他再也没正眼瞧过别的女人。” 说到这里,老太太又看了眼薄骁闻,接着咬牙道:“至于你呢,就真是更胜一筹了,为了一个女人,差点连命都要没了。” 薄骁闻听老太太这么一总结,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薄老太太索性把手一摊:“我啊,管不了了、管不了了。” 她起身用力拍了拍薄骁闻的肩膀:“你啊,以后好自为之。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愿意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吧。记得把你这条小命,给我好好地留着就行了!” 薄骁闻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唇角忍不住弯起:“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的,也会让您尽快抱上重孙的......” 薄家祖孙两人正随意地聊着天,门口忽然又是一阵响动。 这一次,从外面走进来的人,是黎初月。她的手里依旧是提着一个保温桶。 “薄总,今天我炖的是排骨汤。”黎初月正开心地说着,然而一抬眼,面前的人却是薄家老太太。 黎初月瞬间呼吸一滞。 不知为何,她对这位老妇人就是有种天然的畏惧。这种感觉不是害怕,而是本能地不想去接近。 黎初月稳了下心神,思考一瞬还是坦然地上前,大大方方地问了一声:“薄奶奶,您好。” 同时,她也做好了准备,无论老太太一会儿讲出什么话,她也都会耐心地去听。 摇摇晃晃的夜 第71节 但黎初月万万想不到,薄老太太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起身来,缓缓伸了个懒腰。 她看向黎初月,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黎初月茫然地点点头:“那薄奶奶,我送您出去。” “不用。”薄老太太在经过黎初月身旁的时候,竟然去握了握她的手,声音里竟还有几分难得一见的慈爱。 “黎小姐,我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你就帮我好好照顾他吧......” 薄骁闻在医院住了还不到两周,就准备出院回家慢慢休养。 尽管这里的病房豪华又完善,他一个人呆在陌生的房间里,总归是觉得无所事事,回到家里反而能自在一些。 医生仔细确认过他的伤情没问题后,薄骁闻就搬回了自己cbd附近的那个大平层。 起初,薄家专门安排了男护工上门照料。 但过了两三天之后,薄骁闻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办法适应“两个陌生男人同居”这件事,便把那护工辞掉了。 随后的日子里,安凯就肩负起了“送餐员”的职责。 他每天会给薄骁闻上门送饭。薄家的私人医生也会隔天到访,帮他下腹的那处刀伤消毒换药。 而对于黎初月来说,她定期去汇报工作的地点,则由“医院”变成了“薄骁闻的家”。 这一日,是黎初月第一次到薄骁闻家里“上朝”的日子。 其实薄骁闻的这个大平层,她之前来过。不仅如此,她还曾经在这里睡过一晚。 那个时候,正式他们那段恋情最甜蜜的时光。 也正是因为如此,黎初月今天故地重游,整个人莫名地紧张。她犹豫再三,还是先把电话打给了安凯。 因为安凯每天都要送餐。黎初月索性跟他约好同一时间过去,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黎初月到达薄骁闻家楼下的时候,拿出手机给安凯发了条微信。 黎初月:[凯凯我到了。我在大堂门口等你,你慢慢来,不着急。] 这边她的信息才刚一发送,那边安凯就拨回了电话。 “月姐,我已经取了餐,现在正在路上。今天老板的伤口要换药,所以我顺路又去接了一下沈医生。” 黎初月笑着回道:“好的,我等你。” 电话那头,安凯劝道:“月姐,要不你先上楼吧,今天外面这么热,我们俩大概还有10分钟就到了。” 黎初月想了一下,觉得时间也差不了太多,索性便先进了大堂,按下了电梯。 时隔两年,黎初月再一次来到了薄骁闻的家。 她按照安凯发来的电子密码,打开了房门。一抬眼,就看见薄骁闻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 他的身上穿得是一件奶白色的睡衣。真丝布料在午后阳光的折射下,倒给这个男人增加了一丝柔软的气质。 薄骁闻人没有回头,而是有些傲娇地直接开口。 “安凯,今天的营养餐是什么啊?有肉吗?昨天那厨师给我炒了五个不同种类的青菜,你有没有告诉他,我是薄骁闻!不是兔子!” 黎初月闻言一愣,片刻便反应过来,薄骁闻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送餐员”安凯。 于是黎初月轻咳一声,忍住不笑说:“薄总,是我。” “嗯?”薄骁闻寻声转过身,只见门厅里站着的人,竟是穿着衬衫和包臀职业裙的黎初月。 薄骁闻一怔,下意识地拉了拉睡衣的领口:“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是说要下午才到吗?” 黎初月在玄关处换下高跟鞋,娓娓解释起来:“我刚在文化局那儿开了个会,所以就顺路过来了。” “哦,是去那边开会了啊。” 薄骁闻言毕,又不经意地瞥了黎初月一眼,看到了她一身套裙、还穿了丝袜,抿抿唇道:“难怪今天要穿得这么正式。” 黎初月笑笑:“怎么,薄总这几天伙食不好,吃不到肉?” 薄骁闻轻叹口气:“我这明明都出院了,薄崇还给我安排什么康复营养餐,简直多此一举!我怀疑那菜单根本就是专供食草动物的!” 黎初月一边偷笑,一边劝道:“薄总,毕竟您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这段时间多注意忌口总是没错的。” 薄骁闻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抬眸看了眼黎初月,或许是外面天气热,她的脸颊上有些微微泛红。 “喝什么,我去给你拿。”言毕,薄骁闻撑着沙发扶手准备起身。 虽然他并没有伤到腿,但因为下腹缝了针,这让他做一些动作的时候,难免会稍显不便。 黎初月见状,赶紧制止:“薄总,您好好坐着,我自己去拿,我知道冰箱在哪。” 她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言有所失,赶紧又道:“我的意思是......是因为,我之前来过......” 闻言,薄骁闻的心口毫无征兆地一颤,记忆被无端地拉回了两年之前。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陷入僵局。 恰好这时候门铃响起,才稍微缓解了当下这一刻的尴尬。 黎初月回过身,朝门口走去:“应该是安凯和沈医生他们到了吧,我去开门。” 然而黎初月一打开那扇厚重的装甲门,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两个带着n95口罩、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 黎初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礼貌地开口询问起:“女士您好,请问这是业主薄骁闻先生的家吗? 黎初月还没来得及回答,薄骁闻缓步走过来应声道:“是的。” 工作人员接着说:“两位,情况是这样的,按照防疫要求,我们这栋楼现在需要临时封控,请您二位留在家里,暂时不要外出。” 薄骁闻和黎初月听罢,两人对望一眼,一时间皆是难以反应。 工作人员接着解释:“具体的封控时限和动态,我们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二位不用担心,在封控期间内,您家里必要的生活物资,我们都会尽力保障。请二位也配合我们的工作。” 工作人员说得清楚明了,薄骁闻也通情达理地点点头,沉声道:“好的,我们会配合的,你们辛苦了。” 大门一关,薄骁闻和黎初月两人相视一笑,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猝不及防。 黎初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上楼还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居然竟直接被封在了这里。 待她冷静了一会儿,才慢慢觉察出事情的不妙。 眼下,她是要和薄骁闻两个人单独被困在一起,而且封控时间还要再等通知。 这要让她如何是好? 正当黎初月百感交集之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黎初月看了眼屏幕,是安凯。于是她便接通电话,随手按下了免提模式,让薄骁闻一起听。 电话那头,安凯的声音也很急躁:“月姐!出什么事儿了?老板那栋楼怎么被封控了?我们现在进不去了,你现在在哪?” 突如其来的管控,显然让每个人都措手不及。 黎初月淡定地答道:“我已经在薄总家里了,没错,我们被封楼了。” “啊?”安凯难免震惊,“那你们俩被封在一起了啊?” 黎初月无奈笑笑:“我也就比你早上来十几分钟,现在人就出不去了,你在哪呢?” 安凯匆忙答道:“我和沈医生就在小区门口,你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就能看到我们。” 黎初月闻言,拿着手机直接朝窗边走去。 只见小区隔离带外,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两个男人站在那里,动作一致地抬头向上望。 因为楼层太高,他们楼上楼下之间也并不能看清彼此的脸。 事已至此,安凯只能安慰她:“其实也好,多亏月姐你进去了,不然老板他那个样子,这几天自己一个人该怎么过啊?” 黎初月回眸看了眼薄骁闻,又对着电话叹了口气:“放心吧安凯,我不会让你老板饿死的。” 安凯直言:“他吃饭我倒是不担心,但是他下腹的那处伤口,是隔天就要换药的啊!” 黎初月听罢一惊,转过头视线就不自觉地锁定了薄骁闻的下腹。 这时候,安凯旁边的沈医生把电话接了过去,继续道:“这位小姐您好,我是骁闻的私人医生,我姓沈。” 医生自我介绍过后,又一本正经地开口:“其实给伤口换药不难,我在电话里教你,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就好。” 黎初月知道,薄骁闻的刀口在下腹偏左的位置,只是那个位置太过敏感...... 换药的时候,免不了需要他解开衣裤,可真操作起来,该怎么避免看到他的那处隐私部位呢! 脑补到这里,黎初月的耳尖忽然开始发烫。 她对着电话里的医生,支支吾吾地说:“这......换药我恐怕不行......毕竟我们男女有别......” 黎初月讲话的时候,眼睛一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薄骁闻的小腹上。 慌乱之中,她的手指不小心一滑,竟直接挂掉了电话。听筒那头立刻传来了盲音。 这通电话,薄骁闻全程都听在耳里。 他一眼就看穿了黎初月的那点小羞怯,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 “你慌什么?”薄骁闻抬眸望向她,声音压得很低:“之前又不是没看过......” 第五十三章 黎初月一时间呆呆地愣在那里, 手里的手机忽然又震了一下。 她垂眸一看,是安凯和沈医生那边发来了一条视频, 里面详细介绍了消毒、换纱布、清理伤口的流程。 沈医生还特意又通过安凯的微信, 给她发来一条很长的语音。 他告诉她医药箱就放在薄骁闻家的储物间,里面有足够的碘伏、棉棒、还有一些常用药品。 沈医生还不忘叮嘱黎初月,叫她务必及时帮他消毒伤口。如果有不懂得地方,可以随时找他。 黎初月听完这条语音后, 放下手机又抬眼悄悄看了下薄骁闻。 她心里暗暗叹口气, 看来今天她不帮他处理下腹的伤口是不行了...... 摇摇晃晃的夜 第72节 既然如此, 黎初月索性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态度, 直接询问起他来。 “薄总, 我们在哪换药?你是躺在沙发上,还是床上......” 薄骁闻唇线一敛,看上去一本正经地开口:“那去床上吧, 那边空间比较大。” “好。”黎初月咬咬牙,先去储物间里拿了医药箱, 而后跟在薄骁闻身后,一起进了他的房间。 虽然黎初月之前来过这套大平层,但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进薄骁闻的主卧。 这间主卧的面积, 大到超乎了她的认知。 房间是套房的格局。南、北、东三面落地窗采光,有睡眠区、衣帽间、洗手间、书房和小会客厅, 布局十分合理、动静分离。 整间卧室也是经典的黑白灰配色, 家具装饰低调但又不失质感。 黎初月还在环顾四周的时候,薄骁闻已经“乖巧”地半躺在了床上,一脸的漫不经心。 黎初月匆忙收回视线, 只见薄骁闻已经伸手去解自己的真丝睡袍。 她匆忙提醒道:“哎你脱最里面那件的时候, 记得注意下分寸, 不要拉得太低啊!” 薄骁闻轻笑一声,没有再多说话,继续慢条斯理地去解开睡袍。 黎初月提着医药箱上前的时候,只一眼,就看到了他下腹的那处刀伤。 刀口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长和深。眼下虽然已经缝了针、拆了线,但依旧有一条明显的痕迹,看上去有些狰狞。 黎初月瞬间呼吸一滞,心口像被人紧紧捏起。 这样的一刀下去,他当时该有多疼啊? 想到这里,黎初月突然不忍心下手了,握着浸满碘伏消毒液的棉棒愣在那里不动。 “你在看什么?”薄骁闻轻咳一声,而后玩味般地提醒:“要不等处理完伤口,再看也不迟?” 黎初月回过身,羞愤地匆忙下手:“那你就忍忍,沈医生说,消毒的过程可能会有点疼。” 言毕,她小心翼翼地拿着碘伏棉棒,轻轻擦拭起他下腹的伤口来。 薄骁闻的刀口正处在重新长肉的愈合阶段,这会儿被冰凉的消毒液一刺激,一时间只觉得又痒又疼。 他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眉心却忍不住蹙起。 黎初月为了迅速走完这个流程,下意识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这动作幅度一大,就难免会无意间碰到别的地方。 薄骁闻垂下眼帘,声音低哑地提醒。 “小丫头你的手别乱碰......我只是左腹有伤口而已,其他地方的功能,还是正常的。” 黎初月闻言,脸颊立刻烧了起来。 她恨不得现在就扔下碘伏棉签、撂挑子不干了。但转念一想,他毕竟也是因她而伤,现在只是换个药而已,忍了忍了! 消完毒后,黎初月又帮男人重新贴好纱布、包扎固定。 因为刚刚太紧张,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伤口上,现在贴胶带的时候,她才瞥到他的腹肌。 薄骁闻有非常漂亮的腹部线条。尽管这段时间受伤,没办法坚持健身,但他的腹肌依旧非常紧实、坚硬。 就是那种让人看到了,都会忍不住想去摸一摸、按一按的感觉。 黎初月咬着唇、红着脸完成了今日份的消毒换药任务。 想到这次不知道要封控几天,也不知道她还要重复多少次这个过程,黎初月的心口就止不住地狂跳。 幸而这时手机铃声响起,适时打断了她心猿意马的胡思乱想。 手机一直在不停地震动,黎初月匆忙放下药箱,分出一直手,去点开屏幕,这才发现是母亲黎雅的来电。 电话接通后,黎雅温柔的声音随即传来:“囡囡呀,你最近是很忙吗?” “还好的,我过几天就去看你。”黎初月答得一阵心虚,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天可以被放出去。 “哦,这样。”黎雅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 看她这样的态度,黎初月忽然有点担心:“怎么了妈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吧囡囡,我的那个玉坠子,你知道的那个,昨天被我不小心摔碎了,我好心疼啊囡囡!” 黎初月听罢松了一口气,赶紧安慰道:“这个没关系的,你把碎片先收好,等我找师傅去修补,你别担心,现在技术先进了,都修得好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黎雅听罢,也稍稍宽了心,整个人一下子开心了起来。 薄骁闻在一旁听了个大概。 待黎初月挂掉电话,他抬眼问起它:“需要我帮你找一个好的玉器师傅吗?” “如果你身边有的话,那就麻烦了。”黎初月感激地点点头,“刚刚电话里说的那个玉坠子,是我妈妈最珍爱的一件首饰,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 “好,我来安排。”薄骁闻淡淡应声。 黎初月知道他神通广大,便也不再推辞:“那就谢谢你了,薄总。” 听到她还规规矩矩地喊他“薄总”,薄骁闻不免一怔。 “你在外面喊我老板就罢了,现在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不能换个称呼吗?” “啊?”黎初月也是一愣,而后略带调皮地开口,“那就叫你......薄先生吧!” 她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薄先生,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嗯。”薄骁闻点点头,“如你所见,我的午餐还在安凯手上,估计是送不来了。” 黎初月随即起身:“那我去做点饭吧,再怎么说也不能让病人饿着。我刚才看到冰箱里还有一些食材,应该还没过期吧?” 薄骁闻有些意外:“你还会做饭啊?” 黎初月随意道:“会做,但做得不好,只能勉强填饱肚子。不过我会多做几道肉菜的,不会把你当兔子喂养。” 薄骁闻撇撇嘴:“我帮你一起吧。” 黎初月摇摇头:“别别别,你现在可是病人,病人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养病,抓紧康复。你想要展示‘贤惠’,以后有都是机会!” “既然这样,那我可以点菜吗?”薄骁闻竟开始讲条件。 “抱歉,本人不提供这种服务。”黎初月朝他摆摆手,随后起身去了厨房。 薄骁闻家里的厨房面积巨大,还分中厨和西厨两个区域。厨房里很多高科技的厨具和小家电,都是黎初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但她水平有限,最后使用的还是传统的燃气灶和炒锅。 眼下,薄骁闻的冰箱里存放着一些肉类和蔬菜。虽然种类不多,但总体还算新鲜,好好整理、分配一下,两人吃上几天是没有问题的。 黎初月“因地制宜”,迅速规划出了今晚的菜单,目标就是力求营养均衡、有荤有素、兼具健康和美味。 薄骁闻其实是想过去帮忙的。但一来他确实身体不允许,二是他感觉到黎初月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熟练。 认真观察了一会儿,薄骁闻索性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安心地看起了昨天的报纸。 报纸翻了几个版面,他的困意不知不觉袭来,索性直接靠在沙发上小憩。 也不知过了多久,薄骁闻被一阵饭菜的香味唤醒,这种感觉似乎陌生又熟悉。 他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用力吸了吸鼻子,当下的这种人间烟火气,莫名地让他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跟他的奶奶、父亲和二叔住在一起。每每到晚餐时分,厨房里飘散出来的,也是这种温暖的家常香味。 之后保姆阿姨就会喊他们每一个人下来吃饭,薄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各自的见闻,妙趣横生也其乐融融。 此时此刻,薄骁闻从沙发上缓缓起身,慢悠悠地走去餐厅。 他看见黎初月系着一条围裙,正在端菜摆盘,而桌上已经五颜六色、十分丰盛。 细细一瞧,有豆豉蒸排骨、番茄炒蛋、凉拌鸡丝黄瓜、白灼西生菜,外加一份海带汤,还有两碗白米饭。 明明都是些最普通、最寻常的菜肴,但此刻摆在一起,画面却有一种动人的温馨。 黎初月看见他走过来,笑眼弯起:“你醒得刚好是时候,去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这桌上的菜,都是你刚刚做的?”薄骁闻脸上有些惊喜。 “不然呢?”黎初月眨眨眼,“你家里现在难道还有别人?” 两人都洗过手后,在桌前相对而坐。 薄骁闻几乎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这会儿也确实有些饥肠辘辘,于是直接拿起了筷子。 他已经两天没有开荤了,第一个夹起来的就是一块排骨,放入口中,滋味竟然还不错。 薄骁闻不免向黎初月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黎初月笑笑:“你不是要吃肉嘛,但现在身上有伤口,又不能吃太油腻的,我就用了清蒸的方法、加上豆豉,比较健康、也不会太寡淡。”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把那盘凉拌鸡丝黄瓜往他面前推了推,接着柔声开口。 “天气热,大家胃口都一般,这种酸甜口的凉拌菜最开胃,鸡胸肉还可以补充优质蛋白。” 薄骁闻顺着一道一道地吃下去,虽然菜都是最家常的做法,但却意外地都十分符合他的口味。 想一想,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一起吃过饭了。 记得他和她还是恋人的那个时候,曾经一起去过很多高级餐厅、也吃过无数的山珍海味。 但他们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家里面对面而坐、悠闲惬意地共同吃一顿家常便饭。 黎初月随意地同薄骁闻聊起天来:“小区现在封控了,你是不是也要加个业主群什么的?”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各地时常遇到、或者听闻临时封控的情况,所以大家其实也都有了应对的经验。 而薄骁闻却摇摇头:“我们这栋楼,没有业主群。” “啊?”黎初月有些不解,“那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大家之间会怎么互相通知呢?” 薄骁闻笑说:“如果有事的话,物业有专人会一对一通知。” “哦,这样。”黎初月点点头。 想想也是,像这种豪宅楼盘,物业费也不是白交的,每一户都应该会有专属的管家,也更不会有那种业主大群。 住在这里的人,身价可能动辄百亿起步,大家彼此之间也都很注重隐私。 如果真的建了一个业主群,那把群成员名单拉出来,很有可能就是本地的半个富豪榜。 黎初月收回思绪,猛然发现对面的薄骁闻,已经吃光了一整碗米饭。 他抬起头,朝着她笑笑,像个小朋友一样:“我可以再来一碗吗?” 摇摇晃晃的夜 第73节 “当然。”黎初月也笑着点点头。 对于做饭的人来说,最幸福的事情,应该就莫过于看着吃饭的人把饭都吃光。 薄骁闻又自顾自地开口:“ 桌上这些明明也没什么下酒菜,却偏偏很想小酌一下,或许是今天很开心吧。” “还小酌呢?”黎初月撇撇嘴,“上次在乔三爷那儿,那三瓶干白你还没喝够啊?” 黎初月说到这里,那股莫名地自责情绪,便又涌上心头。 她又悄悄抬眼,看了看面前“伤痕累累”的薄骁闻。 眼下他身上的几处淤青还没有散掉。那只原本用来画图的右手,现在正固定着夹板。而那堪比运动员一般的腹肌,现在也平白无故地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疤。 眼下两人正惨兮兮地被封控在这里,而他又还是一个大病未愈的伤员。 黎初月忽然有点动情地开口:“骁闻,你放心吧,这几天有我在,你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做。” “哦。”薄骁闻抿抿唇,“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了,我晚上还要洗个澡。” “啊?”黎初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洗澡?” 他要洗澡就洗澡呗,跟她汇报什么? 只听薄骁闻继续若无其事地开口:“我现在这种情况,没办法自己一个人洗,需要有人在旁边帮我。” 黎初月抬眸:“嗯?” 薄骁闻淡淡回道:“所以,你跟我一起?” 第五十四章 什么?跟他一起洗澡? 黎初月脑中像这样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稍有些慌乱地看向薄骁闻, 赶紧想尽办法推脱:“不是、我问过安凯了,他说你昨天晚上洗过......” 黎初月的声音越说越小:“你看, 今天你的伤口消毒换药了, 是不是还是先别碰水更好一些,要不今晚就先别洗了吧,等明天再说。” 黎初月心里想着,能拖一天算一天。 说不定明天就解除封控了, 之后这个“服侍”薄骁闻沐浴的重任, 还是留给安凯吧! 薄骁闻看黎初月脸颊绯红的样子, 也不忍心再逗弄她, 于是自己换了个话题。 “黎总监, 你这次不是过来给我汇报工作的吗?你看现在外面天都黑了,是不是可以开始汇报了?” 自从薄骁闻任命黎初月为剧团的运营总监后,团里的人都改称她为“黎总监”。 这会儿, 薄骁闻也学着大家的称呼,像这样叫起她来。 “行。”黎初月闻言点点头, 起身准备把桌上的碗盘先塞进洗碗机。 而后她看向他,随口道:“你要在哪儿听我汇报?今天的汇报时间,可能会有点长。” “那我们去客厅那边吧。”薄骁闻也跟着站起来, 帮她一起收拾碗筷。 两人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便关上餐厨区域的吊灯, 一前一后地朝着沙发走去。 黎初月在薄骁闻面前坐下之后, 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系着做饭用的围裙。 她双手绕到背后、解下围裙时,忽然发现腿上的丝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勾丝了! 或许是刚刚在厨房忙碌的时候, 一不小心刮到了哪里。 眼下, 黎初月左腿上的丝袜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一整条拉丝顺着她的膝盖上方直到纤细的脚腕。 雪白的肌肤隐隐约约地透出,配上她骨肉匀称的身材,画面不免令人想入非非。 这个角度,坐在她正对面的薄骁闻,刚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黎初月意识到这样并不雅观,有些窘迫地变换了一下姿势,把另一条腿叠在上方,企图掩耳盗铃。 然而薄骁闻却看出了她举止间的不自然,轻咳一声道:“你要不要去换件衣服?” 黎初月当然也想能换一套衣服! 她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衬衫。因为上午开会,会议室里有人抽烟。刚刚她又炒了菜,沾了厨房的油烟。现在自己的身上,可真的算是“五味杂陈”了。 然而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原地封控在这里,别说换洗的衣服了,她什么生活用品也都没有带。 眼下她的衬衫里面,也只剩下一件内衣,再没其他。 黎初月缓缓起身,低下头小声开口:“我先去把丝袜脱掉好了。” 她正朝洗手间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了薄骁闻的声音。 “你去我的衣帽间,自己挑一件衣服穿吧。”他顿了顿又道,“去看看靠近窗口的那组柜子。” 黎初月闻言一愣。 而后她转念一想,后面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生活几天,总不能就穿这一身衣服。 穿他的就穿他的吧,反正之前又不是没穿过,选一件正正经经的就好。 于是黎初月折回身,转头走向薄骁闻的衣帽间,随后拉开了他刚提到的那一组柜子。 然而柜门打开的瞬间,黎初月却当即怔住。 这一组柜子里,挂着的竟然是一整排的女装。从内衣到外衣,从冬季款到夏季款,每一件都是熨烫得整整齐齐、看上去价格不菲的样子。 最令黎初月震惊的是,衣柜里还挂了两件看起来size不算小的蕾丝胸衣。 薄骁闻一个大男人,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的衣服?甚至连最贴身的衣物都有...... 黎初月的心口忽然一紧。 他或许是有女朋友了吧?或许两个人已经同居过?只有这样的情况下,那女孩子的衣服才会心安理得地留在这里。 黎初月越是胡思乱想,就越是觉得合情合理。 是啊,他们都已经分开那么久了,像他那种矜贵公子,身边怎么会缺了女人,而且很可能还不只一个。 真心交往的也好、纯粹泄欲的也罢,这都是成年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黎初月扶着衣柜门,拼命地自我安慰,但依旧避免不了悲从中来。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释然了,但真的亲眼面对这一刻的时候,还是一时间难以坦然接受…… 此刻,坐在客厅里的薄骁闻,听着黎初月那边没了动静,便也起身走了过来。 他推开衣帽间门的时候,发现黎初月正站在敞开的柜门前,呆呆地一言不发。 薄骁闻笑笑:“这是怎么了?没挑到合适的衣服?” 黎初月缓缓转过头,声音里冷冷淡淡地开口:“如果我穿这里面的衣服,它的女主人不会不高兴吗?” 黎初月问得小心翼翼,但薄骁闻却是一脸茫然:“什么女主人?” 黎初月又平静说道:“就是和你一起住过这里的女人,里面还有她的内衣……” “你说什么女人?”薄骁闻一时间一头雾水。 他盯着黎初月委屈的小脸,看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她必定是误会他了! 这小姑娘肯定是误以为他跟别的女人同居在一起了。 薄骁闻想到这,心里竟有些莫名地欣喜,原来她还有在意他啊! 薄骁闻也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解释:“我这里从来没有住过什么女人,哪怕是往前算几年,也只有你一个!” “那这些衣服?”黎初月抬眸看向他,依旧十分疑惑。 “傻丫头,这都是我给你准备的啊。”薄骁闻的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 “我?”黎初月满脸的问号,“可是我也只来过一次啊。” 薄骁闻虚虚地揽过黎初月的肩膀,带着她在衣帽间的换衣凳上坐下,耐心地柔声解释。 “月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分开的时候,我是打算把这套房子留给你的。” 黎初月默默点点头,只听薄骁闻继续开口。 “当时我是怕你搬进来之后,住起来不方便,所以就按照你的尺码,准备了一些四季的衣物。” 薄骁闻停顿片刻,接着道:“谁知道你都不肯要这房子!这些衣服呢,也就在这儿白白地挂了两年,现在想想还真有些浪费。” 黎初月闻言,整个人怔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潮已经波涛翻涌。 薄骁闻盯着她,唇角露出一抹痞痞的笑:“要不然你现在一件一件穿上试试?” “试什么试啊,我们现在还要谈工作呢!” 明白了来龙去脉的黎初月,忍不住撇撇嘴,半推半闹地把薄骁闻赶出了衣帽间。 她在衣柜里随意找了件宽松的t恤和短裤,换上之后就走了出去。 而此时,坐在沙发上的薄骁闻,忽然又换上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点开了一盏落地灯,微微蹙着眉,正在看最近的剧团工作汇报。 黎初月快步上前,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秒钟切换进了工作模式。 “薄总,我们那个实景园林剧场的安全验收工作,上周末已经完成,现在可以开始安排第一场演出了,你觉得首演放在什么日子比较好?” 薄骁闻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放在九月底的中秋节假期吧。” 他停顿一瞬,继续道:“中秋节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节日,那会儿也刚好是北京最好的季节,气温不冷不热,非常适合在室外观看演出。” “巧了,我提的方案也是这么写的。”黎初月笑笑,“那后面我和市场部再拟一版详细的计划。”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的坐着,把剧团近期的事务一项一项地过了一遍,一眨眼就聊到了深夜。 他们之前都没发现,彼此身上竟会都有一些“令人发指”的工作狂基因。 眼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黎初月站起来、轻轻伸了个懒腰,而后看向薄骁闻,忍不住劝他。 “薄总,时间不早了,你还是个病人,要不今晚我们就到这里吧?” “好。”薄骁闻在沙发上坐了一整晚,这会儿也确实有一点疲惫,“那我们就去睡觉吧。” 到了睡觉的时候,黎初月心里又开始有点小小的别扭和顾虑。 摇摇晃晃的夜 第74节 再怎么说,现下也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何况他们曾经还是亲密的恋人。 而此刻薄骁闻却是十分坦然地询问起她:“我这里有几间套房,你自己去挑一间。” “嗯。”黎初月点点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一丝丝的微妙的失落。 这种感觉很难用文字去描述,也很难用语言去表达。 互道晚安之后,黎初月按照脑中的记忆,直接走进了一间睡房。 这里是她上一次来他家里过夜时住过的房间。今晚黎初月再一次踏足,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黎初月脱了下t恤,换上了睡衣。临上床之前,她犹豫一瞬,还不忘给房门上了锁…… 翌日清晨。 黎初月是在一阵门铃的声音中被惊醒的。 一夜酣睡,她睁开双眼,看着陌生的房间,脑子思考了一瞬,才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况。 隔离封控中,和老板一起隔离封控中...... 黎初月知道,现在薄骁闻可能不方便跑去开门,于是她迅速起身,拢了拢睡衣,朝着玄关快步走去。 透过电子监控,她看到门外是两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手里还捧着一个礼盒。 黎初月有些疑惑地打开了房门,这时候薄骁闻也从主卧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门外的工作人员是物业的专属管家,和薄骁闻之前也算相熟。 他看了看黎初月、又看了看薄骁闻,而后客套地开口:“女士您好,薄先生好,今天是薄先生的生日。也是巧了,正好赶上了特殊的情况。” 这位物业管家说话不紧不慢,他接着道:“薄先生您是我们尊贵的业主,我代表物业全体工作人员送上蛋糕一份,真诚地祝您生日快乐!” 工作人员很有眼色地把蛋糕直接递到了黎初月的手上。 黎初月心里不免暗暗感叹,以往看新闻,小区封控之后,大多都是业主和物业之间,因为抢菜、团购物资等等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没想到豪宅楼盘的物业,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还能顾得上人文关怀,人民币果然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黎初月下意识地接过蛋糕,而她身旁的薄骁闻却并没有很热情。他只是同工作人员礼貌道谢后,就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黎初月提着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餐桌上。 她看向他,有些调皮地开口:“现在这个月份,原来你是处女座啊!” 薄骁闻掀了掀眼皮:“你这小丫头,不要搞星座歧视。” “我哪有。”黎初月抿抿唇,“不过之前,确实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我不过生日。” 薄骁闻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我出生那天,我妈妈难产大出血,人就这样走了。” 薄骁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得黎初月心中一惊。 “对不起。”她赶紧又提起了那盒生日蛋糕,“我先把这个放到外面去。” “不用了。”薄骁闻淡淡一笑,“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那么深的执念了,其实是习惯而已。” 黎初月一直以为,薄骁闻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豪门少爷。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得到的爱,也是缺了一个角的。 就跟她一样。 黎初月低下头,有些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不小心让你想起了伤心的事。” 薄骁闻摇摇头,从黎初月手里接过了蛋糕,浅笑道:“既然都送来了,那我们就吃了吧,现在被封在这里,就当是加了一道甜品。” 黎初月微微颔首,而后盯着男人,认真开口。 “既然今天是特殊的日子,那我给你破个例,今天你可以点餐,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傻丫头,我怎么忍心让你天天做饭。” 薄骁闻又好像是开起玩笑来:“这么漂亮的手,用来弹琴、写字就好。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么能日日围在灶台边。” “行啦,这不是特殊时期。”黎初月不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索性打断他,“我给你煮面好不好?” 她顿了顿,接着解释:“既然你不过生日,那就吃一碗长寿面应个景吧。” “好。”薄骁闻点点头,“你看着来就好,不要太麻烦。” 其实黎初月下厨房,最擅长的就是煮面。 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经常煮一碗面随便应付一餐。 但是眼下,翻箱倒柜之后,黎初月却发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薄骁闻家里只有意大利面。 意面就意面吧,有总比没有好。 大概半小时后,薄骁闻就在厨房看到了一碗用意面煮出的汤面。 这碗面被黎初月端上桌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味溢满了整个房间。 汤面里配了一颗溏心荷包蛋、两片火腿,青翠的葱花飘在上面,虽然很清淡、但看起来非常有食欲。 薄骁闻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面碗,只见黎初月从储藏室走出来,手里还拿了一瓶红酒。 他看向她笑笑:“今天这是怎么了,还主动找酒喝?” “从你酒柜里拿的,你别心疼。”黎初月眨眨眼,“我查了价格,最后挑了一瓶最便宜的。” 闻言,薄骁闻唇角轻抬:“去换一瓶最贵的拿来。” “这倒不用。”黎初月摆摆手,“这不是给你喝的,你有伤口不能喝。我喝酒,你喝水就好。” 言毕,黎初月拧开一瓶矿泉水,倒进了薄骁闻面前的杯子,笑说:“就是帮你增加些气氛。” 薄骁闻看着女孩一脸无奈,又是满眼藏不住地喜爱。他随即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开瓶器,替她也打开了红酒。 这一边,黎初月已经摆好了几道小菜,还把蛋糕摆在了餐桌的正中间。 尽管这一餐只有两人,但仪式感依旧拉满。 两人相对而坐,默契地举起酒杯、轻碰一下。他杯子里是水、而她杯子里是酒。 黎初月轻抿一口,笑说:“这一杯,就送给我们自己吧。” 她举重若轻地笑笑:“你从小没有了妈妈,而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俩一样,都是可怜的小朋友。” “嗯。”薄骁闻也弯了弯唇,又帮她填了一些酒。 这一刻,他们并没有去分享彼此的童年故事,也没有俗套的互相安慰,更没有煞有介事地彼此开解。 但两人之间,却莫名地多了一份奇妙的情感共鸣。 薄骁闻吃面的时候,黎初月一个人小酌了几杯,脸颊已经不知不觉地爬上一抹绯红。 两人把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了,最后就剩下那个奶油蛋糕。 黎初月弯起笑眼,提议道:“蜡烛我们就不点了。不过你也许个愿如何?” “好啊。”薄骁闻有模有样地闭起眼睛。片刻,他再次抬眸:“我许好了。” “嗯。”黎初月点点头,“那我们切蛋糕吧!” 薄骁闻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你就不好奇我许得什么愿望吗?都不问问我?” 黎初月笑着摇头:“你不知道吗?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 “其实......”薄骁闻的表情忽然郑重起来,“就算我不说出来,你也应该能猜得到,我许了什么愿望。” 他没等黎初月回声,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现在的所有愿望,都是关于你……” 刹那间,黎初月的心口止不住地狂跳。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然而薄骁闻却话锋一转:“不过刚才,我许的生日愿望,却不是这个。” “啊?”黎初月这下确实好奇了起来,“那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薄骁闻喉结微动:“我希望,我今天可以洗个澡。算上昨天、我已经两天没洗澡了......” “什么?” 黎初月闻言,直接笑出了声:“行吧,我知道你是处女座了,今晚满足你!” 事已至此,黎初月干脆把心一横。 不就是在他洗澡的时候,站在他旁边,帮他递个毛巾、拧个开关之类的。又没什么大不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不过当黎初月真的站在浴室里的时候,整个人还是莫名地紧张。 此刻她穿了件可以遮到大腿的长t恤,伸手拧开龙头想试一下水温。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花洒的方向,身上直接被打湿了一片。 但黎初月顾不上那么多,先帮薄骁闻放满了浴缸的水。另一边,薄骁闻也给自己的几处伤口,贴好了防水胶带。 一切准备就绪,他下身围着一条浴巾走了进来。 黎初月先看了一眼他的腰腹之处,两条清晰的人鱼线隐没在浴巾边缘。 她耳尖有些发烫道:“你的浴巾可要围紧了,不要过会儿松得掉下来.......” 然而黎初月视线再一上移,第一反应竟是一惊。 薄骁闻上半身的伤痕,比她想象的更加触目惊心,平时他穿着衣服,完全觉察不出。 尽管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他肩膀和胸前那些细小的淤青和伤口,都还没有褪散。 黎初月猛然想起,两人遭遇危险的那一天,是有多少棍棒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刻,她忽然心尖一颤,鼻子就免不了一酸。 黎初月有些责怪他地开口:“如果不是我这次看到,我都不知道你的伤口那么多,你这人,怎么看起来是那么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一边说着,手指一边忍不住抚上了他的伤痕:“是不是每一处,都特别地疼。” “是。”薄骁闻一本正经地回答,“疼。” 黎初月满眼的自责和心痛:“那要怎么办呢?” 薄骁闻笑笑,牵起一侧唇角:“每一处伤口,都需要你的一个吻!” 黎初月闻言一愣。 她本以为他刚才说疼是在讲真的,原来他竟然又是在逗弄她! 摇摇晃晃的夜 第75节 黎初月心下生气,略带娇嗔地轻轻推了一下薄骁闻。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此时浴室的地面上,还有刚刚花洒里流出的积水。黎初月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下。 薄骁闻的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去拉住她。 但他现在一只手臂固定着夹板,剩下的那只手臂上也有伤口,一时间没办法用力。 薄骁闻本来还能保持平衡,这一脱手之后,他也被黎初月带着,和她一起向下滑。 两个人就这样,齐齐整整地坠进了蓄满一池水的浴缸,瞬间浑身全部湿透。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黎初月恍神片刻,惊慌失措地从水里爬起来,第一反应就去检查薄骁闻的伤口。 幸好他手臂上的夹板还在,防水胶布也没有脱落。 黎初月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眼泪却不自觉地盈满眼眶:“骁闻你没事吧!我要是害你再受伤一次,我这条命恐怕都不够赔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膀,不再顾忌那么多。 看着女孩泪眼汪汪的样子,薄骁闻忍不住笑笑:“那也行,你就把你的命给我吧。” 言毕,他用他唯一能活动的那只手臂,也同样用力地拥住了她,郑重其事地开口。 “月儿,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而是继续说道:“月儿,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时常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谁说两个世界的人,就不能在一起了呢?” 黎初月一时间说不出话,她抬眸盯着面前的薄骁闻,只见他一脸认真地继续开口。 “月儿,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偶然去了一次非洲的乞力马扎罗山,那里的山顶终年被积雪覆盖。但你知道吗?也就是这座山,地理位置却是在全年皆是夏天的赤道附近。 薄骁闻声音里无比地真诚:“你说,连赤道和雪山都可以出现在一起,我们为什么不行呢?” 他接着道:“月儿,再给我个机会吧,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轻易放开你!” 听完薄骁闻的这一番话,黎初月直接脱口而出:“不行。” “为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薄骁闻不理解、也不甘心。 黎初月下意识地开口:“我们剧团有规定,员工之间不能谈恋爱。” 而后,她又战战兢兢地补充道:“员工手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大家也都签字确认过的……” 薄骁闻听闻是这个理由,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他略有些强势地开口:“我是剧团老板,我宣布,现在没有这个规定了!” “啊?”黎初月下意识地轻应一声。 这一次,还没有容她说完,薄骁闻就直接吻了上去,不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 黎初月瞬间唇瓣发麻,连带着整个人头皮发麻。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悸动感顷刻间席卷全身。 就好像是一座沉睡已久的休眠火山,突然间被唤醒,炽热的岩浆从身体里自上而下地涌过。 她下意识地抱紧他,更是不由自主地去热烈地回应他。 情难自禁之时,薄骁闻揽着她回过身,借用一只手臂的力量,将骨架纤细的她,放在了洗漱台上。 此刻,他身上的那条浴巾和她的贴身衣裤,一起掉到地上。 就在黎初月打算放弃抵抗、就此沉沦之时,她一抬眼,透过全身镜,不经意间瞥到了他小腹的那处刀伤。 黎初月几乎是在悬崖的边缘恢复理智。 她低哑着嗓子提醒他:“骁闻,你的伤口还没好,别乱动!” 闻言,薄骁闻淡淡一笑,表情却是一本正经。 他没有放开她,而是俯下身贴着她的侧耳,低声轻喃:“月儿,其实、也不一定需要我来动......” 第五十五章 那一晚, 两人折腾了很久。 浴室里的氤氲的水蒸气和暗昧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久久挥散不去。 最后他们相拥着回到了床上, 一起沉沉地睡了过去...... 黎初月担心碰到薄骁闻的伤口, 特意小心翼翼地蜷缩到了床的最边上。 然而男人却一伸手,把她又拉回了自己的怀中,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主卧空调的温度设定是24度,两人盖着同一条薄薄的蚕丝被, 互相感受着彼此肌肤的触感。 这种酣畅淋漓之后的舒适, 仿佛渗透进了每一个毛孔。 睡到后半夜, 黎初月忽然感觉口渴难耐, 她翻身下床去找水, 轻轻踮着脚走到了厨房。 冰箱里的矿泉水全喝光了,新的那些还在储藏室没有拆箱。 黎初月犹豫一瞬,索性直接拿起了桌上剩下的那半瓶红酒, 仰起头喝下了一大口。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那一番云雨令她脱水严重,这一点红酒喝下去, 她整个人竟然意外地心满意足。 黎初月轻轻放下酒瓶,准备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房间去。然而她一转头,竟然发现薄骁闻正站在她面前。 糟糕, 被他逮了个正着。 薄骁闻一边笑、一边走上前,看了眼桌上空空的酒瓶, 眯起眼睛问道:“一个人偷吃什么呢?” 黎初月有些心虚, 悄声说着:“我口渴了,出来喝了点水嘛。” 闻言,薄骁闻俯下身、轻轻吻了下黎初月唇角残留的酒渍, 眉眼一挑:“你这水还挺甜的。” 他的吻慢慢地从她的唇角移到了她唇瓣的中央, 而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突如其来地酥麻感让黎初月的脊背瞬间绷紧, 小腿不自觉地开始打颤。她的脚努力地去寻找着力点、手也下意识地去撑住餐桌。 接下来的时间里,桌上的杯盘碗碟、瓶瓶罐罐纷纷掉落下来,噼噼啪啪地碎了满地…… 薄骁闻住的这栋楼解封后,安凯第一时间就领着沈医生上了门。 安凯还十分贴心地帮两人带来了一堆不怎么健康的“美食”,比如炸鸡、烧烤、麻辣烫、可乐这些。 然而安凯一进门,就发现了玄关处的纸袋子里,竟有一大堆瓷碗瓷盘的碎片。 安凯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黎初月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起:“月姐,你是和老板打起来了吗?怎么这盘子啊、碗啊全都摔了?” 黎初月一时哑口无言,耳尖就开始莫名地发烫…… 这一边,沈医生也来到了薄骁闻的房间里,帮他检查起身上的几处伤口来。 沈医生手里拿着消毒棉球,一边替他处理着伤口,一边皱着眉道:“骁闻,你这几天干什么了?” 医生一脸的不解:“你这明明是在家里隔离休息,怎么伤口愈合的情况还不如之前了呢?” 薄骁闻却一脸若无其地开口:“可能是这几天,运动量有点大。” 黎初月站在一旁听着,脸一阵红、一阵白。 解封之后,黎初月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母亲黎雅。 她之前在电话里答应了她,说要帮她去修那条摔坏了的玉坠子。 薄骁闻帮忙联系了一个名气很大的玉器师傅,但师傅仔细检查过后,却摆摆手道:“这是纯手工雕刻的,并非机器的图样,恐怕难度比较高。” 无奈之下,薄骁闻又特意从江南请来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老师傅拿着黎雅的这条玉坠子爱不释手,看向黎初月认真道:“小姑娘,你这个鸳鸯坠子啊,其实是一对儿的。如果能把另一个拿过来,那就会更容易修复一些。” 黎初月闻言摇摇头:“我们就只有这一条。” 这玉坠子的来历,她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在她的印象中,她也只见过这一个。 面前的老师傅说接着道:“像这个小玩意儿,多是情侣之间的信物,小姑娘,你去问问你爸爸那里没有吗?” 黎初月瞬间一怔。 她猛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南盛的办公室里,看到过一条十分相像的。 虽说鸳鸯的图样很寻常、玉器有类似也并不稀奇。但此刻黎初月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南盛,心口止不住地狂跳。 电话里,南盛的声音依旧亲切:“怎么了初月?” 黎初月抿了抿唇:“南总,我记得您也有一条玉坠子,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 半小时后,南盛亲自拿着他的那块玉,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首饰店。 老师傅把两条坠子放在一起比对,两块玉的边缘纹样,竟然可以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而后老师傅关上案头的灯,笑道:“你们这就是一对,我推测应该是在一块完整的玉石上雕刻出来的。” 在场的黎初月和南盛两人一起愣住。 见惯了大场面的南盛,此时声音里竟也有些波动:“初月,这条玉坠子,是你的吗?” 黎初月此刻要显得比南盛更加冷静一些,她沉声开口:“南总,您认识一位女士,名字叫做‘黎雅’吗?” …… 初秋的天气阴晴不定,方才明明还是艳阳高照,转头就下了一场暴雨。 黎初月和南盛到达黎雅疗养院的时候,天上还是阴沉沉的,空气里又闷又热。 两人一路无话,略有些压抑的气氛让人莫名地喘不上气。他们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南盛默默地跟在黎初月身旁,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黎雅的房间。 此时,黎雅正惬意地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书,唇角挂着淡淡的笑。 她听闻门口一阵响动,不经意间回过身,看到是自己的女儿黎初月来了。 而黎雅再一抬头,竟发现女儿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有些疑惑地起身:“囡囡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也不给我提前打个电话呢。” 此时的南盛,凝神看着黎雅,已经难以控制情绪,嘴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停地唤着黎雅:“小雅……小雅……” 摇摇晃晃的夜 第76节 黎初月眼见这样的情形,心下有难以名状的预感,整个人大脑开始一片空白。 然而黎雅却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回身看向女儿,笑着问道:“囡囡,这位先生是谁啊?” 南盛闻言一惊,匆忙开口:“小雅,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南盛啊!lucas nan!” “南…盛…”黎雅慢悠悠地念出这个名字,而后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 黎初月突然之间很想逃离这个场景,只听黎雅继续笑着开口。 “南盛,我记得,您就是南总吧!您是月儿的老板,终于见到您了!” 黎雅的表情非常真诚:“南总,真的要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们月儿的照顾。” 她话音一落,南盛和黎初月相视一愣。 南盛一时间有些激动,他不由自主地靠近黎雅,又喊起她来:“小雅,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大概二十五年前,我们在苏州……” “我……”黎雅摇摇头,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急躁,“我不认识你……你不要过来!” 黎初月了解母亲的病情,赶紧走过去安慰她:“没事没事,妈妈你先坐下,休息一下。” 她转头又看了眼南盛,略有些冷淡地开口:“南总,请您先出去吧。” 黎初月安抚好黎雅之后,与南盛在疗养院大厅的沙发上并排坐下。 两个人都没有抬头去看彼此。 南盛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月儿,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出生年月吗……” 黎初月抿抿唇,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串数字。这每一声,都像是在南盛的心口刺了一刀。 南盛转过头望着她,自责地咬牙道:“孩子,为什么我没有早点知道你的存在!” 黎初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特意去看他,只是平静地开口:“所以,你们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南盛深吸一口气,声音里依旧带着微微的颤抖。 “月儿,这件事,可能还要从我二十几年前回国探亲说起。我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天气特别冷。我一个人坐着火车,来到了苏州……” 南盛开始慢慢地讲起往事。 “那一天,我刚一下火车,就把钱包弄丢了。你知道,那个年代还没有什么电子支付,信用卡在国内也尚未普及,我当时的中文又不是很好。丢了钱包的我,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南盛停顿一瞬,接着开口:“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又回到了火车站,回到我刚才出站的地方。然后我就意外地发现,竟然有一个女孩子,就傻傻地站在原地,举着我的钱包等着我。” 说到这里,南盛转头看向黎初月,轻叹口气:“没错,她就是你的妈妈,黎雅。” 黎初月闻言,心尖一颤。 只听南盛继续说着:“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当时钱包里有什么东西、有多少钱,我通通都忘记了。但是直到现在,我都还依旧清清楚楚地记得,小雅她冻得红扑扑的那张小脸……” “她跟我说,她二十岁、是学生,我问她会讲外语吗?她竟然可以十分流利地用英文和我对话,她说她学的专业是外语外贸。当下,我便邀她和我一起同游。想不到她也欣然同意。” “月儿你也知道,冬天并不是苏州的旅游旺季,我们当时去的每一个景点,人都很少,就好像是包场一样,专门为我们两个开放。”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奥黛丽赫本的那部《罗马假日》,那几天我和小雅的生活,就好像是电影情节一般。” 黎初月静静听着这些,随即抬眼看向南盛:“然后呢?” 南盛继续沉声道来:“最后那天晚上,我带她回了我的临时住处。我问她我可以吻她吗?她说好。我问她可以跟我一起回加拿大吗?她也说好,不过她说要等到她毕业,她说要做外贸、去赚外国人的钱。” 说到这里,南盛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那一晚,我们喝了一些酒,我开了一瓶威士忌,她买了很多本地的啤酒。我们喝醉了,确切的说,可能是我自己喝醉了……” 听南盛讲到这里,黎初月的心开始揪起。 南盛接着说:“第二天早晨,我起床了要赶火车,就跟她道了别。我很清楚地记得我把我加拿大的号码,写在了书签上,塞进了她的包里。” “不过我等了很久很久,她一直也没有打过。直到现在,我搬了很多次家,那个电话我一直都在缴费、一直把号码留着。我在想,会不会哪一天,它就响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没想到,我们的缘分还没有结束……” 南盛讲完这些,又再次抬眸看向黎初月:“这就是我的视角里,全部的故事。月儿,我不知道你妈妈是否有跟你提起过我。” 黎初月摇摇头:“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她不记得你了……” 南盛很自责:“其实我真的不确定那一晚发生了什么,醉酒的我记忆模模糊糊。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做错了,我伤害了她。如果我知道有你的存在,即便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们!”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月儿,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去弥补。” 黎初月的心里已经溃不成堤,但她的表情还依旧十分地倔强。 “南总,既然你都不知道我的存在,那你不欠我的。不过,你欠我妈妈的,你要好好去补偿。如果她没有遇见你,或许现在不会是这样……” “月儿!”南盛还想解释些什么,但黎初月却没有再给他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里,南盛退掉了回加拿大的机票,每天都往黎雅的疗养院里跑。 疗养院也有疗养院的规定。每天对外的探视时间,是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 而南盛真的朝九晚九雷打不动地过去,就跟上班打卡一样。 他陪黎雅聊天,陪她看电视,给她讲故事,带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还跟她说英语。 后来,南盛还是嫌陪黎雅的时间太少,干脆租下了她隔壁的房间。 起初,疗养院的院长是不同意的,他拒绝南盛:“你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为什么要住在我们精神类疾病的疗养院?” 南盛卑微回道:“如果我不能得到她的原谅,那我可能也会患上您刚提到的那种疾病。” 院长拗不过南盛,在他保证绝不会影响正常秩序的前提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是淡季,疗养院有很多空房,等到房间不够了,你就必须离开!” “好。”南盛拍着胸脯承诺,还不忘给疗养院捐了钱,用来帮助那些没能力支付医药费的病人。 黎雅真的就像这样,被南盛捧在手心里,宠成了一个小女孩。 黎初月没有主动去问黎雅,她现在对他的态度是怎样。上一辈的事情,就让他们自行去了结。 她不能用一个人单方面的言辞,去评判一件事情的是非对错。 但对黎初月自己来说,她真的一时间难以接受他,难以接受她的生命中突然多出一个“父亲”的角色。 …… 这阵子,黎初月一心泡在排练室,准备着实景剧场的首演。 排练的间隙,薄骁闻也忍不住劝慰:“月儿,你是真的不打算再跟南盛聊聊吗?” 黎初月笑着摇摇头,看上去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中,都从来没有出现过。我觉得,我可能需要用接下来的几十年去慢慢地适应他……” 大团圆的结局,大抵只存在于美好的文学作品中。而对于现实世界的黎初月而言,余生那么长,走一步算一步吧。 黎初月轻叹口气:“在我一直以来的认知里,自从外婆去世后,我就只剩下了妈妈这一个亲人,现在他突然出现,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办才是对的……” 薄骁闻听罢,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轻轻地把她揽进怀中,柔声道:“谁说你只有一个亲人?月儿,从今往后,我都是你的亲人!” 剧团实景剧场首演的这一天,很多老朋友欣喜光临,一起帮黎初月和薄骁闻撑场。 这种场面,自然是少不了霍煊和陈奕这帮“狐朋狗友”。 陈奕的那位新婚太太怀孕了,虽然他们是家族联姻,但两人竟看起来感情还不错,细节之处可见甜蜜。 朱小韵和周正这两个人就更加大胆了,他们瞒着家里偷偷领了证,打算先上车、后补票。 钟瑜到后台去看正在化妆的黎初月,把小酒窝正在打来的视频,拿给了她。 屏幕上小酒窝笑着说:“小月儿,祝你演出成功!我现在正在日本读博,有什么需要代购的,记得联系我啊!” 薄骁闻贴心地帮大家准备了丰盛奢华的下午茶,还亲自送来给黎初月挑选。 花花公子霍煊这次倒是一个人来的。他看着大家成双成对地样子羡慕不已。 想想自己还孑然一身,霍煊不由自主地走向钟瑜,半开玩笑道:“你看他们都有了归宿,要不我追你行吗?” 钟瑜翻了翻白眼,只回了两个字:“不行!” 嬉笑之间,他们的故事仿佛结束了,也仿佛才刚刚开始…… 临近演出揭幕的时候,黎雅也来到了实景剧场。她是被南盛牵着手领到了后台。 此刻,黎初月已经化好了戏妆、换上了戏服,整个人艳丽得灿若玫瑰。 南盛拉着黎雅走上前,看着黎初月试探性地询问:“月儿,我们三个人拍张照,可以吗?” 黎初月点点头,薄骁闻便直接站起身来,笑道:“我来帮你们拍。” 他快门按下的那一刻,屏幕上的三个人都笑得很甜很甜…… 演出是在晚上八点准时开始的。 夜幕降临后,实景园林剧场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一时间沉浸式的氛围感十足。 这个剧场没有传统的“舞台”和“观众席”一说,所有观众都登上了游船,摇摇晃晃地飘在湖中央。 随着鼓声笛声响起,另一条小船慢慢地划过来,而黎初月则站在船头,悠扬婉转地开嗓。 这一刻,演员、观众,院子里的亭台楼阁,石径水榭,共同构成了今日的这一场夜幕下的《牡丹亭》。 新月剧团的首演非常成功,因为这种新奇地、宛如“穿越”般地观看体验,现场的照片一度在社交媒体上异常爆火。 演出结束的晚上,黎初月和薄骁闻各自忙碌。 她负责组织剧团的工作人员清理场地和道具。而他则负责招待合作伙伴与商务贵宾。 直到凌晨,他们才在园中相见。 她跟他之间隔着一座小石桥,遥遥相望。薄骁闻敛唇一笑:“月儿,你就站在原地,让我走过去。” 言毕,他在微凉的深夜里,乘着月色、朝着她缓缓走来。 那一刻,黎初月忽然有点恍惚,过往地一幕幕如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放起来。 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女孩子。 唯一的那点运气加成,可能都长在了漂亮的脸蛋上。 她不是个勇敢的人。一直竭尽全力地去读书、练功、唱曲,一直规规矩矩、按部就班地活着。 她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亦不会去盲目地羡慕别人。她一度的人生追求,就是吃饱、穿暖、赚钱、和妈妈在一起。 她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直到那个叫“薄骁闻”的男人出现。 摇摇晃晃的夜 第77节 他是她四平八稳的人生里,唯一的惊心动魄…… 黎初月陷入沉思之时,薄骁闻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欲言又止,而他却直接开口:“月儿,别说话,让我先吻你。” 言毕,他在她的唇珠上留下了蜻蜓点水的痕迹。 半晌,他才轻轻松开她,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这是我第三次听你唱《牡丹亭》了。” 薄骁闻慢慢回忆起来:“第一次是在你学校里的小剧场,那时候你说你是初次登台,美丽动人但难掩青涩。” “第二次是我们分开一年多以后的重逢,你在新月剧团的舞台上,整个人更多了几分淡定和坦然。” 他顿了顿,接着道:“今天就是第三次……” 黎初月闻言,抬眸笑笑:“所以,你又有了什么新的感悟吗?” 薄骁闻思考一瞬,郑重其事地开口:“其实《牡丹亭》这个故事,汤显祖在四百多年前,就已经把主旨写进了题记。” 黎初月好奇:“什么?” 薄骁闻淡淡一笑,眼眸里映着天上的星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摇摇晃晃的夜》正文完 2022.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