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9》 第1节 书名:1839 作者:引弓 1839 乱局的开始 9月4日 驳火 9月4日驳火 “李少爷,我们到九龙外海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听见瞭望手的话,李颖修跑上船头,一边说道:“把千里镜拿过来,让我望望。哎,在欧洲跑了大半年了,真是想家啊。” 这时候,旁边一个师爷打趣说:“李少爷,您也会想家,我们东家把这么大的生意交给您,看重的就是您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记挂的好大心胸啊。” “也是啊,到了广州,先给你们十三行报账。我和我这些兄弟在海上风吹日晒的,你们十三行就坐着收钱啊。” 师爷讪讪的一笑,说:“李少爷,您起家的本钱,还不是我们卢老板召集十三行给您筹集的。我们卢老板,可看重您啊。” 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 17世纪后期,清国康熙帝暂时放宽了海禁政策,来华从事贸易的外国商人日益增多。于是,广东地方政府于1686年招募了13家较有实力的行商,指定他们与洋船上的外商做生意并代海关征缴关税。以“广州十三行”统称。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清朝下令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仅保留广州一地作为对外通商港口,这直接促使广州十三行成为当时中国唯一合法的“外贸特区”,从而给行商们带来了巨大的商机。在此后的100年中,广东十三行竟向清朝政府提供了40%的关税收入。所谓的“十三行”,实际只是一个统称,并非只有13家,多时达几十家,少时则只有4家。由于享有垄断海上对外贸易的特权,凡是外商购买茶叶、丝绸等国货或销售洋货进入内地,都必须经过这一特殊的组织,广东十三行逐渐成为与两淮的盐商、山西的晋商并立的行商集团。在财富不断积累的过程中,广东十三行中涌现出了一批豪商巨富,如潘振承、潘有度、卢文锦、伍秉鉴、叶上林等。这师爷口中的卢老板,就是卢文锦了。 十三行虽然垄断了清朝的对外贸易,却由于清政府的海禁政策,远在欧洲那一头的利润,直流口水,却吃不到口里。可就在8年前,年仅16岁的李颖修,一文不名,无亲无故,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直接跑到卢公馆递帖子,说自己可以到欧洲跑船,希望十三行能够入股。详谈之下,李颖修自称是在欧洲出生的,不算清国人,可以像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一样做海贸生意,他通英语和法语,欧洲各大港口,地头都熟。十三行的东家们眼热欧洲海贸的好大利润,就拿了一笔钱出来,给李颖修置办了海船,雇佣了水手,讲好了跑船的利润,李颖修得4成,几个出钱的东家共得6成。 李氏船行是唯一在清国、欧洲航线上“两头熟”的航运公司。由于是十三行直接入股的,李颖修总是可以拿到最低价的茶叶,丝绸和瓷器、象牙雕等工艺品。由此,李氏船行越做越大,每年出海两次,运回来的都是一箱一箱的白银甚至黄金,虽然欧洲的工业制品在清国销量不大。李颖修也成为英印航线上首屈一指的大航商。有人说,李颖修完全可以用自家的黄金造一艘金海船了,十三行也从李氏船行赚得满钵满盆。 李颖修没搭理师爷,继续用千里镜在海面上望着,突然叫了一声:“听!什么声音。” 众人都不敢说话,屏息静气聆听了半晌。 “嗵……嗵嗵……”海天之际,传来绵绵不绝的响声,如同在焖罐中打鼓一样。 “是炮声。”李颖修肯定的说。 “不知道剿海盗还是缉私。” “海盗也好,缉私船也好,哪有这么强的火力,广东水师也没有。”李颖修说道“快,向着炮声去,瞭望手注意了。” 帆开始鼓动,船微微转向。船向着炮声传来的方向靠拢。 瞭望手循着炮声的方向望去,“好像是军舰,少爷。” “对对,军舰,挂英国旗的。” “两艘大舰,一艘火轮,还有两艘从大舰上放下来的哨艇。” “那几艘是什么?”李颖修问。 “挂的是大清的黄龙旗啊,还有大鹏旗。” “广东水师的大鹏营?” “没错,赖恩爵大鹏营的师船。”大鹏水师营,康熙四十三年设,管辖深圳河以南的盐田、上峒、关湖、下沙、老大鹏五个塘汛和香港地区的红香炉汛(香港岛)、九龙汛、东涌口及沱泞炮台、大屿山炮台、佛堂门炮台,共有大炮168门。 那师爷在边上听到,便插嘴说:“赖参将可是我广东水师一等一的好汉。” “真的开打了?”李颖修暗自思量。那自己赶着回来就对了,这次装的货物也赌对了,本来还担心货物上不了岸呢。他用千里镜仔细观察战场,发现战斗已经进行得很久了,两艘大军舰的炮窗,已经被炮烟熏出了一层黑色。 九龙炮台占了高位,相对于海面上的军舰,炮位上有优势。前船后炮,正是清军想定的固守海口之法。清军船小炮少,但十分英勇。那三艘大鹏营的师船,在九龙炮台的掩护下,十分灵活的游弋着,和珍珠号火轮以及两艘小艇纠缠,今天海面上风平浪静,依靠风帆的大船行驶十分缓慢,不用说和师船缠斗了。虽然英军的两艘军舰都是有20余门炮的六等战舰,由于转向不易,威胁也不是太大,而两艘小艇只能用火枪袭扰,唯一有效的战力是珍珠号火轮。 清军也看出了这一点,三艘师船总是不离珍珠号左右,各船上所载的“两千斤大炮”都对准这艘火轮射击,如果不是顾忌虎伺在旁的两艘军舰,早已三面包围这艘火轮了。 突然,一艘英军的军舰上打出了旗语。两艘小艇向着自己的母船靠拢,珍珠号火轮也开始加速。 两艘大舰很快回收了自己的小艇,然后带着珍珠号扬长而去。 “看来打完了。”李颖修自言自语。 “李少爷,您看这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十三行的师爷问 “咱们在欧洲的时候,你看报纸了吧?”李颖修没回他的话,反问道。 “嘿嘿,不懂洋文,没看。” “那我们回去,我直接给你们东家解释。” 希望大家点击,投票,收藏 9月6日 禁烟 “客官,要瓜子不?上好的腌南瓜子。”梳着小辫的小厮子茶馆中穿来穿去,口中叫卖着。 “你们广东也有腌瓜子?广东人不是口味喜生鲜么?”坐在茶馆中,李颖修翘起二郎腿,随口问道。 “这位爷,听口音您就不是广东人啊,食在广州,凡有这好吃好玩的物事,广州没有不学样的。” “行了,小哥,你去找茶馆老板讨个碗碟,给我们盛三两瓜子。”坐在李颖修边上的一个人说道,“再叫伙计,给我们茶续水。” 李颖修不再理会那小厮,对着边上这人说道:“剑功兄,我前天晚上到家,昨天我和十三行那帮老东西对了一天的帐,还没好好休息呢,今天你说要给我洗尘,感情就是在茶馆里喝茶嗑瓜子啊。” 坐在边上这人,姓楚,名武,字剑功。和李颖修一样,据说也是欧洲出生的。两人几年前碰见了,在清朝这“异乡”,也算是老乡见老乡,一见如故吧。这次李颖修回到广州,楚剑功正巧也在,就约他出来喝茶了。 “不要急,不要急啊。这不是才下午吗?晚上,有人请客。” “剑功兄找到大东主了,不用呆在屋里写那些没人看的书了?” “嗯,我现在是禁烟钦差林大人府上的幕僚,做通译。”楚剑功不好意思的一笑。 “禁烟,正要请教剑功兄呢,我在欧洲发货的时候,就听到了清朝禁烟的消息,却不知道到底情形如何,朝廷到底是如何打算。欧洲风声鹤唳,我这心里没底啊。”李颖修要打听禁烟的事情,正好启开了话头。 “禁烟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我从何说起呢?这样吧,我先和你从我的东家,林大人的奏折谈起。” 李颖修看了一眼周围,“这里?方便么?” “林大人的奏折,早就街知巷闻了。”楚剑功一笑,“鸦片之患……国无可战之兵,亦无可用之饷。” “朝中禁烟的阻力大么?” “朝中对鸦片,众口一词,要严禁。争议所在,只在禁烟方法。直隶总督琦善,两广总督邓廷桢,查禁鸦片都在数十万两之数。” “那林大人来广东,却是为了什么?” “鸦片虽然屡遭严禁,却无法断其根源。林大人就是要在广东看一看,如何将鸦片斩草除根。” “四月的虎门销烟,我已经听说了,的确大快人心。”李颖修口中的四月,是西历的6月。 “林大人能被皇上信任,全因行事练达。”楚剑功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一句。 “剑功兄好像不以为然啊。”李颖修有意的试探。 “禁烟之事,光是惩办贩卖鸦片的奸商,甚至驱逐夷商,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这一点,老弟你常跑欧洲,想必心中有数。”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兄长没有向林大人进言么?”李颖修问 “这些,晚上再说,今晚,就是我家大人设家宴请你。” “喔,剑功兄你何不早说。我这身衣服,如何见得官?” “家宴嘛,你不用太拘谨了。林大人听我说,你刚从欧洲回来,便要向你请教欧洲的情形。” “那敢情好。和英国人比起来,我还是向着朝廷的。” “和英国人比起来?”楚剑功一惊,向着李颖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大庭广众之下啊,你居然说要“和英国人比起来”才站在朝廷一边,那平时一定是有二心了,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这种话,咱们兄弟私下里说说,你居然在这茶馆里说出来了。真是得意忘形。 楚剑功心里腹诽着,往桌上丢了几个铜钱,拉着李颖修赶快走了。 两人一路便向着两广总督府去,林钦差到了广州,就住在总督府里。李颖修便问道:“今天的晚宴,制台大人在吗?”制台,对总督的尊称。 楚剑功想了一想,说:“制台大人应该在吧。”李颖修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何?”楚剑功不由得问道。 “剑功兄,你不在广东,不知道这位制台大人的脾气。邓廷桢邓大人,也算是个好官,只是在面对英国的时候,总有些欺上瞒下之举。这些,我正要和钦差大人说说。可是,如果到时候,邓制台也在场,我总不能当场剥了这一品大员的面皮。” “你且与我先说说。”楚剑功说道。 “去年(1838),英国驻印海军司令马塔伦(maitland)率领军舰两艘,在虎门外海炫耀武力,有意递交没有‘禀’字的文书。剑功兄,你是知道的,‘禀’是下对上的文书,外夷使节,都要用的。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代表制台大人拒收。马塔伦又节外生枝,说有清军盘查时言语间辱及他的母亲。” 楚剑功道:“外夷文书用不用‘禀’字,西人看法不同,争执起来还有由头,可是,士兵言语辱及家人,怎么可能,这是绝对的找茬了。邓制台和关大人怎么应对?” “关天培大人担保‘无知小卒妄言’,不了了之。这本来也没什么。但马塔伦分明是炫耀武力,邓廷桢却故作不知,在邸报中一句不提,只是大谈退回了‘违例文书’,维护了体制。这不是欺上瞒下吗?” 楚剑功道:“我看,未必是欺上瞒下。兄弟你常年在西洋,知道英国人一向的行事作风,知道马塔伦是炫耀武力。可在邓廷桢大人看来,天下哪有敢向本朝炫耀武力的蛮夷啊。在他眼里,还是文书用不用‘禀’字更为重要。” “兄长你说得对,我们还是要把英夷的情况,详细的和诸位大人分说分说才好,不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呢。” 两人走了一段路,楚剑功突然说道:“兄弟你等我一会。”说完,转到路边的一家店铺中去。李颖修一看,这店铺自己还熟,是十三行下属的产业,主营瓷器和象牙雕,以及古董字画等等,也售卖书籍。不一会,楚剑功走了出来,手上抱着一大摞纸。 楚剑功走近了,便道:“《中国从报》《澳门月报》《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察世俗每月统记传》,有澳门出的,也有广州本地印刷的,林大人让我们这些通译,注意收集这些西洋人的报纸上的信息给他。” “那林大人对英国的态度,应该是有所了解了。”李颖修顺口说道。却不料楚剑功脸色一变。 “林大人……”楚剑功斟酌着措辞,“是个好官。” 李颖修偏了偏头,看着楚剑功:“剑功兄还是这样小心翼翼?这里又没有旁人。” 楚剑功往周围看了看,最近的路人也在几十步开外,便小声说道:“兄弟,你我认识多少年了?” “六年了。” “可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人呢?” “我不是说了嘛,我是欧洲出生的,祖籍江浙,但出海已经数代,老家是再也找不着了。” “几年前我一见你,便与你意气相投,我总觉得,你不是这个时代的。” “剑功兄说笑了。我在海外长大,自然和清国本地人不大一样。倒是剑功兄你……”李颖修反守为攻。 “我怎样?” “剑功兄虽然自称出生在欧洲,长在湖北,令尊又是湖广名儒,可是,恕兄弟冒昧,兄长才是和这大清朝格格不入,而且,十余年没有出海,却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 现在轮到楚剑功解释了:“俗话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我也是从书中看来的。” 第2节 “喔,不知道大清之下,居然还有这等奇书,不知道这书叫什么名字。” 楚剑功把手中的《中国丛报》等向李颖修一晃:“就是这些西洋人办的报纸啊。” “剑功兄在湖北也能看到这些报纸?” 楚剑功正要说什么,这时,几个路人慢慢走了过来。 两人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楚剑功说:“待会见了林大人,就不要扯这些了。” “这我自然理会得。”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两广总督署衙。林则徐作为钦差大臣来广东禁烟,一直住在总督府里。 楚剑功作为林则徐的幕僚,也不用通报,直接带着李颖修就进去了。 来到一处书房,林则徐正坐在里面,楚剑功便向林则徐引荐李颖修。 李颖修要下拜行礼,林则徐一挥手:“今日私宴,李公子不用多礼。” 三人落座,林则徐便问些“在欧洲跑船,生意如何?”之类的闲话,李颖修恭敬的一一作答。 “李公子常年在蛮荒之地跑船,倒也辛苦,钱挣得不容易啊。” “林大人,您看这座钟,可谓精巧之至。”李颖修一指屋中的一口西洋座钟,这是十三行的某位行商送给两广总督邓梃桢的,“欧洲绝非蛮荒之地。” “啊,我听剑功说过,西洋人与周边四夷比起来,的确大有不同。” “何止是大有不同而已。”李颖修心里腹诽着,口头却说:“林大人,英吉利人,法兰西人以及荷兰红毛番,已经进入所谓工业文明社会。” “什么叫工业文明社会?”连续三个新鲜词汇,勾起了林则徐的兴趣。 李颖修不由得看了楚剑功一眼,心想:“楚剑功和林则徐认识这么久了,连‘工业社会’也没有解释过吗?” 楚剑功却在想:“清廷封闭已久,怎么可以冒冒失失的就灌输新概念?林则徐在清朝官僚中已经算是开明的了,但他也有顽固之处。李颖修,你多碰几次钉子,自然知道困难所在。” 希望大家点击,投票,收藏 9月7日 顺势 楚剑功将《东西洋每月统记传》上的一篇文章《美商何其辜焉》小心的剪了下来,贴到自己的记事薄上。李颖修在旁边看着他,问:“美国人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正月(西元3月)的时候,林大人为了查禁鸦片,将广州城外西南角的夷人商管区封锁了三天。这个商管区共有350名夷人,其中一部分是美国人。所以他们觉得受到了清英冲突的株连,在报纸上喊冤呢。我且做个记录,等时机成熟,请大人安抚一下。” “清英冲突?禁烟本是国内的事情,鸦片贩子,犯的也是清廷的国内法,怎么扯了国际冲突上去了?”李颖修有些急了,“这不是予人干涉口实吗?” “唉,兄弟你不知道啊。”楚剑功不由得叹了口气,随手拿起另一本记事薄,“西历今年的3月27日,也就是林大人封闭商管区3天之后,突然有一个人从商管区走出来,自称英国对华商务总监督义律,宣布所有英国商人和清廷之间的问题,都由他统一交涉。也就是说,英国政府自己跳了出来,把纯粹的国内案件变成了外交事件,从1839年3月27日开始,林大人面对的,实际上是英国政府了。” “哎呀,当时你们就应该拒绝义律的交涉,单独提审鸦片贩子。” “当时我不在场,除我以外,其他人都不理解这件事在外交上的意义,毕竟清廷以前没有真正的‘外交’,只有藩属。林大人也是听我解释了好久,才慢慢明白的。不过话说回来,英国既然决定介入,自然会寻找借口,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躲是躲不开的。” “也是,那后来怎样?” “义律收缴了英国商人的鸦片,上交了20000余箱鸦片。6月3日的虎门销烟,你也知道了。” “就是不知道林大人有没有做好面对英国的准备,昨天的晚宴,我说了那么多,林大人怎么看?”李颖修问。昨天,在林钦差的晚宴上,李颖修详细讲述的英国国力和殖民主义作风。 “林大人和邓制台都不以为然。‘三岛小国,断不敢以欺凌他国之术加于大清’,他们都认为你夸大其辞了。”楚剑功说。 “剑功兄,其实你对英国的情况也是清楚的,你为什么不对林大人详加解释呢?”李颖修问 “你以为我没有吗?从林大人聘我为通译的那一天起,我就在和他讲这些了,可是,他不信,有什么办法。有哪一个大清子民能够相信,这世上还有远远超过大清的国家啊?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楚剑功心烦的摆摆手。 “是啊,人们往往不愿意相信坏消息,尤其是和自己的经验相违背的时候。” “剑功兄有没有准备做些什么?难道就看着我大清挨打吗?”李颖修有意把“我大清”三个字咬的很重。 “我大清?”楚剑功下意识的反问,随即回过神来,盯着李颖修,慢慢的说:“挨不挨打,都是大清的气数,我们这些草民,又能做什么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颖修故作严肃。 楚剑功舒舒服服的往椅背上一靠,盯着李颖修,一字一顿的说:“天下是天下,大清是大清。” “你好大的胆。”本来,两人数年的交往,就让李颖修有些怀疑,现在,他的手心里全是汗,继续试探道,“说这等忤逆的话。” “我是在说顾南山的‘亡国与亡天下’的内容,他的书,可是康熙爷的钦点颁行的。”楚剑功说,“老弟,现在不是乾隆朝,言语上犯点忌讳,当今万岁为人节俭,不会深究的,毕竟,大兴文字狱也是要花钱的。你要把我告官,只怕会被官府打个‘无事生非’反坐。”楚剑功笑着说,突然心中一动,一直在脑子里徘徊不去的那点怀疑又冒了出来,心道:“且待我试他一试。” “兄弟啊,”楚剑功慢慢的说,“你有没有看过《金瓶梅》啊?” “读过,剑功兄怎么突然说起这本淫书了?” “我想起了和这书有关的一个典故,倒是现下比较应景。” “兄长请说。” “这《金瓶梅》的作者不可考,有可能是明朝中叶的名臣王世贞,而西门庆的原型呢,就是严嵩的独子严世藩。这王世贞呢,被严嵩所害,就写了《金瓶梅》来嘲笑严嵩,严世藩父子。” “那又如何?” “这严世藩生活十分荒淫,画了很多和姬妾欢好的春图,藏于府中。” 李颖修心下疑惑:“居然还有这事,我怎么连野史中都没有读到过。”面上不动声色,听楚剑功继续讲故事。 “可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些春图居然落到了王世贞的手里,于是他就将这些春图放进了《金瓶梅》的书中,此为《金瓶梅》现场版。” “现场版?那时候有这个词吗?”李颖修还是不动声色,继续听楚剑功说。 楚剑功见李颖修没什么反应,踌躇了一下,接着说:“严世藩自然十分恼怒,便派了爪牙,去查禁这本书。” “然后呢?” “在一家文铺查抄这本书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老农打扮的人,爪牙问他是做什么的,兄弟,你猜这老农怎么回答。” 李颖修灵光一闪:“原来是这么回事。试探我,如果我回答出来了,我的来历就大致清楚了,那好,我也不用再装了。”于是,李颖修说道:“小弟知道,这老农说的是‘我是来打酱油的。’” 此语一出,两人哈哈大笑。双方所来的时代,相差不远,便觉得又亲近了几分。 “我早就怀疑你的来历了,今日特地一试。如果你本来就是清朝人,便只当是在讲个典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也是如此想,刚才还想继续装,探探你的底细。对了,兄长你怎么不直接问‘天王盖地虎’呢?” “这么问,被你当成土匪怎么办?,再说,‘天王盖地虎’出现的年代离我好几十年,问‘打酱油’确定的时间点更精确。”” “好了,身份探过,说回正题,兄长想在鸦片战争中打酱油不成?” “难办哪。清朝立国两百年了,人心思定,承平日久,我真是老鼠拉龟,无从下手。” 李颖修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说:“剑功兄,我们交往这么久,各自有什么心思,彼此都有点因头吧。” “只是,现在世道还算太平,我不知道是拉一把,还是推一把,哪一样正确。拉朝廷一把,也许能行呢。这样可以少流血,兴亡百姓苦啊。再说,我们都是平头百姓,无从着手。现在也只能想想。”楚剑功说。 “我明白剑功兄的心思了,我们只把这因头凡在心里,顺势而为吧。一切都要因时而动。”李颖修说道。 “是啊,也只有顺势而为。不然,贸然把老百姓卷入动荡之中,只怕我们就成了历史罪人。” “历史罪人?没有你捣乱,这大清国就撑得下去了?” “别扯远了,说说当下吧。” “那好,我们便谈谈当前的局势,你认为,英国人会怎么做,进一步外交交涉吗?”李颖修问 “外交交涉?清廷连外交都没有,谈什么交涉。你在欧洲,什么时候启航的?六月中旬吗?” “是,六月中旬。” “欧洲舆论怎么样?”楚剑功问,“你在法国,还是英国?” “我当时在法国,法国人当然幸灾乐祸,看着英国人吃瘪,但不会插手。英国……”李颖修下意识的用手指敲着桌面,寻找着好的措辞,“主流的舆论是,阻断自由贸易是海盗行为。懂了吗,海盗行为。” “懂了,”楚剑功点点头,“看来英国人,在6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动手了。” “英国会找什么借口呢?宣布清廷是海盗国家?还是保护自由贸易?”李颖修说。 “借口吗?总会有的,实在不行,找个华裔强干了维多利亚女王……都可以,借口只要找,就一定找得到。你起航的时候,英国政府有在国会提交战争议案吗?” “还没有,中英之间,毕竟太远了,他们国内,好像也不是很一致。我见过的英国商人,对发起一场跨越半个地球的远征,都信心不大。” “我们该建议林大人做些什么呢?我们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 “林大人……尽快把鸦片一案了结,军事上,也要做准备吧。”李颖修说 “军事上?对了,大前天,大鹏营九龙大捷,赖恩爵的条陈上说,英军至少浮尸17具,英军五舰狼狈逃窜。看来清英之间的火力差距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大。” “不对吧,我刚好见到了这一仗的尾声,大鹏营倒也英勇,打死打伤若干英军是肯定的,但我肯定没见到浮尸,英军也只有两艘大舰,其他都是带火枪的木筏子。九龙炮台炮火是很猛,可未必给英军多大伤害。” “这样啊。”楚剑功顿住了。 “说起火力,这次我从欧洲,运回了一批燧发枪。”李颖修神神秘秘的说。 “那你怎么运上岸?” “风口浪尖的鸦片都可以上岸,对不受关注的火器,使点银子就好了。” 希望大家点击,投票,收藏 10月5日 火枪 砰!一阵硝烟漫起,李颖修收起了手上的火铳,说道:“这乾隆年间的火铳,现在还在用啊。”他用手弹了弹火铳柄上的铭文:乾隆三十八年造。 楚剑功走上前来,接过李颖修手中的火铳,说道:“呵呵,好用吧。这还不是最古老的。黑龙江马队,现在还在用康熙年间的火铳。“ “不会吧,那岂不是100多年了?” “你认不认得这火铳的形制?知不知道它的原型?” 第3节 “火绳枪吧。我记得明代中叶就有仿制。” “好见识,这种火绳枪,叫做兵丁鸟枪,现在是清军中最多的装备了,和刀矛弓箭的装备比例大约是5:5。枪长七尺(2.01米),铅弹丸重1钱(约3.8克),装填火药三钱,理论射程大约有新制100米吧。实际上,超过60米,弹丸便没力了。” “枪身太长,装药、填弹、射击均为不便,呵呵,现在还在用火绳枪啊。” “你别笑,去年,林大人上书要求禁烟,与其他官员的商讨时,提到了可能开边衅。林大人便下令点算两湖的武器。荆州驻防八旗的武库中,有火铳600支,这也是全湖广的火铳总数了。其中200余支,是1779年,乾隆年间装备的,其余的将近400支,就更早了,连装备记录都找不到。广东这边,还没有查对,不过,我与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论过此事,绿营之中多是老枪,广州驻防八旗中可能火铳的比例还要高一些,但八旗兵缺乏训练,未必知道怎样使用火铳。” 李颖修将火药袋打开,用手指沾出火药,用手指慢慢的感觉着? “怎么了?”楚剑功问? “这火药配比如何?” “问得好。你觉得如何?看你像个行家一样。”他随手又把火铳递给李颖修。 “呵呵,我装模作样呢。我又不是做军工的。“ “硝石、碳、硫的比例是8成、1成、1成、”楚剑功说。 “硝石75%,硫10%,碳15%是最佳黑火药配比,这在拿破仑战争时早已在欧洲各国普及。” “火药配比,难在试验。现在知道具体的比例,就可以让作坊去做。只是,目前清军的火药生产,都是手工,火药杂质太多,而制造火药的时候,又只能依靠椿磨碾压,颗粒粗大,不能充分燃烧。” 说话间,李颖修又装填好了火铳,举起来,瞄准。 “好瞄吗?”楚剑功问。 “剑功兄,你来试试。” 楚剑功也不推辞,接过火铳,端在眼前,问:“瞄什么呢?” “七十步外,有树一棵。剑功兄见到了吧。”李颖修用手指着方向。 “见到了,大约50米。”楚剑功瞄了一会,用扳机带动火绳,砰!一股硝烟弥漫。 楚剑功用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和李颖修一起走到树前,看见那枚铅弹稳稳的嵌在树干里。 “剑功兄好枪法。” “见笑了,今天约好了要试枪,我从绿营武库中取来这支枪后,专门调校过,绿营中一般的火铳,恐怕没有这么准。” “准头?阵列线步兵追求概率和火力密度。”李颖修朗诵着布吕歇尔的名言。 “火力密度当然是决定性的。但决定火力密度的,是枪支数量,队列纪律和射手训练,这三样,清军哪一样也没有优势。清军甚至没有近代军队的队列。也没有专门的火铳训练。” “能否请林大人,从绿营中调出数百人,专门教以欧洲战法,以备英夷。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兄弟,你不知道清军的体制啊。” “如何?莫非需要两广总督点头?那也不难吧。” “不是这么回事。清军绿营,有属于总督指挥的督标,属于巡抚指挥的抚标,属于提督指挥的提标和属于总兵指挥的镇标,基本的管理单位是营,从有兵丁200人的守备营到1000余人的参将营不等。但这只是管理单位,而不是作战单位。营下分为哨、汛,以数十人为单位分驻各个城门、岗哨、关口、塘汛、隘卡、炮台,用于城内治安和缉拿反叛,根本无从调用。” “广东水师,不是成建制的集结在一起吗?”李颖修问。 “广东水师4000余人,负责整个广东的海岸线,除了驻防沿海各处炮台外,还有几十艘战船要伺候,抽调几百人集中训练,是休想。” “还有其他的军队吗?广东接近20000兵额啊。” “广州将军所辖的驻防八旗,现在可能有接近2000人,倒是一支机动力量,可是,八旗兵腐朽已久,在康熙年间三番之乱的时候就已经不堪战。而且那些旗人,我们也指挥不动。” “明白了,号称百万清军,不过是一群警察。” “对了。”楚剑功点点头。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打起来,清军实际上无兵可战。”李颖修眼睛一亮。 楚剑功会意一笑:“对于分散的国内民众,各个哨汛防地的数十名兵丁,已经足够。十人夜聚,斩立决!”接着又说,“如果有大的边事,清军一来依靠的是蒙古各部的供奉和边疆的八旗马队,二来从内地的绿营中各处抽调,比如,某地驻汛30人,抽调其中10人,积少成多,临时委派将领统率。这次,如果和英国人打起来,可能还是会采用各省抽调的办法。” “我现在才明白,西北平张格尔,真正投入作战的绿营不过三万余人,却弄得举国疲敝,原来是这么回事。”李颖修若有所思,“不知道广东战事一起,又能调出多少兵来。” “西北常年用兵,甘陕绿营的机动兵力相对还有些富余,广东承平日久,真的打仗,别说专门训练火枪队了,日常的治安事务都会人手缺乏。” 楚剑功换了个话题:“兄弟,你上次和我说,从欧洲运进了一批燧发枪,我没有和林大人说。” “为什么?” “刚才说过了,清军中根本没有能够正确使用这批枪支的人,也找不到合格的教官训练。可是你有枪,一旦战事吃紧,朝廷一定会征用。你吃亏也就罢了,只是可惜了这批好枪。” 新书,请大家投票、评论、收藏 11月2日 照会 “老军门,学生有礼了。”楚剑功冲着面前的广东水师提督一拱手。 “客气了,快请坐,我们这些武秀才出身的,可比不得你们这些文秀才。哈哈哈。来人,上茶。”提督大人倒也和气。 关天培,江苏山阴人,以武秀才补清军把总,积20余年资历升至吴淞营参将。1826年押解粮船1254艘开出长江,扬帆北上,到达天津时,百万石漕粮斛收无缺,三万水手全部安然,自有漕运史以来第一次,满朝称颂。不久,关天培即升为总兵。1834年,因广东水师糜烂,道光帝便派他心目中的“能将”接任广东水师提督,以图振作。关天培就此提督虎门。 “林大人得知,军门要和英军交涉,特叫学生来,听军门的吩咐。”楚剑功说道。 “来得正好,近日中午,有英舰窝拉疑号和海阿新号到达穿鼻,递交的文书,你且看看是什么意思。”关天培递过来一封信。 楚剑功接过,先仔细看了看信的封印,是“照会”。“又在试探。”楚剑功心里想。 楚剑功仔细读了一遍,说:“是对林大人8天前的命令的回复。” 1839年10月25日,林则徐对义律提出两点要求:1,将因醉酒杀害中国村民林维喜的英军凶手交出。2,所有外国货船,都要具结保证没有携带鸦片,否则不得贸易。8天之内,已经有两艘英国船和12艘其他国家的货船前来具结。为英国领事义律所倡导的所有洋商共同进退的默规,已成瓦解之势。今天,义律携带两艘军舰,泊驻穿鼻,一面阻挡英国货船“皇家撒克逊号”入关具结,一面向关天培递交了照会,要求林则徐收回成命。 “英国政府绝不包庇本国人民进行这些罪恶和贪婪的举动,但中国沿海发生的谋杀并不在商务帮办(指义律本人)的管辖之内,只有在英国政府进行了翔实的司法调查,以及清英双方订立了合乎惯例的引渡条约之后,我(义律)才能对林维喜一案有所帮助。……英国的货船拥有自由贸易的权利……英国商人一向拥有良好的美德……要求提供未携鸦片的具结是对船主,英国政府和女王陛下的侮辱……我在此呈请钦差大人收回成命。” 楚剑功将完整的译文,念给关天培听。 “那,他们是什么意思?”关天培问,“拒绝交人,而且也拒绝保证不携带鸦片啰。” “第一层意思是这样的。”楚剑功答道,“第二层意思,是希望和本朝结成国际惯例中那样的国际关系,缔结条约。然后再说交出凶手的事情。” “国际关系是什么?本朝无此体例,想来他们也不是要进贡吧。” “当然不是进贡了。国际关系,简单的说,就是他们的女王和咱们的皇上一样大,义律这个商务帮办,应该相当于三品文官,至少和广东藩台来往,不用写‘禀’字,而是递交平等的照会。他们这一次也是递交的照会,想来就是这个意思。”楚剑功指了指来信上的照会封印。 “本朝体例,不是我等可以妄议的。”关天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本提督职权所在,他们是拒绝交人,也拒绝尊奉林大人的号令具结了?” 楚剑功想了想,谨慎的说:“是的。” 关天培瞪圆了双眼,说道:“那,楚通译,该如何处置呢?交涉的事情,我是不懂的。” “大人如果认为,不能破坏朝廷体例,就请把这照会,原样奉还,并明言拒绝。” “我便明言拒绝,又如何?”关天培问,“接下来,该如何。” “可以邀请对方派一个代表前来商议,私下商议。” “私下?”关天培问。 “到底如何解决这件事,我们总要和英国人见个面才好,但朝廷体例,您身为提督,见那义律,让他行礼,他只怕不干。不让他行礼,又有违朝廷定例。” “好!派谁把这照会送回去呢?” 关天培如果要派自己的手下,怎么会问楚剑功的意见呢?所以楚剑功很知趣,主动说:“我走一趟吧。” “好,那就有劳了。”关天培也不客气。 在楚剑功的记忆里,关天培可是鼎鼎大名。他抵抗外来侵略的忠勇之心,在任何时代都是值得尊敬和传诵的。 但关天培的英勇,掩盖了很多军事上的问题。鸦片战争之后,魏源就说过“坚船利炮,虽勇莫能当也。”即使像关天培这样一个忠勇的,能干的将领,都无法阻挡英军,那就真的是非战之罪了。战争失败的一切原因,都被归结到技术差距甚至社会原因上。 但实际上,就在鸦片战争的同期,英国人还在进行另一场战争:阿富汗战争。英军在这场持续三年的战争中,损失接近两万人,单单1842年从喀布尔撤退就损失了16000人。当然英国人为此找了很多的理由,例如气候不适、长官昏庸,有很多老弱妇孺等等。但相对亦侵华英军不过百人的战场伤亡,拥兵百万的大清朝在阿富汗人面前不该羞愧吗?无论是技术水平还是社会发展程度,阿富汗人都远远不如大清啊。 楚剑功对这段异时空的历史,只有大概的一个印象,现在,他也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从小所受的教育,让他对关天培的死非常的惋惜。既然他来到了这个时代,顺便救下一位爱国将领,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现在同样无从着手,楚又不是军事专家。靠改变社会制度来改变历史,这个话题太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管怎样,先去见见大名鼎鼎的义律吧。 晚饭之后,楚剑功收拾停当,坐上一艘小划子,沿着珠江,出了河口,直向英军的军舰驶来。 驶得近了,楚剑功默默的数着英军的炮窗,“窝拉疑号有炮28门,海阿新号有炮20门,铜质包木船体,都是英军的六等战舰。”楚剑功心想。 英军甲板上有哨兵老远就看见了楚剑功的小划子,等他靠近了,喝令他停止,并询问他的身份。 “我是清国通译,特来回书。”楚剑功解释道。 不一会,窝拉疑号上放下绳网,楚剑功让船家靠近,然后自己攀住绳网,手脚并用,爬到窝拉疑号的甲板上。 一名勤务兵向着楚剑功敬了个礼,楚剑功微笑着点头回礼。 “请随我来。先生。” 楚剑功跟着那名士兵进入舱房,一面观察着舰上的布置。舱房中坐着一名身穿白色礼服的中年白人男子,和一名身穿英军蓝色海军服的军官。看到楚剑功进来,都坐着不动。勤务兵向那名白色礼服的男子报告后,就退了出去。 楚剑功见状,便站在门口不动。 “你怎么不进来?” “如果你们希望,清国能够接受西方的礼节,那么你们自己应该先做到这一点。”楚剑功心想,自己这样表现,应该算不亢不卑了吧。“你们是不是心里很吃惊呢?” 舱里的两人对视一眼,都站了起来,那名白衣服的男子说:“我是英国商务帮办义律,这是这支分舰队的司令史密斯上校。”他摊开左手,伸到那名蓝色军服的军官面前。 “我是钦差林大人的通译。我姓楚。”楚剑功伸出手去,和义律和史密斯握手。 “您让我很惊讶,居然使用握手的礼节。楚先生。”义律语气很冷淡,他这么说只是出于礼貌罢了。 “我在欧洲出生,并呆过很长的时间。” “难怪呢。请进来,请坐。” 大家落座以后,义律问:“您收到我们的照会了吗?你能够深切的理解,我们照会中所表达的含义,是吧。” 怎么办?按照另一时空一样的过程,退回照会,那历史还将继续发展,开战,然后……一切照旧。 但不这么做,自己就在这里承认英国的对等外交地位,英国对杀害林维喜的凶手的裁定,特别是承认英国从鸦片问题入手来破坏清国在贸易上所占的优势……? 且不说楚剑功有没有这个权力。他始终认为,即使用战争的方法解决争端,也有很多的开战理由。比如搜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比如推广君宪主义的普世价值……光冕堂皇的借口多得是,但英国人偏偏选取了鸦片。其言下之意就是“为什么打你?我不在乎。”或曰“正义与否,与你何干?” 在另一个时空,英国对中国的这种态度,持续了一百多年,万县惨案也罢,南京惨案也罢,莫不如此。直到1949年紫晶石事件之后,情况才慢慢好转了一些。1972年火烧英国代办处之后的处理,才体现出双方的相互尊重和外交礼仪。 第4节 既然如此,那好吧,那就打吧。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绝非外交场合的几句话能够扭转的。楚剑功运了运气,朗声说道: “是的,我完全理解,并且把这种含义向提督大人解释了。提督大人,以及清政府,拒绝接受你们的照会。” 11月2日(晚) 交涉 “提督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义律问,“很明显,拒绝照会,就是没有任何要解决事态的诚意。这也是钦差大人的本意吗?” “钦差林大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解决鸦片问题,就是要禁绝鸦片。关天培提督,也是在执行钦差大人的命令。”楚剑功回答说。 林则徐在两年以前,就几乎已经定下了近日禁烟做法的大致轮廓,即采用中国传统的连坐法,让全部外商为每个走私鸦片的行为负责,以此来威慑走私鸦片的不法商贩。但在自1839年三月以来的具体执行中,并没有采用清朝在处理国内案件时所采用的连坐法那样严厉的手段,而只是限制人员的流动和仆役的雇佣。 “可是,要求所有外商统一提交‘永远不携带鸦片’的保证,等于先认定了他们有犯罪的企图,这是不公正的。不列颠绝不会接受这种不公正的对待,女王的子民也不会容忍这样轻蔑的对待,楚先生,您清楚吗?” “帮办先生,您看,您在有意的混淆事实,清国公民林维喜是被杀害的,可你们拒绝交出凶手,也不允许我们提审你们的士兵,您认为这是一种蔑视吗?” “清国公民?”义律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组呢。” “无论他在本国地位如何,但对于外国人来说,杀害他,一定要负责任。”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酒后误伤,我们愿意支付民事赔偿,肇事者也会受到在英国本土服刑。” “您为什么不把他交给我们呢?”楚剑功问。 “我们双方的法律体系是不一致的,我们不接受清政府野蛮法的审讯。” “英国法庭的表现,要我和您谈案例吗?”楚剑功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的表情。 “不,不用,我不是法律专家,我只是宣布并维护一个原则,我们双方,必须签订合乎国际规则的司法谅解,否则你们休想用野蛮法审判任何不列颠人。” “合乎国际规则?”楚剑功盯着义律,一字一顿的说:“英国现在已经如此强大,已经可以代表国际规则了?” “楚先生,我不知道您对不列颠了解多少,不过我想,广州的那群官僚们,未必会理解您的话。” 在楚剑功和义律针锋相对的说话时,一旁的史密斯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插嘴说:“我们两艘军舰就停在这里,通译先生,您可以了解一下什么是国际规则。” 义律扭头看了看史密斯,又对楚剑功说:“楚先生,史密斯舰长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 楚剑功的头脑里突然“嗡”的一声,本来他料到了这个事态,但没想到英国早已下定决心。他点点头:“好吧,帮办先生,舰长先生,我会转达你们的意见。” 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楚剑功站起来,告辞。 楚剑功来到自己的小船上,也不走进船篷,就坐在船头,晚间的海风,让人头脑清晰。 义律和史密斯说话,如此有恃无恐,只说明一件事情,他们肯定得到了英国政府明确的授权,至少是口头的。英国在必要的时候,不惜动用武力,已经非常明确了。 而楚剑功从清政府自身的反应判断,林则徐代表的朝廷也好,邓廷桢的两广总督署也好,关天培的广东水师也好,从道义上而言,禁绝鸦片,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从实际的手段上,他们根本不了解英国有多强大,也就不会接受任何战术上的退让。 仗是非打不可了,历史要发生,就一定会发生。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呢?买办二鬼子乎?扶清灭洋乎?内部革新乎?革命乎?道路有很多,每一条都不好走啊,要么生灵涂炭,要么身败名裂,要么赌上身家性命。 楚剑功本人对清政府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对民众也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对这样一块血脉相连的土地,却不愿见到她落入任何悲惨的境地。 以实业报国的旗号做买办,似乎是一条聪明的路线,但很可能身不由己,最后成为欧洲人统治中华的工具。古今中外的很多人物,并非生来就是要做叛国贼的。但上了贼船,还想下吗?或者说,一个被殖民国家的人,真的有力量和列强玩所谓的“权谋”吗? 所谓实业,一要资本,二要技术,二要市场。纵观另一时空的各大买办们,资本从何来?来自外国贷款,技术从何来?来自外国转让。呃,在资本主义大扩张时期希望外国支援资本和技术?这笑话真好笑。欧美对外部主动的技术转移,也就是1902年英日同盟中,英国对日本的技术支援,那时,英国已经成功的从工业帝国变成殖民地帝国,坐享殖民地的高额利润,即便如此,日本在二战前的技术水平仍旧是列强中最弱的。至于1930年代苏联从西方购买技术和1952年苏联对华技术援助,以及美国二战后的大规模下级产业释放,那已经是另一种经济循环模式和技术条件下的事情了,和19世纪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市场,初起的民族工业需要政府保护,比如关税。貌似再过再过二十年赫德先生领导下的海关就要成全大清最清廉的部门。或者看看1929年的重订关税谈判,所谓重大外交成果之后,民国产业的支柱——纺织业的全面衰败。 在资本、技术、市场皆被人控制的前提下,做买办报国?还是小心别破产了。 在清政府内部,厉行革新呢?别说自己现在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清政府内部的所有人,包括林则徐,都对西洋几乎没有任何认识。就看看朝廷要禁烟,这么有大义名分的事情,扯皮将近20年,就知道行洋务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了。在另一个时空,李鸿章纵横大清官场数十年不倒,可面对洋人,英国也好,俄国也好,日本也好,可曾占到半点便宜?即使面对法国,有军事优势在手,不照样乖乖的把云南广西的权利交出去?要说官场权术,楚剑功比得上李鸿章吗?给破房子做裱糊匠这种破产买卖,赔死活该。 清朝统治,历时200余年,已经逐渐被人接受为正统,如果把旗人的某些特权有意忽略掉的话。清政府的面子,还没有被剥光。似乎“扶清灭洋”是个选择。可只要考虑到清朝和欧洲在所有方面的差距,“扶清灭洋”不过是个笑话。而且,清政府会放任不受自己控制的势力发展吗?最后的结局,要么被清政府收编,那就走上了内部革新一样失败的道路,要么被清政府和洋人联手剿杀,然后后世的“良心们”来宣称你“愚昧”。悲剧英雄,能不做就不做吧。 扯旗革命,把一切推倒重来,以一己之力倾覆天下……这是何等的伟业啊。如果再创设制度,革新文化……简直可以直追始皇。楚剑功想到这里,有些兴奋,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突然被海上的风一吹,不由得打个寒战,也冷静了许多:自己现在,一书生尔,清政府现在仍旧光冕堂皇,文人世子,地主农夫,可能还是愿意站到朝廷一边。自己叛旗义举,只怕剿者如云。 而且民智未开,任何旗号和方法都可能被人异化。在另一个时空,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太平天国和义和团。如宗教旗号造反,元末的时候红巾也用过。甚至连陈胜吴广刘邦,也要装神弄鬼。但到了太平天国,这种传统的方法就被异化、极端化,在意识形态上就被“名教”打败了。虽然湘军造成的祸害比太平天国还要大。再比如,太平天国的幼、壮、女的分营法本来可以有效的动员和利用军队,但一不小心,就异化成了“诸王妻妾成群,寻常夫妻家人亦不得见。”同样,义和拳本来只是结团自保的乡民组织,但神鬼齐出,就异化成了神棍组织。造反这条路,真不是好走的。 怎么办?怎么办?道路都是人选的,在不同的时代和情势下,有不同的策略和方法。在另一个时空,某组织从和平运动,到武装斗争,到各种策略的变化和尝试,整整用了二十八年,才得以成功。 自己呢,有二十八年的时间吗?更重要的是,有几百万追随者让自己犯错误吗? 楚剑功心里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小船慢慢驶向虎门了。楚剑功站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他突然又有了个念头:“不管选择什么道路,如果自己成功了,那自然好,如果失败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造成的影响,也能给时代带来新的风气。即使什么影响都没有,那也不要紧,无非是历史照旧,有清政府和民国垫底,再差也不会是最差的。” 刚上了码头,就有格什哈跑来,“楚通译,关大人正在等你回来。” “喔,快带我去。”楚剑功不敢怠慢,放下心思,开始考虑怎么向关天培回报。到底是要鼓动广东水师出战,颠颠英军的斤两,还是好言相劝,让清军依托岸上的炮台,紧守虎门。 请大家收藏、投票、评论 11月3日 水师 早晨的阳光粼粼的洒在海面上,海天一线,一片淡红的波光。在这初冬时节,这样的好天可不多见。 “楚通译,本提督考虑了一晚上,还是决定,率师列阵,人家堵到家门口了,我们水师至少要出去打个照面,不然,太丢脸了。”关天培站在岸边的牙棚里,对着楚剑功说。 “林大人同意我们开火吗?” “林大人授命本提督全权处置。” 楚剑功想想9月4号的九龙外海之战,清军并没有吃太大的亏,这次,广东水师主力全师而出,还是对付英军两艘军舰,应该有能力应付。他便说道:“提督大人,学生愿意随大人出战。” “好,多谢楚通译。”关天培说完话,又转头对水手们说:“来呀,随本提督出战。” 众人轰然应诺。 码头前摆好了数个大箱子,关天培待手下诸位参将游击半圆形围在自己身边,命自己的家丁把箱子打开,里面是整块整块的银锭。关天培道:“久闻英人船坚炮利,看英军船大,想来此言不虚。此次诸位随我出战,断不可坠了我大清的威风。临阵退却者,斩。如奋勇向前,则全船各个兵丁,赏银一两,管带赏银五两。击中敌船一炮者,炮手和管带各赏银五两。” 众人未得上官允许,都不做声,眼睛里却闪闪发光,盯着那些银子。这时,一名游击大叫:“关大人,你就看孩儿们的吧。”一句话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楚剑功一看,认识,这名游击,名叫麦廷恩,不久前还是都司,九龙外海之战后因功升了游击。此人生得勇悍,楚剑功以前仅仅只是在远处见过,却也印象深刻。 “咣啷咣啷……”一阵连续的铜铃声,登船开拔了。码头上的缆绳被解开,麦廷恩的左营甲船一马当先,驶在最前头,等左营走完了,关天培亲帅中营出发,右营在最后。 广东水师的师船,大小尚不及英军的等外级军舰,载炮在十门左右,现在能够出航的,一共有29艘。关天培把它们全都带出来了。浩浩荡荡,驶向穿鼻。 英军的两艘军舰仍旧停在原地,静候着关天培的水师驶出航道。 关天培待全部师船驶到,便令集体下锚链,以团阵泊在英军的东北面,也就是说,英军的两艘军舰在广东水师的西南面。 在对面的英军窝拉疑号上,史密斯问义律:“他们来干什么,要开战吗?” “不知道,炫耀武力吧。”义律懒洋洋的回答,“叫通译去问问。” “不,不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史密斯舰长兼分舰队司令说,“叫通译告诉他们,立刻滚回他们的锚地,不然就教训他们。” 义律大喜,赶紧和通译交代了一番,然后拍拍通译的肩膀,说道:“去吧。” 不一会,英方在澳门聘请的通译来到了关天培的坐船上。行过礼之后,关天培问:“英夷有什么话要说给我听?” 那个通译说:“史密斯舰长和义律帮办要我转告您,你们所有的火炮的威力加起来,还比不上窝拉疑号的一侧。斯密斯舰长不想进行无意义的战斗,请你们立刻掉头,回到你们沙角北湾的驻泊地去。这样,你们可以保住性命,而斯密斯舰长可以保持他仁慈的品格。” 关天培大怒,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摔了过去。茶杯打在通译身上,又弹在甲板上,摔得粉碎。茶水泼得那个通译满身都是,好不狼狈。 关天培便对那个通译说道:“你去和义律说,惟求杀林维喜凶手一人,便收兵回口,惟平安是求。不交出杀人凶手,断难罢休。” 楚剑功见状,补充道:“还要保证不得阻扰英国船只入港具结。” 那通译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一定把话带到。其实小人心里边,还是向着大清的。”一边点着头,一边倒退,到了舷口,给大家泛泛的鞠了个躬,下船去了。 关天培哈哈大笑:“鼠辈。” 楚剑功道:“此人虽是鼠辈,但英军的两艘军舰,却不可轻视。其炮火威猛,也是事实。大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关天培说:“我自然知道这大军舰的妙处,看那一排排的炮窗,就知道了。想我大清,只能出来这些师船。比之人家横行万里的大舰,是远远不及啊。我方才不说,是怕有伤士气。事到如今,也只有奋力死战。我们船多,只要大家奋勇向前,当有胜算。” 关天培思量了一会,又叫家丁从舱底取了一个小箱子出来,把兵目水手都叫到身边,朗声说道:“方才我在岸上给大家开的赏格你们都听见了,本提督的坐船也一并执行。此外,本提督坐船上,凡击中英舰一炮者,除了炮手得五两赏银外,本提督再加赏白银一锭。中炮就赏,不用等到回岸上了。”说完,把手边的小箱子打开:“岸上的赏格都是由府库出,本船的加赏,由关某的积蓄出。” 众人大喜,齐齐抱拳朗声说道:“愿为大人效命。” 英军两艘大舰,广东水师的二十九艘师船,就这样在穿鼻洋相持不下。 太阳慢慢的走着,眼看日上三竿。对面的英军船上,义律和史密斯在商议。 “清军居然耗在这里这么久,想不到啊。” “海军对持,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史密斯问。 “你不了解,清国官员的作风。像这样顶真的清国提督,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们是否约见谈判?” “主动要求谈判,那就是服软了。阁下,你要注意,我们头顶上国旗的尊严。” 义律抬头看了看桅杆上的旗帜,说道:“您说的对。国旗的尊严不允许我们退却。” 看看快到中午了,关天培问:“楚通译,你看还要多久?” “回提督大人,这种对持的事,哪一方熬不住,便失了先手,大人且小心戒备便是。” “还要呆下去啊。来啊,传令各船,吃饭。” 哗楞楞,各艘船上一阵铜铃响,各船都放开哨口,开始吃干粮。水手兵目们三五成群的做到一起。 突然,瞭望手大叫:“英军的军舰,起锚了。” 请大家收藏、投票、评论 11月3日(午) 掠袭 第5节 关天培坐在哨舱之内,在短腿马桌边上,和楚剑功对面而坐,七十岁的人了,和年轻人没两样,手拿着一张大饼,狼吞虎咽。听见瞭望手的喊声,他把大饼往桌上一扔,口中的食物也吐到盘子里,抓起佩刀,一下子就奔到舱外的舷梯上,蹭蹭蹭几步奔到哨舱的顶上,张目一望,大叫一声:“来呀,升战旗,各船拔锚启航,今日灭此朝食。” 英军占住了西南角,清国广东水师在东北角,本来是以团阵拢在一起,现在是以排在最前面的左营为标准,顺着西北风向着东面展开,英军的军舰虽然早已起锚,却也不上来强攻,而是斜风缓驶,在清国水师的西南方缓缓游动,像是等着清军列阵一般。 清军水师的一字长蛇阵展开了,船头向前,向着英军的两艘船逼过来。 海面上一直有些风,英军两艘船的帆一直懒洋洋的半挂着,突然一下子,升了满帆,巨大的船身缓缓加速,向着清军水师的东南面游动。窝拉疑号和海阿新号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下子来到了清军团阵的正面,两舰的舷窗突然整齐的打开,出炮…… 楚剑功就觉得一阵闷雷突然压着自己的头皮滚过,脑袋里轰轰作响。就在掠过清军团阵的5分钟内,海阿新号左舷12门炮,窝拉疑号左舷16门炮,打出了一个三联射,然后借风远遁。 清军的团阵尚未展开,英军有接近70发炮弹,打在团阵上,就是没有命中,也是近失弹。关天培的坐船周围,溅起巨大的水柱,整船的人,都被震得有些发晕,过了好一会,大家才缓过劲来。 楚剑功站在哨舱上一望,各舰都是一片混乱,有三艘师船已经起火,其中一艘的桅杆已经断掉,倒了在了水里。 关天培倒还镇定,大喝,:“不要乱,再挂旗,让麦莛恩贴上去。” 清军左营的五六艘船最先脱离团阵,向着英军追去。 英军的两艘船已经掉了个头,挂起了斜帆,以折风之力,由东向西,向着左营的小船队迎了过来。渐渐看着两队靠近,众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英军果然抢先发炮了,船首的两门炮又打了个三联射,倒没有打中什么,只是在左营的队列中打出了几个水柱,看看一英军的船接近了左营的射程,左营也开炮还击,同样没有击中目标,清军炮小,对英军的船没有任何影响。 英军的两艘船呈纵队,冲进了左营的队列中,就在两队交错的一刹那,英军有又开炮了,又是一个三联射,这一次,是左右两舷同时开火,还夹杂着枪声。 硝烟散去,楚剑功举目一望,见左营围上去的几艘船,都中弹了,七零八落的散在海面上,英军降了半帆,顺着惯性飘着,水手们用步枪向着清军射击。 突然,在靠近英军的一艘师船上,甩出一个搭钩,一下子搭在海阿新号的尾部。海面上清军一阵欢呼,关天培叫道:“好,麦莛恩是条汉子。”就见清军挤在船头,一起收拢绳索,想要靠帮。 英军却不含糊,一排枪打过去,当即就打翻了一片,好几个人掉进了海里,一个大个英军手执斧头,把绳索斩断。 这时,关天培的主队已经展开,他又命挂起旗帜,率队向英军靠拢。 英军摆脱了麦莛恩左营的纠缠,向着关天培迎了过来。 关天拍叫道:“来呀。擂鼓。” 咚!咚!咚!战鼓响了起来,大约二十艘师船展开横阵,向着英军围了上去,英军迎面驶来,看看到了英军的射程了,众人张大了嘴巴,等着英军发炮。 英军的首炮打了几发,倒也不像上一次那样震撼。行驶得近了,清军开始发炮还击,二十艘船陆陆续续的开炮,呯呯砰砰倒也声势不小。 英军穿进了关天培的队列中,又一次三联射,然后是火枪的攒射。 关天培拔出佩剑,大叫:“上啊,上啊,登船赏银百两。” 这时,海面上风力大作,清军的师船不由自主的加速,从英军船边错了过去。 “降帆,掉头,掉头,全军掉头。”船上一片忙乱。 正在这二十艘师船手忙脚乱的时候,英军已经掉头过来。这一次,英军是顺风,从清军的船阵边上掠过,又是一顿炮,打得大家晕头转向。 关天培这时,已经是满脸的烟灰,哨舱里,已经充斥着硝烟的味道。楼下有兵丁大喊:“着火了,着火了。”接着又听见一个汉子说:“把吊桶拿来,打海水。” 关天培不再理会下面,专心观察海面的情势。 楚剑功望了一会,说:“咦,英军退了。” “嗯,他们没有掉头,顺着风,往东南边去了。” 这时候,一个兵目凑上来说:“哎,仰仗大人虎威,英夷总算逃跑了。” 楚剑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关天培叫道:“滚下去。” 之间海面上,飘着好几十清军的士兵,各船不等号令,纷纷靠近,放下绳索,救人。三十艘师船,各个带火。左营也慢慢向着本队靠了过来。各船都吊着帆。 这时,关天培坐船上的千总过来,说到:“大人,丢了大约15个弟兄。另外,有三艘船怕是保不住了。” 关天培叹了口气,说到:“那就把人都救下来。” 大家垂头丧气的回营,一路无话。 到了岸上,水师还是遵着号令,围在一起,关天培说到:“今天大家都是好样的,说好的,每人赏银一两,各船管带明日到府里来取,本提督再自己出20两,请所有出战的弟兄们今晚吃顿酒肉。” “谢大人,谢大人。”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莛恩,你随我来。楚通译,这边请。” 三人到了房里,分别落座,关天培开口道“今天……,不用说,打输了。不知道两位有什么想法没有。本来知道英军船坚炮利,没想到这么厉害。” “大人,小子们是拼了命了,差点抢上去,可架不住人家枪多。” 关天培摆摆手,说到:“我都看见了,不用多讲,先说,这给邓制台和钦差大人怎么回话啊,你看,楚通译还在这等着呢。” 请大家收藏、投票、评论 11月5日 设防 “英舰启衅,顺风掠袭,气焰嚣张,坏我三艘师船。余率部愤而还击……余立于桅前,自拔佩剑,执持督阵。战前有言在先‘后退者斩’,又下重赏,故儿郎骁勇,酣战淋漓。逾一时辰有余,我部勇不可挡,英舰少却,后掉头而退。” 钦差大人林则徐看完了关天培的上书,问侯在一旁的楚剑功:“当时情形,如信上所言吗?” “广东水师,的确英勇,可谓已尽了全力。”楚剑功回答。他这也是实话。 “喔?”林则徐看了看楚剑功,又把关天培的呈文仔细看来一遍:“英人连浮尸都没留下?” “不知道打死多少英人,英军的船,实在太大。”楚剑功不慌不忙,恭恭敬敬的说。关天培部已经尽了力,就帮他敷衍一下,也无关大局。 “那就是说,我们拿英国人的船没办法。仅仅两艘船而已,广东水师,就如此不堪一击吗?”两广总督邓梃桢在一旁问道。 楚剑功低着头,不做声。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邓梃桢也算是中直之人,在广东也颇有官声。禁烟之事,他也很卖力。在林则徐来广东之前,他查获鸦片数十万箱。在清廷之中,也是能吏了。 林则徐又拿起关天培的呈文,递给邓梃桢,说到:“看后面一段。” 邓邓梃桢用放大镜仔仔细细的看,边看边读:“英夷现恃两艘大船,海阿新,窝拉疑号,负隅顽抗,妄夸坚船利炮,以为护符,阻我水师。天培所部,若整师而出,远赴外洋,并力强取,未必不可胜。惟风高浪急,风信靡常,师船若有一二损失,颇为不值。天培以为,不若以守为战,严防海口,以逸待劳,百无一失也。” “这就是认了乌龟了。”邓梃桢在这私下议事的场合,在林则徐这老友面前也不怕失仪,说起粗话来,“什么风信靡常,分明是自认不敌,不敢出战。关天培真是有负圣恩。” 林则徐问道:“剑功,英夷的兵船真的这么厉害吗?关天培素有能将之称,不会妄言的。” “大人,英舰的大小,您前几日也是见过的,火炮之猛烈,您也是知道的。船不如人,炮不如人,也就罢了。可是,学生要说,我们兵也不如人。广东水师平日还要缉私查海,虽有种种弊端,好歹也要出海操练。八旗绿营,营务废弛,训练缺乏,有的连兵器都使不好,鸟铳装弹都不会,又如何能战。” “无论如何,仗还是要打的。”林则徐说到,“仲因(关天培的字)乃是广东武臣之首,我们去将他请来,和他一同商议也好。” “仲英不是外人,直接请到书房来吧。”邓梃桢说道。 待得小半个时辰,关天培到了。众人叙过礼,坐定之后,林则徐说到:“仲因兄,你的呈文,我和邓大人都看过了,你说要严防海口,此次请你前来,就是要问问具体的方略。海上真的不能战么?” “下官以为,英夷坚船利炮,海上实在不能战,只得严守海口。” “你可有什么方略?” “下官知道制台和钦差大人要过问,特地画了图来,大人请看。”关天培把地图铺在茶几上,用手指点。 “珠江入海口,以香港和澳门为外线,经伶仃洋经虎门虎门到狮子洋,此为中路,也是防守的主线,我们可在香港对岸的九龙官涌,建起两座炮台,扼守此地。” 关天培又手指澳门,“澳门关闸以北,请大人驻兵设炮。由此,香港和澳门犹如张开的一对巨拳,护住了广州外海,此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英夷别无他法,只有迅速突入内洋,直取虎门。” “虎门,恰恰是我广东水师重兵所集,仲因即驻节于此,此地建有炮台九座,兵丁千人,战时可加倍。”邓梃桢在一旁补充说。 “虎门要塞,我等经营已久,可谓坚不可摧,英夷在虎门受挫,定然鼠窜,到时,官涌炮台和澳门关闸炮台再关门打狗,成三面围剿之势,到时,便可全歼英夷。” 林则徐轻抚长须,说到:“好,好,如此布置,别说之后两艘兵船,我看就是有10艘兵船,也休想讨得好去。” 邓梃桢在一旁说到:“仲因不愧能将之名。”邓梃桢现在觉得找到了对付英军的办法,便又口气和缓起来。 楚剑功一旁听了半晌,心头着急,终于按捺不住,便先向着关天培拜了一拜,又对制台大人施了一礼,出声道:“大人,制台大人,学生有一事不明,冒昧请军门指教。” 几位大人神色有些讶异,目光集体聚焦到这个有些冒然的年轻人的身上。林则徐蹙了蹙眉,看了一眼有些不满的邓梃桢,说道:“无妨,正当集众智以御强敌,剑功只管说来。” “此番英夷进寇,我方据虎门炮台以抗,若炮台有失,则......”楚剑功拖长了尾音,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虎门炮台之险并不足为凭。 邓梃桢轻抚长须,瞥了一眼身旁楚剑功,投之以一道藐视的目光,这才开口接腔: “大人明鉴,且观我虎门9个炮台的布置,可谓互为犄角,英舰不犯我虎门则罢,倘若敢冒入江口,必身受我炮台多面夹攻。英夷的那些小艇自不必说,即使二艘大舰,也是万万经受不住的。” 语毕,邓梃桢的目光在楚剑功的脸上足足巡视了一番,颇有“小子,你还嫩呐”的意思,楚剑功一直以来,在林则徐和他面前吹嘘英夷的厉害,他已经颇为不满了,但碍于楚剑功和林有师徒之谊,一直不好说什么。 楚剑功目不斜视,对此视若未见,又趋前一步,沉声进言道,“大人,军门,邓制台方才所言,皆是假定我大炮火力及得上英舰,若是有误,则虎门危矣~” 此言一出,邓梃桢眉宇间对楚剑功的鄙夷的又添了几分。关天培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子根本是不懂军务,满嘴跑马。 林则徐注视着楚剑功,吐气出声,音若洪钟: “虎门炮台,俱是8000斤大炮,绝非师船上小炮可比,剑功所言,却是多虑了。” “大人,就算我们的大炮和英夷不相上下,可是,英国人可不只有两艘船啊。恕学生直言,英国人泊于外海的两艘兵船,不过六等战舰耳。其真正的主力舰,长及数百尺,可载炮百门。此等兵舰,英夷据有百艘。三十年前,嘉庆年间,英法为争夺欧罗巴海上霸权,爆发战争,此役英吉利出动百艘战舰,近乎全歼了法兰西的海军,遂称霸四海。” “此言当真?”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虽面色有变,但神色间更多的是对楚剑功言语的怀疑。尤其邓梃桢为甚,更是满脸的狐疑。 “大人,黄口孺子,危言耸听。”邓梃桢再一次和楚剑功打起了擂台。在他看来,楚剑功的言语近乎荒诞,想那二艘军舰的威力已经是顶了天了,可这个乳毛未褪的小子居然说英夷还有百艘更甚于此的战舰,如何能为他所接受。虽然他身为一品大员,在这私下的场合,也顾不得身份,和楚剑功这后辈争执起来 “大人,学生追随您久矣,大人当清楚学生为人,更何况,事关我大清海疆昌平,百姓安泰,学生岂敢妄语?” “那也不用惊慌。”林则徐挥了挥手,“兵法云,行百里而趋利,必阙上将军,英夷距此,万里之遥,劳师远征,及至我朝,兵士必已疲惫不堪,士气不振。到时一鼓可定。” “强弩之末势不可穿鲁缟。林大人深得兵法精义,真乃高见,高见。”邓梃桢鼓掌而赞。 “大人,兵法无差,但时代变了,对战马而言,急趋百里已是极限,兵将都很疲惫,自然容易击破。可对英夷的战舰来说,万里赴战,乃是寻常事。英吉利的海军,常年四海征战。即使他们从英吉利来到广东,仍旧可以精神抖擞的作战。关军门与英舰多有交道,还望教我,英夷的船有多快?英夷的船有多强?有一点疲惫的样子吗?” “英夷的船,又大又快,所以我才要谨守虎门要塞,而不是和英军海上争锋。” 楚剑功眼见得争论又要陷入说车轱辘话的地步,不由着急上火,语调不由也高了几分,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大人,这是混淆了战略机动力和战术机动力,‘万里赴战’是说战略机动,而关军门所言的‘船快’是战术机动,这两者根本不是一回事。这在逻辑上来说……” 情急之下,一些现在没有的词语也不由的从楚剑功口中蹦出,邓梃桢等人都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就像看一个胡言乱语的傻孩子,楚剑功自觉没有多少说服力,声音也越来越小。 末了,楚剑功心中长叹了一气,脸色却波澜不惊,语调也恢复了平常,:“诸位大人,虎门要塞到底如何,还是操兵看看吧。广东水师和绿营到底能不能打,先操练一番,看看底细。” 邓梃桢闻言,说到:“也是,那就择日秋操。” “绿营懈怠已久,不必看。要看,就看看水师吧。”林则徐说“仲因兄,有劳你了。”。 “下官遵命。” 请大家收藏、评论、投票 第6节 11月10日 (上)洋囚 “楚通译,请坐。”广州知府余保纯招呼楚剑功坐下,“快,上茶。” “谢大人,不知大人叫学生来,有何示下。”楚剑功问。他只是林的通译,和余保纯打交道并不多。 “小事一桩,只是要麻烦一下通译。” “大人请讲。” “前日夜里,有人在广州城四处张贴文告,我已将此人拿下。但是个西夷,言语不通,他写的文告好像也不是英吉利文字,所以请先生来帮忙看看。”说着,余保纯差手下捧出一张文告来。 楚剑功打开文告一看,原来是法语: “伟大的清国公民们,世界公敌,屠杀法兰西革命者,屠杀爱尔兰,苏格兰,西班牙爱国者,屠杀印度、非洲、澳大利亚、新西兰土著居民的刽子手,世界所有反动政府的总后台,英格兰庄园贵族和高利贷者的邪恶政权,就要把殖民主义的枷锁套在你们头上了。你们将被毒害,如同你们现在被毒害的那样,你们将被贩卖,如同美洲的黑奴,你们将被屠杀,如同已经和正在被灭绝的印第安人,你们的文明将不复存在,如同古老的印加、埃及、印度和希腊。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拿起武器,反抗、反抗。快组织起来,战斗的号角就要吹响,国民自卫队就要出发,掉队的将是人民的敌人,不要犹豫,不要胆怯,人民的胜利必然到来。……自由平等博爱世界大联盟万岁。 杰肯斯凯 共和历雾月钉耙齿日” 嘿嘿,有意思。楚剑功看着文告上画的桂枝,说道:“这文告也没什么,就是说英国人要打来了,要抵抗。” “嗷,英国人打来了,与他何干?他又不是我大清的百姓。” 楚剑功一笑,他对写文告的这人有了基本的预判,“此人,有点象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那种,或者‘为民请命’那种……”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合适的,余保纯熟悉的词来描述。 “他又不是孔门弟子,谈什么‘天下’,说什么为民请命。”余保纯轻蔑的一笑。 “大人可否让我见一见此人。”楚剑功说。 “提审他么?”余保纯问道。 “不,不是提审,此人行为怪异,我去牢中观察一番,再作计较。” “也好,就怕是夷人的奸细啊。先生现在就去么?” “事不宜迟,我也好尽快向林大人回报。” 余保纯赶紧点点头,打蛇随棍上,说:“是,是,夷人的事情,自然都是由林大人做主。楚通译不如就此将此人提了去。”放个洋人在手上,对余保纯这个万事不出头的老官僚别提多烫手了,有机会,赶紧送出去,“来呀,笔墨伺候。” 于知府笔走龙蛇,顷刻就写好了一份交割文书,用上了知府的大印。 楚剑功也不推辞,画了押,便跟着于知府的随从去提人。 广州府衙附带的牢房不大,几个差役在门口看管着,那随从走上前去,说到:“阿当,那洋人呢?” “遵老爷的话,单独押着呢。” “押出来,老爷说了,这事,转交钦差大人,就由这位楚公子押回去。你们去,把人押出来,牢里污秽,楚公子是读书人,别让人笑话。” 那差役看了一眼楚剑功,唱了个喏,就带了两个手下,进牢去提人。不一会,人提出来了。 楚剑功看这个洋人,倒也生得高大,二十多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身上蓝色的旧军装已经发白,沾满了黑色的土。 “楚公子,就让他们帮您押回去吧。” “不用了,跑不了,把刑具也去了吧。” 反正已经交割了,那随从也不和他争,依言去了刑具。楚剑功给几位作了个揖,就领着那洋人离开。那洋人挺乖觉,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走了一段,楚剑功问:“哪国人啊?叫什么?” “法国人。杰夫,杰肯斯凯。” “你来清国多久了?” “不长,一个月吧。先生,我不是奸细。我不是英格兰的奸细。” “不着急,我相信你,先与我回去,洗个澡,吃个饭,休息一下,我有好多话要问你呢。” “我一定都告诉您,我看得出来,您是个文明的人。” “在牢房里,吃苦头了吧。” “还好,打了几下,不算什么。你们的牢房可真满啊。又闷又臭。” “里面的犯人没整整你?” “你们不是都把洋人当妖怪吗?没人原意接触我。” 到了两广总督府,楚剑功让下人带这杰肯斯凯去洗澡,自己去向林大人禀报。 “你觉得他不是奸细?”林大人问。 “不是,而且,此人一看就是久在军伍,学生以为,可以通过他了解一些西洋的情况。” “你自专吧,小心些就是了。喔,对了,还是向邓制台禀报一声,他毕竟是两广总督嘛。” “是。大人,没别的事情的话,学生就告退了。” “没别的事情了,你下去吧。” 楚剑功又去向邓梃桢禀报,邓梃桢也没什么意见,一个洋人而已。只是嘱咐他,要小心从事。楚剑功满口答应,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杰肯斯凯已经洗完了澡,穿着一件白对襟,仆裤,一身苦力的打扮,他那全套行头,已经晾在屋外。楚剑功进去的后,杰肯斯凯正在把玩着一把古剑。 “如何?”楚剑功问。 “什么如何?”杰肯斯凯摸不着头脑。 “这把剑如何?” “挺漂亮,不过,步兵用太轻,骑兵用太短,而且薄脆易断。” “这是文官的佩剑。” “我就知道这是贵族老爷的玩具。中看不中用。”杰肯斯凯兴味索然,把剑挂回墙上。 “你这么讨厌贵族么。” “我何止讨厌他们,我是他们天生的敌人,哪些贵族老爷们,听到我的名字,便会浑身发抖。” “你是罗宾汉?” “我可不是英吉利的乡巴佬。” “喔,对了,你是法国人,你是佐罗?” “他比我差远了。佐罗只是剑客,而我是真正的统帅。” “你不会别着一支黑郁金香吧?” “这种充满了普罗旺斯的虚伪浮躁的狭隘领主情绪是我的革命对象。” “好吧,我的朋友。”楚剑功道:“给我从头讲讲你的革命经历吧。” 呼唤收藏、投票、评论 11月10日 (下)革命之路 “我是滑铁卢战役,拿破仑战败的那一天出生的。”杰肯斯凯抿了一口茶,心里慢慢思考着怎么说话。眼神透过茶背得上沿,瞟着对面的两个人:楚剑功,和得了楚剑功的消息赶来的李颖修。楚剑功面无表情,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李颖修懒洋洋的看着,脸上笑嘻嘻的。 “我父亲是激进的共和党人,拿破仑称帝后,他就离开了军队,一直在法国国内,等待回复共和的时机。拿破仑失败以后,波旁王朝复辟,他彻底失望了,就带着全家去了南美。” “那您的父亲参加了南美独立战争了?”楚剑功问。 “是的。不仅是他,我七岁的时候就给圣马丁送过香蕉信了?” “什么,香蕉信?” “孩子,把这个香蕉给玻利瓦尔叔叔送去,如果遇到敌人就把香蕉吃掉。”杰肯斯凯回味着,“你们知道吗,这个香蕉里,藏着圣马丁给玻利瓦尔的一封信,圣马丁在信里,说明了自己隐退的原因,这才阻止了南美内战的爆发。” “也就是说,你知道圣马丁在1822年隐退的原因了?” “没有,我不会偷看别人的信件。”杰肯斯凯说。 “这么说,你1822年,年仅7岁的时候就参加革命了?” “不,我独立参加革命是在1826年,智利独立庆典那一天,我被选为升旗的圣童,那年我11岁。” “智利人没有找个西班牙裔混血少年,却选了你这样一个法国血统的?”李颖修问。 “主持仪式的神父希望找个处男。那天升旗以后,我就成为了真正的革命者。” “为什么。” “一同升旗的圣女后来在草丛里,和我一起探讨人生观和世界观,追寻尘世的真理。我由此领悟了革命的道理,从此,就坚定的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杰肯斯凯脸上飘过一丝纯真的笑容,开始回忆自己的革命历程。 第二年,12岁的杰肯斯凯离开了智利,回到了法国,以外籍法国人的身份,进入波旁王朝治下的布利埃纳童军校,接受了为期三年的高年级中学课程和士官教育。这些童军士官,是作为王朝统治的中坚培养的,因此训练极其规范和严格。 1830年的春天,在分配去王朝禁卫军的前夕,在街头纵酒狂欢的杰肯斯凯认识了一个叫柯塞特的女孩子,追随着她的体香来到科林斯。年轻的,充满共和主义理想的王朝禁卫军预备士官心中熊熊燃烧着爱情的火焰。不久,七月革命爆发了,杰肯斯凯跟着自己心爱的人走进了街垒,为了独立自由统一而不可分割的法兰西,为了民主共和博爱而平等的人权,但归根结底,为了爱情与幸福而战。 杰肯斯凯在街垒中奋战,手中高举着马白夫公公鲜血染过的旗,大炮、子弹与刺刀……终于,革命胜利了,波旁王朝倒台了,来自奥尔良的菲利浦王朝取而代之。杰肯斯凯可以和亲爱的柯塞特双宿双飞了吗? 街垒边上,硝烟还未散去,柯塞特握着杰肯斯凯的双手:“亲爱的杰肯……我一直都把你当弟弟……你是个好人……” 杰肯斯凯流落到法属突尼斯,成为了法国外籍军团(朱阿夫兵团)的一名本土军官,训练那些黑人土兵们,多少次在梦里,杰肯斯凯梦见柯塞特的未婚夫马吕斯对他说:“这不是民主的错……”在外籍军团,杰肯斯凯开始学习怎么带领部队,怎样把各怀鬼胎的部下团结成一体。 1831年,菲利浦王朝加大了在突尼斯的掠奴力度,革命的时机成熟了。杰肯斯凯带领自己的黑人士兵,参加并领导了突尼斯黑人的反掠奴暴乱。这是杰肯斯凯第一次领导革命,虽然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被通缉的杰肯斯凯改名换姓,渡过地中海来到巴尔干半岛。在1832年发动了穆斯林移民的反哈布斯堡王朝起义,起义失败后,杰肯斯凯改名换姓,指挥了信奉东正教的塞尔维亚居民进行了反对天主教统治的泛斯拉夫大起义。年底,杰肯斯凯再次组织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人起义,反对东正教徒和穆斯林。 “等等!”李颖修打断了杰肯斯莱的回忆,“你在一年之内,组织了穆斯林,东正教斯拉夫和天主教三个阵营的起义,那么,你到底是那边的?” “我永远站在人民一边,从来不问敌人是谁。” “明白了。”楚剑功说,“你继续。” 在巴尔干半岛无处容身的杰肯斯凯来到希腊,在1833年组织了希腊的反土耳其起义,在革命失败后,杰肯斯凯继续东进,来到土耳其统治下的亚美尼亚,并在1834年组织了亚美尼亚人的反土耳其起义,然后越过边界,到达“独立亚美尼亚”(亲俄),组织在那里的土耳其人进行了反对“亚美尼亚的俄国傀儡”的起义。 俄国和土耳其方面都开始追杀杰肯斯凯,而杰肯斯凯则带着自己的死忠部队,于1836年组织了“自由高加索”起义,同时对奥斯曼土耳其和沙皇俄国两个反动政权宣战。 在丢光了所有的本钱后,英国人看中了他,让他到英国统治下的埃及政治流亡。但人民的杰肯怎么会被殖民主义头子利用呢?杰肯斯凯于1837年在亚历山大港发动了反英起义后消失。而在英国人反应过来前,杰肯斯凯出现在印度的加尔各答,组织了一次市民起义后再次无影无踪。 “然后呢?你就来到了清国?” “是的,阁下。”杰肯斯凯说。 “来干什么?”李颖修笑吟吟的问。 “来帮助你们,打败英国人。” 第7节 “你能帮助我们?你可是屡战屡败啊。”楚剑功提醒他。 “我是屡败屡战。人称:路飞-杰肯斯凯。” “屡败屡战的话,你不如叫逸仙-杰肯斯凯吧。”楚剑功说。 “什么,逸仙?对不起,我不懂中文。” “你不懂中文,那就要学。这样吧,这些天你先住下,不要乱走,顺便学学中文。”楚剑功说着,从书架上拿下两本书,说道:“这一本《纪效新书》,是16世纪最先进的军事学著作,也是清国到目前为止最先进的兵书了,你先配合这本字典,澳门1834年版《华英字典》。你把《纪效新书》看懂了,对清国的军事水平和军事术语就大致了解了。” 11月15日 秋操(上) 粼粼的波光洒在江面上,江水流向远方,和大海融为一体,广州,虎门。 三三两两的绿营兵聚在岸上,一个个哈欠连天。 “嘿嘿,大哥你在花街使大力气了吧?” “扯。每月一两多的饷银,本大爷还要养家,哪像你们这些混混儿。” “唉,自打这朝廷里的钦差开始禁烟,咱们兄弟可就没什么生发了。话说这大烟,谁有钱谁抽去。关别人什么事啊。又碍着朝廷哪啦。” “嘘,不要脑袋了?” 两人正说话间,三三五五的绿营兵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今天叫得早起,是要搞什么会操?” “听说是京城的钦差大老爷,就是禁烟的那个,起的心思。” “丢他妈,一两八的饷,谁上谁是傻子。” “我们又不去,这次只用水营。” “水营好啊,查一艘走私船,赏好几十两。” “听说今天要放炮?” “可不是!水师从狮子洋进来,开炮台。” “那敢情好看。小子,去,给爷搬个马扎来。” 在虎门要塞的望台之上并排坐着三位红顶大员,居中的一人,一品仙鹤补服,朝冠顶饰东珠一颗、上衔红宝石,正是原湖广总督,现任钦命查禁鸦片事务总办林则徐,在他的左手边,是两广总督邓廷桢,而右手边的。则是广东巡抚怡良。本来秋操这等大事,驻防广州的八旗将军也该到场。但现任八旗将军是个百事不问的主,缩在满城之中,自得其乐。事关八旗的大事,都依广东巡抚怡良做主。 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陪坐在下手,恭候着给几位大人解说战局。 “关提督,这次谁演英军兵船啊?”怡良问。 “回大人,是赖恩爵。” “听着很耳熟啊。” “是两月前九龙外海之战,大鹏营的营头,九龙之战后,已经报功升了副将。” “嗯,那本方的水师由谁指挥呢?” “是官涌水营的麦莛恩。也是我广东水师的好汉。” “麦莛恩也指挥炮台么?” 关天培道:“不,大人,从珠江海口,到虎门,共设有大角、沙角、横档、威远、靖远、镇远、永安、巩固、大虎一共有九个炮台,共有炮426门。各个炮台都有千总指挥,而下官居中调配。麦莛恩的师船也看下官的令旗行事。” “那什么时候开始啊?” “大人勿急,且听号炮。” 这时,邓廷桢向林则徐说道:“道光16年的时候,关大人到广东,着手整备虎门要塞,提出将虎门要塞设置三重门户,最外层的是沙角、大角两炮台,本来外控狮子洋面,但两炮台相距过远,甚为孤立。关提督来粤之后,将此两炮台设为信炮台。当敌船侵入,发炮告警。而把主力。设在第二重门户:横档。计有威远、镇远、靖远、横档、永安、巩固六炮台,有炮240门。第三重门户设在大虎山,有炮32门,以防漏网之鱼。” 林则徐道:“如此甚好。” 邓廷桢又道:“按上次军议所说,又另设师船,加以挟制,可谓万无一失。” 林则徐到:“且待看罢操演,再做计较。” 正说话间,突然,听见海天之际一声哨炮。 关天培躬身到:“列位大人,赖恩爵所拟的英军兵船已经入了狮子洋,这次赖恩爵所选,俱是我广东水师的大船、快船、好船。精选的水勇,都参加过九龙或者官涌之战,熟知英夷的情弊。” “料敌从严,甚好。” “下官这就去靖远炮台指挥了,请诸位大人安坐。”关天培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这时,在靖远炮台上,兵丁门正在忙碌的把炮弹推入炮台下的土槽中,不时抬头望一眼边上站的一个洋人。这洋人,就是杰肯斯凯。楚剑功请了林则徐的准许,带他到虎门要塞上实地参看。 “如何?”楚剑功问道。 “别的不说,这炮台够老的。”杰肯斯凯说。 “这靖远炮台是去年完工的。也算是清国目前最新的战斗工事了。” 杰肯斯凯嘿嘿一笑,开始谈论这炮台。第一条,便是这炮弹,仍旧采用的实心弹,欧洲早已采用开花弹了。第二。这火药也放得不是地方,只要落上灼热的弹片,就会引起殉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个炮台的构建方式,在欧洲是16世纪的。200年来,清国在军事工程学上毫无进步。 “怎么说?”楚剑功还不太明白。 杰肯斯凯蹲了下来,随手在地面上捡起一根树枝,开始画起图形。 “你看,你们的炮台,就是个圆台子,在周边筑起一圈石墙,顶部也没有防护,根本挡不住曲射攻击。欧洲的炮台已经堡垒化,炮台为棱堡型,主炮台的外围又有堡垒,互为支援,堡垒有隐蔽通道,便于转移火力,另藏有步兵和骑兵,作为机动力量。” 杰肯斯凯说到这里,又看了看手中的枯枝,说到:“你看,这种引火之物到处乱扔,可见军事条例也落后了,或者没有认真执行。” 杰肯斯凯又看了看炮位,继续说:“炮位也落后了,炮架是木制的,在火炮的后坐力下,很容易变形甚至垮掉。嗯,你们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在炮架下面垒土。这么做,虽然加大了炮架的承力面,却带来了另一个弊端,火炮射击后无法快速复位。嗯……你们火炮上的瞄具怎么回事?” 楚剑功也不清楚,就叫了一个兵丁来问,那兵丁道:“这是星斗,用来测算高低的。” “那火炮的左右射界呢?” “左右瞄准,基本靠估算。” 杰肯斯凯听了楚剑功的翻译也不答话,伸手入炮膛摸索了一番,又把手拿出来看了看。手上挺干净。 兵丁见状,得意的说到:“奉关提督令。所有大炮都清理过。” 杰肯斯凯对楚剑功说:“炮膛内坑坑洼洼,炸膛不可避免。” 楚剑功苦笑着摇摇头。两人又走到一边去,楚剑功说:“先不要对工事过于挑剔,且看战法如何。” 就听见兵丁叫道:“英夷入港了。“ 战鼓咚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呼唤红票、收藏、评论 11月15日 秋操(下) 这时,关天培也来到了靖远炮台上,楚剑功上去行了个礼。 关天培看了楚剑功一眼,问道:“这洋人说了些什么?” 楚剑功答道:“他称赞大人治军严谨。炮膛之中一尘不染。” “哈哈哈。”关天培抚须大笑,“楚通译,关某别的不敢说,这麾下的孩儿们可听话得很。” “只是这炮台还有改进之处,等操演完毕,我画了图样,再请大人参详。” 有兵丁来报:“英夷向我威远炮台开炮。” 楚剑功一愣:“大人,我没听见炮声啊?” “楚通译,一来,我们船小,装不下大炮,二来这时操演,总不能自己人真的拿炮对轰吧。走,前面看看去。”关天培大手一挥,走在前面,而楚剑功和杰肯斯凯紧紧地跟着。 只见江面之上,一队大型师船鱼贯而入,倒也井然有序。楚剑功问杰肯斯凯:“如何?” 杰肯斯凯撇了撇嘴:“古代战法,能如何?我虽然不是海军军官,但也是见过鲱鱼的。” 楚剑功道:“看下去,回头再说。” 关天培一声号令,兵丁在靖远炮台上挥动令旗。靖远、威远、镇远、横档四炮台回应令旗。不一会,兵丁来报:“军门,我炮台发炮,只有半数命中,敌船虽然受创,却无一沉没。” 关天培回答:“切勿懈怠,继续发炮。”又转头对楚剑功说:“英军坚船利炮,非我师船可比,所以,我命令将我方的炮击战果,一律减半。” “真是好设定啊。”楚剑功心想。清兵对于火炮时代的战争毫无概念,对火炮铸成后的抽样检验、校射、定标等全都没有做过,对大炮的战果基本靠蒙。演习命中率设为50%,自以为已是非常严格,其实不过是空自想象,没有任何依据。清军已经和英国人在九龙和官涌打了两战,但对于战斗过程的数字化统计,比如舰船的有效射距,命中率之类,连一张纸都没看到。 “他说什么?”杰肯斯凯问。 家丑不可外扬,楚剑功说:“没什么。命中率减半计算。” 杰肯斯凯嘟嚷了一句,楚剑功没听清。 这时,兵丁又来报:“英夷转向,要抢入横档水道。” 关天培道:“炮火稍缓,让他们突入水道。”关天培又扭头向楚剑功说:“江面宽阔,英军大船易于驰骋,我且放缓炮火,诱它突入横档水道,再行三面夹击。” “军门好谋划。”楚剑功恭维了一句,转头向杰肯斯凯解释了一番,问道:“你怎么看?” 杰肯斯凯不置可否,只是说:“看下去。” 片刻后,兵丁来报:“英夷的兵船,已经全部驶入横档水道。” 关天培精神一振,大喝:“来呀,升起提督旗,众炮齐发。” 第8节 靖远炮台升起提督旗不久,包围横档水道的横档、永安、巩固三炮台都升起了应旗,表示已经向英军船队开炮。 这时,兵丁又来报,英夷要突出横档水道,直逼虎门港。 关天培虎啸一声:“麦莛恩,还在等什么。” 正说话间,横档水道的尾部斜抄出一小队师船,大约十来艘的样子,便堵在了那横档水道。 赖恩爵的“英军舰队”进退不得,在横档、永安,巩固三炮台的夹击中,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两艘船挂起了降旗。 赖恩爵还在支撑,岸上观战的绿营开始大声鼓噪,喧哗之声甚至越过宽阔的江面,传到靖远炮台上来。 “此战法如何?”楚剑功询问。 “很难说。”杰肯斯凯说道。 “为什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因为,你们最关键的力量,那种决定战局的部分,你们的底牌,我还没有看到。” “你是说最后的大虎山炮台?”楚剑功解释道,“那只是备用,以防万一罢了,不过32门炮。横档周边的六座炮台,有炮240门,才是攻防的重点。” “阁下,”杰肯斯凯面带讥讽的说:“您不会不知道纳尔逊的名言吧。” “王国兴亡在此一战!”楚剑功有些疑惑,“你是说士气问题?” “越扯越远了。”杰肯斯凯有些失望,提醒说:“炮台、炮台。” “没有水手,傻瓜才会和炮台对抗!” “太对了,这里的水手,实际上是指登陆作战的步兵,或者说,海军陆战队。” “你是说,要考验清军抗登陆的能力。” “别说得这么……”杰肯斯凯顿了顿,似乎要找个合适的词汇,“……先进。我观察过了,作为一只15世纪的军队,登陆、反登陆这种用词还是免了吧。简单的说,你们有能力对抗英国人的步兵吗?” “步兵?”楚剑功似懂非懂,他毕竟不是军人出身。 杰肯斯凯也明白了楚剑功的基础,开始从头解释:“以拿破仑战争中的经验来说,只要和陆地相关的战斗,步兵,始终是战场的中坚,战争中的皇后。一个步兵排的价格,可能还不如一门火炮,但一个步兵排,却肯定可以消灭孤立的火炮。拿破仑战争中,拿破仑的所有胜利,都是由步兵取得的,虽然人们喜欢谈论他精妙的指挥骑兵和炮兵,但步兵,就像这堤坝的基石,没有他们,就没有胜利。……” 楚剑功打断他,说道:“我明白步兵的重要性,请你直接联系目前的局势讲解吧。” 杰肯斯凯说:“英军的舰队非常强大,你们不可能在海面上和他们争雄,这一点,相信你们是清楚的。你们只能依靠炮台。” “是,是这样。今天的演习,也是这样想定的。” “可是,你们把英国人当傻子,以为他们会用舰队硬冲,而不使用步兵夺取炮台。” “步兵夺取炮台?”楚剑功一瞬间终于明白,前几日军议之时,自己始终认为关天培死守虎门炮台不可取的原因了。步兵。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江对面的绿营兵,乌兰乌兰的一大片在岸上看热闹呢。 杰肯斯凯没有注意到楚剑功的表情:“一队一队的红衣英军,排着整齐而密集的队形,插着刺刀,向着靖远炮台冲锋,你们准备好了吗?” 英军?英国的舰队是令人敬畏的,英国的步兵? “英国的步兵是世界上最坚韧的步兵,经常以少胜多,美国独立战争中,一小队英军常常面对数倍于己的大陆军的围攻,坚定不移,直到对方崩溃。拿破仑时代,英军的战术素养可谓欧洲之冠。” “难道连拿破仑的法军也不如英军。”楚剑功明白杰肯斯凯的意思,却偏偏想和他抬抬杠。 这时,炮台上一阵欢呼,“英夷的兵船”已经全部被“击沉”了。 关天培十分得意,过来问道:“这洋人在说什么?” 楚剑功看了看杰肯斯凯,法国流亡者抿着嘴唇。 “法国专家看罢秋操一言不发,惊呼大清不可战胜。”楚剑功说。 11月25日 购炮 较场上秋风萧瑟,卷起一拨又一拨的尘土,楚剑功身着大麾,看看坐在较场边上的老将,关天培。年近七旬的老将虽然仍旧斗志昂扬,但小坐一会儿,已经有些疲态。自1838年马伦他冲关以来,关天培可谓和英吉利打交道最多的清朝官员,冲击之大,已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林则徐、邓廷桢,均是当朝名臣,但仍旧无法理解大陆尽头的英吉利。 当天观看秋操的三名大员,林、邓、怡良都极为满意。而在秋操结束的当晚,楚剑功就连夜和李颖修、杰肯斯凯一同把总结做了出来。三人反复斟酌,刨去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主要向林则徐提出了五点意见: 第一,是要改造炮台。按照欧洲目前的工程和技术水平,将各个炮台改造成独立的小型要塞,炮位也要加以整顿。主要困难在于,没有合适的军事工程人员。杰肯斯凯是步兵士官出身,对要塞的构建一知半解,楚剑功和李颖修就更不用说了。 第二,需要购置一批小型火炮,要求轻快,能够在炮台的坡地上上下机动,主要用于阻击登陆的小股部队,也可用于支援炮台作战,前出轰击舰船。 第三,改造航道,准备部分废船,必要时堵塞航道,阻挡英军。 第四,采购足够的开花炮弹,甚至有条件的话,建设一个弹药厂。这需要向欧洲采购各种机床,还需要各种相关的工程技术人员 第五,编练陆军,以阻击英军登陆。至于到底是整顿绿营和八旗,还是召集团练,训练乡勇,还需和诸位大人们商量。朝廷对八旗和绿营之外的军事力量限制颇多。林则徐是钦差,邓廷桢权倾东南,说来颇受朝廷猜忌,不可妄动,坏了朝廷体例。 这五点建议,林邓等人看过之后,仍旧有些不以为然,编练陆军不用说了,须得先向朝廷请示,林则徐等三人已联名向朝廷发了八百里加急。改造炮台和航道,建弹药厂缺乏技术人员,也只有先放到一边。 说到头来,只有第二条,可以立即动手,其他,则必须寻找相关的工程人员,以及向朝廷禀报。 洋务买卖之事,自然是李颖修来想办法,经过几道转手,联系上了南洋的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今日,便是选跑验炮之时。此时到场的,是西班牙人。校场的一边,排列着四门小炮,关天培坐在这些炮的侧面,身后的马矣手按腰刀,满脸肃杀。楚剑功走过去,向关天培请示,站在旁边的李颖修和杰肯斯凯也停止了闲谈 “你去办吧,老夫为你看着。只要炮适用,你尽管答应下来,回头我们再商议。”关天培说。 楚剑功点点头,带着李颖修和杰肯斯凯走上前去,和对方握了握手。 “密斯特楚,你看,这是我们根据你们的函件,为你们选择的西班牙龙骑兵炮。”来自菲律宾的西班牙人用英语说道 龙骑兵,即骑马机动下马作战步兵,这类步兵,追求机动力,携带的火炮相对轻巧。虽然威力较小,但胜在机动灵活。 楚剑功仔细看看这些轻型骑兵炮,都是精制铁炮,炮型偏小,大概两磅炮的样子。 “你们有开花弹么?” “有的。” “那打一发看看。” 那西班牙人也不答话,手一挥,上来五个帮工,围住左边的一门炮,上炮,填弹,开火。 炮弹初速不快,肉眼看见一团黑雾就着火光飚出去,在近百米的地方炸起一团尘土。 “先生,请验炮。” 楚剑功跟着那西班牙人来到炮弹的落点处,浅浅的一个坑。 “威力不怎么样啊。”楚剑功说。 “先生,这时骑兵炮,为了追求机动力,减小了炮弹的重量,炮弹只有一磅多一点。” 这时,杰肯斯凯也过来了,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说道:“骗子、骗子,骑兵用三磅炮出来几十年了。” “诓土包子呢。”楚剑功心想,但装作没有在意杰肯斯凯的话,对西班牙人说:“你这炮多少钱一门?” “4000西班牙鹰洋一门,四门炮,算你15000鹰洋好了,折成白银就是10000两出头,算上我的税,11000两吧,我的目标是你们长期订购。” 杀人不见血啊!楚剑功微微一笑:“那炮弹呢?” “炮弹?二十两银子一发,这已经是保本价了。” 楚剑功抬起头,看了看李颖修。李颖修一笑:“你把样品带走吧,我们没兴趣,太贵了。” “瞧瞧啊,先生,您可真是吝啬。”西班牙人摆出一副不屑的脸色来,“谁不知道,英国人就要动手了,对你们实施贸易禁运。过几天,你们想买也买不到了。” 英国人的对华封锁已经开始了?现在还是1839年11月,李颖修离开欧洲已经半年,没听到消息也正常。不知道到底的断绝贸易呢,还是武力封锁。这个消息,要赶紧核实。 “先生,以我对英国人的了解,在封锁令生效以前,足够我们武装起一支军队了。你的价钱要合适,也许这支军队由你来供应也说不定。”李颖修继续讨价还价。 “是这样吗,先生?” “你不要以为,清国真的对外界毫无了解。”李颖修突然用西班牙语说。 西班牙人有些惊讶,开始和李颖修讨价还价。楚剑功在一旁看着,杰肯斯凯费力的听。 过了一会,李颖修对楚剑功说:“这个西班牙人说,可以给我们提供60尊三磅骑兵炮,加上零配件,两万两白银,关税另计。” 楚剑功觉得,每门炮300两白银还可以接受,看看杰肯斯凯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又看了看李颖修。两人会意的点了点头。 楚剑功趋近道关天培身边,弯腰说道:“军门,这炮太小,我已让那洋人选五百斤大炮60门,过几日就可到货,共计白银五万两,军门意下如何?” “五百斤大炮60门?你且叫他送炮来,看过再说。钱的事情,我不管,你和林大人去说。”关天培道。 楚剑功心中暗喜,他和李颖修,早已计划在这次购炮中狠刮清廷一笔,目前看来,进展还算顺利。 呼唤收藏、红票、评论.第一周进了新书版,和前几名差距太大了。红票版和黑票版……表现还可以 收藏真是太少了,请大家收藏一下 11月28日 伟大的家族 “没什么样炮,我带来的,都是新货,现价现卖。”酒楼的一个包间里,一个蹩脚的闽南腔官话说道。说这话的人,身材高大,红发棕目,翘鼻子,是个二十多岁的西洋人。 “我说,这个范……”李颖修顿住了,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楚剑功。楚剑功提醒说:“吕贝克,van-luebeck。” “你们直接叫我范铝杯好了。”那个西洋人说,“名字只是个记号,关键是叫起来顺口,方便。我不是学了你们的官话么?”说完,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喝了一大口 李颖修继续说:“你的通关函件上说,你是荷兰人,东印度公司的推销员。正是这样,钦差大人才让我们两个见一见你。” 范铝杯说道:“做推销员只是为了生存,我是土木工程师,专精测绘。” 楚剑功心中一喜,端起面前的酒碗,向着范铝杯说道:“工程师啊,来,喝一口。”说完把酒放到嘴边抿了一抿。 范铝杯不管不顾,端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酒,用汤匙挑起几颗花生,放到口中嚼着。 李颖修没有喝酒,继续问:“你是来推销火炮的,对吧。你的炮是什么品种呢?” “法军制式12利弗炮,一共六门,作价4000两,关税另计。不二价” “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做生意很干脆啊。”楚剑功说,“讨价还价都免了。” “不,不,炮是我自己的,我只是用东印度公司的名义通关。” “您学中文很辛苦吧。”楚剑功突然问。 “是啊,现在我还很多字不会写,不过能听能读。” “您这么辛苦的学中文,就为了推销六门火炮?”楚剑功也不等他回答,又端起酒碗,说:“来,走一个。”说完就把一碗酒干了。 第9节 范铝杯也不含糊,把自己的酒碗满上,也干了,脸色不变,抹了抹嘴。想了想,大声说:“说实话,我是来东方,寻求真理的。” “什么?”楚剑功和李颖修都是一惊。 “其实,200年来,清国没什么值得你学习的东西,甚至更久一点,400年前,西方就已经走到东方的前列了,明朝……你知道明朝……的火铳、火炮就是向你们西方人学习的。” “不,不。我说的不是技术。我自己就是工程人员,到亚洲也很久了,很清楚你们的水准。” “那是清国的义理人伦?就像有的西方人特别喜欢埃及的金字塔一样”李颖修认为此人是个原生态古文明猎奇者。 “那套东西我也没兴趣,”范铝杯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我是探寻,不是学习。” 看到楚剑功和李颖修还是迷惑不解,范铝杯说:“要解释清楚,只能从我的祖先说起了。我的祖先,是爱琴海岸的范——拉姆普萨克斯。” “范?古希腊语?” “我家族的名字中,统一用范van来表明家族的传承,古希腊语大家都不会,我简化成‘范’,以便理解,不好吗?” 楚剑功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范铝杯的祖先范拉姆普萨克斯是古希腊城邦拉姆普萨克斯中的贵族,伯罗奔尼萨战争期间,拉姆普萨克斯当然站在民主、海洋文明的和商业的提洛同盟一边,反对寡头的斯巴达。公元前405年,斯巴达人包围了拉姆普萨克斯。拉姆普萨克斯人民,包括范拉姆普萨克斯在内,决定用全民公决的方式选出一位统帅,抗击斯巴达人。就在他们计票的时候,斯巴达人发动了突袭……,范拉姆普萨克斯家族被屠杀了。 庆幸的是,这个家族都年以前有个小伙子,爱上了一位长腿美少女,两人私奔到了一海之隔的意大利,在罗马城生育繁衍,形成了范罗马家族。数百年过去了,就在临近耶稣降生的那一百年里,罗马出现了一位独裁者的雏形:尤里乌斯—凯撒。公元前44年,范罗马家族全体加入了布鲁图斯的反独裁运动,并在凯撒死后,继续跟随安东尼,和子承父业的屋大维不死不休。在屋大维和安东尼的海上决战前夕,家族中的一位成员,一艘船的大副,因为长腿美少女的原因,离开了埃及,前往中欧,而家族的其他成员,都在海战中消亡了。 前往中欧的范罗马家族成员在漫长的中世纪中默默无闻,直到梵蒂冈的教宗号召十字军东征。这个家族迁徙到了前一批十字军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国,改名范—巴勒斯坦。1187年,这个家族投入了抵抗野蛮人萨拉丁的战斗,只有一名成员遇到了来自东欧的长腿美少女,陪着她返回故乡。 耶路撒冷陷落后,又过了数百年,这个家族在波兰繁荣起来,现在,他们叫做范华沙家族。此时波兰的强盛在欧洲一时无两,在西边,压迫德意志诸国的联盟意愿,东边向着乌克兰扩张,北面切断了东西普鲁士的联系,收取买路钱,南面曾经在维也纳大败土耳其人。波兰人,自命为天主教的保护者,教皇的尖刀。他们实行着绝对议会制,议会中只要有一张反对票,即是否决。范华沙家族在这个议会中也有一个席位。过着民主的幸福生活。 时光流转,波兰北面的普鲁士成长为一个军事扩张集团,南面的哈布斯堡王朝日益帝国化,更令人恐惧的是,东面的俄罗斯人,形成了吞噬土地的巨兽,被三面围攻的波兰多次召集特别议会,讨论建立职业军,和授予将军们军事独裁权。 这种独裁主义倾向的议案当然被否决了,范华沙议员的名言振聋发聩:“民主的亡国奴比专制的自由之躯高贵一万倍。”波兰灭亡了,但据说……波兰民主的精神永存。 “原来是原教旨主义家族啊。”楚剑功和李颖修相似一笑,思想就怕原教旨化,原教旨就意味着僵化,就不能根据周围环境的变化适应而进步。明代理学,又何尝不是一种原教旨化,到了清代,就更为僵化了。 楚剑功问:“你的名字为什么叫范铝杯呢?” “我不是来自波兰,而是范华沙家族在荷兰有一个分支,位于吕贝克,就是范铝杯家族。范尼德兰家族曾经参与了低地共和国(荷兰和比利时)的创建,这是世界上第一个基于商业财富,并且摒弃了贵族身份的共和国。海上马车夫,你们知道吗?” 1581年,低地共和国成立,以发达的商贸成为北海之王,荷兰海军军舰总数超过英法两国之和。荷兰控制了东起中国台湾,西到新大陆上的新阿姆斯特丹的广大贸易航线,范铝杯家族不仅在荷兰议会中崭露头角,而且参与到这一伟大的世界贸易网中来。 在新大陆,范铝杯家族的成员保卫着新阿姆斯特丹。直到它被英国人夺取,改名纽约 在北海,范铝杯家族的一位准将参加了对独裁者克伦威尔的封锁,并在第二次英荷海战中殉国。 在锡兰(斯蒂兰卡),范铝杯家族的成员一面与岛上的鼠疫作斗争,一面窥视着印度次大陆上的英法斗争。 在欧洲大陆上,范铝杯家族的数名男子参加了针对法王路易十四的战争,以取得莱茵河口。甚至统一整个广义上的低地。 “然后,你们家族失败了?同时在海上和大陆上争夺霸权,很有胆略啊。”楚剑功问。 “是共和失败了,英国恢复成了王权国家,夺取了整个印度洋航线的控制权,法国是欧洲君主制的堡垒,低地共和国在两大强权的压迫下日益衰退。后来,连荷兰都变成了王权国家,比利时也分裂出去” “法国大革命呢?你们家族没有抓住机会?” “怎么会呢,范铝杯家族毫不犹豫的投入到革命的洪流中去,但在1793年被当作外国间谍,雅各宾政府宣布我们是“非公民”,热月政变以后,议会中的老爷们只知道争权夺利。但我们家族没有放弃,是第一个发现督政府独裁倾向的政治势力,1799年,范铝杯家族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游行,阻止拿破仑进入巴黎,夺取督政府的权利,随后,拿破仑召来了加农炮……” “但形势在变化,在英国展开大陆封锁政策之后,我家族的政治观点逐步变化,试图将军事强人的胜利果实转化成和平红利,因此,家族中三分之一的男子参加了拿破仑在1812年的对俄作战,胜利的进入华沙,找到了范华沙家族的遗骸,并进一步给东边的俄罗斯野蛮人带去文明,在莫斯科放了一把火……哪个寒冷的冬天,他们没人回来。” 随后,范铝杯家族三分之一的男子参加了莱比锡的民族大会战,保卫法国大军推广新秩序的成果,再一次虽败犹荣。 最后一次,范铝杯家族全体投入了拿破仑的最后一搏,滑铁卢,作为英勇的近卫军被大炮轰得粉碎。 “那你是……”楚剑功问。 “范铝杯家族的一位成员,和石勒苏益格的一位长腿美少女生下了我,滑铁卢时,我才刚刚出生。” “你们家还真是不幸啊!”李颖修不怀好意的说。 “不,不是不幸。”没想到范铝杯突然激动起来,“一次两次是不幸,是运气不好,每次都失败,都虽败犹荣,就是体制问题了。有传说,我的家族是被诅咒的家族。我是家族的唯一传人,我要解开这个死结。” “你到底到东方来寻求什么呢?” “我不知道,传承吧。你们历尽数千年,仍旧保留了基本的国家架构,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你们的文明,从未断绝,即使在蒙古人入侵过后也是如此。对此我很感兴趣啊。一个不断死而复生的文明,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这些火炮什么时候可以试炮?炮弹怎么解决?”李颖修突然转移了话题。 “什么时候都可以,我决心留下来,看看这个文明。炮弹可以先购买一批,我要了解你们手工作坊的情况才能决定后续手段。”范铝杯已经明显心不在焉了。 “这个文明?你可能要失望了。没什么好看的。”楚剑功打断他。 “是么?” “不过,你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了解你想知道的东西。”楚剑功开始试探。 “什么?”范铝杯脸上开始放光。 “现在的局势你了解吗” “是的,我了解,你们和英吉利人就要开战了。” “你认为我们打得过英吉利人吗?” “恕我直言,差距太大了,你们可能要接受一份屈辱的合约。即使有我这样的人帮助你们,也无法扭转整个战争的大势” “很对。”楚剑功一拍巴掌,“清国,以及你所刚兴趣的文明,将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敌人,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在应对的过程中,这个文明会变化,会觉醒。你可以观察,她的特质,她的优点,她的形态,你可以加入这个过程,参加到变化的时代中去,这样,也许你能进一步理解。” “您是要我加入你们吗?那您给我什么官职?我打听过了,你们的副将和英国的准将是同级。那给我个副将吧,要知道,我家族里,大副就出了七个呢。议员更是有一堆。”范铝杯突然变得很热心、 “你对清国有所了解吧,他们不会接受外国人为官的。” “也是,好像你们把荷兰人叫做红毛番吧。咦?为什么你把清国称作‘他们’?按照我对语言的理解,这表明你对清国没有归属感。” “别说那么多,你先帮我们做工程顾问可好?” “也行。” “对了,既然到了中国了,你还是换个中文名字吧。” “好,我就姓范,范大清?范广州?范南洋?” 楚剑功想了想,说:“鉴于你这种原教旨主义者,我劝你中庸一些,你是流亡到东方来的。嗯,你就叫“范中流”吧” 呼唤红票、收藏、评论,咱家在新书榜和前几名差距太大了 12月15日 北上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范中流也去了几次虎门要塞,对要塞的改建也有些想法,都和楚剑功说了,拟好了条陈,准备上书给林则徐和邓廷桢。 前几日,京城来了驿马,传来了兵部的行文,是对二十多天前林、邓、怡良三人联名上奏的积极备战整编陆军的回复。圣谕就三个字,“知道了”,兵部倒还用心,行文说了几件事: 着南方四省,湘鄂桂粤,整顿行伍。这是一。 官坊工匠,即行勘察,选出善制火器的人选,此是二 炮台航道等加固改造,此乃三。 兵部对上奏中所言,按西法操练军队,深感兴趣,进而要在湖南宝庆编练勇营,林则徐为总办大臣,湖北、湖南、广东、广西四省布政使均为会办大臣,授通晓西法之人(即楚剑功)为“勇营编练主事”,即行前往湖南宝庆,朝廷另派要员,为帮办大臣,与其会合。所需武备,由荆州八旗将军武库供给。对楚剑功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朝廷为什么不在处于前线的广东,或者在靠近荆州府库的湖北寻一处练兵的地址,而是设在了湖南,无非上下牵制之意。给楚剑功的名头也是“勇营编练主事”,上不得朝堂的一个职衔,事罢即撤,无权无饷。在湖南,还有一位来自京城的大员作为顶头上司在等着他。 “不管怎么样,先把架子搭起来。”李颖修给他打气,“荆州武库的600杆火铳,闲着也是闲着,先弄出来。钱吗?四省编练,每个省至少看朝廷面子,也要给一点,当地乡绅报效一点,看林大人这边给你募一点,先用着。” “十三行那边你能筹到多少钱?”楚剑功问。 “十三行靠不住,再说,林大人还要他们报效呢。”李颖修看了看楚剑功的脸色,赶紧接着说:“兄弟私家的那些金子,1000杆燧发枪,现在绝不能动。这些,只能用在咱们自个的队伍身上。” 楚剑功一想也是,便道:“范中流的炮你验收了吧,早点向水师交割清楚。尽量少让范中流和其他人见面。炮台改造,只能借给朝廷用,千万别让朝廷把人弄跑了,这格格不入的。” “杰肯斯凯怎么办?” “杰肯斯凯跟我去湖南,练兵的事,少他不行。” “他的中国话学得怎么样了?” “还成,能听懂。” “那就好,此去湖南,我还给你找了个帮手。” “谁啊?” “蔡李佛的大师兄,张兴培。”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和江湖人物来往。” “我知道,但此人武艺高强,交游广阔,不用可惜,他还有几个师弟,都是热血青年。” “热血青年?什么样的热血青年?是保扶大清呢,还是反清复明?” “没那么严重,就是几个身体好,武艺也不错的小伙子,能干,刻苦。” “那也行,我带上吧。” ……在李颖修书房里的谈话结束了。楚剑功回到两广总督署,又去向林则徐辞行。 “剑功,我任湖广总督之时,对湖南藩台颇多照拂,而宝庆知府是浙江人,当年会试之时,我正在浙江担任学台。我给他们两人都写了私信,你随身带去,交给他们,他们自会照看于你。” “多谢大人。”楚剑功见林则徐面有不豫之色,心下不忍,便说道:“多谢老师。” “哎,”林则徐叹了口气,“别人都当你是我的门生,但你却偏偏不肯入我门墙。你天资聪颖,令尊又是湖广名儒,于王阳明心学一脉,颇多考证。可你也不愿继承令尊的衣钵,你到底作何打算,难道一辈子就钻研西洋物事。” 楚剑功本待开口分辨,林则徐挥了挥手,阻住他说话,继续说道:“我自禁烟以来,觉得这西洋物事颇有精巧之处,又蒙你和李颖修公子多次点拨。” 楚剑功大窘,正准备分辨,就听见林则徐说:“能者为师,我受你们年轻人指点,我自身都坦然说出,你何必羞赧。且听我说。” 楚剑功只好低头受教。 “我对西洋物事,倒不排斥,英夷有其长处,我等当诚心师其所长。我天朝大国,自当有海纳百川的气度。” “只是夷务并非正途,你终归要研习世道人心,遵从圣人的教诲。” 楚剑功能说什么呢?他低头道:“大人说得是。” “平日里我已和你说过许多,今日还是那些老话。等此次禁烟事了,你为朝廷立下功劳,我便联络好友,为你保举个功名,以后好好为朝廷做事,为百姓谋福。安心做个好官。以你的聪明,将来开府一方也非难事。栽培了你,也不枉我和令尊相交一场。” 楚剑功诺诺而退。林大人,我不想做官,只想造反,真是枉费您一番美意。楚剑功想到这里,心下不由得有些歉然。 12月15日,楚剑功一行数人从广州启程北上,过韶关,入湖南。 楚剑功没有功名,在广东朋友也不多,长亭把酒送别这等风雅事也就免了。真正算是他带的人,只有杰肯斯凯一个,另外的几人,全是张兴培和他的师弟。 第10节 张兴培二十八岁,到不像楚剑功印象中的江湖大豪那般虎背熊腰,而是精瘦的一个汉子,目光炯炯有神,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人也不简单,原来是取过秀才的,只是屡次不第……嗯,也就是没考上举人……这才弃文从武,拜南拳名家陈享为师,入了蔡李佛。没想到他天资聪颖,长袖善舞,虽然武功不是很好,却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交游广阔。 数人打马行了大半日,到了韶关,估摸着前边再寻不找旅店,便在韶关住下,明日再走,晚上,楚剑功做东,请张兴培师兄弟吃饭,算是正式接纳他们为自己的下属。 喝了一点酒,话题就慢慢打开了。 楚剑功问:“几位小兄弟英雄豪气,我十分喜欢,不过,但凭豪气无法成事,我就想知道,各位到底是何想法,才会随我去湖南呢?” 张兴培刚要说话,楚剑功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待,而把目光在几个小师弟身上扫来扫去。 那几个小伙子,互相对视了一下,有一个大着胆子说:“张师兄说,吃江湖饭,没出路,没前途,不如投了官家,谋个出身。” “你们都是这么想吗?” 另一个粗身粗气的嗓门喊了起来:“我们要来,师傅是不同意的。蔡李佛源出少林,和朝廷就不怎么待见。后来大师兄说,‘总不能都这么不黑不白的困着吧。’又说了这是帮着禁烟,还可能要打洋鬼子,师傅才让我们自己拿主意。” 楚剑功心里有底了,这几个少年并不是张兴培的私兵,到他这里来也不是张兴培号召的,张兴培和他们还算不上派系。 这时,张兴培说:“我是有功名之心,男儿就该建功立业,轰轰烈烈做出一番事业来。” 楚剑功突然想起了《水浒》中的一个人物,宋江,热心功名,亦是交游广阔,名满江湖,以一个县城小吏的身份,连起横跨数省的黑道网络。虽然小说多有夸张想象,但楚剑功看着眼前的张兴培,一样热心功名,一样积累着武林名望和江湖人脉,只是还没有那么高的地位。 楚剑功把酒杯一举,说道:“张大侠,此次得你帮助,真是让我喜出望外。” “大人,您客气了,你我年岁相仿,您不妨直呼我兴培。” “好,兴培,我们此次练兵,是按朝廷旨意,招募一支可以跨省作战的勇营,而非结团自保的团练。该怎么练,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可要帮着我点。” “大人,我张兴培是个明眼人,我观察了大人好久,才决定加入到大人的事务中来。大人必是惊天动地的人物,我将自己的前程,全都托付于大人了。” “怎么这么露骨?”楚剑功心里一惊,问道“我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地方?” 张兴培看了一眼他的几个师弟,说:“吃饱了?到院子里去遛遛。” 几个少年退了出去,张兴培轻声说:“清兵绿营、水勇都有天地会弟子,营中有什么消息,江湖上都听得到风声。大人不过是个通译,却亲历海战,又吸纳洋人幕僚,其志不小,往好了说,林大人得一臂助……”突然住口不言。 “太危言耸听了吧。” “在整个广东官场,谁看不出来,只是一来大敌当前,二来事不关己,而在林大人看来,你全无根基,制你不难,但假以时日,就很难说了。” “你要唆使我造反么?”楚剑功不动声色。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保这大清,我便随你保清。另有他志,舍命陪君子。我看你是人杰,便借一借你的东风,功成名就,青史留名。若没有这份担待,我也不找李先生引荐了。” “谢了,兴培。我敬你一杯,一来,谢你提醒我,二来,谢你这么高看我,三来,愿我们日后同心协力。” 张兴培也不答话,将桌上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呼唤收藏、红票、评论,今天要出去,回来晚一点,也更得晚一点 12月23日 长沙 一行人马不停蹄,几日之内,就到了湖南长沙。兵部行文说得清楚,湖广四省布政使为会办大臣,说是会办,却掌着勇营的钱粮命脉。练兵的宝庆府又是湖南布政使当管。 在布政使衙门递交的行文,藩台大人让他们直接去宝庆,等京师帮办大臣到来再作计较。只给了三万两银子的开办费,这点银子,只能养1000兵10个月,还没计算火器,兵器,骡马的消耗。 楚剑功也是无话,只是给张兴培和杰肯斯凯要了两个教练的头衔,方便行事。既然已经到了长沙,顶头上司帮办大人又还没到,便先在这名城之中转转也是无妨。 长沙不比广州通商万国那般繁华,却有安静恬雅的去处,茶馆之中,一个女孩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吊金兰》。杰肯斯凯褐发灰目,甚是引人注目,人人都往他们这边张望。 “杰肯”楚剑功亲切的叫着杰肯斯凯,“你不是要练习中文吗?我教你,你上去拉住那个女孩子的手,说,小娘子,你是哪里人啊?” 杰肯斯凯往四周望了望,说:“握的重文不好,但握不是沙子。” “什么啊,那女子喜欢你,偷偷看你那。你们法国人不是浪漫吗?” 张兴培端坐一旁,装做没有听见。正在几人谈谈讲讲的时候,门口进来了两个人,为首的一个头剃光了,乌卓卓的一头发根,身着黑色的短袍,右手拿着一把团扇。身后一人十一二岁,背着行禳,看来是个书童,头上也没有留辫,向后梳着一种奇怪的发髻。那黑衣人站在茶馆门口,举目一望,就看见了楚剑功等三人。也是,带着杰肯斯凯,到哪都这么显眼。 那人大步走了过来,小童跟在他身后。黑衣人合手施了个礼:“各位施主,小僧有礼了。”一口官话,倒也标准 楚剑功看他的年纪,30岁上下,便手一伸:“大师请坐。” 那僧人坐下,楚剑功问道:“不知大师法号,出自哪座山门?” 那僧人道:“小僧三千卫门,来自比睿山。”又用手一指小童,“这是我的徒儿西乡隆盛” 张兴培奇道:“天下的佛寺道观,我没有听过的,真是少有了,相必大师是深山中的高人吧。” 那三千卫门含笑不语,看着楚剑功。 楚剑功却道:“比睿山那班秃……和尚,不是被织田信长一把火烧光了吗。” 三千卫门肃穆道:“织田不尊佛法,果然有本能寺之劫,为丰臣秀吉所篡,乃是天数。小僧的师承,侥幸大难不死,传下小僧这一脉,在日本各藩之间,颁行佛法,到了小僧这一世,特来中土游历。” “原来是日本和尚啊。”张兴培又看了小童一眼,“然怪没有留辫。” 三千卫门又道:“施主见识广博,看这两位也是气宇不凡,敢问尊名,在那里高就?” 楚剑功道:“什么高就,闲人一个,出来随便走走,小姓楚,名武,字剑功,以字行。” “施主过谦了,能带着这位施主随处走动,能是一般人吗?何况,您有精通日本的史事。” “精通?”楚剑功暗笑,说道:“您过奖了,我只是一个通译,经了官府的允许,让这位先生帮我译点书而已。” “译书?不知道这位先生来自哪国啊?” “握是发烂系人,请剁剁执教。”杰肯斯凯也不害羞,直接搭上话了。 “啊,法兰西,拿破仑的故乡啊。” “线绳,你夜直到那破论?” “只是听说过一点,先生有没有兴趣和我讲讲啊。” “哎呦!”杰肯斯凯怪叫一声,却是被楚剑功踢了一脚,他马上反应过来,“握仲文不好,你还是燃他将吧。” 三千卫门正准备再探探杰肯斯凯的口风,楚剑功接过话茬:“大师游历天下,没有去过法国么?” 三千卫门说:“若是无事,我还要去看看,只是现在,我就要返回日本啦。” “何事?”楚剑功有心再刺探一下对方的底。 “你说何事?”三千卫门眉头一挑,反问楚剑功:“英吉利人就要动手了吧。” 楚剑功对三千卫门的判断一点也不奇怪,这个日本和尚,到中国游历,便是个志在千里的人物。官话讲得这么溜,从进茶馆的姿态看,对中土风物一点都不陌生,在加上带着西乡隆盛这么个学生,那他和月照上人是什么关系?日本最早的维新志士?……林则徐禁烟天下风闻,他有所分析一点都不奇怪。 楚剑功也不做声,静静的听三千卫门说下去:“这西人的火枪物事,甚是厉害,话说天朝军威,兵临万国,但只怕也要吃些亏。我们日本南部诸藩,虽有德川幕府的锁国政策,倒也和南洋有些来往,南洋红毛番,佛朗机等洋夷,十分不好相与,却对这英吉利十分畏惧,又十分憎恨。” 楚剑功道:“惧且恨,想来这英吉利人十分霸道了。我朝圣天子素来以德服人,这德与霸,乃是以水克火,我大清又是水德,对上英吉利这暴戾之辈,正是五行相克。” 三千卫门仿佛喝醉了一般,用手指点着楚剑功,“你不老实,太不老实。你和这法兰西人呆在一起,怎不知英吉利人雄霸七海。闪烁其词,定有所谋。” 被人看穿了,楚剑功面子上有些放不下来,这时候,就听见张兴培一拍桌子:“有话直说,出家人嬉皮笑脸,成何体统?” 三千卫门道:“好,我就直说,这天下将有大变。清朝一潭死水,任你九天蛟龙,也翻不出大浪来。我们日本诸藩分立,有些大名,倒还懂得天下大势。兄台不妨随我去日本,作出一番事业来。” “我就算有心做事,自然也要在大清,帮着自家。” “汉家正统,元代已绝,崖山之后无中国是也。汉家正统在日本。连前明都是白莲伪教的余孽,何况这剃发易服的满清。” 张兴培正要说话,楚剑功拦住他,让三千卫门继续说下去。 “你到了日本,励精图治,帮我一统日本。然后借了我们日本的力量,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中原大地,岂不任你施为。到时我们日本借兵于你,助你恢复汉家江山,你便是大英雄大豪杰。我们日本不取中原寸土,只为你汉人报仇,夺了满洲根本之地,把辽西之地还给你们。你我两国,以辽河为界,永为盟好。” 楚剑功心中暗笑,说道:“如何永为盟好啊?” “汉日提携,共存共荣,东亚一体,共抗白夷。” 噗,楚剑功一口茶喷了出来。赶紧理了理身上,一边擦拭一边说道:“这等大逆不道,不怕我送你见官。” “怕见官我就不说了,我见过你们皇帝,御封‘疯僧’。要任我疯言疯语,传下一段佳话。” “既然如此,我便送你见官,留下一段佳话。”张兴培道。说完站了起来 楚剑功看那对师徒一点也不惊慌,便道:“兴培,放了他们,送他们见官,反让他们得意,如此无聊小人,不值一嗮。” 三千卫门站起来,合十道:“多说无益,施主,我们后会有期。”说完带着西乡隆盛掉头而去。 三千卫门和西乡隆盛出了门来,顺着道边,慢慢溜达。 “本以为这楚剑功还能比常人多点见识,见面一试,却是不过尔尔。老师,这清国真是无人。” “清国无人才好,我神武天皇两千五百年传承,现下方有西渡唐土,寝取中原的机会。” “想当年大化改新,我们日本处处模仿唐国,转眼已过可千余年。这中原还是中原,却不再是大唐了。沧海桑田,造化弄人,如我们日本不奋发维新,迟早落得和这清国一样,死气沉沉。” “隆盛郎,你能有此见识,为师很欣慰。” “老师,不如你带着弟子,前往西洋游学。” “若是为师有时间,早就去了,又何须你来说。” “弟子不懂。” “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清国大变将起。” “这个……弟子以为,清国腐朽僵化,即使遭遇大败,仍旧会抱残守缺,谈不上什么大变,只会将变革维新的时机白白浪费。我等在这清国,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隆盛郎,你错了。即使是将死之人,也会奋力自救,何况清国元气还在,两百年的财富,让它还有喘息的余地,我们可以看着它,如何挣扎图存。此番西洋东侵,乃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日本要想渡过这番劫难,定要好好参照清国的教训得失。” “是,老师。”西乡隆盛恭敬的回答,接着说:“痴仁亲王又来信了。”痴仁,是现在日本仁孝天皇的三子。 “亲王在信里说了什么?” “仁孝天皇病重,四子统仁被立为皇太子。” “为什么不立痴仁呢?统仁一向亲近幕府,甚至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德川家茂,他又一直号召尊皇、攘夷、锁国,简直食古不化。” 西乡隆盛咧了咧嘴:“这就不是学生能说的了。” “那怎么安排痴仁?”三千卫门问。 “他在信中说,名份已定,他会被封为萌钉宫亲王。” “哎——”三千卫门一声长叹。 刚回来,已经过了国内12点了。希望大家继续收藏、投票、支持本书 第11节 12月26日 盐枭 在长沙呆了一日,楚剑功便等不得了。京师到湖南,往往要走两个月,就算那位帮办大臣违背了清廷拖拉敷衍的惯例,日夜兼程,也要二十天才到得了。他决意先去一趟荆州武库,将火铳等物事先搬到宝庆。张兴培和杰肯斯凯自然听他安排,如此一行六人,便向湖北出发。 行了一日,第二天,众人紧赶慢赶,看看到了湘鄂交界,远远望去,官道上扬起一片尘土,这尘土不高而厚重,仿佛是车队什么的急急赶路。 张兴培打马往前赶,趋到前面望了一望,顿住马,等众人赶上来,说道:“好似盐枭的车队。” “盐枭?”楚剑功闻言问道,“盐枭这么明目张胆的走大路?” 清代盐政,官督商销。湖南湖北,均用两淮盐,盐自两淮,沿长江运至武昌鱼塘角,然后有湖广盐道分发官引。盐商购得官引,便依官引上的数额,在湖南湖北运送和销售。这官引,便是购销特许权的凭证。 只是盐这一项,民间消耗巨大,而清代的官府专卖机构以及附属其上的盐商,其效率和能量远远不能满足民间的这种需求,因此贩盐实有巨利。很多富商巨贾,江湖豪强,便在拿不到官引的前提下,也贩运私盐。这些人,就是盐枭了。不管怎么说,贩运私盐也是违法的事情,光天化日列队而行,的确是奇观了。 张兴培道:“这等私盐贩子,盐车之上,便押着自家的身家性命,因此每每自带刀斧,一旦遇到官府查验或劫道的,言语不对,便手执刀斧,一拥而上,杀出一条路来。” 他又用手指着前面的车队,说道:“这一路盐枭,着实张狂,想来在江湖上是有名号的,我们且去问上一问。” 几个人乘马,缓辔而行,等那盐枭的车队向着自己靠近。这盐枭的车队,头里是三辆大骡车,后面迤逦着独轮或双轮的手推车,排成不规则的单列,边上还有十来个骑马的骑士,来回梭巡着,督促着掉队偷懒的。 张兴培道:“十来个保镖押车的,阵候着实不小,大家小心在意了,不要乱说话。”又对楚剑功说:“大人,这江湖上的事情,还是让兄弟我来应对吧。” 楚剑功道:“无妨,我正想见见江湖上的朋友。” 那盐枭的车队行得近了,只见第一辆骡车上,插着“家和”、“秉利”两面小旗,第二辆骡车之上,除了车夫之外,在盐包之上,端坐着一个青年,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浓眉大眼,双目虎虎生威。车队一路走来,他远远的就看见了杰肯斯凯,便一直盯着看。在这内陆之地,杰肯斯凯实在是太醒目了。 楚剑功等人早拉住了马,稳在路旁,等着这车队的到来。 车队到了跟前,第二辆骡车上的青年从盐堆上站了起来,大叫:“停住了,前后都停住了。”看来他是为首的。自有镖师前后奔忙,让车队停了下来。不一会,车队众人停下,也不见众人交头接耳,也不见吃饭喝水,车夫脚夫趟子手,都站在自己的车辆旁,听着号令。看来,如果事情稍有不对,人人都会从车底抽出刀来拼命。 楚剑功心下赞叹,这一路盐枭,却是比清兵绿营要严整多了,正思量间,就听见车队中那为首的青年叫道:“呔,你们这同伴,莫不是生了什么病?怎么头发都枯了。若是瘟疫,便须避着人多的地方。” “握没油病,握是偶罗巴人,和重国人不易样。”杰肯斯凯听得明白,便自顾自分辨起来。 “什么什么,你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小兄弟,我这同伴是外国人,长得和清国人不一样,没有得瘟疫。” 那青年尚未说话,边上一条大汉当即骂了起来:“这小兄弟,哪里是你叫的。” 张兴培见状,又回想了江湖上的传闻,眼前人物是谁心里大致有数了,便跳下马来,走上几步,拱手道:“尊驾请了,在下蔡李佛张兴培,不知尊驾可是湖北哥老会和利堂的少君贺明辉?” 那青年听了这话,赶紧从车上跳下来:“不敢当,在下正是贺明辉。我这车队,打的是和利堂的旗号,可不知道您家从哪里看出我是贺明辉?” “贺少君年方15岁时,就怀揣两把菜刀,刀劈恩施恶霸,血书‘恶有恶报’于墙壁之上。为和利堂的老香主唐博易赏识,收为弟子。这些旧闻,早已轰动江湖,再算算年纪,便八九不离十了。” “您家真是见识广博,原来是蔡李佛门下,我自幼也习的少林拳法,说来还与您家是一路。”气氛当即就和缓了。 贺明辉从盐车边走过来,“张师兄,幸会幸会,您这几位朋友,还没有请教。” 楚剑功等人也下马走了过来,张兴培道:“这位楚先生,是我的东主,这几个,是我蔡李佛的师弟。”说话间,几个少年都上前见了礼。 轮到杰肯斯凯,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楚剑功道:“兄弟在文馆谋些职事,这位洋先生,是在文馆帮着看外国话的。” “原来是读书人啊,失礼失礼。”贺明辉说,“兄弟急着赶路,不然,少不得请楚先生、张师兄,还有各位师弟和这位洋先生喝一杯。” 各人拱手,说些客气话,贺明辉最后说:“兄弟对读书人,一向是仰慕的,楚先生几时路过恩施,一定要来兄弟家中坐坐,喝上几杯水酒。楚先生看样子是官面上的人物,对兄弟的这点江湖道行肯定看不入眼,不过,哪怕将来又用得着和利堂的地方,尽管支声,水里来火里去,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说完,告辞转身,跳上了骡车,大喝一声:“走了!”众人赶车的赶车,牵牲口的牵牲口,慢慢的离去。 看得车队走远了,楚剑功问:“我知道天地会、哥老会、红钱会等反清武装都还在活动,但这也太肆无忌惮了吧,不怕清廷抓捕吗?” “反清武装?”张兴培不由得一乐,“这些堂口,早就不反清了,不过是民间秘密结社互助而已。不少帮派,活动都是半公开的,朝廷也睁只眼闭只眼。咱们去荆州要火铳,回来,只怕还有靠这类堂口运送呢。” 两更恢复正常,呼唤红票、收藏、评论 另外,声明一下,本书的穿越者只有楚剑功和李颖修两人。 12月30日 洞庭 楚剑功等人赶到武昌,见过了湖北布政使,要到了两万两白银的军饷额度,看在林大人的份上,湖北藩台又给了5000两的额度,以备火耗。 众人也不敢耽搁,楚剑功家都没回,便直奔荆州。荆州在宋代之后,以军事而论,论险不如襄阳,论通达不如汉水和长江汇合的武昌,但鱼米之乡,水土肥沃,粮秣无缺。清廷设八旗荆州将军,在此囤积大量的军械粮秣,作为中原的物资储备基地。 荆州八旗将军是个好人,每杆火铳收了10两白银的孝敬,就一路放行了,火铳,火药,铅弹,硝石等等,连查验都省了,除此之外,楚剑功要了3000具铁枪头,也无人过问。江陵粮库,看了湖北藩台和荆州将军的手令,也无二话,只约定了一成半的“路途损耗”,就保证如期运粮到宝庆。 唯一可恼的,就是荆州武库居然不管运送。张兴培于是对楚剑功说到:“大人不妨去找排帮。” “排帮?” “是,排帮。为朝廷经营水运的帮会,长江下游是扬子舵口,漕运和海运的是漕帮,而长江中上游的是排帮。” “兴培,你知道,我对江湖不是太熟悉。”其实楚剑功长于湖北,对排帮还是知道一点的。排帮一直盘踞湘鄂皖赣的各个水系,垄断着长江及其支流的水运,虽然排帮旗号下的各个堂口为了争地盘,以及地域和宗族矛盾,一直械斗不修,但总也算江湖上一大帮派。 “大人不妨随我,拜会一下排帮洞庭堂口的香主,商讨运送之事。” 洞庭湖位于荆江之南,通过大小河槽北连长江,南收湖南湘江、沅水,资水,丰水。实在是湖广水运的一大动脉。这洞庭堂口,早年又称洞庭帮,是洞庭湖上的渔家船家结社而成,为了争夺洞庭水道的控制权,和排帮大战小战不计其数,直到乾隆年间,洞庭帮才挂上了洞庭堂口的旗号,成了排帮的一个分舵。但帮中大小事物,自成体系。江湖上还是用洞庭帮叫得顺口。 杰肯斯凯等人留在荆州武库守候,张兴培一路和楚剑功说着洞庭帮和排帮的大小典故,不觉路长,便到了松滋,也是洞庭湖在长江的最大一处入口。由于地处要冲,洞庭帮最大的分舵便在此处,仅次于湘江口的总坛。 楚剑功和张兴培从官道转入一条小路,虽然没有下雨,小路上却非常泥泞,看来是地下水上渗,此处离河槽已经不远。怕泥坑坏了马蹄,两人不敢放马疾驰,只是缓缓的放着马。走得不远,便见了一座庄院。 两人下了马来,张兴培在前,楚剑功在后,牵着马慢慢向着大门走去。还没到跟前,一个小侧门就开了,站出来一个黑衣的庄客,朗声说到:“敢问客人名号?” 楚剑功不知深浅,便不说话,由着张兴培去应付。就听见张兴培说:“天高地广,五水连江,蔡李佛弟子张兴培,特来拜会洞庭的当家们。” “你要拜会哪位当家?” “这个……”张兴培一下子顿住了,他对水路的堂会也不熟悉,不敢乱说。 楚剑功上前一步,说到:“兄弟有一批货物,要走洞庭,入资水,到宝庆。特来请洞庭帮各位英雄帮忙。” “原来是找押镖的。”那庄客笑道,“生意就是生意,别说什么帮忙,也别套近乎。”看了张兴培一眼,接着说:“你们等我一会,我且去报于当家知道。”张兴培和人讲江湖交情被人抢白,心下不忿,也没搭理那庄客。 过了一会,中门大开,一个穿着黑绸裳的老者带着几个弟子,从里面迎了出来,“哎呀呀,贵客啊,怠慢了,怠慢了。” 楚剑功和张兴培上前拱手,互相间通了姓名,那老者姓白,是这儿管事的。 几人到了庄中落座,上了茶,那白管事也不客套,直接问:“楚公子要运什么物事,总值多少,要几个镖头,要快要慢?先说好,犯禁的东西,就不要说了,我们洞庭帮,是在湖广总督府挂了号的,每年也是要给朝廷交银子的。公子托运的东西,若是犯了朝廷忌讳,大家都尴尬,就请不要说了。免得公子还要杀我灭口。哈哈哈……” 楚剑功听了这话,不由得一乐,“原来和漕帮一样,也是衙门治下的营生。”这么想着,不由得看了一眼张兴培。张兴培甚是无趣,低头喝茶。 “兄弟就是有一批官府的货物,要运到湖南宝庆,如果可能,明天就要走,越快越好。总值你不必问,准备五条大船,水手,纤夫就可以了。镖师也不要,我自有兵丁押送。” “既然是官府的东西,公子为什么不让湖广河道来安排呢?” 楚剑功心里暗暗的想:“我要早知道你们靠着官面吃饭,当然直接找湖广河道,征用你们的人力物力,你这老东西敢放个屁?还不是被张兴培这厮忽悠了,以为江湖多了不起。自己书又看得多,来看看你们帮主有没有女儿。”心里这样想着,口上却说:“一来呢,河道大人忙着冬季养堤,这是大事,兄弟不敢打搅,二来,兄弟急着走,官家的手续太慢,三来,河道大人出面,你们做了都是白做,为了顾全江湖上的义气,兄弟付点饭钱,也是应该的。” “哎呀,公子高义,老朽佩服。”白管事一下子站起来,甚是激动,“公子尽管放心,我洞庭帮行船几百年,绝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洞庭、资水,我们都走得熟,一条船,公子给十五两吧。就是……” 楚剑功道:“十五两银子一条船,也不贵,白管事有话请讲。” “洞庭湖上朋友多,兵丁不熟水性,怕是镇不住,还是请公子雇些镖师吧。我们出的镖师,每人收银一两,水性武艺都好,船也使得好,水路旱路名号都响。” 张兴培道:“谁敢动你洞庭帮的船?你不要欺生。”他终于忍耐不住,发作起来。 “我洞庭帮又不是龙王,怎的管住整个洞庭湖,自然有些野贼,是不怕死的。” “不用说了,那就请30个镖师,我再给你25两,整个运费是100两,如何?这是湖北藩台100两的额单,不用找了,你若答应,便自去藩库领银子,如何?” 两厢议定,皆大欢喜,便坐下来吃茶,说些闲话。楚剑功问“最快几天可到宝庆?” “两天。” “两天?”楚剑功心里默默的想,“两天之后,就是1840年了。” 第一卷发完了,请大家评论、收藏、红票 1840 远方的入侵 1月1日 会党 运送武备的船队平安穿过洞庭湖,无惊无险,无风无浪。在西历1840年的第一天驶入了资水。 楚剑功坐在首船的顶棚之上,举目四望,身后是白茫茫的一片洞庭湖水,前方是被灰色的河岸包夹着的资水河槽,南方的河流,冬季也不结冰,水面上寒风吹来,特别的阴冷刺骨。楚剑功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打寒战。 张兴培也坐在边上,朗声说:“顶上风大,大人还是回舱里去,大冬天的,也没什么风光可看。” 楚剑功道:“你不冷么?为什么不坐回舱里去?” 张兴培道:“我是习武之人,自然更耐得寒。” “你耐得,我也耐得。这点寒气都抵不住,还练什么兵。”为了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发抖,楚剑功喊得特别大声。 “大人是要练兵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兵?”这时,在船头立着的一个镖师说话了,了解到楚剑功的官府背景之后,排帮的人都跟着张兴培称呼“大人”。这说话的镖师一边说着,一边爬上顶棚来。十八九岁的一个少年,手中却握着一支拐杖。 这是镖师中的一个小头目,楚剑功打交道并不多,但觉得是个老实孩子,便道:“乐兄弟,你想当兵?” 张兴培却是把镖师的来路都摸透了的,便说:“楚明兄弟,你们乐家也算是松滋的富户,不然也请不起程天仪那样高明的师傅,教你五祖鹤阳拳。你到排帮混饭,你家长辈居然肯答应,我已经很吃惊了,怎么会让你当兵呢?现在,绿营腐败不堪,待遇又差,还时时被上级欠饷。寻常百姓,也看不起绿营的。良家子弟,是绝对不愿意和绿营沾边的。” 乐楚明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懒得为朝廷做事。家里良田百亩,倒是饿不死我,可我就觉得气闷。我自幼就仰慕江湖豪杰,义薄云天,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才入了排帮。可入了帮会之后,才发现,义气、帮规,都是用来骗人欺负人的。帮主、长老遇到官府,就知道拍马屁,分赃,同流合污。对待自家的兄弟,便当做苦力一般,排帮、洞庭帮的兄弟,最多的是纤夫、脚夫、船家、渔民,可受帮规盘剥最重的也是他们。我这等人,便是被关在了闷罐里,伸展不得。帮里也有真英雄,可要么如我这般闷气,要么做了出头鸟,被帮里卖给官府。”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所以,你想变,向伸展一番。无意中听了‘练兵’两个字,就不肯放过机会,上来打听了。”楚剑功说着,心里映出了“阶级”两个字来。帮会,实际上就是个小社会,是当时社会的写照。帮会中,总存在着受压迫,以及同情受压迫的一群人,但也同时存在着压迫的上层,以及泥沙俱下的各色人等。所以,帮会蕴藏着扰动社会的能量,却无法作为革命的依靠力量。也许会党可以卷起一股风潮,但总在关键时刻显出乌合之众的本质来。天地会等组织声势浩大,却200年来对清廷毫无威胁,原因就在于此了。而在某时空的历史中,某位行者更是以亲身经历说明了“会党靠得住,母猪会上树”的真理。 “你可知我们要练的是什么兵吗?” “不知道,但我看楚大人你是个英雄,有着官府的身份也不仗势欺人,我就主动和管事的说来看看。这些师兄弟,都是我邀来的。”乐楚明把手一挥,指着周边的一些镖师。 “他们都是你的部属?” “不是,只是听了我的鼓动,跟来看看。最先我也不知道你们要运什么货,但瞧一瞧总不会错,最多是我想错了,再回松滋去便是。” 楚剑功点点头。这个孩子,倒也有几分机灵,待人接物却也坦坦荡荡,没什么私心。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拿着拐杖?”楚剑功继续和他闲聊。 “哈哈哈……”张兴培和乐楚明都笑了起来,“这叫柳工拐,”张兴培解释说,“是一种兵器。” 乐楚明说道:“朝廷虽然不禁民间持有刀枪,但我们习武之人,整日拿着兵器,成群结队在街上走,也是犯忌讳的事情。这柳工拐,化枪为棒,做个遮掩。” 第12节 “那想必乐兄弟的枪术是十分好的了?”楚剑功说着,一边扭头向张兴培求教。 张兴培道:“我不用枪,对枪术也不甚了了,但柳工拐的名气,听得很多,如非武艺精熟,便使得不好。” 乐楚明谦虚道:“我喜好用枪,谈不上枪术。” 扯了几句闲话之后,楚剑功突然问:“你真的打定主意要投军么?即使连我们为什么练兵也搞不清楚?” 被这样突然一问,乐楚明一顿,好一会儿才说:“是,我便是要投军,只要大人不骗我,我就跟着大人走下去。” “那你这些师兄弟呢?” “他们和我一般心思吧,这个,我还是吃得住的。” “到宝庆还有一日的路程,你细细思量,和你的师兄弟们也说说。等到了宝庆,我再问你一次。到时,就不能反悔了。如果到时你答应了我,过几日却要走,便是逃兵了。”楚剑功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师兄弟们我会去和他们说,但我没什么好考虑的,我在帮中,全无念想,我认准了大人您,就决心一试。”十几岁少年的心性,倒也坚决果断。 楚剑功点点头,肃然说到:“你先忙去吧,到了宝庆,我再给你安排。” 等乐楚明下了顶棚,张兴培说道:“大人,其实这样的后生来投,我们应该尽力招揽才是,大人要练的新军,总要有些自己的骨干,如果还是从绿营找些兵目来带,徒费钱粮而已。” “我心中自有分寸。”楚剑功举目一望,看了看前后五条船上的镖师们,“三十多人啊,都练过武,二十岁上下,单纯又不失血性。”楚剑功不由得喃喃自语,“不知道洞庭帮被我挖了墙角,心不心疼。” “恭喜大人了。” “嗯,话说回来,我对大人这个称呼,实在觉得死气沉沉,想想,以后这么多人,都要大人前大人后的,真是让人毛骨悚然,一定要让你们换个称呼。” 本书已经过了一个新年,进度真快啊,请大家收藏、评论、投票 2 开营 1月15日开营 无边无际的烟雾和黑暗…… 肃杀的冬天,广阔的校场,校场的一边摆着一堆空空的酒坛 一队新征来的壮丁,穿着黑色的卡其布军服,背后背着步枪,一手扶着枪带,一手握拳下垂,带着一往无前的傲气昂首伫立。整齐的队列,笔挺的军姿,寒光闪闪的刺刀,挺括的军服,铮亮的马靴。这些军人用热切的目光直视前方。 杰肯斯凯带进场一队兵丁,每人牵着一条狗,楚剑功站在队伍的前方,面对着自己的士兵,看了杰肯斯凯一眼,大声说:“开始吧。” 杰肯斯凯让兵丁们把狗按到酒缸前,一刀砍下,狗只来得及一声哀鸣,呜呦一声,便断了气,鲜血涓涓流入酒缸里。 100多条狗就这样被杀了。 杰肯斯凯在队列中的每个人面前摆下一支海碗,把狗血倒入碗中。 楚剑功大喝:“全体都有了。蹲下,伸手,端碗,起立。” 他端起一碗狗血,朗声说道:“兄弟们,喝了这碗狗血,便跟着我去死!!!!!” 众人大呼:“去死!去死!去死!” 死…… 无数个纷繁的死字,迎面而来,绞得楚剑功不得呼吸,突然,一声大叫,他惊醒了,原来是场梦。 楚剑功看了看窗外,天色仍旧是黑蒙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冬天,天亮得晚,楚剑功不敢再睡,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抖抖索索的找到火折子,砰砰砰的打了半天,火星子倒是不少,就是点不亮蜡烛。楚剑功干脆不再打火,摸黑穿了衣服,顺手拎起挂在床边的怀表,心里一边想着要办个火柴厂,一边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股寒风卷了进来。楚剑功借着门外的天光一看,凌晨四点多钟。差不多了,楚剑功心想。把门关上后,又找来火折子,这次比较顺利,不一会就点燃了蜡烛。楚剑功就着昨天打好的冷水洗漱一番。借着洋镜子整了整,就大步迈出门去。 刚出去,隔壁的杰肯斯凯就出来了,他用法语说:“莫树(早上好),您很准时,先生。” 他们所在的这排房子修在一片旷地边上,靠着雪峰山。这里,本是清军绿营邵阳镇的营房,乾隆时期邵阳绿营去了西北打大小和卓木,这里就空了出来,一直没有人管。楚剑功手捧兵部行文找宝庆知府要营房,便被塞到这里来了。 杰肯斯凯今天穿戴得很整齐,洗得发白的蓝色旧军装肯定熨过,皮带近几天交给附近的裁缝重新上了边线,去了霉,系在身上非常的挺括,手枪用菜油擦过,插在腰间有些反光,皮靴也用菜油擦过,鞋掌钉了铁片。布利埃纳童军校毕业章挂在左胸上--这是他唯一的胸牌了。 楚剑功注意到杰肯斯凯的肩章上挂着两颗豆子,便问:“这是你的士官军衔么?” “这是中校,先生,中校。你知道的,我是组织过十次革命的职业革命家。怎么可能是中士。” 正说话间,有一队人丛不远处的大房里出来,慢慢往这边走。 楚剑功向着他们招招手,就听见张兴培的声音在那边叫:“快点,快点。”人群慢慢近了,是来自洞庭帮的三十个少年镖师和张兴培的三个师弟。张兴培走在最后。 到了跟前,张兴培说:“少年人贪睡,要不是我到房里去叫,就误了时辰了。” 楚剑功自己没有一兵一卒,这三十多人,便化作他自己的亲随。现在这些少年,散散站成一排,到得宝庆这十几日来,跟着楚剑功做着开营前的种种准备,也被杰肯斯凯做了最基本的队列训练,已经开始养成听号令的习惯。现在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练功服,系着暗红色的腰带。 楚剑功道:“去吧,按我们前几天演练的,叫醒。” 这三十三个少年,便到墙边,各自捡了一根荆棘条,冲向一排营房的各个房门,咣的一脚把门踹开,带着屋外的冷风,冲进房里去,大叫:“起了,起了,晚到一步,十五军棍。” 那一排营房顿时就喧闹起来: “爷爷们,这就要命了啊。” “二两的饷,还真当皇粮了。” “小兔崽子,你抽老子,再抽,哎呦。” 屋里的人闹哄哄的,从营房里涌了出来,衣冠不整,蓬头垢面,骂骂咧咧。两千余人,就这样像污水一样涌到了校场上。 那三十三个少年站成了一个大致的方框,围住这滩污水,用荆棘条驱赶着他们。 两千余人,这是楚剑功来到宝庆后招兵十天的成果,大部分是本地的农民,有些是从附近的镇嵩营过来的马甲,步甲和豪丁(这都是清代的兵种),那边的副将吃兵血太狠了。宝庆府也塞过来两百泼皮无赖,算是交代了本府的差事。 楚剑功现在手上湖广四省藩台拨给的白银九万两,广州十三行报效两万两,这就是全部家当了。前期筹备,打通关节,已经花掉了一万两,京师来的那位大员能带来多少银子,楚剑功是没做指望的。两千余人,用十万两撑一年,基本是够了,如果江陵粮库向他们保证的那样只做一成半的漂没的话。 杰肯斯凯则认为,依照目前的人力,先练一个500人的营,一年之后再扩营为6000人左右的师,这样的效率最高,但楚剑功认为没有时间了。 两千人,跟着拖,拖出来多少是多少。 就这样,楚剑功的练兵营开营了。 这两千人怎么练,楚剑功根本没底,在目前处于所谓“康乾盛世”尾声中的混沌状态下,任何革命军队的旗号是想都不要想;而在满清的统治下,民族主义的大旗还是不打为妙,不然害人害己;如果狗血真的有用该多好啊,楚剑功望着面前这一滩污水,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 “安静了,安静了。”楚剑功喊。少年们慢慢住了手,那滩污水还是有小声的嗡嗡声。 “本官在招兵的时候就说好,每月二两的饷银,是要买了弟兄们的命的。”楚剑功这一句话,又是引起一阵大哗。 “住了,再敢喧哗,乱棍打死。”张兴培大喝。他习武之人,中气十足,一声就压住了全场。 楚剑功接着说:“各位弟兄自己想想,每月二两,每年就是二十四两,你们有谁觉得自己的命,贵过二十两银子的,便自己站出来,走了吧。” 是啊,镇嵩镇过来的兵丁不用说了,乡民们,每年能挣到二十两么?泼皮们若是在街上斗殴而死,能拿到二十两银子么? 这样简单的比较,谁都算得清楚,就有个乡农问:“大,大人,每月二两饷,能定时发么?” “不能。”楚剑功回答很干脆,“我也不知道朝廷会不会拖。但如果有钱,肯定发实数。若是没钱,我也没有,这两位教头和大家一样,有钱发实饷,没钱就拖着,但绝对和大家一样。” 楚剑功顿了顿,看了看大家都没做声,就接着说:“我是实诚人,把丑话都说了,要走的,现在来得及。” “不走的话,便铁了心当兵了,就要听军令,今天便要和弟兄们立下规矩,乐楚明,读来《十七斩五十军棍》。” 呼唤红票、收藏、评论 帮朋友推书,武道通天,书号39240,lker出品,应该还是不错哦 3 上司 1月20日上司 “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后转,集体上前一步,齐步走……”这两日来,两千兵丁被分作了30个训练队,每个训练队七八十人,由楚剑功手下的30名少年亲随带着,进行最简单的队列训练。经过两日的训练,绝大多数新兵都能够分清左右了。还有三个少年亲随,被他用作传令兵。 杰肯斯凯在场中穿梭着,一句话也不说,在一张纸上写下某些兵丁的代号--他用法文给每个兵丁都起了代号。而在开营之前,楚剑功就严令杰肯斯凯,绝对不允许在众人面前讲中文。杰肯斯凯反正中文不好,也乐得如此。 1月20日凌晨,楚剑功前几日一样,把兵丁们都叫到了校场上,说到:“今天不练队列了,你们跟我上山。” 张兴培体力最好,在前面领跑,然后各个训练队跟着领队的少年跑,楚剑功和杰肯斯凯在后面压阵。全队蜿蜒着上了雪峰山。 “其实不用这么早,就进行体能训练。”杰肯斯凯说道。 “没办法,我不是这兵营的最高长官,很可能会有人和我们抢人的,所以,我要先对这些人有个底。” “谁?谁和我们抢人?”杰肯斯凯问,然后一拍脑袋,军帽外道一边去,他赶紧扶正,“啊,知道了,是京城来得那个官员吧。这些贵族老爷们,都该上断头台,咔嚓,一个,咔嚓,又一个,这样就解决了。” “别急,别急,还不到这个时候。现在,先上山拉练。” 这时候,队伍一队队的都出发了,楚剑功、杰肯斯凯和三个亲随跟在队伍后面跑动起来。乐楚明也在其中,他是楚剑功的亲兵队长,另外两个,一个叫翟晓琳,是张兴培的师弟,另一个叫陈日天,也是洞庭帮来的镖师。 张兴培带队挺快,在山上跑了一段,山上只有一条小路,想来是打柴的人走出来的。队形看看有些散乱,零零散散的有了些掉队的,楚剑功超过他们的时候,也不催促,只是说:“一定要到山上集合。”便丢下这些掉队的兵丁,向着山上奔去。 一路爬上上去,沿路都是掉队的兵丁,雪峰山的冬天,杉木都落光了树叶。很多掉队的士兵就抱着树干休息。杰肯斯凯说:“有些人看气色,是可以坚持跟着跑的,却放慢了速度,懦夫。” “杰肯,别管,先到山上再说。”说完对着兵丁们大喊:“跑啊,跑啊,别掉队啊。” 折腾了一早上,到了大约巳时,楚剑功等人才到了设在半山脊处的集结点,这时在山顶上的,不过四百余人。三十个领队的亲随倒是都到了,毕竟习武之人,身体好。楚剑功命令将这四百多人先整了队,让乐楚明带回去吃饭。 自己还在山上等着,陆陆续续的,有掉队的赶上来了,等到午时已过,到了好几百人,眼看山下再没有人跟上来,楚剑功才带人下山去。心里不由得懊恼:居然超过1000人掉队,而且半路就回营去了。 回到大营,楚剑功让翟晓琳带着后来赶上来的人去吃饭,让其他的少年亲随将掉队先回营的兵丁们从营房里赶了出来,一千多人团团在校场之上,整队又弄了小半个时辰。 楚剑功把这群人晾在校场上吹风,和张兴培等人去吃了饭,又转回来,楚剑功说:“跑得慢。掉队不怕,但军队就怕不听令。我也不多说,你们全都不许吃午饭。现在,跟着张教头,再爬一次山。这次半途而退的,就不用回营了。” 兵丁们又都跟着张兴培出发了,骂骂咧咧,沸反盈天。楚剑功也不管他们,和杰肯斯凯回到营房里,将跑完全程的600余人的名单对了出来,一直忙到晚饭时分。 晚饭过后,见着兵丁们都回营安歇了,这时候,有亲随来报:“协办大臣到了。” 楚剑功大吃一惊,要知道,按他的设想,眼看要到农历新年了,这京师里来的协办大人,说不定要春节以后才会出发,而就算在兵部行文十日后出发,那至少要两个月才到得了湖南,在长沙迎来送往,接风洗尘,怎么着也要三五天,自己肯定会先得到消息。怎么没声没息的,就到了营房门口了? 也来不及多想,说到:“来呀,随我到辕门迎接。” 出得辕门,见到一挺绿帘的官轿停在路旁,十几个兵丁或站或坐,一个书吏模样的人点头哈腰的侯在轿旁。边上站着两个官员,一个穿着九品文官服,胸前是兰雀补子,娄花金顶戴。另一人穿着六品武官服,彪补子,蓬草顶戴。 楚剑功冲着轿子施了一礼,说到:“不知协办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那书吏道:“大人,有人出来接咱们了。” 轿帘一挑,出来一个青年书生,中等身材,宽肩厚背,没有穿官服,戴一顶黑纱处士巾,阴冷的三角眼往周围一扫,锐利的目光一闪而没,脸上泛起笑容,口中说道:“哎呀,客气了,客气了。楚主事,我是四品,你是七品,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啊,如果被御史知道了,少不得参一本。”他的口吻像在说笑话,却让人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敢请协办大人名讳?” 第13节 “不敢,小姓曾,名国藩,字伯函。我在京师就知道编练主事的尊姓大名了。楚主事,幸会幸会。”说完抱了抱拳。 啊,曾国……藩,曾国藩?楚剑功大吃了一惊,竟然一时失语。 名人啊?他现在窜出来是不是早了点?看他的面相,二十七八岁,年龄倒对的上,现在他不是应该呆在翰林院里抄文报么? 曾国藩这等名人,楚剑功还是有印象的。记得他四十岁以前不太出名,但算得上官运亨通。一直在京城里做官。后来因母亲病故,丁忧回家。恰逢太平天国起事。他前往长沙协助守城,借机练了一部团练,有了发家的资本。 怎么今天,他老人家就从京城不声不响的窜到这里来了。 楚剑功愣了半天神,边上有人叫他:“楚主事,楚主事。” 楚剑功回过神来,抱了抱拳,这时,曾国藩的一干随从都站到了边上,楚剑功便问道:“请教这几位兄台名讳。” 曾国藩一笑,先指着那个九品文官说:“这位,是我们湖南新宁的举人,江忠源,字常孺,与我是故交,熟读兵法,善晓战略。此次练兵,便来帮忙。” 喔,果然是他。楚剑功感觉自己猜得挺准。江忠源在历史上名气不大,因为死得太早。楚剑功知道这个人还是因为有一次人说“湘军中也有慷慨赴死的人物,比如江忠源。”不过也就是这么一说,具体怎么死的楚剑功还不知道。“以后有机会问问他本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楚剑功不由得失笑。 “楚主事莫非觉得在下的名字很好笑?”江忠源有些不乐意了。 楚剑功赶紧摆摆手:“哪里哪里,我是想,有你们几位来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他又向着那六品武官,问道:“这位军爷呢?” 还是曾国藩答道:“这位可了不得,道光十九年的武榜眼,京师九门提标的千总。兵部看我们没有信重的武将,特地放了他出来,授了记名都司。此人姓陆,名达,字博湖。” 楚剑功也介绍了张兴培和杰肯斯凯,便道:“外面风大,先到营房中歇息,喝茶,再做详谈,可好。” 曾国藩道:“本官有些计较,倒是真的要和诸位好生计议,请,请。” 一行人入了营房大堂,大家坐定,楚剑功吩咐兵丁上茶。闲聊了几句,楚剑功道:“协办大人一路辛苦,从京师到宝庆,路上好走么?怎么也不差个下人,先行知会一声,我们也好为大人洗尘。” 曾国藩道:“尚好,我收了仪仗,大轿一顶,陆都司骑马,随从不多,便是轻捷。一个月就到了长沙,会同我这位好友,便转往宝庆。一路没有劳烦官府。” 对楚剑功而言,曾国藩是个大麻烦,有他在,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按说曾国藩现在应该还在翰林院里,怎么跑出来了,实在是个大疑问。“看大人雅量非常,当在翰林院中为天子捉刀,怎么接下练兵这等鄙夫活计。”他终于憋不住,直接问出来。 “我确实忝列翰林,本意文章报国。林大人、邓大人的禁烟表章,都会送到翰林院列档。我看到林大人的奏章,深感时局危急,却无法为圣上分忧,为百姓息祸。林大人建议练兵,我便向穆彰阿中堂自请了。” “原来如此,大人投笔从戎,有班定远遗风。” “过奖过奖。吾只是尽儒生的本分罢了。” 这时候,边上的那个记名都司陆达说话了:“这所谓西式练兵,我等都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西人火器厉害。京里御营,倒是有几枝罗刹人进贡的燧发枪,的确犀利,可惜数量不多,轮不到俺们绿营使唤。御营的那帮黄带子,红带子,游手好闲惯了的,可惜了这等利器。此次楚主事要用西法练兵,俺便来看个新鲜。” 楚剑功这才真正注意到这个陆达,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腰细肩乍。 “陆榜眼,不知道现在武举,考校些什么名目?” “武举有文武两试,文试便是考《武经七书》,只是因为武举子们读书少,在嘉庆年间,已经只要默写百余字便可。武试便是考校拉硬弓。殿试时演示刀马,以定出三甲。” 楚剑功心道:“原来武举已经形同儿戏。”口中却道:“想来陆都司定是武艺精熟了。” “说来惭愧,在下的骑术不及探花,膂力更是远不如状元,只是文试的卷子,在下自己写了一篇文章,好过其他武举太多,才入了榜眼。” “武生自己写卷子,在本朝实是罕见。”曾国藩道,“陆都司也格外受器重。” “难得,难得。”楚剑功赞叹道。 陆达按不住性子,问道:“楚主事,不知道这营中的职司如何分派?” “来了。”楚剑功心想,他这几天一直在犹豫。他本是要做大事的,外人掺杂进来实在难受。而今天见着曾国藩,便知道是不好糊弄的主,何况还有个江忠源。 正要答话,就听见曾国藩说:“兵部行文,已经定下你我品秩。” 说着,他从包袱里拿出一封文案来,递给楚剑功,一边说:“咱们这个练兵营,林大人是主办大臣,四省的藩台是会办大臣。咱们就是听林大人调遣,四省藩台管着咱们的银子钱粮。吾身为协办大臣,就是给林大人效力的,就是朝廷和林大人的眼睛,他们的手。楚主事,你没有功名。但林大人和邓制台力荐,圣上加恩,破格委你七品主事。你且莫要嫌官小,中堂们让我给你带个话,等你为朝廷立下了功劳,正四品的兵备道是跑不了的。”曾国藩满脸堆笑,目光饱含嘉许,如同官场的前辈一般,虽然他也只有二十八岁。 “谢过大人。” “由于本次练兵,是为了南方的战事,又是火器为主,兵部便把你这一营,定做‘朱雀军’,南方朱雀火嘛。” 楚剑功注意到曾国藩说:“你的这一营。”心中暗想,“莫非还有别的营?” “兵部的意思呢,是让我看着,如果楚主事你的练兵方法好,便让我学着样儿,就在湖南练出一军团练出来。” “到时大人不随我们南下广东?” “不了。等你南下,我便转成湖南宝庆兵备道,专管团练。这是出京时便和朝廷许好了的。” 喔,原来你不是来管我的,是在湖南练兵的。那就好,只要这几个月小心在意熬过去,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呃,不对,那湖南团练,也就是湘军,岂不是要提前十几年开始训练?你出来了,那左宗棠、胡林翼,沈葆桢,李鸿章一干人等,是不是都要提前跑出来啊?等练兵的是事结了,倒要好好打听一下这些人物在哪里。别都像今天一样,给我个冷不防, 他心里在这么想着,口头却继续问:“那这两位呢?随大人练兵么?” “常孺是练兵长史,为我专管营中一应事务,我是离不得他的。陆都司是朝廷派下来,做朱雀军的副手。”曾国藩直接叫江忠源的字常孺,而称呼陆达的官名,已经清楚的显示出亲疏了。 楚剑功道:“我这营中,别有一套号令,陆都司要先熟悉了才好。”虽然陆达是正六品的千总,记名都司,楚剑功只是七品,但清代文官为重,七品文官可以管到四品武官了。所以他对陆达也不用太客气。 “这是自然,”陆达站了起来,一抱拳,左右摆了摆,向着张兴培和杰肯斯凯施了个礼,“还要请两位教头多提点。” 张兴培不说话,抱拳还了礼。楚剑功很满意的看到杰肯斯凯认真的听完了自己的翻译,才冲着陆达呲牙一笑。 曾国藩又问:“不知道这两位教头要授什么品秩。我来时获得专权,可授文官七品以下,武官四品以下记名官衔。” “这两位是林大人请来的,品秩还是让林大人安排吧。”楚剑功轻轻推了过去。他可不想让曾国藩和自己的幕僚扯上太多的官方关系。 曾国藩“啊”的叹了一声,接着说:“这样也好。” 话题基本谈定,楚剑功伸了个懒腰,曾国藩等人便站了起来:“楚主事早些休息,练兵辛苦啊。” 楚剑功也站起来道:“几位自己的营房,我已叫人收拾好。陆都司,明日我便差人与你详细解释营中条例。” 等别人都走了,楚剑功又把乐楚明叫了进来:“明天,你向那个陆都司讲解军中条例,小心在意,只讲条例,关于我,杰肯斯凯和张新培的情况,一个字也不许多说。” 夜已经深了,楚剑功还是睡不着。在曾国藩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半年以上,自己千万要小心在意,不可露出什么破绽。自己已经熟悉了清朝的人情世故,倒还不用担心,可虑的杰肯斯凯,万一他在不合适的时候讲了不合适的话……这个流亡者。 张兴培那里也要注意,他和江湖来往太多,很容易就被抓住小辫子了,很难说会有多大的麻烦。结交草寇,这罪名可大可小…… 想到草寇,楚剑功突然心里一动,曾国藩出来了,那他的对立面,太平天国一干人等呢?石达开、李世贤等人尚且年幼,可以不论,洪秀全、杨秀清、韦昌辉、冯云山、秦日纲、李秀成等人可是已经长大成人,要说造反,阵容也算凑齐了,就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地? 进而楚剑功又想到,自己要不要把这一帮人收做小弟呢?里面可是好几个猛将啊。反过来一想,不如让历史保持原样,这样自己对历史的预见性还能起些作用,如果历史变了,自己的优势可就没有了…… 但现在曾国藩出来了,历史还能保持原样吗?再说,自己就是要改变历史的。总不能之发生自己愿意看到的变化,而让其余部分保持原样吧。虽然有人说历史就是那小姑娘,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但小姑娘的本质还是母的,自己也不能给她装个喉结,安个那啥。 “总是人强干历史,却没有历史强干人,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楚剑功越想越迷糊,沉沉睡去。 有点事。5000字章节一次发完,今天一更。呼唤收藏、红票、评论 4 兵法 1月25日兵法 随着队列训练的完成,练兵的第一阶段:纪律意识的培养也算告一段落。练兵队--现在叫朱雀营了,所有的营兵,都学会了服从号令。今天凌晨下了大雪,起床的鼓声一响,两千余人都准时排好了队列,无一人迟到,而且人人衣冠整齐。每天早上上山跑一圈已经成了惯例,楚剑功已经不用再亲自督促。队伍整肃,每次跑步也不再出现掉队的迹象了。即使在这样的雪天,张兴培还是按时带队上山。 那个新来的千总陆达,一口一个张大哥叫得亲热,也跟着部队上山跑步。此人虽是武榜眼,却为人谦逊,每有不习惯的地方,便向张兴培和乐楚明请教。 营房大堂的偏厢,被楚剑功辟为了签押房,此时,他正和杰肯斯凯两人商议下一步练兵的计划。 “剑功同志,”杰肯斯凯沿用法国大革命的习惯,称呼同事为同志,当然是法语,“我们以那一家的军事理论作为练兵的总纲呢?你为我推荐的纪效新书,我已经全部看完了,我认为,这本书太老了,已经不再适合现代的战争。” “各等号令、行营、征募的条款,还是可以有所参照的。” “是,我会考虑,但我仍旧建议选择一种欧洲的军事理论来作为基本的总纲。” “你推荐哪一个?拿破仑军事文集?” “不,拿破仑军事文集过于针对具体的战役,并不适合军队初建时期作为教材使用。我推荐莫里斯元帅,即萨克森公爵于1732年写成的《沉思》一书。这本书,描述了用步枪和滑膛炮进行战斗的时代原则--组织化,军队要编成3000到5000人的‘军团’,这种‘军团’高度组织化和类型化,即所有‘军团’的内在结构是一样的,这种组织一旦建成,就会形成一个模具,任何平民一旦被放入这个模具,很快就能变成“军团”需要的士兵。” “行了,行了,这么多名词太复杂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部队要编成3000--5000人的师或者旅,在师的内部,是由军官和士官构成雷同的框架,然后再把平民填进去。” “军官和士官构成的框架,太对了,您真是个军事理论的天才。” “这就好说了,”楚剑功暗暗想,“设定嘛,我最拿手了。”楚剑功接着对杰肯斯凯说:“师以下单位,我们叫他“营”,营分作四个连,连分为四个排,排分为四个班,每班10人,含目长,兵目各一人。这样推上来……”楚剑功心里默默的算,“每营加上军官,鼓手,号手,旗手一共700人左右,以后有了炮兵再加。朱雀军现在可编成3个营,多出来一百余人给我做军部。” “我们根本没有合格的军官。那个北京来的贵族武官也不行。他不了解燧发枪的战争。” “这样,各营的管带帮办先空缺,我有三十三名亲兵,你再从前几日训练中表现出色的人中选一选,我们任命,12个外委千总,四十八外委把总,以及各班的目长和兵目。外委千总全部由我的亲兵担任,把总也优先安排他们。”以楚剑功正七品的职事,只能任命不入流的外委官,如果任命正式的把总就需要曾国藩下文,而他也不想让曾国藩和这些一线的军官们多亲近,更不想这些人觉得自己受了曾国藩的提拔。 “我是有一个名单,其中大约有一百人,训练非常刻苦。” “除去当把总的,其他人全部调入军部。把他们作为士官培养。” 这是编制问题,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什么? “军装,军装。”杰肯斯凯说,“我实在不能忍受你们的对襟袄,大裆裤。用拿破仑的法军军服吧。” “那就用西式军服,不过铜扣太贵了,用包布的木扣。我们也没有呢子,只能用布,嗯……用灰布吧。” “那军帽呢?军官用法军骑兵军帽,行不行?”杰肯斯凯兴奋的说。 “用草帽好了。不能学贵族那一套,羽毛,花饰一律不要。革命军队嘛,就要有革命军队的样子,对吧?” “很对。”杰肯斯凯有些无奈,“军靴怎么办,想来你也是没钱装备了。” “布鞋,打绑腿。如果有条件的话,冬天配发棉鞋。别说这些了,谈谈具体的练兵原则,照搬100年前的《沉思》吗?” “我早就考虑过了,”杰肯斯凯突然眉飞色舞,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叠纸来,“这是我参照欧洲的战争经验,和你们的《纪效新书》写成的最实用的兵书。” 楚剑功拿过来读 …… 军队的分队原则:一支军队分为主力、前卫和侧卫。这使军队获得了更大的机动灵活性,因为当前卫与敌正面接触时,主力便可展开或对敌实施翼侧包围。令人感兴趣的是,拿破仑1796年在皮埃蒙特开始其第一次战役时所采用的便是这种队形。 将部队这样区分后,其指挥艺术在于使各部分处于严格控制之下,保持相互支援距离,以避免任何部分被敌各个击破,同时能在决战关头集中兵力。总的原则是分进合击。 ……一支军队分为几个纵队,各纵队可以在平行的或向心的道路上开进并适时会合作战。 ……各个分队之间的配合应在平时的训练中加以熟练。 “为什么这么熟悉?”楚剑功问,“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是不是布赛的《山地战原则》?” 杰肯斯凯笑笑,“战争的理论都是相通的。” 楚剑功接着读: 简化迅速并能适应各种地形,应尽可能晚一点并尽可能迫近敌人,再展开成战斗队形,因为纵队远较横的战斗队形易于机动; 由于我方攻击点直到最后一分钟才暴露给敌人,敌人必将措手不及。部队一进入敌人的射程,指挥官就发出信号,展开成战斗队形。由于平时受过迅速展开的训练,所有的部队瞬间就可布列成阵,因而在敌人还来不及弄清何处受到攻击时,我方的进攻就开始了 ……常进攻队形为密集纵队,前面有一群散兵打头阵;行军速度由每分钟76步增加到100步…… 第14节 “这,这是吉布尔的《战术教程》吧?你也太……” “我这本书,本来就是自燧发枪诞生以来的军事理论集大成者。” “那应该以你的名字命名啊。”楚剑功挪揄他。 “我已经这么做了,叫做《凯子兵法》” 呼唤收藏、红票、评论,二更要晚点 5 修我戈矛 1月26日修我戈矛 两千名士兵手执长矛,以连为单位,排出12个四排横阵。 长矛大约1.8米长,参考了当时燧发枪的长度,装上矛头后,和燧发枪带刺刀差不多。现在朱雀军中,根本没有燧发枪,火铳也只有600来支。楚剑功决定用长矛进行初步的队列和白刃训练。 杰肯斯凯演示过法军和英军的拼刺术作为参考,按他的说法,这种法军的拼刺术一往无前,动作简单,最适合军事素养不高的民兵。在即将到来的“革命洪流”中,大量的民兵必须迅速掌握一种简单实用的拼刺方法,但需要高昂的士气。而英军的刺刀术以技巧见长,攻势为先但不失稳重,需要长时间的训练。 张兴培不善枪术,但见闻广博,乐楚明则是枪术的高手,他们和杰肯斯凯反复探讨,终于在前几日确定了一种简单实用的拼刺术。这几日来的晚上,所有千总把总目长和兵目,以及军部的人,都进行了加练。 “同袍们,相信你们的刺刀。”楚剑功站在队列前面,大声做着训练动员,“在这个时代,子弹仍旧靠不住,刺刀才是取人性命最稳妥的方法,罗刹人有句话,子弹是笨蛋,刺刀才是好汉。当你们面对敌人,你们冲上去,用刺刀挑破他们的肚皮。……” 此时,队伍中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楚剑功喝道:“有什么事,先喊报告,再大声说。” 前排一个大个子兵丁大喊:“报告!” 楚剑功示意他说话。 “楚主事,既是用冷兵器,我是用惯了大刀,便还是想用大刀。” 楚剑功一笑:“好的,你站出来,和张教头比试一下。” 张兴培取了一条矛杆,去了矛头,双手握住。那大汉单手持刀,摆了个架势,就虎扑上前。还没等他挥起刀来,张兴培的木杆就刺过来了。那大汉伸手来抓,张兴培却把枪收了回去,再刺,一下子点在他肋下。那大汉疼得丢下刀,用手按住肋骨,蹲了下去 “若是有刺刀,你已经死了。” “那是因为张教头武艺好。我们听说,张教头最擅长的是斧头。若是他用斧头,只怕别人用长矛也占不了便宜。”有人不服气的说。 “不错,若是刀法好,也可以相抗。但这套刺枪术简单易学,没有武功底子的,只要认真,便学得会,不像刀法,一定要名家教授。而且以后发了步枪,你们只有两只手,难道还有第三只手来拿刀吗?” 楚剑功让那大汉归列。张兴培和乐楚明手执长矛,开始一对一的拼刺示范。这两人都是武艺精熟,刺杀的招数虽然简单,但干净有力,军中识货的人不少,不时响起彩声。 远远的,曾国藩和江忠源各搬了一把椅子,慢慢观看着。 曾国藩道:“我闻西法,火器为先,怎么他先教白刃呢。这样白刃一冲上去,不是叫人一阵枪就打死了吗?” 江忠源道:“不错,火枪,火药包都是西法中的利器。我等日后教练团练,当先授火器之法,以远攻为优。” “我又听说西人阵法精熟,变幻无穷。我们招揽团练,是学不来的。万万不可与西人比拼阵势。日后对阵,当结寨而战。” “涤生兄高见。我夜读《纪效新书》,发觉火器之妙,尽在‘结硬寨,打呆仗’六个字。结寨而战,正好发扬火器之威。” “我看这楚剑功,也是个半通不通之辈。” 他们在这边讲着,士兵们正在按着楚剑功的号子,进行着枪刺训练的第一步“持枪”。 “上刺刀!” 士兵们虚握空拳,在矛头上一抹,模拟上刺刀的动作。 “端枪!” 士兵们右手提起长矛,握住矛尾,拇指贴在右胯,左手稳住矛身,左脚前迈,上体微微前倾,中心落在左脚后跟。目光盯着虚拟的敌方。摆出这个姿势后,特别是全军2000余人同时摆出这个姿势后,人人真的感觉自己杀气腾腾,有持矛一击的冲动 “前进!” 持矛前进,左脚永远在前,中心永远落在左脚上,保持着随时可以出枪的姿势。 还有后退、逼近,跃退,持矛左右转等种种移动步法。士兵们听着口令,不断练习,最开始,不时有摔倒的,但十几日的练习下来,两千名士兵,排开方阵,按着楚剑功的哨子,进退自如,如同一人。整个朱雀军,就在这样的训练中,形成团队。 “相信刺刀,首先要相信同袍。”在持矛推进中,最重要的,就是坚信战友和自己同步推进,绝不会抛下自己一人。集体的步伐是一种鞭策,形成习惯之后,即使面对大炮,也能做到列队而进。 楚剑功要求这种精神,虽然他并不打算让朱雀军迎着大炮齐步走。 农历新年前夕,整个朱雀军以连为单位,进行了方阵之间的步伐对抗。两个连的士兵,手持矛杆,列方阵针锋而进,用矛杆互捅,哪一连先败落,便要受罚。 杰肯斯凯看着满场齐步推进的士兵,对楚剑功说:“恭喜你,你的军队,终于可以开始本世纪的战术训练了。” “出枪时,两臂向敌要害,猛力推枪,同时以右脚掌的蹬力和腰力,使身体向前,同时左脚向前踢出一大步,在左脚着地时同时刺中敌人,右脚可自然向前滑动……” 张兴培大声的讲解,乐楚明作着示范。 “距离较远的时候,可以使用垫步刺,右脚迅速向左脚跟移动,脚掌着地的同时,左脚向前踢出一大步,迅速猛刺。” 看着张兴培的讲解和乐楚明的示范,人人都相信自己练好了可以一招毙敌。士气的根本,便是建立在自己战无不胜的信心之上。 “……防刺的要点,不是用矛身挡架,而是用矛尖,也就是刺刀拨开,这样可以快速反刺。具体的防刺术分为防左刺和防右刺,防下刺。” “要注意防左侧和右侧的偷袭,防侧刺的要点在于……” “拼刺时,要注意敌军可能用枪托挥打你们,防止枪托的要领是……” “当敌人从后方袭来,最怕的就是惊慌逃避,转身反刺的要领是:撞击劈砍。以两脚跟为轴,身体右转,同时双手向后拉矛杆,也就是枪托并转头后看,用枪托撞击敌人的腹部,身体继续右转,左脚向前一步,同时左手拉右手推用矛头,也就是枪刺砍劈敌人的面部。” “应用步法一定要灵活,例如,左脚前进也可以是右脚后退……” “招式的欺骗包括,骗左刺右,骗右刺下,骗下刺上……” “要充分利用地形,处于上坡时突刺的优势在于……,在壕沟中突刺的优势在于……” “三人的刺刀组最具威力,三人之间的配合是……” 长矛模拟着刺刀,满场飞舞,对刺,三人小组对刺,连排群战。 张兴培对楚剑功说:“如果现在我们去打绿营,仅凭着这长矛,便可所向披靡。”全军上下,都惟楚剑功马首是瞻。 在刺杀训练中,慢慢就到了旧历的年底。一天,曾国藩请楚剑功过去说话:“楚主事,眼看就要除夕了,这朱雀军中的兄弟,都是湖南的,是不是放上几天假,让他们回家一趟。” “曾大人。”楚剑功正要说话,曾国藩却打断了他;“都说了多少次了,你我年纪相仿,品级又都是在三品之下,就不要‘大人,大人’的这么生分了,不如以兄弟相称。” “曾世兄。”楚剑功试探的叫道,看到曾国藩面色不豫,赶紧改口:“伯函兄!” “诶,”曾国藩这才爽快的答道,“老弟以为,给兵丁们放上几天假如何?” “伯函兄,我不瞒你说,若是我这朱雀军练成了,放上几天假也可以。但现在军队刚刚开始训练,又是用的新式方法,还没有成型,一放假,有可能回家一松懈,军心就散了,以后还要花上时间收心,春节前的就白练了。” “也有道理。” “若不是伯函兄提醒,我都忘了除夕这档子事了,春节不放假,恐怕有损士气,不如花些银两,置办些酒肉。除夕、初一两天晚上全军一起喝酒吃肉。” “还加上十五,不如给些钱附近农家,让他们做些元宵。” “大哥想得甚是周到。” “要不要请神?” “请神?请什么神?” “文拜孔子,武拜关公,这大营之中,还是该请关二爷来镇一镇。再说,还可以向士卒宣讲一番忠义。” 楚剑功一下子愣住了。对曾国藩而言,军营中摆上关公像,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虽然他本人不一定信。但对楚剑功来说,这涉及到意识形态,涉及到军队以后为何而战的问题。他不由得又想起眼前这位曾国藩的发家史,他的民团便是以“维护名教”作为号召,也因此成为晚清第一支有政治纲领的军队,如果把太平天国不算清朝武装的话。 “大哥,这件事你且让我考虑考虑。”楚剑功推搪起来。 “哦?”曾国藩却有些疑惑了,“拜下关公,需要这么慎重吗?” 在除夕那天早上,朱雀军两千多士兵排出方阵,楚剑功一声哨响,全军突刺,声威震天。 “杀!” 第二更,呼唤收藏、红票、评论 6 除夕 2月4日 毕竟到了除夕了,上午的训练拖长了一些,午饭后,便不再训练,江忠源置办了些红绸子,在营中挂了起来,又用些红纸,写上“吉祥如意”等字句,贴在灯笼上,挂起来。曾国藩还写了副春联,挂在大堂门口。 楚剑功下午也挺忙,给士兵们发饷,开营虽然不满一月,但春节嘛,提前几天发饷,二两白银,一钱也没有克扣,惯常的“官例”也没有取。 提前拿到了足额的饷钱,在清朝可是不多见的事情,营中一下子喜气洋洋。饷钱有保障,证明大家加入朱雀军这事没做错。人人交口称赞,纷纷表示自己早就看出钧座不是一般人物,跟着他干,吃不了亏。 晚饭开始前,楚剑功特地宣布, “今天可以喝酒!” 一时欢声雷动。 “但不许赌钱,抓到赌钱的,一律打军棍。” “哎呦。”一片嗡嗡之声。 “那喝着有什么意思啊。” “今天请了戏班子来。” “看戏?什么戏?湖南花鼓戏?有名角么?” “不知道,想想也没有了,名角肯定去大户人家赚钱去啊。” 士兵们说着,解散。 晚上吃饭,以排为单位,围坐在大锅边上,锅里,是盐水涮肉,每排还有五坛酒。 楚剑功拿着个酒碗,走在前边,乐楚明捧着个酒坛子在后面跟着。每到一处,楚剑功就和士兵们喝上一碗。 看到楚剑功把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士兵们纷纷夸赞:“钧座真是个爽快人。” 第15节 在一处喝酒的时候,有士兵说:“有肉吃,真好。” “想不想天天有肉吃,想不想家里人可以和你们一起吃肉?”楚剑功问。 “那当然想了,钧座,您当真?” “现在还不行,没钱。如果顺利的话,一年以内吧,争取天天有肉吃,月月按时发饷。好好干,来,大家再干一杯。” 楚剑功这话一说,这一排的士兵纷纷叫好,周围的人听见了,便过来问,不多久,“人人有肉吃,月月有饷发”便传遍了全营。 楚剑功再往下面和士兵们喝酒,便大多要和楚剑功核实一遍。 楚剑功和士兵们喝酒的时候,曾国藩却和江忠源在屋子里,慢慢的喝酒。 江忠源听到外面的欢呼声,也准备出去凑下热闹,曾国藩拦住了他。 “常孺,你着什么急呢。” “兄长,楚剑功这一套解(衣推食,的确能收买人心。我们可不能坐视。” “那又如何,与你我何干?朱雀军本来就是他在练,将来也是他带,我们以后自己会办团练,到时候在来巩固军心好了,现在犯不着。” 曾国藩的为人处事,尤重等级,对穆彰阿和皇帝谄媚,对同僚恭谨,对老百姓粗暴。朱雀军的丘八们,在他看来,连百姓都不如,和他们去喝酒,真是有辱斯文。如果是自己的军队,不如捏着鼻子去做作一番,现在么,不过是帮朝廷看着楚剑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正喝着酒,突然有人敲门,江忠源开门一看,却是楚剑功。 “楚主事,快请进。” 楚剑功手里提了个瓦罐。 楚剑功进得屋来,说道:“过年了,两位也留在营中,也不回家看看?除夕夜,和两位一同守岁,不知有没有打搅?” “没有没有,求之不得,何来打搅?” 楚剑功将瓦罐放在炭盆上,江忠源给楚剑功倒了酒,三人先举杯,贺了新年。然后随口吃着东西,说些闲话。 说着说着,就说道祭祀这档子事了,曾国藩想起来前几天议论的请神的事宜,便问道:“剑功老弟,你拿定了主意没有?” “伯函兄,我却在想,敬神不如敬岳王,精忠报国啊。” 这一下,曾国藩被堵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响才说道:“看来老弟真是不通世务。本朝虽然没有禁了岳爷爷的庙,但对前金是有所避讳的,当年修四库全书,便把关于宋金之争的文字都有修缮。别说金朝,连与辽、元两朝相关的都有修过。” 楚剑功故作糊涂:“大清入主中原两百年了,应该没这么避讳了吧,先帝爷不也在岳王墓题过诗吗?” “其实要说张扬忠义,我还是觉得关二爷合适。”江忠源开始转换话题。 楚剑功本人对满清的民族背景并不太在意,如果是一个汉族王朝,是1840年这种模样,楚剑功照样会有造反的心。但看到曾国藩的这种反应,就感觉出清廷仍旧很忌讳这件事情,生怕被人用辽金来影射。 “拜孔圣人呢?”楚剑功试探道。 “拜孔圣?好啊。”曾国藩大声赞同,“不过,不适合当神请。” “拜孔圣得有个说法。”江忠源提醒道。 “我早就想好了,正儒。”楚剑功解释道:“以前的儒者,都讲究出将入相,六艺中的御、射二技,也是说打仗的事。朱雀军南下,是和英夷作战,正和华夷大防之意。” “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我书读得少,伯函兄大才,能不能把我们刚才说的,写出一篇三百字的短歌?” “好,我过几日给你。”写这些东西,对曾国藩这些考过八股的人来说轻车熟路。 几个人又开始边吃边商量,完善“正儒短歌”的内容,要讲华夷大防、要讲忠义、要讲勇武…… 话题又慢慢扯开了,外面传来锣鼓的声音,想来是花鼓戏开场了。 “今天是什么曲目啊?” “《刘海砍樵》” “嗷,这个戏,算是花鼓戏的名篇了,哪里的帮子来演?” “我也不知道,找湖南本地的兵士去请来的。” 突然曾国藩说道:“《刘海砍樵》,这个戏不太好啊,一个樵夫,拿着斧子,去人家寺院里抢宝物。” “诶,是那些和尚先抢了小狐狸的宝珠嘛。新年唱个戏。乐呵乐呵,兄长不要太计较了。”江忠源说。 楚剑功心想:“老子还没注意这个事,不然早就排了白毛女,今天晚上,年三十正好讨账,真是应景,然后诉苦大会……立马扯旗反了它的。” “这个戏不好,”曾国藩不知道楚剑功心中所想,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还不如上婚嫁戏,喜庆。” 呼唤红票、收藏、评论 7 训斥 2月26日 “整队!击鼓集合!准备演练--”在一个美好的春节过后,领到了新的军服,布鞋和草帽,整个朱雀军的面貌焕然一新。 军中已经配发了号鼓旗帜,以排为单位配属了鼓手和旗手,连配属了号手,春节过后的这几天,士兵们在比较轻松的环境中熟悉了各种指挥信号。 随着楚剑功一声令下,鼓声响起来,代表朱雀军的大小红旗迎风招展。 曾国藩和江忠源还在一旁看着,江忠源忽然说道:“朱雀……应该是白底火焰三足鸟,怎么变成这种一片红的赤旗了?” “糊涂,”曾国藩训斥道,“白底火焰,那是前明的旗号。” 六百余杆火铳,不够一个营用的,因此只能统一学习,轮流练习。外委千总和外委把总们都有自己的火铳,而目长以下的只能和自己的手下合用。杰肯斯凯按照拿破仑战争的经验,将装弹射击分解成10个步骤 1将扣簧向前推,露出击发槽。将枪机扳到安全位置。 2咬破弹药纸包上端 3向击发槽中点入少量火药,火药入槽。 4扳回扣簧盖住击发槽 5将余下火药连同弹丸由枪口灌入 6抽出枪管下的装填杆 7用装填杆压实火药,增加初速 8撤回装填杆,放到原位 9等待开火命令 10瞄准射击 虽然士兵们使用的是火铳,也就是火绳枪,但步骤是差不多的,多出一个挽节火绳的动作。火铳的射速大约一分钟一发,还不能装刺刀,楚剑功一点都不爱惜,让士兵们尽力熟悉射击过程和瞄准动作。 春节前的刺杀训练让朱雀军士气高昂,士兵们倒不在意简陋的火铳,因为楚剑功许给他们一个胡萝卜:会给他们装备先进的燧发枪,甚至是击发枪。 按照把总们的口令,枯燥的重复着上弹,瞄准,射击三部曲,朱雀军的士兵们越来越得意,似乎每人都得到了一把击发枪。陈日天和翟晓琳,这两个楚剑功以前的传令兵,现在都是千总了,在射击学习中表现的非常出色,两人所带的连,也暗暗比着劲。而荆州武库的火药铅弹,虽然粗制滥造,倒也供应充分,可以让士兵们敞开了试枪。 这一日,陈日天和翟晓琳又较量上了,两人在自己的连里,都有了一批拥泵,一天的操练结束,大家意犹未尽,在有心人挑拨几句之后,赵日天和翟晓琳站到了靶场前。 “靶距50米,10枪!”公证人,一个叫季退思的把总说道。季退思是湖南本地人,小农户出身,训练中非常刻苦。 “预备--开始!” 翟晓琳和陈日天,飞快的将火铳靠肩斜放,用双手解开胸前的弹包和药包,开枪槽,咬药包,倒药,上铅弹,用通条推弹,检查,端枪,瞄准,射击。最开始的三枪,两人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不到一分钟一枪。第四枪,陈日天先开枪,翟晓琳慢了一步,随后两人的时间差距越来越大,陈日天十枪打完,翟晓琳第九枪正在瞄准。 “停!”季退思喊。 两人点验射击成果,陈日天10枪只有9发上靶,共45环。而翟晓琳打出的八发全部上靶,43环。以火铳的精度来说,两人的成绩都很不错。 “我若是打出十发,定能出得50环以上。”翟晓琳道。 “扯,若是你我对战,你早就被我打成蜂窝,哪有机会开八枪。” “呸!就凭你的枪法,也打得中我?” 季退思坏笑着说:“别着急,按说,打完子弹就要拼刺刀了,你们不如拼刺决胜负。” “好,就拼刺决胜负。”火铳上没有刺刀,两人掉头要去找长矛。周围的拥泵们起哄。 呜呜--哨子响,楚剑功的吼声传了过来,“吵什么,以为自己了不起啊。” 众人赶紧按连排列队,敬礼,“钧座。”有了朱雀军的名号,楚剑功就让士兵们这么叫自己,以摆脱让自己头皮发麻的“大人。” 楚剑功拿着杰肯斯凯的手枪,走过来:“谁以为自己了不起啊?陈日天,翟晓琳,你们和我比比看。” 两人装作很羞愧的样子,陈日天说:“我们错了,同袍应该互敬互爱……” “扯什么呀,取枪。” 三个人站到靶子前,等口令。 “预备--开始。” 口令一下,楚剑功飞快的开膛,装药上弹,瞄准射击,不到三分钟,十枪全打完了,读靶的结果,楚剑功10枪74环,陈日天两枪8环,翟晓琳两枪11环。 “如何?”楚剑功看着自己以前的传令兵。其实,这把手枪是击发枪,每分钟三到四弹是很正常的,精度也比火铳好得多,加上杰肯斯凯保养又仔细。但楚剑功不会说破,反正其他人又没见过击发枪。 “你们要面对的,是射击速度是你们的四倍以上,枪支数量是你们十倍的敌人,你们才刚刚学会开枪呢,就不可一世了?陈日天翟晓琳,去山上跑个来回,马上!”两人放下枪就跑出去了。 楚剑功又转向季退思:“你很会挑拨离间吗。” “钧座……我只是想看看千总们的本事。” “不用辩解了,去,把全军的马桶收了,送到农户那里去卖钱。” “是,钧座。” 等季退思满身臭气的卖完肥料回来,天色已经全黑了,他还是个少年,正满心懊恼,这时就看见前面一点烛光。 曾国藩手持蜡烛,站在营房门口,对他说:“回来了?都开过饭了。去洗个澡,再到我房里,我给你留了些吃的。” 季退思在曾国藩那里边吃饭,边和曾国藩唠叨些家常。他觉得这位协办大人真是和蔼可亲。 吃完了饭,曾国藩也不多说,就让他回营。他早就注意季退思了,这个小把总,很单纯,又有一些小家子气的狡猾。很好拉拢。他倒不是要给楚剑功使坏,不过先留个伏笔,将来说不定有用呢。 等季退思回到营房,却发现自己床头放着两个饼子,还有一小撮榨菜。 别人告诉他,本来给季退思,陈日天,翟晓琳留了饭,他们怎么也等不到他回来。 季退思又觉得,兄弟们闹是闹,还真是讲义气。 第16节 一个让人敬佩和服从的主官,一帮讲义气的兄弟,还有个慈祥的协办大人,季退思非常满意这样的生活。 呼唤红票、收藏、评论 8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纵队还是横队,这是个问题。 法军进攻的时候,每个营会排出正面六十人的宽度,纵向共9--12行的纵队,防守时则排出三行,180列的横队。英军进攻时排出宽60人,10行的纵队,防守则是都是两行,宽超过两百米的横队。 “哪一种好?” “都好,但根据我的实际经验,180人或200米的横队,对队列的要求非常高,我以前征召的起义民兵,根本维持不了这样的队列,打着打着就成了横放的s形了。”杰肯斯凯这样解释。“我们怎么办?” “先以连为单位,多做实验。” 每连170人,下辖四个41人的排,每排排成单列的队伍,无论横队还是纵队,这是最基本的列队单位,所以叫做“排”。 行军时,是以把总打头,全排跟在后面,全连以单列、双列、四列纵队前进 防守时,两排并列,全连列出两行横队,把总总是站在自己排的右边,全排向右看齐便可。连很少列出空心方阵,如有必要,把总占住方阵的四个角,他的排向右看齐即可。 进攻时,四排叠进,把总必须一马当先。 “向着敌军第一横队,冲锋!” 陈日天一声大吼,握着自己的长矛先跳了起来。 “杀!”,他全连的士兵,列出40人,约60米宽的正面,大致排出四行,呐喊着,一面以长矛虚拟放枪,一面向前缓步跑动。 在他的对面,翟晓琳扮演防御方,正面为80人的两行,手持长矛。翟晓琳大声喊着:“前排,射击--后排,射击。” 两个连之间的距离不太平坦,有些沟沟坎坎,陈日天的连被地形拖累得有些破碎。 但队形没有散掉,所有人都在前进,所谓人多胆壮,严格的队列训练,让每一个士兵深信,自己绝不孤单,同袍会和自己同进退。 12个连队,近一个月来,就这样捉对厮杀着,在一个连队内部,信任在慢慢凝聚。 “向着敌人冲击,冲击不能泛指,要有具体的目标。”在晚饭以后的课堂上,杰肯斯凯为千总和把总们讲解着战术。楚剑功做翻译 “苏沃洛夫指出,口令过于宽泛会让士兵无所适从。比如,面对敌方的一个三行的横队,如果我们指挥官的口令不清晰,那我们的士兵就会疑惑,到底是以杀死第一行的士兵为主,还是以贯穿对方队列为主。所以,我们的口令要提得具体:冲击敌人的第一横队,冲击第二横队、冲击预备队!” “报告,”乐楚明举手,“苏沃洛夫是谁?” “罗刹的一个将军。你们别管是谁,听着就行了,如果你们命好,以后有机会讲战役学,会介绍欧洲名将的。别问战役学是什么,专心听课。” “我们在冲锋时,往往会遇到敌军的三道火力线,12磅炮的霰弹最佳射距,200米左右,小型火炮的霰弹最佳射距,100米左右,步兵齐射威胁最大区域,50米左右,在你们距离对方20多米的时候,对方会发动反冲锋” “贯穿冲击!敌方的队列已经被打乱,而我方的队列也打乱了,这时候,很可能进入焦着的缠斗,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我方的后续部队,已经赶上来了,这时候,切忌缠斗,我们必须贯穿冲击,为后续部队打开空间,或者,我们贯穿冲击之后,后续部队才能毫无顾忌的放枪。为了保持冲击的力度,必须将部队整理,排齐,整队永远比散兵有冲击力,鼓手和号手要注意千总和把总的命令。苏沃洛夫要求在任何情况下,在队列中,只能向前看齐。无论采取什么样的队形,或是在拉齐正面的时候,都不能向后退。后退一步,就是死亡。面对排枪,不一定会死,但落单的士兵,肯定不能活命。苏沃洛夫的这个结论,是数万罗刹军在几十年的战争中,用自己的生命得出的。注意,所有的士兵,必须保持在队列当中,向前,只能向前。不要管身后的敌兵,后续部队会解决他们的。” 陈日天的连队接近翟晓琳的连队了,翟晓琳发动了反冲击,手持长矛,呐喊着,吼叫着,冲了上来。 两队士兵接近了,吼叫着,谁也不让步,谁也不转向,死死的盯住对方,感觉到对方像一堵墙一样压了过来。 两队交锋前的一刹那,双方按照事先的交代,把长矛竖了起来,用身体相撞。 七零八落。 双方的鼓手都开始打三段鼓,用鼓槌和槌柄轮流敲击鼓面。这是转换训练的信号,两个连开始做连队间的刺刀训练。 四个连并排站在一起,就是营横队,四个连以四十人为正面,依次推进,就是营纵队。以千总占住四角,各连排两行横队,就是营方阵。 纵队冲击横队,横队防守纵队,纵队对冲,横队对冲,纵队冲击方阵,横队包围方阵。 各种阵型变换着,行进!行进!!白刃冲击!杀啊!枪的重量主要集中在右手上,纵队相互迅速穿过,进行示范刺杀,纵队列成方阵!射手在队列各自的位置上射击!各排的射击开始!--这时方阵在原地。射手朝虚拟的骑马之敌和逃跑之敌射击。 每一种变换,每一种战术动作,每一种阵型,都变成了潜意识的本能。当听到骑兵来袭的口号,千总就自觉的占住四角,把总间距排开,士兵向自己的把总向右看齐。 方阵,展开变成线正面,合拢成四个连纵队,平行冲击,合拢成一个排宽的营纵队,冲击。 在3月30日这一天,展开了朱雀军的全军阵型演练。 三个营排成三个方阵,再转为三个纵队,平行冲击。 每个士兵,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不会后退,自己的把总不会后退。 每个排,感觉得到自己身后的排在齐步前进,绝不会后退,后面的脚步声,压迫和鼓舞着自己,奋勇向前。 每个连,感觉得到全连是一个整体,自己身后的连队决不后退。 每个营,看到另外的营和自己平行前进,营和营之间互相信任,绝不会抛下对方。 十二个连队,以四人为头的纵队,以雪峰山为障,对确定的目标,按照不同的路径,向心突击。 每个连,每个军官,每个士兵都知道,别的连队,一定会按时出现在目标的攻击线上。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请大家用红票砸我吧,呼唤收藏 9 坑,好多坑 4月 “要知道,英吉利人的炮火,远远比我们要凶狠。即使在内陆的战斗中,排除了舰炮的威胁,我们还要面对下到连队的加农炮,以及炮兵群的榴弹炮。”在阵型训练进入尾声的三月底,杰肯斯凯向楚剑功提出了这个难题。 “我们能否使用战壕,掩体,堡垒,和铁丝网,来规避炮火,减低英军的火力优势。” “铁丝网?虽然拉丝工艺已经发明几百年了,但铁丝很贵的。你有那么多钱吗?而说到堡垒,按照欧洲的战争经验,炮兵实力雄厚的一方,堡垒对抗占上风。比如,双方修堡垒的效率是一样的,但英军的大炮厉害,一炮就能把你的堡垒轰掉,你能反轰回去吗?战壕在目前来说,效率很低。阵列线步兵,如果训练相当的话,能够迅速以队列抢占有利地形的一方占上风。这就要求步兵队列能够不断的移动。战壕虽然能够在防守中有一定的用处,但也限制了本方的机动。”杰肯斯凯对堡垒和战壕不以为然。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但杰肯,你要知道,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如果战争局限在广东省,我们是防守方,经常会出现英军进攻我们阵地的情况。” “可是,英军肯定会沿着整个海岸线机动,寻找清国的防御漏洞。” “杰肯,你要明白,我只要打好自己的仗,获得政治资本,而不是帮清王朝取得胜利。” “明白了。” “而且,如果征用民夫的话,我几乎拥有无限的人力。” “这太想当然了,挖坑是一种专业的战争技术,不要以为挑几把土就是挖坑了。好吧,等阵型训练一结束,我们就开始土木训练。” 4月,一颗小草顽强的从地里长出来,突然,凌空一团黑影挥了过来,咔嚓,把这个顽强的弱小生命铲断了。 挖坑,两千人,包括楚剑功和张兴培,都在练习挖坑。“每个人必须学会战场挖坑术。” 第一阶段,是单人的掩体。1840年的燧发枪和击发枪,要求周围有足够的空间用来装填弹药,因此,最好是全身掩体。 “挖坑等肩高,挖掘时,按掩体的形状,将表面土层和草皮铲除,然后分层挖掘,挖出的土由远而近,先将土投在射击方向,留出枪座,在投到两侧,构成胸墙。为了从坑中冲出来,要在前崖上挖出一个踏脚孔。” 杰肯斯凯讲解和示范,楚剑功边翻译,边跟着学,千总和把总们围在边上看,然后练习。 “一定要做到一锹成型,节省的时间和体力能够救你们的命。”掩体挖掘掌握不难,关键是熟练。 几天后,按楚剑功的提议,杰肯斯凯增加了花样,用草皮和表土对掩体进行伪装。 “地形地物,是掩体的天然基础。挖掘掩体前,就要先观察阵地上有没有可以利用的资源,这样不但节省体力,而且便于伪装。可以利用的资源有:弹坑,沟渠,土堤,砖墙。利用砖墙和门窗修筑掩体时,应该先挖出射击孔和射击台,然后在墙后挖掘掩体。” “要知道利用资源,地下一尺和地面一尺的功效是一样的,但地面一尺明显省力。要善于利用土袋和杂物、废旧家具等堆砌掩体。” 士兵们挥汗如雨,挖呀,挖呀,挖的越快,就越可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孤立的掩体会被消灭,我们必须将掩体连起来,这就是壕沟了。全体注意,以连为单位,按千总自己的理解,挖掘一条连队使用的壕沟。” 又是连队竞赛了,士兵们兴致勃勃,把壕沟挖得又平又直。虽然在挖坑的时候,有的连队挤在一起,互相磕磕碰碰的。 “笨蛋们,你们这样的壕沟,被人一个沿壕纵射就打透了。真是笑死我了,你们练习火绳枪也几个月了,居然还是这么傻。”杰肯斯凯一边嘲笑,一边让楚剑功把把总们聚集起来,补课。 杰肯斯凯向千总和把总讲述“交叉火力”。在方阵步兵时代,这是团以上军官才需要掌握的内容。 “整个壕沟,要挖成锯齿形,而敌方的炮火,受到指挥技术的限制,是无法对锯齿状的壕沟阵地同时进行打击的。” “报告,”这次,是陆达,朱雀军的副统带提问,“如果敌方以三个炮兵连,对一个步兵连的阵地前后同时进行打击呢?” “三个炮兵连,对方至少有一个步兵师,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一个步兵连还呆着干啥,光荣的转进吧。当然,如果是特定的阻击任务,你们就只好干挨打,撑到援军到来。我们现在是说攻方最多是守方两倍的情况。好了,别打岔了,要挖出合格的战壕,就必须明白敌方炮兵的使用方式,炮兵一般……” “为了正确的挖出战壕,每名指挥官都必须学会图上工程作业,你们都会数数,阿拉伯数字也都会认了。那就行了,三角形认识吧,所谓锯齿形,就是无数三角形拼接而成。火力射向的交界,就是三角形的顶点。什么叫顶点?看图……” “太难了……好吧,你们先学会看图就可以了,临战时战壕图由我来画。看图,壕沟转向的地方,就是这里,叫转折点,折角必须大于90度。你们不知道什么叫90度,伸出手,做个八字,拇指和食指就是90度角。壕沟的每段15到20米,或者30步。壕沟突出部不得小于3米,两排壕沟的距离不得小于8米。” “壕沟完成后,同样要注意伪装,壕沟外层可以用小圆木,树枝,束柴加固,并在加固材料上刷上一层泥浆或者石灰。” “在壕沟的崖壁上,挖出避弹所,大小可容纳2、3人,向着敌军炮兵所在方向。” “在壕沟的拐弯处,要设置纵射掩体,用来射击突入壕沟的敌军步兵。” …… “基本的要点就这么多,为了在敌军的炮兵面前活下来,一个月内,每天早上是例行阵型、射击和刺刀训练。下午,就要以连为单位挖坑比赛,输掉的连队在晚饭后要把所有的壕沟都填起来。” 10 天外飞雷 5月 季退思伏在地上,火铳背在背后,双手握着铁锹。在他身侧,他的这个排,都和他一样趴在地上,只不过士兵们背的是长矛。在他们的前方,50厘米高度,拉着一根长绳。 突然,辟的一声鞭子响,一个兵挨了打。就听见乐楚明的吼声:“多少次了,身体趴低,高度不得超过绳子。” 没人赶说话,继续趴着,等着“开始”的命令。 “如何克服对方的要塞或者堡垒?或者炮楼?”在四月的挖坑训练基本告一段落之后,楚剑功向杰肯斯凯提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是用炮,大炮。” 第17节 “我们没有大炮。” “那就只好用人命来填。” “废话,用人命填我找你干什么?” “因为填命也要讲战术。我们下一步训练的内容,就是‘土木掘进’。” 土木掘进,是在敌方火力威胁下,沿地面挖掘土坡等障碍物,向敌火力点推进。作业时,必须有效利用各种地形地物,动作要快,姿势要低,要注意观察敌情,随时准备战斗,或者跃起冲锋。 于是,两千多人,以连为单位,就这么趴在长绳下面,等待着开始的命令。 “呜呜--”哨声响了,季退思双手握住铁锹靠近锹头的地方,用力向下狠凿,鼻子前面的散土飞溅。季退思抬起身子,想避开这些尘土。“啪!”后面的鞭子就抽了下来。 “你们现在抬头,是吃鞭子,到了战场上,就是吃子弹了。” 土质松动之后,双手紧握铁锹,将土向前方推出,构成半高土墙,将土墙推成斜线,然后匍匐前进。 在适当地点,再挖土,推出土墙,匍匐前进 在敌方火力松懈时,快速跃起,冲锋,跃进到另一处障碍物下。 …… 这些内容,堪称战场之上保命绝招,却非常的枯燥,朱雀军每天累得如同土耗子一般。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训练,只持续了半个月。楚剑功又要换新花样了。 “杰肯,我们没有炮兵,你看,我们只能使用这种药包。”楚剑功给了杰肯斯凯一张图纸。“你看,这样的药包如何制成和处理呢?” “黑火药包?在西方经常用来爆破土壤和岩石,但是……”杰肯斯凯皱了皱眉,“黑火药太容易受潮,,而且易爆,那么大包的炸药在战场环境下,实在太危险了。” “这你别管,你按我的要求,总结出具体的战术规范就可以了。” 炸药包可以使用纸,布,容器作为外皮,一般以五公斤黑火药为一包。数个药包捆扎为一体,就是集团药包。集团药包可以绑在扁担一头,用来做支撑性爆炸。 “我不明白的是,这样的内容,应该成立专门的工兵,做专门的训练。” “是的,理论上是这样,一般的欧洲职业军队不会进行专门的爆破训练。” “那么你,剑功同志,为什么要在全军进行这样的训练呢,这不是一种浪费吗?何况,我不认为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爆破技能如此重要” “因为现在的朱雀军,是种子,我们不能把目光局限于眼前。同志。这些士兵中的大部分,将来都会单独领导一支军队,他们也许需要孤身一人,在敌人的心脏中活动,拉出自己的队伍。也许,他要向他的下属,传授所有军事知识。” “我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我知道你实际上是在建设一支革命的军队。按我对欧洲革命的理解,你只需要把这只军队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取得好成绩,然后就有可能被调去保卫首都,然后在一个大雨磅礴的晚上,你带人冲进紫禁城……然后就可以召集制宪会议了。” “杰肯,你来到东方很久了,但还是不了解东方的情况,你这是左倾冒险主义。中国很大,法国不过只有中国一个省大小,即使按你的思路,成功的在京师发动了政变,对整过国家而言,只是一阵暴雨。这样的阵雨根本无法改变东方根深蒂固的道统。将革命寄托在若干个孤立城市中的胜利是虚妄的。我们只能深入到底层去,在每一个基层,每一个县,建立自己的军事政权,才能最终取得全国范围的胜利。根本性的胜利。” “我对你的革命路线保持怀疑态度。不过,这不是当务之急,让我们回到训练上来吧。” 火药很宝贵,大家都是拿沙子做炸药包的捆扎训练,最后,由杰肯斯凯做了一个真正使用黑火药的炸药包,让士兵们见识了一下威力。 “杰肯,我们能不能使用集团药包来当大炮呢?” “怎么做?” “你看,这样的飞雷,可行吗?”楚剑功又交给杰肯斯凯一张草图。飞雷,就是用火药抛射的炸药包 集团药包被捆成了严格的长方体,用麻袋布包成三层,用结实的麻绳或者铁丝捆紧,以确保在抛射过程中不会散开。 抛射药包则是以半公斤黑火药为准,包成30厘米长的圆筒,这样可以很方便的计算抛射药的数量。 “这样的抛射药包,理论上是可行的,用抛射坑的坡度和抛射药筒的数量,来确定抛射的距离。可这要求士兵们会计算夹角。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具体的抛射数据还有经过试验,才能规范。”杰肯斯凯犯了难,“荆州的火药,本来质量就不好,数量上也就够射击训练。” 两人正踌躇间,突然,有一个马甲,来到楚剑功的签押房,楚剑功对他有印象,是曾国藩的亲随。原来曾国藩有事相请。 楚剑功有些奇怪,练兵这几个月来,曾国藩和他来往极少,一般就是远远的在校场边上看着,不时到士兵中走走,笼络一番人心,现在请他过去,难道广州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想想又不对,如果广州有事,李颖修一定第一时间有信到,曾国藩不可能比自己更早得到消息。不管怎么样,先过去再说。 到了曾国藩那边,江忠源也在。双方见了礼,曾国藩开门见山:“楚主事,湘西兵道移文,土匪把凤山县围起来了。” 呼唤红票、收藏、评论 11 瞿香玉 6月2日 湘西匪患,古已有之。湖南西部十万大山,成百上千的土匪窝点盘踞其间,互为勾连。而湘西素来贫苦,又有处于半农耕半游猎状态的苗人。土匪下山,一呼百应,数百土匪往往挟裹逾万土民,旗帜喧天,焚州毁县。 曾国藩把凤山县的文书给楚剑功一看,他却一口答应,前往剿匪。 但他没有作解决匪患的打算。湘西土匪构成复杂,既有穷凶极恶的顽匪,又有生计破产的农民,还有借匪自重的士绅。光靠刀枪镇压,是顶不了事的,要解决湘西匪患,只能将当地社会结构全部推倒重来。清代,显然没有这个能力。楚剑功两千士兵,投到湘西十万大山中,区区沧海一粟。他不过想在军队开赴广东之前,杀杀人,见见血。 曾国藩说湘西兵道给了3000两白银的开拔费,楚剑功也没有讨价还价,当即收下。曾国藩从他急不可耐收钱的动作,以及楚剑功没有将开拔费下拨,下了定语:“此人甚贪。”而楚剑功却是不希望自己的部队养成收开拔费的习惯。 闲话少说,楚剑功带着自己的朱雀军,向着凤山县开进。陆达带着一个连为前导,带了十支火铳,其他的火铳集中在中军。 一路行来,官道是有是无,大多是山路,6月天南方雨水又多。颇不好走,沿途不断有军官领唱军歌,提振士气。前队和后队互相拉歌。 黑士兵,黑士兵,泥巴裹裤腿 汗水满衣襟,不知道你是谁。 身前是铁枪,背后是同袍 昂着胸,迈大步,跨过千山万水。 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 紧赶慢赶,两天功夫,眼看离凤山县城还有10里地的时候,陆达打眼一望:“那边的山头上,好像有人。” 带着这一连的千总是乐楚明,闻言也往山上望:“土匪的岗哨!” “望风的,咱们没来迟啊,凤山还在。全连止步,你去中军,向钧座报告。” “榜眼,”乐楚明叫着陆达,“兄弟们摸上去,敲了它。” “没用的,他肯定早看见咱们了。” “不是怕他报信,就是想练练手,练兵这么久了,还没动过手呢。” “带一个班,配两杆火铳,足够了。” 乐楚明点了一个班,就往山上摸去。到了山头,一枪不放,长矛一挺,挑翻了放哨的三个土匪,押了下来。 “你们有多少人?那座寨子的?” “我们是铃铛口瞿大当家下面的伙计。我们大当家这次带了3000人,加上别的寨子的,本地跑顺风的,小两万人吧。” “铃铛口的瞿十九?这次打凤山是他牵头?” “是,五月梅花雨,水灌了寨子,寨子里的佃户都交不了粮,大当家就带着兄弟们来凤山借粮。” “3000人,有多少枪,多少兵刃?” “抬枪有一百来座,您这种火枪可没有,寨子里下来的,人人手上都有铁,刀枪、钉耙、锄头什么的。跟着跑顺风的,木棍树枝总是有的。其他寨子的,多多少少,也有些铁器。” 正问话间,楚剑功的中军到了。楚剑功走在最前面,总算有机会见见传说中的湘西土匪了。到了跟前,陆达向楚剑功汇报了自己问到的消息,楚剑功看了那几个土匪,说到:“你们没撒谎吧?”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我们不是老匪,在山里也是种地的。官爷,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 “老匪?”楚剑功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们大当家为什么叫瞿十九?” “十九,大当家祖宗十八九代都是土匪。我们少当家叫瞿二十。” 楚剑功命令全军就地休息办半个时辰,然后全力推进,火枪集中到一营,由楚剑功亲自带领,陆达和张兴培带领二营三营。 两个时辰之后,朱雀军遇到了凤山城下的一万余名土匪,漫山遍野,浩浩荡荡。其中一部最为整齐,挑着一个斗大的“瞿”字。 “一营,展开。”六百杆火铳展开成双行的横队,每行两个连。二营三营护住两翼。 土匪们全无章法,一干匪首带着自己的人马,向着朱雀军嚎叫着就冲了过来。 “一营都有了,一连二连,开火!” 战场上响起一阵排枪,朱雀军成军以来第一场会战,就此打响。 匪徒们的密集冲锋队形,是排枪手最爱的射击目标。火铳,也就是西方早已淘汰的火绳枪,每分钟才一发,精度也不好,一群新兵蛋们操着,对着眼前的集群目标却可以毫无顾忌的瞎放,总能打着人。好几拨土匪,气焰一下子就被打翻了。 一窝子土匪正往前冲得带劲呢,突然就听见人喊,“当家的叫人给打死了,扯呼!”哗,这一窝子就四散而逃。 也有不怕死的悍匪,眼看还有几十步就到跟前了,就听见陆达喊;“刺刀,冲啊。”带着二营就冲了出来,白刃相接。 和大部分短兵相接一样,几分钟就分出胜负,士气和组织高者获胜,散兵游勇崩溃。 瞿十九带领下的匪众,慢慢移动了,忽然,呐喊着,咆哮着,向着朱雀军的主阵地冲过来。 朱雀军这边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放着排枪。突然,楚剑功喊:“吹号,全军突击!” 嘟嘟…… 全军所有的号手都吹起了冲锋号,鼓手用鼓柄敲击着散点,这是打乱队形,自行冲锋的信号。 “杀啊--“朱雀军的士兵们像开闸的水一样涌了出去。火铳手早已抛下火铳,手执长矛,一起冲锋。 明晃晃的矛尖,引领着全队,身在队伍中的士兵,被自己身后的洪流推着,身不由己,全无杂念,向前,向前。 季退思面对一个土匪,用长矛拨,刺,挑,娴熟而稳定。 有的人的长矛刺刀落空了,没关系,继续前进,后续部队会解决的。 不到半天的功夫,万余土匪星散,县令开城,犒军。 “不知道老兄有什么打算,是班师回营,还是乘胜追剿?“县令宴请楚剑功一干人等,席间问道。 “追剿,追剿。我看那瞿十九,仗打到半晌,就跑路了,元气未伤。还请刘父母给找个向导。 “铃铛口,就一条山道,边上有座半环形的山兜着,像个铃铛,故此得名。地势险恶啊。“ 散了席回来,张兴培问:“钧座,真的要去打铃铛口?我们犯不着趟这种浑水吧。“ “没错,打破铃铛口,活捉瞿香玉。” “瞿香玉是谁?” “瞿十九这样的老土匪,总有个女儿吧。以此口号,激励士气。” 第18节 “要是没有女儿呢?” “那就算了呗。” 呼唤红票、收藏 12 广州来信 6月7日 剑功吾兄: 自去年一别,已逾半载。兄在湖南练兵诸事,湖南藩台每月均有月报送林大人处,弟亦忝为参详,知兄麾下虎翼鹰扬,弟素知兄长才华,殊无惊讶。 自兄去粤赴湘,弟便为林大人参事,总揽布炮,建垒,开厂等诸事宜。且待弟一一道来。 其一,曰布炮。兄尚在广州时,吾等便为朝廷代购三磅骑兵炮六十门,十二磅榴弹炮四门,加上弹药、零件等,共花费白银三万两。弟向朝廷报价十万两,经林、邓、关诸位大人晓以大义,作价八万三千两。又因夏粮未收,广州府库无钱,广州知府以两分利向十三行借贷十二万两,弟以赊为贷,放款两万两。故购炮一项,共获五万五千两有奇。诸名目皆有帐可查,我等正经商人,断无作奸犯科,有损商誉之事。 其二,曰建垒。去年秋操,虎门炮台诸多破绽,兄已了然,弟无赘言。兄尚记得范中流否?此荷兰人的确精于工程。靖远、威远、横档、巩固、永安六炮台改造工程之规划,均由此人主持。各炮台胸墙墙之外,均加设一道护墙,英军舰只在江面之上,无法直射炮位的胸墙。护墙和胸墙,均外敷一层水泥,以加强韧性。各个炮位之间,都用矮墙隔成仓位,一门炮着火,不致危及边上的大炮。炮位之上,又修隔舱,分隔火药、炮弹、和大炮,减少殉爆的危险。每三个炮位,置水缸一口,方便灭火。炮台至江面的路径,遍挖沟壑,满布荆棘,并留出了空隙,以埋设西瓜雷。 其三,曰拦江。珠江以及横档水道,下设铰链,战时可将铰链拉起,阻碍英舰。 其四,曰开厂。范中流并非兵工人才,对军工仅仅略知一二。在他规划之下,建弹药厂一座,各种炮用枪用黑火药和实心弹丸,均可提供。开花弹、葡萄弹、榴弹等高级弹药,已得样本图纸,亦开始试制。枪管炮管之类,尤须精铁,尚无法自制,且待寻找技工。 另报兄知晓,弟新购前装击发枪1000支,合同原有一千支燧发枪,再加上广州武库所屯火绳枪,足够朱雀军全军使用。只是购枪所费甚巨。弟虽不惜资财,但还望能向清廷报销。这些枪须得全部掌握在朱雀军手中,决不可外流与八旗绿营。故须得与兄对好口径,方不至露出破绽。 英吉利半年以来,无甚大动作,亦无大冲突,清军多次火烧英吉利人的鸦片船,英人却无太大反应。想来是开战决心已下,便不愿外交上多费唇舌。 春节之后,英吉利先后有嘟噜义号、康威号、进取号战舰驶到。吾在印度眼线传书,不日将有大舰队到达,战事已迫在眉睫。弟故修此信。是否增援广州,何时增援,兄自行斟酌。弟谨谏言:当以我等大事为先,勿虑清廷胜败。 范中流甚是好色,每每在街边寻找大脚女人,弟思之,是否阉了此人,以免后患。望兄斟酌。 此次弟所遣送信之人,姓施,名策,乃弟荒岛所捡,自幼收养,以为腹心。故信中机密语,无虑泄露。兄若有交待,亦可让此人带回。 弟修 楚剑功这封信是用拼音写成的,除了他和楚剑功外,当世再无人可以识得。 施策送这封信到楚剑功处,楚剑功正在和一个人谈笑风生。 “贺少君,没想到我们居然在湘西偶遇。” 此人正是贺明辉,哥老会和利堂唐博义的弟子,纵横湖广的大盐枭。只听他笑道:“也不是偶遇了,湘西这地方,我每年总要走一趟的。” “喔,这却是为何呀?湘西土匪猖獗,莫非……” “楚先生不要误会,湘西贫苦,官盐便不往这里派,我等做私盐的,才为一点小利,奔波劳苦。” “那贺少君认识铃铛口的瞿十九吗?” “地头蛇啊,能不认识吗?此人盘剥乡里,甚是凶残,我等外来商户,也要被他斩上三分利去。楚先生在湘西剿匪,若能除掉此匪,便是除了江湖一大害,绿林的兄弟们,也会交口称赞。” “那贺少君对铃铛口的地形熟吗?” “熟,每年都走过,愿为楚先生带路。楚先生,你若看得起我,便不要称我少君这么见外,叫我明辉便成。” “好,明辉兄弟,你先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直捣铃铛口。” 待贺明辉去休息了,楚剑功便把施策叫了进来。这施策,身材甚是高大,白白净净的,模样很文静。楚剑功看过了信,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施策一番,问道:“你跟着李颖修,有多久了?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李大哥收养我,有六年了,一直在帮着李大哥跑船,很少在岸上。” “你跑过哪些地方?” “南洋,印度洋,大西洋。反正从广州到伦敦、巴黎一线,都熟。” “在海上打过仗么?” “和海盗打过。碰到抢劫的土耳其军舰,都是跑,没打。” “怎么李颖修派你送信呢?” “要打仗了,就没出海,再说,这信上讲的事情重要。” “我暂时不回信,你留下给我帮忙吧”楚剑功说。 “钧座,那可不行。李大哥还等回报呢。” “那好,我就不写信了,你带个口信回去,说我不日将返回广东。至于那批枪……”楚剑功考虑了一下,“你叫李颖修,先不要透出任河风声,我带朱雀军空手赴广东,找邓梃桢要枪,情急之下,他肯定拿不出来,到时李颖修雪中送炭,价格翻倍将这批枪卖给我,我再找朝廷报销。这笔钱,朝廷非掏不可。” “李大哥和钧座熟识,总是由他出面不好。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门道了。” “那就拐道弯,找个洋人来当门面,注意,别找英吉利人。” “好的,我一定转达给李大哥。” “甚好,你赶了好几天的路,想必也累了,歇息去吧,明天一早你就上路回广州。” “是,钧座。”施策扭扭捏捏不愿意走,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 “你们如果抓到那个瞿香玉,能不能解到广州来,我……我还没见过女土匪呢。” “不能!睡觉去吧。安心睡,不要胡思乱想。” 红票、收藏、评论啊 13 铃铛口 6月8日 楚剑功带着一营,由贺明辉做向导,翻山越岭,向着铃铛口行进。山中剿匪,兵贵精不贵多。二营三营都没有带,只有几十个走惯山路的挑夫被部队夹在中间。入山将近五十里路,楚剑功感觉自己脚已经肿了。但他不能做声,拄着拐杖走在队伍中间。 贺明辉突然在前面停了下来,他往回走到楚剑功身边,说到:“楚先生,这眼看就要进铃铛口了,周围都是大山,就中间一条道,要小心啊。” 楚剑功和杰肯斯凯商量了一下,把陈日天和瞿晓琳叫了过来:“你们两个,带着自己的连队,不要走大路,分别从这路的两边山上走。” “钧座,这山可难爬了。” “楚剑功沉着脸,不说话。” 两人一挺胸,“是!” “为什么不向他们解释?” “回去做战例讲演的时候再解释,不能养成他们对任务拖拖拉拉的习惯。” 看着两人的连向着山上爬去了,楚剑功一挥手,“我们进去,进铃铛口。” 士兵们把自己的火铳都摘了下来,握在手上,铳口斜指向天。谁也不说话,就听见脚步的沙沙声。 突然,山上的林子里传来了鸟叫声,楚剑功警觉起来,“全员注意,两人一行,将民夫夹在中间,向前向后,口头传令。” 楚剑功身边的两个人,一人向前,一人向后:“两人并列,民夫夹中间,往前(后)传。” 口令就这样一个人接一个人传下去。 “一旦有事,全军立定,背靠背,以排为单位齐射。” 这个命令再次一人一人的传下去。 “号手向我集中,号响即冲锋。” 队伍还在行进,突然,左边山上传来一阵梆子响,接着,右边山上也传来了梆子声。两边山头一声喊,分别站出百来号人来。 “铃铛口地形这么险恶,瞿十九这老土匪,不打埋伏才见鬼了。”楚剑功心里想着。 这时候就听见山上有个大嗓门喊道:“呔,尔等快快抛下兵刃火枪,饶你们一条狗命。” “评书听多了吧。”楚剑功心中暗骂,对全营下令,“全营都有,各排把总指挥,自由射击。” 季退思的排是离楚剑功最近的,就听见季退思喊:“一班三班,瞄准,射击,二班四班,射击。”行军队列的两侧,烟雾弥漫。 乐楚明作为千总,现在倒没有指挥的任务了,他站在一排的队列里,和士兵们一起射击。装铅弹,咬药包,装药,瞄准,射击。平时训练的动作根本不用想,自然而然就作出来了。 山上开始往下放箭,射距本来就近,又被这边火铳压制住,根本没法靠近,威胁微乎其微。 “两百人”楚剑功往周围山上一望,“土匪拿出来二百能在山上打埋伏的人马,就这点家底了吧。陈日天和翟晓琳怎么还没到呢?走山脊也慢得太多了。” 乒……乓……乒……乓……,土匪们把开始放抬枪,劣质火药,糙膛枪管,热闹非凡,却没有什么威胁。 山上的土匪还有些办法,往山下扔石头,楚剑功见此情景,微微有些担心,朱雀军毕竟第一次参加实战。 “传令,全军立定,不得扰乱阵型。” 一块大石头从山上溅落下来,砸在队伍中间,三名士兵当即被砸翻在地。 楚剑功哎呀一声,心疼不已,一营每个大头兵,都是优中选优,要当士官培养,用于将来部队扩编,现在被石头砸死了……。但这样的损失根本无从避免。 突然,左面的山上一声喊,陈日天的连到了,他们手执长矛,把土匪们从树丛中一个个挑出来,不一会,右边山上瞿晓琳的部队也到了。 “吹号!”楚剑功下令。 “冲啊!”山路上的士兵向山上爬去,大约一刻钟就结束了战斗。 楚剑功命令留下一个排,照顾伤兵,守护战友的遗体,命令俘虏就地掩埋死去的土匪。 张兴培说:“今天这仗,打的挺顺利。” 楚剑功还在心疼那几个死去的士兵,没好气的回答:“装备优势、训练优势、人数优势。能不顺利吗?这一仗唯一可取的就是大石头砸下来的时候队形没有乱掉。” 杰肯斯凯说:“士兵们可以在实战中进行排枪对射了。” 说话间,就到了寨子门口了,这寨子,选在山中一大片平地上,切断了整个山路,恰似一头巨大的拦路虎。那面瞿字大旗还挂着,特别的寥落,寨墙上还有些寨丁,寨墙也就一丈来高。 四连开始斩断林木,制作长梯,其他的三个连休息,吃干粮,一个时辰之后,做成了十来具粗糙的云梯。 一连二连,站成两行,用排枪清扫寨墙,三连在火力掩护之下,手持长矛冲上墙头,楚剑功正等着三连的人下去打开寨门呢,突然寨墙上的人一声喊:“寨子里的人都跪地上,投降了。” 开了寨门,楚剑功带着兵进了寨子,有些从镇嵩镇过来的兵油子就大叫:“兄弟们抢啊,好东西记得留给给钧座。”一些兵就往寨子里涌,还有些游移不定,等楚剑功发令。 “胡闹,吹集合号。”楚剑功大喝。 第19节 等众人集合了,楚剑功喊:“军纪怎么说的?一切缴获统一分配,你们这样冲进去抢,和土匪有什么分别。” 给各个连分派了任务,楚剑功找了些土匪审问 “瞿十九呢?” “我们大当家早跑了,少当家也跑了。” “跑了多久了。” “出去埋伏的人回来,大当家就跑了。” 这么算跑得还不远,但楚剑功懒得派人去追了。就算抓了瞿十九,湘西匪患还是解决不了。那么多匪首,不差瞿十九一个。要解决,得把山上的汉民苗民都迁出去,这也不是朱雀军办得到的。 “瞿香玉呢?” “谁?大老爷,你说谁?” “呃……我说你们瞿大当家的女儿呢?” “我们大当家没女儿。” “这么大土匪没女儿?真是……” 开仓、点算、搬运,一系列工作完成,已经到了晚间时分。收获不少,金的银的一大堆,回去再慢慢清理。 楚剑功高声对士兵们说:“我们是在寨子里过夜,还是抹黑赶回去。” “在寨子里过夜。”有一些士兵喊,眼睛不断的往寨子中的女性身上瞟。 “可以,但是不许碰寨子里的女眷。” “我们还是赶快回家吧,”士兵们又叫了起来。 “对!对!二营三营的兄弟们该着急了。” “好,押着俘虏,回家。” 呼唤红票、收藏 14 道不同 6月10日 打破铃铛口,剿匪算告一段落。彻底解决湘西土匪,楚剑功既没有这个兴趣,也没有这个能力。此次缴获所得金银珠宝,折算大约一万两白银出头。朱雀军的每名成员,都做了一双新鞋,集体大吃一顿,每人发了二两银子,放了三天假,家住附近的,回家看一眼。楚剑功就着这功夫,和曾国藩、江忠源话别。战事将起,南下广东势在必行。 平日练兵之时,楚剑功和曾国藩交往并不多,关系也不密切。楚剑功本就是官场之上的局外人,和曾国藩这些功名出身的士人没什么话好说。 但曾国藩作为主官,平日练兵之时,只是在一旁观看,没有指手画脚,楚剑功甚是感激,临别之时,曾国藩摆酒,江忠源作陪,给楚剑功践行。 “楚主事此次南下,定可大展宏图,威震夷狄。”江忠源先端起酒杯来,“这一杯,是祝捷酒。” 楚剑功也端起酒杯来,说:“多谢江书办吉言,南下若是立得功劳,便有兄台一分。” “这些日子,楚主事专心练兵,摸爬滚打,我和常孺只是在一旁观看,也没有帮到什么忙,说起来好生惭愧。” “大人何必过谦。”楚剑功说道,“这半年以来,广西藩台拨银两万两,湖北藩台加拨白银一万五千两,粮五百石,湖南藩台加拨白银一万两,粮五百石。这些都是大人办来的。我楚剑功不会说话,但这些都记在心里。大人的恩惠,朱雀军是记得的。” “楚主事何出此言?”曾国藩却不领情了,“我等都是为皇上办事,要说恩惠,那都是皇上的恩惠。” 曾国藩顿了一顿,又开口说道:“楚主事,你我相识未久,但毕竟同僚一场,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涤生兄但讲无妨。” “蒙老弟你看得起,叫我一声兄长,我便直说了。我看你平日练兵,虽有不合我意之处。但知你是极认真的,练得极狠。只是这般操兵,不知为了什么?” “广东英吉利人来犯,曾大人早就知道了呀?”楚剑功在装糊涂,心里开始打鼓,莫不是平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乍一想来,似乎没说什么过头话,但万一有疏漏处,也说不定。 “英夷退了之后呢?” 英夷退了之后?楚剑功心中暗笑。这大清官绅,断不知道欧洲诸国的厉害,此次与英国交战之后,,无论胜败--打胜多半是不可能的--欧洲诸国,渐次而来,清国定然疲于招架,狼狈不堪,就是那东洋日本,也有了三千卫门那样的人物,说不定几十年后,也会打上门来。仅凭朱雀军两千余人,绝对逆转不了这样的大势。 到了那时候,清国定然危如累卵,国内矛盾激化,遍地烽火,哼哼哼,朱雀军…… 楚剑功正想着呢,就听见曾国藩又问:“英夷三岛小国,断不是我大清的对手,只是战事过后,朱雀军去哪里?” 楚剑功回过神来,他虽了解欧洲的大势,却无从向曾国藩解释,也没有这个兴趣。于是淡淡的说道:“想来是移驻一镇吧。” “若是建了功劳,朝廷的封赏是少不了的,只是,朝廷素来对汉人兵将防范甚严,老弟,你想移驻一镇,做绿营,恐怕求而不得啊。” “涤生兄你不是要转宝庆兵备道,练出一万团练么?难道朝廷不防范你?” “我不同,一来,我本是京官,在翰林院时,也曾入宫为几位皇子读书,说来也是有些圣眷的。”说到“圣眷”,曾国藩不由自主的抚了抚胡须,得意的微微一笑。 楚剑功故作惊讶:“哎呀,想不到涤生兄居然入宫讲书,将来成了帝师,也是说不定的事。” 曾国藩道:“且不说这些,其二呢,我办团练,麾下的营官却不由我定,而是朝廷来定。” “上下牵制之意,古已有之。” “可是老弟你呢?朱雀军中,三个营,现在还没有营官,老弟显然是要把兵权抓到自己手上,即便有个京城来的榜眼陆达,千总,记名都司,是个憨厚听命的人,身边一个亲信都没有。这样,朝廷放得下心么?” “单是朝廷猜忌倒还好说,只要老弟日后行为检点,再上表,主动要求朝廷派些干员来,还可以挽回。只是,我看朱雀军中,只知报国,不知忠君。”曾国藩突然说道。 “只知报国,不知忠君,这做何解?大清便是皇上的,报国就是忠君了。”楚剑功解释道。 “老弟,你不要装糊涂,忠君报国,君在前,国在后。朱雀军成军这么久,只说要南下抵抗英夷,老弟你说过一次要报效皇上吗?” “也许是剑功老弟忽略了,”像商量好了一般,江忠源出来打圆场,“只是这一忽略,我和涤生兄见了,还不打紧,若是旁人见了,只道你心中没有君上,那才是有口难辩啊。” “常孺说得不错。若是再想深一层,剑功老弟有意不提皇上,那……” 楚剑功听到这里,勃然大怒:“我楚剑功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谁要嚼舌根,便由得他去,他有种便上表参我。” 满面怒容,楚剑功心里却在暗暗计较:“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今天便要夺我兵权。实在不行,也只好将这二人绑了,再上表去告状,撑到战事一起,朝廷便顾不得了。” 江忠源道;“剑功老弟,你不要误会,涤生兄和我是一番好意,朝廷猜忌,总是免不了的,老弟要早做打算。话说回来,只要心中想着皇上,真正尽忠王事,即使暂时受点委屈,也终会烟清云淡。” 曾国藩道:“老弟,这仕途长啊,一路之上要小心在意,秉住了忠君的心,再加上你的才华,做个社稷之臣,并非难事。” 楚剑功面色缓和下来,说到:“有劳二位苦心,楚剑功理会得。谢过二位的良言,我敬二位一杯。” 三人继续喝酒,开始说些风月事。曾国藩讲些京中官场趣闻,江忠源谈谈乡村野史,楚剑功介绍西洋风物,倒也其乐融融。 “难为二位,咱们实在是道不同不相与谋,幸好几日后就分道扬镳了。”楚剑功默默的想。 15 水路 6月12日 为了朱雀军两千来号人最快最便捷的下广东,楚剑功决定走水路,走水路呢,部队都约束在船上,不会出什么乱子。先从宝庆府边资水上溯至洞庭湖,再入湘江,到湘江上游的临武县,上岸,翻过三峰岭,在武水上船,武水是北江支流,顺流而下在韶关进入北江,再向南,于三水汇入珠江,到广州。 这条路说起来容易,可沿途的水路归三个帮派或者堂口管着。楚剑功麾下,张兴培是老江湖,乐楚明是从洞庭帮出身的,便由他们两人带着十个干练的士兵,一叶轻舟,在前面打前站。 上次从湖北运武备,便是洞庭帮运输的。这一次找起人来,熟门熟路,洞庭帮在资水的分堂办事甚是殷勤,近百条大船,居然几天功夫就办完了。 临行之前,楚剑功把六百来支火绳枪以及火药等物,悉数留给了曾国藩。朱雀军练得狠,这些火绳枪都磨坏了枪管,没什么大用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练兵期间,楚剑功从湖北一共得到了4万两白银,从湖南也得到了4万两,广西又给了两万两,半年以来,不计粮草武器的消耗,花掉了接近四万两。剿匪开拔费3000两,缴获约一万两,之后犒赏全军用掉了接近五千两。 六月十二日,付掉的租船的钱,楚剑功怀里揣着六万七千两白银的额单,带着朱雀军上了船。跟着楚剑功押船的,是资水分堂的香主,此人生得一脸福相,无论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人称“弥陀爷”。 “楚大人……啊,钧座,我洞庭帮可有三十个少年弟子,在您军里头奔前程啊。” “是,洞庭帮这些少年,都不错。” “我听说,都做了把总了。楚大人真是提拔他们啊。” “外委官,不入流。他们还小,也没立下什么功劳。” “外委官也是官啊。他们以前都要叫我师叔,现在见着面,我倒要叫他们一声老总了。” “哪里,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朱雀军和洞庭帮,排帮的这点情分,我心里可记着哪。” “嘿嘿,楚……钧座,蒙您看得起,用我们洞庭帮,我就想帮我们帮主问个事情?” “您说。” “我们帮主想,抱上朱雀军这颗大树,您看,能不能设个氺营?”香主眼睛眨巴眨巴的,几乎看不见了。 “哎呀,我现在还没这打算呢?” “喔,我就是问问,不成也没关系。要说钧座您也挺照顾我们的,百来条船,一千六百两银子,你说给就给了,不像有些官老爷,一句‘征了’,一个大子也见不到。” “长江水道您人头熟吗?” “熟,湘江的湘帮,江西的赣江摆子,鄱阳湖的船帮,湖北的汉水排帮,我都熟。” “下游呢,扬子帮,漕帮。” “下游不像中上游这么熟了,但也认识些人。” “那弥陀爷能不能帮我个忙?” “您有什么吩咐。” “等我们在临武县下了船,您叫伙计押船回去,您呢,帮我跑一趟两江,把长江两岸的的大小帮会都帮我摸一遍,我七月可能要用船。都是这种一百艘的规模。张兴培您知道吧,跟着您,给你跑腿。” “哎呦,斧头秀才张兴培,江湖上一号人物,让他给我跑腿,他非拿斧头劈了我不可。” “呵呵,说笑说笑,反正那个……您和他搭伙,跑一趟两江,苏、皖、赣三省都要走到,亏不了您。路上花用,拜会堂口的开炉钱,都由张兴培办,回头我再给您点上三炷香。” “点三炷香,那就是一百二十两。”弥陀爷心里默默地算,口上却说:“哎,钧座,您见外了……” “应该的,应该的……”一路上和弥陀爷闲聊着,三天之后,船到了临武县,下了船,张兴培和乐楚明都在岸上等着呢。 “钧座,都办好了,这些北江拖佬,是天地会门下,和我蔡李佛也有几分渊源,好说话。只是……” “没事,直说,船贵么?” “船倒不贵,就是武水太小,走不得大船,我们要徒步翻过三峰岭,下山,然后才能上船。” “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在临武县就食,陆榜眼--” 第20节 陆达闻声而至:“钧座但请吩咐。” “你去和县令说,本军在此就食,不入县城,让他快些叫了夫子,送饭来。” 陆达转头要走,楚剑功又道:“那县令若是爽快便罢,如果推推搪搪,磨磨蹭蹭,你替咱家告诉他,我这两千兵便到县衙里去就食。大军过处沿路供食,这是成例,笔墨官司到皇帝面前也打得赢。” “俺理会得,咱也是做过京官的。” 楚剑功把张兴培叫道僻静处,和他说了,让他去两江各路水上堂口打通关节,张兴培笑道:“这个,钧座尽管放心,江湖江湖,不通水路,还是江湖人吗?” “弥陀爷和你一起去,他是水上堂口的,懂规矩。你有不清楚的,问他。但是,所有的事,都由你拿主意。” “我明白,我怎么说也在江湖上跑了这么久了。” 楚剑功又请了弥陀爷过来,他和张兴培碰面,又久仰幸会了好一阵,相见恨晚了一番。 临武县令是个乖觉人,饭很快就送到了,全军闹闹哄哄吃过了饭,点了火堆露宿,南方的六月天,晚上一点也不冷。 第二天一早,张兴培和弥陀爷就出发了 乐楚明还是打前站,他出发一个时辰后,楚剑功带着全军,肩挑背驼,军歌嘹亮,就过了三峰岭。山那边,乐楚明已经和北江拖佬们备好了木筏子,用来拖着物资,人在岸上拉着,顺着武水,下到山脚开阔处,已经有一个好大的船队在等着了。 朱雀军中有镇嵩镇的老兵就说道:“我们钧座怪啊,别的协台镇台,拼命捞钱,哪舍得花钱雇船。各地又只管一顿饭,所以每天啊,走不了三十里,哪比得咱们坐船,让我捣句文词,日行千里,夜走八百。” “那是关二爷的赤兔马,马中赤兔,不是用来说人的。” 边上又有人说:“这个我知道,马中出赤兔,人中出吕布。三国啊,就喜欢听三国。最喜欢那段,太师府中出貂蝉。” 呼唤红票、收藏 16 归属 6月18日 北江全长六百余公里,朱雀军坐着北江拖佬的船队,花了五天时间,终于在六月十八日进入广州。 到岸之后,李颖修在岸上等他。楚剑功一下船,两人按当时的习惯拱手做礼。 “我们有了第一支自己的军队了,不容易。”李颖修没说什么远来辛苦之类的废话,头一句,就包含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是啊,是啊。”楚剑功侧望着自己的部队有秩序的从跳板上走下,正想说什么,突然注意到林大人派来的人在不远处等着,就改口道:“老弟,我们住哪里安排好了么?” “你们暂时驻屯在白云山,水师的营房也腾出来一部分,战时可以住在岸边。” “甚好,陆达!陆榜眼!”楚剑功大叫着,陆达应声而到。 楚剑功给两人做了介绍,李颖修满心疑惑,但堆出笑容说:“我们朱雀军这种野路子,居然有了一位武榜眼,荣幸啊,荣幸!” 陆达听到这话心里不痛快,心想:“朱雀军是楚主事一个人拉起来的,那没错,要论关系远近,我陆达跟着全军一起摸爬滚打,怎么着也算朱雀军里数得着的人物,什么‘我们朱雀军’。”但又不好说什么。他又是个实心眼,不快就表现在脸上。 楚剑功见状,说道:“榜眼啊,你带队,跟着李先生去营房,把队伍安顿下来。行军的时候注意点,让老百姓见识见识我们新军的风貌。去吧,先去整队。” 陆达向楚剑功敬了个礼,就离开了。这时,杰肯斯凯也下船了,看见李颖修,就跑了过来。呱唧呱唧,讲了一通法语。大意是在湖南只能跟楚剑功一个人说话,在广州总算有两个人可以说话了。 “杰肯,你中文练习得怎么样了?” “费昌号,费昌号。”杰肯斯凯说。 楚剑功道:“我去向林大人复命。你们都先去营房,在那等我,有好多事要商量呢。” 楚剑功坐在马车里,看着广州的市井,还是那样杂乱无章,污水遍地,六月天里,空气中飘荡着榴莲的臭气。这里的人们,仍旧混沌、麻木而安详,停在虎门之外的四艘英国大军舰,并没有让广州感受到太多的战争气息。 林则徐已在今年年初(农历年的年底)就任两广总督,邓梃桢已经调任两江总督(实转闽浙总督)。林则徐已经是这两广总督府的主人了。 “大人独揽广东夷务,事权归于一人,对禁烟和作战指挥而言,其实是好事。”寒暄过后,楚剑功开始转入正题。 林则徐却道:“剑功,在你看来,这仗恃非打不可了?” “大人,英国人的兵船已经到了虎门外海,我听闻几日后还有兵船要来。英国国内,早已在年初就下了开战的决心。” “妄开边衅,我等封疆大吏,不可不戒。” “大人,非是我等要开衅。只是局势使然,避无可避。” “你曾对我说过,这……世界,”林则徐想了一会,才记起这个词来,“这世界如同春秋时期一般,不灭人国,就为他国所灭。我和邓大人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想想三岛小国,难道真的敢向我大清开战?还真能灭我大清?” “九龙、官涌之战,英国人坚船利炮,大人也不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让我练这朱雀军了。” “坚船利炮终究上不了岸。”林则徐毕竟长期局限于清国之内,对完全违背他常识的东西,即使看到一些端倪,也不愿意正视。 “英吉利人三百年前就已经灭了天竺。大人,过不了几日,英国人的大舰队就会到达,大人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也罢,剑功,我自是信得过你。你的好友李颖修,这几个月来帮我主持布防建垒之事,甚是得力。不过……” “大人,不过什么?” “他卖给朝廷的炮,似乎太贵了一些,他拿账目给我看,我也看不懂,账房先生也没发现什么破绽。剑功,你回来,再帮我把帐对一遍。” 啊,林则徐居然看出来了。楚剑功口上应付着,“好的,大人,我一定仔细核对。”心里在盘算怎么样和李颖修把帐扯圆。还有两千支步枪要报销呢。 “呃……不过,不可操切,切不可冷了李颖修报国之心。人生难得一知己,你和他,切不要伤了和气。” 本来楚剑功以前是住在两广总督府里,但现在他坚持和军队呆在一起。林则徐也不强留,只是约定明日给他接风,同时让他以一个“官员”的身份正式见见广东官场上的人物。 楚剑功离了两广总督府,便向着白云山来,到了驻地,天色偏晚,部队都已经歇下。陆达安排的执哨千总是乐楚明。 楚剑功问:“李先生,陆榜眼,杰肯教官都在么?” “都在等您。” “查过哨之后,你也到公厅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席间,其乐融融。李颖修长袖善舞,很快就和陆达熟识起来。而楚剑功夸奖乐楚明是“训练中最杰出的一个”,也让乐楚明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乐不可支。 饭后,楚剑功和李颖修来到书房。一进书房,两人击掌相庆,楚剑功大吼一声:“老子终于有自己的军队了。”这股兴奋之情,一直压抑着,今天在李颖修这个唯一的知情人面前喊出来,不知道有多痛快。 “武装割据,开军校,建大学,开工厂,办商务,印假钞……一切的一切,都从军队开始。”李颖修兴奋的说着。 “没有人民的武装,就没有人民的政权。”楚剑功高兴的一锤桌子。 “那个陆达,你准备怎么处理?他可是清廷的人啊。”李颖修突然说。 “没事,他是个老实人,今天吃饭,你也看出来了,他完全把自己当成朱雀军的一份子。” “可是,将来和清廷冲突的时候呢?他还是会站在朝廷哪一边吧。” “现在是这样,但用不了多久,我可以肯定,他会毫不犹豫的站在朱雀军一边。一个智力正常的人,总会站到能给他荣誉感、归属感和希望的团体一边。何况,依照清廷体例,他上了朱雀军的船,在赤旗下战斗,就已经染红了,洗不掉的。他很清楚这一点。” “有理,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始终会把军队抓到手里,不怕他反水。老弟,要做大事,一定要善于吸收我们体系以外的人进来,我们毕竟只有两个人。” “我们现在,有两千人了。” 呼唤红票、收藏 17 分兵 7月15日 一千支前装击发枪,一千支前装燧发枪,全部下发到部队。朱雀军全军,欣喜若狂。从六月二十一日开始,朱雀军在白云山下的靶场试枪,熟悉武器。新式的击发枪、燧发枪和老式的火绳枪毕竟不太一样,而装刺刀步枪和朱雀军在湖南练习的长矛手感也大不相同。 “全连都有了,第一排齐射,第二排齐射……报靶” “上刺刀,全排突刺。” “步法,注意脚下,鸟枪换了,连怎么突刺都忘了吗?” “全营方阵,快快。” “全排以我为基准,向右看齐。” 刺杀,射击,排枪,队列,方阵……土木、壕沟、炸药包……朱雀军又投入到训练中去,忘我的。 而就在六月二十二日,英军的大舰队终于到了,在清军以为载炮二十余门的海阿新号,窝拉疑号已经是了不得的利器的时候,载炮74门的迈尔威力号,威力士里号,拜兰汉号三艘二等战舰出现在广州外海。此外还有载炮44门的嘟噜义号,布朗地号,以及载炮二十多门的鳄鱼号,康威号,莫迪斯号,宁德罗号,拉恩号,海阿新号,窝拉疑号等十一艘七等军舰,外加东印度公司提供的四艘武装火轮。 林则徐火速召见了楚剑功问计。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准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把握么?” “我想,我们守住广州还是没有问题的。” “剑功,你说英吉利人会沿海北上,骚扰京师么?” “很可能,大人还是上表提请朝廷注意吧。另外修书给邓制台,让他注意沿海的防御。” 楚剑功回到军营,不急不慢,继续操练队伍,六月二十三日,他把部队拉到了虎门炮台,与广东水师合练。 靖远、威远、镇远、横档、永安、巩固六炮台都按李颖修和范中流的谋划进行了改造,在炮台前方的土坡上挖出三层战壕,60门三磅骑兵炮也分别安放在这些炮台上。这些骑兵炮的作用不是轰击舰船,而是用来轰击登陆的步兵。 这是朱雀军第一次与炮兵合练,主持炮台炮兵的,是楚剑功在官涌之战时的老熟人,游击麦莛恩,按照旧式清军的标准,此人是个勇将,也深得军心。 而就在同一天,英军大舰队突然拔锚北上,只在珠江口留下了四艘等外战舰和一艘火轮,封锁广州。 “颖修啊,封锁是什么意思?”楚剑功忙于军务,李颖修就成了林则徐的外事参谋。 “就是阻断往来。” “英吉利人在做什么我当然知道,只是这样有什么含义吗?或者,有什么威胁吗?” “没什么用。不用理他”李颖修淡淡的回答。对清国,喔,大清这样自行闭关锁国的政权而言,根本看不上外贸关税那几分银子,更不需要海外的任何商品。英吉利人在拿破仑战争中使用大陆封锁得心应手,对清朝便也照葫芦画瓢,真是拜错庙门。 “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应对呢?”面对陌生的对手祭出陌生的手段,虽然没什么危害,但林则徐还是觉得别扭,“难道就这么看着?” “现在只有看着了。隔着粤海,大眼瞪小眼。我们没有军舰,不然可以趁英国人只留下了五艘船,吃它个便宜。” 楚剑功可不管这些,他和杰肯斯凯专心步炮合练。 “全部都把身子藏到壕沟里。水师的骑兵炮在你们后方,他们发射的霰弹要从你们头上飞过去,不排除霰弹散射的角度过大的情况,要注意保护自己。” “躲在壕沟里的同时,要上好枪弹,炮火一过,立即站到沙包上,以壕沟壁为支架,排枪射击,然后迅速从沙包上退下来。”沙包,指壕沟内部垫脚的沙包。 炮兵的观察手的视线要广,不仅要注意本炮台当面的敌人,而且要注意临近炮台的敌人。杰肯斯凯在教案中这样写道。目前根本没有合格的炮兵教官,只好让杰肯斯凯和范中流赶鸭子上架了。杰肯斯凯负责炮兵的射击指导,而范中流则负责测绘指导。 第21节 “我的想定是,第三营全部配燧发枪,在炮台的战壕里打阻击。二营燧发枪和击发枪各半,作为预备队。而一营……” “一营训练最精,当然作为机动主力,他们必须要和英军正面对抗,积累成建制作战的经验。” “我们还有四门十二磅炮吧。我看可以把炮兵连组建起来了。” “广东水师中,找二十个训练精干的炮手还是找得到的,再招募一百新兵,然后由范中流来上课,从测绘开始讲起。” “也好,先把架子搭起来。” 楚剑功和李颖修正说话间,有士兵来报:“张教头回来了。” 楚剑功赶紧迎出去,看见张兴培正站在营房门口。 众人进了屋,道了好,张兴培不及寒暄,直接说道:“定海丢了。” “什么时候的事?”楚剑功忙问。这么说,英军已经过了舟山群岛。 “十天前,我听漕帮的人说,英国人炮轰厦门,便把后续的事情,都交代给弥陀爷,自己往回赶,四天前,我在赣州转船,听扬子帮传消息,英夷取了定海。” 楚剑功站到公厅里挂的西洋日历前面,今天是7月15号,消息传到赣州还要时间,这么说,英军过舟山是7月8号以前的事情了。 怎么办? 最保险的,当然是在广东呆着,无功无过。别的省份防务,正如林则徐所言“粤省岂能代防焉。”但就这么坐等到英军重返广东?万一英军不回来了呢?那楚剑功一切政治谋划都无从谈起。 “我看,我先带朱雀军去镇江。”镇江,南北通途,漕运的枢纽。在镇江,北上山东,南下浙江福建,都是十日以内的水程。 “也好,把第三营留给我,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未必听你的,林大人给你什么职分?” “没有,白身帮忙。” “且代你向林大人讨个七品官来做做,指挥朱雀军,也有个名份。” “这样不好,不如你带我到营里,直接任命我作营官,立下营官由你任命的先例。反正清廷绿营的分统都是由主将任命的,也不算违例。” “你能管住第三营么?刚被我训练过,心气可高。” “你且看我手段,就靠我这枪法,这海上练出的筋骨,管不住几百小兵崽子?另外,你把杰肯斯凯留给我。” “炮兵的训练,要抓紧。” 呼唤红票、收藏 18 痛加剿洗 7月20日 战争终于打响了,各方究竟是怎样一个形势呢?楚剑功坐在船舱之内,默默地思考。 林则徐向朝廷告警的奏折,是六月二十四号送出去的,用的“四百里加急”,通常在路上会走二十多天。那么,在楚剑功从广州出发的时候,林则徐的奏折刚刚到京师。也就是说,清廷对林则徐的奏折尚未作出反应。清廷情报的传送效率,还不如江湖。 浙江定海,福建厦门在十多天前已经打了両仗,这两仗的战报如果没有耽误的话,应该刚到京师。清廷同样没有时间反应。 目前来看,楚剑功所要面对的“友军”,只会是两江和闽浙的地方绿营,英军面对的敌人也是如此。 楚剑功在进入两江以后,两江总督伊里布和闽浙总督邓梃桢是管不到他的,最多只能请求他协防,这样,楚剑功的活动余地就大多了。 想通了这一层,楚剑功站起来,来到舱外,随口问身边一个夫子,“还有多久到赣州?” 还是北江拖佬的船,这一次是顺着北江上溯,进入另一个源头浈水,入江西,直到赣州,然后转船,走赣江,鄱阳湖,最后进入长江。张兴培还是在前面打前站。 那个被问话的夫子回答:“还有五天吧,眼看就要过大庾岭了,这一段,还得找纤夫拉纤。” 楚剑功在船头吹了会风,今天,是七月二十日,不知道道光皇帝对东南“夷患”的御批有没有发出来,两江总督伊里布在没有上谕的情形下,又会作何谋划呢。 楚剑功猜得不错,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的奏折刚刚到达京师,在奏折中,乌尔恭额奏称,英夷四千余人,袭扰定海,浙江巡抚自请戴罪立功。 “皇上发怒了。”军机大臣穆彰阿端起茶杯,微微揭开杯盖,等着茶杯中的香气慢慢从缝隙中慢慢渗出来,用鼻子细细的品着。 “一群贩鸦片的英夷到了浙江,竟然夺了一县。”坐在他对面的,是直隶总督琦善,两人散朝回来,穆彰阿邀请琦善来家中相商。这个时候,京师对敌人的判断,仍旧是武装走私的鸦片贩子。 “林少穆在广东,和英夷交战屡屡获胜,”琦善指的是林则徐火烧鸦片船那些奏报,“既然广东福建都可以轻松击退英夷,浙抚确实难辞其咎。” “我听说,英吉利人腿不能打弯,不知确实否?” “林少穆在奏折中提过一句,不过乡村野史,不足为信,他拿来提振士气罢了。” “皇上的意思怎样?如果皇上问起方略,我等该怎么回答才是?” “皇上圣明,弱冠即亲自击匪,又尚节俭。犹慕本朝圣祖世宗,喜欢乾坤独断,皇上怎么说,我们应着便是。” “按皇上的脾性呢,定会选一员猛将,往浙江剿匪,不知中堂有没有备谘?”琦善这么问,意思就是说,中堂你夹带里有没有人物,瞄好了剿匪的肥缺,有的话,我就不碍你事了。 “武事方面,我还真不太熟。”穆彰阿言下之意,就是“这一次我就不参合了。” “福建陆路提督余步云,曾在白莲教、张格尔诸役中屡立战功,不如调他前往浙江。” “余步云,他不错啊,此役过后,可以转成文官,外放藩台了。” “林少穆在奏折中说,英夷可能沿海进犯,不知会不会到直隶各海口?”琦善突然想到一事。 “英夷跑不了那么远吧!”穆彰阿不以为然。 “看林少穆奏折,英夷距我大清万里之遥,这么远都过来了,不差沿海这一段。” 穆彰阿不说话,端着茶杯,用杯盖在沿上刮着,仿佛茶水越刮越香。琦善也不说话,揭起茶杯盖,看着盖上的水珠慢慢滴到杯里。 养气,乃大清官场第一要诀。养了气就要斗,即使双方没什么矛盾,如果在养气功夫上输了一招,也是落了下乘。穆彰阿秦王作缶,琦善观音滴水,都是大清官场中的养气高人。 这番斗气功夫,持续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穆彰阿才说:“老兄是直隶总督,直隶防务乃分内事,老兄觉得要做的,只管去做。皇上只有嘉许之意。” “得了中堂这句话,下官便胆壮了。”琦善的意思,便是如果他做错了,穆彰阿也要担责任。 “我还有事,老兄在此稍坐,来呀,给大人上茶。” “门子在外面喊“送客--” 这一番斗气,以琦善获胜而告终。 两天后,琦善下令直隶各个镇协营,都要整顿,立过军功的将领,将担任直接指挥的责任,吃空饷的兵额,都要补齐。琦善本人赶赴天津,亲自坐镇,准备火攻器械,点验火器,岸炮。直隶沿海各户,复归保甲,“严防汉奸作乱。” 这一番整顿,倒是使天津绿营光鲜不少,道光帝嘉许曰“能”。 但京师的准备帮不了浙江,七月二十四日,英军炮击浙江乍浦民居,作为示威。 在同一天,楚剑功的朱雀军在赣州下船,就食,楚剑功拜会了赣江摆子的长老,次日,朱雀军乘坐赣江摆子的船,穿鄱阳湖,三日后,终于到达九江,楚剑功和长江三大帮之一的扬子帮正式搭上了关系。 长江中游的排帮,下游的扬子帮,可以说是在铁路出现以前的运输大王,和这两帮建立关系,别的倒没有什么用处,但在部队和物资的运输上,已在清国范围内首屈一指了。比如从广东到九江,三百里加急的驿马也要走十天,朱雀军全军也只走了十三天。 与交通网的发展相联系的,是对情报和经济掌握。比如,定海失陷的消息,楚剑功早于林则徐知道,沿海的漕帮通扬子帮,扬子帮通天地会,船有多快,情报就有多快。 七月三十一日,楚剑功顺流而下,到达镇江,恰逢两江总督伊里布在此坐镇。伊里布也算道光朝的能臣之一,曾经平定过云南土司叛乱。他见到朱雀军前来助战,分外高兴。 “林少穆乃我大清柱石,颇得圣眷。名师出高徒,你不像那些绿营兵将,兵马未动,先要开拔费。当然了,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不要,开拔费我也会给你。” “谢大人。不知大人有何方略,以制英夷。” “何必多言,痛加剿洗!” 呼唤红票、收藏 19 方略 “痛加剿洗!”楚剑功重复着这四个字。 “不错,我在云南抚夷久已,对这些夷人,要恩威并施,先大兵进剿,擒斩其头目,然后任命恭顺者为土司,施以恩宠。” “嗯,制台,英夷可能有点不一样,这次来的头目,地位最高的是钦差懿律,他有三个副手,远征军总督兼水师提督伯麦,商务领事义律,远征军陆师提督郭富。”楚剑功使用伊里布听得懂的名词作介绍。 “那我们就杀了懿律,任命义律为头目,而义律手上无兵,水陆两师提督定不服他,义律便只有依靠我们,与之相斗。这叫以夷制夷。” “制台,只是这些头目之上,还有英夷伪相巴麦尊,即使真的擒杀懿律,他们还是不会内斗的。” “那依你之见呢?” “不知道制台手上,现在有多少兵,多少饷?” “呵呵,”伊里布抚须而笑,“本制台六月底(农历)到吴,已经命令江南提督陈化成沿吴淞、上海,崇明布兵一万,七月下旬(农历),本人调安徽兵一千六百人,漕标兵四百五十人,淮标兵900人,驰援江苏各个海口,调江西兵一千人,会同本制台的亲兵千人,同驻镇江,准备四下驰援。今日,你到之前,本制台调集水师两千人,准备沿河防守。” 伊里布对自己的调度颇为得意,“两江府库,已经拨银四万两,作为各营的开拔费,你是客军,又是主动出战的,一千五百兵,给你三千五百两吧。” “谢大人。” “本制台囤积火药、弹丸各五万斤,我听说你全营都是新式火枪,这些够用了吧。” “大人,我的枪太新,要用火帽,这些老式火药弹丸怕用不了,不过我已经自带了弹药,想来是够用的。” “那就好。我刚刚接了圣谕,要尽快克复定海。” “定海,不是闽浙总督管辖么?” “邓梃桢邓大人主理福建和台湾的防务,顾不到浙江了,所以圣上让本制台收复定海。” “定海?要渡海进攻了。大人备好兵船了么?” “本制台早已封备闽粤海船数十艘,足以运送几千兵将过海。” 楚剑功注意到,伊里布经常使用“本制台”这个口头语,这和他见过的林则徐、邓梃桢等总督不太一样,可能是伊里布长期和云南百夷打交道养成的习惯。 “可是,英夷有特别高大的军舰,我在广州所见,载炮超过七十门。” “真的?我们一个炮台,有七十门大炮的也不多,英吉利人的军舰这么大吗?危言耸听了吧。” “大人若是不信,到了海边,便有机会见到。呃,对了,在前乾隆爷的时候,英使马尔葛尼便向满朝大臣介绍过英国的舰队。这是四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想起来了,我也曾读到这段记载,只是那英夷故作大言,意图恫吓,不足为信。” “那定海一攻而破,英夷的炮火极为猛烈,大人总该相信了吧。” “那倒是,楚主事,你有什么高见。” “定海在英夷被彻底打败之前,是收不回来的。我们无法在海上和英夷争雄,只能将英军诱往内陆,选择有利的地形,歼灭他们。” 第22节 “你是决心龟缩内地防守了?” “敌强我弱,情势使然。” “那我便不用你。浙江巡抚乌尔恭额来报,他已集结了三千水师,两千陆师,在宁波等我,加上我这镇江的两千兵,可有七千人了。”楚剑功算是来自广东的客军,而伊里布此时正式的职权还局限在两江,所以楚剑功不去,伊里布也不愿强人所难。 “大人,英军也有四千陆师,三千水师,这是我在广东亲眼见过的。” “既然兵力相等,我怕他何来?” “那这样,大人先去宁波,我且在镇江休整。大人到了宁波,了解了英吉利人的情况,再做谋划,若大人愿意诱敌深入,在内地伏击英军,朱雀军定然参战。” “那你便好好休整。江南风物,精致婉约,犹是江南女子,温香醉人,楚主事可好好休息一下。” “谢大人。”楚剑功虽然不准备在镇江留下什么风流事,但还是要谢谢制台大人。 话就说到这里,伊里布端茶送客。 楚剑功回到郊外的营房,把陆达和张兴培叫了过来,说了今日面见伊里布的谈话内容。陆达皱眉道:“虽说我也认为诱敌深入为上策,但大丈夫身怀精忠报国之志,制台有令,我们还是应该去宁波,再作打算。” “榜眼,听我的,伊里布制台一定会认为我们的建议是正确的。他是个精明人,在大清算是能吏了。好了,来说说我们最近的安排。” 楚剑功顿了顿,见张兴培和陆达都是侧耳倾听的样子,便道:“我军在镇江休整,陆达,记得约束行伍,不得生事,但饭一定要吃饱。镇江的地方官不给饭吃。你便先用银子垫着,做好帐,我回来再和他们算清楚。” “是!钧座放心。” “兴培,我们明日出发,去趟湖州。” “湖州?嗯,弥陀爷还在湖州等我们。钧座为什么这么着急拜访湖州” “漕帮的太湖总舵,不就在湖州么?和漕帮谈定,再加上排帮,扬子帮,大江南北,将任我驰骋。” “要不要备礼物?” “备一点吧,你去办。我从湖北带了些茶叶,也选一些。” “都说定了,天色不早,睡觉。” 打发走了两人,楚剑功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该怎么对付英军呢?如果伊里布在江苏的一万多人,在浙江的七千人都能听从自己的调遣,能否全歼英国陆军呢?要找一个合适的战场,这个战场,要能限制英军的火力,同时能发扬朱雀军的火力,能让周边清军方便的到达,而且要隐秘。 如果伊里布不配合,那自己只好找准机会,打上几仗,占点小便宜,然后立即返回广东。 反过来想,如果自己是英军的指挥官,有什么理由,必须深入内地呢。英国人不是傻子,他们是老牌的殖民者,不会轻易犯险,也不会轻易上当。很难安排啊。 自己作战的结果,将影响战争的结局,而战争的结局,又决定了战后的政治形式能否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牵一发而动全身…… 呼唤红票、收藏 20 克公 8月3日 道场山顶何山麓,上彻云峰下幽谷。 天目山,位于湖州府西面,岗复岭,群山逶迤,异峰突起,在山上,可以北望太湖,千里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楚剑功到了湖州,弥陀爷早在此处等他,见他到了,便去漕帮总舵约人。回来后大喜,说道:“克公正在湖州,我已约了明日与钧座同登天目山。” 今日,楚剑功便带了张兴培和弥陀爷,信步登山,过了仙人桥,前面好大一处瀑布。 “想来,这就是龙门瀑布了,约定见面的地方。” 几人信步走,见到前面有人在唱曲子,咿咿呀呀,手上弹着不知道是什么乐器。边上围坐了一圈茶席。 “这是评弹吧?”弥陀爷说。 “评弹是苏州的,湖州……别乱说,惹人笑话。” 三人站在一旁,慢慢的听那女角弹唱,江南软语,甚是好听,就是什么都听不懂。 等到戒尺响,评弹终了,三人不由得鼓起掌来。 正在听评弹的那群人仿佛才注意到这边有人,一个人迎过来说:“敢问可是楚大人?” 楚剑功取了个帖子出来,“在下正是楚剑功,不敢称大人。” 那人取了帖子,拿过去交给一个老者看,那老者读罢帖子,也不站起来,只是冲这边微笑,说道:“楚先生,来晚一步,这评弹只听了个结尾。” 只见那老者五十上下年纪,身体健朗,声音洪亮。 弥陀爷在一旁介绍说:“这位就是克公,漕帮太湖掌桨。” “克公,晚生有礼了。” “楚先生,过来坐。” 众人把克公边上的席位让开,楚剑功坐到克公的边上,张兴培又挨到楚剑功边上。 “恕老友眼拙,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 张兴培站起来,一拱手:“晚辈蔡李佛张兴培。” “斧头秀才张兴培,也算江湖上一号人物,没想到投了官身。” “国家有事,兴培帮我很多。” “有事,有什么事啊?” “英夷犯境。” “自古以来,外夷犯境屡出不穷。远有匈奴蒙古,近有倭寇缅甸,就是京师里的皇清,也曾经是……” 边上有人提醒:“克公,别。” “不怕不怕,”克公挥了挥手,“蔡李佛是少林门下,少林当初也是反清的,楚先生的千余军队,一直走的是水路,我可听说,中间少不得天地会的人物串联沟通。楚先生是官身,他都不怕,你们怕什么?”说完,克公眯起眼,看着楚剑功。 “克公说的对。”楚剑功低眉顺眼。 “所以说,外夷犯境,古已有之,几百人的叫土蛮,数千人是倭寇,几万人是满清,控弦十万是匈奴,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这次的外夷,不太一样,这英夷起自万里之外的英伦三岛……”从克伦威尔说起,楚剑功把英吉利的历史大致介绍了一番,顺便讲了讲美利坚和法兰西,讲得口干舌燥。 克公听了半晌,眯着眼喝茶。 楚剑功也不急,慢慢等着。 “这么说,天下要变。” “是,不管英夷能不能获胜,这天下必有大变。” “那楚先生找我们青帮做什么,我们一向是跟着朝廷的,你该去找红帮啊。” “青帮?红帮?” “漕帮使水拜青龙,便又称青帮,天地会,自称洪门,拜红英,故称红帮。” “克公说哪里话,我又不是要造反,再说,现在天地会也算是归顺朝廷了。我只是要行船。” “行船?不知要行多久的船。” “一日上船,便是江湖中人。”张兴培插嘴说,“从此下不得。” 克公没理他,继续盯着楚剑功。 “天下自有大势,由不得人,如果克公信我,我便说,至少行得百年船,如果克公不信我,信大清,也许行得千年船,也可能家破人亡。” “这么说话,不怕我们告官。” 楚剑功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笑。 边上突然有一个年轻人说:“克公,您老平日也说,英雄当会时势,眼下时势到了,您老怎么犹豫了,试探来试探去的,何必。” 克公看了这个青年一眼,叹了口气,“唉,我老了,不想动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我看看戏,听听曲,喝喝茶,足矣!” 那个年轻人又想说什么,克公道:“你们要去,便去吧。” 那青年目光如火,向着周围一扫,“愿意和我同去的,今天下午,在会馆取齐。” 说完,又向楚剑功和张兴培一拱手:“楚先生,张大侠,我莫青岩有些问题,想向二位讨教一番。” 克公说道:“小子,边上去,不要碍着我的兴致。来呀,给几位贵客在那边设一套席位,重新上一壶好茶。” 楚剑功道:“说起茶叶,知道克公爱茶,特带了些武当的云雾,克公不要见笑。” “武当?武当也出茶么?” “真武观的道长们烧的。” “仙家的茶叶,那我怎么受得起。” “您是青帮太湖掌桨,当然受得起,兴培,把茶叶交给克公。” “小兄弟,你叫莫青岩?来,我们边上谈。” 坐到了一边,莫青岩问:“谈什么,谈工钱?” “谈志向,七尺男儿,建功立业,生在船篙间,太平时节也就罢了,只是现在,风云际会,埋没江湖,岂不可惜。” “楚先生,您不用和我摆酸文,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说,天下将变,是不是真的。” 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性子,哪有这么问人话的。不过,楚剑功喜欢的却是这少年脾气,边说道:“我说是,你信么?” “我信,我自认英雄种,不会在这太湖之上撑一辈子船,你楚先生给我一线机会,我就跟着你干。” “你们愿意出头的,有多少人?” “别的我不知道,湖州这一片,年轻一辈,我说了算,都想,一百来号人吧。” “好。不过,现在先不入军,先帮我走船如何。” “既然跟了楚先生你,就听你吩咐,只要你讲信义,不是拿话蒙我们,我们就没什么挑的。” “讲信义以什么为准。要不要立字据?” “信义公道,自在人心,就算立了字据,我们生抠字眼哪比得上你们文人。字据就免了,无愧于心,够了。” “好。我们击掌为誓。” 两人击了三掌。莫青岩道:“湖州男儿,立誓不悔!” 呼唤红票、收藏 第23节 21 外交 8月7日 楚剑功回到镇江,又和部队一起休整了几天,收到消息,英军北上了。 八月七日这一天,英国舰队到达天津白河口。英军旗舰迈尔威力号上,不列颠全权代表懿律正在生病,是的,生病。来自英国北海的英吉利人无法适应中国海的气候,整个七千人的远征军中已经有一百多人病倒了。 “阁下,您感觉怎么样?”义律问他的上司。 “还可以思考问题。我们昨天把照会送到了吗?” “送到了,威力士里号的舰长昨天当面把照会交给了他们的一位中校。” “照会,是对等的外交文书,他们收下了?看来,他们还是害怕我们的炮舰。是个好兆头。” “直隶的官员未必清楚外交上的东西,阁下,且慢高兴。” “那么今天,他们会派谁来谈判呢?” “听说这次要来的是个总督。” “又是个总督,你在广州的时候和两个总督打过交道,没有用。我们要遵照外相大人的训令,炮击他们的首都,让他们恐惧。” 而在天津直隶总督府里,琦善急得团团转,“新的圣谕到了么?”他问下人。 “没有,门子已经得了招呼,在街口望着去了。” 琦善心中没底,又把英吉利人的照会翻出来看,该文的开头是这么翻译的: “兹因官宪扰害中国之民人,及该官宪亵渎大英国家之威严,是以大英国主,调派水陆军师,前往中国海境,求讨皇帝昭雪伸冤。” 这个照会,是英吉利人自行翻译,以汉文的形式交给白河口游击的,为什么会翻译得这么哀婉,现在还是个迷。 在琦善看来,如此哀婉的照会,分明是受了不白之冤,来京告御状。这英夷真是老实啊。“林少穆,看来,你行事太过激烈,激反外藩,一番责罚是免不了的。” 在这个照会中,英军提了六项要求:“惩办林则徐,赔偿鸦片,平等外交,赔偿商欠,赔偿军费。割让岛屿” 在琦善给道光的上表中,他详细向道光帝分析了这些要求,惩办林则徐是“为外夷伸冤”,而后面几项则是“施恩”。这道上表,既有他对英吉利照会的理解,又有对上意的揣摩:禁烟是好事,但禁烟引起边患而且要为此花钱的话,就是坏事了。 现在,琦善就在等道光的回话。 一匹健马在街角卷起尘土,一个顶盔贯甲的武官,飞驰而来。在街口望着的门子迎上去,“哪里的?部堂门前,不得驱驰。” “有圣旨!”那武官放慢了速度,高举着一个黄筒喊道。 门子慌忙跪接,然后站起来,猫着腰一路小跑,前头引路。 那武官到了总督府前,跳下马来,直入中门,琦善早已听见了喧哗,迎了出来,大堂早已摆好香案,接旨。 “朕立意羁縻,想卿亦以为然也。英夷如海中鲸鳄,去来无定,在我者七省戒严,加以隔洋郡县,俱当有备,终不能我武惟扬,犁庭扫穴。试问内地之军民,国家之财富,有此消耗之理乎?彼志在通商,又称诉冤,是我办理得手之机。岂因只纸片言,犹胜十万雄狮。想卿必以朕之见识为是也。” 听到这一段,琦善知道自己猜对了,道光说了,英夷在海上飘来飘去,很难找到踪迹。沿海七省为此戒备,花钱太多。既然人家只为了通商和申冤,那就不要太计较了。 接着,道光在圣旨中宣布了对英军六点要求的答复。除此之外,道光还有另一道圣旨,交由琦善向英夷宣读。 “大皇帝统御寰宇,薄海内外,无不一视同仁,凡外藩之来中国贸易者,少有冤抑,立即查明惩办,上年林则徐等查禁鸦片,未能仰体大公至正之意,以致受人欺蒙,措置失当。兹所求昭雪之冤,大皇帝早有所闻,必当逐系查明,重治其罪。现已派钦差大臣前往广东,秉公查办,定能待申冤抑。该统帅懿律等,着即反桨南还,听候办理可也。” 在英吉利旗舰迈尔威力号上,全权代表懿律,商务代表义律,海军司令伯麦,陆军司令郭富,听到“反桨南还,听候办理”这一句的翻译,不由得面面相觑。 “阁下,”郭富不由得大叫起来,“这是清国皇帝向不列颠的军人下命令吗?” “这是侮辱,赤果裸的侮辱。” 琦善并不知道这几个英国人在吵什么,他说道:“稍安勿躁,皇上对你们的要求还有答复。” 接着,琦善宣布了道光的答复:派琦善赴广东查办林则徐;商欠由两国商人自行清理;鸦片属违禁物,不赔;断无割岛之理。 赔偿军费和对等外交没有答复。 “他在侮辱我们。” “没别的办法,炮击京师,炮击京师。” “先生们,等一等,先把外交程序完成。”商务督办义律来东方六年了,对清廷多少有些了解,在他的坚持下,伯麦和郭富没有当场宣战,客气的送走了琦善。 “怎么办,先生们?”懿律拖着病体,主持军官会议。 “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夺取大沽口,然后,沿着白河推进,三天后,我们就在皇宫里喝咖啡了。”这是陆军司令郭富的意见 “该死的天气,我们有很多士兵生病了,我们没法忍受着干燥炎热的气候。”懿律病怏怏的说。 “我们回定海吧,在海上,英吉利人能战胜一切疾病。” “但海上不能让京城里的皇族们感到疼。” “先生们,你们不了解这个古老的国家,”义律说,“这个国家的首都,有几百万人口,他们都依赖南方的粮食。” “切断他们的粮食供应?这同样要深入内陆。” “看这里,”义律站到了舱壁上挂的中国地图前,“看见了吗,清国的粮食运输,依赖着这条运河,京杭大运河。这里,是长江,是中国航运的主干道。这条江比直布罗陀海峡还要宽,我们的舰队,完全可以自由进入,长江和运河的交汇点,也是清国内河航运的枢纽,就是这里,离海岸线只有一百多英里,--镇江。” 伯麦和郭富凑到地图前,仔仔细细看了看地图,每一个有军事常识的人,都可以从这幅不太准确的地图上看出来,镇江的重要性。 懿律摇摇晃晃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先回定海,等待广东谈判的消息。然后,去镇江。” 呼唤红票、收藏 22 虎门要塞 8月11日 “范中流,度,比斯特,度母!”杰肯斯凯破口大骂。为了范中流听得懂,特地使用了自己不太熟悉的德语,“范中流,你这个笨蛋。” 自回到广州以来,杰肯斯凯一直带着军队做反登陆训练,同时对虎门炮台前段时间的改造加以切实的了解。而前段时间的炮台改造正是民主运动家范中流主持的。 范中流是测绘出身的工程师,不是军官,工程师的习惯,是按照上级的要求把工程做好。范中流对虎门炮台的改造,按作战思路来说,仍旧遵从的是清军的思路,只是在工程上加强了防火、防弹的设计。 而杰肯斯凯是步兵出身,他总习惯从步兵的角度来看问题,尤其喜欢从进攻方英军的角度来看。加上带兵实地操练,他就知道,范中流和李颖修都不知道真正的步兵突击式是怎样的。 “杰肯斯凯阁下,我正告你,你在辱骂一个高贵的,民主的家族。” “不要骂人嘛。”李颖修也劝说道。 “我骂你,是因为,讲句中国话,是熟人不是熟人。” “什么?”李颖修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纠正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么都行。反正,我很惊奇,你们三个月的炮台改造居然是这个样子。” “到底怎么了,说吧,杰肯,抓紧时间,改建还来得及。” “首先,是炮的分布,大角和沙角炮台孤立在零丁洋外,这两座炮台早已经决定用来做信炮台,就应该将上面的四十门大炮撤下来,搬到主要的横档炮台群上。” “有道理,还有吗?” “横档水道炮台群也有问题,这要画图才能明白,你们看。” 杰肯斯凯指着横档水道炮台群的设防图,开始讲解虎门炮台的漏洞。 横档炮台群,共有六座炮台,从东到西一次是镇远炮台、靖远炮台、威远炮台、同安炮台、永安炮台和巩固炮台, 前四座炮台在横档水道以东,巩固炮台在横档水道的西岸。 同安炮台设置在上横档岛东侧上,东联镇、靖、威三座大炮台,控制着横档东水道,永安炮台在上横档岛西侧,和巩固炮台构成对横档西水道的夹击火力。上横档岛虽然只有大炮六十门,却是整个炮台群的枢纽。 在上横档岛侧翼,有下横档岛。这个岛很小,对控制水道没什么意义,所以,清军在这个岛上没有设防。 “如果是我进攻,我第一步就是夺取下横档岛。”杰肯斯凯在地图上狠狠捶了一下,“下横档岛离上横档岛太近,上横档岛的炮位置太高,打不到它。” “我在下横档岛上,架起陆军的野战炮,直接轰击上横档岛的同安、永安两炮台,即使不能摧毁,也可以压制上横档岛的火力。” “镇远、靖远、威远三炮台,呈半纵列的方式,沿着东水道的东岸排列,相对于进攻方来说,威远炮台的南面,是孤立的,如果英军从南面进攻,那镇远、靖远两炮台就会被威远炮台挡住,由于火炮射界的限制,威远炮台的四十门大炮中,只有十五门可以向南射击。而对岸的上横档岛同安炮台被下横档岛的野战炮兵压制。英军十六艘战舰,载炮超过500门,比整个虎门炮台群群还多,可以一致行动,这还没算火炮性能的差距。” “那怎么改建呢?”听杰肯斯凯说了这么多,李颖修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首先,在威远炮台的东南面,加设一个新的炮台,从大角和沙角撤下来的大炮,全部加到威远炮台南侧的新炮台群,这样,加上威远炮台上可以转向的十五门炮,珠江东岸炮台群就有五十五门大炮可以向南射击了。” “然后,在武山,也就是威、靖、镇三个炮台所倚靠的山上,加设一个双层圈炮台,这个炮台东面向着横档水道的方向留出一百炮位,向着南面也留出一百炮位,同时,在武山的后背还是留出一百炮位。炮位下加上垫石,以降低射击的夹角。” “一百门炮,我们哪还有那么多炮。” “把广州内河的乌涌炮台以及其他的炮台都拆了拆了,如果英军能够突破虎门,就可以突破内河炮台。内河炮台不算小炮,大炮就有两百余门哪。” “把上横档岛的山顶,同样修建圈炮台,东、西、南、北各留出一百炮位。” “嘘。”范中流口中发出不屑一顾的声音。 “怎么了?”杰肯斯凯问。 “工程白痴,山顶上哪有那么大的空间,嗯,你的一百门炮是活的,还可以向着四个方向移动,那炮台内部至少要留出两炮并行的道路吧,炮重六千磅以上,你好要安排骡子,马来拖炮的,有那么大位置吗?还有,山上,你准备怎么把炮运上去?武山还可以想办法,上横档岛统共就那么大……” “我是军事家,政治家,革命家,国务活动家,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家,偏偏不是工程专家。我只考虑仗怎么打。至于炮台怎么修,炮台怎么放上去,最多能放多少门,那是你的问题。工程师先生。” “范中流,等杰肯说完。” “我说到哪了?被这个筛子打断了,啊,上横档岛。好了,接着说,上横档岛的西侧,永安炮台,和西岸的巩固炮台一起,控制着西水道,这两个炮台,一共才六十门炮,不如英国一艘军舰的载炮量,太薄弱了。不过,这两个炮台面向水道是呈’a’形排列的。” “a形。” “也就是汉字的‘八’字形,所以,不会单独面对敌军,敌军的舰队只要进入西水道,就要同时面对两座炮台。所以呢,我建议,建完完武山山顶和上横档岛山顶的圈炮台之后,多出来的火炮,全部加到巩固炮台上,反正这个炮台在陆地上,改造工程量不大。” “下横档岛怎么处置,要不要安排一些小炮,防止英军登陆。”李颖修问。 “没用,下横档岛无论怎么设防,全凭岛上的力量是拦不住敌军登陆的。我有另外的处理方法,英国人要登陆下横档岛,就由他去。” “范中流,改造武山山顶,上横档岛山顶,以及扩建巩固炮台,你多久能拿出工程规划?” “我是个天才,我看着这布防图,就能大致估摸出工程量,并想好了最佳方案。武山山顶,沿着河流的方向,建一座弧形炮台,炮位呈弧形排列,大约可以排下170个炮位,这样,可以保证八十门大炮向南,一百门大炮向西射击。武山山顶上的圈炮台叫范炮台怎么样,毕竟是我设计的。” “不行,水师的关军门不会同意的。武山顶上的炮台就叫定远炮台,和下面三座炮台一致,威远炮台南面的新炮台就叫致远炮台。上横担岛山顶的炮台就叫横安炮台,和永安、同安炮台一致。” “好吧,来说你的横安炮台,这个炮台做成圆形,三百六十度,一圈一共两百个炮位,所有方向上都能保证八十门大炮射击。” “那就在定远炮台添加一百二十门大炮,横安炮台添加八十门大炮,再多出来的炮,加到巩固炮台上。你们两个,都用英文写好自己的计划,我翻译了去给林大人和关军门看。” 第24节 呼唤红票、收藏 23 招抚 8月20日 前天,英国舰队终于从北方返回了定海,一面将接近两百名病号放到定海岛上休整,一方面舰队开往浙江沿海,炫耀武力。 伊里布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载炮七十门”的英军“巨舰”,足足有三艘之多。另有载炮四十多门的两艘,载炮二十多门的十一搜。英军仅正规的海军军舰,载炮超过五百门。 “这……这可如何是好?”伊里布面若死灰,“我等为齑粉矣。”以前听得楚剑功介绍,伊里布不以为然,清朝目前最大的炮台,虎门靖远炮台,载炮不过六十门,伊里布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载炮七十四门的兵船到底有多大。今日一见,方才如梦初醒。 “大人,断不可沮了士气。”从福建赶来参战的陆路提督余步云在一旁说道。 伊里布警醒过来,大声吼道:“虚张声势尔,且看本制台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说完转身就走,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一路进了署衙。 “闲杂人等退下。”浙江巡抚乌尔恭额斥退了下人。 “制台不要心急,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如何从长?皇上新来的旨意你们可都是看见了的。” 道光的圣旨发出时间,还在英军北上白河口之前,伊里布赴浙途中,那时,京师的朝廷还没有人见识英军的规模。道光要求“速速克服定海,以惩蛮夷。” “皇上六月(阴历)发出的旨意,前几日才到,英夷已经去了京师,又折返定海,可见在海上风驰如电。我浙江水师断断不是对手。”浙江巡抚乌尔恭额说道,“不如大人上奏朝廷,调闽粤精兵来浙,可乎。” 伊里布看了他一眼,心中赞叹,“妙。”奏折和御批一次往返,便要拖上两个月,加上从福建广东调兵,无论如何可以拖到十月(阴历)。而且本应由浙江一省承担的责任,变成了数省分担。 “大人,下官还有个想法。”余步云在一旁说到。 “什么,但请说来。” “我听说广东朱雀军到了镇江,其统领楚剑功熟知西洋战法,不知为何没有与大人同来。” “我也做此想,但那楚剑功却说,他只善陆战,不擅长水战。我便没有强求。” “这分明是推诿,军令如山,哪里由得他。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 “只是将朱雀军调来,仍旧打不过英吉利人的水师。” “这也甚是苦恼。” 大家正在没主意间,乌尔恭额说到:“既不能剿,不如抚之。” “抚?如何抚?” “抚夷之策,无外给以物品,封官许愿。” “我听说,英吉利人生性粗野,体内燥热,故而要将本朝的茶叶悬在胸口,不时嗅上一嗅,以解体内热毒。也正是如此,林少穆在广东禁止贸易,就断了英吉利人解毒的方子,他们才北上找朝廷诉冤。” “想来这几千英夷,在海上漂泊日久,早已断了茶叶吧。我等送些茶叶去定海,当做劳军。以来可以观测定海的虚实,二来可以试试安抚之道。” “如若招抚得体,英夷退出定海也未可知。” 伊里布思虑良久,叫了一个家人进来,他向其他人解释说:“我有家人张喜,机灵知事,忠心耿耿,叫他先去走一遭。” 这张喜本是一小吏,放着官不做,硬要给伊里布做长随,随侍多年,深得信任。伊里布叫他进来,随口授了他六品顶戴,让他前往舟山定海“探夷”。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伊里布挂着中堂的衔,随便就许了个六品官出去。清代官制败坏,自乾隆年间就已经开始,此后愈演愈烈。 这一天,是阳历八月二十日,张喜带着茶叶去了趟定海,带回来消息,英夷“不欲久居定海”。据他了解,英夷认为定海城小肮脏,不是久居之所。在英夷北上期间,留守定海的一千余名英军有数百人病死,一千余病号。而且岛上食物匮乏,“英人实无拒守之志”。 张喜的这个消息让伊里布大喜,他越发认定可以兵不血刃收回定海。知道岛上缺乏食物,伊里布便遣人送了些食物给英军,“惟求两军隔海拒守,相安无事。待广东事了,再做商议。”所谓广东事了,就是指琦善赴广东查办林则徐并和英方会谈。 英军全权代表懿律的病越发重了,现在是海军司令伯麦代行其职。伯麦在张喜第二次上岛时让带回的英军的照会,提出了三点要求:赔偿鸦片、割让广东的岛屿、开放通商口岸。可以说,这些就是天津谈判中英军没有得到答复的条款。 伊里布早已经没有当初的雄心了,也没有了刚到江苏时的精干。他把近日的诸多变故,写了一篇奏折,向朝廷禀报,可谓矛盾上交。 就在伊里布等待朝廷回话的时候,英军再次送来了一份照会,要求伊里布承认舟山暂时归英女王所有,允许英军上大陆采办食物,停止煽动舟山居民反抗英军。伊里布不明就里,回函称:“已令沿海居民不得捉拿贵国之人。” 如此函件往复,英军犹豫不定,伊里布推诿拖堂,折腾了好几天,楚剑功也得了伊里布的训令,推却不过,带了朱雀军,走吴江入浙江后转大峡江,到了宁波。伊里布向他问策,楚剑功别有怀抱,应付敷衍。 九月一日,伯麦方面发布了《停战通告》,宣布:任何一方都不得逾越划归对方的地界;不得阻止民众往来,不得以任何方式干扰中国人。 这在英军看来,是和平的表示,但实际上是侵犯主权,因为没有任何官方条约,表明双方“划定了地界”。无非英国人自说自话而已。 但这个公告,却让浙江官场大松了一口气,收复舟山,也许可以拖到琦善广东查办林则徐之后再解决了。伊里布发布了《晓谕定海士民告示》,告诫沿海的居民不得攻击英军。 本来,浙江停战已成定局,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英吉利人送来了一份新的照会,要求放还被俘的海军少校吉斯利和少校安突德等英吉利人。 呼唤红票、收藏 24 英俘 9月5日 早在八月的时候,英军就派遣孟加拉土兵上岸,购买食物,其中有八人或被民众抓获送官,或被清军哨卡俘获。 而就在伊里布和懿律来回扯皮期间,马德拉斯步兵团少校安突德在上岸测量,被清军俘获。过后不久,封锁沿海的风筝号运输船遇风在海岸搁浅,船长吉斯利少校以下二十九人被俘,包括一名妇女。 伯麦的照会送来,要求放还吉斯利和安突德等白人官兵,妇女,没有提到孟加拉土兵。 所有的俘虏按清朝的习惯,带了脚镣,关在牢房里。伊里布就召集众官员商议,楚剑功也在列。 “大捷啊,大人,想林则徐在广东,邓梃桢在福建,精心备战,却没有抓到一个俘虏,咱们这一下,就抓了三十个。大人当向朝廷告捷。”浙江巡抚乌尔恭额兴奋的说,眉毛一跳一跳。他因为定海失陷,目前还是待罪之身,如果能以此大捷过关,自是再好不过。 “大人,如今我有俘虏在手,当以此为条件,迫使英夷交换定海,不用等到广东事了。由此,也好向皇上复命。” “大人,万万不可,英夷坚船利炮,好不容易才用停战将他稳住,如果再翻脸,就不好办了。” “大人不妨将俘虏押送京师,一切仰赖朝廷决断。” “山高水远,只派人没送到京师,英夷已经打过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楚剑功按着自己七品主事的官衔,坐到边上一个小角落里,低头喝茶,心中暗笑。 按照西方的惯例,两国交战,战俘各自关押,等战争结束了,双方交换战俘便是。如果有特别重要的人物,也有付赎金的。 只是仍在交战期间,便公然前来要人,而且没有任何对等交换条件。摆明了,英军一来欺负清廷不知国际惯例,二来也是自恃武力。 这时,伊里布叫他了:“楚主事,你熟知西洋局面,这该如何办理啊?” 楚剑功心想:“怕打仗呢,就把人送回去吧,反正丢面子的是清廷,又不是我。”突然,他心中一动,便道:“大人,英夷既然来要人,就说明这两个军官在英军中非常重要,奇货可居。我们不妨先向朝廷禀报,然后如此这般……” 九月五日,一名孟加拉土兵被放归定海,向海军司令伯麦,陆军司令郭富和商务督办义律报告:“清国人说,他们不会释放吉斯利少校和安突德少校,他们将会被押送到京师,作为胜利的殉葬品埋葬在清国的陵墓里。” “什么?无耻。”郭富一下子就跳起来了,“他们要对不列颠军官施加野蛮的刑罚吗?” 义律端坐不动:“就这些?他们没提出什么交换条件吗?” “有的。他们说,如果我军立即让出定海,全军退往广东,他们就放还全部人质。” “其实,除了颜面之外,也不是不能考虑,反正我们还要南下,面见琦善,惩办林则徐,把定海还给他们,也没什么大问题。”义律说。 “是的,颜面问题,不列颠绝不会受恐吓。绝不接受。”伯麦说。 义律继续问那个土兵:“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如果你们今晚不回复,就认为你们同意了,他们会放还那名妇女。作为诚意的表示。” 那名孟加拉土兵说完了,就退了下去。 “怎么样?先生们。”伯麦问。 “不行,不列颠绝不接受要挟。” “那要赶快发出拒绝照会,等他们把那个女人送来了,我们就来不及了。”郭富说。 “为什么来不及?” “拒绝将落难的妇女接回?难道你们会做出这样不绅士的举动吗?” “我们接受送回的妇女,但不接受恫吓,再次要求他们无条件释放战俘。”义律轻轻一笑。 “这样做?不符合我们的作风。欧洲国家会怎么看我们?”郭富还没有明白。 “欧洲国家会看到我们的炮舰有多么强大。国际规则是由不列颠海军制定的。”伯麦已经说明白了,“不列颠海军有职责,七海之内,不列颠人不受侵犯。” “陆军赢了滑铁卢。”郭富突然说了句无关的话,才继续说:“你们是说,挑明了,不承认清国有在境内抓捕外国人的权力。” “不接受,我们就打上去。其实,这次战争,不就是这样吗?鸦片贩子算什么东西,让皇家海军为它开战?这次战争,是要让清国接受不列颠的规则。” “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一再重复了。我知道,你因为和鸦片贩子颠地扯到一起,非常的郁闷,不过不要紧,胜利总是让人开心的。” “还有个问题,先生们,琦善已经前往广东查办林则徐了,在广东的结果到来之前,我们在浙江动手,是不是太快了些?我们在这里和伊里布暂时停战,不就是在等待广东的结果吗?”郭富问。 “惩办林则徐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一要赔款,二要割地,三要通商。这些,天津的会谈没有一项有答复。无论琦善在广东取得什么结果,我们都必须进攻。”义律说 “那我们停在这里干嘛?” “等借口,不列颠是文明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开战。在天津,我们本来就要进攻京师,但古怪的气候阻挡了我们,我们才接受了满洲皇帝的狗屁圣旨。在广东,无论琦善答应我们什么,我们都不会满意,肯定会开战。现在,由于清国拒绝交还战俘,而且歧视和虐待他们,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虐待?我们有具体的消息了?” “刚才那个印度人不是说了嘛,带脚镣,脚镣啊,先生们。” “好吧,向清国人发最后通牒,八小时之内不交还战俘,将承担极为恐怖的后果。” +++++++++++++++++++++ “什么叫最后通牒,什么叫极其恐怖的后果?”伊里布问。 没有人做声,谁也不懂。 “楚主事,你看是什么意思?” “无他,不放人,就开战。” “那如何是好?我们把人放了吧。” “大人万万不可,这些俘虏已经向朝廷报捷了。”乌尔恭额阻止道,放了英俘,大捷就成了笑话,他的戴罪立功也就完蛋了,还多了一条罪名,欺君。 “哎呀,乌尔恭额,你害死我了。” 第25节 “大人,而今之计,只好一战。大人若听我安排,未必没有胜机。” “你来安排?”乌尔恭额眉毛一挑,“本抚这里,老于军旅的宿将有近十员,听你的安排?” 呼唤红票、收藏 25 镇海 9月8日 英军在进攻镇海之前,先期进行了侦查。镇海北面是大海,东面和南面为大峡江(甬江)环绕,大峡江的海口,东岸是金鸡山,西岸是招宝山。清军并没有有效的利用这一地形,伊里布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克复定海”上,没有在海边的招宝山、金鸡山上修建阵地,仓促之间,只是用沙袋垒砌了几个小型的火炮阵地。 招宝山上设有威远炮城,还是明代抗倭时期所建。火炮也老旧乏修,不堪使用。 英军也不能全体出战,现在病倒的有八百多人,病死五百多人,四个步兵团,满编应该是4800余人,现在能动的只有2000人出头。 九月八日一早,英军出动了四艘战舰,分别压制招宝山和金鸡山的山头。 按照清军的设想,英军长于火炮,而短于陆战。英军攻克定海的时候,定海总兵张朝发中炮身亡,岛上守军一哄而散,而传说中厦门之战,因为闽督邓梃桢守得好,英军没敢上岸接战。 按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的安排,金鸡山上是狼山镇总兵谢朝恩,大约带了800人,守在沙袋炮台后面,现在被英军的火炮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谢朝恩也不如何惊慌,他躲在沙袋后面,大声说:“小的们,挺住,挺住,给我挺住。” 在此督战的某御史写到:“镇台大声酣战,炮声隆隆,竟不掩其威势。” 然而,在此同时,危险从他们的侧后袭来。 陆军司令郭富统一指挥登陆作战,英军爱尔兰陆军第18团团团长基恩上校带着两个连,一个炮兵连,在笠山登陆,向着金鸡山前进。 几乎是同时,英格兰第26团的团长斯科尔斯上校带着四个英军步兵连,两个个孟加拉步兵连共一千一百人在小峡江岸边登陆,徒步越过滩涂地带,绕道蟹沙岭,从金鸡山背后逼近。 第18团先到金鸡山下,由于英舰火力太猛,谢朝恩居然没有发现身后的英军。 突然,一枚榴弹打进了沙垒里面,嘭的绽开,火光伴着碎铁皮,铁屑等物四散飞扑出来。 附近的几名清兵立扑。 谢朝恩愣了一会,在发现不对,炮是从身后的山下打来的。回头才发现,山下英军正在列队。 “洋鬼子摸上岸了。”清兵们一阵慌乱。 “小的们,岸上咱们不怵他,小的们,给我冲下去啊。” 大刀、长矛、火绳枪、弓箭,清兵们操着各种杂乱的武器,向着山下冲去。 山下的英军不慌不忙,两个连排成一百人宽,三行的横队。 基恩高举着佩剑,立定不动。 英军炮兵连又发射了一轮,四门野战炮打出的榴弹在半山腰画出一条火线,将清军近千人的人流切成两段。 “哎呀,洋鬼子好厉害的大炮。”有些人大叫,一些清兵溃逃了,但大多数还是跟着他们的总兵大人,往山下冲。 “嘭!”榴弹炮打出的霰弹画出一片火墙,最前面的一排清军像割草一样倒了下去。 “小的们,冲上去砍,洋鬼子腿不能打弯。” 第一排英军放出了排枪,第二排跟着,然后是第三排,循环往复。 谢朝恩在队伍的前列跑着,子弹在身边嗖嗖作响,突然,他的一个家丁倒了下去,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又一个家丁被打翻了。 “轰隆隆……”又是一排霰弹,像一排刀光,把一堆人刮倒在地。 “近了,近了。”谢朝恩心里默默而喊着,“洋鬼子,看你爷爷的刀法。” 乒乒乓乓,清军有些人在放火绳枪,好像没打中什么。 几十步的路程了,一些清兵开始放箭,英军像个傻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也不躲。有几个中箭了,硬撑着。 英军的排枪从来没有停过,清兵被一排一排的打倒。 终于快到跟前了,洋鬼子们,你们完了。 那个鬼夷头目喊了句什么,洋鬼子们从腰间摸出一把尺来长的短剑。 “嘿,洋鬼子还会使剑。” 一排明晃晃的短剑装到了步枪上。白森森的一片,很是瘆人。军官开始发出口令,英夷的乐队开始奏乐。踏着进行曲的鼓点,英夷们挺着刺刀,整齐的向前踏步而来。 咔!咔!咔!咔!整齐的脚步声震撼人心,如同一堵墙迎面压来。清兵的气势为之一沮。寒光闪闪的刺刀,耀晃人眼。 “虽然洋鬼子腿不会打弯,这么直着腿倒也威风凛凛。”谢朝恩隐约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细想,就冲到了英军跟前。 两支队伍迎头相撞,英军大致保持着自己的队形,用刺刀往前直捅。第一轮交手,前排的清军居然都被捅翻了。 谢朝恩正想着到自己了,怎么着也要砍翻几个,振振士气,就听见身后一阵大哗,“洋鬼子厉害啊,跑啊!”他的兵,溃了。 “回来!回来!临阵脱逃,罪无可恕。”夏朝恩带着亲兵想弹压,但大队溃了,拦也拦不住。 谢朝恩带着剩下的人往前冲,他武艺好,砍翻了两个英军,再回头看,就剩几个家丁了。他拉住一个,说:“谢富,去和大人说,守不住,听朱雀军的。” “给哪个大人说?”这家丁有点傻。 “都说,快走。” 谢富掉头就跑,看见满地的兵器,帽子。他跑出一段,稍稍扭头一看,他的主家,谢朝恩总兵,已经殉国了,他熟识的那几个家丁,也都躺在了地上。 谢富没命的跑,看着前面逃跑的清兵,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的挤作一团。 谢富跑到前头一看,大家都被挤到甬江边上,没地跑了。 这个时候,斯科尔斯上校带着大部队也到了,英军的两个团合股,向着甬江边挤压过来。 “投降了吧。”有人喊。 “娘西皮,谁要投降?” “没法跑了。” 慢慢的,英军逼过来了。 谢富不管不顾,分开众人,就向甬江里跳了下去。 英舰还在开炮,现在是集中火力,向着招宝山上的威远城轰击,有几百英军,已经在招宝山的正面登陆,手脚灵活的向山上爬去。 金鸡山上,英军已经架起榴弹炮,向着对岸的招宝山轰击。 谢富飞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游上了岸,招宝山上传来苏格兰人的风笛声,英军正在挂起一面旗帜。 谢富也不管,湿漉漉的就向着镇海县城跑。到了县城,发现守军全不见了,老百姓们往城外逃难,大人喊,小孩哭,乱哄哄的。 有老百姓拉住他,问:“兵爷,你去哪啊,哪能躲啊?” 谢富回问:“大人们呢?在县衙吗?” “跑啦,都跑了。” “朱雀军呢?” “什么雀,不知道。” 他拉住一个老百姓:“老爷子,大人们呢?” “都去宁波了,丢下我们不管了。”那个老爷子捶胸顿足,“老天爷啊,我们去哪啊?” 谢富叹了口气,又向宁波赶去。 呼唤红票、收藏 26 羁縻 9月9日 镇海得来太过容易,这也是英军第一次正式的和成建制的清兵交手,郭富还比较谨慎,进攻金鸡山这个小阵地,派出了两个团的建制,还分兵和迂回。没想到白刃战刚开始,清兵就崩溃了。 战斗结束,英军三人在肉搏战中死亡,另有十六人受了箭伤、枪伤、刀伤。损失微乎其微。俘虏清兵400余人。 怎么办?还有什么好说。按计划继续进攻宁波吧。以清军今天早上接战的水平,实在没什么花样可玩。 以苏格兰49团团部为基础,伯麦和郭富在镇海建立了占领军司令部。英军一共四个步兵团(英军每团下辖两个640人的步兵营,加上炮兵连,满编接近1500人),但由于疾病的原因,现在登陆占领镇海的只有3000人出头。 9月9日,基恩上校带着爱尔兰第18团a营(十个连600人),团炮兵连,六个孟加拉步兵连,共计近千人组成前队,以第18混编团为代号,乘坐一些运输船,以复仇神号武装轮船为先导,沿着甬江,向着宁波推进。 而斯科尔斯上校带着第26团的a营,49团的三个步兵连,三个孟加拉步兵连,一个马德拉斯炮兵连作为后队,以第26混编团为代号,在皇后号武装轮船的引导下,后续跟进。 江南水乡,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第18混编团到达宁波的时候,宁波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18团让随团的军乐队,在宁波城墙上奏起《天佑女王》,欢迎后续到达的英军和他们的司令官们。 义律、伯麦、郭富等人进入宁波府衙,府衙中空无一人,只在大堂的公案上,留了一封信。 信是伊里布写的,已经有了英文的翻译副本。 伊里布在信中说,无意和贵军(英军)交战,万事可商量,英俘也未受虐待,战事一停即行放还。还望贵军退出镇海,暂住定海休整。谈判随时可开。 “这是什么意思?”伯麦大惑不解,“战书不是战书,降书不像降书。他们到底要怎么样?退回定海,那我们进攻干嘛?” 义律耸了耸肩,“我尊敬的海军少将阁下,这是清国人特有的一种艺术,叫做--羁縻。halttieup。” “什么,捆绑?系领带?”伯麦越发糊涂了。 “是的,系领带。你想,你系上了领带,就要动作文雅,就不能打架了。” “他们就是用一种文字的领带,来束缚我们?”伯麦说。 “是的,阁下。他们写了信,我们就要回信,然后……扯皮。结局就是,几个月过去了,什么进展也没有。但我们的补给慢慢消耗光了,又有很多士兵生病,就非退走不可。”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用说吗,继续进攻。把那个总督抓住,夺下他的大印,然后签个条约。”这是陆军司令郭富的意见。 “我看,先把定海的病号都转到宁波来,定海的卫生太差,我们已经病死了500人,比所有战死的士兵还多。500人的损失,在北美已经占领了费城,在印度已经统治了西孟加拉。” “那好,在宁波府衙设立司令部,郭富将军,你安排转运病号和士兵休整,给懿律全权代表阁下安排个好一点的房间。义律阁下,您给伊里布回封信吧。我们要在外交上作出文明人的榜样。” 第26节 “写什么,让他们快投降?还有,送到哪里?” “浙江的省会是哪里?杭州吗,那就送去杭州。随便写点东西吧。他们想要回宁波,那就支付五百万两白银,作为赎城费。” “伯麦阁下,我认为您越来越像个商人了。” “是的,是的,和这样的对手作战,简直是一场闹剧。我们回国后,去伦敦剧院打工吧。演《威尼斯商人》” “好的阁下,您是安东尼奥,我是巴萨尼奥。谁演奸商夏洛克?” “把伊里布抓来做夏洛克好了。都是些自作聪明的异教徒。” 义律找了个杭州的行脚商,让他把这封信送到杭州衙门里去。 “哪个衙门?” “随便,闽浙总督府最好,不行就给巡抚,再不行就给杭州八旗将军。” 那个行脚商走了,郭富说:“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们又不清楚他的底细,信丢了怎么办。” “你可真老实,我的陆军司令阁下。”义律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一直在指责清国人不通外交礼仪,所以我们在外交礼仪上要做到位,以便更加理直气壮的教训他们。信送不到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们的责任。” “我们下面怎么办?” “继续进攻,搜寻浙江清军主力,消灭他们。” 9月10日,基恩上校带着第18混编团,沿着甬江及其支流奉化江,在复仇神号武装轮船的先导下,向着宁波西南面行进,于当日晚间占领了奉化。 同一天,斯科尔斯上校带着第26混编团,沿着余姚江,在女王号轮船的带领下,向着宁波的西北方向推进,当日晚间占领余姚。 现在,英军战力2600余人,分散在余姚、奉化和宁波,利用复仇神号,女王号、珍珠号,西索斯蒂斯号四艘武装轮船牢牢控制着甬江及其支流。 伯麦、郭富、义律在收到了两个上校的报告之后,开始商议。 “怎么办,先生们,那些清国的大人物们都不见了。只抓到了几名零散的衙役。” “审问了吗?” “审问了,没什么价值。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大人物们早就跑了。” “我们不能长久的耗在浙江,我们的给养会消耗光的。” “不如我们宣布对浙江的主权吧。将浙江变成殖民地。” “看来没什么难度,但我们的任务呢?巴麦尊阁下给我们的训令是怎么说的?” “要求清廷屈服,赔款,割让岛屿,通商,对等外交。” “夺取浙江,我们至少完成了前三项,如果吧宁波当做赔款的话。” “不行,阁下。”义律反复考虑之后,还是否决了,“不列颠现在很忙。精力放在了中亚和南美,要同时面对俄国人和美国人,很麻烦。何况1836年,英伦本土发生了一次经济危机。现在还没有缓过气来。我们急需清国人的现银赔款。不然这次战争的债券问题大了。” “好吧,我们军人还是回到军事问题上来。明天,18团和26团,以连为单位,在奉化和余姚周边,搜索清军主力。以我对清军不多的认识,他们走不远。” 注:英军在拿破仑战争中,每营满编640人,十个步兵连,每连才60人,每连下辖两个排。这个编制比较雷,但确实是历史事实。 呼唤红票、收藏 27 慈溪 9月11日 余姚,九月十一日的早晨,英军第二十六混编团的斯科尔斯中校将自己下辖的苏格兰49团的a、b、c三个连(为叙述方便,下称苏格兰半营)向余姚西北方向搜索前进,而三个孟加拉连(下称孟加拉半营)向着西南方向搜索。 上校本人,掌握着26团a营,马德拉斯炮兵连,守在余姚,一旦发现清军主力,就全团进攻。 同样的,奉化的十八团也把连队分散派出去,搜寻清军主力。 苏格兰半营的连长约克少校向着东北方向平坦的道路走,也没有可靠的地图,只有找的一个华人做翻译。 每走一段,看见一个老百姓,就问:“你们有没有看见大队的清兵,就是朝廷的军队。” “没有。”、“不知道。” 张皇失措,很简约的回答,什么信息也没有。这还算好的,在所谓官话没有强制推行的时代,吴越闽当地的方言,连当地人都弄不清楚,那个翻译往往和对方几里哇啦半天,谁也没弄懂对方的意思,相看无语凝咽。 “你不要和他们勾结,欺骗我们。”约克少校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对那个翻译说。 “没有,先生。我怎么敢呢?” 怎么办,在浙东大地上,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 “先生,先生,我有个主意。” “什么?” “我们去慈溪县城,清兵都要吃饭,他们肯定会去县城,那县城的人就可能知道他们的行踪。” “好啊,聪明的宝贝,我们去慈溪,慈溪在哪个方向?” “问问吧。哎,老乡,慈溪县城还有多远?”看到远处有个乡农转身要绕道躲开,翻译喊住他。 那个老乡听不懂,茫然的摇摇头。 “慈溪,慈溪。”翻译咬着字,慢慢的说。 那个老乡似乎明白了,伸手往前方一指,说了几句,掉头慌慌张张的跑了。 “他会不会在骗我们?”约克少校问。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好吧。”约克少校一挥手,“我们去慈溪。” 走了大半天,江南的十月,中午还是很炎热。这一连英军的队形慢慢松散下来。 “就地休息!”英军们坐在路旁,吃干粮。 “还有多久到慈溪?”约克少校问,口气很不耐烦。 “呃,再找个老乡问问吧。” 又问了几个人,终于打听清楚了,方向走偏了,慈溪还要往东南方向十里地。 “好了,士兵们,还有四英里,步行一个小时就到了,全体起立,我们去慈溪。” 说是一个小时,但拖拖拉拉的,将近下午三点的时候,看到了慈溪县城的土墙。 嗷--,英军们发了一声喊,纷纷朝县城涌去,所有的条令都仿佛不存在一样。 突然,一阵鼓响,然后听见一片喊杀的声音。城头上,挑起一面“李”字大旗 “杀--”一队清兵从土墙后面冲了出来。 “holdon,列队。”约克少校倒也不慌乱。 英军的三个连迅速列成三行横阵。 “a连,开火。” 第一行的英军打出了排枪,然后整齐的向后转,从队列的空隙中钻过去,列队在最后,上子弹。 冲过来的清军中倒下几十人。 “b连,开火。” 第二行的英军也向后转,到最后列队,上子弹。 “c连,开火”,第三行的士兵开火后向后转,到队伍后方列队。 一分钟之内,苏格兰半营打出了十二轮排枪,大约七百发子弹。 冲过来的清军的前锋,被一层一层的削去。 “60码,全体自由射击。”约克少校命令道。 清军一撮一撮的被打翻,但还在往前冲。 “40码。上刺刀。”约克少校把手枪插好,拔出佩剑,向前一指“集体冲锋!贯穿冲击。” “为了女王!”一百六十多身着红色军装的彪形大汉向着穿着号衣,顶着缨帽的清军冲去。 两队人相向而进,30码的距离,一瞬间就消失了,英军以狭长的纵队冲进清军队列中,刺刀一路向前,贯穿冲击。 清兵一阵大哗,开始向着战场两侧逃窜,他们崩溃了。 英军也不管逃散的清兵,直接冲向土城,冲上城头,“李”字大旗下空无一人,一面军鼓翻倒在一边。 “清兵的首领跑了。把俘虏带过来问问。” 那个翻译询问了俘虏一番,向约克少校禀报了情势。 这些清兵是卫州镇李廷杨麾下,清军大部,都在城外的大宝山扎营。 可算找着清兵主力了。约克少校喜不自胜,叫了自己的传令兵,骑马回余姚向团长斯科尔斯上校报告。 “我们现在怎么办,已经是下午了,占领县城吗?” “先吃饭,休息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向大宝山进攻。” “我们,三个连?” “是的,三个连,你们看,他们的什么镇有一千多人,被我们打死了一百多人,俘虏一百多人,其他的都逃散了。我想,靠我们一个连,就可以夺取他们的大本营吧。” “少校,还是小心些。” “查尔斯,你胆怯了,你这个胆小鬼。我要找根羽毛送给你。” “没人是胆小鬼,好吧,我们一小时后去那个那个什么山。” “大宝山。我说,清国的山可真多啊。听说浙东还是平原地带呢。” 一个小时后,英国士兵们恢复了一些体力,找了个俘虏带路。走了一段,又看见“李”字大旗在前方飘动。 约克少校让查尔斯上去侦查,不一会,查尔斯回来了,说:“不是他们的大营,那个什么什么镇在收拢残军。” “他们肯定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士兵们,冲啊,抓个将军。” 英军们一阵欢呼,冲向那面大旗,聚在大旗下的清兵看见英军冲了过来,一哄而散,英军只抓住了几个人。 “你们的将军呢?”约克审问俘虏。 第27节 “总兵大人在大宝山大营。” “带我们去大宝山。” 一连英军,兴高采烈,去大宝山抓将军。还有什么像傻子一样的敌军更让人轻松愉快呢? 大宝山离此地不远,不一会就到了,前面有一堆清兵的大寨,远远的已经可以看清轮廓了。 “怎么样,士兵们,把他们都抓住?” “我去侦察。”查尔斯自告奋勇。 查尔斯带着几名士兵,蹑手蹑脚的向大营靠近。 那堆清兵的外围,站着一名哨兵。 查尔斯想了想,决定绕到背后干掉他。他盯着那名哨兵,绕着走,突然前面出现了一片阴影。 查尔斯抬头一看,一个清兵正在边上撒尿呢。 两人四目相对。 “啊……”那个清兵突然大叫起来,“洋鬼子来了--” 呼唤红票、收藏 28 初战 随着那个清兵“洋鬼子来了”一声大喊,聚在前面的好几百人,嗡的一下炸了开来。还是李廷杨那些败兵。有一些清兵向着英军所在的方向过来了 “全体列队,准备战斗。”约克少校果断的发出了指令。 当英军正在列队的时候,约克少校突然觉得不对,那些冲出来的清兵,不是向着他们冲锋,而是一哄而散,又开始逃跑。最开始冲过来的士兵,不是来攻击他们的,而是逃跑慌不择路。 “自由前进,抓俘虏,注意军官。”约克少校命令。 英军们向前冲去,用英语喊着:“停下,停下。”他们追着那些溃兵,越过了大营。 就在大营后方的大宝山侧丘,楚剑功穿着朱雀军的灰军服,和几个身着清朝官服的人并排站着。 “李镇台这一败,恰到好处,把英军引过来了。” “这是诈败,真是微妙微翘,简直就是真的。” “哈哈哈” 楚剑功听得身边几个总兵的对话,心里暗暗好笑,不由得回忆起两天前,镇海失守,伊里布退往宁波之后,在宁波府衙的争论。按谢朝恩的家丁谢富的报告,伊里布有意将指挥权交给楚剑功。 楚剑功便提出了一个诈败的计划,在大宝山利用地形歼灭英军。其他人大体同意。伊里布首鼠两端,还想着羁縻,才在宁波府衙留了一封信给义律等人。 而在退到大宝山之后,沿线布置的探子来报,英军只有一连人奔向慈溪。李廷杨的心思就动了,想占着人多捡个便宜。也不和大家打招呼,带着卫州镇一千人去守慈溪县城。 当大家得之这个消息的时候,其他三位总兵纷纷骂李廷杨不仗义,有功劳也不和大家分分。李廷杨这一败,其他三人都存心看他的笑话。也正式了解到,并非六倍的兵力便能稳操胜券了。 “好了,各位镇台,请各回本队,且看朱雀军为你们打先锋。” 英军毫无纪律的跑着,追逐着,试图多抓几个俘虏,最好能抓到总兵。 “查尔斯,这样不行,快把队伍收回来。” 各个连排长们吹哨子,呼喊,把士兵往官道中间聚拢。 “以排为单位,列为横队,上山搜索。” “少校,你看现在都已经是下午5点了,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我们真的要现在上山吗?你知道,我们毕竟是外国人,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 “查尔斯,放心吧,那些清兵都是胆小鬼,他们连阿富汗人都不如。” “好吧少校,我带着a连在前面。” 英军们慢慢向着山坡走去。 身着红色军装的英军在落在地上的树叶映衬下,分外醒目。所谓红花还要绿叶扶,万绿丛中一点红是也。 突然,山上传来一阵哨子响,接着平地里冒起一排硝烟,枪声紧跟着就传了过来,十几个英军倒了下去。 “敌袭,列队,向着硝烟处,齐步走。” 苏格兰半营是长期在印度和东南亚镇压叛乱的老牌殖民军,非常有战斗经验,遇到突然袭击,没有一个人慌乱,转眼就列好队形,向着硝烟弥漫的方向前进。 正前方的排枪还在响着,每次枪声响起,就有几个英军士兵倒地。 “每五秒一轮排枪,整齐有序,枪声中夹杂着哨音……是受过欧式军事训练的军队。”约克少校判断着,“硝烟从平地冒起,敌军是在战壕里。从每次枪身的音量来看,每次有一百多只齐射,就算是三列轮换,也有三四百人了。不好,有埋伏。” “向着前方,全军攒射!” 英军全部一百多人,同时开枪,英军阵前,硝烟弥漫。 “吹号,全连后退300码。”300码,基本可以退出当时前装击发枪的有效射程了。约克少校很果断,先退出敌方的火力范围,重整军队,再作打算。 英军往回跑的时候,虽然解散了队列,但还是保持着大致的队形和先后秩序。没有任何慌乱。在北美,在西班牙,在比利时,英军都受到过数倍于己的敌人的伏击和围攻,但都有坚持下来的战例。那些敌人还是白人呢。 约克少校深信,他的陆军,会像礁石一样屹立在野蛮人的海浪中,坚持到斯科尔斯团长到来。 就在约克少校的苏格兰半营后退了一段距离,似乎脱离了埋伏的火力圈的时候,埋伏的那地方开始吹号,“嘟--嘟,嘟--嘟”一长一短,反复两次。 这时候,在约克少校的右边侧面,漫起了一排硝烟。 苏格兰半营所处的位置,正在大宝山脚下。两处隆起的丘陵,成半包围状,将他们围在圆心。 约克连措不及防,又被打倒了十几人。 “分散,分散,向着侧后方撤退。” 排枪还在响,五秒一轮,打了六轮,才停下来。 约克少校以他老练的军伍经验判断,这第二支伏兵是燧发枪和击发枪混装的。 而且,所有的敌军都没有野战炮。 这时候,咚咚咚……清兵的战鼓响了起来,四大总兵带着他们的本镇,从后面掩杀上来。 “全连立定,结阵,全军攒射,目标,清兵。” 一百来支击发枪齐射,烟雾腾腾,清兵势头为之一顿。 这时候,丘陵上站起两处灰衣军人来,这两处人马,排着队,整齐有序的向着英军侧翼机动。 “全连撤退,不要分散。”约克少校一声喊,英军又向后退去。 四大总兵又开始追着英军喊杀。 “全连立定,后转,排枪攒射。”约克少校这是标准的后撤流程,的确能把追兵阻上一阻。 然而,追击的并非只有身后一路。 侧翼的两彪人马,已经赶到英军的侧前方,列好了队形,开始排枪轮射。 “跑不掉了。”约克少校心想。“就地结方阵,固守待援。”北美,面对北美民兵的包围,就有英军以少数兵力结成方阵,硬耗到北美的民兵们崩溃。 向斯科尔斯上校报信的人下午三点就出发了,现在,已经过了七点钟了,他们应该快赶来了吧。 是的,斯科尔斯上校是个负责任的职业军人,一点没耽误,他四点刚过就见到了那个传令兵,立即带着手中的整个步兵营,一个马德拉斯炮兵连出发了,只派出了另一个传令兵去找回孟加拉半营,守住余姚。 他们很积极,很想抓住清军主力,然而,在异国他乡,夜幕降临之际,又没有准确的地图,他们很正常的--迷路了。 呼唤红票、收藏 29 幼崽 时间在流逝,太阳在西沉,苏格兰半营结成不严格的四方阵,和左右侧前方的朱雀军对射,同时压制着后方的几千清军。 呜--呜!长短哨一响,朱雀军一营一连便全连齐射,然后后转,从缝隙中站到最后一行。二连自觉上前一步。 又是长短哨一响,二连向后走,在最后一行上子弹,三连跨上一步。 四个连队,依次轮射,有条不紊。 另一个斜角的朱雀军二营也是如此。 “葛镇台,咱们上吧。对着咱们的,才几十条火枪,我们好几千号人呢,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们了。” “上么?那就大家一起上,说好了,谁不动谁是孙子。郑兄,王兄,李老弟?” “等等,围都围住了,着什么急啊。” “今天这仗,可都是朱雀军打下来的,我们这把老骨头,可在楚剑功这小子面前丢了脸了。” “怎么这么说呢?我李廷杨不敢贪功,可为了诈败诱敌,丢了好几百小的,怎么说也有三分功劳。” “是啊,咱们现在冲上去,这火枪这么一打,丢的弟兄算谁的啊,抚恤是朝廷发,藩库发,还是咱们自己掏腰包?伊中堂也没个准话。” “兵可都是咱们自己攒出来的,丢一个,少一个,朝廷又不给补。真的太少了,就要撤镇了。拼死拼活干嘛?划不来。” 他们在这说着呢,楚剑功带着朱雀军第一营心里暗暗着急,合自己两个营之力,打英军一百来人,大致只相当于自己一个连,这么半天没打下来,对射中,自己损失了快十个人了吧。 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发起冲锋?楚剑功不知道,要是带着杰肯斯凯就好了,他知道怎么处理。 楚剑功犹豫了半晌,把心一横,下命令道:“一连二连,排枪攒射,压制敌火力。” 翟晓琳和陈日天的两个连开始攒射。 “三连,贯穿冲击”乐楚明大叫一声,“跟我上。”一个虎步就跳了出去。 “四连,冲击敌第一行。”四连跟着也冲了下去。 “司号手,吹冲锋号,让二营冲锋。”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指挥二营的陆达听到号声,命令吹冲锋号,全营冲锋。 “冲啊……”二营接近七百人呐喊着,向前冲。 英军还在放枪,子弹从人群中嗖嗖的穿过,不时有人倒地。 第28节 近了,乐楚明一声大喝,嘭的开了一枪,打倒当面的英军,一个箭步跳上前去,刺刀,扎。 乐楚明这个连,冲开了当面的英军防线,不管周围,向着方阵对面的英军冲去。 四连这时也到了,和被冲散的英军纠缠在一起。 二营从对面冲下来,冲到英军跟前,整好乐楚明的三连到了英军背后,两下夹击,英军的方阵彻底散了。 四位总兵也是知兵的人,看看形势大好,就也冲了上来。 第一次正式的白刃战和第一次1234一样,你还没有弄明白就已经结束了。 苏格兰半营,全部被歼灭。包括约克少校在内七十多人死亡,八十人被俘。 楚剑功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不算四大总兵,自己带着一千五百人,十打一,二十八人阵亡,五十多人受伤。 卫州镇总兵李廷杨走过来,满脸堆笑:“楚老弟,大捷啊。” 楚剑功也换了一副面孔,“大捷,大捷,几位镇台辛苦了。” “诶,楚老弟,这是什么话,我们都知道朱雀军功劳第一,不会抢你的功劳的。”浙江水师的总兵葛云飞也过来了。他倒是实诚人。 “不管怎么说,英夷扰边以来,第一个大捷是我们江南五大总兵打的。” “哎,可惜了谢朝恩兄弟,要是一开始就让楚主事挑大梁,谢兄弟也不会去了。” “悔之无用,还是想想怎么和朝廷告捷吧。想想啊,阵斩都司三名,斩首一百,俘虏也是一百,那至少可以报两千敌军啊。” 除了楚剑功似懂非懂,其他几位总兵对这个算法心照不宣。 楚剑功突然想到一事:“几位镇台,下面的兵丁搜检战利品,这英夷的金表,金饰,戒指,佩剑什么的,我都不要,只是这些火枪……”楚剑功心想,这可都是正牌的布鲁维克前装滑膛击发枪啊,“这些火枪,各位镇台没有弹药火帽,拿去也是无用,不如都送给小弟。斩首数不管报多少,我们五人均分,俘虏小弟想先把他们押下,可能里头会有些有用的人……” “天色不早,大家赶紧收拾,退往长溪岭大营,想来明日,还有一番苦战。” “还有苦战?我看那些英夷,未必敢再来。” “镇台,我刚才问过这些英俘,他们是出来哨探的,后面还有两个千人队伍。他们已经向余姚的参将报告了,我看明天,英夷的大队就会过来。” “明天,这么快?” “大人,这些哨探,就像是幼崽。英夷的大队,就像是母兽。母兽不见了幼崽,一定会发狂出来寻找的。” 英军的斯科尔斯上校果然在发狂,“我要把这些卑鄙的,粗俗的,野蛮的黄猴子全都用火烧死。” “上校,我只是觉得这些清国人只是数学不好。” “我们问,慈溪还有多远,回答是,还有半天路程。走了两个小时,再问,仍旧是,还有半天。” “是啊是啊,他们分不清方向,总是那边,那边,他们连左右都分不清。” “别说了,先生们,我们现在怎么办,露天夜宿吗?谁知到最近的村庄怎么走吗?” “不知道,上校,我看还是就地休息,啃干面包,幸好这里还不是太冷。” “好吧,全体就地休息,去找些树枝来。” 楚剑功他们也要休息了。在退往长溪岭大营之前,楚剑功拜托水师总兵葛云飞留驻大宝山,作为前哨。 “镇台不用死拼,诺是遇到英夷,只消派一骑快马往长溪岭送信,然后稍稍拖延英夷前进便可。” 楚剑功相信,这点任务对葛云飞这样的宿将来说轻而易举。 呼唤红票、收藏 30 援兵 9月12日 天亮了,第26混编团第一营的英军士兵们抖抖索索的从已经熄灭的篝火边爬起来。江南的初秋,湿气大,木头一烧起来黑烟滚滚,熏得这些英军一晚上没睡好,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上校,我们去哪里?” 是啊,去哪里?这是个问题,苏格兰半营一直没有消息,恐怕情形不妙。而回余姚,抛下一百多士兵不顾,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何况,在见识了清军的战斗力之后,一个营又一个炮兵连的不列颠陆军不战而走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好,前进,但是去哪里,慈溪吗?已经过去一晚上了,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传来,谁也不知道会怎么变化。 “我们继续前进,把翻译找来。” 翻译来了,是澳门的一个买办。他讲广东味的官话,和当地人的浙东方言可算是棋逢对手,谁也听不懂谁,纯粹靠手势。昨天他带着26团第一营转悠了好几个小时,愣是没找着方向。 现在是上午,大白天,翻译有些机灵劲,直接和当地人比划,有没有见过其他像英军这样,穿得像龙虾的。问得人多了,终于有几个人指对了方向,大宝山。 斯科尔斯上校还是派苏格兰半营的传令兵,骑马去宁波,向陆军司令郭富禀报。而26团第一营,摸索着,向着大宝山方向走来。 经过三个小时,英军到了大宝山,昨天战斗的痕迹历历在目。 “苏格兰半营到过这里。” “是的,看这些树干上的弹孔,是我们的步枪,嗷,上帝啊。” 斯科尔斯上校看到了朱雀军最开始埋伏的战壕,从战壕的布局看,是一支19世纪的军队,战壕被挖成了锯齿形,考虑了防炮的需要。 埋伏,苏格兰半营中埋伏了,难道苏格兰半营就这样丢掉了吗?一支成建制的不列颠军队就这样被黄猴子消灭了吗? 不行,我要把他们救回来,或者,为他们报仇。 昨天这里有数千人激战,他们撤走的痕迹还很清晰,脚印,车辙印都还留着。 斯科尔斯上校命令一个连打前哨,顺着车辙印就摸向长溪岭。 长溪岭,因为一条长长的溪流汇入奉化江而得名。这长溪岭依岭延绵,山高水长。沿着这山水,有些村落零散分布着。这些村落连当地的县衙也统计不全,只是泛泛的称作长溪村 朱雀军已经在长溪岭上挖出双排战壕,一千四百余名朱雀军的士兵,就隐身在这些战壕里,和昨天一样,这些战壕的边缘用树枝和泥土伪装起来,远看是看不出端倪的。 四大总兵在溪流的上游扎营,福建提督余步云也带着自己的提标赶来了,现在长溪岭大营屯驻了接近五千清兵。大营经过了加固,按清兵习惯的方法在营前掘了长壕,引入溪水灌之。 按楚剑功对清兵的观察和理解,这个时候的清兵,仍旧有些诚朴敢战之士,在各项条件有利,或者清兵觉得有利的时候,清兵还可以拉出来打一打。但一旦遇到困难,被包围,被突破,清兵就会崩溃。 昨天打了一场胜战,清兵的士气很高。有几个年轻的游记都司甚至高叫着要和英军主力列阵而战。幸好几位总兵都清楚清兵现在能吃几碗饭,新到的余步云也是持重老成之辈。在众人商议之后,近五千清兵扎住大营,引诱英军向他们进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即使无法在野战中和英军衡,五千清兵守大营应该还是守得住的。 楚剑功比较担心英军携带的火炮,但也只是提了提,没有深究。 哨探已经送来了消息,这次到来的英军,大约七百人。大家基本就放心了,仅仅朱雀军就两倍于敌人。 下午一点多钟,第26混编团a营,带着一个马德拉斯炮兵连,到达长溪岭。放眼望去,群山环绕,峰峦叠翠。这么大一座山,到哪里去找苏格兰半营。或者说,哪里藏着清兵主力? 斯科尔斯上校派出a连,沿着溪流探索了一段,在前方发现了一个村落。 “全体都有,到村落中休息,吃饭,b连,负责警戒。” 就在斯科尔斯上校到村落中休息的时候,在宁波的海军司令伯麦和陆军司令郭富,见到了他派出的传令兵。 “清兵的主力在大宝山,并且成功的击败了我们三个苏格兰连。” “你们这些蠢猪,居然让三个苏格兰连单独推进。”第49苏格兰步兵团的团长索尔斯克亚上校愤怒的叫道,“把我的连还给我。” “上校,你太激动了,回屋里去,冷静一下。” “是!”索尔斯克亚上校敬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既然找到了清军主力,那就不用废话了。伯麦命令自己的传令兵,依次通知留驻宁波的马达加斯加、弗莱基森号,奉化的复仇神号,沿奉化江开进,向慈溪集结,命令通知余姚的女王号,也向慈溪集结。 郭富派自己的传令兵前往奉化,命令驻扎在那里的第18混编团乘坐轮船,跟随复仇神号,前往慈溪。 “一个混编团,兵力是不是少了点。”伯麦问,“不如,我们让苏格兰49团的剩余兵力也去吧。” “阁下,我们现在有八百多病号,还病死了五百余人,这就是一个团。现在留在宁波的能作战的,只有水兵,四个苏格兰连和苏格兰团的炮兵连。” “你说得对,我想,四艘武装轮船已经足够控制清国的内河。即使陆军作战不力,也可以乘船撤回来。” “阁下,你太小看陆军了。前几天的战斗表明,清国没有任何军队可以挡住不列颠一个团的进攻。您要知道,第18团也好,第26团也好,都在长期的殖民战争中证明了自己的勇敢,荣誉和忠诚。我们在北美,在西班牙,在阿富汗都经历过数倍敌军的围攻,但事实证明不列颠陆军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陆军,没有之一。即使最喜欢吹嘘自己的法国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好了,好了,我无意冒犯你们陆军的光荣,皇家海军将和你们并肩作战。” “我们喝一杯怎么样?” “喝酒?我说,义律阁下去哪了?” 呼唤红票、收藏 31 僵持 a连、b连、c连……一个连队接一个连队,沿着溪流推进。 a营营长科尔少校带着a连,作为尖刀队在前面探路,50名英军左侧是高山,右侧是溪流,溪流蜿蜒向上,英军们踉踉跄跄,跋涉前进。 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好,吹了一夜冷风,被篝火的烟熏烤,今天早上到现在两点多钟,几乎一直在走路。疲惫、厌倦,加上临近敌人的紧张,折磨着这些英军士兵们。 楚剑功拿着千里镜观察了一会这些英军,他把千里镜交给陆达,说:“怎么样,七百人,靠二营能不能拿下来?” “不好说,要是搁昨儿以前,俺肯定一口咬定,能拿下,可昨儿打了一仗,不算葛制台他们,十打一,折了二十多兄弟。这英国佬,厉害啊。” “怕了?” “没有,要是咱们朱雀军都打上两三年的仗,恐怕比他们还要难啃。” “没错,老兵都是打出来的。今天,二打一,算个小考验吧。” “钧座,俺想顺着战壕走一遭,看看部队。” “行。在下面转完了,直接去二营指挥点,等我信号。” “俺理会得。” 陆达顺着战壕向下走去。 整个朱雀军的布置是这样的,从清兵大营侧面的山坡上,向着溪流的流向,第一条壕沟里依次排列着第四连到第八连,从最前一人到最后一人,绵延八百米。后面一条平行壕沟里,则趴着第一连、第二连、第三连。整个朱雀军,就像一条长蛇,匍匐在这长溪岭上。 楚剑功以前没有战场经验,按他自己的谋划,英军看见清兵大营,定然全力攻击,等英军在清军大营前展开的时候,朱雀军从侧翼发动猛攻,最好能把英军的火炮打掉。 居高临下,突然袭击,以逸待劳,这几点,可以弥补朱雀军都是新兵的劣势了吧。 英军大队慢慢顺着溪流走上来了,英军十个步兵连,炮兵夹在中间,七百来人拉出了近千米的队列,松松垮垮。队形松散,要么是疲惫,要么是轻敌。好兆头。 最前面的a连发现了盘踞在溪流一侧的清军大营,科尔少校命令队伍停住,排出了两行的横队,山地,横队排得有些挤。然后派人向斯科尔斯上校汇报。 第29节 斯科尔斯上校带着传令兵跟了上来,拿着千里镜,仔细的观察了清兵大营一番。 “他们很松懈,哨兵站在木墙上闲谈。”科尔少校说 “可是,我有些疑问。” “怎么了?” “既然他们这么松懈,为什么会把大营扎在这么险要的地方呢?直接找个村落扎营不是更好?” “也许他们的长官是个有经验的人,但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士兵。” “少校,你还年轻,你要记住,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敌人。” “是的上校。” “好吧,少校,我命令你占领我们左侧的山岭,保护我们的侧翼。” “是,上校。” 科尔少校带着a连就向山上摸来。 他们眼看爬到半山腰了,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声。 一股白烟从地面升起,枪声几乎是同时传来,科尔少校和他身边的几个士兵从山上滚了下来,a连连长带着a连退了下来。 有埋伏!所有的英军都意识到了。 “快,后队向前队靠拢。”斯科尔斯上校命令道。 楚剑功非常的郁闷,他想象的,英军看见清军大营,就像见了鱼的猫一样扑上去的那种情形没有出现。 现在朱雀军的两个营,横绵在700米长的壕沟里,最头上的几个人就非常孤立了。 “快,命令二营全体,向战壕尽头靠拢,在战壕里列双行横阵。陆达指挥。一营向我靠拢。” 仓促之间的变阵很不得法,朱雀军此前的一切布置都荒废了。奔跑中的士兵把战壕的走向暴露的清清楚楚。 “这些狡猾的黄猴子,居然想攻击我们的侧面。炮兵连……” 马德拉斯炮兵连已经慢慢跟上来了,三门6磅炮在山下展开。黑森森的炮口,指向山上。 “敌炮兵距我三百步,嗯,两百米吧。”陆达是武榜眼,对三百步这个校场边长很熟悉。 楚剑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身后:“200米,六磅炮有效射程以内了。” “嘭!……”山下开了一炮,大铁砣子带着哨音,从众人头顶上呼啸而过,落在山后,爆炸声传来,伤害了一些花花草草。 “哈哈哈……噢噢。”朱雀军的士兵们嘲笑着,起哄。 “嘭!……”又一门炮开火了,炮弹飞到半空,爆炸,碎铁片,弹药皮像雨点一样洒下来,朱雀军的士兵都爬到战壕底部,那些碎弹片打到战壕的内墙上,没有伤到人。 “不能这样干挨打呀,准备开枪。” “等等,榜眼。两百米,子弹不知道飞哪去了。叫大伙在战壕里别动,别开枪,浪费弹药。” 山下,斯科尔斯上校恼怒的叫喊着:“这些狡猾的黄猴子,居然躲在战壕里,没有胆量来一场面对面的决战吗?” “长官,我们有炮兵。” “操你,你,带着b连,c连,到山上去,把他们从战壕里挖出来。” “是,长官。” 两连英军,列好了纵队,向着山上爬。 “全营都有,自由射击。”等英军向上爬了一点,陆达下令道。 排枪一响,英军就退了下去。 “你这个懦夫。” “上校,你自己听听,这枪声,敌人的人数不比我们少。” 怎么办,朱雀军有地形,英军有炮兵。谁进攻,谁吃亏。 楚剑功和陆达在山上也在犹豫,要不要全军冲锋,拼着挨几炮,冲上去肉搏。 楚剑功不由得看了看几百米远的清兵大营,要是他们现在打开营门冲出来,那该多好啊。 可是大营上挤满了看热闹的清兵,却没人出来作战。 “我们在这打,人家在那里看猴戏。”陆达愤愤不平。 楚剑功心中一动,便对陆达说到:“你去大营那里,请几位镇台出兵骚扰。” 陆达得令去了。楚剑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笑,真是好青年啊。 现在,陆达把自己当做朱雀军的一份子,却没有意识到朱雀军和清廷的区别。但他一旦感受到这种区别,就会在心中作出衡量和选择。这种感受迟早会来的,如果陆达迟钝得意识不到,楚剑功也会帮他意识到。 朱雀军将因为这些区别和由之产生的隔阂,而从清廷的体系中自我孤立出来。 呼唤收藏、红票 32 列阵 陆达顺着第二道战壕一溜小跑,到了溪水的上游,下得岭来,进了清军大营的主寨。 “军门、诸位镇台。” “陆都司不在前面督战,来此作甚?” “我家钧座请军门出兵骚扰一下英夷,这样我朱雀军方能有机可趁。” “朱雀军很能啊,昨天大捷,几乎是朱雀军一军打下来的,今天也可以一军独胜嘛。”福建提督,赞襄浙东军务余步云慢条斯理的说。 这时,边上的浙江水师总兵葛云飞说话了:“军门,楚主事还是很照顾同袍的,昨天的斩首,都和我们平分,夺得的金饰细软等物,也都让给了我们。李镇台刚刚献给军门的那块西洋表,便是楚主事得来,让给李镇台的。” “呸,他一个小小的七品文官,也谈得上让不让?” 按清制,七品文官和正三品的参将敌体,在座的提督余步云和四大总兵都位居其上。 “军门,朱雀军打了胜仗,也是军门调度有方。” “陆都司是武榜眼,京里出来的官,很会做人嘛。跟我们这些西边滚出来的老兵油子耍官腔,我们可担不起哟。” 余步云所说的西边,是指平张格尔之乱,目前清国有点声望的武官,包括声望最著的果勇侯杨芳,几乎都是这一役中爬起来的。这一批西军武官和长龄系的宗室之间互相勾结拉拢,是绿营中最大的一派,对外系武官排挤打击尤甚。 而这一系武官又是最为保守的一群,几乎抵触所有变革,绿营衰败,由此愈演愈烈。相反,这些武官涉及不到的水师,反倒还有些更新的希望,也新出了一些人才。 朱雀军从建立开始,就自外于绿营体系之外,也就自外于西军。余步云怎么看朱雀军都不顺眼。 前几日镇海之败,谢朝恩让家丁谢富传话,说“听朱雀军的”,为伊里布所采纳,余步云就心怀芥蒂,只是不便发作。现在正好借题发挥。 “陆都司,朱雀军有一千五百人吧,人人都是上好的洋枪,又占了居高临下的地利,怎么畏首畏尾,胆怯不战。去告诉楚剑功,速速列阵而战,本提督为他压阵。” “军门,英军有炮,我等列阵,只怕损失巨大。” “杀敌报国,怎可犹豫不决。” 这时候,边上有一个声音叫道:“请楚主事出战,我等亦出战,两下夹攻。” 众人扭头一看,是个文官,江浙候补兵备道,候补校检,郑鼎臣。 余步云看了看郑鼎臣,笑了笑,把目光转向,他爹,四大总兵之一,寿春镇郑国鸿。 郑国鸿大窘,急声道:“你懂什么,还不退下。” 余步云不再深究,转头对陆达说道:“陆都司,你回去告诉楚剑功,本提督准他便宜行事,进退战守,由他自行定夺。本提督在这里压阵,待得英夷松懈,定会出击。” 陆达没有办法,行了礼,退了出来,心中抱着一线希望:“等英夷松懈,便会出击。” 陆达回了自己的阵地,双方还是僵持着,英军时不时的开炮,但朱雀军都在战壕里,也没什么大碍。 “怎样?诸位大人什么时候出击?”楚剑功故意问。 “他让咱们先动手。” “果然,你不在的时候,我想过了,就靠我们,和英军硬桥硬马的打一场。” “英夷有炮,损失可大了,咱们的兵,练得可不容易。” “精兵都是打出来的,总想着等条件相当了再正面作战,慢慢就变成怯战了。这一次,我带队。” “钧座,还是我去吧,朱雀军没了你,就散了。” “我死了,你一定要把队伍拢住,回广东,找李颖修,除我之外,只有他知道该把队伍往哪里带。” “是,钧座你很多东西,我都看不透,只有李先生才明白吧。钧座,还是我去吧,你是主帅,不该上阵的。” “就这么定了,一营列队,随我出击。我若是那么容易死了,那我来这世上干嘛?” 在两道壕沟之间,一营的十六个排,每排站成一行,布成横向四十人,横向十六行的纵队,因为两侧有壕沟,不能直接冲下山,要绕出去。 旗手打着朱雀军的赤旗,站在第一行的正中,行进之时,全营都要以这面旗帜为准,标齐自己的队列 楚剑功站在队列左侧靠前,把佩剑拔出来,他的身边,围着号手,一方面方便听他的命令,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他。 “吹起步号!” 全营五个号手,以营号手齐奏,其他号手加入,吹了一轮短号。 短号重音一落,各连的鼓手用左手的鼓柄敲出一系列碎点,这是提醒步兵注意,要起步了。同时鼓手之间利用这些碎点,协调节奏。 突然,所有的鼓手用右手鼓槌重击一下,“咚!”,听到这个鼓声,最前面的一连一排把总高喊:“齐步--走。”然后开始吹哨:呜--呜。一排一动,二排接着动,整个一营都跟着动起来。 看得一排走出了战壕的夹角,楚剑功下令,“转弯号,向左转。” 嘟嘟嘟--嘟嘟嘟--,三声短号,循环。 第一行的赤旗向左指,第一排以左手第一人为轴心,扇面旋转,后续诸排跟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呜--呜。 鼓声夹杂着哨声,第一营跟随着赤旗,从长溪岭上转了出来,排得整整齐齐,克服着崎岖的山路,向下。 最开始鼓声响起的时候,英军还不明就里,看到朱雀军列队出来,斯科尔斯上校的眼睛都发亮了。 第30节 “从我离开军校之后,就没有进行过阵列线战斗了,总在阿富汗,印度和野蛮人捉迷藏。很好,很好。” “全营听我命令,蚂蚁(ant)、蝙蝠(bat)、猫(cat)、狗(dog)、鹰(eagle)、狐狸(fox)六个连,排成两行横队,长颈鹿(giraffe)、马(horse)和鬣蜥(iguana)三个连向清军大寨方向警戒,猎兵连拉出散兵线,炮兵移位。” 英军六个连十二个排,排成了两行,三门六磅炮分别摆在步兵排之间的接口处。 “来吧,黄猴子,我很高兴可以用十九世纪的打法和你们进行一场男人的战斗。” 红票收藏 33 子弹与刺刀 “二营全体注意,排枪攒射,压制敌火力。”陆达一声令下,伏在战壕中的二营集体向着英军阵地射击。200米的距离,滑膛枪的命中率不会有多高,但至少可以骚扰。 “轰……”英军的一门六磅炮发出霰弹,一团黑雾从朱雀军第一营前面扫过,打倒了好几个人。 鼓声在继续,哨声在激励,朱雀军第一营继续向前。 “轰……”又是一排霰弹打来,这一次,炮火很正,打中了第一排的棋手。 那棋手一个踉跄,用旗杆支住地,慢慢的向一旁倒去。 后面一名士兵抢上一步,把枪背到背后,接住旗杆,又把赤旗举起来。 赤旗前指,第一营的士兵们不由得欢呼起来,继续向前,向着山下,齐步前进。 “轰……”又是一发。又倒下了数人,但朱雀军已经没有人去看那些伤亡者了,跟着鼓声和哨声,向前。 英军阵型中,有几个人被山上的流弹打中,没有人慌乱。对阵型中同伴的倒下,他们很熟悉。 看看进入了距离英军一百米的距离,楚剑功下令:“轮射前进。” 嘟……嘟……嘟……三声长号。 第一排的把总突然开口喊道:“立定,端枪,瞄准,开火。” 嘭……,一排硝烟从第一营的队列前方漫过。 “向左一步,立定装弹。”第一排的把总下令。 后面的部队从第一排的士兵的空隙中穿过,第二排的把总命令道:“立定,端枪,瞄准,射击。……向左一步,立定装弹。” 第三排的士兵从空隙中穿过之后,如法炮制。 朱雀军的排枪射击,节奏明确,攻击有力,几轮排枪过后,有十几名英军被打倒了。 同时,陆达命令山上的第二营,整队下山。 “一百码,各连轮射。”斯科尔斯上校向英军下令。 英军的每个连50余人,分成两个排,前后站着,每次齐射的,大约有一百四十把滑膛枪。 装备线膛枪的英国猎兵也开火了,精确射击的猎兵给朱雀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已经有二十多人倒在线膛枪下。 举着赤旗的旗手手又被打倒了,后面的一名士兵,把旗帜接过来,前进。还有六十米 没一会,这名旗手中了一枪,倒在地上,另一人接过旗,继续向前。还有五十米 可能有猎兵追着旗手打,这名旗手又被击中了。 连着几名旗手被打倒,朱雀军的阵型开始变得混乱。 这时候,三连正好走到了第一行,乐楚明抢过红旗,大喊:“第三连,跟我来。” 第三连第一排的射击之后,没有向边上让,而是加快了脚步,几乎达到了每秒钟两步的速度。 英军的火力,开始集中到第三连上。 还有30米,乐楚明高喊,“贯穿冲击。”第三连的其他三个排打出了攒射,然后挺着刺刀,向前冲去。 第四连跟在后面,千总喊:“第四连,冲击敌炮兵。” 第三连和第四连前后连接在一起,向洪流一样向着英军冲去。 楚剑功喊:“全营冲击。” 这时候,陆达带着第二营走下来一半,陆达跑到第二营的前列,喊道:“五连一排,齐射,贯穿冲击。” 一排齐射后向山下冲去。 “五连二排,齐射,贯穿冲击。” “五连三排,齐射,贯穿冲击。” 二营的部队,一个排一个排的冲下山去。 英军已经开始和一营展开了白刃战。 乐楚明挑翻了一名英军,回手又用枪托挡住了一名英军的侧刺,然后刺刀一挑,结果了这名英军。 英军全部,包括向着清兵大营警戒的是三个连队和炮兵,都投入了白刃战,他们和第一营在人数上势均力敌。 这时候,二营的士兵也冲到了,一股新的洪流,一股新的力量,加入到这个血肉与白刃的斗兽场里来。 陆达拿着他心爱的大刀,冲进了英军的阵中。 几个英军猎兵退到一块岩石后面,快速装弹,向着白刃战中的朱雀军点射,打翻了好几个人。张兴培也在阵中,终于摸出了他赖以成名的斧头,左劈右砍。他功夫底子好,力量又足,已经砍翻了好几个英军。 他注意到躲在一边的几个英军猎兵,有一个也注意到他,正准备将枪口转过来。 张兴培把斧头一下子甩过去,把那个英军砸翻在地。张兴培用脚勾起一直散落在地上的步枪,一个箭步就跳了过去,在一下窜上岩石,居高临下,扎。 有几名朱雀兵士兵也围了过来,合力消灭了这个火力点。 白刃战,很快就到了分胜负的临界点。 陆达拿着一把大刀,高呼:“杀啊!” “杀啊!”满山满谷的回声。 人数劣势的英军终于崩溃了,他们扔下大炮,扔下受伤和战死的战友,掉头逃跑,全无队形,全无斗志。 张兴培和陆达带着追了一段,放了一阵排枪,又留下几十名英军。 楚剑功长舒一口气,坐在了地上。他刚才有几个号手保护着,用手枪射击了一番。刚刚经历过惨烈的战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遍地是鲜血,受伤的士兵在地上哀嚎,到处散落着枪支和人的肢体。 张兴培和陆达回来了,陆达向楚剑功请示命令。 照顾伤员,清点伤亡,收拢英军俘虏。这时候,清兵大营开了,葛云飞领着一队清兵走出来,帮着打扫残局。 “怎么样,消灭了多少英军,我们伤亡不小吧。”虽然动都不想动,楚剑功仍旧向陆达询问清点结果。 陆达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英军被杀死一百多,受伤被俘和投降的两百多,加上我们追击干掉的,有四百人吧。” “我们呢?” “死了接近二百弟兄,还有好几百受伤的,其中重伤一百多人,看来也是挺不下去了。” “我们损失了超过三百人,这损失真是太大了。” 陆达突然抓住葛云飞这老将,叫道:“都是你们这些老匹夫,贪生怕死,看到都肉搏了,开营出来掩杀,不会啊。” 葛云飞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什么,又忍住了,扔下一句:“小子,你终会知道,葛某绝非怕死之人。” 楚剑功疲惫的抹了抹脸,拉住了陆达,对葛云飞说:“葛制台,我们朱雀军有几百伤员要养伤,不知道大营中草药够不够。” “够的,够的。浙江惠民所的郎中们都在大营呢。” 这时,就见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跑来。 呼唤红票、收藏 34 增援 那人跑近了,原来是死在金鸡山的总兵谢朝恩的家丁谢富。现在他没了主家,改回原名,叫窦付。他对本地的地形熟,楚剑功先是让他做向导,选择了长溪岭--大宝山作为决战场所,现在让他在慈溪县城打探消息。 “什么事?” 窦付跑得气喘吁吁的,说:“有一千英夷,到了慈溪,还有几条火轮船,停在奉化江上。” “那慈溪现在一共有多少英夷?” “本来慈溪城里,有两百黑酋(孟加拉人),我来的路上,还遇见了几百败兵,看来也是回慈溪的。” 这么一算,一千四百英国陆军,四条武装火轮船。 斯科尔斯上校的残军,大约两百人出头,丢掉了火炮,旗鼓之后,回到了慈溪。让垂头丧气的他分外难受的是,第18混编团在等着他。基恩上校,那个没教养的,粗野的爱尔兰人很热情的迎出来,欢迎他回城。 “看来第26英格兰团遇到挫折了。我真不敢相信,镇海和定海的那群黄猴子有真么厉害。”基恩上校体贴的说。 斯科尔斯上校沉默着,可怕的沉默着。 基恩在撩拨了一下之后,就不再刺激自己的英格兰同僚,开始把话题转移到战局上来。 “他们有很多人吗?” 斯科尔斯上校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有一千多人吧。” “一千多人在正面对抗中击败了一千英军?” “是的,他们装备着击发或者燧发的滑膛枪,训练有素,队列整齐。” “你注意到他们有欧洲人教官什么的吗?” “没注意,好像没有白人。” “那好吧,整个战斗的过程是什么样的,保罗。”基恩上校亲切的叫着斯科尔斯的名字。 斯科尔斯上校开始叙述战斗过程,他是个诚实的军官,对战斗过程没有做任何保留。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拉上这慈溪城里的一千多英国士兵去报仇。 “是很强,”基恩上校看了一眼自己的印度仆人,比印度土兵还有厉害一些。“好了保罗,你和你的部下先休息一下,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食物,吃饱了,睡个觉,明天我们去打那群黄猴子。” 第31节 “食物?你带了后勤官吗?” “不不,有件东西,是最好的后勤官,叫做yinzi,白银,明白吗。” 斯科尔斯上校问:“你向慈溪的黄猴子购买食物?他们肯卖给你吗?” “肯的,肯的。这里的人,根本没有国家观念,我们比他们的官老爷和蔼多了,加上给银子,他们都很合作。” “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些傻子,指路都不肯。” “你们英格兰人太过骄傲,不肯俯下身来,和征服地区的平民打交道,就像你们在爱尔兰对付天主教徒一样。” “说远了,罗伊。” “简单地说,这里的黄猴子并不认为京师的那个朝廷和他们是一体的,他们只是被统治而已。虽然可能会有一些淳朴的乡土观念或者忠君观念而排斥我们,但我们很文明,又有银子,这么点小隔阂又算得了什么呢。” 休整了一天,第三天一早,在慈溪的所有英军精神饱满的整队了。基恩上校把自己下辖的六个孟加拉连交给斯科尔斯,加上斯科尔斯原本留在慈溪的三个孟加拉连,构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营。 “保罗,你看,我一向支持你,在你身后。放心吧,你在前面,吸引他们,做铁毡,我在后面,当铁锤。” 斯科尔斯上校原属26团的两百多英格兰士兵组成了个半营,作为全军的先导,斯科尔斯亲自带着孟加拉营在后跟着。 基恩上校带着18团a营和炮兵连,后续跟进。 他们已经详细研究了附近的地形,斯科尔斯上校对长溪岭印象深刻,又找来浙东的老百姓问过,长溪岭的那条溪流是通往奉化江的。他们计划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来吃掉楚剑功的一千滑膛枪部队。 楚剑功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正呆在清兵大营里,和提督余步云磨牙。 “军门,一千五百英军,人数已经超过了朱雀军全部,昨日一战,朱雀军损失惨重,好几个排没有把总,目长兵目更是折损得厉害。这一次,定要军门站出来主持大局。” “楚主事,你少年英武,要我们这些老骨头有什么用。我们又没有火枪,上得战场只会给你添乱而已。” “军门,为朝廷杀敌乃我武人本分,英夷火器犀利,我们朱雀军以一敌二,实在没有取胜的把握,恳请军门发兵。”陆达忍不住了,插嘴请求道。 楚剑功用眼角稍稍扫了一边的四大总兵。卫州镇总兵李廷杨默坐喝茶,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听到。处州镇总兵王锡朋接触到楚剑功的目光,羞愧的低下头去。寿春镇总兵郑国鸿死死的盯住他的儿子,候补兵备道郑鼎臣。 浙江水师总兵葛云飞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军门,朱雀军只是客军,可我们都是浙东的守将,失了定海,失了镇海,失了宁波,现在还丢了余姚、奉化和慈溪。这失地的处分,我们可背不起啊。” 余步云靠在太师椅上,象是睡着了,过了半晌,才说道:“楚主事,陆都司,你们也不用拿话挤兑我老头子。葛镇台,你也不要怕处分,伊中堂给我这个‘赞襄军务’的名号,便是让我把这浙东防务担起来。楚主事,朱雀军还有多少能战?” “军门,扣掉伤员,朱雀军只有九百人能上战场。” “把你多出来的那些火枪,交给浙江水师用用行不行?” “这个……,军门,非是我不能借,只是这燧发枪要经过长期训练才能用得好。现在仓促上阵,只怕是靡费弹药。” “哈哈哈,你看你,我就是问问,你紧张的跟什么似的。”余步云眉毛一挑,半嘲弄,半开玩笑,“上次抵御次英夷进犯,朱雀军立功最大,楚主事,你也是最通晓英夷情形的人,你这次可还有什么妙法?” “军门。我有一个想法,就是,要三军用命才行。” “英夷火器太过犀利,不是我等不用命,实在是”李廷杨说道,“前几日楚主事让我卫州镇诱敌,折了好些弟兄。可为了大清,咱不含糊。楚主事,你可不能不讲良心啊。” 楚剑功心里暗暗想道:“你的兵明明是十打一的时候肉搏战崩溃的。”可嘴上却说道:“辛苦李总兵了,诸位总兵年龄大我两轮,都是我的前辈,这一次英夷过千人来犯,实在是大敌,各位请听我细细分说。” 红票收藏 35 圈套 9月15日 “嘿,伙计,你知道吗,滑铁卢的时候,有个士兵,在比利时捡了一头猪,背着它上战场。”18团a营的行军队列里,一个士兵说道。 “他是傻子吗?” “不,不不,他活到了战后。那头猪是他唯一的财产。打完仗后,他带着这头猪,向邻居求婚。然后,他有了个儿子。” “很幸运,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要不要去找一头猪来?” “这里……比比利时更潮湿温暖,我们在要在这里建个殖民地。” “是吗?你听军官们说的?” “不列颠在哪里都一样。打仗,杀掉那些野蛮人,建殖民地,我要来这个殖民地安家,这里叫什么?浙东,美丽的地方。” “这个小说套路太俗套了。”另一个士兵插嘴说,“我们的英雄,唯一的理想就是种地,然后出于某种原因,他始终要不停的杀人,逃亡,最后,遇到个姑娘,终于回家种地了。” “听说那些野蛮人很厉害,击败了26团。” “英格兰人都是自大的傻缺,要么就是狡猾的懦夫。而我们是爱尔兰人” “我说,现在一个爱尔兰流浪汉杀一个人,可以挣50镑。” “当兵,为了英格兰女王,真是太不合算了。” 第18爱尔兰步兵团a营的英军谈谈讲讲,非常的轻松。虽然有26团的大败在前,但那绝对是偶然,英国陆军绝对是无敌的。就在两年前,第18爱尔兰步兵团参加了入侵阿富汗的战争。在那么困难的地理条件下,第十八团仍旧很好的完成了任务,而现在来到浙东的青山绿水,条件比阿富汗要好多了。比如,在阿富汗的沙漠里,好几天找不到食物,而在浙东,可以比较容易的购买到食品。 有十几辆大车跟着全营行进,这些大车都是从浙江的民居征发来的,牲口也是。 车上的是无处不在的欧洲小商贩、理发匠、厨师等等。这些人向食腐动物跟着猛兽一样,和英军在一起。一方面,他们保障着英军的后勤,另一方面,他们负责打扫战场,从死人尸体上获得财富。有时,他们也帮助英军处理战利品。运气好的话,他们中的有些会升级成殖民地商人。 前方有个英军骑马来了,白色的头盔,红色的军服,龙虾般的醒目。 “先生,斯科尔斯上校让我通知你,他已经发现了清国人的踪迹,正在追踪。他估计,又是一次诱敌和伏击的老把戏,他会故意往陷阱里跳下去的,把敌人拖住,等你去解救他。” “保罗真是有牺牲精神啊。好的,我们加快进度,传令兵,给我们带路。” 第十八团a营越过了大宝山,进入了长溪岭的地域,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传令兵,斯科尔斯上校是让我们在这里过夜吗?” “是的,周围我们都勘察过了,不会有埋伏。第26团在五英里外。” “军士长,让士兵们扎营。” 士兵们依着山势,把大车摆出两行大致平行的障碍,再伐来树木,圈成简易的营垒。在营垒中支起帐篷。 “你说,野蛮人会在哪里伏击我们?” “管他呢,等他们来了,我们就列成方阵,嘭!一枪,嘭!又是一枪。” 一夜平静的过去了,基恩上校等来消息,斯科尔斯已经带着孟加拉营出发,按照他们既定的路线前进。 基恩没有急着跟上,而是决定等一等,他和斯科尔斯加起来,有一千六百正规军,这样庞大的部队,很可能会把清兵吓跑。 和斯科尔斯拉开一段距离,让清国人发现伏击的好机会,无论如何。斯科尔斯下属的九个连会坚持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受到围攻的话。 基恩像个寻找猎物的猛兽一样在草图上搜寻着,“这野蛮的地方,连详细的地图都没有。”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思考,到底伏击点是在哪里呢? 基恩是一个合格的英军军官,但他不了解浙东的地理,也不清楚清国人的思维习惯。 与此同时,斯科尔斯上校已经搜索了上次中伏的地方,清军已经全部撤退,留下了大堆的垃圾,真恶心。清军的营房也已经拆毁,无法利用。阵亡的英军士兵被埋在了一个大坑里,上面按东方的习惯放了一块墓石,两根砍倒的树干放在一边,摆成十字形。 斯科尔斯上校来不及感慨。他命令士兵把树干做成十字架。随军神职人员做了祷告。 “他们会去哪里呢?”斯科尔斯注意到清兵撤走的痕迹,顺着痕迹找吗?这是不是一个圈套?顺着痕迹的方向,他们将远离奉化江,而几天以后,补给将随着奉化江送来。好吧,保罗斯科尔斯下定决心了,即使是圈套,也要坚定地跳下去。基恩总是在后方支持斯科尔斯,不是吗? 三个原26团残存的连(英格兰半营)在前面,整个孟加拉营在后面,第26混编团顺着清兵留下的车辙追了下去。浙东的风景很好,青山绿水,草木丛生,虽然已经是秋天了,开始落叶的树丛也让人觉得杀机四伏。 第26混编团进入了丘陵地带中一段较为平坦的地方。“是这里了,”斯科尔斯的军人直觉让他感觉到危险,如果是他来埋伏,也会选择这个地方。这里是个小型的盆地,四面的山坡上,树木遮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 如果斯科尔斯走进这个盆地中,他敢肯定,子弹会从四面八方飞来。他已经见识了超过一千人的击发枪、燧发枪混编部队,素质相当不错。谁知到这样的部队有多少呢?清国毕竟是个和沙皇俄国一样的庞然大物啊。 他叫住了前面探路的英格兰半营。 “快,顺着这山坡的斜面搜索,树林里一定有清国人的埋伏阵地。” 英格兰半营是训练有素的,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用沙包堆成的阵地,指挥的少校当机立断,对这个阵地发起了冲锋,那些清兵射了些弓箭,就四散而逃。 可还没等斯科尔斯来得及欢庆胜利,四周就响起了清兵的战鼓。鼓声在山谷中,借着回音,铺天盖地而来。 很好,我们中埋伏了。斯科尔斯上校大叫:“清国人很配合,士兵们,占领沙包阵地,像磁石一样吸住那些黄猴子。” “我们将坚守在这里,把这里变成屠场,直到基恩带着18团到来。” 清兵设了一个圈套,但上圈套的,却是清兵自己。斯科尔斯冷静而坚定的站在沙包阵地中央。 呼唤红票、收藏 36 伏击 “18团,随我前进。”罗伊-基恩上校下令。保罗-斯科尔斯一定在前面某个地方等着我们。清国人上次伏击的小把戏效果很好,他们一定会再玩一次。好吧,黄猴子们,我要抓住你们。 他留下了一个连,保护着那些大车,车主是那些欧洲小商贩、理发匠,那些跟着军队的吸血虫。 基恩上校带着a营的主力,加速行军,他虽然不知道斯科尔斯在具体在哪里,却可以肯定斯科尔斯就在自己的前方。 长溪岭的地形并不复杂,顺着山势走就是了。基恩心急火燎的往前赶着,行进到中午的时候,后方有一个传令兵骑着马赶来、 “报告,上校,我们的后勤车队遭到伏击了。” “是吗?那些黄猴子毕竟是在主场,对地形更熟悉,大部队运动到我们的后方也是可能的。”基恩上校这样想着,问道:“伏击的有多少人?” “不知道,上校,漫山遍野,都是清国人的鼓声。” “你们的连长怎么处理的?” “他把大车圈成圆阵,据阵而守。” “很好,他估计能守多久?” “守到您回去,上校。据我们的观察,对方没有炮兵。” “清国人有击发枪吗?” “有一些零散的枪声。” 这样啊。基恩心里默默的想着。按照斯科尔斯的情报,清军至少有一千支击发枪和燧发枪,还有数量不定的火铳。在袭击自己的后勤车队的清兵中,没有大规模的使用击发枪,只能说明,这不是清国人的主力。 “你回去。”基恩向传令兵下命令,“告诉你们的连长,坚守到我们回去。” “是!上校。” 既然不是清军的主力,那么,清军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拖住自己,前方对斯科尔斯的围攻肯定很紧急。不能上当,继续前进。基恩这样判断。 第32节 楚剑功站在山坡上,看着穿得龙虾般醒目的英国传令兵,骑着少见的阿拉伯大白马,回到后勤车队中。他的后方,没有援军。 按照一般的军官,肯定会赶回来救援自己的后勤车队,朱雀军正好围点打援。看来自己失算了。那就顺其自然,先吃掉一个连队,并摧毁英国人的后勤吧。 “两百人,只有六十个正规军,那些商贩有些枪……嗯,就算一共有一百支步枪吧。”楚剑功算给身边的浙江水师总兵葛云飞听。 据楚剑功的观察,和广东水师一样,浙江水师也是浙江地面上精神状态最好,训练最正常的绿营,也可能是唯一能打仗的部队。他把骚扰,围困英军的任务交给了其他人,请浙江水师和朱雀军一起作战。 “楚镇台有什么谋划?”虽然楚剑功是七品文官,但他手下有一镇精兵,浙东的大小武官都开始叫他镇台。 “一百条枪,一拥而上就解决了。如果浙江水师真的够胆。”楚剑功心里想着,但话不能这么说。葛云飞是老行伍,激将法对他也不起作用。 “葛镇台,您请看,这种圆阵,要打也容易,散开队伍,猛冲猛打,一鼓作气,便可拿下。只是……” “只是什么,楚镇台你不要卖关子嘛。” “英军刺刀凶悍,前几日一百多人,便赶得李廷杨大人满山跑。” “休得小看我浙江水师。若说英军火枪,我还顾忌三分,说到白刃接战,儿郎们,击鼓助威。” “镇台且慢,待我列出阵势,用排枪压住英军火力。” 朱雀军现在混编着六个连,排枪轮放,这顿排枪一打,下头的英军就发现势头不妙。朱雀军居高临下,又隐蔽在树林里,滑膛枪的数量又是英军的十余倍。打得英军几乎抬不起头来。 “小的们,给我冲上去。斩首一级,赏银一两,斩将夺旗报功。” 唔……,清兵们沉闷的呐喊着,往前冲,只有数人被英军的火枪打倒。 藤牌手在最前面,这些藤牌虽然挡不住子弹,却可以大大减弱子弹的威力,保住大家的性命。 清兵冲到英军的车阵跟前,朱雀军怕误伤,停止了射击。 英军都从掩体后面站了起来准备肉搏。浙江水师中,还有三百来杆火绳枪。这些火铳手也不用瞄准,就近放枪,当即打倒一片。 藤牌手和长枪手跳上车阵,有几个被英军的刺刀挑了下来。 在车阵的中央,有一个排的英军,站成双行横阵,连放三轮排枪,把冲上车阵的清兵都打了下去。清兵的势头为之一顿。 这时,就听见后面有清兵齐声大喊:“镇台上阵了。”又听见喊声:“首入阵者赏银十两。” 清兵士气一振,那车阵近在咫尺,几乎可以一跃而过。 这么会功夫,火铳手又装填好了弹药,往着车阵里无差别射击,烟雾弥漫。 几个清兵中的力士,手提大斧,几下砍断了一辆大车的侧板,再接着将这大车砍得粉碎。 英军的排枪又响了,将这几个力士当胸击倒。这时候,英军的排枪对着这缺口射击。清兵一撮一撮的被打倒。 可这时,清兵从另一个角度突入了,成百的清兵涌进了车阵里。 英军倒也英勇,用刺刀和清兵展开肉搏。一个清兵用藤牌架开对手的刺刀,挥手就是一刀,结果了这个对手。不料侧面又有一把刺刀刺来。 一个英军开枪打死一人,用刺刀挑翻一个,刺刀左摇右晃,三五个清兵近不得身。突然圈子外围火铳一响,将这个英军打死。 两个清兵的长矛手对上了一个英军,这英军人高马大,左挡右刺,动作敏捷。先卖个破绽,将左手的清兵刺倒,来不及拔刀,右侧的清兵长矛就到了。这英军抛下自己的步枪,双手抓住长矛,一发力,夺了过来。正待结果那个清兵,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有个清兵的火铳手,抛了火铳,捡了一柄钢刀,在阵中胡乱砍杀着,不久被人打倒。 一个弓箭手,没射几箭,捡了个漏子,看到一个英军背对自己,猛的跳上去,用弓弦勒死了他。 “我们下去。”楚剑功命令道。朱雀军排成不规整的队列,从山上走了下来。 英军虽然骁勇,怎奈清兵实在太多,这时候,朱雀军又从山上下来,剩下的英军见势不妙,投降了。 呼唤红票、收藏 37 徒劳 “四十九分钟。”楚剑功合上自己的怀表,对陆达和张兴培说,“从朱雀军开第一枪,到现在,四十九分钟,解决了英军一个连。” “还有大约二十个连。”陆达说。 这时候,葛云飞从山下慢慢走了上来:“楚镇台,小的们在打扫。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不知道贵部伤亡如何?” “尚好,折损了八十多人,还有一千人能战。” “取了死去兄弟的信物了吗?” “楚镇台真是仁义,小的们都交口称赞。” “两股英军,前面一股六百黑夷,两百白夷,没有炮兵,后面一股大约六百白夷,有炮兵。” “没错,余军门他们想必正和前面一股周旋呢。” “窦付,窦付。”楚剑功叫道,窦付这个谢朝恩的家人,是这栋本地人。 “镇台,你有什么吩咐?” “你骑上马,顺着往前探,看看带着炮兵的英夷走到哪里了,注意,别和他们纠缠,弄清了位置就马上回来。” 窦付骑马去了,楚剑功说:“英军失了补给,一定会原路折返,往奉化江靠近,我等便可沿途设伏。” 葛云飞也无异议,他找来向导,仔细分说周边的地理,选择合适的设伏地点。 基恩上校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后勤车队已经被打掉,他仍旧在追索斯科尔斯上校的路径。虽然他相信在浙东没有清兵能吃掉十三个连的英军,但万事有例外。三万英军入侵阿富汗,被原始部落拖得筋疲力尽,还就是从去年到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保罗,你在哪里?” “罗伊,你在哪里。”斯科尔斯上校也在念叨着基恩。在密林深处,小盆地的边缘,孟加拉营已经打退了不知道多少次清兵的进攻。 不不不,不能叫进攻,叫骚扰更合适些,一通鼓响,那些留着辫子的黄猴子就往这边冲,等英军士兵们做好了射击准备,他们又一股脑儿退下去了。 斯科尔斯上校也不是没动过派出连级的小分队沿密林搜索的念头,但自己就这么点兵,看势头,清兵只怕有三四千人,一个连撒出去,和扔在大海里一样。 他是个谨慎的英格兰军人,目前的情况,最标准的办法,就是凭借面前的沙包工事,固守待援。当然,如果他要撤走,想来清兵也拦不住他,但这几天寻找清兵主力的努力就白费了。斯科尔斯上校还憋着一股劲报仇呢。 一天已经过去大半,爱尔兰第十八团a营的士兵饥渴难耐,疲惫不堪,基恩命令他们到溪流边取水,吃干面包。 在休息的时候,上校又犹疑了。他开始不放心后勤车队,这么久没有联系了。陌生而充满敌意的浙东对孤单的传令兵是很危险的,他也不敢派出传令兵去探消息。 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基恩叫过来一名连长,让他带着一个连,回去增援后勤车队。基恩上校手中,仍旧控制着八个步兵连和一个炮兵连,够了。 那个连队往回走了,基恩上校带着部队继续前进。在接近夜晚的时候,基恩上校终于到达了小盆地附近。 “听,上校,枪声。” “是啊,我们到了,士兵们,打起精神来。” 先期派出的散兵连很快找到了斯科尔斯上校和他的部队,基恩和斯科尔斯接上了头。 “保罗,光荣的战斗,艰苦的战斗,说,你们打死了多少黄猴子?” “别提了,罗伊,我都没看清楚他们,都是些胆小鬼。” “你们损失大吗?” “没有损失,只是饥饿和疲惫,你们有吃的吗?” “干面包,士兵们,把你们的干面包和饮水给你们的同僚。” “我们的补给呢?” “后勤车队行进速度太慢。我让两个连队在后方看着。” “不好。” “怎么了?” “我在这里坚守了一天,他们没有使用步枪,你明白吗?” “那就是说,真正的主力不在这里。” 斯科尔斯上校轻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包上,喝了口水。 “也许……”斯科尔斯在想着措辞,“我们丢掉了补给。” “火轮送补给来会是四天以后。” “太糟糕了,罗伊,我不会无用的抱怨,但我们现在怎么办?饿着肚子会慈溪吗?” “没别的办法了,饥饿的军队是没法打仗的。” “我没有想过,我们,整整一千四百人,要在野蛮人面前撤退。” “撤退,不,我们是准备下一次进攻。” 夜晚,英军不敢行动,在沙包之中硬撑了着睡下。 正当斯科尔斯上校迷迷糊糊的时候,哨兵放枪,然后就是清兵的鼓声。 “真是太野蛮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清兵如同他们预料的那样没有杀过来。但过了一会,喊杀声又起。 “道德啊,道德。不要打搅他人休息。真是被上帝抛弃的民族。”这次抱怨的是基恩。 就这样,一夜三惊,第二天天一亮,英军就列队上路了。 来的时候轻松愉快,如同短途旅游,走的时候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慈溪,还有一天的路程啊。庆幸的是,清兵没有追击。 沿着长溪岭的山道,向着大宝山退却,这一段路,英军倒还认得。 “我们歼灭清兵主力的计划,还执不执行?” “不知道,向上报告吧。清国地方广大,几乎拥有无限的人力,和他们进行这种追逐战是没有胜算的。” “我听说,义律阁下,有一个扬子江战役的计划,夺取清国运输的枢纽。” “那我们应该直接去,为什么要耗在浙江?” “这是你和我都不太懂的战略问题。” 刚上路的时候,英军之间还说些话,慢慢的,都开始低头走路,千余人的队伍悄无声息,死气沉沉。 眼看又靠近大宝山了,太阳已经开始西垂,突然,前方一段悠扬的喇叭声传来。 “是军号。”斯科尔斯判断。 终于来了,英军奔波了近两天寻找的清兵主力,终于出现了。 第33节 大宝山上跑下来一个欧洲人。 “警戒。”斯科尔斯上校命令道。 “别开枪,是我,上校。别开枪。”跑下来的,是英军今天被俘的一名士官,“是我,上校,清国人让我给你带个话。” 呼唤红票、收藏 38 突围 9月16日 “清国人让我把这封信给你。” 信的内容很简单,先是高度赞扬了基恩和斯科尔斯部队的勇敢精神和战斗素质,对他们尽全力想打一场胜仗表示理解。最后告诉他们这个美好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基于尊重生命权的普世价值,他们最好投降。 狗屎!什么乱七八糟的!基恩和斯科尔斯把信抛到一边,命令部队稍作休息,准备突围。 楚剑功站在山坡上最后一道壕沟里,通过千里镜,对英军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前面的阵地上,朱雀军已经挖好了折尺形的壕沟,九百名朱雀军士兵和一千余名浙江水师的水勇都躲在壕沟里。他们在这里,吃饱了饭,静坐休息,等着英军的疲惫之师。 但也有失算的地方,他本以为只有后队的七百英军会返回,谁知道英军居然果断的放弃,全师退回,这次伏击,英军的步枪数还要多过自己。人数上自己这边也没有太多优势。 “榜眼,一千四百英军,怕不怕?” “钧座,和你说实话,有点发怵。前几次都是以多打少,这次可是硬碰硬了。对方还有大炮。” “总要硬碰硬的嘛。不然,军队练不出来,他有大炮,我有战壕。” 这时候,葛云飞也走了过来:“楚镇台,陆都司,我已经和小的们都交代了,奋勇杀敌,克竟全功。这一仗打完,人人有赏。” “葛镇台辛苦,此次浙江五镇,唯有水师可用。”楚剑功大战在即,讲些闲话,放松自己的情绪,“我听说,葛镇台是军中少有的智将,著有《名将录》、《制械制药要言》、《水师缉捕管见》、《浙海险要图》,以及诗文集一册。” “哎,我那些书,只是在浙海水师二十年经验所集,别人倒还罢了,此次见到楚镇台你这朱雀军,才知道我的什么《制械制药要言》,早已陈腐不堪,井底之蛙,井底之蛙。”葛云飞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清兵,或者说这大清国。 英军开始整队,看来要进攻了。楚剑功等人分赴预定的指挥位置,鼓手号手旗手也已经就位,等着英军发起进攻。 这时候,基恩和斯科尔斯也在说话。 “你是1926年10月正式加入陆军的,保罗?” “是的,比你晚一期。” “我们军衔和官职一样,那长幼有序。” “好的,你来指挥。” 一个英军士兵右手握着小号,伸平了胳膊,然后把军号送到嘴边。 呜!……英军的准备号比较悠扬和舒缓,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有一种莫名的凄厉,让疲惫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的英军士兵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三门六磅炮开始射击,炮弹在战壕之间落下,弹片横飞。 “那些黄猴子很狡猾,躲在战壕里,罗伊,我带人上去,去把他们挖出来。” “保罗,一个高级军官不能这么冲动,孟加拉营,结成纵队,向山上冲锋。” 孟加拉营的军官都是正牌的英国人,但士兵却是孟加拉人,殖民地部队死掉多少,都只是报告上的一个数字而已。 孟加拉营的营长举起自己的指挥刀,往前一点,鼓手们开始打鼓,孟加拉营排出60人一行,一共九行的纵队,向着山上冲锋。 “全体注意,表尺100,准备。”楚剑功下了口令,两侧的传令兵沿路跑下去喊话,而各排的把总们一个接一个的喊:“表尺100。” 英军的六磅炮轰了一阵,在孟加拉营爬上半山腰的时候停止了射击。 孟加拉营的前几排开始轮射,试图压制壕沟中的火力。 “开火!”楚剑功下令。 尖锐的射击号响了起来,朱雀军开始以排为单位齐射。三条平行排列的锯齿状壕沟,使得射界良好,孟加拉兵成行成行的倒下。 英军的第一波进攻,就这样被打退了。 此次之后,英军的士气消沉。 “罗伊,你再组织一次正面进攻,我带着英格兰半营从侧面包抄。” “好吧,保重,保罗。” 爱尔兰第十八团a营集结起来,和残缺不全的孟加拉营排成两个营纵队。 “全体注意,奏乐!”军号,战鼓,奏起了欢快的《轻步兵进行曲》 “天佑女王……,士兵们,前进。”基恩上校带着近千名黑白士兵向着山上走,一面走,一面放枪。 六磅炮又开始射击,较为低平的弹道,对战壕没什么好办法。 斯科尔斯带着三个英格兰滑膛枪连和一个散兵连从左翼包抄,负责这一翼的是翟晓琳的一连,当即乱枪打下。 英军的散兵躲在树木后面,寻机点射,这些使用线膛枪的步兵枪法很好,把战壕顶端的几个朱雀军士兵都打倒了。 斯科尔斯让英格兰半营开始冲锋,翟晓琳深吸了一口气,憋着,看到英军渐渐的近了,大吼一声,就带着全连冲了出去。 搏杀,白刃,人数相当。不过一方吃饱了饭,另一方走了一整天的山路,面包渣都没碰过。 和翟晓琳混在一起的清兵也杀了上来,这一冲,英格兰半营就垮了,丢下同伴的尸体,往山下跑。 翟晓琳收住队伍,退回了战壕里,清兵追了几步,遭到一阵乱枪,也退了回来。 基恩上校还在带队往山上走,心里默念着,“坚持,坚持,保罗就要突破了。”他前面的士兵,一排一排的被打倒,而敌人躲在战壕里,损失轻微。 眼见着斯科尔斯退了下来,基恩没有办法,也只有撤退。丢盔弃甲。 “没法突破,罗伊。” “然道我们全部要陷在这里。” “硬冲呢,沿着山的边缘,冲出去多少是多少。” “那大炮就要丢下。” “没办法,士兵是最宝贵的。” 楚剑功看到英军在捣毁大炮,感觉不妙,“他们要跑。” 几声哨子响,一千多英军,沿着山体的切线,往外跑,队形什么的都顾不得了。 “全体注意,自由射击。” 英军已经全无纪律,互相推搡着,跌跌撞撞的挤在一起,往外跑,这时候对着人堆放枪,命中率大为提高。 朱雀军越发的兴奋,似乎射速也提高了,枪声炒豆似的响。 “他们崩溃了。吹冲锋号,全军突击。你,去通知葛镇台一起冲,冲啊。” 近两千人从山上席卷而下。 呼唤红票、收藏 39 大捷 “跑啊,跑啊,你们连,就地阻击。”斯科尔斯还试图稳定一下逃跑的人流,一个连队刚试图摆出两行横队,英军汹涌的人流就涌了过来,把他们冲散了。 无论多么强大的军队,一旦崩溃,就是兵败如山倒。这一次的英军也一样。 千余英军撒开了鸭子,从朱雀军的枪口下面冲过去,不时有人被打倒,挤倒。人一旦摔倒,就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狭窄的山底切线,让每一米地面都踏满了脚。英军们扔掉了军帽,扔掉了步枪,扔掉了他们的同伴,希望逃得一条性命。 朱雀军追击了一里多地,俘敌一百余人,歼灭二百多人,缴获步枪四百余支,加上前几仗的缴获,共夺取了英军的布伦式滑膛击发枪和伯克式滑膛燧发枪超过一千支。六磅炮共六门,其中三门虽然被英军捣毁,但陆达一句话说得好,“这都是上等好铜啊。”,其余怀表勋章军服等物,悉数被浙江水师收去。 斯科尔斯和基恩带着残兵败将逃回了慈溪,惶惶等了几日,九月十八日乘船返回了宁波。 “整整两个混编团,被野蛮人打败了,真是耻辱。”陆军司令郭富大发雷霆。 “你们先出去。”商务代表义律命令所有中级军官。 义律关上了门,说:“先生们,不得不承认,我们轻敌了。” “这些蠢货。”郭富还在愤愤不平。 “包括我们这些有决定权的人在内,都犯下了轻敌的错误。我们低估的清兵的战力,更没有想到他们会有滑膛枪。”海军司令伯麦说。 “而且,看来训练很不错。难道有欧洲国家在和我们作对吗?会是法国人吗?” “没有这方面的情报。好了,具体的检讨等军官们去做吧,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爱尔兰第十八团,皇家第二十六团,苏格兰第四十九团,都遭受了巨大损失,但建制还在,孟加拉人和马德拉斯人损失也不小。” “解散孟加拉人和马德拉斯人的编制,补进十八,二十六和四十九团,以保持三个完整的步兵团。” “同意。我们还有继续进攻浙江吗?或者入吴淞口,进攻镇江。” “疾病已经让我们损失了500人,又遭遇了这样的失败,我认为,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无法在浙江这样的陆地战场取得优势,即使依靠内河炮艇,我们也不能控制广阔的陆地。” “清国的皇帝让琦善前往广东和我们谈判,既然在浙江我们不能取得进展,对这里的气候又不适应,不如我们去广东。”义律建议道。 “广东好,广州就靠着珠江口,我们的军舰可以直接进攻他们的核心城市。” “那舟山定海呢?我们还留驻部队吗?” “留着定海,目前没什么用,不如还给他们,以后需要,打下来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如用定海换回我们被俘人员。” 英军从宁波全部撤往定海,并在宁波府衙留了一封信。 “英夷说什么。”第二天,伊里布就带着随员还驻宁波,这封信自然就交给楚剑功来翻译。 “大人,英夷说,因为和朝廷有约定,要在广东谈判,故而不再进攻浙江。” “鼠辈,分明是怯战而走。”提督余步云洋洋得意的说道。 “英夷还说,他们愿意用定海交换所有人质。” “哈哈哈,最初二十八个人他们不肯换,现在打完了战,被俘几百人,他们却肯换了。” 第34节 浙江巡抚乌尔恭额说道:“大人,剿抚并用,恩威并施。既然已经让洋人知道了厉害,不如市之以恩。”已经打了这么多胜战,再加上收回定海,那他这个“戴罪立功”就圆满了。 “楚主事,你看呢?” “大人,换吧,英军炮舰犀利,我们强攻的话,过不去的。” 两下商定,英军在九月二十三日撤离了定海,转头南下。 九月二十五日,伊里布在定海府衙之内设宴,招待有功的诸人。饭后闲谈,伊里布、乌尔恭额、余步云三人向众人展示了给道光皇帝的奏折。 伊里布的奏折这样写道: “臣伊里布、乌尔恭额……以下文武大小官员二十六人,跪请圣安。自英夷六月(农历)犯浙以来,陷定海,镇海,宁波诸城……” 伊里布的这段奏折,第一段是讲英军来势汹汹,气焰滔天不可一世,连克大小州县。第二段就开始表功了。 功在第一的是浙江巡抚乌尔恭额,八千英夷(伊里布就是这么说的,《清史稿》也是这么记录的)压境,乌尔恭额抚台大人临危不乱训导有方,民心安定,军备无缺。 功在第二的是福建陆路提督余步云。此人熟知兵法,善晓战略,深得军心,麾下五镇以及朱雀军,都令行禁止,对阵之时调度有方,实乃国之栋梁, 死去的谢朝恩总兵功第三,请朝廷善加抚恤。 以身犯险,负责诱敌的卫州镇总兵李廷杨功第四,卫州镇折损超过六百余人,可见战斗之苦。 其他葛云飞、王锡朋、郑国鸿、楚剑功等人,皆有功。 奏折的最后,伊里布表示,自己能够参与这场大捷,深为荣幸,但自己不知兵法,又挂念着皇上。请皇上早日调自己去京城听用。 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的奏折与此大同小异,不过伊里布的功劳为第一,而他乌尔恭额这个“罪臣”终于光复定海,虽然不能赎自己的罪,但希望皇上能稍减怒气。 福建提督余步云的奏折,则是把伊里布和乌尔恭额的功劳放在前两位,然后盛赞诸位总兵大人的忠勇。 三人的奏折,都在定海县衙内公布开来,从总督大人到七品主事楚剑功,都在谦虚的谈论着浙东大捷。 陆达在一旁暗暗冷笑,楚剑功见状,把他拉到一旁,笑着问:“怎么了,榜眼。” “没什么。我是京营出身,这等作态,我见得多了。” “榜眼,这种虚功,没什么好计较的。这次缴获了一千支滑膛枪,全部归了我们朱雀军,这才是实惠。” 陆达仍是有些愤懑,楚剑功一笑,不再劝解他。 陆达啊陆达,你很快就会觉得朱雀军是你唯一的容身之处了,你这种京营出身的钦点武榜眼都如此,朱雀军的那些士兵,还用说么?他们除了和朱雀军一体,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呢? 红票、收藏 40 裕谦 10月2日 因为怕英夷复来,朱雀军不回广东,而是回到镇江休整。楚剑功得了伊里布的许可,安排八百里加急,将英军南下广东的消息送给广州,同时又写了一封私信给了李颖修。 此次大战,谢朝恩的狼山镇伤亡最重,全镇而没,连总兵都阵亡了,调金华副将朱贵续任总兵。其余四镇,李廷杨的卫州镇折损两百余人,被俘的六百多人已被英军放回,葛云飞改授新的定海镇总兵,接替中炮身死的张朝发。他的浙江水勇也和原来的定海镇残兵合镇,加起来有一千五六百人。其他处州、寿春两镇,也有上百人的折损。 而朱雀军损失最巨,第一次大宝山伏击战近三十人阵亡,五十人受伤,长溪岭伏击战阵亡和重伤不治的大约三百人,两百人轻伤。9月十六日的第二次大宝山伏击战又有近百人阵亡。现在朱雀军除了留在广东的一个营,在镇江的只有整整1000官兵。 按伊里布的命令,江南各镇就地补兵。楚剑功也抓住机会,在江苏招募一千五百新兵,陆达坐守镇江,张兴培到江宁,乐楚明到吴淞,楚剑功去苏州,设了四个招兵点。按楚剑功的吩咐,保甲户籍一概不管,只要不是官府正在通缉人犯的就行。招兵就看三条:身体健康,智力正常(识字更好),自愿报名。 十月二日,楚剑功到苏州的第三天,便去拜访江苏巡抚裕谦。 裕谦见着楚剑功甚是高兴,“楚主事,朱雀军骁勇善战,威名远播,本院(巡抚称院)在苏州也早有听闻,前几日看了军报,称慕不已,恨不得相见,昨日见了主事你的拜帖,终能见英雄一面。主事少年英武,名不虚传。” “院台您谬赞了。” “楚主事到苏州有何公干?还是战时小憩休整身心?还住在驿馆吗?不如我调个园子给你住下?” “哎--千万别,我只是个七品文官,住到园子里,逾制,要杀头的。再说,我只是打了几仗,小胜而已,当不起啊。我到苏州,只是奉了伊里布中堂的命令,招募些新兵。过几日就回镇江。大人费心了。” “也好,楚主事勤劳兵事,裕谦不敢阻拦。我这苏州子弟,畅晓义理的忠勇少年倒有不少,楚主事倒可尽数招去。” “谢院台。” “楚主事,你是读书人,我听说,你是林则徐林大人的门生?” “缪传了,林大人在湖北时,常到家严的学馆走动,与家严交好,对学生也高看一眼,但并未列入门墙。” “令尊想来定是大儒了。不知治的哪家训诂?道光九年的时候,我也曾做过武昌知府,说不定还见过令尊。” “院台见笑,家严只是一无名儒师,没有什么著作。” “不碍事,令尊有子若此,定当欣慰。” “谢院台夸奖。” “唉。”裕谦突然叹了口气,“忠勤报国之士,尽在民间,达官贵人,却畏敌如虎。” “院台何出此言?”楚剑功问。 “我瞧着军报,心中不大妥定,楚主事,你若无它事,不如在我这里用饭,饭后给本院讲讲浙东战局。” 楚剑功自然无有不允。 饭后,在裕谦的书房里,按着浙江全图,楚剑功原原本本的把浙东战事的过程讲了一遍。 “这么说,定海不是收复的,是用俘虏换回来的。”裕谦对朱雀军的步枪队列战壕没什么兴趣,却对结尾的战俘换岛追问起来。 “是啊,也没有别的办法,英军坚船,我水师决然不是对手。” “那在广东,我听说有九龙、官涌两次大捷,难道浙江水师和广州水师差得这么远吗?” 楚剑功心中暗想:“九龙之战还可以称作平手,官涌之战后,连水师提督关天培都放弃了海上争雄,这才有了我在湖南练朱雀军。要说林大人的军报我也看了,只说水师忠勇,没说打胜了啊,怎么到了裕谦这里,就成了大捷了?” 但口头却不能这么说,楚剑功道:“那时英军只有两艘大兵船,而这次有十六艘大兵船。” “总之,是上官无能怯战。也都说英军火器犀利,但有了朱雀军,不也斩杀了三千英夷吗?” “斩杀三千?”楚剑功有苦说不出,对这位巡抚大人,你要告诉他,毙、伤、俘加起来才一千挂零,他的反应,要么是无视,要么是勃然大怒“好啊,伊里布谎报战功。”这样节外生枝。 裕谦接着说:“可见,英夷并非不可战胜,重在将士用命,江南五镇,拼了性命去打,便有大捷,邓制台在福建,守备森严,英夷在厦门就无机可乘。” 楚剑功心里腹诽:“厦门只是骚扰吧。”但口上说:“院台说的是。” “可乌尔恭额呢,疏于守备,镇海、宁波一败再败,伊里布身为钦差大臣,不当即将乌尔恭额这奸逆绑缚京师,反而回护于他。” 裕谦越说越气愤,“我连续四次,向伊里布上书,提出收复定海的办法,可恨他置之不理,一意议和。” 楚剑功心下暗笑,伊里布畏惧英舰,试图羁縻的心态,他是知道的,如果当时不是他向伊里布建议,以“送英俘前往北京斩首示众献捷”来激怒英军,让他们进攻镇海的话,只怕这仗还打不起来,双方到现在还在和谈扯皮中。 但话说回来,裕谦给伊里布的建议,伊里布也是拿出来参详过,楚剑功当时的评价就是:“书生空想。”比如裕谦的建议中有一条,使用满载柴草的火舟,“用周郎故智”,来烧毁大海上的英舰。 想到此处,楚剑功不由得笑了起来,被裕谦一瞪,楚剑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赶快说:“畏敌如虎,也是可笑。” “着啊,”裕谦如逢知己,“我已经向圣上上表,弹劾伊里布、乌尔恭额。” “啊”楚剑功大吃了一惊,心里暗想,“我只是想老老实实造反而已,可不想牵扯到你们督抚之间的恩怨中去。” 就听裕谦继续说道:“我是在武昌做过父母官的,叫你一声表字,可以吧。” “大人抬爱了。” “那就好,剑功啊,我上书弹劾伊里布,乌尔恭额,和我一道弹劾的,还有新任浙江布政使刘韵珂,即将赴任的闽浙总督颜伯焘,你把我们这里的情形给林大人修书一封,林大人自有分寸。” 啊!楚剑功心中一紧,莫非,自己要卷入一场牵动东南九省四督的党争? 呼唤红票、收藏 41 募兵 10月9日 “苹果哟,又香又脆的山东苹果哟。”一个黑塔一般的汉子,挑着两筐苹果,沿街叫卖。这时,就见前面围着一群人,他也挤过去看。 “各位乡亲父老,得了总督大人伊里布的许可,特在江苏境内募兵千五。……” 一个朱雀军的士兵,站在布告前大声解释着,诸多百姓围在布告旁边,议论纷纷。 “每个月二两银子呢?张家小子,你去啊,总好过你在街上游手好闲。” “白大哥,你怎么不去?”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我是有正经营生的人,你不同啊,这么大了,也没个正事做。去当兵,每个月二两的饷银呢。” “免了,兵头喝兵血,别提多狠了。每个月能拿到二两才怪。再说了,入了绿营,子子孙孙都要当兵了,和入了贱籍一个样。” 那念布告的兵士听见了,说道:“小哥这你可就错了,我们朱雀军,把总都是和我们这些小兵一同入队的,说来都是弟兄,只是他们训练比我们好,才被提拔为把总。我们这些人,说到底就一个官长,就是我们主事。你们看那位千总,便是枪操的好,武艺精熟,年纪轻轻,就当上千总啦。” 这士兵所指的,正式乐楚明,他正在吴淞摆摊招兵。他选了两个口齿伶俐的士兵,在这市集上宣讲,自己坐在一旁压阵。 “都知道浙东大捷吧,就是我们朱雀军打的,我们朱雀军啊,个个都是好汉。” 他们又雇了人,将朱雀军的浙东大捷写成评书,送到茶馆中去宣讲。别的不说,江宁吴淞等地的老百姓,对浙东大捷可是街知巷闻了。陆陆续续,有些年轻后生投了朱雀军。 这一日,招兵点来了个人,挑着两筐苹果,看那布告,放下担子,就奔着招兵点去。 “老总,就收了我吧。” 乐楚明看这人,甚是高大健壮,络腮胡子,黑塔一般往自己面前一站。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幕洛一。” “幕洛一?哪人?看你样子,不像江苏人。” “是,我是山东人烟台人,一路卖苹果到了江苏。” “走街的货郎。你为什么要当兵啊?” “我喜欢当兵,我家世代将门?” “将门?” “我祖上在大明世职东莱镇百户,到了本朝,我家人就在家务农为生,只是从未忘记自家是将门,武艺也未搁下。” “世代务农隐居,那你现在怎么想到从军了?” 第35节 “我在这附近,看了好几日,也在茶馆听了几日,觉得朱雀军的确不一样。” “你都会什么?识字吗?” “我识字,还举得一把好石锁,人人称我‘赛翼德’” “你有朝廷的路引吗?” “有的,我家世清白着呢。” “好,列名,你先去卖苹果,每日你来这招兵点点个到,我走时再通知你,我们朱雀军在这里没有营房。来,先把名字写了,画个押。” 过了几日,来投军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贫苦农家子,他们每日土里刨食,尚得不了几两银子。月二两的饷,已是及丰厚的一笔收入。而朱雀军在浙东一战,也打下了些名声。 这天,一些青年们正排着队呢,边上来了一条大汉,挎着一口腰刀,走上前来,推开前面那些人,说道:“总爷,我要投军。” 乐楚明看了他一眼,眼一挑:“后面排队。” “排队?”那大汉拍了拍自己的腰刀,说道:“我叫胡义成,人称胡一刀,谁不对我胃口,我就是一刀。总爷,我能打啊。” “不听军令的,要你何用。”乐楚明鄙夷的看了看他:“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也在本总爷面前吆喝?” “呵,你这小毛头,看你是千总,才好生和你说话,我胡一刀胡大侠,生平对谁客气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说完,转身要走。 这种混子!乐楚明少年心性,决定要教训教训他,边说道:“胡大侠,我便不用这军爷的身份,和你耍耍。” 乐楚明哗的一下脱了军装,要过身边帮忙的衙役的水火棍,往街上一站。 来投军的大多是后生,见有热闹可看,便大声鼓噪。有的对胡一刀这狂妄做派早看不惯,便叫:“乐千总,让我们看看朱雀军的威风。” 那胡一刀便拔出刀来,摆个架势,“总爷,小心了”。 乐楚明前后脚站住,摆出了突刺的准备姿势。 胡一刀大吼一声,高举着大刀,就冲了过了。 乐楚明木棍斜上一挑,胡一刀一下泄了力,慌忙用刀来架,乐楚明孟河一声:“扎。”棍头一下子就点在胡一刀的肋骨上,一下子把胡一刀点翻在地。 “好!”周围一片喝彩声。 “总爷,你使得那家枪法?” “我们朱雀军的刺枪术。”乐楚明说出来,颇有些自豪,这套刺枪术,原型取自英法两军的刺枪术,可谓战场之上千锤百炼,朱雀军使用前,又有张兴培和乐楚明这样的练家子按东方人的身材加以修改,简单实用,枪刺一出,一往无前,有进无退。 乐楚明习武出身,本来用柳工拐和鹤行枪,现在也弃之不用,而对这套刺枪术情有独钟,每日自行加练,可谓朱雀军中刺枪术第一高手。 乐楚明看见胡一刀过来插队,脚步虚浮,虽然气势汹汹,但料定他不过身大力不亏,欺负人惯了,武艺一般,便有心借这个机会再为朱雀军扬扬威。 “我们朱雀军,可不仅仅是洋枪厉害,凡是入我朱雀军者,人人习此刺枪术,你们愿不愿意学。” “原意,原意。”众人都欢呼起来。 那胡一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肋骨,挤到乐楚明面前,躬身说道:“总爷,您就收了我吧,我今后一定规规矩矩。” 乐楚明手一挥:“排队去。” 等这天招兵收摊,乐楚明让胡一刀留了下来,详问他的身世。 胡一刀不好意思的说:“我啊,苏北沐阳人。从小性子野,学了些武艺,到处和人比试,去年,失手打伤了人,家里没银子赔,便跑在外面游荡。看见这里征兵,就想有个安稳地方。” “平日跟谁都是这么蛮不讲理的?” “没有,没有,这不看这里都是大小伙子嘛。我从来没有欺负过老弱妇孺。” “行,以后到了朱雀军,身边的都是兄弟了,别挑事。” “我懂,我懂。” 呼唤红票、收藏 42 战和 10月11日 广州外海,零丁洋锚地,英国皇家海军印度洋舰队中国远征分舰队的十六艘战舰,四艘火轮船和几十艘兵船停泊在这里。 英军在浙东失败的消息,早于他们的舰队传到了澳门和广州,首鼠两端的葡澳当局拒绝让英军的舰队在澳门停驻和补给。 “葡萄牙都要亡国了,居然拒绝大不列颠的舰队住泊。” “我们是否要武力占领澳门呢?”陆军司令郭富比较直接,“很容易的一件事情,两个小时就可以解决。” “不要节外生枝,在对清国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前,尽量避免招惹新的敌人。不管这个新敌人看起来是多么的弱小,也有造成大麻烦的可能。”商务督办义律说。 郭富还想说什么,海军司令伯麦劝住了他,把话题岔开:“懿律全权代表阁下的病情怎样了?” “越来越严重,我看,我们要把他送回印度治疗。” “好吧,腾出一艘运输舰,将懿律全权代表和重伤员,重病号都送回印度去。我现在正式代理全权代表职责。”伯麦宣布。 “先生们,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你们有什么新想法?” “我们回到广州的名义,是要和新的钦差大臣琦善谈判,并执行巴麦尊外相的训令。”著名的巴麦尊训令有这样十个条款: 开口岸, 设立使领馆, 割地, 赔款, 赔偿鸦片, 赔偿商欠, 赔款计年利5%, 英文为外交语言, 限期批准条约, 英国海军在中国沿岸的自由行动权。 这一系列内容,大大超出了琦善和义律在天津见面时义律提出的五项条件,有些内容琦善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昨天,义律和琦善进行了一番书信接触。义律没有正式向清方提出了新的“十款条约”,而是试探了一番琦善的底价,或者说道光所容忍的范围:无非允许通商,默认鸦片贸易合法,再白送一个“严惩林则徐”,双方完全谈不到一块去。 “没有可能达成任何协议,甚至连谅解备忘录也不可能。”义律说,“谈判是需要妥协,而外相的训令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至于琦善,他只能照清国皇帝的旨意办事,没有妥协的权力。” “我们的军队,需要一块陆地休整。”郭富没有执着于无聊的谈判草案内容,而是提到了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我们谈下去是不会有结果了,”伯麦看了看义律,“而我们的军队急需上岸。那好吧,先生们,我们还等什么,动员舰队主力,进攻广州,至少,夺下虎门炮台,让清国人看看我们的厉害。” “等等,伯麦阁下,”义律试图阻止他,“我们在浙江就是因为低估了敌人,吃了一个大亏,我们不能贸然进攻。” “清国人也有两只手,击败陆军没什么了不起,但他们想击败皇家海军……我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性。” 郭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义律还想说什么,伯麦不高兴地说:“义律阁下,你胆怯了,你在懦弱的东方呆的太久,已经忘掉了皇家海军的光荣。” 伯麦坚定的说:“明天,做进攻准备,休整。三天后,只要海风一起,我们就进攻。” 在零丁洋的对面,李颖修正带着杰肯斯凯站在定远炮台上,遥望着珠江口的沙角,定远炮台是在八月初开建,现在刚刚建成的,这是按照杰肯斯凯的建议和范中流的设计,建设在武山顶上的最大的炮台,有炮一百二十门,向西(江面)的炮位一百个,向南(珠江口英军入侵方向)炮位八十个。 在定远炮台的下方,是原先就存在的镇远、靖远、威远三炮台,有炮一百四十门,面向江面,威远炮台南面新建的致远炮台有四十门炮向着珠江口。 越过江面,在江心的横档岛,下横档岛所有的隐蔽物都被铲平了,空无一人,上横档岛的山顶,有新建的横安炮台,有炮八十门,两百个炮位,可以向任何方向集中八十门火炮。 上横档岛上合武山隔着珠江东水道相望的是同安炮台,有炮四十门。 而在山的另一侧,是永安炮台,有炮二十门。 隔着珠江西水道,永安炮台的对面,是巩固炮台,原先有炮四十门,经过改建,又增加了六十门大炮。 这翻改建,已经把广州所有的大炮都集中到了虎门要塞,而将内河的四方炮台,乌涌炮台都拆了,前面的大脚,沙角炮台也拆了,只设了两个观察哨。 李颖修转卖给广东水师的六十门三磅骑兵炮则另有布置,广东水师的炮手们已经很熟悉这些新式火炮。 李颖修在长达两个月的和朱雀军第三营的合练中,凭着海上风浪中历练的果敢和坚定,以及老成的手腕,已经完全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和尊重,第三营的士兵,已经承认李颖修是楚剑功之后朱雀军最重要的人。 杰肯斯凯说:“李颖修同志,我们的布置,完全有能力,克制英国人的舰队,只有一件事我还不放心,就是我们的盟军。” 盟军就是清兵了,楚剑功和李颖修一直向杰肯斯凯灌输,朱雀军和清兵不是一体的。 “你不放心?是水师还是绿营。” “都不放心,他们太散漫,缺乏意志品质。没有意志的军队无论拥有多么先进的装备,都只会溃逃。” “水师还是不错的,绿营反正我们也不用。” “但愿如此。哎,范来了。” 李颖修一看,范中流正在往山上爬。 “你怎么才来?”杰肯斯凯问。 “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反正,炮台已经建好了,我来不来都无所谓。”范中流解释说。 李颖修注意到范中流的脸红赤赤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大脚女人,跟了她很久,还用中文问她‘量子,你叫甚么闽兹?你家猪拿里?’她最开始不理我,我就一直跟着走,跟着问,后来她终于和我说了句话。” “说什么?”杰肯斯凯问,“给你名字了?” “快来人啊,这个鬼夷要吃人啦。然后打了我一巴掌。” 呼唤红票、收藏 43入阵 10月15日 大不列颠皇家海军是无敌的。它自三百年前击败无敌舰队以来,挫败和消灭了西班牙,荷兰,法国一系列新兴国家的挑战。同时,他压服了南部航线的海盗,使得英印航线成为世界上含金量最高的航路,不列颠凭借对印度的控制,正在步入他最辉煌的维多利亚时代。 第36节 现在,不列颠皇家海军这棵大树上的一根小树叉,就要在东方搅动一场风暴,印度洋舰队中国远征分舰队,十六艘战舰,四艘武装火轮船,要将虎门炮台碾得粉碎,给野蛮人一个教训。 这时候,珠江两岸出现了很多老百姓的身影。李颖修在定远炮台上看见了,说道:“军门,百姓们怎么来了,是来为军门助威么?” “想来是吧。” 英军舰队驶过零丁洋,进入珠江口,就听见大角和沙角都响起三声号炮。“轰轰轰,轰轰轰!” 号炮一起,珠江两岸观战的百姓响起一阵彩声。“这炮打得真有劲,比炮仗厉害多了。” 伯麦少将在旗舰上命令道“清国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士兵们,按原定计划,打信号旗,展开队形。” 大角的和沙角炮台已经撤光了,英军没有必要去抢占,所以他们直接驶向珠江内河。 三艘载炮74门的二等战舰,迈尔威力号,威力士里号,伯兰汉号,以及两艘载炮44门的四等战舰嘟噜义号,布朗地号,组成了强大的突击舰队,留在舰队后侧,准备适时突击。 而其他载炮10门到28门不等的六等战舰则组成前驱舰队,用于前路探索,与清军炮台交战,探明防御。 四艘火轮船作为机动部队,随机增援。 十一艘六等战舰沿着珠江上述,不久,就逼近了横档岛,从最前面的海阿新上看,上横档岛的炮台已经历历在目,隔在中间的下横档岛空无一人。 伯麦海军少将坐在旗舰伯兰汉号上,已经缓缓的跟了上来,他用千里镜观察了了上下横档岛一番,发现和情报差别不大,便命令前驱舰队按预定战术,分为东西两支分队,分别驶入珠江东西水道,压制上横档岛的炮台。 驶入东水道的舰队是:窝拉疑号(载炮28门),康威号(28门),拉恩号(20门),海阿新号(20门),宁德罗号(20门),载炮116门 而以鳄鱼号(28门)为首的六艘战舰,载炮共114门,则冲向珠江西水道。 在珠江东水道的东岸,是武山炮台群,位于武山山顶上的定远炮台,位置最高,发炮最远,李颖修和关天培就在此指挥。杰肯斯凯呆在一旁。 “李先生,如何?” “炮战之事,军门是行家。”李颖修恭敬的说。 关天培点点头,“来呀,升信号旗。” 一面旗帜就着风,哗溜溜就升了起来,在海风中猎猎招展着。 英舰慢慢迫近了,定远炮台的守备高呼一声,就有十余门大炮开火了。 随着这些大炮开火,整个定远炮台向南的八十门大炮都开火了,随着英军的抵近,武山底部最南端的致远炮台,向南的四十门大炮也开始射击。 英军的东水道分队慢慢的靠着西面行驶,他们的任务,并不是和武山炮台群对抗,而是掩护即将在下横档岛登陆的士兵。 珠江江心的上、下横档岛,是整个珠江防御的枢纽,杰肯斯凯早就指出了这一点。上横档岛上有横安、同安,永安三座炮台,共有大炮一百四十门,而下横档岛上空无一物。 夺取下横档岛,在下横档岛土岭上架设炮位,压制上横档岛,打垮上横档岛,则珠江枢纽尽失,门户洞开,岛上和两岸的交叉火力则被破坏,然后在从容收拾两岸的炮台。 这是一个遵照军事常识,稳妥的计划,任何一个正常的军人,都可以作出这个计划来。伯麦少将也是这么决定的。 这次安排登陆的主力是“马德拉斯志愿步兵团”,在浙东的战斗中,马德拉斯人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 英国海军东水道分队的五艘军舰慢慢驶进了上横档岛上同安炮台的射界,同安炮台靠南面的几门炮开始射击,在江的东岸,威远炮台向着江面的几门炮,够得着的也开始射击。 清军虽然开了炮,但多是老式大炮,瞄具不佳,炮弹也都是实心弹,有没有整备齐射,对行驶中的英军舰队威胁似乎不是很大。 英国海军的西水道舰队也向上横档岛靠拢了,上横档岛上面对西水道的永安炮台开始零零落落的开火,同时,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也有火炮射击。 李颖修心下懊恼:“这么零零散散的射击,小猫小狗两三只,英国人只当你在挠痒,根本不用理会。” 关天培这时说道:“自从去年秋操之后,我广东水师对炮台射术多加训练,又新设了这么多大炮,想来克制那英夷不成问题。” “不知上横档岛是由谁坐镇?” “是赖恩爵,去年九龙之战的功臣。” “九龙之战?”李颖修一愣,随即想起,去年自己回国那天,在外海碰见的那一战,倒是打得有声有色。随即说道:“倒是一员猛将。不知道官涌之战的麦莛恩游击在哪里?” “麦莛恩,李先生也记得他,他还在师船上,以备不虞。” “关军门果然胸有成竹。” 两人正说话间,英军东西水道的两个分队,都逼近了上横档岛,也就进入的东岸武山炮台群,西岸巩固炮台和上横档岛江心炮台的交叉火力之下。 一时间,东岸的定远炮台、靖远炮台、镇远炮台、威远炮台、致远炮台,上横档岛横安炮台、同安炮台、永安炮台,西岸的巩固炮台同时火力全开,炮声大作。 由于清军不是统一齐射,因此炮声此起彼伏,总共五百四十门大炮,不停的发射着,炮声响成一串,仿佛一挂永不完结的挂鞭。武山之上,炮火闪烁,山脚和山顶的一串串火光,让武山看上去象巨型的航标灯塔一般。 “士兵们,不要犹豫,不要恐惧,大不列颠皇家海军,三百年的荣耀保佑着你们。”伯麦少将在旗舰伯兰汉号上的这段低沉的喃喃自语,却似乎穿透震耳欲聋的炮声,传到了东西水道分队的每一艘船上。 “就地下锚,目标上横档岛山底炮台,还击。”东水道分队领舰窝拉疑号的舰长保罗因斯准将高呼着,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英国人打出了第一轮齐射!炮声过后,珠江两岸的观战百姓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喝彩声;“好啊,真是太好睇了!” 窝拉疑号在距离上横档岛300米的地方下锚,稳定船体,毫不顾忌飞来的炮弹,跟着它的其他四艘风帆战舰也顺着下锚,卷帆。五艘军舰,共一百一十六门舰炮,开始向横档岛山底的同安炮台攻击 与此同时,鳄鱼号率领的西水道分队开始进攻横档岛底部的永安炮台。 东西分队两下夹击,试图压制住整个上横档岛。 窝拉疑号,海阿新号、康威号、拉恩号、宁德罗号五艘风帆战舰,在永安炮台的西面摆出了半圆形的一字长蛇阵,对着同安炮台轰击。 而西水道舰队则对永安炮台摆出了半包围的阵势。永安炮台是一共九座炮台中最小的一个,只有20门大炮,和海阿新一艘船的相当,西水道分队的舰炮总数是永安炮台的六倍。 虽然在这些军舰的西面,还有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上一百门大炮向着他们射击,在这些舰船四周溅起无数水柱,但清兵的观瞄水平实在太差劲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直接命中的。 “天佑女王,他们打不中我们。”保罗因斯舰长高呼。 西面的114门舰炮,东面的116门舰炮,同时压向上横档岛。上横档岛在这样猛烈的炮火面前,似乎有些乱了方寸。顶部的横安炮台一直没有开火。 “英军炮火犀利,永安炮台堪虞。”李颖修说。 “打信号旗,让横安炮台开火。” 这时,杰肯斯凯说话了:“还太早,再等一等。” 清兵的所有炮台,都按范中流的设计进行过改造,炮台外围,都加上了一层矮墙,英军的炮弹,便不能直射炮台本身的垒壁。正是这样的设计,使同安、永安两个炮台至今还没有受到大的破坏。 “好啊!打中了。”关天培击掌大呼。 经过长时间的射击,定远炮台终于找到了射击点,这时,全炮台120门大炮中的一百门,集中到江面方向,向着英军的东水道分队射击。一串串水柱升起,包围着英军的舰船。 “换开花弹,换开花弹。”既然已经找准了射角,那就不用客气了,广东水师为了这一战,几乎准备了一年,储备了大量的开花弹和链弹。 定远炮台下方的靖远,镇远,威远三炮台也找到了最佳射角,三座炮台一百四十门大炮向着江面猛轰。 开花弹在江面炸开,有一少部分直接落到舰体上,弹片随着火光旋射开来,撕开阻挡它的一切。 44纳尔逊的名言 东水道分队领舰窝拉疑号的舰长保罗因斯,挥舞着自己的佩剑站在舰桥的顶部,毫不畏惧四周飞舞的炮火。像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一般,飞溅的弹片对他毫发无伤。 “为了女王,齐射!”随着因斯舰长的命令,窝拉疑号打出了“齐射”的旗语。但在硝烟弥漫的江面上,其他的军舰没有遵从,而是依照自己的节奏射击。 一枚炮弹飞来,凌空爆炸,打在窝拉疑号的桅杆上,向下拉出一条火链,是一枚链弹。 这枚链弹的一头镶嵌在桅杆里,链条展开,在空中盘旋着,飞舞着,把桅杆上的帆搅成一团乱麻。 另一枚链弹完全展开,像一条火龙在空中盘旋着,突然,打到了海阿新号的主桅上,铁链绕着圈儿,连续击打在主桅上,将这根桅杆的顶端打断。 东水道的五艘舰船,每艘都着了火。 英军们喧嚣着,用吊桶从江中打水灭火,一堆人挤在船舷上。 一枚开花弹从同安炮台方向射来,火光一展,将数名英军扫下水去。 整个窝拉疑号都在燃烧,因斯舰长面无惧色,高呼:“坚持,水手们就要成功了。” “没有水手,傻瓜才和炮台对抗。”这是皇家海军的军神,纳尔逊勋爵的名言,每个皇家海军的将军,都牢记着它。 “水手”这里指的是登陆作战的陆战队。战舰是木制,炮台是土制甚至石制。在面对炮台的时候,战舰是天然的弱势,必须依靠陆战队用地面战斗,才能夺取炮台。 杰肯斯凯知道这个道理,在去年秋操的时候,他就向楚剑功指出了这一点。 伯麦少将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安排东西水道分队压制上横档岛,以便在下横档岛登陆 四艘载兵船从后方开了上来,从南面靠近下横档岛,下横档岛上空无一人,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上横档岛的炮台,现在东西水道分队正试图压制它。 这次登陆的,是马德拉斯支援步兵37团的四个步兵连,他们在上岸的时候,没有遭到任何抵抗。 他们顺利的在下横档岛的南端建立了登陆点,这时,又有四艘兵船过来。 马德拉斯志愿步兵团的一连炮兵,携带着三门18磅榴弹炮以及拖拽他们的牲口,登上了下横档岛。随后,又有一百余名工兵登上岛来。 上横档岛位于珠江的中心,它的攻击扇面,覆盖过武山的四座炮台,达到威远炮台的南面。如果不压制住上横档岛,英军就会在任何地点处于交叉火力的压制之下。 上横担岛南面的下横档岛,就是一个理想的压制点,下横档岛的土岭,居高临下,虎视着上横档岛的同安和永安炮台,这两座炮台,都注重对江面的防御,而对自己南面的下横档岛,存在射击死角。 伯麦在早先的侦查中,注意到清兵在上横档岛山顶新建的横安炮台,他有些疑虑,但考虑到清兵表现出来的射术,马德拉斯人完全可能在正面炮战中摧毁他们。 按照正常的军事部署,475名马德拉斯人带着三门18磅长管榴弹炮登上了下横档岛,连预想中的轻微抵抗都没有碰到。 清兵居然没有在如此重要战略点驻守陆军防守,伯麦少将心中暗笑。马德拉斯土兵的英国指挥官谢林汉姆中校意气风发:“来啊,小崽子们,到土岭上去,让野蛮人吃炮弹。” 印度人虽然是殖民地土民,但他们是被不列颠文明沐浴过的土民,而清国人是野蛮人,这对谢林汉姆和马德拉斯土兵都是毫无疑问的。 “一二一,拉啊。”土兵们喊着口号,推着五吨重的18磅炮向着土岭顶部行进。 人喊马嘶,五吨重的十八磅长管炮,的确不适合在山地机动。但是,为了压制上横档岛三个炮台超过一百门大炮,只能以质取胜。毕竟三门大炮比为数百门小炮构筑阵地的工程量还是小多了。 就在十八磅长管跑费力的往山上爬的时候,东西水道分舰队面对越来越强大的压力。 开花弹落到甲板上,卷出一堆火光,将周边的人群扫倒,打到舱壁上,凿出一个一个的小坑。 实心弹打在船上,发出树木特有的喀喀喀的开裂声。 链弹是最可怕的,打到帆布上,就引起大火,在甲板上盘旋,把人搅成一片一片的。前驱舰队所有的船都着了火。 今天的风非常大,伯麦少将才选择了今天进攻,风助火威,火借风势,天空都被映红了。 但这吓不倒皇家海军,和数百门炮对轰,不列颠人最喜欢这样的海上会战。保罗因斯舰长兴奋得脸上通红,闪闪发光。 “坚持,胜利属于意志坚定的人。”他举着指挥刀鼓舞着自己的军舰。只有牵制住之上横档岛,才能顺利夺取下横档岛。只有在下横档岛建立炮兵阵地,才能彻底压制上横档岛。只有压制了上横档岛,在武山的东南面才会出现一个扇面,只需要面对一个炮台(致远炮台),主力舰队将从这个扇面发动进攻,敲掉武山南面的炮台,然后从这个缺口突入步兵。 这些关节,一环套一环,每一个合格的,虽然可能是平庸的军官,都可以作出这个计划来。英军军官可以想到,那么清兵军官呢,他们应该也可以想到吧。保罗因斯不清楚清兵的想法,按常识判断,现在下横档岛的登陆战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正面会战,清国人不是对手!正是这样的信心,促使保罗因斯在炮火下坚守的。水手们一定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夺取下横档岛,那时,东水道分队就解放了。 第37节 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的终于最后一个找准了射击夹角,开始对西水道分队做有效地轰击。一百门大炮错落有致,打击着西水道分队的后方。 在这样的攻势下,英军西水道分队慢慢吃不住劲了,载炮18门的巡洋号最先升起锚链,掉头顺江水撤退,最小的阿尔及林号见状,也跟着撤退了,接着在鳄鱼号外围负责分担珠江西岸火力的格伦拜恩号跟着离开。 西水道舰队目前在坚持的,只有载炮二十八门的鳄鱼号,载炮20门的摩的士底号号和贝拉蒂斯号。这些舰船已经起火了。 马德拉斯人终于登上了下横档岛土岭,带着三门重炮,气喘吁吁,18磅长管榴弹炮,拖上山来真不容易,工兵开始为18磅炮平整场地,这种炮威力虽大,对发射场的要求却很高。 “来了!”杰肯斯凯看到下横档岛土岭上的英军,带着一种期盼的口吻说:“终于来了。” 在两个月前他和范中流的争执中,他就提出了下横档岛的脆弱性,今天,得到了验证。 对炮台而言,下横档岛是陆地,相对于水面,有更好的参照系可以确定目标。 下横档岛土岭上的每一寸土地,广东水师都用实心弹试射过。上横档岛山顶的横安炮台,八十门大炮,全部以下横档岛土岭为标的做好了瞄准,他们不是对着什么目标,而是对着特定的地域瞄准着。 在刚才的炮战里,横安炮台一直没有开火,就是因为,如果炮口转向射击江面,会损害早已摆出的射击夹角。现在,这八十门大炮就这样等待着。 下横档岛的谢林汉姆中校虽然对横安炮台的沉默很奇怪,但没有在意,他忙着指挥工兵,平整射击炮位。 “把炮拉上来,摆在这里。”谢林汉姆命令道。 是的,就是这里,杰肯斯凯和广东水师反复推敲,这里是所有炮兵梦想的射击点,正好俯视永安和同安炮台。英军的素质真好,一下子就选定了广东水师几个月才确定的炮位。 这个地方,每一平方米,都有一门大炮在瞄准着,横安炮台上的副将赖恩爵,就用千里镜仔细观察着英军们的行动,眼见着他们把炮拖上前来,摆好,将一个基数的炮弹摆在大炮边上不远处。在大炮的炮弹间正在筑起简易的沙垒。 “击鼓,各个炮位按标定夹角射击。”赖恩爵我紧了拳头,一声大吼。 咚咚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最开始,居然有二十多门炮同时发射,巨响震得赖恩爵脑袋嗡嗡作响,随后,几十门大炮加入大合唱中。 谢林汉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陷身一片火海中,80枚开花弹,密集覆盖了英军炮兵阵地周围近百平方米的范围,随后……英军的炮弹发生了殉爆,爆炸掀起的风暴把呆在不远处的步兵吹得人仰马翻。横安炮台还在射击,向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下横档岛土岭。 再简陋的阵地上,再猛烈的炮击,也会有人活下来,但作为战术单位,已经没有意义了,千辛万苦拉行来的18磅长管炮被打坏了,如果不是摧毁了的话;弹药殉爆了,这绝非运气不好,弹药总要摆在大炮附近;炮兵阵亡了。 现在,还有可能再运一支部队到下横档岛上去吗?没必要了,没作用了。 45登陆 伯麦少将面对这样的损失,仍旧很理智。既然无法用火炮压制对方的炮台,那么,就用步兵进攻吧。在舰炮的掩护下,陆军一定可以夺取目标的。 伯麦少将思索了一下,草拟了陆军进行登陆作战的命令,交给传令兵。传令兵登上小艇,去找后面的运输船。登陆计划这种复杂的命令,是不可能通过旗语传输的。 伯麦少将选择了三个登陆点,一个,是在上横档岛的侧后方,另一个,是武山的侧后方晏臣湾,这两个的作战思路几乎一样,就是绕道炮台后方偷袭。 而最后一个登陆点,是武山炮台群的南面,正面强攻。 一艘艘小艇在炮火中穿梭者,把伯麦少将的命令传达给前方的各舰。西水道分队的三艘军舰,虽然仍在射击永安炮台,但已经拔起锚链,等待后面的运兵船上来,然后一起往西水道里面冲,绕道横档岛炮台群的后面。 东水道分队,则担负着更为艰巨的任务。 东水道分队的任务是,继续压制同安炮台,使其不能和武山南面的致远炮台形成交叉火力。而伯麦,将率领主力舰队,强攻致远炮台。 东水道分队在同安,定远、镇远、靖远、威远五座炮台的夹攻下,苦战不退。窝拉疑号,海阿新号两艘舰,虽然都在九龙,官涌之战中让广东水师大吃苦头,但只是表现出英国人船坚炮利。而今天,他们面对五座炮台两百八十门大炮,才真正露出皇家海军的獠牙。 保罗因斯舰长仍然挥舞着他的佩剑,鼓舞着全舰,不,全舰队的斗志,英雄人物,往往在危难时刻体现出他的品质,而且,在弹片飞舞的火海中毫发无伤。 在珠江东岸的定远炮台上,关天培看见保罗因斯,不由叹道:“夷狄之中,也有这等勇悍之辈,老夫以前只道他们仅仅依仗坚船利炮,却是想错了。” 这时东水道分队的五艘军舰,没有一艘的舰桥是完好的,半数的舰炮已被打哑,水兵们在甲板上来回跑动着,用江水灭火,并给舰炮降温。 这时,西水道分队已经等来了运兵船,他们一起向前驶去。广东水师在西水道设了两道铰链,所谓铁索横江,准备拦截进犯的英军。但这种方法只是用于广东水师平日所拦截的走私船,对皇家海军这等庞然大物却是不灵了。 不列颠人雄霸七海,那会把这点小伎俩放在眼里,几艘军舰只是稍顿,就用船前的绞盘把铰链拧成几段了。 控制着西水道的巩固炮台和永安炮台,已经连续轰击了几个小时,很多炮管已经过热毁弃,清兵借这个当口,给大炮降温,调整射角 西水道分队继续内驶,在上横档岛西北部下锚,开始向岸上轰击,这里,布置有清兵绿营的一处营房。 上横档岛顶部的横安炮台在完全摧毁下横档岛的英军之后,一直关注着英军东西水道分队的动向,现在,横安炮台上人喊马嘶,要把八十门大炮移向西北方向,向英军的西水道分队射击。 就在西水道分队驶向上横档岛西北面的同时,另一支英军陆战部队的运兵船在几艘小舰的掩护下,突入晏臣湾,向着武山侧后包抄。 不列颠皇家海军的主力舰队开始动了,伯兰汉号,迈尔威力号,威力士里号,嘟噜义号,布朗地号五艘主力战舰,载炮总数三百一十门,比起整个武山要塞群的大炮数量还多了十门。 “哎呀,英国人的主力舰队直接冲向我致远炮台,武山下的诸炮台,只有致远炮台是向南的,其他都是向西面向江面。幸好我早料到了,”杰肯斯凯叫道,“李颖修,赶快把定远炮台一百二十门大炮中的八十门调向南面,威远炮台最南端转角处的十五门炮也转向南面,对抗英国人的主力舰队。” 李颖修按着和关天培说了,关天培仔细看了看目下的形势,下令道:“定远炮台调二十门炮向南,和致远炮台一同轰击英夷主力舰队。其余各炮台,加紧攻击英夷东水道之分队。” “军门,致远炮台只有四十门大炮,怕是顶不住啊。” “给致远炮台发旗语,定意坚守,后援不久将之。” 随后又说:“给各炮台传口讯,加紧歼灭英夷东水道之船。” 李颖修一想,先把已经被大火包围的东水道舰队也不错,便不再争执。杰肯斯凯在一旁急得直跳脚。 这时,英军西水道分队已经用舰炮扫荡了上横档岛上的军营,运兵船在岛上放下跳板,让步兵上岸。 这次上岸的,是三个连的马德拉斯人,他们欢呼着向着岛上冲去。然而,就在岛内深处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十五门三磅骑兵炮脱掉了炮衣,向着英军发射了一轮霰弹。 是的,霰弹,黑砂、碎铁片等等随着黑火药一齐喷出来,把人一团一团的打倒。 当英军舰炮想射击的时候,这些骑兵炮顺着沟壑移动了。 在五月份的时候,楚剑功还在湖南练兵期间,李颖修和范中流就修建了这些骑兵炮的机动沟壑。 剩下的英军在舰炮打了几轮后,壮了胆,继续往岛内摸,三磅骑兵炮又射击了,又是一排霰弹,再次打倒了二十多人。同时从沟壑中冲出来一百多手执燧发枪的灰衣士兵,排枪,反冲击,三人小组的刺刀搏杀……真是训练有素,马德拉斯人胆寒不已。这时,山顶的横安炮台已经转过方向,向着英军的登陆船队射击。 就在这同时,武山背后的晏臣湾登陆场,300名49团的英军遭到了三十门骑兵炮的迎头痛击。对现在的技术条件来说,武山背后合适的登陆点就那么几个,李颖修把一半的骑兵炮都部署在武山背后,早就卡死了道路。 每当骑兵炮的霰弹发射出去,就带起一排血雾,可巧的是,掩护武山背后登陆的英军,尽是小船,炮火还压制不住占有地利的骑兵炮。 李颖修在珠江右岸的巩固炮台、上横档岛背后和武山背后各安排了一个连的朱雀军,最后一个连他掌握在自己手中,作为机动力量。 上横档岛背后和武山背后的连都发挥了作用,压制和驱逐了英军的背后偷袭。 现在,在珠江东水道激战的双方都是强弩之末,五艘战舰上烈火熊熊,桅杆折断,风帆烧毁,大多数舰炮已经被摧毁,甲板上尸横遍野,海中飘动着挣扎的水兵,连救火的人手都不够了。 而围攻东水道舰队的同安、镇远、靖远、威远四炮台也好不到哪里去,超过半数的大炮被击毁或者过热损坏,炮垒更是残破得不成样子。尤其是孤立在上横档岛上的同安炮台,可以说,已经被摧毁了,只有几门炮在有气无力的放着。 然而现在,胜负未分。英军的主力舰队,早已在武山的南面下锚,嘟噜义号,布朗地号离致远炮台200米,旗舰距离致远炮台340米,而迈尔威力,威力士里号距离大约五百米,三百一十门舰炮,一起轰击只有四十门炮的致远炮台,而广东水师在山顶的定远炮台又把主力放到了西面,参加围攻东水道分队。 关天培在定远炮台上,一会看看东水道,一会看看南面,犹豫不定。 胜负,只在一念间。 武山侧背登陆的英军再次发起了新的尝试,他们在几艘武装火轮船的支援下,向着三磅骑兵炮的阵地推进。 朱雀军第十连拦截着他们,和他们绞杀在一起。 英军占有人数上的优势,李颖修见状,命令跟在自己身边的第九连下山去支援。 英军的西水道分队在经历了长达六小时的苦战之后,领舰鳄鱼号终于败下阵来,带着摩的士底号和贝拉蒂斯号,沿着上横档岛绕行,从上游进入珠江东水道,和东水道分队会和。 东水道分队的状况也不妙,载炮二十门的拉恩号和宁德罗号全毁,舰长和水兵已经弃船,摩的士底号弹药用尽,从东水道撤退,正好赶上这些救生艇,把他们捞上来。 现在,东西水道分队再次合并成前驱分队,由保罗因斯准将统一指挥,摩的士底号救起落水海员,先行撤退。 现在,保罗因斯准将指挥着窝拉疑号,康威号,海阿新号,鳄鱼号,贝拉蒂斯号五艘六等战舰,完全打垮了同安炮台,开始将火力转向珠江的东岸,瞄准了处于北端的镇远炮台。 “军门,是时候了,让水师上来吧。” 关天培点点头,下令:“来呀,燃起烟火号炮,让麦莛恩冲阵。” 定远炮台上,突然升起了璀璨的烟花,打得老高,十株连发。 在珠江内河等待的十艘师船的领头船上,水师游击麦莛恩大叫:“十株连发,全队突击!”战鼓咚咚咚咚响了起来。 关天培让人放了烟火,广东水师参将麦莛恩带领十艘师船,一共载炮120门从珠江内河冲了出来。 46师船的突击 这些师船顺流而下,如同离弦之剑,英军首当其冲的就是最北面的贝拉蒂斯号。 这艘军舰在西水道就受了重创,船尾炮被打坏,现在只是拖在大队里。 麦莛恩看准机会,带着自己的船队将这艘军舰团团围住,开始围殴,一百二十门大炮,乒乒乓乓打得热闹非凡。 贝拉蒂斯号被师船围着打了一顿,却没受太大的损失。但它还是仓皇向珠江口逃窜。 “半将,我们快追!”麦莛恩的亲兵兴奋得大叫。 “这种小船没有意思,我们打前面那个大个的。”麦莛恩所说的大个的,就是下一艘,海阿新号。 官涌之战,海阿新号从未把师船放眼里,可现在受创极重,十艘师船围攻他,仿佛在负重极限的骆驼背上加了一个秤砣,于是,这艘船突然之间就沉没了。 “打得好!”关天培在定远炮台上捶案大叫。 “我大清水师果然犀利无比,连这么大的船都打沉了。”李颖修在一边敲边鼓。 “明明是我们炮台打沉的,偏偏这些小师船来捡便宜。”炮台上的水师副将陈连升说道。 “让洋人见见我们师船的厉害,洋人船大炮猛,可敌不过我一腔忠烈。”麦莛恩对炮台上的各种反应毫不知情,他又看上了另一艘六等战舰窝拉疑号。 鳄鱼号给领舰窝拉疑号发旗语,要求撤退。窝拉疑号的大副对保罗因斯准将说:“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摧毁了上横档岛的同安炮台,可以撤退了。” “绝不,我将亲自夺取战斗的胜利。”保罗因斯准将吼道,“不列颠海军绝不在黄猴子面前退却。” “这艘船看来是个头啊,兄弟们上。”十艘师船操演纯熟,一下子就将窝拉疑号团团围住。 这时的窝拉疑号,历经苦战,已经不成船形,主桅杆和第二主桅杆都已经被打断,全船从前到后都在燃烧。这艘双层甲板二十八门炮战舰,能够发射的炮只剩下六门。 “准将,我们集中炮火打击那些小船吧。”大副向保罗因斯准将建议。 第38节 “不,我们的任务是压制炮台,集中全部火炮,向炮台射击,不要去管那些小苍蝇。废弃火炮推落入水,减轻船只负重。”在这危机关头,保罗因斯仍旧指挥得有条不紊。 师船围着窝拉疑号轰击,他们在极近的距离上,把炮弹打到窝拉疑号的船身上。可惜的是,这些师船上的火炮比炮台上的还要老,而且炮很小,炮弹能造成的最大破坏就是在窝拉疑号钢骨橡木的船壳上打出一个个的坑。 窝拉疑号的下层舱的夹板门打开了,一些被打坏的火炮被从甲板上推了下来,在船体周围溅起一圈水柱。窝拉疑号的负重明显减轻,船只向上一纵。窝拉疑号上的英军叫喊着,把还能用的六门炮集中到一侧,轰击武山上的炮台。 定远炮台居高临下,向着窝拉疑号射击着,副将陈连升叫道:“快啊,快啊,把那艘大兵船打沉了,别让麦莛恩捡便宜啊。” 保罗因斯准将举起了他的佩剑,他的士兵按照佩剑所指,开炮射击。 保罗因斯准将突然唱起歌来。“上帝保守女王,祝她万寿无疆,天佑女王!常胜利,沐荣光;孚民望,心欢畅;治国家,王运长;天佑女王!” 豪迈的歌声感染了他身边的士兵,大家跟着准将唱了起来“扬神威,张天网,保王室,歼敌人,一鼓涤荡。破阴谋,灭奸党,把乱萌一扫光;让我们齐仰望,天佑女王!” 周围的炮火,映红了保罗因斯舰长和他的士兵,他们的脸庞,在火光下闪闪发亮。大家齐声唱着歌,一边向炮膛中装填着炮弹。 突然,从炮台上落下一枚开花弹,这枚开花弹从早已破损不堪的舱顶打入,砸在二层甲板上,爆开,绚丽的火花如同雷管,引爆了附近的弹药。窝拉疑号的整个二层甲板发生了殉爆。 剧烈的爆炸声中,歌声还是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愿上帝恩泽长,选精品,倾宝囊,万岁吾王!愿她保护法律,使民心齐归向,一致衷心歌唱,天佑吾王!” 麦莛恩带着十艘师船,围攻窝拉疑号,窝拉疑号挣扎了几下,就被推倒了。保罗因斯准将在高亢的歌声中,高举着他的佩剑,与舰同沉。 领舰一沉,鳄鱼号和康威号自行撤退,麦莛恩带着师船追击。 师船刚出东水道口,劈头盖脸一阵炮弹打来,英军的主力舰队正等在这里,他们已经摧毁了南面的致远炮台,正在攻击威远炮台的侧面。 麦莛恩的师船两艘倾覆,一艘起火,“走啊,走啊。”麦莛恩的师船上大旗挥动。他带着师船掉头,退回珠江内河。 伯麦少将指挥着英军主力舰队,短时间内,就打垮了威远炮台,这时,武山山顶的定远炮台开始集中仍然能够发射的大炮,攻击英军主力舰队。 而诸如镇远、靖远炮台,是面向西面的江水,英军舰队等于是在他们的侧面。 又有三艘运兵船开了上来,约一百名英军,在武山的正面,威远炮台的破口处登陆了。 按李颖修和杰肯斯凯的想法,和英军舰队交战这么久了,不分胜败,炮台的守军至少是敢于和英军正面对战的。 一百名英军冲向了威远炮台的跑垒,明晃晃的刺刀迎面而来,威远炮台上的守军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然后……一哄而散。 李颖修本来在定远炮台的前方安排了四门12磅炮,用来防止英军突破,但现在炮兵失去了步兵的掩护。 英军军舰上的舰炮仰角有限,无法对高出射击,伯麦指挥舰队从侧面轰击靖远炮台和镇远炮台,这两个炮台的守军还呆在阵地上,但反击很微弱。经过一天的鏖战,这两个炮台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现在真正能够打击英军舰队的,只有上横档岛山顶的横安炮台和武山山顶的定远炮台。但他们需要时间来瞄准移动中英军舰队。 英军在威远炮台登陆的部队开始顺着山石攀爬,要用白刃解决武山山顶的定远炮台。 伯麦少将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武山山顶上的那个炮台,才是最大的防御点,嗯,那个炮台上悬挂着一面狮子旗,看来,他们的主将应该就在那个炮台上,只要我的步兵冲上了那个炮台,清国人的指挥机关就会被歼灭,战斗就结束了。”伯麦遥望着武山山顶,关天培提督,目前在英国唯一为人所知的清国将领,就在那里吧。 李颖修命令传令兵:“快,去把第九连叫回来。有可能,十连也回来。”传令兵闻声去了,武山侧背的登陆点,英军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预设阵地霰弹轰击,步兵反冲击,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九连甚至十连赶回来的话,解决这100多英军的不成问题,但现在远水救不了近渴。 正面强攻的英军努力向上攀爬着,他们靠在山壁上,定远炮台的大炮不可能打到自己的下方。 山石之间,杰肯斯凯安排人预先埋了些西瓜雷,有几个英军踩到了,被炸下山去,其他人视而不见,毫不停顿的继续向上爬。 李颖修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又随手拎过一把单刀。他在海上行船,也数次和海盗有生死之博,但上战阵还是第一次。 杰肯斯凯拔出自己的佩剑,用白手帕仔细擦了擦,在剑刃上轻轻一吻,左手扣住剑,又拔出自己的手枪,扣下推药扳机,然后手指扣住射击扳机,等待着,等待着英军进入射程。 关天培威风凛凛,把斗篷解下,随手丢给亲兵,说道:“把老爷的关刀请来” 两名亲兵抬着关刀,到关天培身边。关天培用一只手握住刀杆,接了过来,刀柄重重的在地上一顿,嗡的一声巨响,刀身不住的晃动。七旬老将红光满面,大声说道:“李先生,炮台事务托你指挥,小的们,跟我杀啊。” 炮台上众人应道:“军门威武。让洋人见识见识军门的厉害。”一时士气大振。 这一声吼罢,关天培第一个冲了下去,然后他的亲兵二十多人跟了下去。 炮台上有些清兵喊了声:“军门……”似乎准备拦住他,但关天培已经冲下去了。有些人受到关天培的感染,跟着往下冲了几步,却看见别人不动,便顿住了。 炮台上,还有关天培的提标二百余人,他们本来的职责就是保卫关天培的,却也留在炮台上。没有任何人责怪他们,没人认为不正常。 李颖修压住自己脑筋里的问号,继续观察炮台下方的情势。 正在攀爬山石的英军见有人冲了下来,便都停住,各自借地势稳住身体,举枪,瞄准,射击。 砰砰一阵枪响,在炮声轰鸣后的战场间格外清脆。关天培的几个亲兵倒了下去。 关天培满头的白发格外好认,他也不停,直着冲向最近的一名英军,一刀斫下,将那英军砍倒。后面的亲兵跟上来,和爬在前面的几名英军白刃交手。 英军枪长,从下往上挑刺,颇占便宜,大多数亲兵被刺倒,有几个仗着身手灵活,砍倒了英军。 呼唤红票、收藏 47提督之对决 伯麦在旗舰上看得清楚,不由得露出复杂的表情:“头发雪白的高级将领,手执冷兵器肉搏,这个四亿人的国家,真的这样缺乏战士吗?其他的人在做什么?”他开始觉得,将四亿人口完全征服,并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英勇的行为,反衬出一个国家的衰败。” 又是一阵枪声响起,剩下的几名亲兵也被打倒的打倒,关天培也中了弹,他现在孤军奋战了,却不管不顾,往下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几个英军对着他补了几枪。关天培用刀支住身体,大吼一声,面前的英军居然被他震得一退。鲜血顺着关天培的身体往下流。在山石上积累起来,形成一大滩血迹。 关天培又叫道:“杀!”双手举起关刀,往下方扑去,几名英军迎住他,用刺刀挑刺。关天培居高临下,大刀砍下,一名英军用枪一架,受不住力,从山坡上摔了下去。然而,在同时,至少有两把刺刀刺中了关天培。关天培的身体明显的一顿。他伸手抓住自己腹部上的刺刀,整个身体要靠着刺刀才能立住了。 “军门,军门!”炮台上观战的清兵们纷纷喊了起来,有几个抓起自己的武器,就往上下冲。一回头,却发现大多数人只是在喊,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便收住了脚步,看看下面的英军,有看看身后的同袍,于是颇有些不甘不愿的悻悻退回炮台上来。 英军收回了刺刀,看着关天培。关天培晃了几晃,翻到在地,顺着山势往下,被一块山石挡住,眼睛望着李颖修,死了。 李颖修都愣住了,他虽然知道,打仗一定会死人,但实在难以接受,堂堂一品大员,居然就这样倒在了几个小兵的枪口下。 关天培是满清的提督,他的见识谋略,都脱离不了时代的限制。但他能审时度势,很快理解英军的先进之处,也愿意接受外人的意见,不管提建议的是楚剑功这样的平民后生,还是杰肯斯凯和范中流这样的洋人。 关天培只是个武将,在清代的官场,他受制于从总督到布政使的各级文官,但他尽自己能力所及,改进了虎门的防御。 现在他死了,他尽了力。他就那么躺在那里,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红衣服的英军越过他,像越过一条低矮的篱笆。 正在李颖修发愣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关军门没了,大家跑啊。”一个激灵把李颖修惊醒过来。他抬眼一望,发喊的是关天培标营的一个千总。 李颖修拔出手枪,一枪就把这人打倒了,大呼:“临阵脱逃者皆斩。” 这时,炮台上乱哄哄的,有个把总凑上来说:“军门都不在了,兄弟们打得苦,也对得起朝廷了,李先生,您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姓李的是白身,别理他,走我们的。” “洋鬼子上来了!跑啊。” 杰肯斯凯有开了一枪,打倒了那个乱喊的。李颖修大叫:“不要慌,不要慌,我们人多。” 正在乱糟糟的时候,就听见排枪响,大家都是一震。有些人掉头就往炮台后方跑,另一些人却挤到炮台前面观望。突然有些人欢呼起来。 李颖修分开众人到前面去一看,舒了一口气,九连和十连从半山腰绕回来,正好截住英军。 “九连十连,以排为单位自由作战。”李颖修大声命令道。 他看了看炮台上,慌乱的清兵已经慢慢平静下来,李颖修大叫:“跟我下去,给关军门报仇。” 朱雀军连放了几轮乱枪,打倒了大部分英军,还有二十多人跑了回去。 这时,伯麦的主力舰队已经摧毁了靖远和镇远炮台,自身没什么损失,因为靖远和镇远炮台都是向西的,对南面次第攻入的舰队没法还手。 英军从东水道杀出,然后往西绕,从北面驶入珠江西水道中线,往两旁的巩固炮台和永安炮台各打了几十炮。 西水道是呈外“八”字张开的,南宽北窄。巩固炮台和永安炮台都是斜着指向南面,伯麦舰队等于是从他们后面出现,这两个炮台也没法还击。只有上横档岛山顶的横安炮台才零零散散的还击了一下。战斗太久,清兵能用的大炮已经不多了。 “怎么办?杰肯。” “没事,英军损失也很大,不可能发起登陆作战了。伯麦的主力舰队击毁了镇远、靖远、威远、致远四座炮台,剩不下多少炮弹。他现在就是在捡便宜。放心吧,今天仗打完了。” 果然,伯麦的舰队轰击了一阵巩固炮台,就悄然而退了。 英军退走以后,李颖修仿佛身体失去了依靠,一下子就坐在炮台上,整整九座炮台,都被打垮了,从珠江左岸的巩固炮台,到江心的横档岛,再到自己脚下的武山炮台群,全都在冒着黑烟。从去年秋操开始计算,到今天整整准备了一年,结果不到半天时间,整个珠江口的防御都被摧毁了。这还是在英军水土不服,受到严重的疾病困扰的情况下发生的。 “大捷,这是大捷啊。”广东巡抚怡良听完李颖修汇报完战况,当即下了定语。 林则徐很谨慎,他问:“颖修,英军还会复来吗?” “肯定会的,去年我在欧洲的时候,就听说,英吉利人已经定下了以战争打开大清国门的国策。” “那什么时候会再来呢?” “具体不好说,不过浙东、虎门这两仗,英吉利人大伤元气,定要休整一番,再卷土重来。” “过段时间再来就好。”说话的,是广州满洲将军阿精阿,“虎门炮台,几乎全被打坏,五百四十门大炮,剩下不足三百门。” “英夷也好不到哪去。”怡良说道,“我听说,英夷退至外海,当即就有两艘船沉了。” 怡良所说的倒是属实,康威号,贝拉蒂斯号受创过重,被开到深海炸沉。英军大部,已经退往海峡殖民地首府新加坡,商务代表义律,仍旧留在了澳门。 英军这一仗,丢掉了窝拉疑、海阿新、康威、贝拉蒂斯、拉恩、宁德罗六艘六等战舰,鳄鱼号等受重创,却没有达成占领广州的目的。对皇家海军来说,确实是奇耻大辱。 伯麦带队退往海峡殖民地,下一步要退回印度。他们已经派人将战局报告送往伦敦,等待来自外相的指示。 这次的损失,从物质数量上来说对不列颠没什么影响,然而,却是英军自1815年以来的最大损失了。英军在阿富汗虽然苦斗了一年多,疲于奔命,但团级的部队被人成建制打垮还没有发生过,更没有损失一条军舰。 不列颠一定会来报仇的,但有的人却不这么想。过了三天,琦善召集众人商议。 “昨日,葡萄牙澳门领事传话,说义律愿意重开谈判。”钦差大臣琦善说道。 “英夷知道了大清的厉害,便态度软化,也属人之常情。”广东巡抚怡良在一旁说道。 “颖修,你怎么看?”林则徐问道。 李颖修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答道:“回几位大人,义律此人只是商务督办,没有权力决定战和,所以他关于战和的谈判,全然都是鬼话。无非是缓兵之计。大人不要信他。” 李颖修心中却在考虑,要不要和义律谈谈。他记得在另一个时空,英军在1841年初的虎门之战中,完全打垮了广州的防御,义律向琦善索要六百万两赎城费,并和琦善签订了《穿鼻条约》,虽然为英国摄取了不少好处,但却没能完成外相巴麦尊的训令,因而被召回。现在,虎门之战英军没讨到便宜,义律会是什么下场呢? 岐山继续说道““我在白河口,就与英夷打过交道。我看,英夷也不是全然一体,伯麦此獠,恶毒好战,已被我大清教训。义律倒是一直态度温和,白河口时,也是他接的大皇帝圣旨。” “着啊,能谈,就先谈谈,我广东自去年少穆兄禁烟以来,花费已逾200万两,藩库都空了。”怡良开始叫苦。 “说到藩库,这次战死抚恤,死者百两,伤者五十两,有功另计,总须拨银十万两,切莫耽搁了。仲因兄(关天培)我已向朝廷告哀,请荣表,世荫。” “十万两抚恤?哪里拿得出钱来。” 几位大人在上面商量,李颖修默默坐在小板凳上画圈圈,“花了白银二百万两?炮台改造最多五十万两,自己卖枪卖炮,楚剑功练兵,算来算去不会超过二十万两……看来广东藩库有狠人啊,不声不响闷了百万两白银,今天要不是巡抚大人说起来,险些漏过。要想办法,把这狠人找出来。” 这时候就听林则徐说:“没有钱,那就借,把盐税、粮税、漕税都抵押出去,借五百万两,以充战费。只怕还有大战。” 阿精阿说:“还有个法子,抓赌,抓娼,零敲碎打,几十万两总可以敲出来。” “募捐,征用。” “我再向朝廷上表,请饷,打沉了六艘英舰,朝廷无论如何也要赏十万两,至少把抚恤出了吧。” “不止六艘,十一艘。”满洲将军阿精阿说道。 第39节 “十一艘……,懂了,阿精阿大人尽可放心。” 呼唤红票、收藏 48 谈判 10月21日 “英夷商务督办义律,委托葡萄牙澳门大班传来口讯,希望能再次谈判,诸位大人怎么看?有什么章法?” “谈判,谈什么?洋鬼子又耍什么花样?少穆兄,您看呢?” 林则徐皱皱眉头:“不瞒各位,我自禁烟以来,和英夷打的交道也不少,可他们的章法,我还没弄明白。须得找上熟知夷情的人,来问上一问。” “少穆兄,你那个参事李颖修就不错,据说还在英格兰住过。”琦善转头对他的下人说:“你,去吧李参事请来。” 李颖修来了,琦善照例赐了他一个小板凳,然后有个师爷,将一律要求谈判的事重述了一遍。 “大人,义律此次谈判,纯粹虚与委蛇,他根本没有签订条约的协议,最多可以达成一个口头的短期协议。” “李参事,我来问你,我听说英夷的大头目懿律重病回了天竺,呃,印度,海军提督伯麦兵败被责,陆军头目郭富也由于浙东的战事抬不起头来,现在难道不是这义律当家么?” “大人,小民斗胆问一句,您现在贵为钦差大臣,有权定战和吗?” 琦善身为钦差大臣,身为皇帝的眼和手,代天巡守,可以按皇帝的旨意操办事务,但按照清朝的体例,他没有签订条约的权力。琦善到广东来,只有两件事:惩办林则徐和恢复通商,目的只有一个:安抚夷狄。 即使为了“安抚夷狄”这个总目的,琦善可以稍稍从权,赔偿鸦片损失并默认鸦片贸易。但琦善绝对没有签订条约的权力,自然也就没有权力定战和。 果然,琦善说:“本部堂没有。” “那义律在英吉利,不过一个道台,比您的地位低多了,您都无权订约,他怎么能订约呢。” “那义律是个道台?”广东巡抚怡良倒想到一件事,“一个小小的道台,却总和我们这些督抚部堂分庭抗礼,不妥不妥。” “可是广东道台一级的人物,谁人通晓夷务?” 众人都看着李颖修,又对望了一下,还是怡良开口说:“李参事,你还是白身,本院就许你个道台,专办夷务。” “院台,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只要布政使就可以许候补道,目下协办大学士领直隶总督,广州将军,两广总督,加上本院,定个道台算什么。再说,只是加衔,让你有个名义,不设机构。” 林则徐插话说:“你和楚剑功,此次都有军功于朝廷,恩赏是少不了的,只是京粤之间,往返传讯颇费时日。加你个候补道,只为和英夷敌体。等朝廷恩赏下来,给你个布政使也说不定。好生为效力,朝廷必不吝赏格。” “李颖修谢过诸位大人提拔。”没办法,站起来,跪下,谢恩吧。 “起来说话,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义律无权签署合约,无权定战和。” “那他为什么要和我们谈呢?” “无他,自广东被英夷封锁以来,已经滞留了大量的货物,这些货物,有十三行的,有英夷商人的,还有美国,荷兰,西班牙商人的。不管哪一国的商人,都是怨声载道。别的可以不管,义律作为商务督办,非得给他本国的商人一个交代不可。” “那义律此次谈判,是为了恢复通商啰。” “是!” “部堂,依我看,就不要搭理他,一口回绝了吧。李道台,你说呢?” 李颖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开始说另外一件事:“这次虎门之战,镇远、靖远、威远、致远、同安、永安六炮台全毁,横安、巩固、定远三炮台上的大炮也损耗过半,自去年秋操以后开始储备的开花弹、链弹也消耗了一大半。英夷定然复来。如果要重建炮台,最好采用西洋大炮,比如32磅重炮和十八磅长管炮,配给这两种炮开花弹和链弹,我们还不能够造,要买。” “这次用自造的大炮,不也打赢了吗?” 李颖修不想在大炮费效比上废话,只是说:“就算用老式大炮,也最好能用进口的炮管,能打得久一点,弹药虽然我们可以自产,但生产速度赶不及下一场大战。” “还有钱的问题,我听十三行的消息,广州目前积压了超过一千万斤茶叶,仅就茶叶能收上来的税,也有五十万两了。” 林则徐问:“你说的西洋大炮,找到卖家没有。” “找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有艘战舰损坏,上面有炮54门,可以想想办法,另外上次卖给我们骑兵炮的西班牙人,可以弄到18磅长管加农炮。” “那就这么着,我们允许通商,借这个机会买些武备。”琦善说道:“谈判的事,就交给洋务通商善后局去办。” “洋务通商善后局?”怡良明白过来,“恭喜了,李道台,李善后使。” 在广州的几位一品大员商议的时候,他们的对手义律正在读印度总督奥克兰写给自己的信: ……您有必要促成贸易的重新开放,我们有两万吨船舶被我们自己的舰队封锁在广州外海,这些船舶本来应该在六月以前,将三千万磅茶叶运到伦敦,财政部将因此得到三百万金镑的关税。 ……我授权给您,在索要鸦片赔款和商业损失的问题上可以作出让步,这些我们一定会得到,但不必急于现在得到。不列颠不会为不道德的商人而丧失理智。 ……同时,如果能在广州保持一个较为和平的态势,则有利于我们将英印兵团有限的兵力,投放到阿富汗……阿富汗对不列颠的利益重大,您很清楚这一点。 ……当然,我们所追求的和平并不会违背我们对清国开战的既定国策。但在我们重新凝聚力量的时候,不妨争取一些和平的红利。您要知道,这次对中国的远征失败,将在加尔各答和伦敦引起激烈的检讨,这会让下次的远征会晚一些到来。您所期待对清远征将需要一个专门的兵团,而不是从英印兵团中抽出几个小分队。这也需要漫长的准备。 ps:关于积压茶叶和关税的内容见《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一卷309页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49 朝廷的浆糊 10月24日 “邓制台,这一趟,我真是不愿意来。” “颜大人不必如此,都是为了社稷。”即将卸任的闽浙总督邓梃桢说道。 他口中的颜大人,就是前来接掌闽浙的颜伯焘。 英军侵扰沿海,丧师失地,一定有宵小奸臣作乱,有负王命。英军8月份北上白河口的时候,道光帝就认为林则徐“行事孟浪,激反外夷,深失朕望。”派琦善前往广东,查办林则徐,一方面是为了安抚英夷,另一方面也是对林则徐办事不力的惩戒。 而在广东和林则徐共同禁烟的邓梃桢,也是处在风口浪尖上。 广东禁烟以后,有烟贩改道福建,继续走私。当初道光将邓梃桢从两广总督调为闽浙总督,本来也是看中他在广州禁烟的成绩。道光在这时,对邓梃桢还是肯定的。 然而英军北犯,夺取定海之后,浙江巡抚乌尔恭额为了推卸罪责,指英军在到达定海前三日已攻击厦门,邓梃桢将闽浙水陆师主力集于泉州,又没有及时向浙江通报。道光帝便对邓梃桢大为恼火,责令邓梃桢专管福建防务,而让两江总督伊里布督师浙江,这就是为什么楚剑功在浙东作战时主帅是伊里布的原因。 抛开浙东战局不论,道光早在1840年8月就已经决定,撤换邓梃桢,而派遣一位新的闽浙总督,这个人,就是颜伯焘。 颜伯焘此前一直在西北西南任职,在平定张格尔之役中办理军需事务,在云南平乱时为巡抚,亦在军备上出力。道光帝甚为赏识。 禁烟事起,颜伯焘上书道光帝,一方面支持禁烟的主张,另一方面提出了“开边衅”的可能,请求小心戒备,定海丢失,颜伯焘又是第一批上书指着闽浙地方守土无方的封疆大吏。 当颜伯焘一接到续任闽浙总督的旨意,便交卸了在云南的职务,奔赴福建,他在途中,先后见到了江苏巡抚裕谦和浙江布政使刘韵珂,三人一致“东南三省固结同心,内治世道人心,整饬汉奸,外御诸夷。” 邓梃桢呢,算是英军第一次北上抵抗比较得力的官员,但颜伯焘为了得到闽浙总督的位置一展抱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才对邓梃桢说,他真不愿意来。 邓梃桢倒没有和他计较,只是问:“对英夷,朝廷是怎么个章程?” “邓制台,我也不知道啊。” 道光对不列颠人的态度,一直首鼠两端,最开始要查禁鸦片,便鼓励林则徐放手施为,等英军北上夺了定海镇海,威胁白河口,又责怪林则徐激反边衅,而在浙东大捷过后,便开始清算有主“抚”论调的官员。 两江总督伊里布已经被人参了,琦善已经上表自责,朝廷转送的报抄虽然还没到,但邓梃桢在福建已经听到了风声。 “圣天子游移不定,让我们做臣子的没有章法可循。” “邓制台切莫忧心,我此次前来,已向户部请饷五十万两,休整防务,皇上的剿夷之意已决。只是要委屈邓制台几个月,等事情底定,制台还能大用。制台之能,简在帝心啊。” “此次外放伊犁,我也不想再能起复,只求史家,能对我有个公允的评价,我禁烟,防夷,已尽全力。” 颜伯焘对自己的前任安抚了一番,第二天,便洋洋洒洒,写下了《闽海备夷务折》。在这份奏折里,他大胆批评了前任总督邓梃桢,备战不力,所修炮墩,俱为沙土累就,经海浪冲刷,已败坏不堪。然后,在上次请饷50万两的基础上,再次请饷100万两。 在奏折中,他还向皇帝转述了邓梃桢的怨望,说皇帝心志不坚,让臣下无所适从。现在,如果皇帝下拨了这150万两,那就等于向天下人表明的抗敌的决心。 他这封信到朝廷的时候,江苏巡抚裕谦弹劾两江总督伊里布的折子也到了,广东的钦差大臣琦善报捷的折子也是差不多时候到。同时琦善还为林则徐求情,说道英夷已退,不用再惩办林则徐来安抚英夷了。 “皇上把这几份折子,一股脑儿给批了下来,等着咱们回话呢。曹中堂,您怎么说。”军机大臣穆彰阿说道 曹大人是修黄老之术的,说起话来不急不忙:“切莫慌张,凡是要镇之以静。” “苏、浙、闽的三位督抚都上了表,外备逆夷,内惩奸邪。哼哼,群情滔滔啊。”说话的是隆文。 “奸邪,谁是奸邪,是激反外夷的林则徐、邓梃桢呢?还是畏敌如虎,梭巡不战的伊里布、琦善呢?” “皇上怎么看?皇上认为谁是奸邪?” “皇上让琦善查办林则徐,又将邓梃桢发配伊犁,你以为皇上怎么看?” “要是这么简单,皇上会把这些折子发到军机处商议吗?” 穆彰阿不住冷笑:“可巧的是,主张安抚的伊里布得了浙东大捷,琦善在广东取了虎门大捷。林则徐、邓梃桢大言惶惶。” “敢问三位,”一直没有说话的军机大臣王鼎插嘴,“到底这英夷有多厉害?我只听说坚船利炮,火器犀利。可看浙东大捷和虎门大捷,歼灭英夷陆师3000人,击沉英夷炮船十一艘,似乎也厉害不到哪去啊?” “合臣老哥,战报这些,你难道不清楚吗?一个首级,他敢报五个。我看,歼敌千五,击沉舰船七八艘,便是了。” “就算如此,打赢了总是事实。” “要我说啊,指不定伊里布、琦善到了那边一看,英夷不过如此,便放手打了。” 军机大臣们谁也没见过英夷,谁也不知道英吉利在什么地方,一切的一切,只好靠猜。 “该给皇上什么回话?” “好办,”曹大人说,“尽在八个字,老成持重,刚毅果决。” 这个……军机大臣们回味着似乎有点自相矛盾的这八个字,从心底眨巴出一个“好”来。 在朝廷里主“抚”是老成持重,情况不明,不可言战,到了前方,见识了英夷的真面目,便刚毅果决的主“剿”了。 这么说,谁也不得罪,等伊里布和琦善去摆弄吧,裕谦、刘韵珂、颜伯焘要折腾,且由着他们折腾去。如果将来,要有什么事情兜不住了,自然是不够老成持重,不够刚毅果决了。 “那林则徐和邓梃桢如何处置?还要责罚吗?” 责罚,当然要责罚。四位军机大臣在这里议论得沸反盈天,其实,各个心里都和明镜似地: 道光皇帝老了,不愿意多生事端,禁烟是好事,但禁烟弄得英夷骚扰白河口,沿海各省鸡犬不宁,那就不划算了。惩戒林则徐、邓梃桢,是给下面主战的小子们一点风头,让他们别闹腾了。 “定海、镇海、宁波、余姚、奉化,三日之间连失数城,邓梃桢身为闽浙总督,丧师失土难辞其咎,贬伊犁戍边。林则徐备战不利,所筑炮台尽为英夷所毁,夺其两广总督职,改任黄河河工督办,戴罪立功。”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第40节 50 行商 11月4日 “恭喜恭喜啊,道台大人。”十三行的富商之一,张大富张大老板站在自家大门口,向李颖修拱手道。 “哎,什么啊,张老板你们还不知道我的底细,我就是对英夷熟悉一些,挂个道台的头衔,在两广总督府里掺和而已,张老板你不要取笑我了。咱们还和从前一样。” “老弟啊,”张老板又恢复了往日口气,“年纪轻轻就成了道台,还是有实缺的,专管通商洋务,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十三行的老兄弟都要在老弟手边讨饭吃了。来来来,请屋里坐。” “来了,说正题了。”李颖修心道,眼睛往张大富的随从堆里一扫,见到站在张大富身后的一人,身着男子的常服,面容却极其妖娆。 莫非是女扮男装那一套?张老板没有儿子,只好把女儿当儿子养,以继承家业?李颖修心里转着龌龊的念头,和张老板进了厅房。 到屋中大家闲扯了几句,张老板说:“老弟,我们十三行囤积在广州的一千多万斤茶叶,英国人自己也屯了差不多的数目,现在困在广州,走不了,不知道林大人是个什么态度。” “走,马上可以走,我已经和英吉利人谈过了,他们的商船,这几日就可以进广州。” “那就好,那就好。”张老板用毛巾擦了擦汗,“这天可真热啊。”今天是11月4号。 张大富见李颖修不停的往他身后扫,便把手往身后一伸:“阿彪,快来见过道台大人。” 那名面容妖娆的男子便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说道:“小民张彪,见过道台。”声如洪钟,李颖修看见他的喉结一颤一颤,大为失望,问道:“这位是令公子么?” “正是犬子,单名一个彪字,字静初。” 这时,下人进来禀报:“老爷,酒菜已经备好了,是不是请客人入席?” “请。” “请。” 在席上,大家吃了几口菜,喝了一点酒润了润,张大富说道:“颖修老弟,你看和英国人的生意,还有得做吗?” “有的做,当然有得做,赚钱嘛,谁不喜欢?” “不会打完了仗,就向康熙爷那时候一样禁海吧?” 李颖修扑哧一乐,张大富父子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李颖修赶紧摆摆手:“我是笑,老哥你杞人忧天了,来,喝酒。” 他心里却在想着:等这场战争打完,不割个租界已是万幸,禁海? 这张大富今日宴请自己,大概就是受了十三行中大东家的委托,来探听官府的口风。像卢文锦等李氏船行的东主,和自己太熟,如果直接来问,万一话说僵了,连转弯的余地都没有 这时候,就听见张大富说:“老弟你别笑我。我祖上呢,是游商,贱籍,我辛苦了半辈子,靠十三行做买卖,使了一屋子的银子,才买了个民籍。如果禁海,我这民籍还保不保得住,就两说了。” 但自明末以来,大量的资本涌入工商业,使某些商人成为坐拥千万的巨富。例如垄断盐业的两淮盐商中居于散商之上的总商,多“富以千万计”,至于“百万以下者,皆谓之小商,彼纲总者,得嬉笑而呼叱之”。 十八世纪时,江浙粮商在镇江、苏州、杭州、湖州等处,遍设粮仓,各仓经常积谷至数十万石。像这样大量地屯积粮食,没有巨额资本,是难以做到的。而这种情况,并不限于江浙两地。 再比如十三行中的大行商伍秉建,据李颖修从卢文锦,叶上林等人和伍秉建的账目往来推断,其财产超过两千万两。 在行业中积累的资本也极为可观,比如广东沿海的诸位船商,拥有三四十艘沙船的有十余家,按每艘沙船七千两银子计算,每家船舶资产就有30万两左右。广东每年北上天津的沙船,不下数千号。这些船只,大的载货三千担,小的载货一千六百担。如此庞大的沿海贸易,其背后的资本也可见一斑。 十三行及其他商家以及某些地主的资本,不仅经营实业,还涌入钱庄、票号、典当业。康熙初年,全国典当业有两万二千多家。每家资本,最多达八万两,最少也有一千余两。全国典当业资本,按最低的估计,也在两千万两以上。钱庄、票号,在一些商业中心,也有很大的势力。上海在十八世纪初年,开始有钱庄的创设,至十八世纪末叶,则已超过百家。 广州开埠以来,钱庄票号的生意后来居上,由于专营外贸,商贾云集,最初均须携带现银,为数达数百万两。至十九世纪初,则改由汇票往来,专营汇兑的票号,在这里起了很大的作用。 钱庄已大批出现,这些钱庄拥有雄厚的资本,它们所发的钱票。有很高的信用,银钱交易,自一万至数万、十数万,只须在钱庄过账,不必银钱过手。 资本的流动,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地域和行业的限制。广州的行商,是一个地域性比较浓厚的行业,但是不少著名行商的资本,就有来自福建、浙江乃至遥远的长江流域的。 但所谓“士农工商”,商是最末等的,商人处于从属和被支配的地位,有些商人,和妓女,工匠一样属于贱籍。 这位张大富张老板,在十三行中属于小字辈,但百万两的身家肯定是有的,好不容易脱了籍,官府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全家富贵化为尘土。 十三行中,绝无老实之人。倒卖鸦片的几人两广总督署已有备案,自不必说。像张大富这些人,平日难免用些浮滑手段。中英战事一起,他们身家所系的外贸断绝,也就人心惶惶了。 “张老哥,不用担心,我在这通商洋务善后使的位置上做一天,广东开埠,绝不会变,就是不知道这个临时的差事能做多久?” 张大富以为自己听懂了,赶紧说:“伍大东家,卢老板、叶老板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十三行别的本事没有,流水的银子有的是,大家想鼓捣些主意,把李老弟的这个位置变成实缺,常置不废,还担保李老弟一直能做下去。大家都是熟人,我今天就帮卢老板带个话,李老弟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老哥啊,你这份家业,传到令郎手里是没问题的。” 张大富喜笑颜开。 可就听见张彪在一旁说到:“李道台,我不想接掌家业,我想从军,你带我去见楚剑功楚镇台吧。” 本节经济数据根据范文澜《中国通史》清代部分“手工业和商业中的资本”编写。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51 张彪 11月5日 李颖修闻声扭过头去,看见张彪的柳眉一跳一跳。,李颖修便问道:“你想从军?” 张大富说道:“哪里哪里,小孩子心性,老弟你不要当真,我就这么一个嫡子,还指望他继承家业。” 李颖修端起酒杯,把话题带回来:“老哥,卢老板他们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心中有数。你老哥中间带话,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哪里哪里,该我敬你才是。” 张大富很高兴,喝得酩酊大醉,强撑着送别了李颖修,由张彪扶着回了屋子里。 一进屋子,张大富就站稳了,沉声对张彪说:“跪下!” “爹。” “跪下!” 张彪依言跪下,张大富问他:“你要从军,可是当真?” “是当真。” “原来你一直没死心。” 张彪咬了咬秀美的嘴唇,大声说道:“孩儿就是没死心,当初要孩儿习文习武争取功名的,还不是爹爹。” “我,我打你。”张大富气得举起手来,说道,“我要你争取功名,是要考秀才,考举人,那才叫挣功名呢,当大头兵算什么功名。” “我们张家是贱籍,到我这辈才改了良民,你如果取了功名,我们才算翻了身了,我们家祖祖辈辈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张大富继续苦口婆心的教育儿子。 “你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你去当兵,万一有事,我们张家就断了香火。” 张彪回嘴道:“不是还有弟弟他们吗?” “他们都是你小娘生的,不是嫡子,不能继承大宗。” “话说回来,爹,你找的小娘也太多了些。”张彪嘻嘻哈哈的从地上站起来了。 “混账,说你的事情呢。哎,你怎么站起来了,跪下。” 张彪又跪下了,继续听张大富说话,一副诚心受教的样子。 “你小时候,生来就像女孩子,眉清目秀,乖巧无比。到了街上,惹得浪荡子调戏。你又性格又强,吃不得半点亏,别人调戏了你,你便用拳头打回来。到处惹事,所以我才给你取字‘静初’,希望能有几分清静。” “请了先生教你识字,请了拳师让你习武,把满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可你呢,总说自己无心功名。虽然不合我意,但也由着你。可你,可你……居然要去当兵。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你知不知道。啊?” 张大富越说越气:“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想。”说完离开了大堂。 第二天,11月5日,李氏船行公馆。 施策,李颖修在荒岛上捡的义弟,一大早爬起来开门,就看见一个人跪在公馆前面。 “这位……公子?你这是何苦啊?”施策问道。 “我乃张彪张静初,我要见李道台。” “李大哥正在洗漱,公子,您先起来,随我来屋里坐坐,这广州的冬天,还是挺凉的。” 不一会,李颖修见到了张彪。 张彪大喊:“李道台,我要投军,你就收了我吧” “小兄弟你吃早饭没有?” 张彪摇摇头。 “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张彪大概大半夜就在李颖修门口跪着,早就饿了,大口大口的吃河粉。 “好不好吃?” “好吃。” “天天吃这种东西,你受不受得了?” “天天吃啊,肯定腻了。” “可在军队里,天天就吃这些,你一个富家公子,哪里受得了?” “我受得了,受得了。”张彪一下子就急了。 “你为什么要从军呢?” “我偷偷去白云山军营瞧过了,朱雀军是真威风啊。各个都有洋枪,刺刀,短打军装,气派,真气派。” “就为这个,为了气派?” “不是啦。你看我爹,总要我求功名,可我想啊,那些秀才举人,都不如朱雀军打出来的功名实在。” “朱雀军现在也没有功名啊。” “会有的,当然会有的,现在天下大变……” 李颖修听到这里,脸色一变:“乱说。” “李道台,英吉利人,你比我见得多,广州有林大人主持,也许还有转圆的的余地,可别的省份,怕是挡不住这英夷了。” 想不到张彪这青年,还有这番见识。李颖修继续听张彪说下去。 张彪自幼长得像女孩,亲友都说:“孩子,可惜你不是女儿身,不然进宫当贵妃娘娘。”张彪深深为此苦恼着。他总想找机会,证明自己是个男子汉。 第41节 张大富长期和海商打交道,张彪各种西洋人的奇巧淫技见得不少,这样一来,对大清的科举便没有太大的兴趣。为此,张大富没有少骂他。 张彪的心思,既不在功名上,也不想继承家业,当家主。只想有一番新天地,可在清国,哪找这样的地方呢? 这次英夷战事一起,张彪就见到了一丝新的希望,朱雀军,彷佛在黑屋子里见到了一个萤火虫,便想来试试。 李颖修听他絮絮叨叨的说完,便叫着他的表字说:“静初啊,朱雀军的楚主事还没有回来,你先不要着急,回去安心劝说你父亲,从军这种事,还是得到家里人的赞同为好,父母养儿不容易,你要体谅一些。” “李道台说得是。” “不要叫我李道台,叫我李大哥吧。” “这怎么能行,您和我父亲平辈论交,是我的叔叔啊。” “别别?叔叔,太可怕了。”李颖修暗想,口上说道:“算了,你还是叫我道台吧。” “那好,李道台,您这就算答应了?” “嗯,答应了,等楚主事回来,我自会和他说。” “那就谢谢了。李道台。” “朱雀军训练可苦着呢,你到时不要打退堂鼓才好。” “不会的,我也是习武之人。” 张彪欢天喜地的去了,李颖修把施策叫过来,问道:“你觉得张彪怎么样?” “他要是个女人该多好啊。” “谁要你说这个,我是问,你觉得张彪适合从军么,去朱雀军。” “李大哥你都看不出来,我哪知道。先让他去吧,不行赶出来就是。” “也不知道,张彪要从军,张大富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是真反对呢,还是和他儿子做戏给我看。张彪从军,对十三行有什么好处呢?”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52 回师 11月10日 由于虎门的战事,英军在短期之内无力复来,楚剑功便率师回广东。这次回去,有1000名老兵和新招募的1500名新兵,一下子将漕帮、扬子帮以及赣江摆子的大船抽调一空,幸好以莫青岩为首的数百湖州子弟,熟悉水上事务,数百条大船,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由赣江,入浈水,进北江,最后到达珠江主流,直达广州,不过用了15天。 “漕船还太慢,而且太小,如果使用火轮,整个长江流域,都可以控制在十日路程之内。”楚剑功正在船舱里想着。 乐楚明走进船舱:“钧座,到广州了,岸上欢迎的人不少,我看到了钦差旗、总督旗和巡抚旗,还有广州八旗将军的旗帜。” “八旗将军阿精阿?我在广州时他从来不过问,今天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船慢慢的靠岸了,码头上传来号角声。 “诶?他们怎么会搞这一套了?”楚剑功心中暗笑,“定是李颖修的主意。” 楚剑功钻出船舱一看,岸上站了好多人,除了大员们和他们的随员,还有大约两个排的朱雀军,在码头摆出两列仪仗队,摆出一个通道。林则徐等人都等在通道的尽头。 站在后排的,还有李颖修等人。 楚剑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再仔细一看,杰肯斯凯站在仪仗队的领队位置,皮靴擦得锃亮,军服笔挺。 “榜眼,兴培,楚明,我们下船去吧。” 几个人先下了船,杰肯斯凯看他们走近了,大叫:“attention,对远征凯旋的同袍,致以革命的敬礼。”这句话居然喊得没有走音,想必是苦练了一番的。 仪仗队的士兵左手持枪,右手平举胸前,做持枪礼。 陆达等人都是一愣,楚剑功反应快,大声喊道:“对坚守广州的同袍,致以革命的回礼。” 杰肯斯凯喊道:“礼毕。” 楚剑功带着人往前走,来到一干大员们面前,行礼。陆达行礼的时候,陆达觉得怪怪的,觉得还是朱雀军内部的军礼轻松。 琦善趋前一步,虚扶一把,说道:“免礼免礼,快快请起。” 众人没有见过琦善,看他的补服顶戴,知道是一品大员,想必就是新来的钦差了。 陆达起身后,充满兴趣的看了仪仗队一眼。 “呵呵,我听李道台说,朱雀军喜欢这些玩意,便搞出来,热闹一下。” “李道台?”楚剑功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 “就是你的这位好友,”琦善一指李颖修,“他现在可是候补道,品级可比你高了。” 按琦善的想法,现在楚剑功就应该跟着诸位大人回衙门里去,但楚剑功却执意先带队回营,“大人,这两千多人从广州城里穿过,,就怕扰民,我要约束他们。” “那好吧,本部堂明日去白云山大营劳军,顺便设宴为你洗尘,林大人,您看呢?” 京师惩办他的圣旨还没到,林则徐仍旧是两广总督。他说:“明日,太赶了吧,剑功回来,舟车劳顿,先休息两天。后天来衙门述职,三天后,部堂和我等去白云山大营,可好?” 大家就此说定,陆达等人约束行伍,穿过广州城,回到了白云山大营。 李颖修问:“这次你新招了兵?招了多少,看样子千多人啊。赶军装,真是个麻烦事。” “我带走1400人,回来的只有1000,牺牲的,都葬在浙江。” 李颖修也嘘唏不已,400号人,说没了就没了:“虎门之战,三营也损失了几十人。” “我们第一期的兵,以湖南人居多,抚恤还要送回去,你看谁去办比较好。” “选个湖南籍的,办事牢靠的。” 楚剑功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我们目前第一要务是什么?”李颖修开始谈主题。 第一要务,当然是整兵,现在朱雀军老兵一千七百人出头,新征兵1500人,原有击发枪和燧发枪共2000杆,损坏了大约150杆,缴获的击发枪和燧发枪一千杆,六磅炮三门。 “我们现在能修枪吗?” “做不到。”范中流答话,他今天少见的安静。 “如果要修枪,建个枪械修理厂,买些实用的设备。好办吗?” “我和义律谈过了,他会放开封锁,默许我们进口一些武备。” “什么?”虽然楚剑功自认比较了解李颖修,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吓了一跳。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是生意。他们舰队回印度了,对清国的封锁实质上已经解除,只是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威名,让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有点担心,害怕向我们出售军火会遭到英国人的报复。” “现在他们不怕报复了。” “义律已经在澳门发表文告,宣布解除封锁,不干涉任何贸易。” “等等,他就不怕我们装备了军火,再次痛打英国人?” “义律自己都不担心,你着什么急?” “我没话说。” “无论清国装备了多少现代武备,英军仍旧可以保证把清国打垮,你认同这一点吗?你们俩呢?” “我认同,浙东战役我打的的三仗,都是在我选定的时间地点,预先设伏,以多打少,结果我们朱雀军和英军的战损比1:2,如果加上清兵,那损失就大大超过英军了。” 杰肯斯凯和范中流也表示赞同,虎门之战,广东水师准备了将近一年,结果底层的炮台几乎全毁,幸好英军没有足够的步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呢,既然不会影响战争的结局,不如大家互相行个方便。英国人弄到了茶叶,我们得到了军火。” “好吧,我们来说军火。”杰肯斯凯说,“剑功同志,我看过你缴获的击发枪和燧发枪,英国人步枪的口径在16毫米左右,比我们用的法式燧发枪以及荷兰击发枪稍大,我们以后要造两种铅弹了。” “没事,前装枪的子弹,误差可以比较大,造两种子弹也不会耗太多工序。” “我们现在如果把坏枪修好,有3000支滑膛枪,可我们一共有3200人。还要进口一批步枪吗?” “我刚才问了,我们是不是要建一个枪械厂。” “没有足够的技师,阁下。”范中流说,“等到战争过后,再考虑这些吧。”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53 宴会 11月15日 “那好吧,再买进1000支击发枪。关天培提督战死了,他那个提标,现在没人管。我想从里面选个几百人,这样我们就有4000兵了。有钱吗,颖修?李道台?”楚剑功见目前造不了枪,便开始讨论比较实际的问题。 这个吸血鬼!关军门尸骨未寒,你就惦记上他的提标了,不过我也早就瞄上了。关天培的提标,和其他绿营一样德行,不过有些兵,还算身体强健,在炮台上也还敢战,到朱雀军约束一番,也许能练出来。 李颖修暗暗想,嘴上顺着说: “广州有三千万斤茶叶马上要出港,出口税和行用可以收到60万两,钱你去找林则徐要,枪由我和范中流去找荷兰人解决,对了,他们还有54门旧的舰炮,我们也可以一并买下来。18两白银一支步枪,800两白银一门二手舰炮,加上杂费,总计七万两……你给林大人报账20万两吧,帐由我来做。咱们也不多要,先把20万两的出口税弄过来,还有40万两的行用我们再想办法。对了,私下里别再叫我道台。我讨厌这个称呼,一股腐朽的气息。” “好吧,老弟。上次卖枪给朝廷,我们拿来装门面的那个洋人还在不在广州?” “包博曼?英军开始封锁的时候,他就回英国去了。” “有时间安排我我见见这个人,也许他不止会办空头公司,还有别的才能。” 过了几日,琦善如言带着两广总督林则徐、广东巡抚怡良等人,来朱雀军的白云山大营巡视。 楚剑功为了接待他们的巡视还专门准备了一番,今天在几位大人面前表演了队列,集体突刺,冲锋和排枪射击。 “好!好!好!真乃虎贲。”琦善称赞道,“麾下练出如此强兵,少穆兄功不可没。”他是在称赞林则徐。 “我也只能尽臣子本分。”琦善到广东是来处分他的,本来以为有了虎门大捷,朝廷会改变态度,没想到京里又有同僚报信,真正的处分决定近日就会到广东了。 “少穆兄尽可放心。朝廷定有分寸。”琦善安慰他道。 楚剑功命令全军解散。琦善此次来,带了牛羊犒军。伙房将这些牛羊领了去,杀牛宰羊不亦乐乎。 楚剑功带着诸位大人们往伙房去。广州将军阿精阿说道:“绿营兵都是十人一屋,屋中人每天轮流买菜做饭,朱雀军却是全军开伙,倒也别开生面。” 楚剑功也不多说,只是应承道:“当兵的就要专心打仗,不管杂物,便少杂念。” 第42节 说着这些话,楚剑功和李颖修带着大人们和他们的随从离开了营房,琦善本意要在营房宴请楚剑功,可楚剑功早在军营里立下规矩,朱雀军的所有人,无论军官士兵,只要在军营里,都要同灶吃饭。他可不想因为琦善而坏了军纪。 李颖修为此做了些安排,让琦善把宴请的地点设在了白云山下的某个乡绅家里,避开军营。 席间,大家又讲起即将到来的对林则徐的处分,怡良说道:“处分林大人,那对虎门大捷的恩赏,还有没有?” “放心,放心,京师的情况,我看得清楚。”琦善笑道,“少穆兄也不要过于担忧,你还是简在帝心。皇上对你,素有‘能’的评价,这个可没变喔。” “那皇上到底还想不想打?” “剑功啊,你这就是年轻人不晓事,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也就是现在,少穆兄是你的老师,怡良院台为人恭俭,对你又很是赏识,说说不要紧。若是换了人物,你这样揣摩圣意,哼哼……” “剑功,还不快多谢琦善大人教诲。” 楚剑功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站起身来,给琦善敬了杯酒。 “剑功啊,你不是正科出身,有些事,你不懂,就要慢慢学,这宫门的路,长啊。”琦善感叹了一句,不再教训楚剑功,而是接着说:“这对英夷呢,无非剿抚两策,少穆兄,还有前任粤督邓梃桢,都是主剿的。” “剿呢,不是不对,不是不好,而是太花钱了,少穆兄你经营广东防务,两百万两已经花出去了。现在还在想办法筹钱。伊里布在浙江据说也已经花了差不多同样的数目。” “广东浙江富庶,别的省份就不太好办。福建邓梃桢用了十万两,修了些沙包炮墩,已经在喊穷,向朝廷请饷。皇上也下旨训斥了他。” “英夷到白河口的时候,是我办理的交涉,其递交的禀章,遣词恭顺,只为‘伸冤’,皇上便认为英夷仍有可教化之处,才让我来广州查办少穆兄你。” 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啊?琦善大人能不能给句实话?楚剑功腹诽着。 琦善自然不知道楚剑功心里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皇上年纪大了。皇子又尚年幼,无法为皇上分忧。对英夷呢,当然是要剿,但如果恭顺的话,就要抚,剿抚并用,少花银子,少生事。” 嗷,楚剑功总算明白了。剿抚并用。现在主剿的气势太高,便把最得力的林则徐、邓梃桢撤职查办,打击一下气焰,但给邓梃桢续任的,还是主剿的颜伯焘。所谓天子手段,刚柔并济,不过如此。 林则徐斯年60岁,从仕数十年,这点关节他自然早就看透了。不过看透未必想通,人生际遇如此,自有些牢骚。 琦善说道:“少穆兄切莫灰心,朝中有人给我送信,你转任黄河河工,天子眼前做事,圣眷犹在。” “个人随遇而安,且不用说,英夷定会复来,老弟,我走之后,广东可就全托给你了。” “怡良老弟恭谨持重,绝不会出乱子。剑功知兵,可托重任,虎门大捷的报功奏折中,我已保举剑功为南洋兵备道。” “广东没有这个名目啊?” “没有名目,可以新设,广东正当战火,皇上不会不准。” “谢大人,”楚剑功接着说:“学生正有件事,要向几位大人请示。” “但说无妨。” “关天培关军门已然殉国,他的标营群龙无首,朱雀军在浙东一战,损失颇大,学生想……” “无妨,都是朝廷的兵,划给你便是。” “不不,学生不要标营,只是把标营的兵补给朱雀军就可以了。”楚剑功心想,把标营整个营头拿过来,那些守备把总折腾起来,我还有命吗? “朱雀军此次整编之后,要扩充到多少人?” “不多,四千五百人。”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54 抱大树 11月18日 圣旨昨天已到,林则徐果然遣配黄河河工,他早已做好准备,接旨的次日就悄无声息的带着家眷随从离开了广州。楚剑功去送了送。琦善、怡良都只是让幕客代为践行,没有亲来。 但朝廷对虎门大捷的赏赐还是很丰厚。 授予关天培骑都尉兼一云骑尉世职,谥忠节,入祀昭忠祠,建立专祠。母吴年逾八十,命地方官存问,给银米以养馀年。子从龙袭世职,官安徽候补同知。 各军战死战伤兵勇,无论水师或朱雀军,均予以优抚,朝廷赐银八万两,命广东地方亦出抚恤八万两。 楚剑功、李颖修竭力奔走,使得共十六万两白银居然有九万两发了下去。朱雀军自不必说,广东水师亦对两人感激不已。水师总兵李廷钰,副将陈连生、赖恩爵,以及新任参将麦莛章以下,愈发与朱雀军亲近。 楚剑功如琦善奏报的那样,任新设的南洋兵备道,除统帅朱雀军外,在朝廷新任人选出来以前,也领广东水师,专心备战英夷。而记名都司陆达,终于去掉了“记名”二字,成为正式的都司。 朱雀军准予扩编。 楚剑功等人得了朝廷的正式命令,便毫不客气,从关天培的标营中,把32岁以下的清兵全部划拉过来,加上原有朱雀军一千六百多的老兵,在江苏新幕的1500人,全军扩大到4500人。 楚剑功从朱雀军第一期的千余名老兵中,选了一百多识字的,机灵的,或者年轻潜力大的,正式组成了朱雀军的军部,任命乐楚明为中军官。 剩下的1500名第一期老兵,和原关天培提标以及1500名江苏新兵共四千余人,编成了完整的一百个排,每排15名第一期老兵,分任把总一人,目长四人,兵目十人,二十六名来自提标或者江苏的新兵。 一百个排共组成25个连,除去乐楚明外,原来11个千总位置不变,楚剑功新提拔的在前期战斗中表现较好的十三名把总任千总,其中季退思接替了乐楚明,任第三连千总。由于楚剑功升官了,所以不再使用“外委”,而是直接任命正六品的千总和正七品的把总。 只有第二十五连的连长是个例外。 此人姓韦,名策,字子文,本是关天培提标的守备,记名都司,在关天培帐下领着一个200人的营头。 楚剑功归并关天培的标营时,军官一概不要,连目长兵目不愿当小兵的也不要,统统塞给了绿营。别的军官都一拍两散,唯独此人,跑到朱雀军大营,求见楚剑功,一见面,就跪下了: “大帅,您就收了小的吧。” “搞什么呢?起来说话。” “您不答应,小的我就不起来,跪死在这里。” “乐楚明,给我乱棍打出去。” “别别,大帅,我起来。”韦策说着就站起来了。 楚剑功细看此人,倒是膀大腰圆,年轻力壮,就是长得像个梨。 “坐!” “大帅和李道台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 楚剑功又要发作,韦策赶紧在小凳子上溜着边坐下了。 “韦都司,先说清楚,不要叫我大帅,那是称呼带兵的督抚的,我当不起。” “对对”李颖修插嘴道,“叫他楚道台,南洋兵备道嘛。”楚剑功老是叫他李道台,他借机报复一把。 楚剑功看了他一眼,又对韦策说:“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参加朱雀军?” “是的,是的,我在关军门麾下就是带一个营头,有两百多人。现在关军门的提标归并朱雀军,别的守备千总都满腹牢骚,可我不一样,我愿意,啊不,我全心全意愿意带着我那个营头,加入朱雀军,在朱雀军做一名连长,我那营头,去掉老弱病残,正好一百五十人。” “韦都司,我看,你弄错了,我们要把关军门的提标全部打散,和朱雀军的老兵编在一起,一边学习西洋操法。你带着一整连过来,我们用不起啊,你请回吧。” “这样啊。”韦策略一思索,赶紧说:“我愿为帐下一小卒,为大帅……道台提鞍点镫。” “你先回去,等我们考虑考虑。”李颖修说。 “那我回去听信了,楚道台,李道台。” 楚剑功和李颖修对视一眼,李颖修说道:“你以后,别叫我们道台,称他为楚钧座,叫我……叫我李军师好了。” 楚剑功暗地里一乐。 韦策却是喜笑颜开,他听说“钧座”是朱雀军内部的称呼,这么说,楚剑功已经准了。他站起来行了个礼,出去了。 “真的要让他进朱雀军?”楚剑功问。 “他是第一个主动投奔我们的军官,别人都在看着呢。拒之门外,不好。就当是千金马骨吧。” “也是,兵全部打散了,他一个人,起不了什么风浪。给他什么职务。” “就让他做连长吧,给低了,未免给外人我们带人刻薄之感,任命25连一排把总为副连长,负责训练。看韦策自己能不能跟上进度,训练完成后,如果称职就继续,不称职撤换也来得及。” 韦策到朱雀军当上了第25连的连长,他还养了几个家丁,也要遣散,作为新兵编入朱雀军。 “老爷,咱们干嘛去投朱雀军,到绿营继续当记名都司不好吗?那朱雀军的陆达,也不过是个都司。老爷您是世袭骑都尉,祖上在西北有过军功的。” “到了绿营,除了你们几个,老爷我一个手下没有,何况,绿营那帮东西,兆头不好,早晚完蛋。” “老爷,你说什么?” “洋鬼子打来了,这大清,又要靠武人了,谁的刀快,谁就有安身立命的本钱,朱雀军虽然人不多,可洋枪多,势力大,放眼大清,谁是他的对手啊。” “所以我们要投过去。” “老爷我平时的教诲你们听进去没有啊。这人呢,就和树一样,大风刮来的时候,要和最大的树站在一起,这才不会被刮倒。这英夷一来,世道的变化就是大风,朱雀军就是大树。只有抱准了大树,才能安安心心的砍小树。” “是啊,是啊,砍小树抱大树,璀璨官场路,老爷常教的。” “朱雀军不许有家丁,我也只好遣散了你们,我们主仆一场,我就告诉你们一句话,进了朱雀军,就把自己当个新人,老老实实的,听你们把总的话,咱们主仆,都要从头开始啦。我们情分常在,说不定哪天,还有相聚之日。”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55 林则徐的留书 11月24日“各乡村庙会,力行保甲,选忠勇可靠之人为甲长,英夷若深入内陆,则断其饮水,绝其饭食,人人持刀痛杀。粤海渔业人家,半民半匪,骁勇异常,应以银两雇之为勇。” “剑功,你看如何?”署理两广总督,广东巡抚怡良将林则徐临走前留下的一封书信交给楚剑功看。 这封信,主要是林则徐对广东防务的一些建议:行保甲,雇勇营。 林则徐在信里回顾了广东雇勇的历史。 嘉庆年间,广东水师不足持,海匪成灾,广东官府便幕匪为勇,以匪治匪,保得粤海一片清净。虽未能靖盗,但民之为盗者,却少了许多。 楚剑功心底是清楚的,所谓雇勇减少匪患,并非是剿灭了海匪,而是原来的海匪变成了雇勇。这些海匪,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海盗,而是居住在偏僻靠海的地方,在岸上打劫,官兵来剿,便避到大海之上。 靠这些人组成雇勇,在即将到来的对英军的战争中,有什么用呢? 在上次英军停泊在广东外海的时候,便是这些海匪,或曰渔业人家,给英军送粮送水,全无落脚之地的英军才坚持了那么久。 倒不能说这些海匪是天生的汉奸,而是当时的人全无国家观念,朝廷对这些最底层的人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影子。 相对而言,“买卖公平”的英军,比动则剿抚的朝廷还要更容易沟通一些吧。浙东也是一样,英军是靠向当地民众购买来补充食物的。 楚剑功把上述想法和怡良说了,怡良本来就心知肚明,只是不忍逆了林则徐的意,才和楚剑功商量一下。他也不多废话,便把话题转向保甲。 保甲之道,古已有之,大致以一村或几个相近的村为单位,户户联保,保甲长由当地宗社头领担当,主要为防备盗匪之用。乱世之时,村民也常常力行保甲,结团自卫。 如果官府给这些保甲银钱兵器,给予支持,便是团练,官府不行征调,而团练主要配合官军,不为游击盗匪提供饮食补充,借以保卫乡里。 第43节 官府对团练的动员,则主要通过社学来完成。社学,往往由当地有功名的士人主持,以诗会、笔会、书院的形式,连接散布各村的教书先生,秀才,乡绅等等,一旦有事,便传檄乡里,各乡团练,共同进退。 广东民风彪悍,团练处处可见,清廷想利用这种力量,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团练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有什么用呢? 英军上不了岸,自不必说,如果英军上了岸,团练真的能起到“使匪类饮食断绝,四面受敌,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地吗? 不可能的。 团练并非游击武装,它必须立足于村舍,拒敌与村外。 但近代以来,随着火枪火炮的普及,已经不存在西方军队打不开的村寨。 即使团练装备了喝西方一样的火枪火炮(这是不可能的),组织和训练上的差距,团练也不可能抗拒西方军队入侵。 而那种乡村连锁,村村互通,敌到甲村,全村已经转移到乙村,甚至全村撤退到山里,坚壁清野,绝不与敌共存的人民游击战,必须依靠全局性的强大组织,这种组织,不是清政府所能代替的。 但这些话怎么和怡良说得清呢?楚剑功只好说道:“院台不如先让广东各村,健全保甲,将各村各乡有用之人,列名在册,一旦事起,便可依着名册召集。” “正是如此,”怡良抚掌赞同。 从巡抚衙门退了出来,楚剑功便去李氏船行公馆找李颖修,说了今日的事情。 “他要保甲,便由他去吧。”李颖修和楚剑功倒是一般想法。 “那是自然,我只是由保甲,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 “动员。民众的动员,物资的动员,等等。” “这是个大问题。我们现在能调动的力量,只有朱雀军。广东富庶,无论人力,财力,在民间都极为丰富,可惜不得其用。官府……” “官府先不要管他,我和你现在已是官身,自有机会上下其手。关键是民间。” “动员民间,无非两条路,一是学社,二是会党。” “不要找会党。”楚剑功厌恶的说。 “你看你看,”李颖修嘲弄的指着楚剑功,“你这‘历史偏见综合症’又发作了吧。会党不堪大用,但并不是不可利用,不能改造。” “利用,我有啊,漕帮、排帮,扬子帮,改造我也有想法,慢慢渗透,用这些帮派中的人物,组一个船务公司。不过现在还没有太具体的思路。” “用漕帮组船务公司?到底是我们渗透他们,还是他们渗透我们?这种百年老行当,盘根错节,和他们搅在一处,过不了多久,朱雀军分舵就建起来了,清兵绿营里,天地会背景的小团体还少吗?” “你也知道啊,还叫我找会党。天地会、红钱会,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会党不行,那学社呢?都是读书人哪。如果令尊还在世,说不定可以大有作为。”李颖修指的,是楚剑功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在武昌开学馆的老夫子。 “社学,在表面安稳的世道上,总是站在既有秩序一边的,夫子士人,不足用。” “所以,我们只有另起炉灶。” 可是怎么另起炉灶呢?战争之伟力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但不是随便在田里抓个老农,便有战争之伟力的。 “你说,我们派些人到各乡间庙宇学狐狸叫怎么样?大楚兴,剑功王,挺合适。”李颖修故作正紧。 “行啊,这样吧,不如你去雕个独眼石人,放到珠江底。” 两人寻思良久。 “不如均田免粮吧。” “朱雀飞来不纳粮怎么样?对呀,十八子,掌神器,不就是你李道台吗?” 不管是装神弄鬼,还是劫富济贫,都要有当时社会形势的配合,在清朝这种表面承平,一潭死水的局面下,孟浪行事只会暴露自己。 组织啊组织,你在哪里?这是个问题。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56 蔡李佛 11月28日 “外是筋骨皮,宛如脆铁皮,内存一口气,铁皮变精钢。” 众位弟子们,跟着师兄,喊着号子,一招一式的演练着。 蔡李佛的创始者,现在的掌门人陈享,在边上负手而立,他大约四十多岁,面容温和,双眼却炯炯有神,盯着庭院中这些稚嫩的弟子们。 陈享年轻的时候,先后师从江湖拳师佛广,南拳大家李友山,和少林门徒蔡福,佛广拳路简单实用,李友山深得南拳精髓,小巧灵动又不失力道,更创下一路小擒拿手,蔡佛少林正宗,根基扎实,招式严整。 陈享集三家所长,创下这蔡李佛一脉,门下弟子极多,他的嫡传弟子过百,再传弟子恐怕已近千人。陈享俨然广东武林泰斗。 突然,他把头扭向大门处,这时,就见门哗的一下就推开了,张兴培站在门口,身边跟着翟晓琳等三人。 陈享眼神一挑,张兴培等四人纳头便拜:“师父,徒儿们回来了。” 这时,庭院里的众位弟子们都想过来打招呼,陈享喝道:“你们继续,别松了气。” 又转头对张兴培等人说道:“回来就好,随我进来。” 进到屋里,张兴培等人给师傅磕了头,陈享让三人落座,又叫家人给他们倒了茶。 陈享说道:“楚军门在浙东闯下好大的威名,杀败了洋鬼子,你们几个参与其中,我们蔡李佛脸上有光啊。广州天地会的陈香主,红钱会林掌堂,都来拜望过我了。说是等你们回来,要给你们摆上一顿庆功宴,各路江湖朋友,也是这个意思。” “师父,弟子这一去朱雀军,我蔡李佛声势大涨了吧。” “不错,兴培,你有眼光啊,听说朱雀军的枪术,是你创下的?我还不知道你有这套本事,呆会你练给我看看。”到底是武术名家,三句话不离本行。 “演给师傅看看,自无不可,但并非弟子所创,乃是杰肯斯凯教头带来的西洋刺枪术,弟子和五祖鹤阳拳的乐楚明只是根据我们的身材做了些修改。” 张兴培此次回来看师傅,是别有打算的:“师父,弟子有一事要和师父商量。” “你说来听听。” 张兴培低头不语。 陈享会意,让翟晓琳等三人都出去了。 “弟子想将师弟们全都带进朱雀军去。” “啊!” “楚剑功楚大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师父你看我们四人,晓琳已经是千总了,他们两个也都是把总,如果我们近千师兄弟一起加入朱雀军,弟子定当大用。” “兴培,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蔡李佛的祖师之一蔡福,本是洪门中人,供奉白鹤先师。虽然现在不反清了,但却和满清不是一路。为师是看英夷入侵,迫在眉睫,才让你们投军。可你们,要把这近千蔡李佛子弟都带进清军,为师却是不许。” “师父,眼下弟子不能细说,但师父应当知道,弟子和满清从来不是一条心。” “你是说,楚军门……” 陈享没有再问下去,张兴培却点了点头。大家默默的坐着喝茶。 半晌,就听见陈享慢慢的说道:“洪门反清,反反复复折腾了两百多年,没什么大的成效,至于其他的白莲天理什么的,更是一团乱麻。这楚军门到底是什么来路,兴培你清楚吗?” “师父,你还信不过弟子吗?” “不好说,兴培你功利心太重,我这近千弟子随你入了朱雀军,一着不慎,可就全毁了。” “师父,我怎么会害蔡李佛呢?” “不是你害蔡李佛,而是有些邪路,你自己都察觉不了,比如那些白莲、天理、闻香教众,他们难道是明知是邪路才走的吗?他们以为上了菩萨的金光道呢。” “师父,请放心,朱雀军绝非怪力乱神之辈。” 陈享没有理他,而是接着说:“我洪门固然拜的是仁义、忠义、侠义三炷香,可到底有多少洪门弟子做到了呢?洪门之中,加入帮派求个安稳的先不说,单说自命江湖中人的,有多少自称仁义的道伪君子,自称忠义的对满清摇尾乞怜,自命侠义的却残忍好杀。这楚军门到底是什么人物,兴培你清楚吗?” 张兴培说道:“师父,且听弟子一言,弟子真的不知道楚大人的来历,只知道他的父亲是湖北武昌的大儒,已经故去了。但李军师,师父也是见过的。” “李军师?李颖修,那个大船东,倒是交游广阔,豪侠仗义之人。” “对呀师父,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想来楚军门也差不到哪去。” “兴培,你把这些弟子,带进朱雀军有何用?” “师父,楚大人和李军师,现在一切草创,手中急缺骨干,你看晓琳他们三个,都当了把总千总了。我蔡李佛弟子灵活机灵的不少,现在进去,定当大用,把住各个要津。到时候我们师兄弟声气互通,定然在这朱雀军中成一股势力。” “啊!你要掏空朱雀军?这也太不仁义了吧?再说,你就不怕楚军门他们看出来?” “师父,哪有那么严重。”张兴培赔笑道,“楚大人是人中龙凤,断不会让我把持朱雀军,弟子只是想在军中多些个帮手。师父你不知道,洞庭帮给楚大人塞了30多人,那个乐楚明带头,漕帮进来一百多人呢,领头的,是个叫莫青岩的。” 张兴培这是故意混淆,莫青岩的一百多漕帮子弟,只是帮朱雀军跑船,甚至没有进入朱雀军的系统。 “莫青岩我倒是知道,漕帮掌浆克公的弟子嘛。克公放他出来?” “我说吧,现在有眼光的帮会,都在往朱雀军里塞人。你难道信不过克公的眼光?” “我们蔡李佛只是门派,不是帮会,我也没兴趣争权夺利。” “哎,师父,您怎么就这么老古板呢?我们不是争权夺利。楚大人常有一句话,大变将起。这个时候,我们习武之人,要勇于任事。我们师兄弟习武是为了什么?仁义、忠义、侠义。现在加入朱雀军,和英夷打仗,那就是忠义,我看楚大人的志向,仁义、侠义也少不了。” “兴培啊,你的师弟们快要练完功课了,你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准备吃饭,你容我再想想。嗯,得叫马大师傅做几个好菜,我们好好喝一杯。”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57义律的信 不得不说两句。书友们不要在书评里吵架。即使观点不同也不要涉及网友人身。和而不同。 12月2日 尊敬的下议院外务委员会的各位议员: 我,查理义律,于11月28日与清国洋务通商大臣达成了一份临时性的口头协定:不列颠皇家海军放开对清国沿海的封锁,清国允许英商自由贸易。 这是一次外交上的重大胜利。我们在这个古老的,僵化的国家成功的推行了我们的制度,他们有了一个专门的外交机构。 在潜移默化中,清国人已经开始接受我们欧洲的文明人所习惯的那种文明的外交程序。 相对于马尔葛尼爵士在五十年前为是否下跪而产生的琐碎的麻烦,清国的这种改变着实令人欣喜。 第44节 假以时日,我们会让清国变成一个符合国际社会利益的负责任的国家。我个人以为此所尽绵薄之力而深感骄傲。 自一八三九年我和英国侨团被围困于广州以来,经过我个人折冲会辱,扭转了超过两千万金镑以上的贸易,开出三万吨船舶,使得我们的国库获得了接近四百万金镑的收入。 我挡住了许多清国人士的急迫申诉,这些申诉事关其他外国政府在非常不安的时期可能向英国政府提出的许多微妙问题。 唯一的遗憾是,我们未能显示女王的兵威,这完全是由于伯麦海军少将的狂妄自大所造成。而此事的根源在于懿律全权代表不适合东方的气候而得了重病,而我又缺乏军队指挥权。请善加准备,并在明年年初之前授予我全权。 我郑重建议明年年初,发起一次由我统帅的准备充分的远征。我们将在清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展示不列颠的威严,奠定不列颠人气度恢宏的远东事业,确立垂范永久的利益。 查理义律 “怎么样?”英国下院的一间小型茶室里,威廉-犹尔特-格莱斯顿问坐在他面前的同僚,“我早就说过,坚持对清国的商务宽容政策,可以得到丰厚的利润。不要急于使用军事手段。操之过急反而会损害商业利益。” “查理义律在自我吹嘘。这种贸易是清国人的施舍。我亲爱的威廉,作为全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议员,你应该看穿这些伎俩。”本杰明-迪斯累利说道,英俊的脸庞闪闪发亮。 格莱斯顿和迪斯累利,托利党中最耀眼的双星,一个31岁,一个35岁,已经跻身英国议员中的“国策小圈子”,而不是像那些40岁左右的新科议员那样为获取话语权而哗众取宠。他们像那些年老的,有身份的议员一样,从来不去别的议员的办公室,而总是茶室谈话。 茶室环境幽暗,安静,没有闲杂人等,端着茶杯,用调羹搅拌着朱古力,多么典型的阴谋家啊。更重要的是,双方地位平等的,不至于造成谁坐在另一方的办公桌前做汇报的错误印象。 他们两人都是托利党人,也就是所谓的帝国派,对内维护女王的权威,对外主张用火与剑来维护帝国的利益。 而在托利党的对立面,是辉格党,则是一个大杂烩,主要由反国教派和世家联姻的大地主组成,工业革命后吸收了大量新兴的商业和金融人士,也受到了自由主义的影响。 “这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主张自由的辉格党人发动了战争,这符合我们帝国派的宗旨,我对此投了赞成票。而作为帝国派的你,格莱斯顿阁下投了反对票。” “您想说什么?迪斯累利阁下?” “格莱斯顿阁下,我想弄清楚,您为什么反对对清国的战争,是尽反对党的天然义务吗?” “理念,本杰明,”格莱斯顿说,“我并非反对战争,我也并非反对维护贸易自由,我反对的是,以鸦片问题做借口,这有损帝国的光荣。” “不,不。”迪斯累利笑了起来,那张迷倒众多贵妇的脸绽放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威廉,我了解你,打倒辉格党的时候到了,对吗?” 辉格党是个大杂烩,他最初以反对天主教国王詹姆斯二世而生,主导了1688年的光荣革命,以“限制王权”为自己的使命。 但现在,英国国王的权力已经被剥夺得差不多了,辉格党该完蛋了。 而托利党是由“反对辉格党的一小撮”发展而来,各色人等出身各异,宗旨不同,却怀抱着同一个目标“打倒辉格党”。由于辉格党反对王权,那么托利党就要维护王权,在此之上延伸出了帝国理念,成为帝国派。 “本杰明,我是个正直的人。”格莱斯顿申辩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不列颠这个整体。” “是的,我尊重你,现在,我们换个问法,格莱斯顿阁下,在目前的情势下,打倒辉格党是否有利于不列颠的利益。” “虽然我对首相大人墨尔本公爵饱含尊敬,但我不得不说,墨尔本内阁应该提前倒阁。他们发动的战争损害了商业利益,而又没有达成战争的目的。不列颠在远东的挫折必须有人负责。” “仅仅是倒阁吗?” “在目前的情势下,辉格党已经不再适应了。辉格党的一大支柱苏格兰长老会仍在执着的反对圣公教会,而另一大支柱农村的大地主已经是时代的绊脚石,他们限制了劳动力的自由流动,反对我们从美洲进口谷物,维护着农产品的高价格。第三大支柱商业团体对前两者非常不满:苏格兰长老会缺乏进取精神,大地主们阻断了贸易。” “和我想的一样,”迪斯累利用调羹拨开朱古力最上层的那层膜,一股热蒸汽从下面喷薄而出,“我们以远东的挫折为突破口,向墨尔本公爵发难。辉格党目前的内讧完全靠墨尔本公爵的首相权威在压制着,墨尔本公爵倒台,辉格党就分崩离析了。” “我不太喜欢下院提供的朱古力。”格莱斯顿把软饼干放进牛奶里,看着它慢慢沉淀成浆糊,“太甜,太猛烈,让人有些受不了。” “没时间慢慢浸泡了。查理义律的这封信太含混,不适合用来证明政策的错误。”迪斯累利挑了一点朱古力,尝了尝,“我们需要一个证人。” “两个。”格莱斯顿纠正说,“两个证人。我想你已经有人选了。”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58 新全权代表 “两个证人,”格莱斯顿纠正迪斯累利,“你有人选了吧?” “查理义律,和远东分舰队司令伯麦,一正一反。” “义律用来说明远东政策的必要,而伯麦则要作证说,这次对清国的远征是轻率的,缺乏准备的。并非不列颠陆海军无能,也不是清国太狡猾,完全是由于内阁的错误造成这次失败。” “义律好说,伯麦少将呢,他会同意这样做证吗?” “他只需要向议员们描述陆海军官兵英勇奋战的情景就行了。以不列颠的国力,如此英勇的官兵,却在野蛮人那里遇到了挫折,这是什么原因呢?所有的议员都会追问。” “到时候,格莱斯顿阁下再发表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然后由我提出弹劾案?”迪斯累利想了想,改了口,“不行,我还太年轻,让威灵顿公爵来提,怎么样?” “铁公爵,很合适,我去动员他。” “倒阁之后,谁来组成临时内阁?” “哈哈哈,”格莱斯顿笑了起来,“本杰明,你装得太过了,我和你讨论这件事,是出于罗伯特-皮尔爵士的授意,你难道不是嘛?” “我只是想表现对议事程序的尊重罢了。当然是皮尔爵士来组阁。” 罗伯特皮尔,帝国派的老党魁,一直鼓吹“帝国统治下的自由(贸易)。” “还有个小问题,这场在远东的战争名义上是维多利亚女王发动的,我们指责准备不足,会连带批评女王。虽然这无关紧要,但总归不太好。” “让女王宣布‘帝国统治下的自由贸易’为国策。” “女王愿意直接站出来吗?” “迪斯累利阁下,小圈子里最有名的花花公子,这个问题不该你来问。女王也是女人,对付女人是你在从政前的职业啊。” “就这么说定了,召回义律和伯麦作证,你演说煽动,威灵顿公爵提出弹劾案,我提名皮尔爵士临时组阁。我负责说服女王,你负责动员威灵顿公爵。” “召回义律和伯麦之后,远东谁负责。” “那就不该我们管了,等新内阁来决定吧。” “这次谈话就此结束吧。”迪斯累利站起来,走到衣帽架边上,开始穿大衣。 “等等,嗯,小说家本杰明-迪斯累利阁下,你的小说《年轻的公爵》什么时候更新?” “等我们的远东事业取得了足够的进展就更新。” “等等,什么叫足够的进展?” 迪斯累利没有回答,而是带上礼帽,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去。 三日后,12月5日,伦敦郊外一处古朴的庄园内,迪斯累利和格莱斯顿联袂拜访了这里的主人。 “爵士,回到英国,一切都还习惯吧。我们代表皮尔爵士向您致以问候。” “谢谢,我离开英国二十七年了,这次回来,已经没多少熟悉的人了,谢谢皮尔爵士,也谢谢你们来看我。” “璞鼎查阁下,我们是受皮尔爵士的委托而来,他希望你能出任不列颠在远东的全权代表。”璞鼎查是个聪明人,对聪明人没必要拐弯抹角,故弄玄虚。 亨利-璞鼎查,爱尔兰人。1801年,年仅14岁的他随家人前往印度,15岁在印度参加陆军,17岁成为少尉,1810年,他乔装成马贩子,行程2500公里,志愿调查印度河波斯边境,从此名声大噪,青云直上。他一直在印度为不列颠的文明事业默默奉献,直到今年才返回故乡。 “皮尔爵士将出任外相了吗?”璞鼎查还有些疑惑,他自返回伦敦以来,对政局的变化隐隐约约有些感觉,但并不太清楚。 “最近远东的挫折您听说了吗?” “我知道,但我不发表评论。”璞鼎查非常谨慎。 “内阁将为此承担责任,驻澳门的商务督办义律海军少将和远东分舰队司令伯麦海军少将将被召回,全权代表懿律病重。我们希望,有一位新的全权代表在远东维护不列颠的利益。”格莱斯顿说话很直接。 “影子内阁的提议,我懂了。”璞鼎查回答,“我不想牵扯到复杂的党派斗争中去。” “阁下,不用担心,您只要尽到自己的职责。我们相信,您在印度的经验和手腕,同样能够在清国大放异彩。”这句话就是说,璞鼎查什么也不用管,安心准备上任就行了。 “我乐意为不列颠服务,为女王服务。如果内阁真的任命我为全权代表的话。” 格莱斯顿和迪斯累利对视一眼,格莱斯顿取出了一些文件。 “太好了,爵士。这是从1839年5月至今,关于清国问题的所有记录,特别要注意巴麦尊外相的十条训令。” “爵士,请您精心准备,静待佳音,我相信不久正式的任命就会到来,您将因为与清国签订第一份文明条约而名载史册。”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总是简洁有效的,达到目的后,格莱斯顿和迪斯累利就告辞了。他们同乘一辆马车离开。 “好了,大局已定,就等着下周的特别国会,发起对辉格党的攻击了。” “威廉,很高兴能和你合作,我会记住这段日子的。”迪斯累利说。 “什么,你说什么。啊,我想我明白了,辉格党完蛋了,作为他的反对者的聚集体的托利党人失去了共同的目标,也就要分裂。帝国派和自由派不可能长久的共存,本杰明-迪斯累利阁下,你会离开托利党吗?” “不,威廉-格莱斯顿阁下,应该是你离开。”迪斯累利微笑着,“托利党的主体是帝国派和圣公会教徒,并不适合你这样新兴的财政专家,你倒是和那些商人银行家志同道合。” “罗伯特皮尔爵士是支持自由贸易的。” “皮尔爵士太老了,等不到你接任的那天。” “谢谢指点,我会考虑去收编辉格党的残渣,好了,我到了,请在前面把我放下。” “这里啊,你要去拜访哪位女士吗?” “是的,好了,再见,本杰明。”格莱斯顿打开了车门,伦敦冬日的冷风灌了进来。“快更新,作家先生。”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59 爱情与帝国 12月7日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手捧着鲜花,面对着一棵树,默默吟诵着。 “奥托,你在干嘛。”一个姑娘向他走来,这姑娘高挑,健壮,日耳曼斜边农庄礼服包裹着发育成熟的身材。 “啊,约翰娜,你来了,我真高兴,这束花送给你。”青年的眸子闪闪发亮。 “好漂亮。”约翰娜说道。 两人并肩而行,约翰娜问:“奥托,你刚才对着树嘀嘀咕咕的干什么?” “我新学会了一首诗。” “奥托,我真的很惊喜,你会读诗。我还以为只有那些不学无术的文学青年才读诗呢。” “约翰娜,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诗,为了你,我才去向都伯先生请教,目前在青年中流行的诗歌。”19世纪的欧洲诗歌,就像后来的流行歌曲一样,是青年男女交往的话题。 “谁的诗,歌德还是席勒,或者是海伦?” “不,是个匈牙利人,裴多菲,没什么名气,据说只有十七岁。” 第45节 “我没听说过他,你念给我听,好吗。” “好的,”奥托运了运气,开始朗诵,“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哦。”约翰娜用手捂住脸,“奥托,你还是这样不可救药,你就不能找点有情调的诗歌吗?为了自由,你要抛下我吗?我是你的未婚妻啊。” “别,别这样,约翰娜。”奥托有些手足无措,“我只是以为,你会喜欢诗歌。” “是的,每个女孩子都会喜欢诗,但不是所有的诗都适合读给女孩子听。” 奥托还想解释什么,约翰娜阻止了他:“好了,别说诗了,除了你比较没有情调以外,我还是很喜欢你其他方面的,比如英俊,帅气,咄咄逼人,词锋锐利,领袖风范,剑术高超,决斗不败。” “谢谢称赞,约翰娜。我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呢。” “萨克森冉冉升起的普鲁士之星,德意志绝对主义的新一代精神领袖,黑格尔绝对精神的化身。如果你不具备上述的优点,那么,冯-普特卡梅家族又怎么会把我嫁给你呢?” 冯-普特卡梅家族,容克庄园主中的巨头之一,莱茵河畔大量种植园的统治者,科隆大主教的传统支持者。 约翰娜-冯-普特卡梅,冯-普特卡梅家族的长女,伯爵庄园第一继承人,由于还没有正式继承封地,所以一般被尊称为青年女男爵。 能够娶到约翰娜-冯-普特卡梅,就意味着与容克贵族建立了联姻,与科隆大主教联姻。这可是诸多莱茵大学生的人生梦想之一。 “约翰娜,你和我谈恋爱,是否违背了你的自由意愿?” “不,我爱你,奥托。我只是说,如果……有时候……你能够浪漫一点,就更好了,不过不浪漫也没关系。” “我是想变得浪漫一些,才去找诗歌。” “可你找的诗太不对了。不过,我很感动,你肯为了我,强迫自己去读自己不愿意读的东西。” “约翰娜,其实我还是很喜欢这首诗。虽然我讨厌文学青年,但我能够接受一些诗歌。” “真的吗,你还喜欢别的什么诗歌吗?”约翰娜感兴趣了,追问道。 “东方的一些诗歌,是由17世纪汉学家巴耶先生翻译,发表在他的《中国博览》一书中,莱布尼兹在他的著作中加以引用。” “中国,我知道,他们出口的瓷器上有维特和绿蒂的肖像画。想来他们的诗歌挺有意思的,你快读给我听。” “好吧,你听着。我记不得全篇,就记得几句。”奥托默默想了一下,开始朗诵,声音清朗雄壮。“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读完这几句,奥托没注意约翰娜的表情,接着说:“莱布尼兹教授引用这几句,来阐述中国人的民族精神,我认为,这是一种道德理想的化身。道德理想在精神层面上……” “好了奥托,下面你就要引用黑格尔了吧。” “不,我正准备引用费希特,我认为这几句诗和民族主义大有关系。” “算了,我回家了,你也回去读书吧。”约翰娜扭头就走。 “约翰娜。”奥托追了上去。 “约翰娜,我们要逛街,不是嘛?” “没心情了,你自己逛吧。” “你生气了,约翰娜。” “没有。” “或者,我们去看击剑比赛吧。” “我没兴趣。” “附近有个小磨坊,羊角面包很不错,咖啡也很好,我们去尝尝。” “羊角面包?” “是的,羊角面包。”奥托把手指树在头上,学着山羊叫,“咩咩!” 约翰娜被逗乐了,“好吧,我们去小磨坊。” 一边往小磨坊走,约翰娜一边说:“我父亲的意思,让你明年竞选威斯特法隆的议员。我们家会帮助你,他不知道你自己怎么安排的。” 奥托有些为难,“我很尊重冯-普特卡梅先生,但是按我父亲的意思,是直接回柏林,担任宫廷卫队的见习军官,并兼任威廉亲王的司法顾问,你知道,我有法学学位。” “你回柏林的话,我们就要分开了,何况,我们家希望你在政治上发展,而不是成为一个军人。” “和军官团联姻,不是容克们的计划吗?” “但奥托,你又不是普鲁士军官团世家子弟,即使你成为军官,也进不了普鲁士军官团的小圈子。抛开我们之间的爱情因素,你和我结婚,是容克庄园主与德意志绝对主义意识形态的联姻。” “约翰娜,像你这样头脑清醒的姑娘真是太少了。我看,胸大无脑这句话,并不准确。” 约翰娜脸上一红:“想不到绝对主义者也会耍流氓。”说完吃吃笑了起来。 这是鼓励,奥托搂住了姑娘。 约翰娜将他推开了,“是这个小磨坊吗?” 两人走进小磨坊,叫了甜点和咖啡。 “说起普鲁士军官团,我倒是有个姐妹,冯-卡林梅尔家族的,要嫁给一个普鲁士中尉。” “容克和普鲁士军国主义的联姻,这个中尉是谁?” 60 婚礼 “那个要和你的姐妹结婚的中尉是谁?”奥托问道。 “他作为志愿者参加了西班牙的卡洛斯战争(第一次卡洛斯战争),刚从西班牙回来。叫做——奥古斯特-卡尔-冯-戈本。婚礼三天后在科隆举行。婚礼我会去,你陪我去吗?” “卡尔-戈本,我认识他,好吧,三天后,我陪你去。” 12月10日,科隆大教堂,众人分坐在教堂的长椅上,等候新人从大门进来。 “奥托,有点不对。”约翰娜轻轻的说。 “怎么了?”奥托问。 “科隆大教堂是天主教堂。” “是啊,在莱因地区,天主教的势力比新教大。” “可是新郎,奥古斯特-卡尔-冯-戈本,是新教徒。” “不,他不是,他是军国主义者,从虔诚角度来判断,军国主义者信奉宗教只有一种原因,照顾他所依靠的民众的宗教选择。因此,大部分普鲁士军官团成员都是新教徒,但如果军事需要,他们也可以成为天主教徒。”奥托解释道。 “所以,这场婚姻……” “你的好朋友的婚姻,表明莱茵河畔的天主教势力,正式接受了普鲁士军官团,而背离了法国天主教。” “仅仅是两个人的婚姻,还谈不上整个天主教势力的选择吧。” “科隆大主教是神圣罗马帝国时代的七大选帝侯之一,如果不是莱茵天主教区的政治取向发生了巨大转变,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新教徒在科隆大教堂举行婚礼。别不相信我的话,约翰娜,你看,男方出席的嘉宾们,都是谁。” “都是从普鲁士来的,我不认识他们。” 奥托笑了,开始逐个介绍男方的嘉宾们。 领头的是一位四十岁的军装男子,赫尔穆特?卡尔?贝恩哈特?冯?毛奇,他刚刚结束了土耳其军事顾问的职务,返回普鲁士,正处于去总参谋部任职的赋闲期。 坐在毛奇旁边的是普鲁士亲王腓特烈-卡尔,他才12岁,也一本正经的身着礼服,正襟危坐,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孩子会在三十年后的莱茵河畔大开杀戒呢? 亲王的身边是另一个八岁的孩子,萨克森王储阿尔贝特,他的出现,代表了萨克森国王对天主教的尊敬。二十多年后,正是他先和普鲁士作战,并主导萨克森投向普鲁士一边,再在1870年和普鲁士结盟,在莱茵河畔大败法军。 坐在第二排,则是冯-龙德施泰德和冯-维兹莱本带领的一众普鲁士军官:冯-克鲁格,冯-勒伯姆伯格,冯-布劳希契,冯-莱布,冯-波克,冯-莱歇尔,冯-曼斯坦因,冯-莱温斯基。 “约翰娜,你要知道,男方派出了两位王储,和总参谋部的中坚力量,就是为了和科隆主教团的地位对等,这场婚礼,就是用来宣布普鲁士军官团和莱茵天主教区结盟的。” “我的天哪,可怜的切拉。” 婚礼进行着,新郎戈本中尉已经站到了神父一侧,而而新娘由父亲牵着手在一干圣童的引导下缓步走了进来,圣童排成两列,左边领头的是普鲁士现任准将之子,八岁的阿尔弗雷德?冯?施里芬,右列的领头则是普鲁士元帅安特哈德德绍的后代,七岁的阿尔弗雷德?冯?瓦德西。两位50年后的总参谋长。 “奥托,我不管我们的爱情后面有多么肮脏的政治交易,但我要一个纯粹的婚礼。” “不可能的,约翰娜,我们的婚礼,肯定会有萨克森、勃兰登堡和威斯特法隆的容克庄园主出席,如果,我父亲想利用一下他曾经在普鲁士军队服役的经历,普鲁士军官团派出一位准将出席是可以想象的,至于教会……我父亲肯定会选择柏林大教堂,路德宗,也是普鲁士的宫廷教堂。” “好的,别说了,我知道。” “约翰娜,从我们一出生,这样的命运就决定了,但你可以宽心的是,我们之间还有爱情。” 婚礼的过程隆重而快捷,在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之后,人们来到教堂外面的广场上,这里早就备好了各种酒水和糕点。女人们带着小孩子,莺莺燕燕的聚在一起。 吃喝只是点缀,谈话才是重点,奥托加入到普鲁士军官们的谈话中,新郎卡尔-戈本也在。 军人的话题离不开战争,最近签订的《伦敦条约》是重点,土耳其将在英国的支持下进攻埃及。 “你们认为谁会胜利呢?年轻人们。”毛奇资格最老,他是这里军官团的首领。 “毫无疑问,英国人,埃及是未开化国家。英国人将摧枯拉朽。” “未开化国家就一定会输吗?” “谁能抵挡英国人呢,拿破仑也不行。” “腓特烈大帝,如果我们的日耳曼姐姐奥地利人不捣乱的话。” “是啊,也许团结起来的德意志可以,但单靠普鲁士的力量是不够的。我们不仅要面对英国人,还要对付法国人和俄国人” “先生们,你们太孤陋寡闻了,英国人刚刚在远东遭受了挫败。” “远东,是指阿富汗吗?那种小打小闹一年多了吧。” “你的地理太差劲了,阿富汗在中亚,远东是清国,清国。” “清国,我知道,瓷器和丝绸,没听说过他们会打仗。” “你忘了蒙古人吗?黄色灾难,就是清国。” “清国是蒙古人的国家吗?” “别吵吵了,你们这群无知的军汉。”毛奇喝止住军官们,问:“哪里的消息?” “我们教会的消息,清国的澳门有个叫郭士利的普鲁士人,他是路德教会的人。他一直和清国打交道,对那里的情形非常熟悉。” “我还是不相信,这需要调查和确证。这需要在那里有个自己人。”戈本说 “向总参谋部打报告,派个参谋去看看。” “普鲁士现在的国际地位不适合官方出面,这样太野心勃勃了。英国人会起疑心的,最好是一个没有官方身份的平民。” 第46节 平民,毛奇的目光无意识的梭巡了一下,并没有在现场就决定人选的打算。 “我去,”奥托站出来说,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我和未婚妻去旅行,这很时髦,也很浪漫,对吧。顺便提醒一下诸位,我1836年在普鲁士军队志愿服役一年,有军事知识。” 毛奇仔细的盯着奥托看了一会,仿佛在核对他的背景,“好,你去,很合适。明天到我的旅馆来一下,我有些细节向你交代,奥托-爱德华德-里奥托德-冯-俾斯麦阁下。”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61 主教 12月12日 维也纳郊外,拿破仑战争时的奥地利名将,莱比锡会战时的反法联军总司令卡尔-菲利普-施瓦岑贝格元帅坟墓前面,五个三四十岁的人肃穆默哀。 正中一人四十岁,是施瓦岑贝格元帅的长子,费力德里希亲王,哈布斯堡皇帝费迪南一世的女婿,哈布斯堡王朝奥地利以外地区,比如波西米亚,奥属波兰,匈牙利,墨西哥等地的奥地利军队总司令官。 元帅次子卡尔-菲利普站在左侧,今年38岁,施瓦岑贝格家族的继承人,目前在皇家禁卫军中服役,已经是少将军衔。 元帅的三子埃德蒙-利奥波德站在最左边,30岁,是元帅出任驻法大使时期的成果,也已经成为准将,在总参谋部和皇家军事委员会任职。 在右边的是元帅的两个侄子,菲利克斯是国务秘书,宰相梅特捏的得力助手,被视为梅特捏的接班人。作为政治家他还很年轻,只有40岁。 而另一个侄子约翰-约瑟夫-塞莱斯廷走上了献身天主的道路,目前是备选红衣主教。 施瓦岑贝格元帅的子侄们,都还年轻,还有漫长的官僚之路等着他们去走。但由于父辈的余荫,他们已经能够对国策施加影响。施瓦岑贝格家族如同烈日当空,一举一动都会惹人注目。 平时这些人尽量避免私下来往,国务秘书和禁卫军中将私下接触?会产生流言的。 所以,宫廷政治盛行的国家都喜欢葬礼。葬礼由于其不吉的气氛,关注的人少得多,大人物们可以安静的谈点事情,扫墓也一样。 今天施瓦岑贝格元帅的子侄们就为他扫墓来了。 墓地里很清静,随从们被远远的支开了,可不能让他们打扰元帅的安眠。而子侄们选择在这里谈话,未免不是希望听听英灵的意见。 “普鲁士人又在搞小德意志了。”年长的大哥,费力德里希亲王说。 “小德意志”,把奥地利,以及他那堆乌七八糟的属国排除出德意志大家庭的阴谋,分割哈布斯堡天主教王朝的阴谋。 自1815年拿破仑战争结束以来,普鲁士人坐在俄国沙皇的床上回到了柏林,就开始谋求在在中欧的独霸,试图吞并萨克森,把奥地利以及他的势力范围排挤出传统的德意志地区。 奥地利的梅特捏宰相和施瓦岑贝格元帅在1815年的维也纳和会上,挫败了普鲁士吞并萨克森的企图。但没能阻挡住普鲁士吞并莱茵三省。 普鲁士的势力已经从波罗的海延伸到了莱茵河,对奥地利形成了沉重的压力,巴登,符腾堡等奥地利的天主教兄弟邦国已经在和普鲁士眉来眼去,萨克森中的军国主义者忙着和普鲁士人统一军队体制,已经全然忘了是奥地利保卫了萨克森的独立。 奥地利皇帝并非胸无大志,但和常人所猜想的那样不同,他们并不愿意和新教的萨克森等德意志小邦以及普鲁士野蛮人组成统一的德意志,而是志在天国,将法国、西班牙和奥地利本身,以及中欧信奉天主教的波兰、巴登、符腾堡、波西米亚等等小邦,还有包括罗马在内的意大利地区统一起来,重现哈布斯堡王朝全盛时期的伟业。 或者说,神圣罗马帝国的“神圣”,就是指纯洁的天主教,而不包括新教和野蛮人杂质。 普鲁士人的“小德意志”,则和哈布斯堡的伟业争锋相对,争夺德意志地区中的天主教地区。 “科隆大教堂,天主教会的圣地之一,前几天为一个普鲁士新教军官举办了婚礼。”禁卫军中将补充说。 “局势越来越严重了,二十二年前,伯父就反对过普鲁士吞并莱茵地区,但英国人和俄国人却支持普鲁士人,现在,普鲁士人已经消化了莱茵区,连科隆的红衣主教都和他们妥协了。” “首相大人还在努力,”国务秘书菲利克斯说,“他试图在寻求保持德意志邦联的框架,并以此约束普鲁士的行动。” “邦联框架内,目前铁定站在奥地利这边,又有实力的,只有巴伐利亚人。”费力德里希亲王说。 “巴伐利亚人也靠不住,他们只是出于对新教徒和野蛮人的恐惧,才需要奥地利的支持,但一旦我们在普鲁士人面前示弱,同时普鲁士人又摆出一副宗教宽容的模样,那就很难说了。巴登、符腾堡不都是这样么?”埃德蒙-利奥波德准将说道。 “归根结底,是由于天主教处于不利局面。”年龄最小的一个,约翰-约瑟夫-塞莱斯廷主教大人总结,“法国被英国人限制住了,西班牙已经衰弱,意大利一团乱麻,东欧被东正教徒和土耳其人玷污了,仅仅靠奥地利,怎么能重振哈布斯堡天主教的声威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欧洲就这么大,路德改革以来,天主教就丧失了大量的羔羊。” “所以,我们必须寻找新的羔羊,”主教大人说出了他的目的,“只要哈布斯堡天主教拥有足够的虔诚信众,普鲁士人就压不倒我们,巴伐利亚以及符腾堡等小邦还会站在我们这边。” 到哪里去寻找新的信众呢?几位施瓦岑贝格元帅的子侄沉默了。 德意志地区内部已经饱和,在萨克森或者普鲁士争取信众无异挑起宗教战争。东方的东正教斯拉夫野蛮而残酷,奥地利还不想招惹俄国这头巨熊。 南面,地中海沿岸的异教徒?别找麻烦了。 美洲,本来是天主教的地方,但革命引起的对欧洲人仇恨还未消去。 “我去美洲,”老大费力德里希亲王说,他要为哈布斯堡争取一块殖民地。 众位兄弟都赞许的看着大哥,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啊。但费力德里希亲王大哥后来成功了,奥地利的马克西米连大公(茜茜公主的小叔子)得以兼任墨西哥皇帝,并在1867年被墨西哥革命党枪毙。这是题外话了。 “我们是否可以把目光转向东方呢?英国人夺去了印度,便成为世界帝国,连失掉了美国也承受住了。”主教大人深思熟虑的提出。 “你是指……” “清国,从天主教几个世纪以来的传教士的记录来看,这是个文明,有教养,遍设庙宇,信仰虔诚的国度,只是他们的宗教知识不太正确。比如,他们有大洪水的传说,有圣父圣子圣灵的三位一体(实为佛、法、僧三圣)。如果我们能纠正他们的信仰,便得到了新的灵魂。”主教大人介绍说。 “约翰,今天之前,你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是吗?”他的亲哥哥,国务秘书叹了口气。 “是的,我已经禀报了维也纳枢机主教,即将带领一个修士团去清国。”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62 拿破仑 12月15日 “陛下您到了您的人民中间,人民成群结队的向您的返回致敬,而我只能在单人囚室深处瞥一眼您葬礼上的阳光。”1840年12月15日,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在哈姆监狱中写道。这位拿破仑的侄儿,荷兰王路易的亲生儿子,对人民未能将对皇帝拿破仑的热爱转移到他身上深为愤懑。 自1815年拿破仑帝国倒台以来,路易-拿破仑一直住在自己母亲身边,罗伯斯庇尔的学生,激进派军官团(这是个自1893年热月政变以来的的雅各宾派余党组织)的共和派军官菲利普-勒巴作为他的私人教师,使得路易-拿破仑和共和派建立了联系。 1831年,在罗马的拿破仑家族听到了巴黎七月革命的消息,他们所有人,包括西班牙王约瑟夫,荷兰王路易的两个儿子拿破仑-路易和路易-拿破仑的一致反应是:“法国自由了,拿破仑家族将为法国效力。”他们甚至试图和罗马王取得联系,但迎来了当头一棒。 被视作波拿巴派朋友的奥尔良派把菲利普推上了王位。 和他的伯父和哥哥怨天尤人不同,路易-拿破仑开始组建自己的密谋者小圈子,最初他只是和意大利的反教皇势力掺和。 在罗马王去世之后,路易-拿破仑自称“亲王”,开始策划一系列政治冒险,1836年在斯特拉斯堡,1840年在法国海岸小镇布罗利发动了两次微型政变,都被警察残酷镇压了。 路易-拿破仑被逮捕,被判在哈姆要塞永久监禁。 12月15日,拿破仑的遗骸被迎回了巴黎,安葬在塞纳河畔。路易-拿破仑无缘去拜望他叔叔的灵枢,而只能在哈姆要塞里度日如年。 正当路易愤懑不已的时候,有人来看望他了。 路易-拿破仑走近会客室,他看清了来者:“阿道夫-梯也尔,你这个政治娼妓。”路易-拿破仑心里暗暗的想。 梯也尔,刚刚卸任的法国菲利普王朝首相兼外交大臣。 1830年,时值33岁的梯也尔在大银行家,共和派和奥尔良派之间牵线搭桥,使得菲利普登上了法兰西人王的宝座,梯也尔也成为王朝的内务大臣,此后不久当上了首相兼外相。就在今年,1840年,他亲自下令逮捕和审判路易-拿破仑。 梯也尔总是试图恢复法军的光荣,重建法国的声威,这但1839年4月和1840年7月的两份《伦敦条约》使他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1839年的《伦敦条约》中,欧洲承认比利时的独立与中立的地位。条约的历史重要性在其第十二章要求比利时保持永远的中立地位,并暗示着当有入侵发生时,条约的签署方须保护比利时的中立地位。这表明梯也尔一直谋求的将英国人排挤出欧洲大陆的计划破产。 1840年7月,以英、俄、奥、普为一方,以土耳其为另一方缔结了关于集体援助土耳其苏丹、对付埃及的《伦敦条约》。这份条约完全避开了法国,彻底将法国的虚弱暴露在世人面前。 梯也尔在议会中千夫所指,不得不宣布内阁总辞,以避锋芒。 为了东山再起,梯也尔经过慎重考虑后,拥抱了波拿巴主义,继续挥舞拿破仑的剑。但波拿巴主义必须有波拿巴家族的成员为其背书。到哪去找波拿巴家族的成员呢?哈姆要塞的监狱里就关着一个。 于是,梯也尔就来了。 路易-拿破仑很识趣,他毫不掩饰的谈起了他对共和主义的赞赏,以及一种“披着君主制外衣的实质共和主义”,这样“能把拿破仑的天才和国民公会的意志结合成一个整体。” 梯也尔根本不在乎路易-拿破仑怎么想。 “这个弱智的傻瓜,”梯也尔心里想,“他唯一的用途就是把他那些政治幻想写成小说。真是可惜,他占住了拿破仑这个好名字。” “亲王,”梯也尔谄媚的说:“在您的君主外衣下的实质共和政体中,国王或者皇帝由议会任命是吗?” 路易-拿破仑滔滔不绝,他已经32岁了,到现在才第一次有个正经点的政客来询问他的政治理想。 “很好,亲王阁下,您的政治见解既符合时代潮流,又有拿破仑家族独特的开创力。让人耳目一新。其实,无论共和政体还是君主政体,都面对过英国这个敌人。” 英国,为什么会提到英国?难道《伦敦条约》的羞辱让法国人民终于想起了自己这个拿破仑天才的继承人。 “英国人最近,在远东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有个叫清国的国家,打败了几千英军。您知道清国吗?” “清国……我的叔叔提到过它,50年前,有一艘载着英国使节的帆船路过圣拿赫岛。他们击败了英国人?” “令人遗憾的是,没有,对英国人来说,只是一点小挫折罢了。” “嗯,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 “亲王阁下,这其中可能有法国的机会,也可能有您的机会。” “怎么说?” “清国的现状我们并不了解,但我们可以派人去看看,如果他们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强大,我们就引诱他们,进入东南亚,甚至威胁印度,把英国的力量牵制在东方。” “如果他们仍旧未开化呢?” “那我们就和英国人合作,在和安南接壤的地方取得殖民地。” “这些你来找我干什么,你完全可以自己去做。” “无论是和清国合作,还是侵略他们,都将向法国人民展示亲王您的远见卓识,法国人民将认识到菲利普王朝的无能,而重新投向拿破仑的怀抱。” “那你能得到什么?梯也尔阁下?” “一个机会,一个为我热爱的法兰西服务的机会。”梯也尔垂下眼睑,虔诚的说。 “您真是个爱国者。” “好了,亲王阁下,别犹豫不决了,您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这个人要对您忠诚,对法国忠诚,而且机灵聪明,能随机应变,有一定的军事和政治知识。” “梯也尔阁下,您就自行找个人去吧,以我的名义,但请在他出发前来见我一面,好吗?”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63 东方将军 第47节 12月17日 “恭喜你,我们高加索的英雄,穆拉维约夫阁下。” “愿为皇室效劳。” 在圣彼得堡东宫的一间偏厅内,沙皇召见了从刚刚高加索镇回来的上校穆沙维约夫。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于1809年8月11日(儒略历8月23日)生于圣彼得堡,1827年开始从军。1830年参与俄土战争之瓦尔纳之围,次年又前往波兰镇压当地十一月党人。由于健康原因,他于1833年一度退役,回乡继承其父庄园。1838年,他再次从军,赴高加索山脉参加征服当地山民的军事行动。 “在巴普拉普夫大将麾下觉得怎么样?我的年轻人。” “大将是位杰出的军事领袖,我很荣幸有他来指挥。大将必然被铭记在高加索征服史上。” “那么,我们年轻的少将有没有兴趣独自完成一段征服史呢?” “少将?” “是的,我刚刚决定提拔你为少将。” “陛下,可是我……” “不用可是了,你今年31岁,已经可以授将军了。” 啪!穆拉维约夫敬了个礼,激动得把巨大的宽檐帽都碰歪了。 “不过,没有时间给你举办授衔仪式了。你要马上出发。” 穆拉维约夫简单的回答:“是!”并没有询问自己的任务。 “将军,回答我,你对西伯利亚和远东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常识!”穆拉维约夫简单的回顾起沙皇俄国的西伯利亚开拓史。 大致在16世纪末,沙皇俄国消灭了西伯利亚汗国,吞并了乌拉尔山脉以北,鄂毕河下游地区,然后顺着鄂毕河向南上溯,吞并吉尔吉斯人的聚居地,进入中亚。 17世纪初,俄国人沿着中亚的绿洲珍珠链向东,一路建立据点,终于在20年代控制了鄂毕河和叶尼塞河之间的庞大水系。这水系是纵横交错的大河小溪,从一条流驶入另一条河。在两条相近的水、河流中间的地带,俄国人称之为连水陆路。冬季则可涉冰而行。连水陆路可以缩短许多路程。 终于,在17世纪30年代,哥萨克接近了蒙古高原边境,了解到了东方的一些情况,取得了一些前往勒拿河流域的路线资料。 1638年,俄国政府下令成立雅库茨克督军府,把勒拿河地区大片游牧地强行并入俄国版图。俄国以叶尼塞斯克和雅库茨克为中心,分别从西部和北部两个方向入侵贝加尔湖地区。 就在清军与南明纠缠的顺治年间,俄国人以贝尔加湖湖边绿洲为出发点,将势力一直延伸到黑龙江流域,然后沿黑龙江东进。 1658年在尼布楚建立了涅尔琴斯克,同时期夺取雅克萨并建城堡。在两者之间还有一系列较小的堡垒。至此,沙皇俄国在西伯利亚和远东的超级圈地运动告一段落。 俄国征服人辽阔的西伯利亚与远东地区,随即建立了行政、军事机构加以控制,实施殖民统治。整个西伯利亚由中央的西伯利亚衙门管理。各地区分设督军辖区和县。督军辖区共有4个,即托搏尔斯克、托木斯克、雅库茨克和叶尼塞斯克,每个辖区下隶属几个县。 俄国对西伯利亚的征服堪称一部英雄史诗,虽然这些英雄是哥萨克,苦役犯,流氓无产者和破产农民,但他们的功业让人尊敬。西伯利亚摆在华夏文明的大门口几千年,但却华夏却没有在此建立有效统治,所谓“天与不取,不祥”,俄国人反过来进入黑龙江流域了。 “可是在1689年,我们丢掉了雅克萨,以及富饶的阿穆尔河(黑龙江)流域。”尼古拉一世微笑着提醒沉浸在前辈英雄壮举回忆中的年轻少将。 “是的,我的陛下。我们在远东没有正规军,只有些苦役犯。而且当时,我们正和瑞典交战。” 自从1689年《尼布楚条约》签订以后,俄国和清国保持了大体上的良好关系,1727年,雍正年间,两国又签订了一系列条约,划定了中段边界,俄国成功的限制了清国向北探索的可能。同时恰克图成为边贸口岸。 1715年,俄国向北京派出了一个东正教使团,而清国于1733年向俄国派出了使节,这是清政府到目前为止唯一具有西方外交意义上的使节。 “根据我们东正教使团的报告,清国人刚刚在他们的国土上取得了一次胜利,对英国人的胜利。机会来了,将军。英国人一定会大举报复,打垮这个国家。那么我们就有可能重新夺回阿穆尔河流域。” “陛下,他们有能力战胜英国人,证明他们不可小视。” “别着急,将军,我不是让你立刻就率领大军进攻阿穆尔河,” 尼古拉一世指示近臣给穆拉维约夫一些资料。 清国人武器落后,皇帝的本族军队(八旗)腐败不堪,主力绿营也差不多,几乎没有燧发枪,火铳缺乏保养,沿海的炮台大炮是两个世纪前的水平。钦差大臣琦善从直隶去广东,走了56天,而且,短短的几个月战斗已经让清廷的财政濒临破产。以东正教使团的观察,直隶的报效额度又大幅增加了。 “可是,这样一支军队,这样一个国家,怎么打败英国人的呢?”穆拉维约夫很疑惑。 “我们也不清楚,据说,在清国的南方,出现了一支19世纪的军队,但人数不多。实际的情况,需要你去清国内部查看。” “陛下,具体的安排是什么?” “你先到雅库茨克督军府,我任命你为雅库茨克督军,检查一下战备情况,拟好报告送到西伯利亚衙门,我们会为你做好后勤准备。然后你跟随商团南下,进入北京,后面的行动,你按需要自己决定。有必要的话,你最好乘船去一下南方的贸易港口广州。” “陛下,我看您给我的资料说,我们有两艘货船在1806年进入广州被驱逐了。” “你要自己想办法,年轻的将军。总之,要准确把握清国的形势,为我们在阿穆尔河流域的新征服做好全面准备。等你从清国回到雅库茨克,就立即展开军事行动。” “是的,陛下,我将不遗余力。” “很好,俄罗斯从来不会亏待他的优秀儿女,如果你最终完成了征服,你将被授予‘阿穆尔斯基公爵’的世袭爵位。”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64韦策 12月20日 广州,白云山大营。 韦策这个月来一直很郁闷。 作为第一个自愿投奔朱雀军的清朝官员,原来广东水师提督标营的记名都司,楚剑功和李颖修对他一直很客气,朱雀军的二十五个连长,他占其一。守备的本衔也还留着,相对于其他的连长都是千总,武官品级仅次于陆达,也算是营里的一号人物了。 可他就觉得不对劲啊。楚剑功和李颖修对陆达经常就是直接下命令,对中军官乐楚明,以及其他二十四个千总,随意使唤,别人乐呵呵的也就去了。 如果楚剑功来使唤他韦策,肯定是叫他往东就不往西,叫他打狗绝不偷鸡。这是表忠心的好机会啊。可楚剑功偏偏对他客客气气的,那就是把他当外人呐,信不过。 实际上韦策冤枉了楚剑功,楚剑功只是还不知道怎样消化系统外的人罢了。楚剑功以前就是书生,给林则徐当了两天通译,后来带兵靠着杰肯斯凯帮衬,没出什么乱子。说到底,没在满清官场里混过。别看朱雀军现在风光,琦善等人都捧着。但万一琦善怡良等人翻了脸,随便点小手段就玩死楚剑功。 所以呢,按楚剑功的想法,不会摆弄你,我就哄着你,所以对韦策客客气气的。韦策心里就有了疙瘩了。 心里有疙瘩是一回事,韦策的训练可没拉下,自11月18号以来的这一个月,新兵和老兵混编,头十几天进行了队列训练,新兵们的向左向右转基本不出错了,12月1日开始,朱雀军又全部捡起了长矛,做队列和突刺训练。虽然现在人人都有滑膛枪,但还是爱惜点吧。 齐步走,瞄准,射击,哨声,鼓声,和目长的吼声在校场上响成一片。 韦策作为朱雀军的一名守备,却无法领导本连队的训练,只能站在队列里,按着把总和目长的口令做动作。 “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前后错开,举枪,瞄准,枪放下,继续前进。” 把总、目长和兵目,都是朱雀军第一期的,可没太把他这个守备放眼里。或者说,自打朱雀军成军以来,就自为体系,把朝廷的因素尽量拒之门外。韦策因为胖,难免显得动作笨拙一些,常常引起前后左右的人的不满。 最讨厌的,就是站在他后面的那个假娘们,张彪张静初。最开始韦策还挺想和他亲近的。这朱雀军里,大部分都是平民子弟,有的还不认识字。张彪不一样,看那样子就是小时候养尊处优的,除了姓名以外,还有字。“静初”,一听就是平和安详的人。 练兵的时候,目长站在右首第一个,兵目第二个,韦策接着,再左边就是张彪。别看张彪样子长得文静,动作跟猴似地。遇到韦策这个梨,一个快一个慢,那才是见了鬼了。跌跌撞撞的,没少被目长教训。 韦策不管怎么说,是连长,目长只是纠正下动作,对张彪可不客气,开口就骂。张彪也不是好欺负的,不好和目长回嘴,自然要每每在队伍里折腾韦策。韦策心里本来就窝着火呢,难免会还手,这一来二去,两人就结了冤家了。 “全排排成四行横队,齐步走。” 韦策他们这一班在最前面,排成一行,韦策胖,一个人几乎占了两个人的宽度。而为了排出紧密横阵,张彪几乎和韦策贴在一起。 齐步走,手中模拟步枪的长杆应该斜指向上,张彪把长杆稍稍放平了一些,长杆的末端一下一下的顶在韦策的肚子上。 韦策咧了咧嘴,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张彪又来了一下。 韦策一把就把张彪推开了:“娘们,还上瘾了,真要老爷我捅你是怎么样?” “立定!”把总和目长过来,把总问:“怎么回事?” “报告,我的枪顶到韦守备了。”张彪把“守备”两个字咬得很重,讽刺他做了守备,还和他们这些小兵在一起训练。 “胡说,他,他故意的,折腾我。” “韦守备,训练之中,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你要宽容一些。张彪,你注意点。”把总说,“扰乱队列,还是要罚,你们俩去把厕所里的马桶都洗了,” 扫厕所,可谓朱雀军最经常使用的处罚,全军4000余人,有近百个粪桶,每天有附近的乡民来收肥料,可处罚起来,就是要把这些粪桶都洗干净。 韦策和张彪脱了军装,换了罩袍,开始刷马桶。那个腥臭熏天,韦策差点当场吐出来。 “出枪准备时,身体的重心要停在左脚上,既要稳定,又要随时可以向前跃出,还可以灵活向后滑步。” 把总讲述着枪刺术的要领,别人都好说,韦策由于体胖,这个“重心稳定在左脚脚跟”怎么也做不到。 楚剑功经常在场地边和他们一起合练,主要是鼓舞士气,他把韦策叫了过去。 “韦守备,能不能跟上?” “钧座,您放心,我一定跟得上。” “其实作为连长,拼刺术可以慢慢练。”楚剑功这意思,就是你练坏了也没关系。 “钧座,我可明白呢。在朱雀军带兵,要镇得住手下人,非得功夫好才行,拼刺术我还真得练好了,不然以后怎么带头冲锋啊。” “你明白就好,好好练。” 韦策又回到大队中练习去了,他是非常想融入朱雀军这个团体,十九世纪的战争中,拼刺术是排枪射击的重要补充,也是对军人勇气的训练。 这个团体,作为基层军官,就是要敢拼敢打,能拼能打。 如果自己的拼刺术不过关,日后又怎么能管好手下那帮小兵呢?他可是朱雀军的连长中品级最高的一个,一说在水师就是军官了,记名都司,军事技术镇不住场面,怎么能行呢? 还有自己的体型,也不是没想办法,吃的伙食和大伙一样,肉菜饭一锅煮,可自己这肚子,是怎么都不见瘦下去。 也没别的什么好办法,只有加油苦练下去,不管怎么样,自己是有武术底子的,枪棒也练过。 “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刺枪,还难倒本老爷不成?”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65效死 12月31日 不管怎么磕磕碰碰,这一个月的训练还是挺过来了,现在他们进入到刺刀对练的阶段。还是使用长棍代替刺刀。韦策又和张彪配对。 朱雀军的拼刺术,讲究猛和准,一往无前,全身而进。和韦策平日使的大铁棒不大一样,掌握起来有些别扭。 张彪是个灵醒人,这等整人的机会放过,便不是张彪了。 一日之内,韦策已经被张彪点翻五次。韦策恼羞成怒,扔了棍子,拼着被张彪点在腹部的疼痛,和张彪抱在一起,把他摔在地上。 第48节 “老爷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什么叫规矩。” 呜——目长急吹哨子,边上对练的两人将他们分开。 “韦子文,你搞什么,真正打仗你已经被挑穿肚皮,肠子满地了。” “老爷我受够了!” “你喊什么,跑到山上去,再回来。然后去收拾粪桶。” 韦策气鼓鼓,瞪着把总,把总想了一下,说道:“你不愿练,就回营休息去。” 韦策喊道:“问候老母,鸡仔才不愿意练。”狠狠的瞪了张彪一眼,还是跑向山上。 张彪缺了合练对手,目长说道:“你很能嘛,戏弄同伴,他还是我们的守备呢!去”目长手一指拉架的两人,“和他们两一起做一对二练习。” 这拉架的两人,都是在江苏参军的,一个就是那大明荫百户山东卖苹果的幕洛一,另一个是苏北无赖子胡一刀。 三人摆开了阵势,张彪以一敌二,胡一刀正面面对他,幕洛一在斜侧面。 两根长棍次第向张彪刺来,张彪左支右挡,全然没有反击的空隙。 每当他架开胡一刀的正面突刺,想借机反击的时候,幕洛一的长棍就在等着他,反之亦然。 啪!张彪吃不住痛,被点倒在地上,他一挺腰,摆好了架势,对着对面两人不服气的大叫,“再来。” 他开始有点想念韦策了,自己有个帮手该多好啊! 丢!他能干嘛,练完了就去当守备官了,还能和自己这等小兵一起摸爬滚打? 张彪甩了甩脑袋,丢开一切杂念,对着胡一刀和幕洛一大叫“再来!” 韦策收拾了粪桶,洗过了澡,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目长倒是给他留了饭,他随便吃了晚饭,便赶去大堂听课。 自朱雀军整编完成以来,楚剑功、李颖修、杰肯斯凯和陆达便每天晚上召集千总和把总一百余人,集中到大堂中,做浙东战役和虎门战役的分析讲评。 基本过程是,每天晚上有一人总结自己的经历,交由大家讨论。由于都没有经验,只能慢慢摸索。而在讨论中涉及的不能马上验证的问题,则记录下来,留待朱雀军新兵训练完成后通过一次整体的演习来解决。 今天回顾总结的,正是虎门保卫战中,关天培的阵亡。 “我认为,用两个连防守整个武山,兵力太虚弱了,英夷从后面包抄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把步兵派往山后,导致英军登陆定远炮台的时候,只能依靠关军门的标营来应对。” 韦策是关天培的标营守备,那天正在定远炮台上,目睹了关天培和二十多个亲兵的死亡。韦策一直为自己没有跟着提督冲下去深感羞愧,这也是他一定要脱离水师的一个原因。 清廷绿营,包括水师,已经溃烂的无可救药了。现在虽然他自觉在朱雀军中受了气,却也无处可退。 “位于武山山下的威远、镇远、靖远、致远四炮台,由于最开始设计的原因,战线延伸过长,不利于集中火力,最后被英国舰队各个击破。”讲评在继续。 “关于这一点,我和范中流工程顾问商量过,他会按照西方多层纵深防御的思想,重新设计整个武山炮台群,甚至整个虎门要塞,而不是上次的小修小改。” 李颖修心想:“那要花多少钱啊!”上次藩库莫名其妙多支出了一百万两银子的事情,他已经查得有眉目了,但还没有和楚剑功通气,如何利用这件事达到最好的效果,他还要细细思量。 李颖修正在走神呢,就看见韦策举手,楚剑功点他站起来发言。 “钧座、李军师,各位同袍,关军门殉国那一战,我韦策也是在场的,我韦策就是关军门标营中的一名守备。” 楚剑功心想:“他要干嘛?要大呼‘为军门报仇’?为朝廷尽忠?” “我,韦策,韦子文,这些天来,一直想不通啊。我们水师提督标营,也算素有勇名,也是一等一的精锐,那日英夷冲了上来,我们怎么就怂了呢?朱雀军为什么就可以和英军对战,还取得了大捷?” 对呀!那天英军从下往上仰攻,两军接近迅速,英军的武器优势发挥不充分,如果当时关天培的标营一拥而下,兴许就把英军给冲下去了。 可是,跟着关天培冲下去的,只有他的二十几个亲兵。 楚剑功不由得想到,在浙东的英军登陆战役,跟着总兵谢朝恩殉国的,也只有他的亲兵和家丁,数百人还未冲到英军跟前就溃散了。 这时,就听乐楚明说道:“关军门的亲兵,是为军门而战,我朱雀军所有将士,都是为钧座效死。” “对,为钧座效死!” “为我效死?”楚剑功打了个激灵,“听起来是不错,可如果我死了,谁能把这队伍拢住?”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李颖修。 李颖修肯定和他想到了一样的问题,对着楚剑功轻轻摇了摇头。 朱雀军到现在为止,还是一只私军,楚剑功没了,朱雀军肯定就散了。 也许,楚剑功达到了他的第一个目的:隔绝清廷的影响。但这样系于个人的私军,是无法扩大的。一个人的魅力光环再大,也有他的极限。楚剑功的极限在哪里? 一万人,两万人,十万人?然后呢,只能对军头进行委托管理,分出嫡系和杂牌,中央军和地方军,分化拉拢,撒银子收门生,拜山头喝血酒,…… 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按李颖修的一句话说,我们来这干嘛啊? 先抓紧训练吧。就这样,在紧张的训练中,1840年的年底到了。 这个时候,英国新任远东全权代表璞鼎查刚刚通过直布罗陀海峡。 奥托-冯-俾斯麦和他的未婚妻正在坐船行驶在英国北海。 来自维也纳的主教大人约翰-约瑟夫-塞莱斯廷-施瓦岑贝格已经到达巴尔干,正准备渡过地中海。 俄国新任雅库茨克督军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在冰天雪地中正试图越过乌拉尔山。 他们的目的地都是——清国。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1841 辛丑和约 1 怡良 1月3日 西元的新年在当时的人们中没什么影响,既没有放假,也没有奖金,连加餐都没有,朱雀军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训练,再训练。 在1月3日这一天,楚剑功正在校场上盯着大家训练呢,中军官乐楚明跑过来报告:怡良大人来了。 怡良?署理两广总督,广东巡抚怡良?他来干什么? 从林则徐开始,到后来的琦善,包括广州八旗将军阿精阿,广东的封疆大吏们,在楚剑功练兵期间基本就是不闻不问,每月照拨银子养军就是。 今天怡良可来得蹊跷。楚剑功来不及细想,赶紧带着陆达和乐楚明出外迎接。 怡良笑容可掬:“哎呀,我说剑功啊,听说今天是洋人的新年啊。” “是啊,今天是新年第三天。” “喔,那我还弄错了。无妨,将错就错,今天我请你们朱雀军的武弁吃饭。” 啊!所谓武牟,就是低级武官了,因为低级武官都戴皮牟。怡良大人今天这么好兴致,要过个洋节? “那些把总千总,都是粗人,不通礼仪,怕冲撞了院台。”要知道,清朝晚期重文轻武,比宋代不遑多让。七品的文案可以杀掉四品游击,四品道台能把总兵脱裤子打板子。就说提督,武人做到顶就是这样了,直属于总督的武官,要受巡抚下面的布政使的指挥。 怡良大人是满人,也是翰林出身,这在满人中也算不错的啦。和文官们也有话说,如果现在他把广东布衣文人们召集起来搞个诗会啥的,那是一点都不奇怪。 现在要和把总千总吃饭? “剑功,我问你,现在朱雀军有多少武牟啊?” “回院台,都司一人,就是陆都司了。”楚剑功一指陆达,“守备一人,千总二十五,把总一百。” “陆都司我是知道的,天子亲军出身,道光十九年的榜眼嘛。”怡良大人赞许的拍了怕陆达的肩膀。 “这样吧,剑功,你去把把总千总都找来,我见见。” “院台,现在正训练呢,不宜打断。” “这样啊,那我就跟你说吧,剑功,我今天要请你们朱雀军所有的千总吃饭。” 啊!这也太过分了吧,怡良大人真是礼贤下士啊。 “那好,院台,我去安排,还在上次和琦善大人、林大人吃饭的士绅家可好?”看来巡抚大人已经打定了主意,楚剑功也只好应承下来了。 下午的操练结束后,楚剑功安排好营中事宜,带着陆达以下二十七人赴宴去了。 怡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楚剑功心里猜了个大概:“收买军心。” 朱雀军现在是楚剑功的私军这回事,怡良可能有所察觉了,其实以前林则徐、琦善甚至曾国藩,都可能看出点苗头,不过事态不显,他们没有加以干预而已。 怡良是个官场老油条,楚剑功的这点伎俩很难瞒过他去。虽然楚剑功野心未露,巡抚大人还不清楚他真正要干什么,但未雨绸缪是很正常的事情。 清代兵制,惯例是统领择分统,分统选哨官。一省督抚,大概管得到提督、总兵、副将,而参将以下的各营统带,督抚们是懒得管的。一镇或者一协之内具体的职事安排,往往是镇台协台捞油水的项目,督抚们绝不会在这儿问题上断人财路。 这也反映到满清的军制上,最大的固定作战单位是营,从两千人的参将营到两百人的守备营不等,数个营组成一协、一镇、或者提督的提标。 作战之时,提督可能辖制数个协或者镇,但没有权力把镇下属的营抽出来单独指挥,例如江南提督下辖五镇一协,但两江总督所能向朝廷报告的人选不过一提督、五总兵、一副将,下面的参将游击官衔虽有朝廷授予,但具体的安排就看总兵副将的了。 故而今天怡良请朱雀军下面的千总吃饭,实在是了不得的大事,算是破了常例了。 楚剑功想着,就和千总们到了那乡绅的门口了,怡良的随从和那乡绅的管家在门口迎着。 众人见了礼,便往庄子里走,眼见到了一处大院,大锅子支着,干柴堆在一边,猪已经杀好了,剖开用铁钩挂着。 楚剑功心里那个紧张啊,一个劲的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怡良到时候要给手下封官许愿怎么办?这些千总,都没见过官面,或者说,都还没什么觉悟。要是怡良许了,说不定就有人动心。” 这时就听那怡良的随从说:“各位老总就在这里吃饭,楚道台,陆都司,请随我到厅房去,院台在那里等你们。” 嘘!楚剑功暗地松了口气,脸上不由自主的就笑开了:“那样好,那样好。” 那随从以为是楚剑功为吃小灶高兴,也没在意,带着他和陆达就往厅房去。 怡良啊怡良,你终究只是个满清的官员,脱不了习气。如果你真的放下架子,和我这些千总把总一并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或者礼贤下士做到底,真的摆开宴席和这些千总们吃饭,我还没什么办法拦着你往朱雀军渗透。 席间,楚剑功很高兴,和怡良很是喝了几杯,怡良酒意一上来,就开始作诗,一连写了好几首。 院台大人写诗了,楚剑功和陆达不得不陪着,陆达比较老实,不会写,那就背吧。“南北驱驰报主情”,还比较应景。 楚剑功想了想,站起身来,咏道:“翠柏红垣见葆祠,羔豚命祭复过之。两言臣则师千古,百战兵威震一时。道济长城谁自坏,临安一木幸犹支。故乡俎豆夫何恨,恨是金牌太促期。” 这是乾隆题岳王墓的诗,他一开始念,怡良大人首先就站了起来,陆达不明就里,也站了起来。三个人做恭谨状,直到楚剑功把诗念完。 等念完了,楚剑功道:“学生别无它求,自以武穆王为表率,图一个精忠报国。” “好,好一个精忠报国。”怡良赞叹道,“楚主事,喝了这一杯。” 楚剑功吃了口小菜,心里又写了首打油诗,算正是心中所愿所想:“孔孟新解震儒坛,狗血炮灰死不完,列强给钱又给枪,清廷送钱嫁女忙。” 呼唤红票、收藏 第49节 2 后勤 1月4日 第二天一大早,楚剑功就离开营房去找李颖修,说了怡良请客的事儿。 李颖修一皱眉:“危险哪!” 幸好怡良是个书生,虽然有了渗入朱雀军的心思,可做得不好。但架不住真有会带兵的强者,那还真是个麻烦。 就算没有这种人,现在一道命令,调一个连出去,楚剑功有把握把这个连收回来么?没有,肯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啊。 “把军队的供应收紧。”楚剑功说,目前也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办法,“健全军队的体系建设,枪支弹药、医药粮食,都是全军统一供应的,现在要加强一步,除了朱雀军,任何外来渠道的东西都进不了营内。” “后勤控制?” “对,后勤控制。现在规模小,以后进一步扩大建制,各单位的后勤还是由军部统一调遣。” 李颖修沉吟了一下,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很难做,没有合适的人。我是个商人,不是职业军官。” 外行才谈战略,职业军人讲后勤。 换而言之,只有职业军官才能弄懂军队的后勤体系。 军事后勤学,自火枪诞生以来慢慢发展,现在已经大致成型,涉及生产、分配、运输、动员等多个环节。后勤体系一旦建成,那么军队就只适合在本方的支援下作战,而难以适应其他的后勤供应,更遑论清廷那随地就食的传统。 但要找到专业的后勤组织军官实在太难了,到目前为止,根本就无书可看。 拿破仑的战术和战略,吸引了大批的理论家、史学家和军事家,经过他们的共同努力,得以证明二者都是以往军事遗产自然发展的结果,甚至是必然的结果。 但拿破仑的战争活动中,有一个方面至今仍被人认为与以往一切战争根本不同,那就是后勤。这个看法本身就足以说明,后勤问题的研究直到现在还没有受到人们的重视。同样,一支20万人的大军,每天要前进15英里,究竟采取了哪些办法才解决了给养供应问题,至今也没有人作过深入的研究。 现在,就靠楚剑功和李颖修,能搭起足以控制军队,将外界诱惑隔绝在外的后勤体系吗? 两人叫来了杰肯斯凯和范中流一起商量。 范中流一听“后勤”两个字,很干脆的摆摆手,说出两个汉字:“不会。” 杰肯斯凯比较仔细,他提出了一系列问题: 对军队作战行动起了限制作用的是哪些后勤因素? 作出了哪些安排来组织军队的运动,并使军队在运动中得到补给? 这些安排怎样影响战局的进程——是怎样计划的?执行时又怎么样? 如果安排失当,战局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剑功同志,颖修同志,对于这些问题,不作含糊不清的推测,而尽可能用具体的数字和计算来回答。你们能做到吗?”杰肯斯凯严肃的质问道。 看到杰肯斯凯列出这么专业的问题,楚剑功燃起一份希望:“杰肯,原来你会啊,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杰肯斯凯一咧嘴,说:“很遗憾,不会。我是革命家、军事家,但不是后勤专家。” 楚剑功和李颖修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 这个问题只好暂时押下,事业初创,缺乏各种各样的人才是肯定的,楚剑功现在又往自己的脑子里记了一笔:后勤专家。 “剑功同志,其实不用烦恼,”杰肯斯凯说,“自从拿破仑战争以来,欧洲各国的军队都有了专门从事后勤调配的人员,只要我们去欧洲寻找,应该不难找到。” “可我并不想直接从欧洲军队里挑人,欧洲顾问都是附带政治条件的。” 楚剑功这句话是无意识的,而杰肯斯凯和范中流一下子都变了脸色。 “不是说你们,杰肯、范、我是说欧洲军队中那些人。” “我明白,反正我是国际流亡人士,不算欧洲人。”杰肯斯凯克服掉自己的沮丧情绪,对楚剑功说,“但军队之外,这样的人很难找。” “杰肯,你有没有同学什么的,或者范,你有吗?” “没有,和我关系好的人在历次大起义中都死光了。” “要说,来做生意的西洋商人,有这方面的潜质,比如船队出发,补充食物和淡水,利润等等,只是需要补充军事知识。”范中流说。 楚剑功又看着李颖修:“你看,范说了,商人也可以,你就从了吧。” “我可以学着做,把这个担子先担起来,但要尽快给我找替手。”李颖修决定试试,“杰肯,你就你的知识,或者判断,甚至你听说过的传言,告诉我,西方是是怎么做的?” “啊,那可说来话长了。”杰肯斯凯开始卖关子,“从1560年到1660年的军事革命期间说起吧!” “等等,”楚剑功拦住了他,要了解火枪长矛方阵时代的补给方式,我找你干什么? “杰肯,你直接说说拿破仑战争吧。” “拿破仑战争过去没多久,西方对此的总结还没有完成。” 看到楚剑功有点不高兴,杰肯斯凯又说:“其实欧洲的经验不一定适合我们朱雀军,我们是要在广袤的国土上进行作战,而不是在一个一个手工业城市之间穿梭。” “你觉得我们应该向俄国人学习?” “不、美国人,美国的西部战争。” “杰肯,你提醒了我,美国人。我们不应该仅把目光放在欧洲。” “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和美国人短期之内不会有太激烈的利益冲突,他们现在忙着消化西部呢。而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美国都腾不出手来。南方……” 李颖修正在说着,发现楚剑功正看着他,便下意识的停住了。 “你知道得真多,还会预言未来呢。”楚剑功带有明显的警告意味。 “南方怎么了?”杰肯斯凯问。 “我说南美洲,也可以考虑。”李颖修说。 “南美洲?那的人不错啊,既懂科学,又懂民主,还信天主教,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用不了多久,南美就会超过欧洲的。”楚剑功说。 “是啊,”范中流赞同的叹道,“钧座,你和我们要努力了。” 两更,呼唤红票、收藏 3 自由蓝血 1月8日 李颖修很郑重的穿戴起来。 作为大清正四品的道台,朝冠顶饰小蓝宝石,上衔青晶石,吉服冠用青金石顶。皇帝钦赐的白玉翎管,孔雀尾。蓝色官服,胸前云燕补子。 李颖修心下厌恶这幅行头,却不得不穿,今天,他要作为大清洋务通商善后使去“夷馆”拜访困顿于此的外夷商人们。 夷馆和十三行所在地很近,都在广州城的西面,离李颖修的公馆也不远。李颖修带着施策,骑着马,一会儿就来到了夷馆聚集的老中国街。 远远的,看见两队兵丁守在街口,懒洋洋的,三五成群的唠嗑呢。 李颖修也不管他们,骑着马往里进,附近两个兵丁并肩往路中间一站,往马前一挡,一个守备说道:“奉林大人令,夷馆交通隔绝,不得出入。” “林大人不是已经走了吗,难道绿营严格若此。” 李颖修一愣,这才想起来,自从1839年3月25,当时的禁烟钦差林则徐下令封锁夷馆,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个月了,这条命令从来没有撤消过,所以绿营每天都有两队兵丁来这里站岗。 夷馆被封锁,按规定每天只有两桶清水,若干粗粮。 但洋人们用上了行遍全球的大杀器——行贿。不但饮食可以通行,连货物都畅通无阻,只要你有银子交上。 久而久之,这居然成了绿营的一项收入,在林大人离粤之后,绿营仍旧勤勉的派遣岗哨。 “大胆,”施策喝道,“此乃新任通商洋务善后使李颖修道台,林大人已经离粤,夷馆事务由李道台统管,你们还不让开?” 那守备犹犹豫豫的说:“没见到林大人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施策刷的把马鞭拿了出来,一下子就抽了出去:“都给我让开了,挡道者打死勿论。” 几鞭子把众兵丁抽的四散而逃,李颖修一催马,和施策进了街道里。 “兵丁们应该早知道封锁解除,不然商馆缺水断粮,焉能撑到今天?”施策忿忿的说道。 “我记得1839年林大人驱逐英国货船期间,有两艘丹麦船,还有其他一些欧洲各国家的船,将英商的货物贩卖到广州,往返于黄埔和澳门之间,再转运茶叶等物品给英商,其中最毒的是美国船,有11艘挂美国国旗的货船。” “林大人扣留过美国货船,钧座还翻译过《澳门月报》上一篇《美商何其辜焉》的报道给林大人呢。” “截止1840年6月22日,战争开始前夕,林大人和义律两方面对这些中立国商人都采取默许的态度,他们是一种缓冲器。我们不也通过他们购买枪炮吗。” 李颖修带着施策,先后拜访了几家商馆,不外向外国商人们昭示,等待这次战争过去,广东将采用更灵活的外贸方式,请大家耐心等待。 现在,他们来到了美国船东罗素(russel)公司的商馆前。 “这家公司很厉害,他们帮英国人把货运进港,每吨收费三十五元,印棉每包收费七元,帮十三行转货给英商,每船收一千元。去年6月22日,这家公司买通英船甘米力治号,运载了价值十五万英镑的货物,骗过英军的封锁,进入广州。” “真有胆略啊。” “正是,我们进去看看是什么人物。” 这家美国商馆对李颖修的到来稍稍有些意外,但还是有条不紊的接待了他。 李颖修没叫他们磕头,双方很自然的握了手,开始寒暄。 李颖修注意到,在船东的侧后方,坐着一个青年,紧靠椅背,双手扶膝,一动不动。 “这个人受过军事训练。”李颖修心里暗暗的想。 双方的话题开始转到去年罗素公司的那一段转运传奇。 “你们公司的计划能力,执行能力,真的很厉害,就像军队一样,您是个好经理。” 那船东笑了起来:“是啊,我这里有一名美国陆军的退役军官嘛。”说着回手一指身后的青年。 那青年点头致意。 “请问您的姓名?” “肯尼夫-莱特,局长阁下。” “你好,莱特先生,您这么年轻,为什么从军队退役了呢?” “这是自由的命令。” “自由的命令?有意思。”李颖修心想,“莱特先生,我只听说过自由意志、自由的召唤,自由的命令我却理解不了。” 第50节 “先生,您不是美国人,理解不了我们美国人的天命自由。” 天命自由……明白了 而在十九时期中期,美国本土正在兴起一种新的人种社会学理论:天定命运。即美国在西部的扩张是上天的安排,即所谓的“天定命运”,而美国政府在兼并印第安地区过程中的所作所为都是替天行道的,完成自己的使命。 构成“天定命运说”的核心思想是央格鲁—撒克逊种族的优越论,是当时美国政府及其大部分官员的思想,如后来的伊利诺伊洲众议员约翰?温特沃思在国会会议上发言说:人们“不相信上帝在保佑美国大陆的军队取得胜利的时候,不确定原来的13个洲享受自由,恰恰相反,他只是把他们作为伟大的中心,文明、宗教和自由都得以从那里扩散出来。一直扩散到整个大陆” 自由意识形态与天定命运相嫁接,便出现了天定自由,每个美国白人,都有向外传播自由的天赋使命。 “所以,你就来到东方,传播自由。” “是的先生。”肯尼夫面带着自然地微笑,不亢不卑,温和的说道。 “那你准备如何传播你的自由呢?” “传播自由的途径多种多样,在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帮助你们,打败英国人,由此,你们将感受到我的伟大人格,从而产生对自由的向往。” “您的……伟大人格?”李颖修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来自西点军校的蓝血十杰的伟大人格。”这样矫揉造作的话,在肯尼夫说来,却显得朴实自然。仿佛中学生在说自己成绩良好。 《蓝血十杰》?我看过这部电影,没想到会遇到历史上的原型人物。李颖修说道:“真是令人惊喜,莱特先生。”他把目光转向了船东:“您身边的这位年轻人很有意思,我能单独和他谈谈吗?” “局长阁下,我与人谈话的权利属于我自己,罗素先生无权代我决定。” “是的,道台大人,这个年轻人不是我的雇员,他只是利用他的计划能力换取船费和生活费,到东方来。” “那好吧,莱特先生,明天,您有时间吗?我和另一位局长想和您共进晚餐。” “荣幸之至!,局长阁下。” 4 天命自由 1月9日 第二天的下午,楚剑功和李颖修,带着杰肯斯凯,与肯尼夫-莱特在珠江边上的一家酒馆碰头,酒馆的横匾上提着三个字“素菜帮”。 “既然是请你吃饭,就让你看看东方的特色——素菜。” “好啊,好啊。” 四人入了店内,很随意的挑了个临江的座位坐下。广东开埠已久,大多数人对洋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二凑上来,李颖修做主,点了些时令小菜,以一味鱼肉馒头做主食。 楚剑功对肯尼夫很感兴趣,和他随便聊着,说起了他的身世。 肯尼夫-莱特,父亲参加过1812年的第二次美英战争,后来到了墨西哥,在纳帕谷(当时属于墨西哥)开垦葡萄园为生。 而小肯尼夫则在十七岁的时候,回到美国本土,经众议员亚伯拉罕-林肯的推荐,考入西点军校。西点的课程设置非常广博,基础课主要有数学、工程、英语、历史,西点的毕业生如果不是一个军人,也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工程师。 当时,西点军校的校务总管是罗伯特-李上校,他和其他的教师们交给了肯尼夫严谨而扎实的军事知识。他常常教导肯尼夫-莱特和他的同学们说:“美国因自由而生,你们无论将来身处何地,都要为自由而战。” 肯尼夫-莱特1834年毕业以后,在西部参加了第七骑兵团,任后勤少尉,开始了他传播天定命运的历程。 肯尼夫-莱特并不像后来的著名的卡斯特那样,骑着战马,挥舞着手枪,迎战印第安人的羽箭。 莱特更多的时候,是坐在行军帐篷里,写写画画:多少步枪,多少子弹,收买这个部落需要多少物资,多少东西能引起几个部落进行一次有效的火拼……。 第七骑兵团在莱特的规划下,从来没有出现过物资短缺,也从未出现过子弹比印第安人的人数少的情况。几十年后,第七骑兵团的军官们还在念叨:如果肯尼夫-莱特和我们在一起,卡斯特就会活着直到当上美国总统。 印第安人曾经试图切断莱特的补给线,他们知道,没有子弹,美国人就是一堆烂肉。 但在莱特的精确计划下,第七骑兵团的兵站就像一张大网上的网眼,无论印第安人袭击哪一个兵站,这张大网都会颤动起来,第七骑兵团的主力随之而来,以兵站为饵,骑兵为刀,将路易斯安那上的印第安部落切得一塌糊涂。 莱特并不喜欢“奋战”这个词,他所心仪的战争方式,是用物资换取人命。兵站,就是力量的源泉,只要兵站在附近,第七骑兵团就像脚踏大地的巨人,百战不殆。 小心的规划,仔细的推演,源源不断的物资从莱特的笔尖流进第七骑兵团,又散布到整个路易斯安那大草原上。 莱特,以这样的方式,实践着自己的理想: “我不想说,死的印第安人才是好的印第安人,我只能说,好印第安人都死了。” 在他服役一年多以后,发生了一件插曲: 1835年德克萨斯“孤星共和国”宣布脱离墨西哥的统治,墨西哥当局大为恼怒,开始驱逐境内的美国移民。莱特的父亲也失去了自己的葡萄园,回到美国本土。肯尼夫-莱特非常的愤怒,自由之光居然被驱逐了。他决心,总有一天要夺回加利福利亚,夺回自己的家园。 路易斯安那的印第安战争慢慢接近尾声,美国开始向荒渺无人的西北方向扩张。 这时候,已经成为中尉的肯尼夫-莱特,给他在军校的老师罗伯特-李将军写信,要求第七骑兵团进攻加利福利亚,给那里的人民带去自由。 美国是自由,美国是天定命运,这样的念头,在年轻的肯尼夫-莱特心中不断反复催眠,他从不怀疑,自己所肩负的自由的天命。 但这个时期,美国的战略方向在西北方,东南方的加利福利亚还没有排上日程。第七骑兵团在驻地里无所事事,自由散漫。 既然还没到夺回加利福利亚的时候,北美大陆已经容不下肯尼夫-莱特那澎湃的雄心,他要跨出美洲,到未开发的地区去传播天命自由。 服役数年的他经过种种手续,转为预备役,而投靠在美国船东罗素手下,驶向了东方。 “很感人,”楚剑功夹起一撮菜心,“真是有理想的青年。” “你昨天说,要帮助我们打败英国人,为什么呢?”李颖修问道。 “英国人自从1669年以来,就是扼杀自由的刽子手,英国人的每一次挫败,都是自由的胜利。” “那法国人,俄国人呢?” “沙皇俄国是自由的敌人,这还用问吗?法国人……这些软骨公鸡,革命的叛徒。” 看来,只要不和美国发生直接冲突,肯尼夫-莱特还是安全的。 “对,软骨公鸡,革命的叛徒。”杰肯斯凯说。 “杰肯,你觉得让莱特先生做我们的新同事怎么样?” “我只有一个问题。”杰肯斯凯说,“美国人现在正在拼命的夺取殖民地,他们要是跨过太平洋来打我们,肯尼夫,你站哪边?” “不,不会的,跨过太平洋,成本太高了,而且,北美大陆如此辽阔,我们的人口相对来说过于稀薄,我们没有人力来清国殖民,不过……让清国变得自由,我倒是很乐意。” “好极了,喜欢中国菜吗?” “喜欢,素菜真好吃,这家饭馆叫什么?” “素菜帮。” “好啊,等我夺回了加利福利亚,我也要开一家中国饭馆,就叫‘南加菜帮’。” “太棒了,我们到时候都去,给不给我们打折?”杰肯斯凯说。 “你这样的职业革命者还是不要来美国吧,美国已经不需要革命了。我们现在的矛盾,都靠投票解决。” “杰肯,肯尼夫,你们最近要紧密合作,把朱雀军条令写出来。”楚剑功用英语说完,又用中文对李颖修说:“肯尼夫不管怎么样也是西点毕业的,不是杰肯这种野路子。” “剑功同志,什么叫‘野路子’”杰肯斯凯居然听懂了。 “就是说你长于实践,擅长野战,肯尼夫-莱特是坐办公室的。” 5 三千卫门 1月11日 三千卫门带着他的弟子西乡隆盛,游荡在广州街头。 “老师,我们还来广州做什么?”西乡隆盛问道。 “没想到清国居然打胜了啊,隆盛,你想得到么?” “战斗嘛,总有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但战争的结局却不会改变,对吧,老师。” “隆盛,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呢?” “老师的心里,已经有了定见吧。”西乡隆盛恭敬的说。 接着,西乡隆盛开始分析他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 “这一次,我们从京师到了洞庭湖畔,然后沿江东下,游览了两江,然后南下闽浙,最后到了广东。所谓两湖两广两河山,清国的精华地带,我们已经见识了大半,若问弟子有什么感想,弟子只想说‘大好江山,沦于庸人之手’。剩下的西北和四川,我们虽然没有去,但想来会比东南更加封闭和保守。” 西乡隆盛抬起头,看到三千卫门嘉许的目光,便勇敢说下去:“弟子从平常百姓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死气。” “死气?” “更准确的说,是麻木和呆滞。得过且过,但求苟安。” “好!隆盛郎,你虽然只有十三岁,却已经知道了望气之术的真谛。一国之气数,首在百姓,次在士人,三者官僚,百姓满脸死气,那士人和官僚呢?” “清国士人,则是满脸迂气,宋代以降,理学昌盛,明清两代,犹成枷锁。崖山之后无中国,岂是说人种衣冠?汉唐开拓万里的大气,早被消磨殆尽。” “隆盛郎,你这话,用来嘲笑清人,自然不错,你若真信崖山之后无中国,便是自大了。” “谢谢老师指教。” “你接着说。” “至于官僚……清廷之中,所谓能吏尚有不少,只是理学掣肘于心内,天朝障目于海外,气度心胸,是比不上我们日本大名的。” “我们的大名?” “老师心里知道吧。弟子所指的大名,不过南部长洲、萨摩诸藩,寥寥数人而已。不是德川幕府的老头子们。” 日本两百年来的锁国政策,使日本天皇和幕府的共同意愿,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日本的等级制度不受侵犯。执掌国家大权的,都是一些出身名门望族的长者,他们掌权的时候,已经是风烛残年,勃勃的野心已经熄灭,抱残守缺,安度晚年是他们政治上也是生活上的基本态度。 德川幕府的统治下,日本日渐腐朽,不思进取。 比如,德川幕府逐步限制枪炮的制造,把全国兵器的产量从5000件减少到两百件,幕府的沿海防卫部队每七年才开一次炮,大炮多是1640年以前铸造的古董。 “那楚剑功比起南部诸藩如何?” “此人才具尚可,可他有这清国的大势压制,比不得我南部诸大名能够抛开幕府,自行其是。如果我南部诸藩就此奋起,秀吉的遗愿,指日可待。” 但日本自强、开国的呼声一直未曾断绝,南部诸藩经常阅读一份荷兰的小报,他们注意到英国在世界范围内扩张殖民地,注意到美国革命和西部拓殖,注意到法国大革命,注意到欧洲的船队在中国海岸游弋,注意到华人被一步一步挤出东南亚。 南部诸藩们,对日本的未来忧心忡忡,而德川幕府的反应实在让人失望,1769年,俄国船只停泊在日本海港,德川幕府把炮台油漆了一遍,1791年美国船来了,德川幕府又给炮台刷了一遍油漆。 第51节 “秀吉的遗愿?吞朝鲜而并中国,迁天皇于北京,设幕府于宁波,宰制天下。” “老师心中,也时刻以此遗愿自勉吧。” “隆盛郎,你当为此努力啊。” “在日本,为此努力的大名有好几个吧。长洲藩被贬已经二百多年了,却始终坚持着三项国策:实现诸藩之间的联合;向夷人学习;夺取日本和夷人之间的缓冲地。” “隆盛郎,你知道得真的不少。” “这多亏了老师的教诲啊。” “虽然长洲藩和萨摩藩都是主张革新的,但他们两个藩之间却互相敌对,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老师,弟子想起了屈原的一句诗‘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长洲藩和萨摩藩都是我们要依靠的力量,长洲有武士一万余人,萨摩藩有武士接近三万人,他们两藩不和,就会削弱我们的力量。” “老师,两藩的矛盾实际上是因为日本太小了。日本有那么多杰出之士,却只能困顿与三岛之地。中华地大物博,却不得其主。如果南部诸藩进攻中华,不,清国,也许对双方都是幸事吧。” “隆盛郎,少年有理想是很好的事情,但不能操之过急。” “是的,老师。” “清国虽然腐朽,却仍然是庞然大物,日本虽然有一些维新志士,但整体的局面并不比清国好上多少。南部诸藩的大敌,一是内斗,二是江户德川,三才是清国。” “老师,西乡在听着呢。” 三千卫门突然说:“走累了,我们去吃东西。”这句话是汉语。 两人来到一处酒楼,叫了个僻静的座,点了些小菜,慢慢吃起来。 “离开日本这么久了,还是想念家乡的生鱼片啊。” “隆盛郎,想念家乡是美好的情感,千万不要遗落了。” “是的,老师。” “南部诸藩的联合,对我们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我们可以从两个方向着手。” “老师早就深思熟虑了吧。” “第一,是天皇。” “京都里的那尊偶像?统仁皇太子就要继位了,他是个攘夷派,排斥西洋的东西,而赞成开国政策的萌钉宫亲王痴仁却被幽禁了。” “隆盛,不管任何时候,对天皇一定要恭敬。” “是的,老师。” “天皇身边有一个人,叫守随信吉,他在海外住了很久,很了解西方的情势。” “啊,守随先生我知道,是黑岛家的家老的子侄吧,或者说,他就是黑岛家的人。” “你知道我的俗家本姓是黑岛,我也不用瞒你,守随确实是我们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 “我们可以借用尊王这面大旗,将南部诸藩团结起来。” “老师,南部诸藩不会这么好说话的吧。” “这只是夺取政治上的名义,我们第二步,就是将进攻清国的好处展示在他们面前,用利益捆住他们。” “老师,长洲藩好说,他们是秀吉的后人,进攻中原,本来就是他们的国策。但是萨摩藩呢,他们是一直希望像英国人一样,制霸海洋的啊。” “我有信心说服萨摩藩。欲征服海洋,必先强健国体,欲先强健国体,必先征服清国。” “我明白了,这是老师常说的征夷策。” “萨摩藩最喜欢模仿英人和荷兰人,如果这次英人的入侵取得了胜利,萨摩藩也会动心的。我们就呆在这广州,看看清国如何面对英国人的入侵吧。” 6 柳叶飞 1月15日 “全连以千总为轴心,扇面旋转,齐步走。” “列连方阵,以把总为右标,向右看齐。” “面向敌方阵列,起步——冲击。” 朱雀军已将开始了连单位的阵列训练,一波一波的人浪,在校场中涌动,伴随着口哨声,移山倒海。 楚剑功站在场边,心潮澎湃,自己的军队,已经有了25个连的规模,这些,都是种子,总有一天,他们将成长为苍天大树。 乐楚明突然过来向他报告,李军师来了。 “李颖修又来干什么?”楚剑功不及细想,去签押房里和他会面。 “兄长,今天我是来请你去见一个人。” “又见谁?前几天见肯尼夫-莱特,吃饭,我掏钱,这次呢,又拉我做冤大头?” “这次这个人,挺有趣的。” “女人?” “真是淫者见淫。不要这么下流嘛。这次是个道士。” “道士有什么好见的。怪力乱神之人,一律乱棍打出去。” “这个道士不一样,叫柳叶飞,是个假道士,自称有屠龙之术,要献给朱雀军的楚军门。” “煽动我造反?不怕我拿他斩首示众?” “所以说有意思嘛。” “有意思,去看看。”楚剑功打开签押房的门,大叫:“乐楚明,备马。” 两人骑马并行,去李颖修的公馆。 “你没把他带到白云山大营来见我,是不想让他有机会走近朱雀军吧。” “是!这样的人,总是个祸害。” 白云山在广州的东北方向,李公馆所在的十三行在西边,两人跑马好一阵,才到了李公馆。 那柳叶飞正在李颖修的书房里慢慢喝茶,一点也没有等人的焦躁。 楚剑功一见到此人,双方拱手见礼,柳叶飞倒是落落大方,全无拘谨。他三十许人,干瘦如竹竿,穿一身宽大道袍,腰悬长剑,飘飘然仿若可以乘风而去,胸前三尺长髯,一幅得道高人的样子。 “屠龙之术?”楚剑功直入主题。 “我观察了许久,楚大人乃是我久候屠龙之人。” “谋反?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自信观人无错,不然不会找李道台。” “真是疯言。” “大人且听我说,我有一计,可扰乱这满鞑的江山,大人手握强军,自然有机可乘。” 楚剑功和李颖修都不说话。 柳叶飞把随身带的神幡取了出来,问道:“两位大人可认得这个物事。” “莲花?”楚剑功警觉了起来,“你是白莲还是闻香?或者是青教?” “都不是。” “对,你不是。”李颖修沉静的说:“白莲教徒不会把莲花随意的称作‘物事’,而不用敬语。” “李道台看得准,我信随和。” “随和?” “别人愿意信什么,我便由他信什么,老君、菩提、天主、耶稣、安拉。我都信。” “都信的,是神棍。”楚剑功一点不客气。 “没有神棍,又怎么会有神仙。” “我不是佛门中人,不打机锋。你到底想干什么,以白莲为号召起事?” “差不多吧。道光六年西北有张格尔之乱,过去才十多年,九年前有白莲在河南起事,厦门有小刀会,广西云南有土司邪神,海外还有洋教虎视眈眈。这大清可谓千疮百孔。所谓一夫倡乱天下应,其时不远。” 这柳叶飞说的,倒也是实情。清代自嘉庆以来,民乱几乎就没停过。嘉庆元年(1796),湖北四川闹白莲,绵延陕西河南,从者二十余万,号百万,八旗绿营皆不堪用,嘉庆帝不得不下旨,准地方自办团练,从此乡里遍设私军。历时九年,动用绿营十余万,团练七十万,耗官银两亿两,才把白莲镇压下去。 而从嘉庆七年(1802),又有东南水匪之乱,席卷浙江、福建、广东三省,又延续八年,直至嘉庆十四年(1809)底,匪首蔡牵沉船被杀,方才平定。 此后不久,便有河北天理会之乱。道光帝登基,又遇张格尔之乱和河南白莲教之乱,福建前几年又起回乱。在浙东战役中的提督余步云,就是为了平定福建回乱,而由甘陕绿营转到福建任提督的。 “你打算如何倡乱呢?靠游说朱雀军吗?” “大人,您看。”柳叶飞翻出来一份小册子。 楚剑功接过来一看,失态的一拍大腿,“好家伙。”原来是本《神经》 柳叶飞递上来的,乃是一份教义,大意是说,天上有个天帝,这天帝化身千万,成为了各种宗教和迷信中的大神,现在呢,这天帝看不得地面的乱象纷争,要生个儿子下凡,做天下的总教主,来拯救世人。 “这总教主……”楚剑功抬头看看李颖修,李颖修很辛苦的忍住笑,把头别了过去。 “大人,你别笑,在你们看来,自然荒谬不经,可在那些愚夫愚妇看来,可灵得很呐。” 楚剑功继续翻着这小册子,后面是这总教的推广手段,简而言之,“拉羊”。 天主教把信徒称作羔羊,这里借用了这个概念。拉羊,就是直接抢别家的信徒。 由于这总教主自称天帝之子,而世界各种宗教的主神都是天帝化身的,所以这总教主便可以是所有宗教的神使啦。 遇道教他是传法真人,遇佛教他是金刚,逢白莲,那就看当地人信什么了,孙大圣也可,哪吒三太子亦可。遇到天主和安拉的信徒他便是耶家老三了,神使总教主化身也是千万。 “拉羊,很厉害啊。”楚剑功赞了一句。 这《神经》的第三部分,便是传统煽动民变的口号和手段。 “写得好。” 第52节 柳叶飞见到楚剑功称赞,便以为他应允了,趁热打铁的说道:“这总教还没有教名,请总教主您赐名。”这就让楚剑功当上总教主了。 “当这总教主有什么好处?你大可自己做,何必找我?” “我望朱雀军有浙东、虎门大捷,有王师气象,特来从龙。我不要你们朱雀军一杆洋枪,只要借你们的威势传教。” “疯子!”李颖修突然开口了,“来啊,给我乱棍打出去。” 柳叶飞还待再说,施策已经进来了,拎起柳叶飞的衣襟,把他拖了出去。 柳叶飞一直大叫:“楚大人,您可不能犹豫,错了时机。” 李颖修突然心中一动,他说道:“等等!” 柳叶飞连爬带滚的回来,站直了身体,又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大人可是想清楚了?” 楚剑功也有些疑惑,看了看李颖修。 李颖修说道:“我们把你赶出去,你要去哪里?” “天下这么大,何处去不得。”柳叶飞以为李颖修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便故作潇洒。 “我倒有个想法,你不如去广西。” “广西?”楚剑功扭头看了一眼李颖修,“真是没安好心哪。” “广西?”柳叶飞问道,“大人在广西有什么布置呢?” “你不如算上一卦。” “大人不用讥讽我。请明言。” “天机不可泄露。”李颖修故作神秘的一笑,“你如去广西,到时候自然知晓。”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柳叶飞草草做了个礼,掉头而去。 “不杀了他么?”楚剑功问。 “这等神棍,杀掉一个,又会出来另一个,何必废刀。” “晚清神棍……哼哼。难说啊,晚清的局势势若干柴,这神棍再煽风点火,乘势而起,也说不定。” “所以杀了他,自然有别的神棍作乱。” “我看,我们还是找个人盯着他比较好。” “叫张兴培找个可靠的江湖人物,看着他。” 7 兵棋 1月20日 楚剑功让张兴培找人盯着柳叶飞那个神棍,张兴培的第一反应是:“钧座放心,我找天地会的人来办,绝对靠得住。” 又是会党。楚剑功心里拧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不要大张旗鼓,也不要通过帮会,以你的私人交情,悄悄的找人来办。” “是!”张兴培答应了,却不离开。 “有什么事?” “没什么,钧座。我只是想,为什么我们不把江湖抓在手中?这柳叶飞一来,倒提醒了我。如果我们能收服天地会百万会众,那将得一大助。只要钧座点头,广东地面上的天地会、红钱会、香教,还有各个武林门派,我都可以联络。广东以外的,我也有路子走通。” 张兴培顿了一顿:“漕帮、扬子帮、排帮,钧座自己已经搭上线了,只要再下些功夫,南方水系,尽为我有。” “兴培?你真的觉得会党靠得住?” “我知道钧座往日对会党的看法。不错,会党的确是一盘散沙,也不是真心反清,但三百年来,会党总有其传承,这样的力量,我们可以借用。” “会党中的人我们可以用。但只是找个人,决不和会党这个整体打交道,我决不允许会党作为一派势力和我们合作。” 楚剑功盯着张兴培,“兴培,你记住。对江湖人物,可以把他们一个一个纳入我们的体系,但绝不允许帮派在朱雀军中自成体系。这是我最后一次重申,你以后不要再和我提这样的建议。” “是!钧座,我会注意。”张兴培有些心不在焉。 “你可以先找几个江湖人物用着,有时间我也见见他们,至于怎么把他们纳入我们的体系,我们再来合计,兴培,对那个神棍盯紧了,这样的人,很麻烦。” 过了几天,张兴培来报,柳叶飞已经离开了广州,他已经安排人手,跟了下去。 张兴培报完,准备离开,楚剑功说道:“你不要走,今天有一次图上演习,你也来看看,学学正规的指挥方法。” 两人到了白虎堂,李颖修、杰肯斯凯和肯尼夫-莱特都等在这里。 屋子中央的大长桌上,已经铺上了一副广州地图,上面用绿色的线画成了围棋棋盘的样子。 “我们目前没有沙盘,而虎门的范围很小,也没有制作沙盘的必要。”楚剑功说着,然后给张兴培介绍什么是沙盘。 这次图上演习,是杰肯斯凯对肯尼夫-莱特。杰肯斯凯手上有二十五枚黑棋,代表朱雀军的二十五个连,另外有些绿色的小纸片,代表广东绿营和水师。 肯尼夫-莱特使用了100枚白棋,每枚棋子代表英军的一个连(60人),大约20只纸船代表英军的舰队。这是几个人都同意的英军一次在虎门能展开的最大兵力:六千人,二十艘左右的战舰。 作战想定是,虎门炮台不再可持,全部被英国舰队击毁。英军沿着珠江水道北进,强攻广州城。 英军沿着广州内水道上溯,越过四方、乌涌诸炮台和黄埔岛、河南岛,直逼广州西面的十三行所在。 肯尼夫-莱特把10枚白棋慢慢的排列在广州主城的西南侧,说道:“我这里,英军的一个营,接近七百人,这个步兵营的后方,是停泊在内河中的英军舰队。” “既然是广州内河,那就只有火轮可以开进来,火轮上只有12磅小炮。” “12磅炮已经够了,何况英军步兵还有自己的炮兵连。”肯尼夫-莱特解释说。 “那你的战役目的是什么?夺回夷馆地区的控制权?” “不、直接控制广州,以广州为筹码展开谈判。” 杰肯斯凯把一些绿色的纸片沿着广州主城西侧的城墙排列。他说:“虎门炮台已经被摧毁了,虎门炮台上,便于机动的60门骑兵炮,4门六磅炮和4门12磅炮,我们假定一半撤退了下来,你同意吗?” 肯尼夫-莱特点点头。 杰肯斯凯说:“这些炮兵,我沿着城墙布置,并设立了简易的沙包掩体,在火炮的数量和阵地条件上,我并不吃亏。” 肯尼夫把自己手中的白棋又放出10枚,部署在广州主城的西城门正面:“我再用一个营,正面进攻。” “一个营对一个营,正面防守,我有地利。”杰肯斯凯把黑棋一颗一颗的放到地图上,啪啪作响。 “你没有炮兵了。”肯尼夫笑了,“朱雀军到现在为止,仍旧是单纯的步兵部队。你没法压制我的火炮,我将轻易的打开城门。甚至轰塌城墙。” 肯尼夫将白棋慢慢推进城里去:“我进攻了,在火炮的掩护下。” 退却,杰肯斯凯只有退却。 “要展开巷战吗?”楚剑功插嘴了。 杰肯斯凯笑了起来:“是的,剑功同志,我们将修建可爱的街垒,法国的街垒,和巴黎一样的街垒。勇敢的广州市民们,自发组成自卫队,高唱着《马赛曲》,哦,不,清国的国歌是什么?” 还没等楚剑功回答,肯尼夫抢着说道: “那将是一场混战。法国人总喜欢修街垒,但不代表他们习惯混战,而且,清国市民的素养,只怕也无法组建市民自卫队。” “是的。”楚剑功提出,“简化战场条件,今天只讨论朱雀军和英军的正面对抗。排除掉市民因素,没有市民自卫队,也不考虑市民的伤亡。只考虑朱雀军。” “那好极了,4000人对6000人,虽然人数少一些,但我们熟悉地理。”杰肯斯凯兴致不减,把自己手中的棋子一颗一颗的在地图上摆放起来。 “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可以展开缠斗。”杰肯斯凯摆得兴致盎然,没想到招来当头一棍 “既然不用考虑市民,我放火。”肯尼夫冷冷的说。 放火,将广州城烧成一片白地。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在北美杀印第安人养成习惯了吧。你真狠,这样数十万人无家可归。” “别废话了,你怎么办,杰肯?” 8 铁壁 “全军有序退往白云山大营。” “我不会跟过去,别想利用地理优势设陷阱。我只要守着广州城的东北面,保证安全,然后静候谈判。” “你以为我会傻呆在白云山?我同样可以绕过你的防线,从东南面突入。” 杰肯斯凯集中了十二个连,摆在广州城的东南角。 肯尼夫毫不相让,他和杰肯都依次把重兵投入进去。 “舰队,杰肯。在来广州的路上已经打垮了二沙角和黄埔。广州城的东南角同样在我舰队的控制之下。” 兵棋推演结束了,杰肯斯凯和肯尼夫-莱特一致认为,如果英军突破了虎门炮台,朱雀军是守不住广州的。 所以现在关键中的关键,就是进一步加强虎门要塞。 “虎门要塞的改造,一直是范中流在主持,不知道他的进度怎么样了?” 三天后,1月23日,范中流很自豪的把再次改造过的虎门要塞称为“南洋铁壁”。 在上一次所谓的虎门大捷中,武山、横档岛、东岸的三个炮台群被打得七零八落,这一次范中流干脆重头开始,完全抛开了最初的清式设计。 武山炮台是重点中的重点,整个武山被改造成了一座堡垒,顶部的定远炮台没有变化,仍旧是120门大炮,而原先山脚的致远、威远、靖远、镇远四炮台本来就被英军几乎完全击毁,现在范中流弃之不用,而在横档东水道的入口处,设计了一个向西、南两个方向的半悬式炮台。 从荷兰买回来的54门舰炮,以及从甘米尼治号商船上拆下来的34门舰炮,都置放在武山山腰的半悬式炮台里。 “依靠石头掩体的坚固度,武山堡垒完全有能力单独对抗英国的二等战舰,也有能力堵住他们进入珠江东水道。” 而在珠江江中的上横档岛上,除却山顶的横安炮台,山下的同安、永安炮台也被英军击毁了,范中流同样弃之不用,只是扩建了横安炮台,炮台上各个方向都有150个炮位,存炮200门。 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在上次英军进攻中受损不大,这次也重新修葺,火炮增加到200门。 “由于珠江水道独特的地理条件,英军靠舰队硬冲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这样的代价他们未必付得起。” “也就是说,英军沿着珠江,突破虎门,夺取广州的可能性比较小。那么,我们需要考虑一个新问题,如果你是英军主帅,你会怎么处理?” 杰肯斯凯第一个发言:“我是英国人,就直接北上,去京师,打下白河口,和皇帝直接谈。” “我也认为直接北上,进攻首都,是最省时省力的战略。”肯尼夫说。 第53节 “不,不考虑全国,我们这一次,就是保住广东,广东可能是我们将来发展的最佳基地。” “地图!” 广东地图摆在桌上,楚剑功用笔指点着,众人随之讨论英军可能的登陆地点,各抒己见。 “目前最坏的情况就是,大批英军从别处登陆,陆战中击退我们,然后包抄虎门要塞,随后水陆合力夺取广州。” “为什么总是广州,广东快有英国大了,有很多战略要点可以夺取,也值得夺取。” “别的地方,英国人夺去没用,他就算动用一万人来,也站不住脚。只有广州,这个商贸港,英国人可以得到现实的利益。” “夺取广东作为殖民地呢?” “短期来看是不可能的,”肯尼夫接口说,“英国人在阿富汗还在打仗,非常的艰苦,而发展和巩固一个殖民地需要巨大的成本,即使在北美,就在密西西比河边上,我们美国人要巩固和控制印第安人的地盘,也有些手忙脚乱,何况英国人要航行一万英里以上,才能到达广东。” “目前,唯一值得我们保卫的就是广州城。”楚剑功定调子。 李颖修突然疑惑的问:“到底广州有什么值得我们保卫的?大清衙门?行商?洋商?” 大家听了都一愣。大清各个衙门不必说了,在座的五个人,三个是外国人:革命杰肯、民主范中流和天命自由的肯尼夫,至于楚剑功和李颖修,对大清朝廷的态度,还是不说为妙。 行商和洋商?战火一起,只怕他们跑得最快,留下来的都是有胆识的投机者,的确没有为之而战的必要。 “藩库,”楚剑功倒是想到了广州的要害,“藩库,还有府库,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的各种账册。” “一旦英军在广东其他地方登陆,而兵力又超过6000人的话,我们就控制各个督抚衙门,占领藩库,开始组织撤退。” “组织撤退是一种复杂的战术行动。”肯尼夫说,“如果真的准备战略撤退,那么现在就要开始着手,指定详细的计划方案,谁控制广州城,谁负责疏散民众,谁押运物资,撤退到什么地方,如何阻击英军,都要安排。” “这件事,肯尼夫,你和张兴培来做,我再给你找个翻译。话说回来,你要尽快学习中文了。” 事情就此议定。 李颖修等其他几人都出去了,对楚剑功说:“说到藩库,我倒是一直在查一个事情,在英军第一次入侵前,虎门整修,以及朱雀军练兵,花费大概在七十万两上下,可据说藩库掏了两百万两白银,真狠哪。” “谁干的,琦善?” “不是,我估计可能是藩台,或者他手下的人物,到底如何,还要查一查藩库的账目。” “我和你都没有这个权力,向怡良禀报吗?” “不,我并不想帮大清国挽回损失。而且,广东富庶啊,每年关税、盐税、茶税、粮税、漕税,所谓五子开花,这五大项收入都会落到藩库里面。” “所以你想……” “通商洋务善后使,不如改叫通商洋务布政使,我来兼这个藩台。” “也就是要把现任的藩台整倒,然后还不能让朝廷派别的人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职位搞成烫手山芋,别的人都不敢接手,然后我再勇于任事。” “清廷目前最头疼的,就是沾‘洋’字边的。”楚剑功接着说。 “藩台又是管钱的,钱、洋务……嗯,我似乎有点想法了。” “让藩台变成汉奸?嗯,清奸。好主意。”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何况他本身也不干净。” “既然有了想法,那么,如何着手呢?” “范中流一直有个提议,你知道吗?” “大南洋铁壁。东起福建厦门,西到广西北海,在包括岛屿在内的3300公里海岸线上,建成庞大的要塞群,所谓北有长城,南有铁壁。” “的确是宏大的计划啊,这样的要塞群用来干嘛?” “要塞群嘛,无非前沿预警,守备和防御,按范中流的话说,这个要塞群建成以后,英国人要么在要塞前面把血流尽,要么绕道浙江或者越南,才能进攻广东。” “大南洋铁壁要多少银子啊。只怕英国人还没来,广东自己就把血流尽了。” “你写个行文,请巡抚大人找藩台要钱,看他给是不给。” “无论他给不给,清奸也是做定了。” 呼唤收藏、红票 9 璞鼎查到达印度 2月1日 印度,加尔各答,威廉堡。 高高的米字旗俯瞰着整个加尔各答湾,码头上集结着军乐队和各色印度殖民当局的大人物。 一艘蒸汽船慢慢靠岸了,舱门打开,各色乘客陆续下船,这时,从舱房里走出一个人来,身着白色的海军制服,海军少将的军衔闪闪发亮。 码头上迎接的人群看到了他,开始欢呼起来,军乐队开始奏乐。 “欢迎你,璞鼎查爵士,我们的传奇英雄。” 这个人,正是英国新任的远东全权代表璞鼎查,他12月中旬从英国出发,横越地中海,然后走陆路通过埃及,在红海上船,只用了43天时间,就跨过了大半个地球,到达印度,比琦善从京城到广州的时间还短。 璞鼎查下船伊始,便回绝了所有社交应酬,开始全心准备对清国的战争。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出信使,前往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通知当地的部队,前往海峡殖民地和自己会和。 “兵力不足。先生们。”璞鼎查往椅背上一靠,“加上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土著团,我们才12个团,其中有六个很久没有打过战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新任远东派遣舰队司令巴加:“阁下,您说得对,要汲取上次的教训,虽然清国很落后,但毕竟是个庞大的国家。而且不像印度,他们有一个统一的中央政府。” 远东陆军司令仍旧是郭富,他说:“可是,我们去哪里找新的部队呢?阿富汗现在很艰苦,也在到处要兵员。” “我就是要把阿富汗的军队调出来,阿富汗短期之类结束不了,却消耗着我们大量的兵力。我至少要两个师。” “狮子大开口,阁下,两个师至少一万七千人,奥克兰总督不会答应的。” “我去和他谈,阿富汗需要经费,但国库没有经费了。” “是么?阁下,我们此次远征的军费怎么办?” “本土拨款68万英镑,东印度公司支付109万英镑,新南威尔士州兵工厂为我们提供价值17万英镑的军火武器。一共不到两百万英镑,我们要征服一个国家。” “这次战争的目的是赚钱啰,从清国取得战争赔款,补贴阿富汗。” “不仅如此,大批的新生部队在清国经受了锻炼之后,将投入到阿富汗战场。” “所以……” “所以,至少五个步兵团,奥克兰总督非给我不可。” “这样,我们就有了十七个步兵团,两万名步兵,三十艘军舰,一万名水兵。三万人的海陆联合部队。” “璞鼎查阁下,恭喜你,即使在滑铁卢,威灵顿公爵也没有直接指挥过三万英国人,更没有海军。您现在是英国历史上第二大兵团的指挥官了。” “去,拿支铅笔来,”巴加命令侍应生,“我们来把手头的力量列出来。” “我们手头,原有三个步兵团,第18爱尔兰步兵团,团长基恩上校,第26步兵团,团长斯科尔斯上校,第49苏格兰步兵团,团长索尔斯克亚上校。这三个团在前次战争中都受到了损失,但建制还在,我们补入了印度土兵。目前,这三个团都是1400人的满编团。” “留驻在印度的第55步兵团也会随我们出发,第98步兵团,过几天会从英国本土到达,这两个团很有意思,团长是两兄弟,菲利普-内维尔和加里-内维尔” “我从新西兰和澳大利亚调来三个团,第67新南威尔士团,团长吉格斯,和69西澳大利亚团,团长科威尔,以及68新西兰毛利团,团长维杜卡。这三个团都有大量的大洋洲土著,据说训练还可以,但未必可靠。他们将在海峡殖民地和我们汇合。” “印度人我还可以动用四个印度步兵团:马德拉斯土著步兵第2团、第6团、廓尓克第14团和锡克第24团,以及孟加拉炮兵团和工兵团。四个步兵团的军官都是英国人,四个团长分别是谢林汉姆,费迪兰德,坎贝尔,和特里上校。” “让我们来看看,从阿富汗我们能拿到哪五个团,嗯,第11皇家龙骑兵团,团长杰拉德,第20步兵团,团长兰帕德,第58苏格兰团,团长哈格里夫斯,一位防守专家。还有……”璞鼎查犹豫了好一会,“似乎只能拿出三个团来。不然就不能维持战线了。” “阁下,也许我们还能找出点兵来。”巴加建议说,“您觉得意大利人怎么样?” “意大利人?” “是的,意大利人,准确的说是威尼斯人,撒丁人,米兰人等等。那些南欧商人的商团护卫队,我们可以征用他们。” “意大利轻步兵?那些雇佣兵?费用怎么算?” “不用付费,直接征用。要想跟着不列颠喝点汤,就要付出成本,是的,成本。” “他们有多少人?” “总的加起来,七百或者八百人吧,可以编成一个加强营,嗯,他们还有四门火炮。” “那好,征用,这事你来办。他们的番号就叫意大利轻步兵营。” “整整两万人的陆军大部队呀,阁下,恕我冒昧,我们进攻什么地方呢,广州吗?”郭富问。 “广州,我听说,广州的防守水平已经达到19世纪的水准了?” “不,阁下,只是比一般的清兵强一些。” “我们不打广州,广州从政治上而言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他离清国首都太远,而且他们所谓封疆大吏又没有决定权。我们北上,执行义律阁下的扬子江战役计划,夺取镇江甚至江宁。” “扬子江战役,对,那是个好计划,可惜被浙东的挫折耽误了。这一次,我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些猪尾巴。我们直奔扬子江口吗?” “不,据我看到的各种报告,清国是个封闭愚昧,狂妄自大的政权,我们要好好的教训他们,北上途中,顺便把他们东南沿海的防御设施一个一个的打垮。” “执行我的命令,目前在印度的各个团,立即全员归队,加紧训练,等到不列颠本土和阿富汗的部队到齐,我们就立即出发。” 呼唤收藏、红票 10 备战 璞鼎查到达印度的消息在十天后终于传到了广州。楚剑功和李颖修接到了英国商人包博曼的传书。 “要来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该做的都做了,朱雀军抓紧训练。知会广东水师署理提督李廷钰,水师要开始进入战备,拦江铁索都放下去吧。” 第54节 “朝廷呢,向不向京师汇报?” “我跟你都是道台,既无权力,也无义务给皇帝上书.” “我是想,给清廷提个醒,让他们把力量都拿出来。满清到底有多大力量,能集结多少兵力,八旗,绿营,据说都烂了,到底还有多少能战的,蒙古藩部还听不听话,我们都可以查探一番。” “也好,就先报之广东巡抚怡良,这个功劳也让给他。” 怡良得讯,不敢耽搁,立刻以四百里加急,将奏折送往京师。 这奏折在路上又走了十日。 2月21日 “英夷,这就又来了?”四位军机大臣都有些彷徨无计。 倒是从天津赶来问对的琦善,还有些主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真的要打,调兵遣将就是,东南沿海,直隶山东,各调本省防兵戒备,谨守海口,只是这兵力怕是不够。看广东的奏报,英夷能有数万之众啊。” “诶,打仗啊,哪里还有钱?哪里还有兵?” 前次浙东、虎门之战,浙江、广东两省的藩库据说已经空了,安徽、江西赴援浙江的兵丁,开拔费还没有报销,三省巡抚,已经吵作一团。 打仗,再调兵遣将,到底要花多少钱?清廷没有预算决算制度,根本没底。不仅如此,清廷对自己有多少钱可花,也是心中无底。 这倒不是清朝一家的毛病,明朝的时候,朝廷就对自个有多少钱,能动用多少钱,没个准数。后来乱局一起,立加三饷,天下为之变色,可以说是明朝灭亡的祸源之一。 “皇上是什么意思?”最年迈的曹振庸曹中堂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英夷打上门来,皇上虽是宽宏之君,圣人度量,也按捺不住啊,这分明是未将我大清放在眼里,剿,定剿。”穆彰阿最善揣摩圣意,有他这句话垫底,几位部堂便选定了主调:战。 要战,便要有饷。饷从何来?只好各省报效。浙江拨报盐税8万两,漕税七万两,粮税3万两,封储银五万两……,福建、江西、安徽、江苏、广东、广西、四川、湖北、湖南、直隶、山东各省,加征盐税、粮税、地丁银,也大体如此。按账本上所算,大约可得银千万两。这算是第一批款子,先解燃眉之急 命各省商人富豪报效,赐予官爵。大致的价码是:捐银两百两,给九品顶戴,捐银300两,给予八品顶戴,捐银400两,给予盐知事,800两,给县丞……州判、通判、同知等等一路涨上去,直到捐银两万两的盐提举使。 “按时下的行情,可得白银四百万两。”隆文说这话的时候,眯着眼睛,活像个商人。 饷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兵呢,兵从何来。 “这,还是交给皇上裁断吧。” 道光倒也爽快,既然决定要打,便集结大兵吧。 道光的第一道命令,是让沿海各省,整顿防务,严守海口,“断不予英夷可乘之机。” 这第二道命令,便是内陆各省,抽调大约三分之一的绿营防兵,赴援沿海,湖北抽兵7300人,湖南抽兵2500人,河南抽兵4000人,四川抽兵7000人,其余各省,抽兵500人到2000人不等,共集结绿营3万人,屯于安庆,随时可以东进或者南下赴援。以湖南提督果勇候杨芳,为参赞大臣,统领全军。以杨芳爵名为军号,称“果勇军”。 果勇侯杨芳也非常人,他是贵州松桃人,十五从军,戎马一生,身经百战,平白莲教而成总兵,平天理教而获云骑尉世职,亲手擒获张格尔,由此授三等果勇侯,御前侍卫,加太子太保,绘像紫光阁等等荣宠无数。五年前已经退休,但湖南镇嵩镇兵变,他又被启用,三日破贼。于是转任湖南提督,安抚湖广军心,林则徐得他臂助甚多。楚剑功宝庆练兵之时,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以他来统带内陆各省抽调的防军,定可克服军中派系倾轧,同心克敌。 等这两道诏书发下去了,道光还是觉得不妥,东南沿海防线实在太广,于是又任命了两个人。 加皇亲弈山为靖逆将军,提典甘陕绿营四万人,即日奔赴山东,以备不虞。 甘陕绿营,可谓清廷目前最善战的军队,可以追溯到乾隆时期平大小和卓,而后又有平白莲教,平回乱,长龄平张格尔。是清廷目前建制最完整,指挥最顺畅的一支军队。 靖逆将军弈山,乃是雍正的十四弟允褆的后人,在西北立过军功,任过伊犁将军,此后一直任领侍卫大臣,算是天子近臣。 皇亲统带甘陕绿营,如同好马配好鞍,名师劲旅,由此守备山东,北可驰援直隶,南可支援江苏。 授皇亲奕经为扬威将军,统带东北的关外八旗、科尔沁蒙古藩部以及山海关绿营守军共三万南下,屯兵河南,以此有备无患。 关外八旗,常年在冰天雪地中磨练,非是关内走马玩鸟的八旗子弟所比,尤其是黑龙江马队,为当年康熙远征雅克萨之后所设,常年在黑龙江以北与俄国哥萨克纠缠,可谓清军中唯一对欧洲的作战方式有所了解的营头了。科尔沁蒙古是满清在大漠上最亲厚的盟友,也是蒙古诸部中最强大的一支。而山海关绿营长期担负守卫京师门户的重任,也算绿营中的精锐。 这奕经倒是循规蹈矩的人物,一直在京官上迁转,直到十一年前,随长龄平张格尔,此后,外放黑龙江将军,盛京将军,不久前才回到京师。 他不仅统领满清依靠的根本关外八旗,而且是所有参战清军的统帅,加了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步兵统领、正黄旗满洲都统,正红旗宗室总族长等等头衔,总制全军。 此后,道光又任命军机大臣隆文为赞襄军务,总督粮草军饷。 弈山往洛阳,奕经往保定等候与大军会和,离京前,隆文前去为他们送行。 奕经握着隆文的手说:“木牛牛马,靠你支持。”这是自比诸葛亮了。 “中堂、统领,你们只管放心,我敢担保粮饷无缺。” 奕经和弈山,扬威、靖逆二将军,就此出发,清军集大军十万,沿海各省本有绿营十万,各省兴办团练十余万。共得精兵三十万,号称百万,只待英夷前来受死。 呼唤红票、收藏 11 固若金汤 2月27日 自从主战和备战最得力的林则徐和邓梃桢相续被贬斥,朝廷中吵得更是一塌糊涂。取得浙东大捷的两江总督伊里布便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主剿主抚两派,都把他拿出来打。 闽浙总督颜伯焘、江苏巡抚裕谦、浙江布政使刘韵珂等一干主战大臣,弹劾两江总督伊里布、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畏敌如虎,备战松懈,致使定海等五城失守,若非林则徐麾下朱雀军,千里赴援,后果不堪设想。请朝廷罢斥伊里布、斩乌尔恭额,以林则徐为两江总督,总制东南壁垒。英夷报复,迫在眉睫,朝廷若是当断不断,必定反受其乱。 而军机大臣穆彰阿称,伊里布、琦善,均老成持重,一面主抚,一面备战,方有浙东、虎门大捷。颜伯焘、裕谦等人置事实于不顾,一味叫战,实是标新立异,借题发挥,引国策入党争,皇上当下旨训斥。 这些奏折交上去,朝廷一律留中不发,道光二十一年的年底,也就是西元1840年和1841年相交之际,清廷对东南各省督抚做了一次大调整。 两江总督伊里布,有丧师失地之罪,但已有浙东大捷之功,其间不明之处甚多,免去总督之职,召回京师问对。 浙江巡抚乌尔恭额,丧师失地,罪无可恕,贬为宁波知府,以观后效。 钦差大臣琦善,虎门大捷之后不行追剿,反而与英夷伪酋义律擅自休战,夺其钦差头衔,回归直隶总督本任。 在惩办了林则徐,邓梃桢之后,再把伊里布、琦善之类主抚大臣训斥一番,算是各打五十大板,息事宁人。道光帝老了,实在没有精力看封疆大吏们打笔架。 但又不能浇熄了臣子们报国的一腔烈火,于是,升裕谦为两江总督,刘韵珂为浙江巡抚,加上原本已经上任的闽浙总督颜伯焘,东南防务,尽入主战大臣之手。 另有圣旨,着颜伯焘统管闽海海防,裕谦节制江苏、浙江防务,修缮炮台师船,整训行伍,以防英夷报复。 圣旨一下,裕谦、颜伯焘等人虽有不忿,但却接受了圣上委与的重任,开始按他们所能把握的极限,操持起东南的防务来。 颜伯焘在福建,根据上次英军骚扰的情况,选取了厦门作为防务的重点。 厦门位于海运大港泉州以南80公里,东控台湾海峡,由此乘船出发,溯季风可北至日本,南下东南亚。为当时清国第三大港,仅次于长江口的上海和外贸大港广州。泉州府同知在此开府,专治厦门。 自清代三藩战争和对台湾郑氏的战争以来,厦门就成为东南的军事重镇,福建水师在清代中前期战功最著,故而也是规模最大的,超过了广东和浙江水师。 颜伯焘直辖的总督标水师左营战船二艘。 提督标分中、左、右、前、后五营,中营战船九艘,左营八艘,右营八艘,前营十艘,后营十艘。 金门协分左右二营,左营战船九艘,右营九艘, 海坛协左营战船十艘,右营八艘。 闽安协左营战船七艘,右营七艘。 福宁镇左营战船十艘。烽火营战船十一艘。 南澳镇战船十艘。铜山营战船十一艘。 台湾协标中营战船十九艘,左营十四艘。右营十六艘。 澎湖协标左营战十七艘,右营十六艘,艋舺营十四艘。 以上各类战船总计两百五十一艘,载炮千余门 颜伯焘根据他听闻的广东九龙、官涌海战的经验,将各个镇协都集中到厦门、金门附近,由水师提督窦振彪统一辖制。 “英夷坚船利炮,万万不可海上争雄。只能据炮台而守,以路制海。”关天培在1839年官涌之战后的总结,已经传遍清国水师,颜伯焘据此,也加大了建设炮台的力度。 邓梃桢在任的时候,在厦门南岸修建了沙袋炮台,设炮268门,部署防兵1600名,协勇1300名。 颜伯焘是看不上沙包炮台的,他在去年年底,就请饷50万两,以修建炮台,道光帝对他甚是宠信,依言照给。 福建南部盛产花岗岩,颜伯焘就以此做材料,征发民夫万余人,修起了一座五里长(约1.6公里),高一丈(约三米多一点),厚小一丈(约两米六)的石壁,石壁上设新筑大炮100位。在石壁的外侧,设有覆土,以加强韧性。 石壁内,设有兵房,供守军栖息。 除了厦门南岸的石壁主阵地,在石壁两侧的延伸阵地,鼓浪屿,屿仔尾修建的多座炮台,使得厦门海域成为一个279门大炮构成的交叉火力网。 在东南沿海的绿营当中,盛传去年八月定海失守,是由于汉奸作祟,颜伯焘以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责成福建地方,绥靖治安,缉拿街头无赖、土匪、海匪等等,以防有人交通英夷。 然后又在厦门岛的北岸和东岸,配制守兵1400名,配置火炮100门,作为防止英军包抄的手段。 厦门岛的外侧,是大小金门岛,颜伯焘在大担、二担、青屿等岛上设立炮垒,如同一条链条,锁住厦门岛的南水道。颜伯焘本来计划在四座石堡中设立大炮1300门,为此特地向朝廷请饷100万两,结果被道光帝下旨训斥,让他“力加撙节”,省着点用。 颜伯焘干脆不再理会朝廷,自行拟定《军需章程》,共计四十条之多,对粮价,工价,料费,运费等另定标准,责成福建藩库,预支下属官僚养廉银,火耗,又在福建大举征发,驻炮两百余门,布设在金门四座岛屿上,为厦门防御的外围哨探。 这些岛屿,距离厦门较远,处于厦门的交叉火网以外,福建水师提督窦振彪想定了作战方案,他说道:“如若英夷攻我外海炮垒,则我将计就计,以炮垒为砧板,以我师船两百艘为菜刀,将英夷聚歼于闽海之上。” 1841年2月27日,颜伯焘给道光皇帝上奏折: “若该夷人自投死地,唯有迎头痛击,使其片帆不留,一人不活,以申天讨而快人心,……闽海之防,固若金汤。” 12人心固结 2月28日 颜伯焘在厦门布置,和他一同升任总督的裕谦也没有闲着。裕谦虽为两江总督,由于闽浙总督颜伯焘常驻福建,故而裕谦也担起了防守浙江的重任。 也同样是根据上次英军来袭的经验,裕谦在浙江,将舟山定海和对岸的镇海作为防务重点。取得浙东大捷的四大总兵,定海镇葛云飞自然驻定海,处州镇郑国鸿和寿春镇王锡朋也一同驻扎,定海守军共计四千人,师船二十四艘。 整个定海县城三面环山,南面临海,裕谦在沿海修筑土墙,作为对抗英军舰队的依托。 土城底宽五六丈,顶部宽三丈有余,高一丈多,长15里,东起青垒山,西至竹山,将定海县城以南的空旷地带一并包容在内,土城设有长治、久安两城门,供人出入。 然而,如此宏大的防御工事只设有火炮80门,其中土城中段的东岳山上,有砖石结构的震远炮城,设炮十五门,裕谦以此为定海防御的中坚。寿春镇总兵王锡朋率兵守晓峰岭,定海镇总兵葛云飞扼守道头衔,处州镇郑国鸿扼守竹山门。 裕谦这样做,自有他的理由。一方面上次浙东之战,浙江藩库已经消耗一空,再也拿不出钱来。朝廷又因为上次浙东大捷,认为浙江兵力已足,驳回了裕谦请饷的折子。 而在上次和楚剑功的会面中,裕谦得出了一个印象:凭借着地理优势,江南四总兵的清兵,是可以打败英军的。浙东大捷不就是挖了些壕沟,便胜了么? “备敌之道,只在人心,”裕谦在给道光帝的奏折中这样写道,只要“人心固结,……从此扼守险地,屹若金汤,该逆若敢驰近口岸,或冒险登陆,不难大加剿洗,使其片帆不得返。” 第55节 这一日,参加了上次浙东之战的四位总兵,约齐来见裕谦。裕谦满面笑容的问道:“各位镇台好清闲那。” “请制台上奏朝廷,拨款修筑火炮,八十门大炮,尚不及英军一舰。” 裕谦笑而答曰:“诸位藏身土墙之后,则我火炮可以及彼,而彼火炮不能及我。炮多又有何用啊?” “制台,英夷炮火犀利,实非这书房之中所能说清。请制台三思。” 啪,裕谦把手中的扇子往地下一扔:“大胆!” “制台恕罪。” “尔等可是怯战,怕了那英夷的鬼炮?” “制台,我等不敢怯战。只是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葛云飞也是著有兵书的人物,他开始劝说裕谦,“恕葛某斗胆,敢问一句制台,您见过英夷的兵舰吗?” “英夷兵舰有何稀奇,上次朱雀军奋勇作战,便打胜英夷,你们都是二品武员,却被一个后生小子比了下去。” 他这么一挤兑,几位总兵都不做声了。停了半晌才有寿春镇总兵王锡朋说道:“末将守的晓峰岭背面负海,三千兵不敷分派,并且炮火也不够用,只好一面设法堵住间道,一面还请制台添兵。” “求胜之道,惟在人心。万里之外的逆夷,那有什么手段压我天朝大国?无非是一些奇巧淫技,正心诚意,可以平天下。” 众位总兵低头不语,裕谦端茶送客,几人也视若无睹。 裕谦也不想把几位总兵骂得太狠,便转口说道:“那这样吧,我再往定海加派2600名雇勇,再多的,就没有了。” “请制台三思。” 裕谦终于忍耐不住了,大喝一声:“送客。”便拂袖而去。几位总兵面面相觑。 这一日,由福建提督转任浙江提督的余步云再次求见裕谦。 “制台,定海的八十门大炮,实在不堪使用,如果真的不能添造大炮,不如放弃定海,将三镇移往镇海。谨守门户。” “糊涂,我身为封疆大吏,守土有责,你是提督,怎能说出弃土这样的话来?” 裕谦顿了一顿,“我听说,上次浙东之战,你就畏敌如虎,伊里布就是听了你的谗言,才梭巡不战,连失五城。” 余步云不敢再说。 隔海相望的镇海则由提督余步云总制,除却余步云本标2000人以外,还有狼山镇朱贵(他接替了上次战死的谢朝恩)和卫州镇李廷杨的3000余人,余步云麾下总计近6000人。 根据上次镇海失守的教训,裕谦和余步云在甬江入海处的两岸,金鸡山和招宝山上,都筑起炮台,用来攻击海面的英舰。在主炮台的背面,又修建的沙袋炮台和兵营,用来防止英军登陆包抄。只可惜火炮不多,裕谦只好继续固结人心。 而在甬江江口,层层打钉,填塞石块,使河道变窄,防止英国火轮船闯入。在港内设火攻船三十只,哨船16只,用于防堵英舰。 镇海县城上厚积沙袋,设有67门火炮。裕谦在镇海县城亲自坐镇,等候英舰的到来。 乍浦副都统长春,统旗兵600,绿营5000驻守杭州湾。 裕谦认为,浙江的防务如此布置,应该能够狠狠的教训英夷了,他只是担心江苏本镇的防务。 2月28日,裕谦接到了江南提督陈化成的传书,裕谦打开书信一看,不由得心里叫了一声好字。 江南提督陈化成则亲率水师标兵六营,中营、松北二协,师船五十一艘,拒守吴淞口。 吴淞口西岸土塘一带设火炮134位,新月偃炮台设炮十门,陈化成率本标四营亲自驻守。 东岸土塘设炮20门,陈化成标下两营在此驻防。 宝山县城安设大小炮位二十,松北协在此驻防。 宝山县西北的长江岸边小沙背,由徐州镇总兵王志元率本镇驻守。 吴淞口及上海附近屯兵九千人。 另有苏松镇、淮扬镇、福山镇、皖南镇、九江镇、南赣镇等六镇兵马万余人,分布于从镇江到湖州的水系附近,裕谦吸收了朱雀军沿水路机动的经验,将预备队也沿水路布置,随时可以驰援沿海各地。 此等防御态势,在裕谦看来,外有重垒,内有雄兵,想那英夷,只是靠着炮船等奇巧淫技,只要大清人人用命,不难将这些逆夷彻底歼灭。 一切都安顿好了,就等英夷上门受死,皇上将东南防务交给裕谦总制,他绝不会辜负圣望。 13金门 3月5日 凌晨,海天之间撕开一束金色的光芒,接着,海水由金变红,云层也慢慢燃烧起来,一轮红日从海中喷薄而出,照耀着厦门海疆。 就在金门外海,如同蚁群般停泊着一排一排的大帆船,一些小火轮穿梭其间,将一些将领送到旗舰皋华丽号上,听取最后的战斗部署。 “先生们,我们的前方,就是金门岛,而在他大约3海里以西,就是厦门岛。”舱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海图,标明了大小金门、厦门等岛屿的大致状况。 “金门岛上大约有200门大炮,都是老式的土台炮,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我们还是要先行把他们打垮。下面,部署各个分舰队的任务。” 远东派遣舰队司令下辖29艘风帆战舰,共分成三个分舰队。 第一分舰队,旗舰皋华丽号,这也是全舰队总旗舰,载炮74门。 下辖:复仇号(载炮50门),赛利亚号(44门舰炮),坎布雷号(36门舰炮),北极星号(26门舰炮),戴窦号(20门舰炮),克里欧号(16门舰炮),流浪者号(16门舰炮),黑獾号(16门舰炮),巨蛇号(16门舰炮),全分舰队一共载炮314门。 第二分舰队:旗舰伯兰汉号(载炮74门) 下辖:布朗地号(44门舰炮),嘟噜义号(44门舰炮),鳄鱼号(28门舰炮),女神号(26门舰炮),巡洋号(18门舰炮),摩的士底号(载炮18门),格伦拜恩号(载炮18门),阿尔吉林号(载炮10门),保皇党人号(10门舰炮)。全分舰队载炮290门。 第三分舰队:旗舰威力士里号(载炮74门) 下辖:迈尔威力号(载炮74门),安杜明号(载炮44门),加略普号(28门舰炮),先锋号(26门舰炮),裴丽康号(18门舰炮),哈里昆号(18门舰炮),吉尔的斯号(16门舰炮),冒险者号(16门舰炮),全分舰队载炮314门。 另有火轮分舰队,有十四艘火轮船,每艘轮船都载炮十几门。 “进攻大金门岛的任务,由第三分舰队担负,第二分舰队随时准备增援,并保护登陆船只,而负责登陆的部队是……”璞鼎查的目光在一众陆军上校身上搜寻着。 咵!皮靴蹬在甲板上的声音,斯科尔斯上校上前一步:“阁下,请把这个任务交给皇家步兵第二十六团吧。我们要洗雪耻辱。” “不,请交给爱尔兰第18团吧。”说话的是基恩上校。 “很好,士气高昂,不用争,第26团负责在金门岛登陆,18团负责登陆厦门岛。” “是!阁下。”两位上校响亮的齐声回答。 早上8点30分左右,海上狂风大作,第三分舰队起锚升帆,直奔金门岛而来。 金门炮台上望见英军动了,于是吹号鸣鼓,全军振作,清兵们纷纷奔赴炮位。 所谓金门炮台,主要为了掩护厦门而设,故而大金门岛炮位都设在南北两翼,以待敌军直奔厦门的时候,从旁骚扰。小金门岛的炮位则是面向西北方向,希望在敌军攻打厦门的时候从后方袭击。 英军的第三分舰队却是直奔金门而来,在大金门岛的东北方泊住,也就是在大金门岛南面炮台的侧面。 11艘战舰,呈一个弧线展开,距离大金门岛北炮台最东边的一门炮200码到400码不等,由旗舰伯兰汉号打出了第一发炮弹。此后,三百一十四门舰炮,大部分是三十二磅炮,一部分是十八磅炮,还有伯兰汉号上十六门五十四磅炮,一起轰响起来。 开花弹雨点般落到大金门岛北炮台上。而炮台上只有最东边的几门炮可以稍微转换角度,望着英国舰队的方向开了几炮,随后就被打哑了。其他的大炮根本就没有合适的角度开炮。 飞弹如雨,最开始北炮台上还可以看见人影晃动,稍后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不一会,炮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将英军的火炮声也盖过了,震得军舰上的英军两耳发麻。嗡嗡作响,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炮击大约二十分钟,大金门岛北炮台已经被摧毁,第三分舰队驶入金门水道,准备从背面攻击一番小金门岛炮台。 在大小金门水道间,有福建水师金门协战船十八艘,台湾协战船四十九艘,每艘船载炮数门,共有大炮221门。这些战船,本来有掩护炮台侧翼的任务,可就在刚才英军炮击之时,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居然呆在港内一动不动。 直到第三分舰队突入金门水道,这些清军水师战船才如梦初醒,纷纷起锚迎敌。 就在清军的师船起锚的时候,英军第三分舰队已经展开了战列线,将金门水道拦腰截断。 台湾协在协台坐船的带领下冲向英舰,招来劈头盖脸的一阵开花弹。六船倾覆,十余船着火。 其他的船只见势不妙,梭巡不敢进,船上有兵丁往后望:“金门协怎么还没有上来?” 却见金门协大小船只,纷纷向北逃去。 台湾协剩下的船只,不待协台发号施令,也纷纷掉转船头,升起风帆,就着西北风,逃出了金门水道,然后转帆行桨,逃往厦门。 清军船小,在金门水道这狭窄的区域内,倒也灵活。等英国海军解散战列线,清军的师船已经跑远了。 远东第三分舰队毫不耽搁,在金门水道中向着小金门岛炮台打了几炮,发现距离太远,炮击效果实在不好,便顺着风驶出金门水道,来到小金门岛的南面,依着先前的办法,从侧面开始轰击。 就在第三分舰队在金门水道内炮击清军师船的时候,斯科尔斯上校已经带着皇家步兵第二十六团登陆了,直接包抄大金门岛南炮台的背面。 让斯科尔斯上校感到惊讶的是,步兵们试着放了几下排枪,端着刺刀往前冲,炮台守军却一哄而散,跑得慢的蹲在地上,投降了。有意思的是,虽然双方语言不通,清兵们没有高举双手,也没有打出白旗,但英军们却清楚明白的了解到,对方投降了。 截止斯科尔斯收缴地面上乱扔的武器完毕,该团的炮兵连尚未展开。 这时,远远的,厦门的福建水师援兵出现了。 3月5日(二)福宁镇 就在英军第三分舰队刚刚开始进攻大金门岛北炮台的时候,厦门岛南炮台上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颜伯焘叫来福建水师提督窦振彪:“窦军门,英夷果然如你所料,直攻金门炮台,你那以金门为砧板,以两百艘师船为菜刀的计策,正可实行。” “卑职也是这么想的,请制台大人放心,请在这厦门炮台上,坐观小子们破敌。” 就在清兵的师船纷纷起锚的时候,英军第三分舰队已经打垮了大金门岛北炮台,正在冲进金门水道。 窦振彪登上自己的师船,带着自己的标营一共三十五艘大型师船,率先出发,战鼓上咚咚咚响起,催促后续的部队跟上。 紧跟在后面的是海坛协十八艘师船,闽安协十四艘师船,福宁镇二十一艘师船,南澳镇十艘大船,铜山营十一艘快攻船。 福建水师可谓倾巢而出,只留下澎湖协四十七艘护口船在厦门水道内看家。 就在福建水师浩浩汤汤驶出厦门水道,直奔金门的时候,英海军第三分舰队已经基本歼灭了金门协,驱散了台湾协,驶出金门水道,从南面开始轰击小金门炮台。同时英陆军第二十六团正在冲击大金门岛南炮台。 英军的珍珠号火轮船作为哨舰,观察到福建水师主力正在慢吞吞的向着小金门岛驶来,便掉头向旗舰汇报。 英海军第二分舰队接到旗舰的命令,便从金门岛的东南方向起锚,前往迎击福建水师。 3月5日上午接近11点的时候,福建水师遇到了在小金门岛西面久候多时的英军第二分舰队。 清军的阵型,是所谓的“大小梅花阵”,速度最快的铜山营十一艘快攻船趋前,作为前锋。 后面的福建水师师船大队呈五点梅花布置:即水师提标三十五艘大型师船居正中,海坛协十八艘船在左,闽安协十四艘船在右,福宁镇二十一艘师船在前,紧跟在铜山营的快船后面,而南澳镇的十艘大船在最后压阵。这就是五点大梅花。 而在阵中的提标又分成前后左中右五营,再排出个梅花阵,这是小梅花。 这“大小梅花阵”还是中国古典的战法,大体上阵中套阵,环环相扣,大小配合,敌军一旦入阵,便会四面八方都有炮石打来,陷入重重包围。 福建水师这一路驶来,倒也称得上军容整肃,堪称堂堂正正之师。 “前古典时代!”英海军第一分舰队已经到了小金门岛北侧观战,“如果他们装上冲角,船再大一些的话,倒是和西班牙无敌舰队一样华丽。”璞鼎查也是海军少将,对海军的战史颇为熟悉。 第56节 14对阵 “这船也太小了,”同样在期间皋华丽号上的海军司令巴加说:“阵型这么紧密,真是排炮的好目标。” 第二分舰队的司令官和他想得一样,看着清兵的师船慢吞吞的来了,便有条不紊的拉出一条战列线,下锚,稳定船体,准备射击。 伯兰汉号在最北面,后面是布朗地号,嘟噜义号,鳄鱼号等,一直到最末尾的保皇党人号。 伯兰汉号上有炮七十四门,其中十六门五十四磅炮,这时,清兵的师船已经进入了它的攻击范围,但它隐忍着,等待着,让对手落入陷井。 福建水师最前面的是十一艘快船,这些船体积较小,头型较尖,借着西北风,溜溜的向英海军第三分舰队冲了过来。 稍后的是福宁镇二十一艘师船,排成个大致的雁行阵,左翼由福宁镇总兵曹寿亲领,右翼则是由他的亲信参将汪百孙率领。 提督窦振彪带着水师提标和其他三镇跟在后面。 “镇台,今日要让窦军门一干人等,看看我福宁镇的手段。”曹寿身边,一个年轻人大声说道。 曹寿大约五十多岁,目光炯炯,但总有一股闪烁之意:“石头仔,切莫轻敌,还记得这一阵子我和你说的话吗?” “是!”那青年是曹寿的义子,叫熊石头,靠着总兵的提拔,二十多岁已是都司了。 …… 去年夏季,还是邓梃桢督闽的时候,英军舰船窜犯过一次厦门,此后,曹寿、汪百孙就把熊石头叫道了僻静的书房里,和他交代福宁镇这一支的传承。 还是在前明天启皇帝的时候,辽东东江镇下的水师一部,移阵福建,以剿灭刘香七、郑芝龙等海寇,这就是福宁镇的来历。当时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感觉时局艰苦,便将自己的一个侄子送来福宁镇,以传下一脉香火。 后来,闯军大兴,崇祯皇帝上吊,福宁镇就成了南明小朝廷麾下的一支武力,由于常年追缴海寇,和后来被南明视为长城的郑成功部甚为不和,在郑成功放弃厦门迁台后,福宁镇却留在了大陆,被后来的靖南王耿继茂收编。 在清初时,这福宁镇的诸将还希望寻觅时机,恢复大明,三藩之乱的时候还掺和过一阵,后来见事不可为,又向清廷降顺。此后人心思定,福宁镇中反清的思潮也就慢慢消散,只是在诸将的一些后人中留了个故国衣冠的影子,一代一代的传下来。 去年英军来袭,曹寿是知兵的人,便隐隐感觉大变将起。但他生在清朝,长在清朝,心里对前明可没什么念想。不过是看看有无机会“驱除鞑虏,恢复故国衣冠”罢了。 当天曹寿讲到这里,那熊石头很聪明,便道:“义父,你要借机兴兵,借英夷的手反清复明?” “胡说,那些英吉利生番,一看就是食人不眨眼的,比满清还要歹毒十倍。” “那义父对孩儿今天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呢?” “大敌当前,自当奋勇杀敌,那英夷炮火犀利,为父只怕会没于阵中。今日唤你进来,和你讲清楚福宁镇这段传承,你便存个心眼,他日义父和你鲍叔父都不在了,你便好自己拿主意。” “孩儿记得了。” …… 在厦门外海之上,福宁镇的师船已经离英军的战列线越来越近了,大概不到半里地。 这时,就听见海面上传来一阵军乐声。 那是曹寿、熊石头等人从未听过的乐器演奏出来的,音乐庄严低沉,又带着一丝激昂。是英夷在演奏。 就在皋华丽号的舰桥上,军乐队正在演奏《特拉法尔加纪念曲》,米字旗在桅杆上高高飘扬。一队海军陆战队员对着国旗行持枪礼。 “真是让人心潮澎湃!”璞鼎查说。 “是啊,自从特拉法尔加以来,我们就没正正经经打过一场海战。在北美海岸捉迷藏?在地中海吓唬土耳其人?前段时间在广东和炮台硬拼?现在好了,舰队与舰队,正规的决战,决战。” 第三分舰队正在扫荡小金门炮台的残敌,第二分舰队面对着福建水师,严阵以待。 “给他们打旗语:恪尽职守!”巴加海军少将兴致勃勃。 “太小题大做了。”璞鼎查微笑着想,“人人都想模仿纳尔逊啊。” 突然,海的对面,开始传来一片鼓声。 福宁镇的师船上,战鼓响了,催促着前面铜山营的十一艘快船。 在每艘快船上,也有一面大鼓,应和着后面福宁镇的鼓声响了起来,连成一片。 借着鼓声的威势,铜山营十一艘快船乘着西北上风的优势,箭一般冲了过来。 英海军第三分舰队开火了,伯兰汉号打出了第一轮连射射,三层甲板,六十六个炮窗,加上首尾的八个炮位,一共七十四出火光,从前闪到后,又从后闪到前,如同一挂干燥的鞭炮,七十四枚开花弹,迎着铜山营就打了过去。 借着,其他的英军军舰也开火了。 如同一排火墙,结实的拍在铜山营头上。两百九十发炮弹,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命中率,第二分舰队每轮射一次,也有三枚炮弹命中。 而清军的小船是承受不起哪怕两枚开花弹的。在铜山营自己的火炮够得着英军之前,英军已经打了三轮炮弹,六船被击毁,两船起火。 幸好营游击的座船没有被击中,他带着剩下的三艘船,继续往前冲,不久葬身火海,至此一炮未发。 铜山营剩下的两艘船掉头逃跑。 “来呀,与我发炮,把他们赶回去。”福宁镇总兵曹寿大喝。 师船上零零散散的打了几炮。那两艘快船会意,往福宁镇靠拢过来,轻捷的掉头。 这时候,整个福建水师的“大小梅花阵”看起来就像一个圆盘。 “圆阵有他的优点,也有他的缺点。”璞鼎查像个旅游的闲人,随意的点评着。 “是啊,力量均匀,结阵严密。” “我记得是这么评价的,但这是优点还是缺点?” “都是。” 以福宁镇为派头的福建水师大阵向着英海军第二分舰队靠拢了。第二分舰队不慌不忙,对着头里的福宁镇雁行阵开火了。 开花弹、链弹,一阵暴风卷过福宁镇师船的前列,二十一艘师船,几乎每船都有中弹,幸好损伤都不大。 “小的们,整备发炮。”熊石头大声疾呼。 福宁镇在刚刚将英军的舰只纳入射程,就开炮了。面对对方的炮弹雨,干挨打谁也耐不住啊。 老式大炮,命中率基本靠蒙,又处在射程极限上——全部脱靶。 福宁镇还在勇敢的前进。 这时候,第三分舰队已经完全清扫了小金门岛。也到了小金门岛北侧。和第一分舰队距离很近。 “命令第三分舰队逆风西行,从敌阵侧翼略过,然后或尾随攻击,或穿插,视战况自行决定。”璞鼎查下令道。 通讯手段不足,战场上又硝烟缭绕,旗舰对于离自己过远的军舰,便无法指挥。 第三分舰队以七十四门炮的迈尔威力号打头,同级的威力士里号紧随其后,然后是安杜明号,一艘接一艘,相距大约200码,直到最后的载炮十六门的冒险者号。 由于是逆风,第三分舰队的航速并不快,即使对于侧身而过的福建水师,其相对速度也足以实施两次漫射。 六百余发炮弹,直接打进福建水师阵中。英军舰船根本不管战果如何,直接向着西方驶去。 福建水师挨了这顿炮,直接损失倒不大,阵中却有不稳重的管带,试图脱离阵型。 福建水师的阵型本来就排得密,阵中有船乱了航迹,于是大队都被搅乱了。 提督窦振彪赶紧升起提督旗,整理队形。 前方的英军第二分舰队还在轮射,炮弹不停的打到福宁镇的师船上,已经有几艘船起了火。 福宁镇又打了一轮炮,这次似乎有些准头了。 “小的们快上啊,我们就打中英夷了。”熊石头喝道,“击鼓,击鼓。” 福宁镇的师船雁行阵顺着风一马当先向着第二分舰队杀来。 这时候,第二分舰队起锚了。以旗舰伯兰汉号打头,向北运动,然后转向西面,绕着福建水师的梅花阵转了个弯。 这一下,对福建水师可麻烦了。各舰集体转向,保持圆阵不变,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但集体转向是一项复杂的操作。 左翼的海坛协十八艘船变成前队,而前锋的福宁镇的雁行阵则要变成一字长蛇阵在梅花阵的右翼。提标也要集体左转,面向北方。 但是,清兵缺乏实际的指挥通讯能力,也没有罗经点等术语来发布统一的命令,加上提标中阵处于调整阵型的混乱中。 结果,训练有素的福宁镇集体左转,转向正北,但中心的提标还不知道英军的第二分舰队已经移动了。提标没有转向,直接向着福宁镇的长蛇冲了过来。 曹寿忙令人挂起号旗,指明左转。提标会意,但他是前后左中右五营构成的一个小梅花,转向也是也是复杂,只好放慢了速度,从容调整。 15围攻 然而,最后阵的南澳镇十艘大船不明就里,继续向东行驶,船只的惯性又大,等提标的后营挂出左转的号旗,已经来不及了,南澳镇的大船直直撞进提标的小梅花阵中来。 幸而速度不快,倒也让人手忙脚乱。 英军第二分舰队已经掉过头来,借着西北顺风,如同离弦之箭,直奔福建水师的梅花阵。 英军第三分舰队,正从福建水师的北面略过,排炮齐发。 就在这时,英军的第一分舰队,动了。 英海军远东派遣舰队司令巴加少将亲自指挥第一分舰队,以旗舰皋华丽号打头,向着西南方向逆风航行。准备沿着清军梅花阵的东南方向切线擦过。 这时候,第三分舰队在福建水师的北面,用侧舷炮轰击着福建水师最北面的海坛协,这时候,海坛协还在慢慢调头。 第二分舰队顺着西北风,折返过来,在福建水师的西南面拉出战列线。 如果从空中看来,三支分舰队的航迹和延长线摆出了一个三角形,将福建水师包围在中间。 被围在中间的福建水师四面八方都遭到了炮击。九百一十八门舰炮毫不留情的向他们倾泻着炮火。 “义父,您到舱中去吧,这里有我。”熊石头为了压过巨大的炮击声和爆炸声,不得不大吼。 曹寿摆了摆手。 福宁镇在福建水师的全部师船中,转向是最快的,但现在已经跟不上英军的节奏,他们现在呈纵队面向北方,而北方的英海军第三分舰队正在向东缓驶,剩下最末尾的吉尔迪斯号,冒险者号,用他们的32门舰炮向福宁镇最前面的师船射击着。 福宁镇最北面的“福辛”师船着炮最多,已经开始下沉,船上的兵丁纷纷往海里跳下,向着厦门海岸游去,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游到。 铜山营剩下的两艘快船倒是见机得快,在救起了自己的一部分同僚后,又来救其他镇的清兵,可其中一艘船说巧不巧,正中了几枚链弹,船身被打得粉碎,不说救人,自己的水手也都落了海去。 英海军的三个分舰队并非静止不动,而是第一分舰队向西南缓行,第二分舰队向东南疾驰,第三分舰队向着正西方逆风而行。 第57节 速度和方向不一样,第二分舰队从福建水师的西南侧后掠过,到达东南角之后,距离稍远,便转舵掉头,试图和正在由东面向西南行驶的第一分舰队结成一个大的纵队。 福建水师此时,遭受着第一分舰队和第三分舰队的两面夹击,阵型排得又密,此时阵中也有不少船只受创。已经已经有十几艘师船起火了。 从英军奏乐开始计算,两舰队交战还不到半个时辰。 第三分舰队终于完全从福建水师的北面开了过去,第一分舰队正在福建水师的南面,向西行驶,这时海面上有一阵怪风,第一分舰队操炮不稳,便暂停了射击。 第二分舰队刚刚完成了掉头,还没有跟上来。 炮火稍缓,熊石头趁机跟曹寿说:“义父,英夷船快炮猛,结阵怕是跟不上他们了,不如散了阵型,各自为战,兴许还能捞着机会,混战一场。” 曹寿往窦振彪的座船方向看了看,提督旗还高悬着,虽然提标的阵型有些散乱,但还维持着大致的形状。 “提督还未下令,不可擅自散阵。” “义父,我们结阵而战,不是英人对手,不如放手一搏。” “擅自脱阵,军法不容。” “可是……”熊石头的话还没有说完,英军的第二分舰队已经掉了头,由东向西缓行,又是侧舷排炮一顿乱打。 第一分舰队和第三分舰队已经掉过头来,顺着西北风,沿着福建水师的南北两面行驶,夹击之势顿成。 曹寿又往提督窦振彪的座船看了一眼,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不能再等了。”他想。 “儿郎们,擂起鼓来,挂起前行旗。” 本来在福宁镇右翼,现在在全镇的前锋的汪百孙,看到前进旗,便带了师船,将帆转斜了,一马当先,离开了福建水师的大阵,直直的向英军第三分舰队的前方拦了过来。 英军第三分舰队,由于是顺风,船快,在福宁镇有五艘师船超出大阵的时候,最前面的迈尔威力号,已经堪堪到了他们的侧面。 英军船大,三层甲板战舰一下子就照着师船碾了过来。 咔嚓!将正当面一艘师船撞为两截。 前面有四艘师船由汪百孙带领着,正在转向。 而后面的十六艘师船,则开始对着迈尔威力号开炮。 最前面的“福己船”对着迈尔威力号开了一炮,没有打中,因为畏惧迈尔威力号一下撞沉“福戊船”的威势,不敢继续前行,而是顺着迈尔威力号行驶的方向,向东拐弯,顺风行驶。 “福己船”是领头的船,它一东转,后面跟着的福庚、福辛等等都跟着拐弯。 英国海军第三分舰队帆大船快,一下子就追上了福己船,这时,福宁镇最前面的几艘师船和迈尔威力号,威力士里号,安杜明号等等平行,后面的还在转弯。 英海军第三舰队的前几艘战舰开始开火,三层炮窗全开,接近两百门大炮向着福己、福庚等三四艘师船猛轰。 不久,福字号的己、庚、壬、奎等四艘师船相继翻覆。 这时,曹寿的座船“福子”号也赶了上来,带着后面的几艘师船向着第三分舰队旗舰威力士里号猛轰。 当“福子”船和其他的师船向着“威力士里”号开炮时,第三分舰队向左行进,每船之间的间隔约为一“链”(约八分之一英里),成为一个不规则的斜线,因为福宁镇完成转弯所形成的弯曲,所以双方几乎是平行的。 在“福子”和“福丑”两艘师船开火后五到十分钟,威力士里号仍继续保持航向不变,接着“福寅”船又向它开了一炮。 威力士里号靠近并钻入福宁镇的战线,在“福丑”之后,“福寅”之前。当它的测舷面对“福丑”号的船头时,就从右舷向它连发十余炮,由于距离很近,打得很准,一下子就打沉了福丑船。接着他又对“福寅”发射右舷火炮,取得了类似的战果。 这时候,曹寿的座船“福子”号,已经被威力士里号切断了和福宁镇本队的联系。 福宁镇最后方的八艘师船,从福卯到福戌,被从威力士里号到冒险者号的英军第三分舰队半包围起来。而分舰队最前方的迈尔威力号追逐着福子船,脱离了主战场。 这时,汪百孙带着福甲,福乙,福丙和福丁四艘师船又转了回来,出现在第三分舰队的左侧(北面)。 英海军第三分舰队正在集中火力,向南面半包围圈内的福宁镇八艘师船轰击,北面的炮窗紧紧的关着。而为了稳定船体便于射击,英军都降了帆,行船极慢。 而汪百孙的四艘师船则是扯足了帆,就着西北风追了上来,大约在第三分舰队阵列的中段,将英舰先锋号纳入射程。 四艘师船上的四十二大炮开火了,实心的铁砣子向着先锋号飞去,大约有十多枚打中。 先锋号的硬木船体被打出了一些破口,船体上有些裂痕。 此后汪百孙等人又驶近“多略普”号的左后段,向它射击。 第三分舰队的两侧都是敌船,在理论上似乎处于很不利的态势,然而,第三分舰队不为所动,并没有分兵来对付左侧的汪百孙。而是加紧进攻右侧半包围圈内的八艘师船。 经过四十分钟的猛击之后,“福卯”船已变成了一个无法控制的空船壳,船员们都已跳水。船体燃烧着熊熊大火,不久就会倾覆或者爆炸。 “福辰”船早已被打成两截。 “福午”船到午时,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清兵们大多战死,开始下旗投降。第三分舰队似乎对缴获师船没有太大兴趣,不再搭理这艘船。 在“威力士里”号作战后八分钟时,“冒险者号”和“吉尔迪斯”号也从福宁镇船队的后面,切入了敌线,这样才得以形成半包围,也因此面对福宁镇和残缺不全的海坛协的夹击。过了不久,福建水师提标前营也加入进来。 这最末尾的两艘船一共载炮三十二门,这时候,他们把向东面的炮窗全都关上,把火炮移到西面,和福建水师提标前营对射。 福建水师提督窦振彪见有机可趁,便催促自己的中营也围上去,“将那两艘英夷的兵船打沉,人人赏银一两。” 冒险者号和吉尔迪斯号立即为几艘师船所包围。因为一发铁弹好巧不巧,打中了冒险者号的前船桅。冒险者号一时之间失去了平衡,连一炮都发射不出来。虽然如此,它却把军旗钉在后桅杆上,继续战斗。 为了救出这两艘陷入重围的军舰,裴丽康号和哈里昆号也解散了队列,转向插入福宁镇的队形中,集中火力,攻击靠近冒险者号的福申、福酉,福戌三艘师船,大约用了二十多分钟,击沉了福申、福酉两船,福戌船落荒而逃。 16乱斗 乱斗 裴丽康号和哈里昆号没有追击,而是转舵,向冒险者号靠拢。四艘英舰大致形成一个反弓形,六十八门火炮开始集中向福建水师提标射击。 这时,第三分舰队前面的四艘军舰威力士里号、安杜明号、多略普号和先锋号,已经消灭了包围圈内的最后两艘福宁镇的师船,福巳、福未,转而攻击北面的汪百孙的四艘师船。 在此之后约一刻钟,一百七十二门五十四磅和三十二磅炮向汪百孙他们倾泻着炮火。汪百孙本是骁勇,驾着福甲船向先锋号靠拢,试图靠帮。 先锋号和多略普号看穿了他的图谋,集中炮火攻击福甲船。 开花弹在船头炸开,汪百孙面无惧色,持刀大呼,“杀夷,杀夷!” 师船在燃烧,火星溅到汪百孙的头上,须发皆燃。汪百孙仿佛毫无察觉,对着英军的舰船大吼。 又是一顿排炮,福甲船被击成碎片,全船水手化为齑粉。 威力士里号已经单独打碎了福乙,安杜明号也受到了靠帮的威胁,它直接撞碎了福丙号。 福丁号再也没有一战的勇气,调头逃跑。 第三分舰队没有追击,威力士里号调头,直接冲进海坛协的大队里,以后其他每一艘英国的军舰,也都是这样分别切入敌人,向首尾两端的敌船用侧舷炮火猛击。其结果是海坛协每艘师船都受到了连续的集中火力。 海坛协可能比福宁镇要机灵,在英军打碎了六艘师船之后,以协台坐船为首,调头逃跑。英军第三分舰队开始进攻福建水师提标。 现在的态势是,福建水师提标的前营、中营、左营呈一个大致的半弧,而英海军第三分舰队的八艘战舰,就散乱的排列在这个半弧外侧。 而脱离队列的迈尔威力号,追逐着福子师船。 熊石头已经到了船尾,亲手掌舵,保证自己的师船大致处于迈尔威力号的前方,走着之字形的路线,躲避着迈尔威力号的炮火。到现在,迈尔威力号也没有打中福子船。 福宁镇总兵曹寿也来到熊石头身后。 “义父,不如放慢船速,靠帮上去,和英夷拼刀吧。” “石头,你且掌舵,待为父选了敢死之士,再做计较。” 曹寿挑了三十名选锋,都是豪勇敢战的人物。他们每人执了一口单刀,有几个人还拿着火铳,准备登船。 曹寿向着那些选锋们说道:“没旁的话了,弟兄们,跟我冲上去,活下来,就有场功名富贵。” 熊石头在后面喊:“义父,你且来坐镇,我领头冲上去。” 曹寿不回他话,却说:“小心了,靠上去。” 一个勇健大汉,取来了套勾,站在船舷,等待着。 熊石头船操得极好,降帆,船只为之一顿,熊石头将师船往边上一让,不一会儿,迈尔威力号已经追了上来,和福子船大致平齐。 迈尔威力号的侧舷窗打开了,一排黑森森的炮口伸了出来。 熊石头不等它开炮,舵一转,师船转眼就靠了上去。 这时候,船舷那兵士甩出了套勾,一下子搭在迈尔威力号的船舷上。 迈尔威力号是有三层甲板的二等战舰,相对于福宁镇的师船来说极其高大。 师船上的清兵们搭起三架竹梯,刚刚够得着底层甲板。 “上啊。”有清兵一声大呼,把单刀咬在口里,就顺着竹梯往上爬。 这时候,迈尔威力号随船的陆战队员出现在竹梯的顶端,砰砰的用火枪射击着。根本都不用瞄准,顺着竹梯打,肯定能打到人。 一下子三十个选锋就有四五人被打下海。 清兵这边也不示弱,放了一轮火铳,打着了几个英军。 清兵们赶紧顺着竹梯爬,看看快到尽头,英军们开始用刺刀往下捅。 选锋们带的都是单刀,又是在爬梯子,不比陆地还可以躲闪,三架梯子上领头的几人都被捅死,掉入海中。 曹寿须发皆张,大喝一声:“吾来也。” 曹寿一声大喝,噙着单刀就往竹梯上爬,下面的兵丁又放了一排火铳掩护他。 曹寿几步就爬到了竹梯的顶部,英军用刺刀来捅,曹寿往边上一让,左手抓住枪杆,英军往回夺枪,曹寿右手从口中取下单刀,借着英军抽枪的力向上一纵,就此上了甲板。 后面几人跟着往上冲,甲板上就听见曹寿的喊杀声,不一会儿,又有枪声。爬上去的几个兵丁都被打翻下来,却不见曹寿。 这时,一个大个子英军用斩缆斧斩断了套勾,几架竹梯也被掀翻到海里。两艘船脱离了。 远远望去,几个英军抬着一个身着缎红铠甲的人进了舱房,想来那就是曹寿了。 熊石头下令:“升帆,走!”福子船又开始逃跑。 迈尔威力号这次却没有追赶,而是掉头去和第三分舰队大队汇合。 在第三分舰队开始半包围后二十五分钟,第一分舰队又折返了回来,投入了战斗。和前者不同,它始终保持着不规则的鱼贯形队形。他继续平行着清军大阵南面的闽安协行驶。 从东到西,旗舰皋华丽号率领着十艘船只,是从“复仇”号起,到“巨蛇号”为止。一共三百一十四门舰炮,在海面上卷起一阵狂风。 闽安协十四艘师船也尽自己所能向第一分舰队射击。闽安协共有一百五十门大炮,可惜都是老式的,炮管、火药和炮弹,没一样比得上英军。 英海军第一分舰队的开花弹如同永不停歇的冰雹,在闽安协的前后左右炸开。十四艘师船的十艘,几乎处在不间断的炮轰当中。 还是旗舰皋华丽号最先取得战果,开花弹把自己对面的师船炸成一堆漂在水面的木板。然后皋华丽号掉过头来,包住闽安协的队列。和复仇号、赛利亚号、坎布雷号组成了一个火力阵,将包围中的五艘师船都打垮了。 同时,北极星号(26门舰炮),戴窦号(20门舰炮),克里欧号(16门舰炮),流浪者号(16门舰炮),黑獾号(16门舰炮)也各自打垮了一艘师船。 第58节 最后的巨蛇号,独自面对两艘师船的夹攻,受了些损失,但前面黑獾号转头回来帮忙,就吓得闽安协这最后两艘船躲进了水师提标的阵列里,然后落荒而逃。 这时候,第二分舰队已经到达了福建水师阵列的西南角,它的十艘军舰,在西面拉出战列线,对上了南澳镇的十艘大船。一对一、十对十。 巴加少将指挥着皋华丽号,带领着第一分舰队,一头扎进福建水师提标的小梅花阵中。 福建水师提标本来全力面对北面的英海军第三分舰队,将身后交给了闽安协。 但闽安协被打垮得太快,提标的右营还没有来得及转舵,就被人冲了进来。 皋华丽号庞大的舰艏将面前的一艘师船撞沉,然后打开两侧的炮窗,向周围的军舰射击着。 跟在它身后的复仇号、赛利亚号和坎布雷号也不甘示弱,用排炮轰击着。 单以这四艘战舰而论,其炮击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当福建水师提标右营陆续开火之后,“皋华丽”和“复仇”就开始向右旋转。避开右营的阻隔 巴加是在寻找福建水师的旗舰,也就是福建水师提督的座舰。因为他的主要愿望就是俘虏一个提督。 “皋华丽”号上的一切望远镜都在搜寻福建水师提督的旗帜,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因为英军不认识那个斗大的“窦”字,也不认识代表提督的麒麟。 于是“皋华丽”号只好向前攻击右营的十艘船,假定清军的提督可能是在面前这一坨师船上。 当皋华丽号在日头当中的时候,向右营猛击,发现在右营的船队的正中的一艘师船上挂着船的前桅上,挂着一面绘有狮子的旗帜。实际上,清军的二品武官(总兵和副将)才用狮子做标志。 “皋华丽”号冒着炮火,从右营的队列中冲了过去,不久就钻到挂狮子旗的师船的后方,用船头上的短炮----五十四磅炮----和侧弦火炮,向那艘师船猛射,使它遭到极大的损毁。 这时候,载炮二十六门的北极星号和载炮二十门的戴窦号也跟了过来。 “皋华丽”号遂向右转,这艘师船接舷,但由于师船远不及皋华丽号高大,一时还没有什么办法下去。 两舰立即纠缠在一起,清兵搬来了竹梯,准备跃上对方的甲板。但是英军的排枪实在太猛了。很多清兵就被打翻在竹梯附近。 差不多又过了半小时,两艘船还是绞在一起,但师船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就见这艘船上的副将(不是巴加想象的提督)手执佩剑,勇猛的朝皋华丽号挥了挥,然后用佩剑自刎了。 “真正的军人。”璞鼎查肃然起敬。 “可惜生错了时代。早三百年就是位伟大的海军将领了。”巴加惋惜的说。 当“皋华丽”号正与右营副将交战时,北极星号和戴窦号挡住了右营其它的师船,把他们一艘艘打碎。 17败退 败退 在皋华丽号基本解决福建水师右营副将的座舰的时候,英舰“复仇号”号先向右营射击,把那些师船驱逐开来,然后进攻福建水师后营,后营的八艘船被打得满处都是血肉,甲板上堆满了伤兵,有的没有脚,有的没有手。 “赛利亚”号接着也跟上来了,后面就是“坎布雷”号和“流浪者”号。这三艘军舰冲进右营的阵列里,船舷火炮全开。福建水师提标右营就这样全军覆没了 黑獾号和巨蛇号作为第一分舰队最小的两艘战舰,所遭遇的情形也不平凡。他们直接向前,冲进了福建水师提标的中营阵列里。但在这些师船面前,黑獾号和巨蛇号却算是巍巍巨舰了。或炮击,或撞击,两艘灵活的等外战舰在福建水师提标的队列里横冲直撞。 另一艘小舰克里欧号也从后方冲上来,他的舰长看到清军中央部分的兵力比较强大,所以他单独向北行驶以协助“威力士里”号以及第三分舰队。 在整个战阵的西面,第二分舰队和南澳镇的十艘大船已经分出胜负了 第二分舰队最先取得战果的,并非威力最大的旗舰伯兰汉号,而是载炮二十八门的鳄鱼号。 鳄鱼号上次在虎门经历了惨败,不过并不服气,全舰上下一直憋着一股气。 这次在队列里,表现得中规中矩,并不出彩。 现在和南澳镇放对,鳄鱼号对面的,是位居南澳镇的横队中央的总兵座舰“澳甲”,看到船上飘扬的代表总兵的狮子旗,鳄鱼号认准船上是个大人物。舰长祈祷着:“保罗因斯准将,请您引导我们的炮弹命中无误。” 鳄鱼号几乎脱离了第二分舰队的队列,迫近射击。两层甲板,侧舷炮全开,第二轮齐射就打垮了澳甲船上的桅杆。 南澳镇都是楼船,虽然载有火炮十余门,却主要为近舷接战,俘虏敌船所用。在嘉庆年间剿灭东南海匪,这种船倒是有大作用。 然而,楼船使用的要义是以大压小,但这次,鳄鱼号虽然是英海军的六等战舰,却比南澳镇的楼船还要高大。 澳甲船上的桅杆一倒,不仅本船无从操纵,整个南澳镇也失了指挥。鳄鱼号再接再厉,一阵炮火将澳甲船的船楼打得粉碎。 澳甲船再不堪战,清兵们纷纷跳海逃生。 “仔细寻找,”舰长下令,“说不定能抓个将军。” 火力最猛的伯兰汉、布朗底和嘟噜义三舰,也摧毁了各自的对手,女神号稍慢一点,现在也已经把对手打得全船是火。 巡洋号,摩的士底号,格伦拜恩号,阿尔吉林号,保皇党人号这几艘等外军舰还在磨磨蹭蹭,几艘大舰顺风南驶,一下子就解决了南澳镇的全部楼船。 目前。福建水师的梅花阵,外围的南澳镇、福宁镇、海坛协、闽安协已经全部被打掉。只剩下提标孤军奋战。 提标的前营、左营已经被第三分舰队打垮,右营总兵殉国,后营也没剩下几艘船了。 提督座船之上,水师提督窦振彪满目萧瑟,似乎对周边的炮火视而不见。 “军门,不如弃船疾走。以图来日。” “还有什么来日。我是一省节将,丧师失地,罪无可恕。唯有一死报君恩。”他面目苍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英军们都欢呼起来。 璞鼎查看了一眼怀表,说道:“航海日志,记录!东八区时间十五点十七分,福建海军司令自杀,余部投降。” 福建水师提标还是有若干师船逃了出去。 “现在怎么办?”巴加问。 “什么怎么办,继续进攻。” “早上九点吃的早饭,士兵们现在已经很饥饿了。” “但我们必须保持压力,不能给敌人时间,让他们把剩余船只在厦门水道口组织防御。” 璞鼎查考虑了一下:“第三分舰队继续向厦门水道进攻,第一、二分舰队用半小时吃饭,各舰补充炮弹。十六点以前必须做好进攻准备。陆军爱尔兰第十八团准备登陆厦门岛。” 整个远东派遣舰队向厦门岛行驶,但第三分舰队明显快于其他两个分舰队。 熊石头带着残破的福子船回到了厦门,残存的福丁、福戌两船已经回来了,而海坛协溃散最快,损失也最小,十八艘船里居然有六艘回来,提标回来三艘师船,闽安协被挟裹在提标中全灭。在金门水道败退的台湾协和金门协一共只有十二艘船回到厦门,其他的不知所踪。 “想不到英夷如此凶悍,我们只能靠这石壁御敌了。”闽浙总督颜伯焘说道。他脚下的石壁,可是耗费了一番心血,想来是坚不可摧的。 颜伯焘也没太多废话,将众败军抚慰了一番,命令台湾协副将统领所有败军二十四艘师船,守住厦门北水道。而原先留着看家的澎湖协四十七艘护口船本来就守着厦门南水道。 台湾协副将带着二十四艘师船,从厦门东水道绕行去北水道,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阵鼓声。 熊石头在船中,听得这阵鼓声,心里说道:“英夷来得好快。” 澎湖协在厦门南水道的中部,用护口船结成阵势。 这护口船,本是用作海上岗哨,专在水流狭窄处驻汛,用以检查可疑的海船,并非作战用的兵船。 现在用来守海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英军第三分舰队到了厦门左近,观望了一下形势,便以,迈尔威力号打头,威力士里号随后,一面开着炮,一面冲了进来,左右舷炮窗同开,对海面上实施无差别射击。 后续跟进的安杜明号,多略普号等等,也加入了炮火大合唱,不久,四十七艘护口船被一扫而光。 现在,厦门就呈现在英军面前。 “定要让英夷领教一番我这石壁大炮。”颜伯焘暗暗发狠。 然而,英海军第三舰队却退走了。 怎么回事?颜伯焘等人莫名其妙。 其实很简单,第三分舰队苦战了八个小时,没炮弹了,现在回去补给。 终于有些许的清静,听不到炮声了。熊石头懒懒的靠在舱壁上。他现在才有时间,好好想一想今天的战斗。 “居然完全不是对手啊。”熊石头懊恼的想。 熊石头不由得想起,曹寿告诉过他,当年清兵入关之后,南明的兵将间流传的一个说法:“若是汉人齐心,十个打他一个,我们也打赢了。” 现在呢?若是十船打英国一船,打得过么?以他福宁镇的战果来看,肯定是打不过的。 熊石头平日还读些圣贤书,曹寿对他,期望很高。 诸位圣贤,讲明了齐家治国的道理。理学精义,绝妙非常。理学之道,首重人心。 可是,难道是我福宁镇不够忠勇么?上下不能同心么?不是。船只火力实在差得太远,根本没法打。 熊石头是武将,平日对文官颇多敬畏,对清朝奉为儒学正朔的理学,也深信不疑,只是今日的惨败,给人当头一棒。 熊石头不由得又想:“若是大明,今日该当如何呢?听说大明永乐年间,七下西洋,想必比这满清要强上许多。” 转念一想,明朝末年,红夷大炮等等火器,仍旧是仿制西洋,两百年过去了,现在清兵用的大炮还是源自于此。听说那明朝学习的对象弗朗机,现下不过西夷中的末等小国。大明当年可是向西洋的末等小国学习。 正在胡思乱想呢,就听见炮声响起,兵丁来报,“英夷又打来了。” 这次上来的是英海军第一和第二分舰队。第一分舰队直扑南水道,而第二分舰队进攻厦门北水道。 颜伯焘在厦门南水道的火炮布置大约呈一个口袋型,西面的口袋底是鼓浪屿,设炮七十六门。南面的是屿仔尾,设炮三十门。而南水道的北岸,则是颜伯焘苦心经营的厦门岛石壁了,在坚固的大理石之后,是一百七十三门大炮。 英海军第一分舰队直冲入南水道,复仇号带着赛利亚号,一共九十四门舰炮,向鼓浪屿炮台攻击。坎布雷号和北极星号,以六十二门舰炮进攻屿仔尾。旗舰皋华丽号带着其他五艘军舰进攻厦门南岸石壁。 从下午四点十分开始,历时九十分钟,鼓浪屿炮台完全被英军摧毁。复仇号和赛利亚号上陆战队员数十人,携舢板炮在鼓浪屿东段的沙滩登陆,岛上清军倒也顽强,用弓箭鸟枪还击了一番。最后在舢板炮促击,英军刺刀冲锋下,一哄而散。 南面的屿仔尾较为不堪,坎布雷号开炮后五十分钟,全岛清军崩溃,有的甚至连小船都不上,直接跳海逃走。 厦门岛南岸的石壁的确坚固异常,皋华丽号等六艘军舰,轰击一个多小时,居然对石壁没有造成多大损伤。 但石壁在设计上有极大的缺陷,清军的大炮,在铸造之时,为了节省费用,没有造炮车,而是架设在土台之上。石壁上的射击孔,开口为方形,仅容炮管穿过。清军的大炮,不仅不能大角度的调节左右射界,连上下射角调节的余地也不大。 18厦门 英军第一分舰队,就停泊在石壁大炮的射角之外,轰击着石壁。 “交通艇,向后传讯号,爱尔兰第十八团准备登陆。” 下午六点钟刚过,第十八团在石壁东侧的浅滩登陆。在一千余人下船的过程中,清军居然没有发动一次反登陆冲击。 爱尔兰第十八团即以营为单位,沿着石壁突袭。清军根本没有和英夷陆战的心理准备。以刀矛火铳抵挡了一番,就此溃散。 第59节 于此同时,在厦门北水道,英海军第二分舰队已经完全歼灭了福建水师的残余舰只。 熊石头见势不妙,大叫:“弟兄们跟我走。”带着福子船,退往厦门内水道,后面只有寥寥两三只师船跟着。英军忙着摧毁厦门岛北岸炮台,没有追来。 “都司大人,”有亲兵提醒熊石头,“颜制台还在厦门城督战。” 这时,厦门城墙上观战的颜伯焘,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石壁,居然被传说中不善陆战的英夷轻易拿下,不由得泪流满面,和陪在身边的兴泉永道道台抱头痛哭。 那道台道:“厦门一座孤城,怕是守不住了,请制台速速转进福州,主持大局。” 颜伯焘在城墙上一拍:“我乃闽浙总督,焉有弃土逃亡的道理?” 周边众人跪下:“请制台以国事为重,回福州主持大局。” 颜伯焘还待推辞,就见一艘师船在厦门内港靠了过来,放下了跳板,一名青年都司从师船上跳下,跑向厦门城。 颜伯焘看到有船到了,心中一喜,看看周围人的脸色,终于沉痛的下定决心:“我本待一死殉国,只是我死之后,福建大局无人主持,这就是误国了。暂且为国苟存。”他本来是要自杀的,但为了国家,只能把自杀的私事放下。 这师船上跑下来的都司正是熊石头。他到了城下,都司道:“制台,水师已全师殉国,请制台速速转进福州。” “我不去福州……”颜伯焘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就去对岸的同安县,誓与英夷周旋到底。” 于是,颜伯焘带着厦门大小官员,乘上了熊石头的师船。 众位官员的家眷早已送到福州,现在都是光杆一个人,加上亲兵仆从,勉勉强强能挤进师船去。 在师船之上,颜伯焘惊魂稍定,对熊石头勉励道:“熊都司,你忠勇可嘉,又是殉国曹总兵的义子,本官定要向朝廷保举你。” “谢大人提拔,大人乃闽省父母,小的保护大人,是分内之事。大人请坐稳了,我们就撤了跳板开船。等送走了大人,标下在来接岛上的兄弟们。” “啊!”颜伯焘仿佛刚刚想起来岛上还有清兵,“呃……英夷火炮犀利,还是避敌保船为上,留在岛上的兵牟,也顾不得了。” 厦门清军虽然只有刀矛弓箭和十数杆火铳抬枪,但借着对地利的熟悉,仍在和英军周旋。 “士兵们,”基恩上校亲临前线,“黄猴子们都是胆小鬼,把他们从石缝里挖出来。” 清兵这边凑了几杆抬枪,放在石壁后营房的险要处,轮流施放。英军的野战炮没有上来,地形狭小,火枪的优势也无从发挥。 突然,英军正面的清军阵地上一阵大哗:“颜制台跑了,刘道台跑了。”,“打什么啊,跑吧。” 英军趁机发起冲锋。对面的清兵大部分一哄而散,武器丢得满地都是。 爱尔兰第十八团在进占了厦门石壁之后,继续前进,占领了厦门城东北面的高地,厦门城已经无险可守。爱尔兰第十八团在清军的营房中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爱尔兰第十八团全副武装,进攻厦门城,发现已是一座空城。进而派兵搜索全岛…… “先生们,喝一杯吧,我们又打下了一座城市。”璞鼎查在厦门城内兴泉永道署衙内举杯庆祝。 “这座城市也太小了。我们下一步干什么,是登陆作战,还是沿着海岸线北上?” “没有进攻福建的必要,我们的目标是扬子江。但是,先在厦门进行休整,毕竟自海峡殖民地出发后,我们一直没有上岸。将俘获的船只都拆了,修补战舰。另外还要补充一批粮食和淡水。” “食物?怎么补充?就地征发?厦门虽然是个重要的海港,但是粮食却依靠陆地供给。” “清国的总督逃到对岸去了,我们直接派个俘虏,送信过去,找他要。” “这个……”巴加一脸尴尬,“他们会给吗?” “我相信,我们已经把总督的信心打垮了。只要我们不继续进攻他的辖地,他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的。” 同安县衙已经成为颜伯焘的行署,璞鼎查放过来送信的清军俘虏刚刚退下去。兴泉永道道台在一边问道:“大人,英夷来信,大人作何答复?” “这英夷,恁的无理,两军交战,焉有敌方供应饮食的道理?” “如若不给,他们便要攻打同安县了。厦门只是海岛,丢了还可说我大清不擅海战,同安丢了,我们如何向朝廷交代。” 熊石头帮助颜伯焘转进,加上水师覆灭,他也就成了总督大人的信重之人,也在堂上议事。这时,他说道:“大人,我们陆战不也打不过吗。” 道台说道:“老弟,糊涂啊。厦门远离京师万里之遥,我们怎么说,朝廷便会怎么信。而朝廷那边,对英军不擅陆战深信不疑,我们顺着朝廷的意思上奏,自然能将厦门之败,变成水师之败。” 可是,一旦英军打下同安县城,那颜制台就犯了两难。如果说英军不擅陆战,福建绿营却丢了同安县城,那颜伯焘便有教训不严,玩忽职守之罪。如果说英军擅长陆战,那颜伯焘便有查敌不明的罪过。 想清楚了这一层,熊石头便向颜伯焘道:“我向敌军供给饮食,自然不可,但若是用来赎城,或者赎回被英夷掠去的兵丁,也可以商量。” 颜伯焘道:“对,赎城,只要他们担保还我厦门。”便派了兵勇去回话。 璞鼎查非常实际:“告诉他,我们在厦门暂住几日,很快就会离开。” 双方心照不宣,在战争敌对状态下,同安县征集粮食淡水,送到厦门。 璞鼎查嫌管理麻烦,将被俘的清兵都放了回去。 两更,红票,收藏 19战报 英军在厦门休整了五日,西历3月11日,便全军北上,直扑舟山岛。 在厦门失陷十五日之后,京师得到了福建方面的奏报。 “英夷的兵船果然犀利,颜伯焘在厦门经营日久,居然支撑不了半日。”曹振镛中堂抚了抚自己稀稀拉拉的白胡须,不紧不慢的说:“这该如何是好。” “我看颜督的意思,”同为军机大臣的王鼎沉吟道,“英夷只是仗着炮船凶猛,上不了岸,围攻同安县城三日三夜,硬是没有打下来。” 军机大臣隆文又翻出奏报看了一眼:“同安血战三日三夜,毙敌悍将大卫碧咸,击沉兵船三艘,小艇不计其数。有都司熊石头者,坚猛果毅……” “颜伯焘特地为这熊石头请赏啊。一个五品武官,他做总督的提拔了就好,还专门写进奏折了,真是。” “丢了厦门,却守住了同安,这算是功啊,还是过啊?怎么给皇上回话?”穆彰阿开始说正题。 “皇上要听什么?” “皇上要听的有三,其一呢,是这厦门之战中英夷到底有多厉害,英夷有多少人,多少船,多少炮。其二呢,厦门花了将近两百万两白银,怎么三天就被攻破了,提督、总兵俱战死,同安怎么就守住了。其三呢,英夷在福建没能上岸,那他们下一步会去哪里?” 几位大人合计了半天,又找了京营中还靠谱的武官参详了一番,便集体去面圣回话了。 “皇上,厦门失陷,那英夷的炮船果然了得。” “颜伯焘上本子,说英夷有八万,炮船无边无际,可信么?” “回皇上,俗话说得好,人上一万,无边无际,何况是在海上。英夷即使没有八万,看颜伯焘这奏折中的势头,五六万总是有的。前段时间,南边朱雀军和广东巡抚怡良上奏说,英夷有三万人,我看是报少了。” “英夷人多炮猛,丢了厦门也难怪,可同安也靠海,怎么就守住了呢,厦门守将是谁?” “回皇上,厦门是颜伯焘亲自守的,同安也是一样,若要追究厦门的守地官,那便是水师提督窦振彪,此人已经殉国了。” “颜伯焘在厦门经营日久,三天就丢了,可同安三日,英夷却没有攻下来。同是颜伯焘守城,同样是守了三日,结局却大不相同,其间可有什么蹊跷?” “同安血战三日,可见英夷只是炮船厉害,上不得岸。以京营副将瑞鑫的推测,厦门水道被英夷切断,孤悬海外,断水断粮,才得失陷。” “厦门水道被断?那颜伯焘怎么能退到同安县城?” “皇上,颜伯焘的奏折里,对这一点语焉不详,以奴才等人看来,想来他败退同安,心下有愧,不敢明言。不过在他的奏折里,别人不提,单单保举一个四品都司熊石头……”穆彰阿很有条理的分析,“定是这熊石头在万分危急的时候,驾了一艘孤船,单枪匹马杀进重围,将颜伯焘等人救了出来。皇上,您看这奏折上写,他们为熊石头用师船救出厦门岛,定是这个意思了。至于详细的情形,还需专程派人去厦门打探。” 道光大气的一挥手:“这等小节,不用管了。当前的要务,是弄清楚这英夷要去哪里,他们在福建碰了钉子,没能上岸。会转攻哪里呢?” “以微臣看,广东、浙江,江苏都有可能。直隶也要加紧防范。”曹大人是实诚人,能列的都给他列上。 “着参赞大臣杨芳,提典集结于安庆的果勇军,前往浙江布防。” “传旨洛阳弈山,甘陕绿营一旦抵达,即行出发,前往江苏布防。” “传旨保定奕经,待关外八旗,山海关绿营,科尔沁蒙古一旦到达,即往山东布防。着直隶总督琦善,选派健勇,严防海口,着署理两广总督怡良,督促朱雀军等,严加防守。” “着沿海各口,海岛等守备处,多多储备粮食淡水兵器,至少要备足三日,方可不惧英夷围困……,” “皇上圣明!” 在早几日的时候,广州这边也得到了消息。白云山大营里,众人正在商议。 “厦门丢了,不意外吧。”开头的是李颖修。 “除了广州,哪我都不意外。” “据当地小刀会和天地会的兄弟们传消息,只用了三个时辰,福建水师全灭,厦门石墙守军望风而逃。”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或者说,英国人会不会进攻我们?” “不会。”肯尼夫、杰肯斯凯和范中流居然异口同声。 “为什么?” “英国人为什么要开战?殖民战争,无非三个目的:割地、赔款、夺取特殊利益。”杰肯斯凯倒是井井有条,“英国人和清国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了,这几个都不是靠两广总督能够解决的,从政治上说,只有进攻京师,才是最好的选择。” “从经济和补给上而言,”肯尼夫说,“我研究了经济版图,你们所谓的天下钱粮,三分在两江,三分在湖广,三分在四川,因此,要夺去清国最富饶的地区,最好是直接进攻扬子江口,而不是在遥远的南方浪费兵力。” “从最短进攻路线而言,英国人从南面来,如果广州在目标区,那应该是第一个受打击的,现在既然福建受到了攻击,那么,他们肯定没有选择广东。” “到底华北还是长江?”张兴培听了楚剑功的大致翻译,问道。 “都一样,”楚剑功总结说,“朱雀军要挑出二十个连,准备北上。京师调兵的旨意,恐怕很快就到。” “上次的消息说,皇上集结了十万大军,杨芳杨侯爷领军。会调用我们么?”陆达问道 “当然不会这么快,我是说,万一,万一在英国人将这十万大军打败之后,我们将成为救命的稻草。”楚剑功安抚完陆达,转头对张兴培说道“兴培,经长江到江东,经运河到山东的水路,你要安排好了。这件事,莫青岩、陈日天和你一起去办。” “榜眼,你是京营出身的,华北地形图,你和范中流商量着办,把各种预设战场弄出来,有没有问题?” 陆达犹豫了一下,“没问题。” “如果战场在江南的话……,乐楚明!”楚剑功叫着自己的中军官,“去把窦付找来,还有上次在江苏征的兵,江南江北的,全给我找来,各自叙述家乡地形,一个月时间,江苏、浙江两省的地图,要全。具体绘图还是交给范中流。” “我要个翻译,阁下。”范中流提议。 “会给你们三个安排的,不过,你们学中文要抓紧。你们要用中文指挥部队。” 20定海 英军全军北上,路过温州,派出鳄鱼号等六等战舰,往温州城打了几炮,骚扰了一番,随即退走,全师北上,璞鼎查笑称,“提前向清国人致以愚人节的问候”。 台温水师汛地,总兵黎伯玉的签押房内,摆着一株观音像,一株妈祖像,还有一座关二爷的像。黎总兵手攥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我水师无异样,妈祖显灵,英夷船帆烂透透,关二爷大发神威,将英夷一把火烧尽……” 第60节 正在折腾的当儿,有兵丁来报:“报……” “呃……英夷上岸了?快护着老爷我杀出去啊。”黎伯玉准备换衣服。 “大人,大人”兵丁拉住他,“英夷走了,往北边去了。” “英夷退走了?”黎伯玉拍拍自己的脸,“真是观音菩萨……妈祖……关二爷保佑啊。”说完脸色一变,“快快,叫师爷来,本镇台要上表,温州大捷呀。” 西历3月22日,英军舰队到达定海外海。在侦查了五天后,发起进攻。 “先生们,我们遭受耻辱的浙东战役就发生在我们西面的陆地上,虽然,我们这一次的主战役已经确定为扬子江战役,然而,我却希望在这之前打上一仗。这一仗的目的有三个:第一、洗雪耻辱;第二、了解清国所谓江南水网的地理状况,为即将到来的决定性会战作准备,同时让清国摸不清我们的进攻方向,第三、占据定海,这里可能会作为将来要夺取的殖民地,不如现在就占下来,以便将来割取。” 夺取定海的作战任务分派非常简单,载炮二十八门以下的末等战舰,以鳄鱼号为旗舰,组成第二分舰队,由巴加少将指挥,负责阻断内陆方向有可能到来的援兵。 索尔斯克亚上校率领的苏格兰49团负责在定海登陆。 而四艘载炮七十四门的二等战舰:皋华丽号、伯兰汉号、威力士里号、迈尔威力号,载炮五十门的复仇号,载炮四十四门的赛利亚号、布朗底号、嘟噜义号、安杜明号,载炮三十六门的坎布雷号组成主力舰队,轰击定海土城。 定海土城的防御中坚,东岳山上的震远炮城,只有炮十五门,其他十余里长的土城墙上散放着六十余门大炮,英军集中十艘主力军舰五百五十八门大炮,用时不到一百分钟,就将这些大炮全数打哑。 两江总督总制东南防务裕谦大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听着亲兵流水价传来一条条消息。 “英夷已经夺了定海南面的大五魁山岛,架起了火炮,英夷炮火犀利,葛云飞镇台派小的传讯,请大帅早做准备。” “定海不失,本督在镇海就不会有事,叫葛云飞安心守岛。”这是裕谦唯一一次见到来自定海的信使。此后的消息,都是亲兵在金鸡山上瞭望所得。 “英兵由竹山嘴登岸,袭击炮台,郑镇台正在堵击。” “英夷大舰突入定海内港,东岳门硝烟大起,看得不甚清楚,想来炮火猛烈。” “英夷由西岸竹山门处登岛,郑国鸿镇台呃大旗插到竹山门上了。” “见英夷运兵船一队,载了可有五百人,后跟炮船两艘,转绕道晓峰岭背后去了。” “见王锡朋镇台的亲兵,赶了一队黑衣水勇,往晓峰岭后山去了。” “晓峰岭后山,隐隐有炮声传来。” “晓峰岭上,有了红色军装的英夷。” “王锡朋镇台的大旗倒了,晓峰岭已失。” “晓峰岭上英夷居高临下,从后面攻打竹山门。” “竹山门上郑国鸿镇台的大旗也倒了,英夷攻入竹山门。” “英夷围攻葛云飞镇台驻守的震远炮城。” “震远炮城的葛字大旗也倒了。” 啊!裕谦惊得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茶杯翻到在桌上。 “有蓝衣兵丁一队,护着葛镇台从震远炮城里杀出来了。”兵丁又来报。 “快快,叫余步云,开炮接应。” 这时,兵丁又报,那一队人被乱枪打倒一片,只有数个人跳入海中。裕谦赶快安排小船,准备到海边救人。 亲兵还在继续报来瞭望所得,英军在定海东岸登陆,两面夹击,已经突入定海县城。定海城,丢了。 游水过海的定海兵丁也到了,详说了定海失陷的情形,英军由晓峰岭后岸上岸,那些水勇一哄而散,英夷先克晓峰岭,王锡朋战死,此后夹击竹山门,郑国鸿战死,葛云飞扼守要道,边战边退,直退入震远炮城。 英军四面围城,白刃突入,葛云飞率众突围,中弹身死。 “不过区区四个时辰,自己苦心经营的定海炮城就丢了,比守了三天的厦门还有不如。”裕谦面若死灰,“速请余步云余军门。” 余步云姗姗而来,心中颇带了一些“我早就料中了”的幸灾乐祸。 “制台,我早就说,定海守不住,应该将兵士集中在镇海。你看在福建,厦门是孤岛,就守不住,同安是在大陆上,就守住了。”余步云和裕谦一样,都是从福建传来的张贴中得到的厦门之战真相。 余步云越说越兴奋:“你看现在,白白叫葛、王、郑三位送了性命,还折了三四千人马,定海也丢了。我是打老了仗的,我早就说,定海不如弃守,人马火炮都移到镇海海口……” “好了,本督丢的定海,自会向朝廷请罪。军门,当下之计,是如何守住镇海。” “若是将实现在定海的火炮,安置在大峡江口,还可以一战,现在镇海万难守住,我请大人用伊里布故智,弃守宁波、慈溪、余姚等城,待英夷兵力分散,再做计较。” “胡说。” “那边请制台自相裁断,余某告辞了。” 两人不欢而散。裕谦想想不甚心安,便去请了自己的制标总带,江宁城副将丰镇泰来商议。 两人合计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最后,裕谦说:“事若不谐,我便自带标营,一拼罢了。” 不是吧大人!丰镇泰听了这话心说:这浙江的城池,关咱们江苏兵什么事啊。 两更,呼唤收藏,红票 21口水如何穿甲板 4月10日 道光帝一天之内,得了两分文书。 第一份是浙江巡抚刘韵珂奏报,大致内容如下: 三月初(农历)英夷十艘左右的军舰驶到大峡江口,轰击攻击山守军,伪提督郭富率领英夷一千六百余人,在金鸡山以东二里沙滩处登陆。与去年攻陷镇海时别无二致。随后,步行攻克虾蟹岭,后攻取金鸡山。两处均以白刃夺取。狼山镇总兵朱贵苦战不守,败退下山。 与此同时,英夷大舰六七艘,轰击招宝山和镇海县城,一个多时辰便将招宝山炮台和工事全部炸毁。随后英军登陆,提督余步云弃阵而逃,总兵李廷杨下落不明。 于镇海县城城墙上督战的两江总督裕谦,至此泪流满面,望阙磕头之后,跳入护城河中。虽为家人余升救起,过后不久即行气绝。 宁波文武官员,见镇海县城不守,裕谦自杀,便弃城而逃。余步云退往余姚,丰镇泰退往慈溪,而乌尔恭额干脆跑到杭州去了。 浙江巡抚刘韵珂已斩宁波知府乌尔恭额,以正军心。他在奏折中说:浙江军民,望杨芳侯爷如望甘霖,往其速速提师来浙,主持大局。 道光得了这封奏折,怒不可遏,在折子上批:“恨恨之至!深失朕望。伪提督郭富究竟是何处汉奸,速速查来。” 道光心中仍旧以为,这英夷是不善陆战的,故而见到一个“伪提督”,便以为是汉奸投奔英夷了。而清廷自认正统已久,将通敌卖国嫌疑的,毫不犹豫的称为“汉奸”。无论满汉,整个朝廷没有谁觉得不妥的。 心情愤恨了好久,道光才拿起第二份奏折,却是台温水师总兵黎伯玉写来的。道光看后,喜笑颜开,当即便传了几位军机大臣进来。 道光扬了扬手中的折子,说道:“想不到浙江水师中,还有这等人物。学士失察啊,学士失察啊!”笑颜逐开,用手指点着曹振镛。全无责备的严厉。 虽然折子是由军机处送进来的,各位大臣都看过,他还是要大臣们再听太监读一遍: 道光二十二年二月(农历,下同),英夷兵船数艘,扰我温州沿海,本镇持息事宁人之心,不愿衅自我开。惟有修葺武备,严密防守。孰料数日后有通传军报,英夷已犯我厦门。余料英夷气焰大涨,定然攻我,故严防之。 二月十八日晨,英夷炮舰四艘,火轮船一艘,兵船十余载兵数千,围我温州海岸。余稍打听之,此乃英夷温州舰队是也。余不敢怠慢,即令炮台戒备。余自率水师中营师船九艘,即行出战。 卯时五刻,余率中营船队接近英夷炮舰,不时以西洋千里镜观测夷情。辰时初,余即升起总兵旗,晓谕全军备战。辰时三刻,英夷炮舰在一里地距离,首先向我师船开火。 我师船早已备战,但未予理会,仍向前疾驰。盖因我师船小而炮弱,须靠近轰击。 辰时正点,我师船进至敌舰百五十尺,虽我船多处被创,但炮火亦可击敌。我中营开始以全部大炮猛烈轰击 这时左营、右营两船队也急驶适时到达,加入战局。 片刻后英夷炮舰不支,竟忘却其掩护兵船之任务,急向外海鼠逃。 到辰时五刻,英夷炮击疏落,我水师把握时机,借着风力以高速于辰时六刻绕到英夷登陆船队的后方,适时英夷炮艇三艘中弹着火,其中两艘立刻下沉,移时另一艘亦沉入海底。我大清官兵愈战愈勇,距离五十尺,乃集中炮火向八艘满载英夷的登陆舰艇射击,英夷的炮舰虽然炽烈,但我军士气旺盛,继续攻击,已击沉其中两艘,另外六艘也中弹不知所措,漂向暗礁满布的海中。 英夷纷纷跳海,希望求得九死一生,呼叫的凄厉之声,可以清晰的听到。我舰队的官兵本打算拯救,唯因暗礁处海图载明是未探测地,阻碍航路,无法接近,不久这批满载英夷一千余人及粮草的八艘登陆兵船,均全部沉入海底,仅少数人漂流海面。英夷舰艇最初还有反抗的炮火,经一个多小时的接战后,便乱成一团,溃不成军,犯我温州外海的英夷温州舰队全军覆没。 辰时七刻,我水师脱离战场归航。 在激战之中,我台温水师之海岸炮台,亦不断开炮掩护,并对附近海面英夷残余船艇予以轰击。此海岸炮台所设大炮,乃前明流传,一炮可糜烂数里。截至午时三刻止,又击沉英夷炮艇两艘、武装帆船八艘,让英夷死伤惨重。 这一次我师船与海岸炮台完美配合,获得最辉煌之胜利。 捷报传来,我温州士农工商,无不欢欣鼓舞。我中营各船,总共中弹三十余发,幸无一船损毁。 右营丙舰上大炮炮架被炮弹片打断,余无损毁。 十八日未时三刻左右,我海岸炮台在一举轰沉英夷火轮船一艘之光荣记录。 我海岸炮台左翼大炮一门,由杨纯厚、周启化、张运发、钟万、杨龙富等健儿操纵,于当天下午未时二刻,在温州外海西南海面发现英夷火轮船一艘,疑其舵机被打坏,竟向我海岸炮台飘来。我炮台立即轰击,并有哨员登高瞭望,所有炮石全部命中。 这艘火轮船被我大炮攻击后,立即沉入水中,当时海上浪花四溅,经我哨员详细侦察良久,未再发现该火轮船踪影即判断该艇已被炸毁沉没。 这次我台温水师之师船海岸炮台联兵合击,虽非预定所谋,但因余早几日便加派哨探,侦得敌情,师船主动出击,海岸炮台也立即加入作战,真是协同配合得天衣无缝,获至全胜,完全粉碎了英夷侵犯我温州、台州之可能。 由于我大清兵训练有素,武器精良,防守严密,又满怀报我皇深恩之心。 我水师击沉了英夷炮艇五艘、载运英夷及粮草军备之登陆艇八艘,另武装机帆船八艘及火轮船一艘,共计二十二艘。 此战水情复杂,故没有任何俘虏,深为憾事。 我海岸炮台已修葺一新,可待再战。我师船仅受轻微损失,有大清兵牟光荣殉国,望予嘉表。 …… 道光等太监读完了这篇精彩的战报,扫视了一下军机大臣们,说道:“此乃我大清在海上首胜,该如何表彰啊?” “皇上,还是先查实为好。说来,臣着实不敢相信。” “皇上,奴才以为,我军在镇海新败,正当宣扬此等大捷以鼓舞士气。” 道光又思虑了一番,说道:“此等关节,士气要紧。来呀,露布飞捷。” 22 江南 4月20日 露布飞捷,就是兵士骑着马,打着旗帜,旗上写明某某大捷,这样路过哪里,哪里便知道有大捷了。 英军路过温州的消息,楚剑功他们很早就知道了,但知道温州大捷还是在广东巡抚衙门接到要求当地露布飞捷的诏书以后。 李颖修面带坏笑:“我说,这黎伯玉就不怕朝廷派人去温州核实吗?” “怎么核实?清廷又没有找到兵牟一个一个问的惯例,将领虚报战功,早成习惯。乾隆年间,平大小和卓木,把被围城报称大胜,也没人对证。”楚剑功见怪不怪。 “那倒是,十全武功,呵呵。败缅甸,前后将近五年。调兵数万人,损失总督以下将领多人,云贵总督刘藻畏罪自杀;大学士、陕甘总督杨应琚赐死。耗费饷银一千三百万两。清军两度侵入缅甸,最后仍不得不撤回。” “败安南。孙士毅在亲兵掩护下,慌忙撤退,渡过富良江后,便拆断浮桥逃命。在南岸的提督许世亨、总兵张朝龙等官兵夫役万余人,或被安南叛军杀死,或是落水淹死。孙士毅在镇南关,收容逃回的官兵,不到清军总额的一半,大量的粮械火药丢失殆尽。原本去”兴灭继绝”,最后却封阮光平为安南国王。是“败于安南”,大败而归而已。” 第61节 “一平廓尓克,清驻藏查办官员、侍卫巴忠密令西藏堪布私自与廓尔喀议和,许岁币银五万两。私订和约。廓尔喀退兵,巴忠向清朝谎报得胜,又劝说廓尔喀遣使朝贡,受封为国王。这就是所谓一平廓尔喀之乱。” “十全武功,的确是华丽的马虎眼。感情这温州大捷的毛病,乾隆年间就攒下了啊。” “你我犯不着为清廷担忧。有这样的先例在前,不损一兵一卒,保全了温州,难道不是温州大捷吗,谁会查问呢?”签押房里没有别人,楚剑功说话也不忌惮。 “不为别人担忧,且为自己谋划,你准备什么时候北上?” “我还没决定,应该说,我还没有想好,我们在这场战争中,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或者说,什么时机介入,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你需要什么样的效果,歼灭英军主力?或者反过来,歼灭清兵主力?” “两个都要。”说完,楚剑功自己笑了起来。 “情报确认了吗?英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很难办,英军海峡殖民地停泊的时候,有当地的客家帮派给了一些消息,福建的消息,是小刀会传过来的。这些帮派会党,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对英军的建制完全不了解。加上夸张,风传等江湖习气,说英国陆军有五万到十万人,这也太离谱了。海军,有二三十条军舰吧,还算靠谱。” “有多少运兵船呢?” “运兵船据说数都数不清,有人估计八十条上下,有人猜一百条。” “上次我们讨论的时候,肯尼夫说过,运输船,运物资的船,不得少于运人船的四分之一。” “英军这么大规模的入侵,离他的本土又这么远。我们可以把运物资的船的数量提高运人船到三分之一,那就是说,运兵的船有七十艘左右。” “按每艘运兵船300人计算,英国陆军估计在两万人上下。那大概十几个团。” “清兵呢?” “按朝廷的通告,杨威将军奕经,靖逆将军弈山,果勇侯杨芳,共三路大军,十万人,沿海各省绿营,加起来又有十万,各省如果兴办团练,那就不可胜数了。平白莲教的时候,湖北一省就拉起了三十万团练。” “你考虑好了我们在这次战争中的目的了吗?” “那要看我们现在缺什么了。” “掩护和根据地。” 李颖修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楚剑功的朱雀军冒起太快,先出头的椽子先烂,肯定会遭致猜忌和防范。而现在,仅仅依靠四千朱雀军,还没有造反的能力。 虽然邓梃桢、林则徐和现在的怡良,甚至琦善,都对朱雀军的发展持支持态度,但现在将来要的发展,定然要做很多惹人闲话的事宜,何况还有些,是不能让人知道的。这就需要一块完全由楚剑功和李颖修控制的根据地。 “根据地选在海外怎么样?” “哪里?” 是啊,东亚大陆的周边,几乎已经全是人家的殖民地了。 “而且,还要与大陆相连,万一以后,我们和英国冲突起来,还有被封锁的可能。” “根据地还可以慢慢考虑,甚至利用一下英国人……军队的掩护呢。” 要把朱雀军的光芒遮盖起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全国各省,都在练兵,办团练。要形成这样的局面,就必须…… “就必须让清廷自己觉得,八旗、绿营、蒙古藩部等等等等,都靠不住了,必须练新军。” “那你就要多费心了。”李颖修对楚剑功说。 “那要看英军的动态。” 英军在舟山盘桓了几日,收集了补给,在此期间,有七艘英国军舰和两个步兵团的英军,进攻浙江海防重镇乍浦。 乍浦为杭州湾门户,清廷在此设有乍浦副都统,领八旗兵五百,绿营兵五千驻防。 四月二十日,英军正式发起进攻,仍旧采用海军正面炮击,陆军两翼包抄的老战法,出于轮流锻炼部队的目的,这次两翼的两个团是55和98步兵团。由于英军不擅陆战的传说让乍浦副都统麻痹,他没有在东南面浅滩设置登陆障碍和防御工事,使英军第55团毫无障碍的登上了东南的高地,然后直冲而下,相对来说,西部登陆的98团则要克服很多障碍,在攻到乍浦城下之前,被打死三人。 长春和同知韦逢甲登城督守,炮石齐下,击伤英兵甚多。这时,英军的炮兵已经上岸,不久来到城墙前方放列完毕。炮声一响,城墙相继崩塌,清兵大多溃散。副都统长春正拟自刎殉国,却被亲兵救出,次日伤重身亡。同知韦逢甲亦和英兵力战殉难。此后在城内的天尊庙等处,零散的八旗兵勇用鸟枪弓箭抵挡了一阵,直到第二天天明,英军才得以肃清全城。 除朱雀军以外,乍浦清军自开战以来对英军杀伤最巨,共击毙九人,打伤五十五人。 英军攻克乍浦之后,放任士兵抢劫,乍浦殉难的百姓共有七百多人。自从英兵犯浙,要算乍浦失陷,居民遭难最惨! 但英军对浙西并没有进一步的攻势,静待杭州将军多保奇将浙江的军队聚集到杭州,并向周边省份请援。 数日之后,乍浦英军毫无征兆的扬帆而去,而定海英军也只留下两个连和一艘炮舰阿尔吉林号在定海,作为接应的基地,然后北上,与乍浦英军会合后五天,出现在扬子江口。 23吴淞 4月21日 江南提督陈化成自去年鸦片战争以来,就一直住在长江吴淞口西岸炮台边的帐篷里,整日里就在谋划如何抗击英军的进攻。 在清兵的诸多将领中,陈化成可能是第一个仔细收集了第一次定海之战,浙东之战,虎门之战,以及厦门之战的诸多消息。他是第一个认识到英军并非不擅长陆战的清军将领。 但由于各种信息的支离破碎,他对于英军强到什么程度,并不清楚。 他由江宁将军转交的奏折中说:“若英夷船只闯入吴淞口内,吴淞东西两岸土塘清军,帖伏于土堤之后,接应之兵遥伏数里之外,若敌用炮乱轰,则我潜伏不动,如朱雀军在浙东伏于壕沟之中也。” “敌炮子断不能伤我所伏之兵,待其炮火将竭,大船临近,度我炮力可及,审准照星准头,众炮环发,贼定不敌。” “若英夷陆师上岸,则我守塘之兵与接应之兵,尽可放心齐出。盖匪徒既已上岸,彼必不敢乱用炮轰,然后忽邀其前,或击敌后,先用虎蹲炮迎击,破其洋枪火器,次用抬枪鸟枪连环夹击,自无不胜之理。且英夷以舢板登岸,不过百十数人,我大兵数千齐出,定可聚而歼之。” “若逆夷冲入长江,绕攻小沙包一带,抄袭西岸土塘后路,我兵已层层设炮,节节埋伏,该处滩浅,大船难以靠近,彼不能携带大炮犯我内地,虽然火枪犀利,亦断不能敌我大炮抬枪与百余尊虎蹲炮,此理不辨自明。” “若英军闯入内河,直入黄埔,则吴淞口内黄浦江上,师船、雇船、火攻船出击迎战,岸上亦可夹攻,不致稍有疏虞。” 陈化成这位老将,的确是老于行伍,仅仅凭着一些不完整的信息,就将英夷的作战方式猜着大半,也依照清军现实的装备状况,作出了相应的安排。 西历4月21日凌晨,英军远东派遣舰队调集了八艘等外军舰,作为突击舰队,突入扬子江。那些大舰,相反不利于在江中作战。 英军一干等外军舰以鳄鱼号为指挥,由火轮船拖带,驶入吴淞口后,开始对着扬子江西岸的土塘炮击。 一千多清军,伏在土堤之后,倒也如陈化成所料,炮弹打不着,只是被炮声震得两耳发麻。 然而出乎陈化成意料的是,仅仅是八艘等外军舰,就载炮超过一百五十门,多于西岸的一百三十四门,而且英军的炮好,射程远,射术又精,并没有使出什么取巧的伎俩,两个多时辰,就完全摧毁了西岸土塘的大炮阵地。 这时候,英军仍旧按照陈化成的预计,有六艘军舰护着四艘运兵船,往长江内驶去,要在小沙包一带登陆。 陈化成在土堤后面探头观望,发现英军的船队没有放下小艇,想来该处滩浅,连运兵船也不便停泊。 果不其然,英军船队又折了回来,火轮船冒着黑烟,托带着一艘艘军舰,直奔西岸土塘而来。 英军的数艘大舰,对着土堤轰击了一阵。 土堤后面的清兵,被炮火压得喘不过气来,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嚎啕大哭。 陈化成心想:“兔崽子,等你们下了船,见识见识爷爷的厉害。” 英军很快就放下了数艘小艇,一会儿,就送上来一个连,大约六十人。这六十人松松散散的往岸上探索。 陈化成见时机已到,一声大喝“击鼓!” 鼓声一响,陈化成带着自己身边几十个清兵冲了出去,随后,近千名清兵都跟着他们的提督冲了出去。 还是如同陈化成料定的那样,英舰由于两军相距太近,不敢发炮。 这时,正面的英军大约三个连,一百八十人左右,看到清兵冲了出来,也不惊慌,有序的整队,排出了三行横队。 嘭!……性急的清兵,看到前面这么好的靶子,迫不及待的用手中的火铳开火了。 英军第一行举枪瞄准,清兵抬着虎蹲炮、抬枪,往前冲着。 啪啪,英军的第一行开火了,密集的铅弹,将密集冲锋的清兵射倒了一片。 接着,又一行英军开火了。 如是者三,三行横队,排枪轰打。另外又有三个连的英军在列队。 在北美独立战争的时候,有个民兵领袖,以宗教的名义恳求他的手下,面对英军的时候,坚持住,开完两枪再逃跑,就是英雄。排枪给人的压力,极为恐怖,一阵排枪对射后,很少有非正规军不崩溃的。 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以方阵,齐步,将人的思维凝滞化,以集体的惯性压迫着前面的士兵,才能维持阵型的完整。 所以在欧洲,判断步兵是否善战,有个很简单的标准:正步走得怎么样。 但清兵没有经历过火药时代的战争,没有任何欧式正规军的训练。 陈化成是带兵的老将,他的麾下还算有勇气,他们把虎蹲炮和抬枪架在地上,照着英军的方向施放了一次,然后掉头就跑。 抬枪和虎蹲炮射出的弹药,甚至在阵前形成了一层灰雾。可惜,相对于一百码以外的英军,这些不过是些焰火。 陈化成是英勇的,带着他的几十个亲兵,全部战死了。 此役,英军阵亡两人,伤五十余人,清兵折损八十九人。 在小沙包后面的徐州镇和吴淞县城的松北协,见陈化成战死,就迅速向西转进,英军不费一枪一弹,占领吴淞。 黄浦江上的水师,大部溃散,少数几艘被英军俘虏。 两江总督裕谦和江南提督陈化成先后战死,江宁八旗将军赶紧向京师上奏,调请援兵。将两江全部剩余武力集中到水运枢纽镇江,包括苏松镇、淮扬镇、福山镇、皖南镇、九江镇、南赣镇和从吴淞跑回来的徐州镇、吴淞协,总计万余人。交给京口副都统海龄统带,严防英军沿江西进 “不是说沿海守军十万么。怎么才万余人?”海龄有些糊涂。 “沿海从山东到广东,五省合计十万余人。江苏一省,便只有一万五千人上下,吴淞之战折了数千。剩下的七镇都在这里了。”徐州镇总兵王志元回答。 “入了长江,也好,他们巨舰大炮用不上了。且让我等公公平平打上一场。” 24 保定 4月30日 “掌柜的,你们保定有哈子特产啊。”口音里,带着明显的关外腔。 那掌柜的抬头一看,却是见到四个人。两个精壮的武官,一个黄铜色的皮肤,一脸的老实木讷的表情,另一个一看就是口外的蛮子,看样子有点像蒙古人,却有点像回人,脸上全是被风沙刮出来的一道一道的深痕。 可那关外口音的,却是第三个,长得如同白鬼一般,惨白的脸上透着一股红润之气。 第四个也是个白鬼,粗壮如同一头狗熊,可脸上荡漾的笑意,居然带着几分书卷气。 掌柜的看到这两人,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小伙计机灵,凑上来说道:“几位军爷,里面请,到我们保定啊,就得吃驴肉火锅。我们今天刚杀了一头驴,几位爷是要吃驴肉呢,还是吃驴板肠。” “什么叫驴板肠?我见过的牲口多了,还没听过呢。”那口外模样的武官说道。 第62节 “马千山,马老弟,这驴板肠就是那驴的大根。”那老实木讷的武官接口,又向着店小二道:“我们不要驴板肠,吃了没处使劲,给我们上十斤驴肉,三斤好酒。” 店小二应诺,回到掌柜的边上。掌柜的还在那里愣神呢。见小二过来,说道:“那两白鬼,好生吓人。” “掌柜的,您就不知道了吧。那是罗刹人,听说书先生讲过康熙爷伐葛尔丹,就打过罗刹人。” “你小子不老实干活,成天往书场里跑。去招呼客人。” 那罗刹人却没有注意掌柜的在议论他,而是操着他的东北腔:“你们关内的酒,真是淡,几坛子下来根本没感觉,比不了我们俄国。” “尼……”马千山一下子想不起这罗刹人的名字了。 “尼古拉斯!” “尼姑赖斯啊,你别吹牛,我们今天就看谁先倒下。” “好,难得今天一见如故,我宋庆要和三位好好喝上几杯。” 这老实木讷的,是道光十九年的武进士,宋庆,现任山海关绿营千总,此次奕经所带三万兵马,在河北保定取齐,宋庆便和他的山海关四千同僚,都来到这保定。 由于蒙古科尔沁藩部和关外八旗的大部还没到,山海关绿营便在保定就食,今天宋庆在街上,碰见了从热河过来的马千山,也是有缘,正好这尼古拉斯和他的同伴走在街上,吓着了一些路人,宋庆和马千山都是见过罗刹人的,便上去劝解,四人结伴来这驴肉店喝个酒。 不一会,锅子架好,滚滚的驴肉放下去。四人各自斟了一大碗酒,干了。马千山抹了抹嘴说:“尼姑老弟,你的汉话说得可真溜啊。” “外黑龙江那个地方,俄国人和清人打了快两百年了,我汉话说得不溜,早就被满洲兵给杀了。” “老弟,刚才在街上,我也没听你解释明白,你到底是生在黑龙江的俄罗斯种,还是从俄国那边跑过来的。” “我生在俄国叶卡捷琳堡,是世袭哥萨克。” “什么叫哥萨克?” 尼古拉斯想了想:“哥萨克,就像你们的世袭军户,家里有地,以打仗的形式给沙皇交租。” “那你怎么到了黑龙江?” “我帮一位贵族夫人怀了孕,他的丈夫就把我打发到后贝尔加,尼尔琴斯克(尼布楚),想整死我,我就跑到这边来了,寻求政治保护。” “什么难?” “就是让你们的官保护我,我给他们俄国的情报。” 喔,宋庆和马千山恍然大悟,原来是俄奸。 尼古拉斯没有注意两人的表情,“我就入了黑龙江马队,和俄国的冒险者、哥萨克等等打仗。这是我们哥萨克的传统,谁给我们吃的,我们就帮谁打仗。” “听说黑龙江马队很厉害,在外黑龙江的冰原上,和俄国佬打了两百多年。是大清唯一见识过火枪阵的营头。” “还行吧,和哥萨克差不多。不过我说,你们现在还在用鸟铳,挡不了多少年啦。” “黑龙江马队有多少人?” “整个外黑龙江哨所上百,全加起来一千多人吧,这次来了四百多。” “整个关外八旗要来多少?”宋庆并不知道整个军事调动的全貌。 “关外八旗战兵十万,满洲、蒙古、汉军一共二十四旗,每旗抽了四百战兵,五百守兵,一共两万人出头吧。” 宋庆扳着指头算:“加上我们山海关四千人,你们热河、察哈尔、绥远各一千人,蒙古科尔沁部三千骑兵,这杨威将军奕经,手下三万人的大军啊。” “不止,南边果勇侯杨芳还有三万人,西边的靖逆将军奕经还有四万甘陕绿营。嘿嘿,这阵头。我说,这英夷到底有多厉害,犯得着吗?” 尼古拉斯说:“英吉利人是地球上第一等大国。老厉害了。” “嗷,老弟你给我们说说,这英吉利怎么厉害。” “要说英吉利人,还是让他说,他可不是我这样的大兵,他是贵族。”尼古拉斯一指边上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大熊。 “关顾着说话,还把您给冷落了,也难怪啊,您的名字也太长了,叫乌什么什么的?” “乌特列尼梅德涅诺维奇梅德维杰夫。” “你看你看,这样的名字,我们怎么记得住。” “我有汉名。乌特列尼代表早晨,梅德涅诺维奇是缓慢的意思,而梅德维杰夫,是熊。所以,我的汉名就叫早慢熊。” 呵呵,马千山和宋庆不以为意,他们都是武官,对这些本来就不在乎,东方人不也有叫虎子、狗子的吗。 “那熊兄弟,你也是什么哥,哥什么。” “不,我不是哥萨克,我是十二月党人。” 看宋庆和马千山又糊涂了,早慢熊就给他们解释,1825年十二月的俄国贵族军官起义,失败后这些军官和他们的家人就被发配到西伯利亚。早慢熊是其中一名军官的儿子。后来他瞅准机会,逃出了流放地,和尼古拉斯一起跑到了黑龙江。 原来是反贼。马千山给早慢熊定了性。 “早慢熊不仅是我的汉名,还是我的革命化名,俄国的革命者,都有化名,有的叫勒拿河,有的叫钢铁,有的叫大锤,我叫早慢熊。” 几个人正在闲聊呢,就听见宋庆说:“哎,奕经大人路过外边。” 25意外 众人往外一望,果然,许多路人被“回避”牌赶到点子里暂避,奕经的车驾,正在从店门前经过,身边的随从耀武扬威,护着车驾。 “这位将军居然整天坐在车里,真是奇怪啊。”尼古拉斯直率的说。 “人家是天子家臣,皇上的堂侄。他不是来打仗的,是代表皇上看着军队的。” “我懂我懂,俄国这样的亲贵监军我见得多了。总而言之,都是草包。” “嘘,小声点。” 奕经自然听不到尼古拉斯说什么,他已经把保定府变成了自己的行署。他回到保定府之后,便去请他的智囊贝青乔。 “贝先生啊,皇上又派人来催了,让我们赶快出兵,去江苏。” “大帅,可关外八旗和科尔沁部都还没到呢。” “他们真是,磨磨蹭蹭,祖宗们看见这副样子,还不气活过来。” 贝青乔不敢答话,奕经是皇族说说没事,他一个白身汉族,可不好议论八旗。 过了好一会,贝青乔才说:“皇上下旨调关外八旗,还不到三个月,这已经很快了。“ “再派人拿着令牌去催。“ 贝青乔应了,刚刚出去,不一会急冲冲的跑回来:“大帅,大事不好。镇江失守了。” “怎么回事?可有战报?” 与此同时,在广州,楚剑功也在问:“镇江怎么回事,你,你常在江苏游荡,按战报把地图给我画一下。” 听令的是胡一刀,前段时间考校地理,他倒是对江苏最熟的一个,现在被楚剑功抓来解说。他抓着毛笔,对着战报上提到的地名,打上一个一个的圈,然后又画上大致的道路、城墙等等。 英军先行攻占了江阴鹅鼻嘴,然后全师进攻镇江。 镇江城内,是由副都统海龄带领京口八旗和松北协共两千人驻守,而城外是七镇共一万兵马。 英军进攻的时候,城外七镇“奋力协勇,杀死英夷无算”,苦战半个时辰,一万清兵胜利转进江宁。 而英军在进攻镇江的时候,城内的八旗兵倒还有些骨气,进攻北门的马德拉斯第二团进攻镇江北门,便遭到清兵的炮击,在他们用加农炮轰塌了北门城墙之后,以八旗为主的清兵仍旧用弓箭和火铳依托城内的地利抵抗。 沿着运河进攻西门的马德拉斯第六团,乘坐的小船被清兵用城头大炮打翻两艘,淹死了十余人,攻打南门的廓尓克十四团用炸药炸开城门,爆炸声惊天动地,城内清兵居然没有溃逃,而是继续抵抗。即使在入夜之后,清兵仍旧在坚持巷战,直至第二天清晨。 京口之战,英军超过五十人战死,接近两百人受伤。清兵战死三百多人,其中大多数是旗丁。 胡一刀一边画图,一边和旁边的幕洛一商量着核对。 这份战报并不是来自任何一处总兵的原始版本,而是朱雀军根据各方面的报告拼凑出来的。因为现在在江宁的七镇总兵,都宣称自己带领本镇,独自阻挡了英军一整天,而其他人都未战先逃。 在以后各镇总兵的回忆录和日记中,都把阻截英军的功劳划到了自己名下,而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已经在镇江殉清的海龄副都统遗忘了。这是后话。 “图做得不错,你们下去吧。”楚剑功让签押房里一干江苏籍的小兵退出去。 “既然英军已经深入到了镇江,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他们的战略目的,就是切断漕运,以此来要挟清廷。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该如何介入这场战争。” “大军出省的手续办好了吗?这次和上次去浙江不一样,上次是奉旨练兵。”李颖修提醒说。 “没事,我已经和怡良商量过,朝廷那边,他来安排。只要我们想走,随时可以出发。” “你确定我们要达成的目标了吗?” “没有。”楚剑功老实的说,“我甚至都没有决定,到底是主动作战好,还是消极避战好。” “主动作战有利于建立我们在军中的威望,但也会招来猜忌。” “避战会损害我们的政治形象,如果要避战的话,不如干脆不去。” 杰肯斯凯等人七嘴八舌讨论着。 “避战是不行的,但主动作战,需要确切了解当地的形势。” “说道形势,三路大军现在到哪里了?” “据前几日传回来的消息,奕经还在保定,关外的八旗大队实在走得太慢了,而甘陕绿营也快不了多少,从道光下旨两个月了,他们才刚刚越过陕西、山西和河南的交界,就快到洛阳了。弈山仍旧在洛阳等着,只有杨芳,正在沿江东下,想来镇江一丢,他一定会去江宁。” “奕经最快的道路,就是走运河,下江苏,而弈山则是走淮河,入运河。” “我也是这么想,就怕奕经、弈山没有真正带过兵。杨芳倒是老于行伍。” 这时,老于行伍的杨芳、果勇侯、参赞大臣正在一艘画舫上,咬着水果,津津有味的看着一出戏。 这画舫是征用来的,作为果勇军东进时杨芳的座船。画舫里,却是几个徽帮的青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这个角儿真是不错。”杨芳老眼迷离,对身边的人赞叹道。 身边的人会意,点头去办。 到了晚间,杨芳杨侯爷换了衣服,直入自己的睡房休息,看见佳人就坐在床头,一动也不动。 杨侯爷进去,掩上了门,嘿嘿笑了两声:“小娘子,不要害怕。” 那人尖声尖气的说:“啊,谢老爷为我赎身。” “我听说,你那个师父啊,很是刻薄,我救你出了苦海,也算做了件好事。” 杨芳走到那佳人的跟前,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小娘子,你娘家姓什么?” 第63节 “小的从小被师傅养大,跟着师父姓。” 那人一边回着话,一边帮杨芳宽衣解带。 杨芳性急,去扒开那人的衣服:“你别看我老,我是武官,力气不输大小伙子。” “知道了老爷。” 两人滚做一团,杨芳突然一愣:“嗯?怎么回事,你是男人?” 那人大惊:“原来老爷不是要男人?” “滚出去!” 26 会和 5月12日 楚剑功坐在船舱里,想着二十天前出发之时,和李颖修的种种算计。 关于英军的情报已经非常确实了,超过两万陆军,海军有29艘军舰,十四艘火轮船,全部可以驶入长江。英军在进入长江口之后,征用了一部分民船,跟随他们沿江而上。跟着他们的船夫之中,就有漕帮的人。所以对英军的大致情况,了解得比较清楚。 但漕帮中人对十九世纪的军事知识了解得不多,因此对英军的建制、装备情况说不出所以然,但楚剑功和李颖修,加上杰肯斯凯和肯尼夫,几个人细细商量,也对英军的大致建制猜了个十之七八。 “怎么办?”楚剑功问自己,也问李颖修。 仅仅就实力而言,依靠朱雀军四千来人,要想歼灭三万英军,那是痴人说梦。如果加上三万关外八旗和蒙古藩部,四万甘陕绿营,三万果勇军,以及江南退下来的零零杂杂万余人马,都听从楚剑功指挥,并且发挥这些清兵在历次剿匪、灭白莲等“境内治安作战”的一般水准,可能还可以一战。 但现在十余万大军,有靖逆、扬威二将军,侯爷一个,提督有十余个。楚剑功不过新授的道台,能参加军议就不错了,哪可能指挥全部大军。何况,楚剑功,包括杰肯斯凯和肯尼夫,都没有指挥万人会战的经验。 没可能打赢是一方面,有没有必要打赢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大获全胜,那自然大清我武维扬,一切还原,清朝还将自我封闭下去。 楚剑功见缝插针拉起来的朱雀军,就成了大清内部的异数,必然成为守旧官僚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以后楚剑功和朱雀军的任何行动,都如同夜间举火,极为引人注目。 至于立下功劳的楚剑功,难免要兔死狗烹,挂个闲职养起来。 所以,楚剑功和李颖修绝对不愿意清廷取胜。 既赢不了,又不想赢,那么,就是如何失败的问题了。要确定失败的形势,先要弄清楚,楚剑功领兵东进,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杰肯斯凯最先提出了一个想法:“我们要证明,朱雀军是清国最强的军队。这样在战争结束后,我们有可能被调到首都附近做禁卫军。我们的军官和士官,会分调到别的军队,成为骨干。等我们掌握了首都附近的军事权力,那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永定河边一声炮响,十万禁卫军冲向紫禁城……” “投机主义!这样的幻想,需要的巧合太多了。如果我们不调往京师,如果只有少部分人调往京师,如果部队的骨干被天南地北的打散,如果有人变节……只要一个如果发生,你的计划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而且,按照传统,”李颖修补充说,“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力挽狂澜的名将不得好死。” “啧啧。”楚剑功无奈的看了李颖修一眼。真是乌鸦嘴。 “我认为,我们需要确定我们的能力上限。”一直沉默的肯尼夫发话了,“不要追求不切实际的的胜利。” “一两场小战役的胜利,应该可以争取吧。” “先生们,我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清楚吗?为了胜利而胜利,是愚蠢的,我们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为我们以后的行动创造良好的环境。”楚剑功说。 “那就顺着来推,我们的行动需要什么样的环境?” “如果要变革,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的变革,都需要新风气的引入,既然有鸦片战争这个梯子,我们就要用。” “如果要主导变革,就需要离朝廷远点,天高皇帝远。最好能在广东,我们在广东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 “但我们不能故意失败,对外软弱无能,或者看起来软弱无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丢失民心。经过两百余年,清廷已经被大多数人接受为正统王朝了。所以,也不能流露出反清的意识。” “要利用这次战争,把我们和清廷的旧官僚区隔开来。如果以后,人们一提到朱雀军,就是正面的评价,就是胜利。而朱雀军的对立面,直接判定为卖国贼,或者庸碌无能什么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把大致要达到的目标描绘了出来。 “颖修同志,你在想什么?”杰肯斯凯问。 “我想到了一个人,岳飞,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剑功同志给我推荐的《纪效新书》,那个作者戚继光我倒还有印象。” “简单的说,这个将军打了个打胜仗,然后朝廷要和谈,把他囚禁起来,从此,他成为了人民心中的英雄。” “他的结局呢?” “被朝廷杀掉了。” 杰肯斯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楚剑功。 楚剑功一笑,摆摆手:“我们的情况有点不一样,小规模的胜利之后,主动争取和谈,我们会争取把进程控制在自己手中。” “明白了,给人民军事全面胜利的希望,但是温和派却力主和谈。一般来说,普通的民众会把带来军事希望的人看成英雄,而把温和派看成卖国贼。” “和历史上有点不一样,”李颖修不希望杰肯斯凯形成错误的印象,解释说,“岳飞……那个将军,当时确实存在军事全面胜利的可能,而我们没有。” “好了,别给我解释你们深邃的历史了,我们说目前的策略,按我的理解,就是我们在没有全面胜利的可能的情况下,以一场小胜利争取和谈,并掌握和谈的进程。但是,和谈妥协的罪名,我们不背。” “太对了。” “有个问题,”谨慎的肯尼夫又插话了,“战争是很难预测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以弱对强。如果我们没有取得一场小规模胜利,或者在小规模胜利之后,英国人拒绝和谈呢?” 楚剑功正要答话,肯尼夫却自己反应过来:“阿富汗!原来你们在打阿富汗的主意。两万英国陆军,不可能停留在清国,而置艰苦的阿富汗战场于不顾。” “无论仗打得怎样,英军在清国撑不了多久。我们希望一场小规模胜利,只是为了取得控制和谈进程的有利地位。但即使没有打胜仗的任何条件,我们也可以把战局拖下去,英国人拖不过我们。” “你们这些阴谋家。”杰肯斯凯喃喃自语,“真是玷污了革命的纯洁。” 一切都清晰了,随后,楚剑功带队出发,这次他带了20个步兵连,和拥有四门12磅炮和三门六磅炮的炮兵连。李颖修带着剩下的五个连留守。 临行之前,楚剑功又任命了两个职务:杰肯斯凯为兵马都监,肯尼夫为行军司马。 “好奇怪的官名。这两个职务是什么意思?” “兵马都监是战场指挥官,行军司马是参谋长。创设军制,形同谋反。我只能借用古称设立两个私官。在朱雀军内,你们行驶相关的职权,但对外,你们没有任何职务和品级。也无权对外发布命令。杰肯、肯尼夫,你们在朱雀军的时间不短了,我会调用你们熟悉的士兵给你们,正式组建前敌指挥部门和参谋部门。但是,注意,这是内部机构,绝不对外公开。” 肯尼夫默默地点点头,杰肯斯凯说:“我可不想喝反动落后的老爷们有任何联系。就这样吧。” 朱雀军沿珠江上溯,还是和上次一样,走赣江,入长江,由于沿线水路都熟,十天之后,就快到江宁了。 这时候,船舱外有人敲门,听见乐楚明在外面喊:“报告。” “进来。什么事?” “张师兄回来了。” 张师兄自然是张兴培了,他一直在前路打探消息。 楚剑功看见张兴培进船舱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便让乐楚明去打盆干净的水来,让张兴培擦把脸。 “情势如何?” “都到齐了?” “什么?” “十万大军,都到齐了。都到了镇江附近。杨威将军奕经带着关外八旗到了扬州,靖逆将军弈山到了仪征,而果勇侯杨芳则在丹阳,将英夷占据的镇江三面包围起来。” “这么多天了,英军呆在镇江一直没有进攻?” “是的,没有,只是四下骚扰,另外给江宁将军送了封信,大意是说,反正江宁肯定能打下来,就不想动手了,让朝廷直接给赎城费600万两。” “奇怪?英军为什么会在镇江耽搁十多天呢?” 楚剑功问这个问题的同时,璞鼎查正在镇江县衙里,高兴的对陆军司令郭富和海军司令巴加举杯:“先生们,我们的战略预想就要达成了。” “是的,阁下,你不让进攻江宁,而在镇江等待的做法,的确节省了时间。” “清国土地广阔,我们无论打下多少城市,他们都可以逃跑,而现在,他们十万人的主力集结在我们周边,我们会给他们雷霆一击。歼灭他们的全部主力部队,让清国人彻底臣服。然后,我们将尽快回到阿富汗那个艰苦的战场。” “阁下,预祝胜利,干杯!” “干杯。”三人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抛向墙角。 哗……玻璃碎了一地。 27三面围攻 5月16日 清晨的薄雾正在慢慢散开,楚剑功带着他的朱雀军二十个连,正在奔赴战场的途中。 三天前,在江宁,杨威将军奕经召集众将,进行了军议。反攻的日子,就是今天。 昨天的时候,朱雀军已经乘船到了仪征,在仪征好好大半天,四更天的时候,全军出发,奔赴杨芳指给楚剑功的进攻出发点,镇江的西南角,弈山和杨芳两部的结合部。 按照军议的设定,就在昨天晚上,就应该有水勇出发,驾驶二十条柴草船,顺流而下,攻击江面上的英国军舰,不知道现在得手没有。 果勇侯杨芳,带领着他的三万果勇军,从南面进攻。而在今天上午午时,杨威将军奕经从北面,靖逆将军弈山从西面,一同进攻。 三面同时进攻,在一般的环境看来,似乎也不错,但具体到镇江的地形,就显得不合适了。 镇江位于长江南岸,从北面来的关外八旗先得渡过长江,才能与英军交战。 镇江江心有沙洲数座:雷公嘴、太平洲、西沙、中心沙。英国舰队就停泊在这些沙洲附近。镇江是丘陵地带,西高东低,南高北低,从西,南两面进攻的清兵,首先要翻过宁镇山脉和茅山山脉,特别是海拔437米的大华山。 简而言之,镇江被长江、宁镇山脉和茅山山脉三面包围,而杨芳的计划,就是从这三面同时进击。 “钧座,你为什么不阻止这个计划呢?你至少要把镇江的地形给那些老爷们解释清楚。” “我解释了,可没人听我的。杨芳等人都在西北打过仗,对镇江的丘陵地带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们唯一担心的,是长江上的英国舰队。” “他们有什么办法吗?对付英国人的海军。” “火攻,用柴草船,装载硫磺等物,放火烧。” “钧座,恕我直言,”肯尼夫说道,“我认为这个办法落后于时代,1667年尼德兰人在泰晤士河对英国舰队实施了火攻,烧毁了三分之一的英国主力舰,从那以后,英格兰人始终把防备火攻作为第一要务。” “肯尼夫,你要说什么?” “英国人最强大之处,就在于他们能不断吸取教训。您认为他们这一次会犯1667年的错误吗?” 第64节 “这并不是我决定的,肯尼夫。在我们熟睡的时候,火攻船队已经出发了,现在,估计有消息传来了。” 部队继续往前行进。突然,后方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打着呼哨,让行人退避。 马到了跟前,停住,跳下一个穿着绿营号衣的马牟。“楚道台,大帅令我传信,昨夜火攻船夜袭镇江,已得大捷。” “如何大捷?可有战报?” “来的仓促,没有战报。大帅令我口述。” “快说。” “昨夜火攻船吸引了英夷的注意,五百藏兵乘机攻入镇江城中,劫了英夷的营地。” “等等?火攻船吸引了英夷的注意?难道不是主攻英军的舰队吗?” “这正是大帅声东击西之计。” “也就是火攻船没什么战果了?” “藏兵攻入镇江城,斩获无算。” “这么说已经拿下镇江城了?” “英夷人多势众,藏兵夜战之后,不得不转进。” “藏兵回来多少。” “一百余人,其余的想来是,夜晚路黑,走散了”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消息吗?” “就这些。” 楚剑功点了点头,却见那马牟还不离去,心里明白,摸出半两碎银子,递给他,说道:“老兄辛苦了,大帅还有什么命令吗?” 那马牟接过银子,说道:“大帅命令不变,请道台和朱雀军于午时在镇江城西南开始进攻便可。切勿耽搁。” 等那马牟骑马离去,楚剑功对杰肯斯凯和肯尼夫解释:“昨夜的火攻没起到任何作用。” “我们还是尽快赶赴出发点吧。” “幕洛一,胡一刀,前头带路。”楚剑功命令两个当地人。 与此同时,杨芳也带着他的果勇军在镇江南面展开, 杨芳的大军在巳时正中(十点左右)拆营,分成左中右三路人马:左翼湖北绿营7300人,由湖北提督率领,右翼是四川绿营7000人,由四川提督统带。其余西南各省,抽兵500人到2000人不等,总计约9000余人,作为中路,由江南提督齐泰统领。湖南绿营2500人,杨芳留在身边做自己的亲兵,河南绿营4000人是预备队跟在杨芳的湖南兵后面。这里一共集结绿营3万人。 江南的五月,正值梅雨季节,今天没有下雨,但地上的沙泥仍旧松软湿润。随营的大车在地上压出一道道车辙,马蹄不时陷入泥土之中。江南水网,果然名不虚传,杨芳的大队人马一路走来,就遇到了好几处湾汊。 杨芳还是探查了一番地理,他选择了燕子山和鼎石山之间的平地,向着镇江推进,这一带是一个宽广开阔的平原,缺少树木,一条清清的小河靠着燕子山的东面山脚,向西北方向流淌,进入长江。杨芳所部就是顺着这条小河前进。 虎头山是一个低缓的小山,位于燕子山的东北方向,那条小河从它的西面山脚流过。也就是说,虎头山正挡在杨芳所部的正前方。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果勇军的开进。在虎头山隔着小河相望的,是磨笋山。磨笋山虽然不高,却消除了杨芳的部队从虎头山西面绕行而过的可能。杨芳所部要去镇江,就必须通过虎头山南面和东面的那个平坦而狭窄的平原。 杨芳也是老于军伍的人,远远的看到虎头山,他又从绿营当中抽调了部分马甲(骑马穿棉甲的清兵,有时候也用来称呼资深的步兵),由一位副将率领,前进到虎头山以南八里处的西屯村去探查有没有埋伏。 “大帅,虎头山并不太高,算不上地形险恶。”湖北提督不以为然。 “哎,马军门,还是小心为上,要知道,英夷的火枪厉害啊。”四川提督说道。 他们两人,本是左右两翼的统帅,自从过了燕子山之后,平地有所收窄,三路大军慢慢挤到一处。这两人干脆来到杨芳的中军,听杨芳的调遣。 杨芳想了想,下令,全军向右转,又对两位提督说道:“两位还是回左右两翼去吧,如果遇敌,便就地展开,不用等待中军号令。” “扎!”两人领命去了,三万大军稍稍换了方向,向着东北方前进。 就在虎头山的山顶上,英国远征军陆军司令郭富一直严密监视着杨芳。英军已经知道清兵从三个方向而来,昨晚在镇江城那场滑稽的夜袭之后,俘虏也交代了三路大军今天就会进攻。璞鼎查立即确定了分工,郭富负责的就是南面。他的任务,并不是要击退清军的进攻,而是要尽可能的杀伤清军,消灭清军的主力。 一位青年军官,骑着军马奔上山来,口中叫嚷着:“将军、将军,他们来了。” “我看到了。孩子。不过,你能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挤成了一团?” “他们在左转。准备从我们脚下的小山岗的东面绕过去。”看到郭富疑惑的眼神,这青年军官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的判断。” 看到青年军官惶恐的一本正经的面容,郭富笑了,庆幸自己的小诡计成功:“其实我也是这么判断的。”他转头向自己身后的一堆军官们说道:“好了,上校们,回去整顿部队吧,我们要好好打一场了。” “将军,要不要唱歌?唱圣歌。” “不,不要唱歌。上帝的祝福非常宝贵,不要浪费在这里。” “将军,对面可是三万人哪。已经接近了罗斯巴赫会战的规模了。这个战场,和罗斯巴赫还真像。” “别磨蹭了,快回部队去。在征服野蛮人的战斗中,你不可能向罗斯巴赫的腓特烈二世一样名垂青史。” 上校们跨上他们的战马,从山坡上下来了。 郭富手上,一共有六个步兵团:第18爱尔兰步兵团,团长基恩上校,第26步兵团,团长斯科尔斯上校,第49苏格兰步兵团,团长索尔斯克亚上校。菲利普-内维尔的第五十五步兵团和加里-内维尔的第九十八步兵团,吉格斯上校的第六十七新南威尔士团。以及孟加拉志愿炮兵团。半小时以后,营帐都已拆卸装车,部队纷纷开动。 除去斯科尔斯和吉格斯的两个步兵团外,索尔斯克亚、基恩、内维尔兄弟的四个团沿着虎头山的山脊线方向,在虎头山的东侧平地上展开。孟加拉志愿炮兵团在虎头山上展开,十二门九磅加农炮,十二门十二磅榴弹炮前后排列着。郭富手下的一位骑兵军官,古蒂中校,集合了六个步兵团中的骑兵中队,向着杨芳的方向冲了过来。 尽管英军的运动如此迅速,但杨芳却产生了一种相反的错觉,他说道:“英夷的骑兵向我们冲过来,象是来骚扰的,他们的步兵却在远方驻足不前。步骑如此脱节,真是岂有此理。齐军门,你怎么看?” 28绿衣兵 杨芳口中的齐军门就是江南提督齐泰,他帮着杨芳执掌中军。他说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吧,看看我三万大军,英夷吓都吓傻了吧。定是用骑兵来骚扰我等,步兵借机撤退。” 有理,按照杨芳的军事经验,也只好这么解释。他下令,让马甲们驱逐这股英军骑兵,大队仍旧向着虎头山的东面行进。 楚剑功带队来到了镇江的西南面,他的前方,是砚山顶,后来的水库就在这一带,这也是弈山和杨芳两部人马的结合部。 突然,山顶上响起了枪声。朱雀军全军三千余人,全部自动散开,找隐蔽物。 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报告!一连陈日天部遇袭,无伤亡,全连已展开战斗队形,请指示。” “先不要急于进攻,陆达!”陆达应声而出。楚剑功命令道:“就此整顿部队,做好战斗准备。”然后他带着杰肯斯凯和肯尼夫到前面去观察。 楚剑功从望远镜里,看到山头上有些身着绿色军装的人,排列在山石后面。“绿军装?不是龙虾兵。”楚剑功自言自语。 “剑功同志,您说什么?我想你不是在说英军吧。虽然我汉语不好。” “杰肯,你不觉得英国兵穿得像只龙虾吗?” “哈哈哈。”肯尼夫和杰肯斯凯都会意笑了起来。 “不是龙虾兵,”肯尼夫用望远镜观察,“他们的军服不正规,而且队列也不整齐,有点像佣兵。是瑞士人,还是日耳曼人?” “都不像,肤色偏暗,要么是南欧人,要么是拉丁人。” “别管他们哪里人了,怎么处理?杰肯,我交给你全权指挥。” “好的,看我的。”杰肯斯凯用望远镜继续观察,“他们的阵地构筑得很糟糕,不对,他们根本就没有构筑阵地,只是用山石和树木作为掩护,这是一群业余军队。” “杰肯,我提醒你,不要轻敌,业余军事人员往往很强悍,具有相当特殊的军事技能。比如美国西部的牛仔们。” “肯尼夫,你就不能少炫耀几句你的西部战争吗?”杰肯斯凯有些不耐烦了,“把二连、三连、四连都调上来。炮兵连也调上来。” 这边在调兵遣将,山顶上的人却在互相埋怨:“德尔皮,你就是不肯听我的建议,让他们走近了再开枪,你看,现在他们止步不前了。” 德尔-皮耶罗不耐烦的说:“怀特-拉比斯,你是炮兵连长,快去整顿你的部队。不要干涉我们都灵人的事情,我们都灵人都是用的线膛枪,只有远距离才有优势。” 他这倒是实话。1841年的时候,米尼子弹尚未发明,线膛枪的子弹都和枪口同样大小,上弹时枪管膛线阻力极大,因此比滑膛枪上弹用的时间大概多出三分之一。但线膛枪精度好,适合远距离射击。 怀特-拉比斯不再说话,回到自己的炮兵阵地上,“该死的都灵人,以后再不和他们合作了。快,上弹,让这些留辫子的看看我们热那亚水手的厉害。” 四门六磅舢板炮放列开来。这种舢板炮为了方便水手携带,炮管比较短,重量比较轻,因此射程也比较短,霰弹最佳射距80码,开花弹最佳射距120码,而现在朱雀军正在山下两百码的地方整顿队形。 “千总们,看清楚山上的布局了吗?”杰肯斯凯用不熟练的汉语问道。 “看明白了,敌军呈半弧形,沿着山脊布置,在右翼有炮兵。” “是的,这一次,是攻坚战,这是我们朱雀军第一次攻坚战吧。”杰肯斯凯顿了顿,接着说:“刚才遭到射击的时候,虽然没有伤亡,但子弹打得很近,这说明,敌军中装备了大量的线膛枪。这一次,我们以散兵队形进攻。” “是!” “陈日天,你从左翼进攻,翟晓琳,你从右翼进攻,季退思,你的三连从中路进攻。四连作为预备队。” 几位年轻的千总领命去了。楚剑功说道:“攻坚,炮兵上来了吗?”他紧张的搓着手。 朱雀军的炮兵是四门十二磅跑和三门缴获的六磅炮。炮手都是从广东水师中抽调的人选。十二磅炮放列在距离山顶二百五十码的地方,六磅炮更靠前一些。 “预备,放!”轰隆隆,七门炮先后开火了,打的是实心弹,有四门炮的炮弹弹道很低,炮弹直接打在了半山腰上,有两门炮的炮弹却飞过山脊,落到山后去了。 山上传来一阵哄笑。杰肯斯凯说:“不用管他们,校正弹道。” 广东水师并没有受过正规的炮兵训练,在虎门防守的时候,完全是靠着对地形的熟悉,才能把炮弹打到大致的方位,并没有学过向欧洲炮兵那样的炮口抬高几度,左转几度的概念。也没有专业的炮兵人员来训练他们。杰肯斯凯和肯尼夫虽然知道一些炮兵的常识,但也不精通。这一次,广东水师的炮手可漏了大底了。炮弹一颗接一颗的打出去,不是高了就是低了,实心弹都快打完了,还没找着准点。 “不能再等了,通知步兵,进攻。” …… 杨芳也下令进攻,在他的印象里,似乎英军是在全面退却。所以他命令他的前卫赶紧向虎头山前进。他如此匆忙地下达了命令,因此对于如何部署兵力竟完全没有指示,也没有命令清兵们留下他们的包裹和营具。果勇军的马甲们并没有成功的驱逐英国人的骑兵,他们被对方在七十步的距离上用线膛枪一个一个的射下马来。不一会儿,突前的马甲就损失了大半,剩下的落荒逃走了。 杨芳的步兵以三个绵长的纵队前进,领先的是齐泰带领的来自云南的两个营头和来自贵州的一个营头,一千三百人上下。在右边的四川兵的前面和侧翼是藏边的藏族奴兵,他们的头人驱赶着他们,作为果勇军最外围的掩护;预备队为四千河南兵。左翼的湖北兵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分出了三个营头,作为左翼最外围的哨探。 整个队伍的行进,对于地形完全没有进行侦察,也没有前卫,全军完全是在盲目前进。 基恩、索尔斯克亚、加里内维尔和菲利普内维尔的四个团,五千名步兵,以前后微错的双排队形,排出了一个宽达3000米的横队。在他们西边的虎头山上,还有孟加拉炮兵团的二十四门炮。 当杨芳的大军突进到距离英军三百码的时候,山上的火炮开始轰击,黑火药爆炸,将紧贴炮膛的炮弹推射出去,化学力将九磅和十二磅的榴弹倾泻到清兵的头上。 三百码,刚刚是英军的火炮最大有效射距。弹雨飞舞而下,如同一阵火的旋风。 左翼的湖北兵离英军右翼的炮兵团最近,也就承受了最大的打击,长长的行军纵列一下子就搅动起来,在最边上做警哨的三个营头完全变成了混乱的人流,他们希望躲进身边的大部队里,似乎人多的地方能够避开弹雨。这人流将队伍一冲,湖北绿营大乱。人们没头苍蝇似的乱跑,牲口们鸣叫起来,拉着车到处打转。 湖北提督倒还镇定,他在马上大声喝教着,用马鞭四处乱打,他的亲兵也用刀鞘乱打,慢慢的把混乱压制下去。这么一闹腾的功夫,清兵的左翼就坠后了。 杨芳骑着马,走在中军,见到湖北兵的混乱,心中暗想:“这英夷还就是火器厉害,却不通兵法。湖北兵出了这等乱象,英夷居然就在对面坐等,也不趁乱掩杀。不过这炮打得真远啊。”按照清兵的惯例,离敌半里地的时候,才算进入战场,三百码,快一里地了。 提督齐泰带着前锋已经来到了距离英军不超过两百码的地方,他命令清兵摆开阵势,后面的西南各省的营头跟了上来,把队伍拉开。右翼的四川兵也如法炮制,列出了阵势。 杨芳在后面突然心中一动,他叫来马牟,说道:“去告诉湖北陈提督,不要随大军冲阵,去把山头上的英夷炮队消灭掉。” “大帅这不是为难人么?”湖北提督心里腹诽着,却也不敢抗命,带队向着虎头山方向冲去。英军可能发现了湖北兵的企图,山上一阵乱炮来,将冲在前面的一个营头打得稀里哗啦,随后的六千多湖北兵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湖北提督带着自己的亲兵,驱赶着败兵,试图收拢他们,就在这时候,中军和右翼的清兵向着英夷的步兵冲锋了。 对面的英夷分作两排,后面一排竖托着枪,前面一排平端着步枪,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咚咚咚。”清兵的战鼓响了起来,身着灰色号衣的绿营,向着英夷冲去。两百步,一百八十步,一百五十步……眼看越来越近了,一些拿着火铳和抬枪的兵卒已经准备放枪了。 第65节 “噗——”英夷的队列前方,突然腾起一排烟雾,烟雾中夹杂着火光,然后如同炒豆的声音响起。 29马甲 大约两千五百只击发枪同时发射,两千五百颗弹丸射向密集冲锋的清兵。清兵的冲锋如此密集,几乎不需要过于仔细的瞄准。突然,他们的势头为之一顿,冲在前面的人成片成片的倒下。 在英夷开第二枪之前。整个清兵大队都停下了,地上满是哀嚎的伤兵,尚且站立的人有的愣在当地,有的试图帮助倒在地上的同伴,有的掉头就跑。在杨芳决定下一步做什么之前,英军的第二行步兵开枪了。烟雾、火光、受伤的惨叫。 再没有游移不定,所有还站着的清兵,都一致的做出了一个决定:“跑啊!”战场上,无论总兵副将,还是目长兵目,统统掉头就跑,没有秩序,没有队列,没有领导,这一个数万人的洪流就这样往回跑,冲垮试图阻止它的一切。杨芳试图让湖南兵组成一个拦截线,阻住崩溃的大军,但很快这个拦截线就崩溃了。甚至,最后面的河南兵的队伍也被冲乱了。 杨芳自己也乱了阵脚,他打转马头,策马狂奔,他的亲兵倒还镇定,紧紧地跟随着他们的大帅。 杨芳狂奔数里地,他的亲兵统领骑马追了上来,口中叫着:“大帅勿慌,英夷没有追上来。”双马一并,那统领拉住了杨芳坐骑的辔头,杨芳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抬头四下一望,满眼都是溃兵,杨芳叫道:“来呀,收拢行伍,乱跑者当场斩杀。” 逃跑的清兵也很累了,慢慢的果勇军才稳定下来,各路总兵副将开始收拢人员。值得庆幸的是,三万兵马大部还在,建制也还在,虽然抬枪虎蹲炮等重武器被丢掉了,但是火铳、弓箭刀矛等物却还保留着。 “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杨芳说:“三路大军一起进攻,英夷在我们这一面,就会被别的两路抄了后路。你们看清英夷有多少人了吗?” 齐泰说道:“这么密集的火枪,想来有数万英夷吧。” “对啊,对啊,我们面前的英夷,一眼望不到边啊。” “那英夷都在我们这边了,想那英夷一定急于回去抵挡其他两路大军,我们这就杀回去。从背后打他个冷不防。” “大帅好计谋,就不知其余两路情形怎么样了。” 大约在杨芳从南面进发的同时,靖逆将军弈山也带领着四万甘陕绿营,从西面向着镇江推进,镇江的西面是一出大大的湖泊地,由跑马山和黄山包夹着,奕山就带着四万人,从跑马山南面的狭窄陆地上通过。这片陆地的周围,是汤家湾、金家湾等水网河汊地。 在离镇江城十余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高地,控制着弈山正在通过的这片陆地。弈山是个年轻的爱新觉罗氏,是道光的侄子辈,他以前一直在文官任上流转,并没有具体的行军作战经验。他带的甘陕绿营以营头为单位,鱼贯而行。他的全军有四万人,战兵和守兵各半。分为大约五十个营头,五位提督为他掌握着全军。两万余战兵中大约有三千马甲,其他的都是步甲。他自己指挥步兵,骑兵由以为指挥,排成单列纵队和步兵们平行前进。他一共只有二十六门炮,这些炮式样老化,沉重不堪,被丢在后面慢慢推进。 “夫战,天时、地利、人和。”弈山在复习自己读过的兵法。旁边有幕僚跟着凑趣:“大帅,不知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占了几样?” “英夷困守孤城镇江,听说疫病流行,这就是失了天时,内河无风,他们的大兵船跑得不快,这就没有地利。至于人和,周边团团,都是我大清的百姓。” “照大帅的意思,咱们天时地利人和全给占了?” “着啊!这一仗,咱们是有胜无败。想想啊,十万大军哪。” 慢慢的,甘陕绿营就来到了金家湾附近的那一处小高地前面。突然,探马来报,前方发现英夷的大队人马。 “来得正好,来呀,传令全军,就靠着这金家湾展开,本将军要给英夷来个迎头痛击。” 前方的英吉利士兵全部穿着红色的军服,在金家湾、跑马山、狮子山之间的小型平原展开了。负责这一线的,是海军司令巴加,他手下有四个团:维杜卡上校的69新西兰毛利团,科维尔上校的68西澳大利亚团,第20步兵团,团长兰帕德,第58苏格兰团,团长哈格里夫斯 英吉利人和苏格兰人可以看见前方一线乌兰乌兰的号衣,那就是弈山的甘陕绿营在布阵。在祈祷之后,巴加展开了他的部队,采取与敌人平行的战斗队形。维杜卡的新西兰人在中央,完全堵死了弈山的前方,哈格里夫斯的苏格兰人和兰帕德的英格兰兵在两翼。整个英军部队变成了一个活动的要塞。彼此间可以互相支援。科威尔的澳大利亚人在后方不远处,作为预备队待机。 中央的新西兰毛利团的两个步兵营,都排成60人宽,十行纵深的冲击阵型。在两翼方面,其他两个团的布局也差不多,都是以纵队摆出了防守的态势。团属的火炮都分别位置在各团的前面。惹人注目的是,这一路英军没有重炮。 巴加亲自指示每一个上校,告诉他们应该如何行动。英国人等待着,等待着清兵慢吞吞的排好大阵,甚至等到清兵的二十六门大炮被推到阵前。在等待的时候,英军一直在唱歌。 “要尽忠职守,我的地位是您赐与,我要快乐而勇敢的工作,我这样工作,一定能成功。” 维杜卡上校问:“将军,是不是该让士兵们闭嘴,我们要集中精神。” “别急躁,孩子,这样很好,士兵们都很乐观。” 清兵终于排好了队形,二十六门大炮开始射击,石弹和铁弹被从炮膛里送出来,飞行了两军之间不到一半的距离,就力尽了,掉在地上。英军很有纪律,始终屹立不动像墙壁一样。在长官们示意以后,才规则的发出哄笑声。有人开始用英语骂下流话。 英吉利军也立即还击。这样炮声轰轰打了两个半小时之久。火炮在清军的大阵中造成很多缺口。英吉利的火炮并不多,一共三十六门。但榴弹炮和加农炮打出来的九磅和六磅弹丸,使清兵感到极大的惶恐。清兵一阵哭爹喊娘。 “大帅,下令吧,再这样打下去,弟兄们都要打光了。” 在清兵大阵的左翼,也就是靠近跑马山的那一侧,三千马甲都集中在这里。带领着些马甲的提督,却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战将,现在感觉到他们实在挡不住这样强大的火力,于是不等命令就率领三千名骑兵向英吉利军右翼冲锋。 这是一个愚蠢的行为,即使是弈山心里也十分明白,他怒吼道:“闻鼓而进,闻鼓而进,知道吗?我还没下令敲鼓呢。” 绿营马甲的冲锋是个悲剧,他受到了英军左翼苏格兰团和中央的新西兰毛利人两个团,两千支击发枪的扫射。每一行的英军射击完,就立即蹲下,后面的英军开始射击,整整十行,连环轰打,枪炮声惊天动地仿佛没有完结。清军第一次冲锋,就损失了八百人。 战马在哀鸣,马甲们从马背上倒挂下来,有的脚被绊在马镫里,被受了惊的战马拖着到处乱跑,很快就被踩死了。在两军之间大约两百米的纵深内,三千绿营马甲进退不得。由于战马受惊,它们沿着战场横跑,不仅挡住了清兵的正面,而且,开始承受英军三个团的火力。 在这狭小的地域内,完全是火的屠场,步枪、开花弹,毫不留情的向清兵马甲们射击。奕山看到他的马队陷入绝境,脑袋里一片空白。 在弈山的南面,砚山顶,朱雀军的陈日天懊恼的一拳砸在土里。他的一连的四个排都受到了损失,又退了下来。山顶上的绿帽兵非常的狡猾,装备也很好,有很多线膛枪,他带着人往上一冲,对方并不放排枪,而是一枪抢的点射,打得他们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隐蔽。二连和三连的情况也差不多。三连的季退思,面对的是炮兵阵地,那些舢板炮射程不远,放的都是霰弹,三连的士兵根本靠不上去。 “一个小山头,居然打了这么久,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威胁。”楚剑功有些不耐烦了。 “很正常,剑功同志,你要庆幸伤亡不大。” “这些绿帽兵是哪来的?这么讨厌。” “不知道,不过我认为,可以把三个连队都撤下来休息了,换别的连队上。”肯尼夫说道,“对方的火力并不猛烈,可以让部队轮番感受一下战场。” “这样合适吗?”楚剑功问杰肯斯凯的意见。 “合适。”杰肯斯凯非常简洁。 “好,让三个连都退下来,四连、五连、六连做好进攻准备。” 楚剑功沉默着,看着他手下的士兵乱哄哄的退下来,另一批人排着队走上前去:“关键还是炮兵,太不靠谱了,这么久了还没找到射点。” 30敢死 “不要着急,新兵是这样的。”肯尼夫说道。“多打几仗就好。” “我一点也不着急,”楚剑功想,“不知道北面的关外八旗是个什么光景。” 在长江以北,和镇江相望,关外八旗,科尔沁蒙古藩部,山海关绿营,热河、察哈尔,绥远八旗,总计三万人马,接近两万战兵,旌旗招展,浩浩汤汤,沿着长江排列开来。 在他们的正面,是四个印度团:廓尓克第十四团、锡克第二十四团、马德拉斯第二团和第六团,三行横队,排得很开,而英军的舰队,超过二十艘舰艇,就横列在他们身后的江面上。 早慢熊和尼古拉斯并排呆在黑龙江马队中,守兵们已经为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们身上披着皮甲,这皮甲的胸前的部分是双层的,内衬有棉布和铁片。 “这棉甲也太原始了,什么时候我们能弄一套西欧的胸甲呢?”尼古拉斯喋喋不休。 “别想那么多了,看那边,那个传令兵,我想我们可能要出击了。”早慢熊用俄语说。 黑龙江马队分出一个百人队,对英军的前阵进行骚扰侦查。 “好吧,我的贵族兄弟,祝好运。”尼古拉斯说。 “好运,兄弟。” 两人都在哨探的百人队里,马队横向拉得很开,慢慢的向着英军的火力边缘推进。 扬威将军奕经在阵中,手搭凉棚观看英军的布阵,不由得大感疑惑:“听说英吉利人都是白夷,怎么我看过去,却是黑乎乎的一片?” 贝青乔在一旁答道:“这些黒夷,乃是英吉利治下的蛮族。” 尼古拉斯骑着马,慢慢的向着英军推进,他很小心的计算着距离,大约四百码了,很快就会进入英军团属九磅炮的射距之内,他拉了一下缰绳,坐骑低啸了一声,开始缓慢的加速。 马速越来越快,开始慢跑起来,尼古拉斯估摸着差不多了,右脚一点镫,身子往右边一偏,战马突然一顿,向右边急转了一下,斜着冲起来。几乎在同时,英军的榴弹炮响了,炮弹在尼古拉斯的后方爆炸。尼古拉斯不管不顾,又往左转,整个路线变成“之”字。 整个百人队的游骑们都以这样的之字形路线,试探着英军的火力边缘。英军有些坐不住了,从队列中冲出一个中队,开始驱逐这些游骑。 四个印度团的骑兵,却是白人居多,尼古拉斯把火铳从马背上解下来,控制着坐骑,游动着,向非洲草原上慢慢向羚羊接近的狮子。突然,狮子奔跑起来,冲向羚羊。尼古拉斯的马速越来越快,哥萨克精湛的控马术让后方观战的科尔沁蒙古藩部都大声喧哗起来。砰!尼古拉斯开枪了,将一名英军白人军官迎面打倒。然后,他抽出长矛,左手单手持矛,将跟在后面一个红布包头的印度人刺下马来。随后,在其他的英国骑兵用步枪瞄准他之前掉转马头,疾驰而去,奔回清兵本阵。整个过程风驰电掣,连给人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好!”清军这边彩声大作,一时士气大振。 整个百人队都回到本阵,和英军骑兵中队的交手,稍占上风。 奕经见状大喜,传说中的凶猛英夷,不过如此。他大喇喇的传令道:“来呀,告诉科尔沁藩部,全军突击。” 科尔沁藩部这次带队来的,是札萨克多罗郡王,御前大臣僧格林沁,道光看此人生得十分英伟,仪表非常,故而又给他加了正蓝旗蒙古都统的头衔,算是清廷极为信重的蒙古藩部首领。 僧格林沁看到区区百人的黑龙江马队也能耀武扬威,早已按捺不住。得了奕经的命令,他便大吼一声:“孩儿们,给我上啊。” 杨芳在南线,重新整顿了队伍,再次向镇江行军。刚才英军并没有追击,而只是谨慎的稍稍向前推进了一点。现在,两军相对的战场上,比刚才要开阔一些。英军见到杨芳的清兵又转头上来了,便还是排出四个团的大型横阵,英军的大炮,却没有这么快跟上来。 “他们没有大炮了,真实是天助我也。”果勇侯杨芳一声赞叹,下令道:“来呀,列阵,吹号,击鼓!” 清兵鼓号齐鸣,将阵型再度浩浩汤汤的展开,杨芳下令:“再击鼓,传令两翼,徐徐前进推进。” 这一次传令过程中出了点小毛病,左翼的湖北兵倒是慢慢推进,右翼的四川兵却以为是全面进攻的讯号,于是马上也向菲利普内维尔的九十八团冲锋。七千人,十余个营头,一齐向着对面冲去。 菲利普内维尔还很冷静,他的步兵开始以连为单位前出,每六十人站成一行,以散步排成一线向前走,远远的望去,像是一道一道细细的红线。全团二十个连中,除了两个线膛枪连,其他的全部在向前走,像是广阔的战场上一行行细小的波浪。 英军和四川绿营的清兵逐渐接近了,第一行英军立定,在口令下排枪射击,然后等待第二行英军从自己的队列中穿过,同时上弹,第二行的英军也是如法炮制。两个营,这样向前滚动。四川兵的势头为之一沮,也慌里慌张的放起火铳来。等到两营英军全部放过一轮排枪的时候,四川绿营就开始向后溃散。这时候,菲利皮内维尔下令全团冲锋,英军开始吹号,一大片红色的军服向前涌来,四川绿营就开始逃出战场。 四川提督拼命用马刺夹着他的马,向南方飞逃。“哎呀,马军门跑了。还打个啥子?跑萨。”四川兵们大喊,他们乱哄哄的败下阵来。 杨芳赶紧喊过来命令齐泰,“你拿着我的令箭,到前面去,胆敢妄冲中军者,立斩。” 用一千兵马拦在中阵的前头,防止败兵冲乱本阵,齐泰让自己的亲兵上去斩杀了败兵跑在头里的几人,加上英军又逼得不紧,杨芳总算遏制住了自己全线溃败的势头。但这不足以抵消四川提督临阵脱逃而带来的损失,因为杨芳几乎三分之一的兵力已经失去了组织。 这时候,英军的阵型也发生了变化,由于最东边的菲利普内维尔冲击和追击四川兵,使得英军四个团被拉成了一条斜线,最西面的加里内维尔的55团在最后。 ,现在英军阵型的问题,是东边的菲利普内维尔突得太前,和他的友军索尔斯克亚的苏格兰49团之间出现了一个断点。杨芳敏锐的看到了这种变化,如果清兵能够切入这个断点之间,就如同打在蛇的七寸上,将英军一切两段,并将英军最右边的菲利普内维尔部队孤立起来。 “各位镇台,哪位有此胆略,深入敌阵。如能将英夷切断,便立下首功。”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英夷火枪的厉害可都见着了,一个不好,可就是把命丢在这里了。这时,就见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站出来,大叫:“大帅,给我一支兵马,看我提夷酋的人头提来。” 杨芳定睛一看,却不是西南各省绿营本阵的,却是定海殉国三总兵郑国鸿的长子——郑鼎臣。他现在是浙江候补校检,自打他爹战死之后,他便日思夜想着报仇,英军转道进攻江苏,他便也从浙江转到江苏来投效,杨芳见他和英夷打过仗,便留他在军前参谋。 他虽然叫得响亮,但手底下却没有一兵一卒。杨芳现下的队伍,各有统带,还真抽不出什么人来给他。杨芳看看身边的总兵副将们,他们都把头低下去,谁也不愿意把自个的营头交出来。 “这样吧,各镇各协,都出一个把总,凡是随郑校检冲阵的,本帅有重赏,哪位把总里了功,他的统制也记上一功。”就这样,给郑鼎臣凑了500来人。 郑鼎臣带着人整队去了,杨芳便让一名总兵将收拢的四川兵带到后头去整队。又让齐泰,带了三镇人马,四千余人,在右翼(东边)展开,准备郑鼎臣切断英军队列后,便包抄孤立的菲利普内维尔团。 英军还在慢慢推进,最前面的英军距离清兵不到三里地了。郑鼎臣站在自己的新部属前列,大声说:“为人臣要忠义,为人子要孝顺,今日一战,既是为皇上尽忠,也是为家父和浙东江苏的百姓报仇。” 这时候,有兵丁在下面喊:“为人臣的是你呀,为人子的也是大人你呀,和我们这些当兵吃粮的丘八有什么关系呢?” “谁在无理取闹?”郑鼎臣大怒,抄起腰刀,冲到人群中,将那大喊的人一刀劈死。随即向着兵丁大吼:“不听号令者,例同此人。”看看众兵丁噤若寒蝉,郑鼎臣满意的点点头,掏出一把银票:“这是武功银牌,随我冲阵的,人人都有一张。”“武功银牌”,是清廷颁行的一种银票,五两一张,专用于打赏陷阵死士,或者用来奖励勇猛有功的人。 第66节 31突破 看到银票,兵丁们的兴致高了些,他们闹哄哄的,从郑鼎臣手中接过银票去。有几个胆壮的,摩拳擦掌:“今天就随着校检大人走一遭。” 杨芳看准时机,下令击鼓。郑鼎臣带着他的敢死队,也不摆什么阵型,大致散开,就呐喊着朝索尔斯克亚的苏格兰团和菲利普内维尔的结合部慢慢走过去,象一群在街头寻衅的莽汉。 英军仍旧在推进,不一会,郑鼎臣他们就进入的英军的射程,郑鼎臣知道再不能耽搁,于是把腰刀一挥,“冲啊!”五百来人就对着火枪冲了过去。 英军急急放枪,将郑鼎臣的部属成片成片的打倒。但他们还是勇敢地向前冲,冲啊,直到冲进英军本阵。他们居然真的把英军隔断了。 看到现在战术情况又发生了变化:杨芳和齐泰便开始是迂回英军的斜形攻击队形。 杨芳认为,既然清兵在数量上占了优势,而英军也被切断,已经丧失了主动,现在清兵所要做就是绕过他的左翼攻击他,于是胜利就到来了。齐泰闻鼓而进,带着几千人试图绕道菲利普内维尔的东边,将菲利普内维尔的正面让给杨芳,这样,菲利普内维尔的这一千余名英夷就完全被清兵三面包围了起来。 郑鼎臣留下一个把总几十人,向着索尔斯克亚的方向警戒着,然后回身向菲利普的第九十八团杀去。三面受敌的九十八团已经变阵了,成为四面防守的空心方阵,明晃晃的刺刀,让方阵宛如被激怒的豪猪。 杨芳决定取得一次大捷,他把中军和和作为预备队的河南兵全压了上去,这一下加上齐泰的队伍,估摸着超过一万两千人,英军九十八团的方阵,一面才两百余人,清兵在方阵的正面几乎挤不下了。被围住的英军在放过一次枪后,就用刺刀顽抗着,清兵看出这个机会,各个营头都想吃掉这个孤立的部队,立个头功,他们奋力往前挤着,用火铳、长矛、腰刀和英军交手。九十八团的局面越来越困难,方阵虽然还维持着,但摇摇欲坠。最外围的一圈几乎都被打倒了。 时间仿佛很漫长,“仿佛整个三十年战争那么长。”菲利普内维尔回忆说。就在他全团的意志濒临崩溃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天籁般的枪声。排枪,英国陆军整齐的,训练有素的排枪。 索尔斯克亚的四十九团上来了,实际情形变得完全不同。到下午两点十五分,索尔斯克亚麾下的苏格兰人解决了郑鼎臣留下哨探的那个把总,出现在杨芳中军的侧翼。要知道,杨芳的中军是由西南各省的不同绿营拼凑起来的,这时杨芳麾下组织最杂乱的一部。索尔斯克亚展开了猛烈的攻击,甚至不顾及误伤了重围中的友军。对这位年轻的上校而言,他现在所处的位置适合这种进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对友军的区区误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索尔斯克亚的进攻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情了,而是本来作为预备队的河南兵,也被杨芳轻率的放了上来。河南兵在进攻中充分发挥了趟将的勇猛精神,将自己的友军挤到一边,以追求多得到些功劳。这样的结果就是中军和河南兵的结合部显得特别的臃肿和杂乱无章。也从而使英军的攻击目标更加明显。 索尔斯克亚带着他的团慢慢靠近,每一行走到最前面,就打一次排枪。当他们靠近之后,索尔斯克亚把自己的烟斗在空中摇了一下,这是发动攻击的讯号。军乐队的风笛呜呜呀呀的吹了起来,英军就挺着刺刀冲向清兵最密集的地方。 清兵本来就被背后来的子弹打晕了,还来不及转头布列成阵形,索尔斯克亚的的全体苏格兰人就冲上来了,仿佛一堵坚硬的墙壁,以极高速度推进。他们的营纵队逐步展开成营横队,他们的右翼攻击云贵来的绿营,他们的左翼则向河南兵进攻。好比一把锋快的钢刀,苏格兰人在这一大堆尚未展开的敌军中来往冲突了四次,清兵被冲得七零八落。他们丢掉武器,落荒而逃。 当战斗正在进行的时候,英军的炮兵终于也赶了上来,向清兵开火,在这个强大火力的掩护下,英军陆军司令郭富亲自带着加里内维尔和基恩两个团,快步前进,攻击领先的敌军以支援骑兵。他这个攻击是具有决定性的:那些炮火将清兵整行地撕裂,火枪兵成了可怕的刽子手。 进攻中的一万余名完全垮了,向潮水一样向着杨芳的标营,两千五百湖南兵以及收拢的四川兵涌了过来。杨芳还想挽救败局,他让湖南兵扎住阵脚,用火铳、抬枪和虎蹲炮往前乱射,凡是试图向标营这个方向冲过来的清兵都被自己人打翻在地。溃退的人流分成两股,从标营两翼逃出去。右翼的如愿以偿,左翼的却和湖北绿营挤成一团。 于是郭富又抓住这个机会,再度从后方打击绿营,加里内维尔团的勇猛进击沉重的打在清兵的左翼(西面)上,湖北标营本来在进攻虎头山炮兵阵地的时候就垮了一次,只是勉强收拢,现在再也支撑不住。大队的营头要掉头跑路,湖北提督试图弹压,随后,他就不明不白的被打死了,清廷后来追谥的时候,认为他是被英军打死的,但更多的传言他是死在清兵自己的火铳下。 杨芳带着他的湖南标营再也支撑不住,被迫落荒而逃。到下午三点三十分,南线会战的胜负已经完全决定了。 郭富的左翼在桑石山,右翼和燕子山隔河相望,在火炮掩护之下全面向崩溃中的敌军攻击。清兵的退却变成了溃败。在周围四十里里之内,清兵散布得到处都是。清兵的纪律本来就非常恶劣。虽然英军的追击非常缓慢。但由于纪律废弛,却使清兵自己变成了乌合之众和惊弓之鸟。 英军在南线损失为死165人,伤376人。清兵的果勇军为死伤3,000人,被俘5,000人,其中包括8位总兵和300名各色军官。另有大炮67门大炮未经展开便被俘获或者被摧毁。御赐的果勇军的战旗,杨芳的参赞大臣旗和提督旗也被英军缴获。 本来英军第二次入侵以来,击败清军根本不足为奇。但这一次,是将清兵所持仗的老将劲卒打得落花流水,四川提督临阵脱逃,不知所终,四川兵散落无人收拾。西南各省的绿营精锐几乎都被摧毁,湖南、湖北、河南三省绿营也损耗一空,湖北提督阵亡,湖南提督本来是由杨芳兼着的,杨芳此战后遭受处分,加上前几年镇嵩镇的回迁闹饷兵变等一系列事件,中原腹地的这三省再无可用之兵。 解决了南面的威胁,郭富命令基恩等四个团打扫战场,而让几乎没有参战的斯科尔斯十八团和吉格斯的新南威尔士六十七团分别赴援西、南两面,那两面还在扬威、靖逆二位皇族将军的进攻之下呢。而郭富并不知道,他安排在南面和西面结合部的砚山顶的意大利人,遇到麻烦了。 砚山顶,朱雀军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冲锋。 “这些绿军装的兵很顽强啊。”楚剑功不由得感叹。自朱雀军出战以来,一直是占据了有利地形之后,守株待兔,像这样强攻还是第一次。 肯尼夫沉着脸,默默的观察着阵地。杰肯斯凯呆不住了,站到阵地前面去。 敌人的火力很猛,有滑膛枪的齐射,有线膛枪的点射。还有舢板跑的霰弹。采用散队形向上进攻的朱雀军根本就找不到机会,进攻的连队在敌人火力的外围梭巡着,犹豫着。 杰肯斯凯没有象条例中规定的那样寻找掩蔽物,而是在敌人的火力线上,昂首挺胸,用他古怪的中文大喊大叫:“两百码啊,就是只大象,他们也打不中。”几颗子弹打在杰肯斯凯身边。他示威似的向敌人的阵地挥了挥手枪,把蹲在地上、岩石后面的士兵们一个一个踢了起来。 “只有死人才趴在地上,起来,你们这些猿人。”杰肯斯凯的英勇行为让朱雀军的士气恢复了一些,杰肯斯凯指着他身边的那名千总说:“你降为把总,我来替你指挥。” 这是个新调上来的连,齐装满员,没受过什么损失。他们在杰肯斯凯的督促下都站了起来,而不顾山顶上可能正在瞄准的线膛枪。 “好了,听我的命令,等待炮兵的掩护。炮声一响,立即向上冲。” 后方的榴弹炮接到杰肯斯凯的示意,打出了一轮开花弹。炮弹的落点并不准确,不过比开始的时候好多了。炮弹毫无规律的胡乱落下,但大致都落在山顶附近。 “猿人们,跟我上。”杰肯斯凯一声呐喊,第一个向山上冲去。在他的激励下,他这一连也都跟着往上冲。山上的敌人开始从炮击中回过味来,他们站起身来,排成列。杰肯斯凯看到白烟一闪,立即大叫“仆倒!” 32朱雀老兵 还是有好几个人被排枪打中,滚下山去。杰肯斯凯又叫:“前进。”朱雀军的士兵们便都站起来,慢慢往山上爬。可就在这时候,又是一阵排枪,这一下子,倒下去十多个。朱雀军的士兵们又吓得蹲在地上。 “上啊!”杰肯斯凯一挥手枪,却只有他一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 危险!楚剑功感觉到杰肯斯凯的孤立。如果只有杰肯斯凯一个人冲锋,那朱雀军的士气非垮下来不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杰肯斯凯身后的一个把总站了起来,喊着:“朱雀老兵,跟我上。”他第一个往上冲去。冲了出去,全连十几名参加过浙东或者虎门战役的“老兵”跟着冲了上去。杰肯斯凯乘机大叫:“全体冲锋!”也冲了上去。在这些人的带动下,朱雀军的这个连冲上了山头。 上山以后,这个连立刻打出一轮攒射,然后,开始了白刃接战。 出人意料的是,这些高大威猛,棕色皮肤的绿衣兵并不像他们外表上那么勇猛,在刺刀面前,他们居然把枪一丢,高举双手,投降了。有些绿衣兵掏出了白色的手绢,挥舞着。口里叽里咕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杰肯斯凯问:“你们谁会法语或者英语么?” 有个绿衣军官站出来,用法语说:“啊,这里有个文明人,太好了,感谢上帝。我是都灵商团雇佣军的领袖,德尔皮耶罗” “你们投降了,是吗?那就站好。”杰肯斯凯说。 “我们没有投降,我们只是履行完了雇佣合同,现在放弃雇佣兵的身份,要回家了。” “什么合同?” “我们答应英国人,要服从英国指挥官的命令,但是,从来没有承诺他没下的命令我们就不做。比如,追求和平。” 这时,刚才那个猛冲上来的把总叫道:“教头,别和他们废话,我们死伤了多少兄弟啊。” 杰肯斯凯一回头,大吼:“你的名字,李,李什么?” “李云睿,字天纵。” “下山去,清点伤亡。”杰肯斯凯又转头对德尔皮耶罗说:“先生,你带领你的雇佣兵们下山去,向我的长官投降。” “不是投降,是结束战斗。” “好吧,怎么都行。我们还要进攻山那面的炮兵呢。” “那边的热那亚人,好的先生,狠狠地教训他们。” 说也奇怪,杰肯斯凯带人攻上来这么半天,山头另一侧的炮兵居然没什么反应,也太奇怪了。杰肯斯凯让人准备进攻,突然,山头之上,出现了一根旗杆,在旗杆的顶端,挂着一条……白色的衬裤。 “教头,”边上朱雀兵的士兵说了:“这绿衣兵是想拿脏衣服避邪吧。” 白裤衩,正宗的意大利白裤衩,还真是有传统。杰肯斯凯忍住笑,用法语问:“有人要投降吗?” 对面传来声音:“不,与其屈辱的投降,我们宁愿英勇的战死。” “那你们挂出白旗干什么?” “你们中间,有将军吗?我们要向将军投降,我们热那亚水手是有尊严的。可以光荣的投降。” 杰肯斯凯想了想:“我的长官算是将军吧,你们投降,我带你们去见他。” “不,让他上来见我们,我们绝不屈辱的投降,只能光荣的投降。” “你们趁机暗杀他怎么办?” “胡说,你是谁,你在侮辱我们。” “这样吧,你们交出武器和阵地,我让将军上来。” 山那边沉默了一段时间,回答道“可以!” 不一会,杰肯斯凯接管了热那亚人的阵地,楚剑功也得到了报告,已经上来了。 那个热那亚人的头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楚剑功,严肃的说;“将军阁下,你要知道,本来我们是要战斗到底的,但是,这群都灵人放弃了他们的职责,将我们的后背暴露了,我们为了避免双方无谓的伤亡,特地向你投降。” “我接受你的投降,并允许你保留你的佩刀。” “谢谢,将军阁下,你真是个好人。” 楚剑功命令部队就地休息,吃饭,准备继续进攻。同时安排一个连,把近六百名俘虏和缴获,以及伤兵,送回江宁。 那些都灵人和热那亚人列队离开,队列整齐,有模有样,朱雀军在一旁哄笑着:“真是大尾巴狼,投降了,还装什么啊。” 那个热那亚人的头领怀特拉比斯虽然听不懂朱雀军的话,却看得懂。他们的表情,明白他们的语气。他突然离开队列,向楚剑功跑去。 哗!乐楚名端起刺刀,逼住了他。 楚剑功挥挥手,放他过来。 “抗议,我抗议,将军,你不能这样侮辱我们。” “怎么了?” “我们是投降了,但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我们热爱和平。” “热爱和平?”楚剑功一愣。 “我们是罗马帝国的后代,身体里流淌着和平的血。” 罗马帝国和平的血?楚剑功没反应过来。 “你别看我长得这么凶恶,可是我的心地非常善良,因此我的朋友们都叫我板甲大白兔。” “好吧好吧,板甲大白兔,我们要出发了,你先和你的同伴一起回江宁去,我明天再和你详谈。” “你让他们走吧,我和您一起走,将军阁下。” “你不和你的同伴呆在一起么?” “他们要去战俘营。我听说你们清国比较野蛮,不去。”他憨厚的摇摇头。 “你倒是很聪明。不过你放心,我们和英国人打仗,不会为难你们意大利人的。” “嗯,将军,我们不是意大利人,我们是热那亚人。” 对!楚剑功这才想起来,意大利现在仍旧是个地理名词。 朱雀军休息好了,开始往前开进。楚剑功和怀特拉比斯边走边聊:“你是炮兵军官吗?” “不,不是,我只是商船的雇佣军。” “我看你指挥的炮兵打得挺好的,你受过正规的炮兵训练?” “是的,将军,在航海学校。我学会了舰炮和舢板炮的操作。但一直只是用来打海盗,这还是第一次在陆地上作战呢。将军,您听我说,我是被逼的。英国人直接征用了我们,您要知道,佣兵就像财物,由不得自己做主。” “你们现在被我俘虏了,那岂不是变成了我的财物。” “理论上说是这样。”怀特拉比斯垂头丧气。 “我可以让你们回家,不过,舢板炮和步枪我是不会发还的。” “将军,您真是太仁慈了。但您没收了我们的武器,我们还怎么生活呢?” 楚剑功想了想,回头看看自己的炮队,说道:“我有个建议,你愿意成为正规军吗?” 欧洲佣兵,居无定所,四处流浪,为了四个银元出卖自己的剑。成为正规军,对佣兵而言是最好的归宿了。 第67节 “我愿意,将军,不过……” “不过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部下们怎么想,他们有些人在热那亚还有家人。” “战争结束后,我宣布你们自由,要走的可以走,我并不需要太多人,我只是希望有人来训练我的炮兵。” “好的将军,我非常愿意,我还有几个助手,我想他们也愿意。自由啊,谁不喜欢呢?” 楚剑功心有所感的点点头,让板甲大白兔和杰肯斯凯谈谈,自己把刚才作战时最勇猛的那个把总叫了过来。 “李云睿?”楚剑功再度核实他的姓名。这把总二十多岁,英武挺拔的样子。 “是,钧座。” “湖南人,参加了浙东大捷?” “我是广东人,关军门守虎门的时候,我在他的标营里,后来关军门去了,标营归了钧座您,我在虎门之战中有点功劳,就被您提拔当了把总。” 楚剑功有点印象,朱雀军现在的把总多半是最开始在湖南练兵的时候入军的,但吞并广东水师提标的时候也提拔了几个。 “朱雀老兵,跟我上。”楚剑功看着他,“你当时怎么喊出这一句的?” 李云睿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啊,我是老兵啊,不能丢人啊,其实在朱雀军里,我算不上老兵,当时打仗,没想到这一层。” “别不好意思,你就是朱雀老兵。”楚剑功心中一动,“骨干啦,不就是这么冒出来的么。”他传令乐楚名,把全军都叫住了。朱雀军大致围成个圈子。 楚剑功拉着李云睿,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声说:“我叫住大家,就是问大家一件事,今天我们打了大胜仗,抓了近千洋人啦。”其实意大利雇佣兵不过六百来人,但楚剑功含糊其辞:“大家说,首功是谁啊?” 是谁啊,是谁啊。有人说:“是钧座指挥有方。”有人说,“杰肯教头、” 有人看到李云睿就站在楚剑功身边,见机得快,在下面叫:“李云睿。” “对了,就是李云睿。他为什么能立头功呢?” “他第一个往上冲。”“他是好汉子。”各种各样的回答。 楚剑功往下压了压手,说:“都对,也都不对,你们有没有听见李云睿喊了什么?” “朱雀老兵,跟我上。” 33科尔沁的突击 “说得好,说的对。李云睿第一个往上冲,是条汉子,因为他是朱雀老兵,他认为朱雀老兵就该冲在前面。我们朱雀军,参加过浙东、虎门大捷的老兵有多少?” 他这么一问,下面都沉默了。 “我告诉你们,包括和关军门一起守过虎门的水师,一共有两千多人,这两千人都是老兵,都应该以老兵的身份督促自己,冲在前面。李云睿往上冲以后,我看见了,还有十几个人跟着往上冲,都是老兵,这十几个人,我也要提出表扬。记功。但现在,我要马上奖赏李云睿。” 李云睿脸憋得通红。 “李云睿。” “到!” “你本来是第七连的,我就认命你为第七连千总,你原来的千总,做把总。” “这样不好吧。”李云睿慌张的连连挥手 “没什么不好的,你立了功。” 李云睿还没明白楚剑功说的立功是什么意思,以为仅仅指他第一个冲锋。慌慌张张想说什么,楚剑功摆摆手,拦住了他,接着对朱雀军宣布:“我们这里的朱雀老兵,占一半以上,我希望每一个老兵,都能像李云睿一样,冲在前面,体现自己作为老兵的价值。朱雀老兵,不仅是说入伍早,更是一个光荣的称号,是自浙东、虎门以来,朱雀军勇战不败的代称。” 楚剑功顿了一顿,接着说:“对于新兵,也一样,只要他在战场上里了功,就具有了‘朱雀老兵’的资格。今天,我提拔李云睿做千总,不是临时的,我们要形成一种制度,朱雀老兵永远冲在前面,也永远优先受到提拔和奖励。具体的条例,我们很快就制定出来。总之,朱雀老兵将是我们战斗力的源泉。” 后面的士兵没有听得太清楚,便向前面的打听,而前面的对楚剑功的话囫囵吞枣,也半懂不懂的向后面的解释,一时间,满场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楚剑功等了一会儿,拿出手枪,对天打了一枪,伸出左手下压,示意全场安静下来。 “每一个朱雀老兵,都要以身作则,都要学会吼出一句话——‘跟我上’!大家跟着我喊,跟我上。” “跟……跟……我上”全场参差不齐的应和着。 “你们是娘们吗?大声喊,‘跟我上’!来呀,千总、把总、目长都到前面来。” “一起喊,跟我上!” “跟我上!” “今天,我带着我的团,一千名锡克人,来到扬子江的北面,和其他的三个团一起迎击大约五万名鞑靼军队。”英印军锡克第24团的团长特里上校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鞑靼人的军队大约有三万到三万五千名正规军,包括骑兵和步兵,他们全部盘踞在美丽的扬子江沿岸的丘陵地带和我们对峙,五月的扬子江平原郁郁葱葱,灌木丛和小树林很方便的将那些鞑靼人遮蔽住了,而我们暴露在沙滩上,我想,如果不是近千门舰炮排列在我们身后,我们很可能会被鞑靼人冲下江去,就像我后来学会的那句中文说的一样,到江里去喂王八。” “当我们刚刚摆开队列的时候,有一百多名鞑靼人的骑兵骚扰着我们,这些骑兵总的来说是尽忠职守的,除了装备过于落后外,没有太多的破绽。” “我们的骑兵立即在前面展开,保护我们的炮兵阵地,在付出了轻微的伤亡之后,就将这些骚扰者驱逐出了战场。” “到了下午一点钟的时候,璞鼎查海军少将将我们四个团长召集起来,开了一个会,我们一致同意,让我的锡克人担任最艰巨的正面防守任务,而其他的三个团则养精蓄锐。这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了。毕竟,相对于马德拉斯人来说,锡克人比较便宜。而廓尔喀人则非常忠诚,不能随便消耗。” “谢林汉姆上校的马德拉斯第二团在我的左方,费迪兰德的马德拉斯第六团在我的右方,坎贝尔那个傻缺则带着他忠诚的廓尔喀人在后面呆着,作为预备队。” “鞑靼人开始了猛烈的攻击,他们的骑兵从我们的右侧到我们的左侧都聚成了一片。我后来才知道,这次攻击我们的不是作为这个古老王朝统治民族的鞑靼人,而是他们在蒙古草原上的近亲。据说是由一位二等亲王(郡王)带领。他们蜂拥而来,步兵则在大树和灌木丛的掩护下隐藏起来,用大炮、火绳枪和一种两人操作的霰弹小炮向我们射击。我敢打赌,那大炮从体积上看,一定是发射六十四磅以上的炮弹。” “鞑靼骑兵立即开始行动,而且很坚决的冲到离我们的骑兵只有五十码的地方。只有在那里才遭到密集火力恶狙击,许多人和马都被打死。但鞑靼骑兵的冲击非常的猛烈,无数使用长矛和弓箭武装起来的骑兵,嗷嗷的嚎叫着向我们冲来,人们可以想象在非洲丛林中遇到食人族的那种心情,那就是我的感觉。我们的两个线膛枪连散了出去,用轻巧而准确的射击狙击他们。” “鞑靼骑兵的人数每时每刻都在不断的增加,如同无数食人妖从黑暗森林里冒出来。不久,我们整个战线都被这团黑云笼罩了,我们整个战线都遭到了迂回和包抄,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这些骑兵已经隔断了我们同身后的舰队之间的联系,不然,我怎么听不到舰队的炮声呢?” “强大的舰炮是我们的倚仗,舰炮的射击在敌人骑兵中引起了巨大的混乱,迫使他们向后逃跑,然而敌人却又很快卷土重来,并且发出野蛮的喊声,这一次,敌人的骑兵遭到了霰弹的痛击。” “这时候,左翼的谢林汉姆上校和右翼的费迪兰德上校开始行动,他们往两边展开,同时向前攻击。这样的进攻精神是很好的,但我要说,他们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他们将中间的我们孤立了起来。” “鞑靼骑兵试图从右翼迂回,他们的大炮也从正面向我们轰击,我想,他们一定没有受过正规的炮兵训练,炮弹的弹道非常低,几乎是对着我们射来,这样由于地心引力的原因,炮弹很快就打在地面上,而没有伤到我们。感谢上帝,我们是在和一群未开化的人交战。” “有一个时候,这一大片骑兵眼看马上就要冲到跟前,锡克人显示出了一些慌乱。我们全体白人军官已经执剑在手,这样英勇的,高贵的行为让锡克人泪流满面,他们也重新坚定的战斗下去。” “鞑靼骑兵的迂回将他们的侧翼完全暴露给我们,不要忘记,他们是在距离我们五十码的地方迂回的,这样自然遭到了我们的步枪攒射。我们的射击火力密集而且准确,他们伤亡众多,开始犹豫不决。他们最初冲向右方,然后在射手的猛烈火力下转向左方。我们团安置在阵地前方的十二磅炮开始对鞑靼骑兵和炮兵展开了如此有力而准确的反击,这就迫使成群的骑兵和面对着我们的藏身在丛林中的步兵都朝后退却。” “我下令全团都向前突击,以便利用炮兵在鞑靼人中引起的混乱,因为那时他们在无秩序的后退。我们的团属炮兵把他们都赶到一侧,就像在扫地的时候把灰尘聚拢成一堆,然后,在舰炮的掩护下,我们团直接向这群溃败的骑兵扑了上去,我们已经会认识鞑靼人的一些旗帜,知道这只部队的指挥是一位二等亲王(郡王),我们决定俘虏他。” “那些鞑靼骑兵在舰炮的轰击下已经不知所措了,我们用刺刀逼上去,迫使他们投降。我们打死了很多前来救援的鞑靼皇帝的旗兵。但遗憾的是,那位二等亲王逃跑了。” “这时候,我认为我们团已经完成了任务,但是,在远处那一片一片的号衣提醒了我们,还有三万敌人在那里呢,而且,从望远镜里,鞑靼人似乎把希望寄托在他们那些具有古典风格的大口径青铜炮上。我下令继续进攻。” “谢林汉姆上校带着马德拉斯人进攻左边的一个村庄,而费迪兰德上校带领另一个马德拉斯团进攻右边的村庄。而我们在中间。如果用一句简洁明了的话来描述我们现在的状态,那就是——我们脱节了。我的这个锡克团直接面对着三万敌人的围攻。而坎贝尔那个傻缺和他忠诚的廓尔喀团还在沙滩上看戏。” 北面进攻镇江的扬威将军奕经,损失了科尔沁藩部,魂飞魄散。他掉转了马头,就要逃跑,缰绳却被别人拉住了,奕经一看,是他的智囊贝青乔。 贝青乔在劝道:“大帅休要懊恼,我军主力尚在,尤可一战。” “先生有何妙策,快快教我。”奕经完全没有了主张。 “大帅请看,面前的英夷已经分成了左中右三块,三处英夷的距离甚远,我若围攻其中一部,其他两部定然来不及救援。” “那以先生之意,围攻那一路英夷好呢?” 34烟雨 在西线,甘陕绿营的马甲们所犯下的错误是毁灭性的,毁灭了他们自己,也让奕山丧失了最重要的突击力量。而且,有一小队英军在消除了马甲的威胁之后,登上了侧翼的跑马山,而得以俯瞰整个战场。 “哎呀呀,蠢货。”奕山气得大叫,他下令将排得严严实实的队形往两侧分开,中间留出一条道路,让马甲撤退。不到两千骑的残存马甲从缝隙中鱼贯而出,到后方去整队。他们垂头丧气,人人带伤,所到之处,绿营步兵的士气也低落下来。 千余清兵倒在两军阵前,不少伤兵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号。奕山闭上眼睛,假装看不到这一切,心里默默的念叨:“镇定、镇定,我可是有四万大军哪” 这时候,天上开始下起雨来,五月,正值梅雨季节,雨点不大,却很密集,宛如在天地间笼着一团烟雾,所谓烟雨蒙蒙。奕山睁大了眼睛,对面的英军仿佛消失了一半,失去了踪迹。但奕山知道,他们就在那里,就在对面,英夷那黑洞洞的炮口,彷佛随时都可能冒出来一般 透过烟雨的雾幕隐隐可以看见一长线的骑兵横越着大路展开,左端消逝在雾中,已不可见。想不到英夷还带了这么多骑兵。奕山想想非常的懊恼。 “呸,那个蠢材!”他心里向着指挥马甲的提督,“若不是他把马甲耗了个精光,便可乘机和这英夷的骑兵斗上一斗。我大清骑射无敌,正好教训教训这些英夷。” 这些英夷的骑兵对奕山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他们在阵前,组成了一层骑兵幕,奕山组织了几次绿营兵的试探攻击,都被这些骑兵隔了回来,而在这些骑兵之后,英军步兵的行动,奕山却完全无法判断。 雨越来越大了,那些英国骑兵突然调转马头,向后退去,远方传来沙沙沙沙的脚步声,一排刺刀的丛林从烟雨中慢慢冒了出来。整个英军的战线,从跑马山到金家湾,看得那样清楚,每一把刺刀后面,肯定有一个英军 巴加已经登上了跑马山,他从那里可以望见清兵军的全部部署,甘陕绿营大致以营头为单位,乱哄哄的挤在一起。清兵的建制,远远落后于时代。每个营头便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单位,而他们和其他的营头之间,并没有隶属关系。所以,一个参将,休想指挥旁边的都司配合自己。奕山手下的数名提督,每个人除了自己的提标,还要指挥超过十个以上的营头。而现在的通讯手段,只有旗、号、鼓。虽然清兵有四万人,但一直整齐精干的小部队完全可能将他们全部打垮。 “将军,维杜卡上校让我来请求命令。” “他想做什么。”彷佛特意模仿布伦海姆会战中的马尔博罗公爵,巴加小心的剃着一根英国熏肠,漫不经心的问。 “维杜卡上校要带领他的毛利人出击,打垮那些黄猴子,他说,只要一个冲锋就够了。” “我知道,只要一个冲锋就够了。但是,消灭清国主力的光荣,不能由毛利人拿去。好了,你回去告诉维杜卡,让他做好出击准备,排出进攻纵队,等待命令。我会让兰帕德和哈格里夫斯先上。” 命令很快传下去了,英军开始变阵,而奕山由于没有掌握制高点,便完全不知道面前的英军变成了一个“t”字,兰帕德和哈格里夫斯将纵队变成横队,形成三行,每行800人的打击面,而在他们的身后,是维杜卡的冲击纵队。 英军开始吹起他们的小号,曲调悠长,然后,左翼开始响起苏格兰风笛,右翼是鼓声。两千四百名英军一下子把步枪斜举,踏着整齐的步伐,如同三排波浪一样,向着清兵压迫而来。 也许是梅雨打湿了衣服,奕山觉得身上阵阵发冷,他虽然身处四万大军之中,却感到对面的英军是宠着她一个人来的,那些闪亮的刺刀刀尖,仿佛直接指着他的喉咙,让他喉咙发干,想喊却喊不出来。 奕山觉得背心里凉飕飕的,英军整齐的步伐压迫着他,让他透不过气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上啊,都给老爷上啊。” 靖逆将军的大旗举了起来,向前倾斜,这是总攻的信号。提督们看到这旗,便四下差人传下号令,各营头的统带们,从参将到守备得到号令,便把鞭子举起来,象赶牲口一样,驱动着自己麾下的清兵,向前涌去。如果两千四百名横阵前进的英军是汹涌的波涛,那迎面而上的清军便像缓缓滞流的泥浆,两者相对而进。 英军突然立定,举枪,鼓声和风笛声都停了下来,战场上,突然显得很静。不,战场上很嘈杂。清兵仍旧喧嚣着,叫骂着,往前涌动。但清兵的喧嚣声仿佛被这沉寂压住,包裹住,像是落入水中的人,无论如何呼喊,声音却传不出去,喧嚣声被沉寂的肃杀压倒,虽然很多清兵在呐喊着,他们却觉得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英军没有开枪,仍旧在等待,象他们北美,在欧洲的那些前辈一样,训练有素,将进攻的机会拱手相让。这不是谦虚,不是迂腐,而是他们有耐心让敌方靠得更近,有信心撑过敌手的第一枪。 近了,近了。在原地观战的奕山心里想着,马上就要进入火铳和抬枪的射程了。英夷犀利的火器,就要丧失优势。 砰!乓!有性急的清兵放起抬枪,铁砂飞舞,可惜,太远了。有人开头,其他的清兵得到了信号,于是便将火铳和抬枪放将起来。一时间,清兵阵前如同烟花灿烂。 在山头上观战的巴加笑了起来,即使在拿破仑战争中,英勇的法军面对英军肃立的队列,也很难保持镇定,何况是未开化的黄猴子呢。他看到哈格里夫斯将自己的手枪平举,做着准备。兰帕德也平举着手枪,准备着,判断着。 一阵尖锐的哨音响了起来,英军第一行,突然整齐的发出了一条火线,撕开蒙蒙的烟雨。 北线的杨威将军奕经问他的军师进攻那一路。 “就围攻中间这一路吧。”贝青乔所说的,是特里上校的锡克团。 奕经定了定神,仔细看看面前的形势,便下令道:“察哈尔八旗,绥远八旗,阻拦西边的英夷。山海关绿营,热河八旗,阻拦东边的英夷,关外八旗,全部二十四个营头,围攻中路的英夷。” 这一番命令传了下去,整个清兵的大队一阵扰动。贝青乔又说道:“大帅,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68节 奕经便又说道:“传令,凡兵丁斩首一级,除报功外,当即赏银五两,营官赏银十两。本官现有皇上钦赐武功银牌,总值十万两,就看大家有没有本事拿了。” 这个命令,奕经让亲兵骑着马,在阵前来回跑动,喊话,麾下的兵丁听了,欢声雷动。 山海关绿营等四部已经分到两翼,准备阻隔两翼的援兵,奕经一声令下,关外八旗两万人马,其中战兵一万五千人,便向着特里上校的锡克团涌了过来。 特里注意到清兵的行动,他下令,全团排成横队,等待着。他的炮兵连布置在横队的中部的后方,正处于两个营的中间。现在,他离开江边至少一千五百码,舰炮帮不了他。 特里看着前面,上万的清兵慢慢走近,脸上憋得通红。他一直以为面前是全部的清兵,所以一直把这次战斗,称作“我一个人面对三万鞑靼人。” “关外镶蓝旗满洲统领何在?”一个奕经的亲兵,在阵前大喊。 “某在。” “大帅令你率先突击,以得首功。” “我一个营头?”那统领犹豫了。 “还有镶蓝旗汉军和镶蓝旗蒙古听你调用。” 三个统领聚在一处,大眼瞪小眼。三人官一般大,谁指挥谁啊? “大帅说了,尔等二人听我调用。蒙古兵骑术好,便打前锋,我满洲随后,汉军都是步卒,便跟上掩杀。” “我呸。拿着鸡毛当令箭。”虽然入了旗,可蒙古汉子的直性子却没有收敛,“凭啥我们蒙古人打前锋,你满洲照样有马。没看到多罗郡王僧格林沁刚刚那场大败,我们蒙古人损失太大,该着你们满洲先上。” “我乃镶蓝旗主将,没有打前锋的道理,”但这位镶蓝旗统领还真有点压不住阵脚,他眼珠一转,便道:“汉军先上,我随后,蒙古旗掩杀。” “你们都是骑兵,只有我们汉军旗的是步兵,哪有步兵先冲的道理。话说我八旗骑射无敌,骑射、骑射,没有马怎么骑射。” “其实满洲骑射那时讹传,实际上当年天命皇帝的时候,我们都是步战最强,白甲兵知道吧,那都是步战的武艺……”正解释着呢,突然回过味来,“扯这么远干什么,军令如山,再有推搪,军法从事。” “你我都是旗人统领,你斩得了我?” 35围攻 贝青乔在一旁提醒道:“大人,快擂鼓,同时派人传令,督促进兵。” 奕经依言而行,咚咚咚一阵大鼓敲了起来。同时数匹快马四下而出,督促进兵。 那镶蓝旗满洲统领得了命令,也不敢耽搁,于是满洲、蒙古并行冲击,汉军随后。 “谁若临阵退缩,到了大帅面前,我定要告他个死罪。” “放心放心,兄弟在后头,保证跟进,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见汉军统领下了如此重誓,满洲统领稍稍放心。他和蒙古统领打个招呼,两人便把各自的统领旗展开,两人各自率领的骑兵也展开阵型。那统领大喝一声,杀! 奕经的布置是这样的,镶蓝旗打正面,镶白旗攻左面,镶红旗攻右面。另有三旗随后接应。 特里的锡克人仍旧保持着三行横队,线膛枪手以散兵队形往前撒出。 镶蓝旗开始冲锋了,满洲、蒙古两个营头,大约八百骑兵,阵前带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在冲到距离英军三百步的时候,英军的火炮开始射击,开花弹在人群中炸响。有些战马受了惊吓,嚎叫起来,更有些骑手被弹片打中血花飞溅。 但这些吓不倒关外八旗,反而激发出他们体内的那种蛮勇,奋力向前拼杀。 在距离锡克人七十步的时候,他们的排枪开火了,三行轮射,将冲在前面的旗丁全部打翻下来。 镶蓝旗蒙古统领的战马中了枪,嚎叫起来,跳跃挣扎,将主人掀翻在地,随后冲锋的旗丁躲闪不及,几匹快马从他身上踩过,将统领活活踩死。 蒙古旗丁失了首领,没了主张,有些掉转马头,准备逃跑,后面的汉军跟了上来,汉军统领一声令下,汉军旗丁用长矛捅那些逃跑者,汉军统领大叫:“临阵脱逃,天打雷劈。”冲入蒙古旗丁的阵中,用马鞭乱打。这才稳住阵型。 “给我上,给我上。”汉军统领大叫,将蒙古旗丁象没头苍蝇一样赶向英军那边。 在英军密集的排枪下,镶蓝旗损失惨重,也没能接近英军阵前,然而,两翼的镶白旗、镶红旗却绕到了锡克人的两翼。 现在,奕经看到,特里上校的锡克人受到了清兵两翼兵力的威胁。于是他命令后面跟进的三个旗,加快前进,突进到锡克人的后面,再向内旋转,以便将敌人四面包围。 “狠狠地进攻英夷的后方,他们便没有办法了。” 如果这一次,锡克人没有受过严格的队列训练,奕经的行动就可以产生决定性效果。然而,特里喊出了口令。 “各连以番号站成全团方阵。” 奕经突然看到,面前本来排得很整齐的锡克人突然散成一团纷乱的马蜂。 “他们阵脚大乱了,好啊!” “恭喜大帅,这一仗,我们打赢了。嗯,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锡克人,已经站成了方阵。炮兵在方阵的中央,而步兵站成每行一百人,每边三行的空心方阵,每一个锡克士兵,都斜挺着刺刀,等着清兵扑上来。 “敌人的骑兵和步兵混合部队开始包围我们团的方阵。”特里上校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我们后来才知道,这些鞑靼军队是属于鞑靼皇帝的同族禁卫军,用八种不同的旗帜表明他们的番号。击败这些禁卫军是一种荣誉,但我们当时无瑕顾及这些。我们深陷重围,我祈祷着,希望我们的两翼的同僚来援助我们,至于坎贝尔那个傻缺,我已经看不见他,也就不指望他的廓尔喀团了。” 但两翼的英军都被隔断了,左翼的被绥远和察哈尔八旗缠住,而右翼则遇到了热河八旗和山海关绿营。 “杀啊!”旗丁们呐喊着,跟着马千山往上冲。这里是长江边上很常见的一个小村庄,地形平坦,但树木和房屋形成了很好的屏障,马千山和宋庆,都带着自己的小部队,在这些障碍中穿梭着,用火铳、弓箭向英夷还击。 马千山带着部下,躲在树丛后面,看到一小队英军摸索着向前搜寻,便等待着他们进入射程。马千山喊:“打。打。”火铳、弓箭就放了出去,将排头的几名英军打倒。乒乒乓乓打了一阵,有旗丁喊:“洋鬼子上来了。”马千山提了大刀,一个箭步就冲上去,大喝一声,就对着英夷的刺刀冲去。 简洁、紧凑的白刃战。马千山身为八旗领催,有一股豪勇,武艺也好,他往左边劈倒一个,一个马德拉斯人冲他瞄准,他往前一纵,又劈倒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部下一会儿就溃散了。 “这是个军官,抓个活的。”那些黑乎乎的英夷在喊着。马千山听不懂,不过他知道自己只剩下孤身一人,绝对要快逃。 马千山转身往一座房子的后面跑,几个马德拉斯人跟着他追了过来。马千山是北方人,对长江沿岸的地形很不习惯,刚刚下过小雨的地面泥泞不堪,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后面跟着的几个英夷笑嘻嘻的追着他,如同戏弄老鼠的猫。 突然,马千山头前一暗,他进入了一个死角,面前是一堵砖墙。他转过身来,亮了个架势,准备冲上去拼命。那些英军也顿住了,拿枪向他瞄准,一个头目模样的英军站出来,是个白人,对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的话。 马千山听不懂他说什么,也不想理会,正准备扑上去,突然听见火铳的声音,接着是弓弦响。几只羽箭射了出来。一支箭正插在那个英夷头目的后心。从英军的后面,突然冒出来几个人,拿着大刀长矛,趁英军没有反应过来,就从后面将他们杀死了。 马千山定睛一看,认识,山海关绿营的宋庆,在保定的时候一起喝过酒呢。 “宋大哥。多谢你。” “哎呀,别说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宋大哥,我记得你是千总。怎么你身边就这几个人?” “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刚才对着英夷冲锋,一下子就打死我一百多兄弟,然后我们就退下来了,到处跑,兄弟们就跑散了。” “这仗没法打啊。根本就近不了身。” “近身也没用,这些英夷刚才和我的弟兄们拼过刀,那精、气、神,都不简单哪。” “回头再说,我们先离开。” “那就逃了?” “马老弟,你傻啊,你们热河八旗的统领都逃了,你一个领催呆在这干嘛?我们山海关的参将也逃了,要怪罪,到不了我们这。” 马千山和宋庆等几个人,顺着田埂逃跑,英夷的大队已经解散了,现在大概以十个人一组,在村庄中到处搜寻着。 逃过了英夷的搜捕。几个人也累得筋疲力尽,他们就地坐下,几个人脸上的灰尘,混着雨水和汗水,变成泥浆。马前卒用袖子擦了擦脸,说道:“这帮夷酋,甚是可恨。” “马老弟,你看我们现在怎么办?是回扬州呢,还是到中阵去找大帅。” “大帅那里,恐怕也不妙啊。先去看看再说。” 大约不到两个小时,奕经左右两翼的绥远、察哈尔、热河八旗,山海关绿营都崩溃了。 但谢林汉姆和费迪兰德带领着他们的马德拉斯人进入村庄抢劫,没有及时回转救援特里的锡克团。因此,奕经仍旧可以指挥自己的关外八旗围攻他们。 八旗的满洲和蒙古骑兵已经将特里的方阵团团围住,英军方阵的每一面都同时受到冲击。战马狂暴地旋转着,把他们包在中间。如同一阵暴风,这些暴风里不断射出箭矢,将身着红衣的倒霉蛋射倒在地。 那些锡克步兵沉着应战,毫不动摇。第一行,一只脚跪在地上,用枪刺迎接铁骑;第二行和第三行轮流开枪射击;第三行后面,炮兵上着炮弹,方阵的前方让开,让开花弹放过,又随即合拢。 满洲兵奋起蛮勇,报以蹴踏。他们的壮马立在两只后蹄上,跨过行列,从枪刺尖上跳过去,巍然落在那四堵人墙中间,四蹄翻飞,踩翻了一些锡克人。一些锡克人回过身来,用刺刀捅,将那越过人墙的健马以及他的主人捅成蜂窝。 “鞑靼骑兵蜂拥而来,围攻着我们。”特里上校在日记中写道,“舰炮距离太远,完全失去了作用,我们只能孤军奋战。鞑靼骑兵队我的部队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害,方阵像有裂缝的船,不时有鞑靼人的骑兵渗透进来。我把线膛枪连收拢起来,让他们专门对着渗透进来的鞑靼人开枪,或者瞄准鞑靼人的军官开枪。” “我认为,肉搏的时刻即将到来,我拔出了我的佩剑,……敌人是如此的密集,以至于我们每个士兵打出每一颗子弹,都能看到一个骑兵落马。这时候,敌人的步兵也跟了上来,冲击着我们的方阵。这样有好处,他们阻碍了鞑靼骑兵不能围着我们的方阵疾驰,也就减弱了那些骑兵的攻势。但这样做的坏处是,他们的步兵和我们的步兵展开了面对面的白刃战,而很明显,他们占有十倍的人数优势。我的方阵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垮掉。” 36决胜 炮弹在八旗队伍中打出了一些空洞,旗丁们也在方阵中冲开了一些缺口。一行行被马蹄踏烂了的人,倒在地上不见了。枪刺也插进了那些坐骑的胸腹。人们在旁的地方,也许不曾见过那种光怪陆离的伤亡情况。 “一匹战马腾空而起,然后再负伤跌倒在地。而这样一群如此密集的骑兵队伍毫不动摇的围攻着我们,冲击着我们。他们用密集的箭雨射向我的锡克兵,我的锡克团也神色不动,寸步不移,用他们的滑膛枪进行着射击。于是鞑靼人的步兵冲了上来,和我们纠缠在一起,扭打在一起,上帝啊,你让坎贝尔那个傻缺脑子开窍吧,快点上来增援,我要坚持不住了。” 方阵被那种狂暴的骑兵侵蚀以后,便缩小范围,继续应战。他们把射不尽的开花弹在敌人的队伍中爆炸开来。那种战争的形象确是残暴极了。方阵已经不成其形,剩下的锡克兵们大致挤成一个圆圈。 八旗的满洲兵和蒙古兵都下了马,手执兵刃,和汉军一起往锡克人的圆圈里打。 就在关外八旗和锡克团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右翼的费迪兰德上校发现了奕经的所在地,奕经把八旗的六个旗放出去了,只留下两黄旗在身边。 “这时,我们看见一大群身着黄衣和蓝衣的鞑靼人聚集在那里,”费迪兰德上校回忆说,“为首的乃是一位骑在马上的长官,他被他的护卫团团包围,保护得很周到,他身上的黄衣表明,他属于鞑靼人的皇族,非常尊贵和重要。他身边的两只队伍,都高高的打着黄颜色的旗帜,一面旗帜是全黄的,另一面旗帜镶着红边。我们知道,黄色在鞑靼人中代表皇帝,而面前打黄旗的军队一定是皇帝的禁卫军。是全体东方军队中的佼佼者。我们的团属炮兵连已经跟了上来,时局所迫,立即将榴弹炮放列完毕,将猛烈的开花弹倾泻到他们头上。将他们仪仗中的狮子老虎炸个粉碎。四散飞去。” 英军的炮弹,打倒了很多镶黄旗的旗丁,但剩下的人立即填补了他们的位置。以镶黄旗满洲统领为首,整个镶黄旗接近两千人朝着英军冲过来。 这时候,谢林汉姆上校出现在奕经的西边,也向着这位主帅包抄过来。马德拉斯人的炮兵射击给正黄旗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正黄旗的满洲统领带着三个营头,冲过来迎击。 “鞑靼禁卫军的指挥官始终一手执剑,冲在前面。这时,我们就只有投入步兵来解决他们了。”谢林汉姆上校带了两个连的精锐冲了上去,在五分钟之内,大家相互搏斗,刺刀和大刀长矛互相砍斫,随后跟上的马德拉斯人打出一阵排枪,谢林汉姆趁机将正黄旗的阵型杀了个透。 这时,在前方锡克人的阵地上,方阵最外围已经被踩成肉泥,如果八旗骑兵再多一些,如果英军步兵方阵中的那些锡克人表现出他们那种正常的懒散和懦弱,如果……坎贝尔的第二十四廓尔喀团消除了一切如果,他们突然出现在围攻的八旗旗丁的背后,突入八旗的人丛中,不顾一切的混战。背后猛然受袭的八旗旗丁们还没有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丢掉了性命。然后,就是崩溃,全线崩溃。 极少数的统领们带着自己的亲兵,试图挽救危局,是啊,十比一的围攻,眼看就要打穿英夷恶阵型了,却被人背后来了一下子,谁也不甘心哪。但他们的努力很快就被逃跑的洪流吞没,连他们自己,也消失在人堆里。 奕经不知道前方完全崩溃,他还在带着两黄旗做一场困兽之斗,但是胜负却已成为定局。两黄旗作为所谓直属天子的亲兵,还是保持了他们的荣誉,他们的敌人在报告中这么写道: “光荣属于这些好斗之士。我们的记录官们这样称呼他们。没有害怕,也不出怨言,这些鞑靼皇帝的禁卫军们保卫着他们的司令官。他们的司令官骑在马上,仓皇而逃,而这些禁卫军为了保护他安全的撤退慷慨的洒下每一滴血。这样的牺牲精神在所有民族那里都被看做伟大的,尊贵的和杰出的……” 奕经被一撮英军围住了,冲不出去。他的扬威将军的大旗却由一个壮汉打着,钉在原地。这个旗手身上的衣襟早已破烂,露出里面的黄马褂来。奕经的亲兵奋力拼杀,却始终杀不出去。这时,围住他们的英军突然一阵混乱,战场上飘着一股臭气。奕经知道,这是清兵的毒烟弹,里面夹杂着粪便,烧起来没什么大作用,却可以吓人一跳。 这时,就见马千山和宋庆带着一百多部属,人人手持短刃,从后面杀进来。英军没有防备,一时吃了点亏。 那旗手叫道:“大帅快走,此处有我。”他挥动大旗,在外围的正黄旗和镶黄旗的残兵都回来救驾,一时人人奋力死战。 马千山和宋庆保着奕经,往北方杀去,旗丁们聚集在扬威将军的大旗旁边,阻拦着英军。奕经他们渐渐跑远,这时,一发开花弹在这些最后的旗丁附近炸开,打中了那个旗手。把他击倒在地,旗杆也随之倒向一边,上面还有一只断掉的手紧握着。 北线的残余战斗一直拖到第二天的天明,但已经无关大局。关外八旗死了7,000人,负伤3000人,还有3,000人被俘,损失了全部火炮、九十面军旗和全部补给。各旗最骁勇善战的统领都战死了。绥远等部也损失不小。英军大约损失了四百人,主要是锡克人。 第69节 这一仗,打碎了清兵关于与英夷交战的所有美妙幻想和谣言。英夷并不是只有在舰炮的支持下才能作战。镇江北线之战,就发生在平地上,英夷以一当十,将三万八旗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奕经发现,英夷,包括他们中间的黒夷,是那么的英勇,面对十倍于自己的骑兵仍旧死战不退。奕经可谓集中了满蒙的全部精锐,可还打不过一小群洋夷。尽管关外八旗呼喊前进,英勇的反复冲击,却打不进由区区一千人组成的小圈子。不到三个时辰,三万大军败得干干净净。 奕经大人一边逃跑,一边自怨自艾。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仗的真正后果,是将东北和华北的精锐力量全部消耗一空,以后,京畿地区要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只能指望京师那些跑马玩鸟,游手好闲的驻京八旗了。 西线,奕山率领下的甘陕绿营在遭受了英军的重大打击之后仍在苦苦支撑。时断时续的梅雨也帮了一点忙,让英军射击的速度放慢了。虽然清兵的弓弦也陆陆续续的毁坏了不少。 终于,有一队绿营兵得以靠近英军,也就是哈格里夫斯的苏格兰团,一时间,似乎取得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快马宣号,凡攻入敌阵者,赏银五十两,率先破阵者赏银三百两,记头功。” 两匹快马向阵前跑去,一路齐声呼喊,将重赏的消息沿路传扬,一时间,甘陕绿营的士气有所提振,人人都向前涌来。 如果哈格里夫斯的麾下,是那些殖民地军队,在火枪逐渐被雨水打湿,发射越来越少的情况下,也许就溃散了。但哈格里夫斯的麾下,都是来自英格兰本土的训练有素的军官和士官带领的军队。这些军官和士官主动地调整自己的阵型,集中干燥的火药,这样,整个苏格兰团都结成了紧密的方阵。最前面一排的士兵用刺刀和清兵们对捅,后面的用火枪射击,反正清兵就挤在前面,连瞄准都不用,照着打就行了。 清兵向前涌动的洪流就这样撞在哈格里夫斯的人墙上,他们推挤着,用刀和矛向前猛刺,同时和自己的同伴互相挤压着。这已经不是战斗,而变成了一群乌衣的清兵和红衣的英军之间的角力比赛,如同两个巨汉撞在一起,互相推搪,希望把对方推下台去。 英军的大炮已经被掀翻在一边,在最前线,不时有人被刺刀捅中,或者被大刀砍伤,伤者倒在地上,哀号声被呐喊声压过,往往被自己人或者敌人踩死。英军的后排还在发射着铅弹,虽然屡有斩获,但已经没有人去关心这些倒霉蛋。 巴加还在跑马山顶上,看到这一切,哈格里夫斯和兰帕德的人加起来,不到甘陕绿营的十分之一,在这样毫无技巧的狭小地域的肉搏战中,处于十分危急的劣势。“也许是时候了。”巴加想 奕山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虽然代价巨大,但在老天的帮助下,十倍的人力,绝对可以冲垮对面的两三千人。 奕山一直在北方生活,在他的概念里,像金家湾这样的水塘,就是行军的障碍,几万大军到了这里,不得不收拢,在金家湾和跑马山之间的狭小地域和英夷死磕,如果地形再广阔一些,他,靖逆将军奕山大人,就可以挥斥方遒,将四万大军展开,给英夷来个大包围。 37孤军 在奕山的目光远不能及之处,上百艘江南乡间的乌篷船正挤在一起。科维尔上校的西澳大利亚团,正在井然有序的登船。而在离他们不远处,就停泊着十四艘分别载炮十余门不等的蒸汽火轮。科威尔的部下们非常安静,既不惶恐,也没有那种诡计得逞的兴奋。一个小包抄而已。 现在,这些火轮船保护着那上百艘乌篷船,起航了。顺着金家湾,离着岸边远远地,向着西面驶来。这只船队从金家湾绕到汤家湾,避开了清兵的视线,在清兵的后方重新绕回金家湾。 奕山所处的位置,让他对英军的船队毫无察觉,他以为面前的就是全部敌军。只要将这不到三千人摧垮,西线就算完成任务,就可以进而挺进镇江了。 从第一名士兵上船,到第一条船航行到清兵的后方靠岸,大约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西澳大利亚团陆续在岸边登陆,十四条火轮在他们的东面,也就是靠近奕山的方向,警戒着。 科威尔的团全部都上了岸,他们刚才完全没有参加战斗,齐装满员,排成两个营纵队,向着奕山的背后行军。 水面上的火轮船,行动要快一些,他们突突突的冒着黑烟,出现在清军的侧翼。 “哎,那时什么呀?妖怪,妖怪!” “那是英夷的火轮船。” “别管,往前,不许乱动”军官们挥着鞭子叫道。 这种发出巨大声响的妖物带给清兵极大地恐慌。仍旧在努力向着前方涌动的清兵,一下子都如同失掉了魂,以及他们的勇气。 火轮船打开了炮窗,开始射击,开花弹,以及在海战中使用的链弹,雨点般落到清兵的人群中,火光、爆炸声、惨叫声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这时候,又有人大叫:“不好了,英夷抄了后路了……” 崩溃!三万余人,全线崩溃。慌不择路,前方是去不了了,后方还有一千英夷堵着路,真是上天无门,入地无方。前面靠英军近的就地投降了。后面向着科威尔的团硬冲,这种逃生欲望驱使的冲击如此猛烈,让科威尔感到恐惧,他下令让开靠水的一侧,等清兵逃跑,以免自己的团被逃生的人踩成肉泥。 奕山叫了个马牟,“快快,把你的衣服脱给我,你叫什么名字,哪一籍的?老爷定要重重抚恤你的家人。”他换了衣服,躲在清兵当中,冲了出去。英军沿着水路和陆地不断追击,直到第二天天明。 英军的全部死伤数字一共是三百人,大多数是在那段推挤战中损失的。清兵有超过一万人伤亡,其中大约有一半是逃跑时自相踩踏导致的。超过9,000人被俘,并损失了全部大炮,军旗五十一面,车辆四千。 西线之战,将清廷建制最完整,作战经验最丰富,人数做多的机动力量甘陕绿营完全摧毁,自此以后,清廷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机动力量了。 楚剑功还在带着他的朱雀军前进着,对南、北、西三条战线的失败,他一无所知。在通过砚山顶之后,山势变得平坦,一条狭窄而遄急的河流为朱雀军指名山势的走向,顺着这条不知名的河流,朱雀军慢慢走下南山山脉,这时候,大概是下午五点钟的样子,江南的天,黑的晚,梅雨也完全停住了,天上亮堂堂的。沿途经过的树林,树叶上滴淌着细小的水珠,显出勃勃的生意。 楚剑功下令休息,同时整理器械,由于朱雀军统一戴着涂了防水油的宽沿草帽,以及雨具,火药和枪支都被保存得很好,没有打湿。 五月份的江南,雨天还是有点寒气。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楚剑功问,“今天就算赶到镇江城下,也没法打进城去,我们是继续前进,还是就地过夜?” “钧座,别的几路军队,一直没有消息过来。会不会……”陆达担心的问。 楚剑功找来胡一刀和慕洛一,问道:“去打听打听,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过夜吗?” 不一会,胡一刀回来了:“钧座,前面有个叫洪家村的小村子。” “好,我们去那里过夜,同时派人打探消息,再作打算。” 就在与此同时,一个团的红衣英军,来到了洪家村。 进入洪家村的英军,是王家第十一龙骑兵团。这支部队的特殊性从它的番号上就可以看出来。由于在英国革命过程中,克伦威尔建立的英国陆军砍掉了查理一世的头,因此在王位恢复以后,英国王室拒绝给予陆军“王家”称号。所以不列颠的海军被称为“王家海军”,警察是“王家警察”,但陆军则没有这个头衔。 但第十一龙骑兵团是个例外,这个团在革命战争中站在查理一世一边,是铁杆保王党,被克伦威尔强制解散。而在王室复辟之后,这个团的团旗又悬挂起来,成为了反抗克伦威尔独裁统治的象征。后来这个团成为为数极少的几个授予“王家”番号的团,算是英国御林军的一部分。随着军事技术的进步,这个团已经变成步兵团,全团只有一个骑兵中队。但团的标志上仍旧有一个配着马鞍的狮子。 就在英军三条战线上都在苦战的时候,璞鼎查觉得,三个方向的英军隔得太远,可以说已经脱节。因此,他在内线重新布置了三个团,作为支撑。而面对朱雀军这个方向的,就是第十一龙骑兵团。 朱雀军不知道面前的变化,仍旧准备到洪家村休息。这时候,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山岗。 “这是什么地方,这座山岗叫什么?” “这叫黄鹤山,从它的东边绕过去,再走五里地,就到洪家村了。”胡一刀回答。 楚剑功没有在意,正准备让部队继续前进,这时候,肯尼夫拦住了他:“钧座,安排人手,占领这座山岗。建立观察哨。” “有这个必要吗?”楚剑功很累了,他希望能快点到达洪家村,歇歇脚。 “剑功同志,不能松懈。”杰肯斯凯在一旁叫道,“要保持革命的意志。” 好吧,楚剑功想了想,命令第十七连,占领黄鹤山。 胡一刀报告说:“钧座,听村民说,在这座山的东北山脚,有一位宋代名人的墓。” “谁?”楚剑功想,“镇江附近,莫非是米蒂?”他摆摆手,把无关的念头都赶走:“别说了,我可没兴致访古。”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个传令兵从山上慌慌张张的跑下来:“钧座,村子里有英军。” “什么?”楚剑功不敢耽搁,赶紧和肯尼夫等人登上了黄鹤山。 在千里镜中,楚剑功看到,英军在村落中,大概以连为单位聚集在一起,村的外围有几个连队席地而坐,呈半警戒状态,村里也有红色的军装时隐时现。 “我们能不能安排一次偷袭,拿下这个村子?” “这只英军纪律很好,各司其职,休息的时候也没有放松,过了黄鹤山,我们和洪家村之间没有任何遮挡物。” “明白了,夜袭呢?” “夜袭?”杰肯斯凯笑起来了:“钧座,您真浪漫。” “有话说话。”楚剑功有点不高兴了。 “钧座,第一,我们没有进行过夜战训练。第二,在其他条件相似的情况下,纪律、经验、训练好的一方夜战获胜可能性更大。看这只英军的样子,至少不比我们差。第三,英军在村子里,已经熟悉了地形。” “是啊,我们人多,而人数优势在碰运气的夜战中效果并不明显。”肯尼夫补充道,“我们应该和英军正面决战。” “正面决战?那损失太大了。”楚剑功说。朱雀军的每一个兵,楚剑功都不愿意损失。 “但正面决战最保险,我们人多,枪多。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胜利。” “剑功同志,要尽量利用自己的优势。而限制敌人的优势。” 楚剑功还在犹豫,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钧座,你要快点决定,天就要黑了,我绝不同意在夜间进攻我们不熟悉的地方。” “剑功同志,要么现在下山,列出阵型,要么马上撤退。你现在停在这里,那句汉语怎么说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杰肯,别乱用成语。好吧,十七连仍旧在这里保持观察哨。其他的连队,跟我下去。” “等等钧座。” “又怎么了?” “刚才我们说过,到洪家村就去探听其他战线的情报,现在怎么办。” “肯尼夫,你说怎么办?” “十九连、十八连,向南北两翼搜索,选择适当地形,建立警戒线。” “就依你。” 在分出了十七连、十八连和十九连后,剩下的十六个连队组成四个营纵队向洪家村前进。杰肯斯凯带领一、五、九、十三连在最前面,楚剑功自己带着二、六、十、十四连居中,炮兵跟在楚剑功的中军后面。而陆达带着四、八、十二。十六连殿后,肯尼夫带着三、七、十一、十五连在东南面和楚剑功平行前进,构成侧翼。 38冲击 在距离洪家村大约三里地多一点的时候,村子中的英军开始骚动起来,一行行的英军从村子里窜出来,开始列队,战马呼溜溜的叫着,不一会,骑兵中队骑着高头洋马从村子里神气的慢慢走出来。 看到英军动了,杰肯斯凯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展开。他的先头营向西移动,成为左翼,楚剑功和右翼的肯尼夫很有默契的平行移动,和杰肯斯凯把队形拉平,三个营纵队平行排列着。陆达还是在最后,作为预备队。 楚剑功命令号手,吹整队号,两翼的杰肯和肯尼夫都呼应着吹起了号。这叫大整队,用于调整全军的阵型。随后,细碎的军鼓声响了起来。随着这鼓声,朱雀军的士兵们开始向右看齐,这叫小整队,调整士兵之间的节奏。 当此起彼伏的号声和鼓声停下去以后,朱雀军前面的三个营,每个营排成十六行,每行四十一人(一个排),三个营连起来,每行一百二十三人的实心冲击方阵,象波涛一样连在一起,只要一个口令,着波涛就会向着英军涌来。象松林一样整齐有致,无论多么强烈的风暴也不能越过这松林。七门榴弹炮也赶了上来,分别排在三个营之间的空隙里。 王家第十一龙骑兵团也开始吹号,号声悠扬绵长,在号声中,透出沙沙的脚步声,那是英军在排列横阵。两个营的英军,每个营摆出宽180人,三行纵深的阵型。六磅炮和九磅炮摆在两个营的前方。 楚剑功长吁了一口气,站到营纵队的右侧,他的身前站着朱雀军的旗手。号手围拢在他的身边,张兴培和乐楚名也在。楚剑功拔出佩刀,,轻轻地说:“吹起步号。” 朱雀军的号声又响了起来,鼓手们根据号声,开始调整自己的鼓点,而千总和把总们,则心里默默的数着鼓点,竖起耳朵,等待着命令。 楚剑功高举佩刀:“全军——前进!” 随着楚剑功一声令下,朱雀军的号手们整齐的吹出了尖锐的音调,朱雀军的大旗向前倾斜,几乎在同时,三个平行的营纵队前进了。 炮兵们赶着拉炮的马,行进在步兵的侧翼。 那个热那亚人,外号板甲大白兔的怀特拉比斯,一直跟在楚剑功身边,他跟着楚剑功前进,口里嘟嘟嚷嚷念叨着什么。 “闭嘴,大白兔。”楚剑功低声吼道。 “我说,将军阁下,你的炮兵太不专业了,十二磅炮这时候不应该跟着步兵一起前进,而应该加速,到前面去放列阵地。而六磅炮则应该把牲口解开,炮兵推行前进。” “闭嘴,不然我枪毙你。”楚剑功真的火了。 板甲大白兔咧咧嘴,不再做声。 第70节 楚剑功心里很紧张,他希望这段冲击的路程尽快过去,这样就什么都不用想,专心拼刺刀就可以了,却又希望这段路慢点走完,永远不要进入对方的火力射程。 为了保存白刃战的体力,朱雀军前进的步伐并不快,在双方的队列距离不到三百步的时候,四门十二磅炮开始放列。炮车掉头,牲口跑开,在朱雀军的步兵队列中带来了一阵混乱。 这时候,英军的炮兵开火了。 开花弹丸,在朱雀军的纵队中爆开,把密实严整的队形打出一道道缺口。 来不及等待炮兵掩护了。“快,冲击号,贯穿冲击。”楚剑功把佩剑一挥。 三个营纵队在信号下跑起来,对着前方的敌军。 榴弹、霰弹、排枪构成的三道火力线,三道死亡之线。 在距离敌方两百步,大约一百六七十码的时候,朱雀军所有处于第一行的士兵,打出了排枪。这里射击,并不是要杀伤多少敌人,而是在自己阵前形成烟雾,以掩护战友的行动。 英军这时候,打出了第二轮开花弹。 楚剑功已经没有精力去计较伤亡,他现在就一个念头,冲过去,冲过去。 这时候,朱雀军的十二磅炮开始发射了。四发开花弹,只有一发在敌阵中爆炸。 三个营的朱雀军,两千余人,冲到了距离敌方一百步,大约九十码的地方,英军开始发射霰弹,铁砂如一阵风,将朱雀军第一行打倒了大半。 终于,冲到了距离敌方七十步,也就是五十码左右的地方。朱雀军的六磅炮也在后方放列完毕,开始发射。 这时,两翼的肯尼夫和杰肯斯凯都命令自己的营停了下来,按照规程,应该以排为单位进行一次轮射,即全纵队都向敌方射击一次,然后发动总冲锋。在这个距离上的轮射可以给对方造成重大伤亡。 可是,中央的楚剑功却没有停下来,中央纵队还在往前冲着。 第一连千总翟晓琳本来想命令全连停下,但楚剑功没有下令,翟晓琳犹豫了一下,指挥一连最先冲了出去。 右翼的肯尼夫看到这种情况,面无表情,下令:“轮射,全营轮射。” 而左翼杰肯斯凯则冲着楚剑功喊:“剑功同志,立定轮射,立定轮射,混蛋。”他转头命令全纵队:“贯穿冲击!别站着了,冲击。” 这样,在战场上就形成了这样的态势:楚剑功的中央纵队冲在最前面,杰肯斯凯的左翼落后一些,也在冲击,而右翼立定,开始轮射。 英军的火力,集中到冲在最前面的中央纵队上,这个纵队的前锋,像被磨子推过那样被削掉。 楚剑功前面的号手,被打死了三四个,朱雀军的旗手,已经换了两人。 这是火的炼狱,虽然英军只来得及放了一轮排枪。 终于,短短的五十码急冲而过,朱雀军的大队撞进了英国人的阵中。 “贯穿冲击!贯穿冲击!”楚剑功大喊,中央纵队没有停下来和英国人缠斗,而是冲破了他们薄薄的三行横队,然后,向两翼展开。 这时候,陆达的后续纵队也赶了上来,和英军进行搏斗。 右翼的肯尼夫刚才的轮射起到了效果,他几乎将英军左侧的第一行全部打光。也就是说,英军的左翼,成为最薄弱环节。 肯尼夫包围了他们,解决他们。接着,英军的中部在三面围攻下崩溃。 杰拉德上校仗着自己的手枪和洋马,带着骑兵中队突围而去。 白刃战持续了不到十分钟,英军就崩溃了。似乎是一个辉煌的胜利。 “钧座,歼敌不到三百人,我们损失了五百人以上,其中,中央纵队的第一连四个把总全部战死,千总翟晓琳负伤。五百人的伤亡中,钧座,至少有两百人是由于你的失误造成的,钧座。”肯尼夫向楚剑功用英语汇报着,语气波澜不惊。 “肯尼,注意维护剑功同志的威信。”杰肯斯凯用法语说。 “我知道,我用的是英语。我也没有责怪钧座,我只是汇报情况。”肯尼夫的口气仍旧是那样的平静。 “好的,我的责任,回去以后,我自己检讨。”楚剑功拦住话头,“现在的问题是,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先要探明战场情况。我们放到两侧的警戒部队可以在往外搜寻一下。” “钧座,”张兴培说道,“你们在洪家村休息,我出去打探一番。” “也好,你和胡一刀一起去,他是本地人。” 全军在洪家村休息,楚剑功专门把千总把总们召集到一起,重申了军法,交代他们约束部下,不得骚扰民居。 一夜平安无事的过去了,第二天,鸡还没叫,张兴培回来了, “钧座,大事不好,沿路的老百姓们纷纷传言,三路大军全部大败。” “你们怎么看?” “还能怎样?我们再进攻已经没有意义,马上撤退,回江宁。那个逃走的英军上校肯定已经报告了我们的情况,我们将面对数倍敌人的围攻。” “全军叫起,马上撤退。” “带好伤员和战友的遗体,不要留下一名战友。”楚剑功站在一个草垛上,大声呼喊着,朱雀军撤退的准备有条不紊。 这时候,天蒙蒙亮,英军的两个团,斯科尔斯的第二十六团,吉格斯的新南威尔士六十八团,正在向洪家村包抄过来。 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架起了火堆,一只鹿倒在一边。尼古拉斯拿出一根绳子,去捆鹿腿。 突然,手腕上一阵绳勒的疼痛传来,尼古拉斯惊醒了,惊恐的发现自己侧身躺着,面前站着几个中国南方的农民,自己的双手被反剪到背后,有人正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圈一圈的绕着绳索。 他抬头往四周一瞟,发现早慢熊也被人如法炮制,捆在一边。 “哎哎,干什么,干什么?”尼古拉斯用他的东北腔大叫。 一个村民用棒子指着他的头,叽哩哇啦说了一通方言,尼古拉斯听不懂,只是大叫:“我们是大清兵,不是奸细。不是奸细。” 尼古拉斯大叫着,但那些村民毫不理会,只是将他和早慢熊拉起来,押进了柴房。然后退了出去,锁上了柴房的门。 39收拢 尼古拉斯大叫着,但那些村民毫不理会,只是将他和早慢熊拉起来,押进了柴房。然后退了出去,锁上了柴房的门。 尼古拉斯还在大喊大叫,早慢熊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别吵了,我还要继续睡觉呢。” “懒熊,你还睡,我们被人关起来了。” “没什么,我们都是白人,自然会被人当奸细抓起来。就算他们听得懂你的话,也不会相信你的。你就别叫了,我可累了,抓紧时间睡一会。” 在江北一败,黑龙江马队也被打散了。尼古拉斯和早慢熊脱了衣服,仗着自己白人的外表,从重围中混了出来。 他们地理也不熟,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江苏的吴语也听不懂,只好在乡间乱转。又怕遇到英军。一晚上没地歇息。到了白天,两人实在撑不住了,便找了棵大树,靠着睡觉。正睡得香呢,就突然被人捆了起来。 “早慢熊,你说,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报官吧。到了官府里,我们再解释。” “你说,这江苏的官员,会相信我们吗?” “不知道,谁叫我们把腰牌什么的全都扔了呢?” “他要不相信我们,那该怎么办?” “你烦不烦,最多就是杀头吗?别吵了,我要睡觉。”早慢熊慢腾腾的转过身躯,靠在柴堆上,背对着尼古拉斯,任尼古拉斯怎么叫他,也不回答。 尼古拉斯颓丧的倒在柴堆上,难道明天,就要死了么?在战场上的时候,面对大炮、燧发枪和刺刀,尼古拉斯没有害怕过。但现在被人捆在柴房里,有可能被拉去杀头,他却觉得非常的委屈。 这时候,尼古拉斯突然眼前一亮。他看见早慢熊背对着自己,他被捆着的双手就在自己的面前,他毫不犹豫的俯下身去,用牙齿咬住早慢熊的绳索,开始撕扯起来。 绳子是个活结,早慢熊的双手很快被解开了。这时候,早慢熊还在酣睡。 尼古拉斯伸出腿去,轻轻踢着早慢熊,早慢熊晃了晃,继续睡着。 “懒熊,快起来。”尼古拉斯轻声喊道。又用脚继续推他。 早慢熊好像清醒了,不耐烦的坐起来,挥着手,“干什么?”他低声咆哮道。随后他注意到自己被解开了。 “快,懒熊,把我的绳子解开,我们跑路。”尼古拉斯催出他。 早慢熊没有动,却反问道:“跑路?跑到哪去?我们又不认识路,又不会说这里的方言,还是白人,能跑到哪去?” “我们去找英国人。” “你要叛变?” “什么叛变啊。我对得起大清了。现在马队都散掉了,统领也不见了,我们还能怎么样。腰牌也找不到,难道等着被当成间谍处死吗?” 早慢熊用手挠了挠头,“办法,可以慢慢的想。” “懒熊,你……” 早慢熊站起来,转到尼古拉斯背后,伸出手解开了他的绳子。 “要跑你跑吧。” “那你呢?” “我要睡觉。” 尼古拉斯气得用手一捶地,“那我走了。”就从柴房顶上的通气孔爬了出去。 正好,外面没人看着,尼古拉斯小心的跳到地上,尽量绕着人走。多年的战场生涯给了他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他成功的从这个村子中逃了出去。 尼古拉斯蓬头垢面的在野地里乱窜,跑了一阵,他饿了。在西伯利亚荒原上养成的求生技能,让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抓到了一只野兔。 但他不敢生火,只是找了个僻静地方,用树枝把兔子剖开,生吃下去。鲜血溅到他的衣服和脸上,看起来分外瘆人。 突然,一边喧哗起来,尼古拉斯抬头一看,却见到一个村民,带着三五个装束不伦不类的士兵慢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往路旁搜索着。 之所以说他们模样奇怪,是因为这些士兵是明显的东方人的样子,但却没有穿清兵的号衣,而是穿着西式的军服。虽然军服是土布,不像呢子那么挺括,但都收拾的很整洁。 “这些人是谁呢?”尼古拉斯不由得警觉起来,他悄悄躲到树后,默默地观察着。 那几个人越走越近了,尼古拉斯顺着树干,往另一侧转去,却不小心被树根一绊,一个趔趄,身体撞在了树干上,树上的鸟儿被惊飞了。 “谁?”那几个士兵马上把燧发枪对准了这边,“站出来!” 尼古拉斯犹豫了一下,慢慢的从树后转了出来,高举着双手:“别开枪,你们是什么人?”他一边问着话,一边向着后方慢慢挪动。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只要他冲进树林里,以燧发枪的精度,很难打中他。 “别动,不然开枪了。”那几个士兵的头目看出了他的企图,大喊道:“你是不是黑龙江马队的那个谁?” “是我,是我。”尼古拉斯赶紧说。 “你的同伴,让我们出来找你。” 第71节 “啊。”尼古拉斯明白了,但还有些担心,“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已经说明了身份,正在吃饭,等我们带你一起回去。” “真的吗?”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你不会杀良报功吗?” “嘿,汉话说得挺好,还知道杀良报功。”那个头目笑了,“要是杀良冒功,我早开枪了。” 尼古拉斯一想也是。他慢慢向对方走过去。 对方收起了枪,等他到了近前,说道:“走吧,跟我们回江宁。” “江宁,不是扬州?还有,我那个同伴呢?” “我们先去和你的同伴会和,再回江宁,现在各路人马,都到江宁取齐。” 等尼古拉斯回到村子里,一眼就看见早慢熊,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张桌子边,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周围围着一大群人,看着他吃。 “懒熊,他们居然给你吃的。” “你跑了,我却不跑,村民就有些相信我了,后来这些士兵们来了,他们知道黑龙江马队,便要带我回去确认,我就让他们先去找你。” “还有面条吗?我也要吃。生的兔子肉,吃得我反胃。” “没了。”早慢熊三口两口吃光了剩下的面条,连汤也喝得精光,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来,团团的抱了抱拳,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谢谢你们的面条。这位南方的兵士已经为我付过了帐,我们不敢再叨扰,这就走了。”这几句话说得字正腔圆,早慢熊人又生得高大雄壮,一番动作下来,颇有一番豪气。周围彩声一片。 几个人这就往江宁城的方向进发。早慢熊吃饱喝足,兴致勃勃,一边走一边问:“兄弟,尊姓大名啊?” “不敢,我叫乐楚名。” “你们看上去好怪,是哪里的营头?” “我们是朱雀军,楚剑功麾下。” “现在局面怎么样?”早慢熊关心的问。 “很糟糕。”乐楚名叹了口气,顺路给他们介绍全局。 十万大军,北、西、南三线全线溃败,不论是杨芳的果勇军、奕山的甘陕绿营还是奕经的关外八旗,建制全被打乱。现在从江宁到镇江的沿线,全都是溃兵。 目前,唯一有所斩获,还保持着战斗力的,就是朱雀军。乐楚名他们奉了楚剑功的命令,以班为单位派出来,收拢败兵,以免骚扰乡里。 “你们朱雀军有多少人?” “四千来人吧,不过这次到江苏的,只有三千人出头。” “那江宁怎么守得住啊?” 与此同时,在江宁城内的两江总督府,扬威将军奕经也在捶案大叫:“江宁怎么守得住啊?” 自打北岸兵败以后,奕经索性连扬州都不敢回了,直接来到了江宁。 陪他坐在堂上的,还有靖逆将军奕山、果勇侯杨芳,江宁将军德珠布。而这座府衙的主人,两江总督裕谦,已经在镇海之战中殉国了。 此外还有一人,以他的品级,本来坐不到这堂上。但作为唯一有所胜绩的朱雀军主帅,楚剑功也被奕经叫了来共商大计。 现在,奕经盯着他问:“楚道台,依你看,该如何是好啊?” “回大帅,目前最重要的,是安抚军心,提振士气。虽然我军出师不利,但个个方面,都有些英勇杰出的人物,比如我听说,保护大帅杀出重围的,就是一帮热河八旗的?” 奕经一听,来了精神:“对对,我自然是要给他们记功的。” “不仅要给他们记功,还要大加张扬。让人人都知道,英夷不是杀不死的,只要我们肯拼命,还是能取胜的。希望这样,能够安抚守军的士气。” 这时,杨芳在一旁说道:“朱雀军,抓了好几百洋鬼子,这是大捷啊。不如,就叫‘砚山顶大捷’,让说书人编成段子来说,以安抚军心民心。” “着啊,给朝廷报功,也要把朱雀军写在前面。” 楚剑功心中一喜,却马上反应过来,心想:“好险,险些着了道儿。枪打出头鸟,自己又不是旗人,更不是宗室。”嘴上赶紧说道,“不不,正是三路大军吸引了英夷主力,朱雀军才侥幸获胜,给朝廷的战报,卑职以为,应该以蒙古藩部为第一。” 40转机 “多罗郡王僧格林沁功第一?”奕经想了一下,“也好。科尔沁藩部损失惨重,也该安抚一下。那就以科尔沁部为首功,热河马千山,山海关宋庆为次功,西线和南线,再找几个,也列次功。” 奕山和杨芳口头称谢,也选了几个亲信将领报了出来。楚剑功奕经也给了次功。朱雀军的六百余名俘虏,被分做了四份,三路大军各自认领了近两百人,剩下几十人算作朱雀军自己的功劳。 “马千山、宋庆等人和朱雀军的功绩,不如编成段子,在书场中演说,以振奋民心,这样可好?”杨芳多想了一层。 “好计谋,好计谋。此时此刻,最怕民心不稳。侯爷真是深谋远虑。” 奕经、奕山、杨芳等人都是官场的老油条。如何报功,如何宣扬,如何抚恤,如何让市井街知巷闻,几个人的奏折怎么上,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第二次镇江之战渲染成一场三位大帅指挥有方,只因英夷火器凶猛的惜败。楚剑功完全插不进嘴去。 等这些议定了,奕经回过神来:“这江宁城怎么守呢?” “大帅无须多虑,我朱雀军还有两千多能战之兵,而江南七镇也还有一万多人,加上收回来的溃兵,总有些可以用,我们在人数上并不吃亏。江宁大城,即使是英夷的舰炮,也很难打垮城墙,持城而守,未必不能一战。” “这个……楚道台,江南七镇,早在吴淞口之战后就吓破了胆,京口之战不战而逃,现在只能放在江宁城中弹压百姓,是打不了仗的。” “江宁八旗,总还可以一战吧。第一次镇江之战中,京口副都统海岭和镇江八旗,不就打得很英勇么?” 江宁将军德珠布脸色一变,就要发作。杨芳抢在前面说:“江宁八旗在这秦淮水暖之地,比不得镇江那些京口水师养出来的。” 喔!楚剑功心想,原来八旗糜烂,烂的程度还有差别。他不再深究,说道:“那弃城而走呢?英夷来自万里之外,时日一久,粮草弹药都会缺乏,定然不战而退。” “不行!”一直没有说话的德珠布急了,“我等封疆大吏,守土无方,唯有一死。放弃江宁,万万不可。” 德珠布说的是实话,按清朝的军法,疆臣丢了省府,如果自杀殉国,朝廷还有抚恤。如果弃城而走,秋后问斩不说,更要命的是夺籍,子孙后代都不能做官。 正当几人计议未定的时候,门子来报:“几位大帅,有位在镇江被英夷抓住的都司回来了,他说,有要事禀报大帅。” 那都司进了门来,扑腾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大帅,大帅,小的可算活着见着您了。” 奕经慢慢说道:“你叫哪位大帅?” 那都司这才抬起头了,仔细看了看,认出了坐在侧面的杨芳之后,便哭道:“杨侯爷,我是您湖南标营的贾贵啊。几位大帅,我是杨侯爷标营的。” 杨芳看了看奕经,便在一旁说道:“你个死性的,居然有脸回来。来啊,给我拖出去打死。” 奕经赶紧拦着,说道:“侯爷息怒,且看看英夷要他带来什么消息?” “还不快谢谢奕经大帅。” “谢大帅,谢侯爷。” “起来说话吧。英夷找你带来了什么消息啊?” “回禀四位大帅,英夷让小的带来了一封信。” “快拿上来。” 站在奕经身后的贝青乔走上前去,接过信来,呈给奕经。 奕经展开信一看,沉默不语,将信交给杨芳,杨芳看过之后,又把信交给奕山,奕山又把信交给德珠布。 “三位大人怎么看?” “不忙,楚道台、贝先生,你们两位也看看。” 楚剑功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中英文双语写的。 “尊敬的先生们,在三天前的会战之中,你们,大清国的军队,已经彻底的失败了,在大不列颠的兵威面前,继续战争只会加剧你们的痛苦。在此,我向你们提出和平的十项条件。只要你们接受这些条件,并且由具有贵国皇帝授予全权的钦差大臣签字,战争就会结束,和平就会降临。反之,如果你们继续抵抗文明的教化,则会给你们的统治带来致命的灾祸。” 原来是一封劝降书。楚剑功把信交给贝青乔,开始低头想心事。 这时候出现和谈的可能一点都不奇怪,在另一个时空,英国人就是在南京城下停住了脚步,签订了《南京条约》。但楚剑功隐隐约约的记得,是清廷先求和的。而在这里,为什么是英国人先送来劝降书呢?而且时间也不对,另一个时空中,战争持续到1842年,但目前仍旧是1841年。 历史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是好是坏呢?或者说,英国人那里,有什么变故发生。 楚剑功想得深入,便没注意到奕经在叫他,直到杨芳重重的咳嗽一声,楚剑功才回过神来。 “楚道台,何事忧心重重,居然本帅连叫了几声,楚镇台都没听见啊,” 楚剑功赶紧站起身来,抱拳告罪。 奕经大度的挥挥手,“楚镇台有何高见哪?这里,就是你对英夷最熟悉了。” “高见不敢,下官只是有几个关节没有想清楚,才没听见大人垂询。” “什么关节呢?” 楚剑功看了那都司贾贵一眼,奕经会意,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大人,我们几人都曾经深入军阵,也不用避讳,镇江一战,我们是打输了。不知英夷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 “对呀,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楚道台你怎么看。” “下官正是没有想清楚。” “贝先生,你以为呢?”奕经问贝青乔。 “呃,兴许,是英夷顾虑我大清兵多吧。” “放肆,一派胡言。” 贝青乔赶紧作揖:“大帅息怒,我们这次出军十万,虽然未曾取胜,但想来吓了英夷一跳。俗话说,蚁多咬死象,我们再出几次十万兵,累也累死英夷了。” “我哪里再去找十万兵?团练?团练固乡守土,防防盗匪还行,离开了乡土,只怕路都不会走了。” “大帅说得是。我们已经没有新兵了。可是,英夷不知道啊。在英夷看来,只怕我大清数万万子民人人可当兵吧。” “是这样么?”杨芳眯起眼,瞧着贝青乔,贝青乔被看得心里发虚,喃喃说道:“也只有这么解释吧。” “几位大帅,贝先生所言,也未必说不通。” “那楚道台的意思是,我们就许了英夷的求和了?” “大帅,这英夷的信里说得清楚,要有钦差签字,几位大人,奉的都是剿令,只怕没有和谈之权吧。这事,还要请示皇上。而英夷的十项条件,皇上会答应吗?” “对呀,这英夷的条件着实苛刻,谁要答应了这遭,不就成汉奸了吗。”半天没插话的奕山说道。他和道光一样,用汉奸来称呼勾结外国,出卖清廷的人。满清汉化已久,早就以前明的正统继承人自居,毫不避讳“汉奸”一词的使用。 “今天折腾了一天了,几位大帅,楚道台都回去歇息吧。明个咱们再议。” 众人无话,告辞出了大堂,楚剑功和朱雀军住在一处,便径直回去。朱雀军驻扎在月牙湖东侧的苜蓿园过去是明朝养马处和屯兵处。楚剑功一路上骑着马,一边想,可还是没想通为什么英军主动求和的原因。 1841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马克思起义了?不可能啊。威灵顿公爵的骑兵再次开进伦敦?不会吧,1839年刚去过一次,英国的国内矛盾激化得没这么快吧。 第72节 第二天一早,楚剑功又去两江总督署拜见奕经。奕经现在也没个章程,巴不得楚剑功给他参谋参谋。楚剑功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便对奕经说道:“大帅,不如先派人去英夷那里送信,双方约见和谈。” “谈?本帅没有这个权限啊。” “大人,无妨,可以先向朝廷写一封简报,只说英夷求和了。这边可以先接触。” “这个……”奕经还在犹豫。 “莫非大人还想打下去?如若这样,我朱雀军坚决站在大人一边。” “不不不不。虽然我还想和英夷血战一场,但是,恐怕生灵涂炭。” 两人计议已定,便由奕经给道光帝写奏折,奏折中写道: “英夷特派普鲁士和尚(传教士)郭士立前来求和,夷酋闻之(道光的)圣谕,深知感激,只求通商,言辞恭顺。” 又说明自己的对策:“当此逆焰方张,战守两难之际,故不敢轻言取胜,亦不敢专事羁縻,唯有镇之以静,相机办理。” 总之,奕经大人除了在奏折里说“洋人恭顺的求和了,”一点也没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没有说明前线的具体情况。 而楚剑功用英文写了一封给璞鼎查的信,又找来个战俘,让他去镇江英军大营,给璞鼎查送信,约定面谈。并且表明,璞鼎查提出的“十项条件”有待商榷。 就在当天晚上,璞鼎查又放回了一名清兵战俘,带回来一封信,信很简短,但态度斩钉截铁:十项条件,绝不更改,如果清国不答应,就继续打,直到把清国打服为之。除此之外,璞鼎查还索要清国皇帝的授权书,以证明奕经有谈判的权力。 看到英夷如此强硬,奕经等人自不必说,楚剑功也糊涂了:“你丫到底想不想谈啊?” 41折腾 5月29日 奕经给道光的奏折十一天之后就有了回音,道光帝的旨意下来了。 “不可与之会晤……专心剿灭,不得犹疑。” 哎,这可怎么办呐?英夷不肯让步,皇帝根本就不想谈,让我们几个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现在在两江总督署里的四位一品大员,奕经、奕山、杨芳、德珠布,都是一筹莫展。 “列位大人不必烦恼,既然皇上要打,我等打下去便是。”说话的是楚剑功,“我这就出去,编发民夫,整顿溃军,和那英夷决一死战。”他豪气干云的说完这段话,抱了个拳,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楚道台且慢。”杨芳叫了一声,也没有叫住他。 “由他去吧,愣头青。反正溃兵还要整理,不然迟早出事。” “依十九弟你的意思,是准备打下去了?”奕经叫着奕山的排行。他们虽然都已经是远支的宗室,但做了这么久难兄难弟,倒也熟络起来 “哪还能打?不过总要做个还能打的样子吧。” “话分两头,英夷那边先不管,且说皇上这边,该怎么应对,皇上不知道啊,十万大军全垮了。还怎么‘剿’得下去呢?” “镇江之战后,咱们给皇上写得折子,把局面说得太好了些,现在要在改口,可就是欺君了。” “那让文官、言官来写呢?” “浙江巡抚刘韵珂。定海、镇海之战,此人均知道详情,深知英夷的厉害。” “他会不会……乱说。” “我看不会,此人极为乖巧,熟知为官之道。” “一个人不够。” “原任两江总督伊里布如何?” “伊里布,老制台。我和他还有些同僚之谊。”江宁将军德珠布说道,“我给他写封信。” “林则徐林大人,制夷有方,他现在在河南监督河工,不如我们也写信,向他请教?” “林大人上书弹劾我们怎办?” “怎么会呢,琦善在广州就想议和,林则徐也没有说什么。他是个好官,不仅对百姓,对皇上而言是这样,对官员也一样。我和林大人在湖广共事,对此深有体会。” “既然杨侯爷这么说,那就烦请侯爷给林大人写封信,一方面,向林大人请教如何制夷,一方面,请林大人向皇上痛说利害。” 几位大员各自写信自是不提,且说楚剑功回到朱雀军大营,便派出精干的队伍,去溃兵聚集之处,挑选败卒,带到朱雀军大营附近安置起来。同时又叫人在南京城里纷纷传话,征召民夫。说要与英夷决一死战。 一时之间,南京城里,流言四起。 有人称赞朱雀军是好汉子,有人大呼要与城同在。也有人偷偷摸摸小声嘀咕。 江宁乃风月之地,虽历兵火,但风雅之事绝不可停。 一艘花船之上,几个书生请了花魁娘子出来行酒,这花魁刚刚弹完一曲,几个书生都鼓掌喝彩。 突然一个书生叫道:“可惜,可惜,如此良辰美景,再也见不到了。” “侯兄,何出此言?” “我兄长的朋友在两江总督署充任文案,他前几日回来说……”说到这里,这位姓侯的书生压低了声音,“奕经、奕山要和英夷和谈,割地求和,江苏、浙江,天下富庶之地,就要让给黄头发、绿眼睛的洋鬼子啦。” “原来这是真的?我前几日听到这消息,还不敢信。” “不会吧,朱雀军不是在整顿败兵,征召民夫么?” “朱雀军是一顶一的好汉子,可架不住有奸臣啊。说句犯禁的话,岳飞怎么死的?” “谁、谁是秦桧?” 那姓侯的书生摇头晃脑,慢慢唱道:“谋无果,战不勇,老而不死一侯爷,威不扬,逆不靖,难兄难弟两将军。”这是说的果勇侯杨芳,扬威将军奕经,靖逆将军奕山。 啪!却是那花魁把琴拨子丢在地上,“这些宗室甚是无耻。” “香君姑娘不必忧心,江宁还有我等读书种子。” “命数、命数,公子恰好是姓侯。” 江宁花船上的莺莺燕燕,碍不到京师的道光批阅奏折。这几日来,林则徐从河南,伊里布在京师、刘韵珂从浙江,都上了折子。请道光批准与英夷的议和。 “说来可恨,林则徐在广州一力主战,为此被贬作黄河河督,现在却来劝我议和了。”道光愤愤的想。他又打开浙江巡抚刘韵珂的奏折,再细读一遍。 刘韵珂一直身在浙江前线,对战争的进程非常清楚,因此,给道光的上书也是最为条理分明,议和的理由也最为可信。 他在奏折中,不敢明言镇江完败,而是委婉的说:“此战之后,大军锐气全消,不可再战。”提到了粮饷补充等诸多问题,此外,他还指明了“敌我亲疏已分,民间鲜有同仇敌忾之心。” 这最后一点,连楚剑功都没有想到。 英军在占领镇江之后,没有采取乍浦的屠杀政策,反而开仓放粮,收买民心。而清兵的溃兵扰城,自镇海之败以来就已经存在,随着战败地点的增多,是愈演愈烈,“兵与民如同仇敌。”清军抢食,甚至已经让浙江绍兴“绝行罢市”。 而让道光震动最大的,则是英军占领镇江,“断绝漕运,阻断长江”,清国的经济命脉,已经捏在了英夷的手上。 道光在反复的考虑后,终于在农历五月初五(6月7日)下密旨,准许奕经和英人接触,同时任命了新的两江总督牛鉴,作为和谈钦差的备用人选。 6月12日,一得到道光允许接触的圣旨,奕经就赶紧联络璞鼎查,璞鼎查这次非常爽快,第二天,皋华丽号战列舰就出现在南京下关江面。英国人这个爽快的举动,让楚剑功又起了疑心。 几位大人互相谦让了一番,最后决定派一位外委官陈志刚到英国人的军舰上去探个虚实。陈志刚去了没多久,就带回了一份文稿。 奕经等人一看,上面还是列着“十项条件”,璞鼎查一点都没有退让。 “怎么办?”众位大人面面相觑。 “不能久拖,这十项条件,皇上还不知道,但迟早会穿帮的。” “难道就这样直接交给皇上?这还有为人臣子的良心吗?” “不如,先给皇上敲敲边鼓,再作打算?” 说干就干,几位一品大员给道光上了这样一份奏折: “据守城兵丁探报,城外英夷向城内招手,似有所言,当即差参将熊瑞登城查看,见有英夷数人以手指天指心。熊瑞不解,急招通事翻译之。据云,要秉请大将军,有苦情上述。总兵段永福呵斥曰,我天朝大将军安肯见乃夷人?奉命而来,唯之有战。英夷即免冠作礼,屏退左右,尽将兵器投地,对城磕首。段永福向奴才等人禀请询问,即差通事下城,问以抗拒中华,屡屡放肆猖獗,有何冤狱?” “据称,英夷不得贸易,货物不得流通,资本折耗,负债无偿。而犹在外海,为炮台所阻。万不得已,方沿江西进,直抵江宁,转为求大将军传话恳求大皇帝开恩,追完商欠,复准通商,立即退出大清,交还炮台,不敢滋事等语。” 这篇奏折用大段的篇幅,描写了英夷的恭顺态度“指天指心,对城磕首”等等。只在最后,借美法洋商之口,把英夷的“十项条件”归纳成赔款和割地, “又有美法洋商秉称,英夷央该商等转圈,只求照前通商,追还商欠,付给利息,借一地屯放货物,英夷即退兵等言。” 为了增强说服力,几位大人又制造了一份英夷的文告: “大英国大元帅吴夏密谕吴淞口居民知悉,因本国商船误伤广东商人三名,故清国不许通商,至今三载,为此我国命我求和,只因沿江官员诈我不肯保奏朝廷,我故发兵杀尽奸徒,往江宁伸冤,非干尔百姓,勿得惊慌乱窜,仍可安居耕种勿惧。倘若黑鬼私行劫掠,尔民众便可杀之,无以为罪,十日内本帅整顿三军再磕北阙,直抵京师,自行讲话。尔百姓其勿扰,特示。” 如果楚剑功见到这份文告,一眼就可以看出,英国人没有大元帅的军衔,也不会把印度人称为黑鬼,因为这个名称是专属于黑非洲被掠夺的奴隶的。 但道光不知道。因此这样一份假文件用来蒙骗道光已经足够了。 这段时间以来,楚剑功多方打探,还是没能弄清楚,英军提出和谈的原因。从英夷表现得如此强硬来看,楚剑功不禁怀疑自己判断错了。 6月15日,楚剑功去探望了新收拢的溃兵,回到大营,见到轮岗的哨兵向他敬礼,懒洋洋的回了礼,正准备往里走,那哨兵说道:“报告钧座,李军师来了。” 李军师?李颖修?楚剑功一愣,赶紧跳下马,跑进去,直奔自己的签押房。一进去,看见李颖修身穿一身青衣,坐在里面喝茶。 “哎呀,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广州坐镇。” “嘿嘿,我可有好消息啊。你猜猜是什么?” 楚剑功脱口而出:“英国人仗打不下去了。” 42 真相 6月15日 “哎呀,猜得真准,怎么猜的?”李颖修问 “我看英军那状态,就是撑不下去了。” “钧座啊,领袖啊,撒谎可不是好习惯。”李颖修笑起来了。 “对,我是蒙的。”楚剑功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吃饭了吗?把杰肯斯凯和肯尼夫叫过来,我们一起喝点酒?” “等一等,我们先把话说完,在杰肯他们面前,我们要口径一致。” “也对,说,到底怎么回事。” “你再猜猜,想想1841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73节 “维多利亚女王怀孕了?” “不对,她的九个子女,后来要么成了国王,要么成了国王他妈,但和这场战争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1842年棉纱危机提前爆发了?” “思路是这样的,事件不对。” “不会是1844年的曼切斯特大罢工提前了吧。” “原本是1842年的事情。想想,除了在东方,英国人还在哪打仗?” 楚剑功的脸上的笑容没有了:“难道……是阿富汗?” “对。帝国的坟墓,阿富汗。”李颖修郑重的点点头。 1837年,伊朗在沙俄的怂恿和支持下围攻赫拉特,英国派a.伯恩斯出使喀布尔,企图促使阿富汗统治者多斯特·穆罕默德汗同英国人建立反对伊朗及俄国的同盟。 在谈判过程中,阿富汗方面要求英国人帮助它收复被锡克人侵占的原杜兰尼王国领地白沙瓦,英国人予以拒绝,谈判无结果。多斯特·穆罕默德汗乃转向俄国,接见俄国特使维特凯维奇。英国遂以此为借口发动战争。 1838年11月,英国侵略军开始向阿富汗推进,次年4月占领坎大哈,进逼喀布尔,多斯特·穆罕默德汗出走,越过兴都库什山后向英军投降,但阿富汗人民反抗英国侵略者的斗争并未停止。 长达两年的战乱,在兴都库什的崇山峻岭之中,一个传奇慢慢崛起。阿富汗人中,流传着关于“高山之星”的传说。阿克巴尔,这个名字逐渐成为阿富汗的希望。英国人有意压制他的影响,用重兵围剿,让这位阿富汗之星在高原上的山洞里钻来钻去,虽然英军每每都小有损伤,但英军控制的大城市,例如喀布尔,还是安全的。 然而,就在璞鼎查坚定地将阿富汗的英军调出三个团,用于清国方向之后,局面开始起变化。强悍的王家第11龙骑兵团离开了,填补他们空缺的是英国人豢养的普图什族土兵,阿富汗之星阿克巴尔得以纵横驰骋,他的属下,开始顺利在普图什人的默许治下,向着喀布尔渗透,并从普图什土兵的手中,获取武器和给养。甚至一部分普图什土兵直接加入到阿克巴尔麾下。 滴水汇成巨河,尘土汇集成流沙。就在三个月前,1841年三月中旬,“阿富汗之星”阿克巴尔领导喀布尔起义。英国的阿富汗驻防军陷于绝境,被孤立在喀布尔中的一隅,面临被切断饮水和食物的危险。 印度总督奥克兰没有认识到局面的严重性,他在印度凑齐了大约五千人的老弱病残,前往阿富汗增援。并且自作聪明的,命令大约四千人人出头的阿富汗驻防英军,保护着英国殖民者以及他们的家属,向南靠拢。 从喀布尔撤退的英军以及殖民团一路上不断遭到截击,阿富汗人用英国人的步枪从山谷的两侧向这些英国人射击,用石头砸他们。感谢上帝,在留下了超过一千具尸体之后,在4月底,英国人终于到达了边界的博兰山口,和增援部队会合。 就在英国人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灾难降临了,博兰山口本身,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近万名英国士兵和殖民者,在这里全军覆没,仅有数人逃回了印度。 这就是李颖修得到的情报。当知道英军在阿富汗的惨败之后,他就立即判断,英国人会回师印度。实际情况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璞鼎查是在镇江之战刚刚结束的时候,收到印度总督奥克兰的来信的。 “这是个悲剧,但不是我们的责任。”在收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璞鼎查脱口而出,“想想吧,先生们,我们用一个团就能消灭一万清国人,而奥克兰却让八千士兵被比清国人更落后的阿富汗人消灭。除了证明奥克兰的无能之外,还能说明什么呢?” “全权代表阁下,”远征军海军司令巴加斟酌着措辞,“奥克兰为了推卸他的责任,一定会说,我们把精锐都调走了,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我们离得比较近,现在消息还没有到达伦敦,但我敢肯定,伦敦的那些小报记者们一定会像嗜血的鲨鱼一样兴奋起来。” “我都能想到那些标题,《明珠上的血河》、《顾此失彼,印度危在旦夕》……” “好了,说这些无济于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立即停止和清国的战争,回印度去,毕竟印度才是皇冠上的宝石。” “那我们征服清国的伟业怎么办?” “依照清国人的情报能力,他们未必知道阿富汗的事情。第二次镇江会战中,我们已经把他们打疼了,我想,他们会接受巴麦尊首相的训令中提出的十项条件的。” 璞鼎查在屋子里团团转着圈子,一会儿看看巴加,一会儿又看看陆军司令郭富。 “真的要立即回印度吗,就不能再等上几个月。” “阁下,我们耽误不了时间。虽然阿富汗人不可能入侵印度腹地,但在边境捣乱会给我们造成麻烦。而这些麻烦,会在伦敦被有意无意的放大。伦敦的政治,我想您比我清楚。” 是啊,伦敦的政治。璞鼎查非常清楚,如果自己对阿富汗的失败表现得过于冷漠,那么奥克兰就有很大的机会把自己当成替罪羊。 《为了个人的虚荣置不列颠臣民的安危于不顾》,璞鼎查绝对担不起这样的报纸标题。 “好吧,先生们,把翻译叫进来,我们向清国人呼吁和平。” 第二天一早,就有兵丁来报,奕经大人召见。楚剑功先没在意,答应下来,然后和李颖修吃早饭,可过了不一会,又有兵丁来催,这一次,是让两人都去。 楚剑功和李颖修赶紧换上官服,李颖修一时兴起,在签押房里扮成僵尸跳了几下,这时候,奕经的师爷,贝青乔亲自来了,催两人快去。短短时间,居然三催。楚剑功和李颖修不敢怠慢,赶快骑马出发。 新任两江总督牛鉴还没有到达江宁,奕经仍在主持大局,他见到李颖修到来,分外高兴。 “李道台,久仰大名,当世苏张之名,如雷贯耳。” 李颖修心想,我什么时候成了苏秦和张仪了,面上却不好反问,便只是说道:“大帅过奖了,下官只是知道些外夷的事情而已。” “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哪。”奕经突然说道。 “大帅为什么这么说?何喜之有?” “皇上新的圣旨刚刚到了。” “皇上怎么说?” “皇上已经回心转意,正式要与英夷和谈。委任耆英为钦差大臣,专职谈判,牛鉴为谈判副使。林则徐林大人,和伊里布大人,为参赞机要,他们两位都是擅长制夷的人物,有他们在,想来不至于吃什么亏。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再打仗了,我这倒霉差事也算到头了。” 奕经一时得意忘形,口无遮拦。 楚剑功想告诉奕经关于阿富汗的事情,但李颖修抢着说话:“大帅,第二件喜事呢?” “就是你李道台前来啊。你是我大清第一位通商洋务善后使,来得正当其时,正当其时。谈判啊,订约哎,这些事情,自然由你去管。” 楚剑功明白奕经为什么这么高兴了:“大帅不再和英夷接洽么?” “我不管了,我不管了,我要尽快回京师去,向皇上面陈情弊。” “原来如此。”看来奕经大人对这烂摊子死了心了,想甩手不管。李颖修心里默默好笑,口却说道:“那可好,有大人进京面圣,向皇上当面陈情,让皇上弄清楚这里的情况,我们也好放开了做事。” 楚剑功却想到一事,“大人,您要回京,那您的麾下,关外八旗、蒙古藩部,由谁来指挥,交给奕山大人么?” “不,奕山也会和我一同北返,关外八旗还成建制的,自然回去关外休整。蒙古藩部,热河、绥远、察哈尔八旗也一样。” “那哪些兵会留下来呢?没收拢的溃兵怎么办?” “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溃兵就由他们去吧。西南和西北的绿营还会留在江宁,协助守城,杨侯爷还要等进一步的命令。” 居然连溃兵都不管了。奕经急着把这烫手山芋丢掉。他似乎一刻也等不得了,开始向李颖修转交相关的文牍。 过了一会,奕山、杨芳和德珠布都到齐了。奕山早已知道了消息,他和奕经一样,对摆脱这个烂摊子喜形于色。杨芳仿佛一下子变老了,他还要在江宁撑下去。 43谈判的程序 德珠布倒是提出了一个问题:“皇上是怎么想到让伊里布和林则徐参赞军机,随行谈判的?” “都是刘韵珂推荐的。”奕经顺手拿出一份奏折,“这是京师转来的,刘韵珂在奏折里,认为林大人公忠体国,刚直有力,又制夷得法。伊大人善于怀柔,用此二人可以刚柔并济。” “皇上对谈判有什么示下呢?” “有和谈钦差大臣耆英总揽全局,最后有耆英,牛鉴,林则徐,伊里布四位大人商议而定。但皇上提出了几个可以商谈的要点,你们可以先行考虑。”说完,奕经递过来一张纸绢。 纸绢上文四骈六,述说了大清皇帝是多么的宽仁,最后提出了三项恩典给英国人: 第一、恢复通商,福建、浙江、广东允许定时贸易 第二、依朝贡例,如果英夷言辞恭顺,则厚加赏赐。 第三、若有冤情,可由耆英代为陈奏。 同时,这道密旨中又交代,“激励将士,同心合力,应守则守,应剿则剿”,道光还在做剿灭的打算。 楚剑功和李颖修对视一眼,就表示要谨遵圣旨。 随后,奕山向德珠布移交了西北绿营的兵符印信。两位皇亲又说了一通吉祥话而,就坐上轿子,带着家人,急匆匆的离去了。 他们两位一走,耆英却还没到,杨芳正要对德珠布说话,德珠布抢在头里说:“请杨侯爷就在这总督署里住下,代为主持大局。” “诶,你满我汉,您又是江宁将军,还是请您代行两江总督职务为好。” “杨侯爷不必过谦,您德高望重,只有您这样的老帅才能镇住那些兵丁。” “将军真是折杀老朽了,我近日头昏眼花,怕是精力不济了。” 两位一品大员在这里谦让,楚剑功和李颖修在旁边看着也不是,走开也不是。 最后,杨芳还是勉为其难,他转头问李颖修:“李道台,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呐?” “既然皇上的意思已经明了了,我们不要等钦差到来,可以先和英国人谈起来,摸摸他们的底。” “也对,谁去呢?” “下官忝列通商洋务善后使,自然是下官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李道台,你这就出发吧,万事小心。”杨侯爷还真干脆。 李颖修来到江边,坐上一艘小划子,就向着皋华丽号驶去。 等李颖修上了皋华丽号,以“通商洋务善后使”的名帖见到了这艘船上的最高官员,英军的海军司令巴加。 “你们拥有谈判权限的全权代表就要来了?” “是的,这是诏书的抄录件,在正式会谈场合,我们会出示诏书的原件。” “我不懂中文,这份文件我会转给我方的全权代表阁下的。您这次前来拜访我们,就是为了通知我们这一点吗?” “不仅是这样,您看,我是清国方面专门负责外交的官员,具体的谈判,将由我来代表清国来执行。既然已经确定,钦差就要来了,我想,我们可以开始谈判了。你们可以任命具体的谈判人员。” “不,不,在见到钦差本人以前,我们绝不开始谈判。” 装。李颖修在心里暗笑,“我想,你们也想尽快结束谈判吧。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呢?” “我有另外一个问题,”巴加岔开话题,“今天,我们注意到贵方有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你们这是谈判的态度吗?” 喔?李颖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定是关外八旗准备和奕经一起北返,现在在整顿收拾。 “为了表明谈判的诚意,我们决定撤离一部分军队。” “其实你们不撤也没关系。”巴加嘲讽的说。 “您现在能给我一个答复吗?贵方由谁负责具体谈判?” 巴加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们将由璞鼎查爵士的副官,麻恭少校和您具体谈判。” 瞧瞧,英国人早就把谈判的执行人选好了。依照巴加海军司令的职务,他是不可能决定谈判人选的。因此,麻恭少校作为英方的谈判执行人,一定是早就准备好的。 相通的这一点,李颖修心里更有底了。英国人绝不可能撑下去,他们要回去应付阿富汗的局面。 “那么,我们明天开始谈判好吗?” “谈判地点呢?在军舰上吗?” 李颖修考虑了一下,觉得军舰上是英国人的主场,还是少来为妙,他决定尊重“历史”。 “军舰上过于狭窄,我们不如在下关的静海寺谈判好了。请您随我来,在军舰上我们就看得到。”李颖修和巴加走到外面,李颖修把静海寺指给巴加看。 第74节 “那里,很好,那里的风景可真美啊。” “那好,明天上午十点,我在那里等候麻恭少校,请他携带璞鼎查爵士的授权书,我也将向他出示诏书的原件。” “我会转告的。但如果麻恭少校没有去,就说明璞鼎查爵士不承认你的谈判资格。” 李颖修又取出一份照会:“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十项条件,现在,我向您提交清国方面的正式谈判文件,里面列明的内容,将是我方谈判的基础。” 巴加却没有接过去:“等等先生,十项条件不容讨论,我想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还在装。李颖修暗暗地想,现在不是另一个时空的1842年8月,在那个时空,你们是和阿富汗讲和以后,才大规模的将援军派来中国。而在这个时空,你们要先稳定清国,然后回头对付阿富汗。你们拖不起的。 “既然是谈判,自然要讨价还价,您还是请璞鼎查爵士看看,具体的意见,明天可以由麻恭少校带来。” “好吧,就这样。” “再见。” “再见。” 6月17日 李颖修在静海寺恭候着麻恭少校的到来,楚剑功也到场了。他们在静海寺外,可以看见远远的江面上停泊的皋华丽号。 十点到了,英方的谈判人员还是不见踪影。 “怎么还没来?英国人看来不认可你的谈判资格。”楚剑功说道。 “现在怎么办?还等下去么。” “不能等。等待,意味着我们急于谈判。这是示弱。” “我也这么想,我们走。” 两人带着随从——除了乐楚名带的一排朱雀军士兵之外,还有几个是德珠布借给他们的家人——从寺门口大步离开。 “牵着马,别着急,慢慢走。”楚剑功低声说道。 一行人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后面有马蹄声,一个英军士官追了上来。 “吁——”那士官停下马,叫道:“先生们,你们怎么离开了,我们的少校在等着你们谈判呢。” “你们迟到了!” “嗯,我只是个军士,外交上的礼节我不懂。也没有外交权限。” “你没有权限,就让你们少校来。” 那军士踌躇了一会儿,掉头而去,不一会儿,一个少校军官骑着马来了。 “请问哪位是李外交官?” “我是。” 那个英军军官跳下马,敬了个军礼:“外交官阁下,我们不熟悉道路,迟到了,我向您道歉。” 李颖修回了礼,说:“这就过去了,我们回到静海寺开始谈判好吗?” “好的。” 双方一路上没有交谈,几十个人沉默的回到静海寺。 宾主落座以后,双方互相交换了授权书,表明自己谈判执行人的身份。开始进入正题。 “昨天,我们研究了你们的谈判文件,与我们提出的十项条件差距太远了,如果清国真的想实现和平,必须诚心诚意的考虑我们的条件。”麻恭少校先发制人。 “少校先生,我有个提议。” “您说。” “贵国的十项条件是非常苛刻的,因此,我方绝不可能答应,但为了顺利达成共识,我建议,我们把十项条件分解开来,先谈判容易的部分,再谈判困难的部分。” “这个提议很好,我同意。” 英方的十项条件是这样的: 割让岛屿、 开放通商口岸、 外交地位平等,派驻使节、 赔偿鸦片、 废除行商制度、 赔偿商欠、 赔偿军费、 付给欠款和赔款的拖欠利息、 条约以中文和英文书写,文句的解释以英文为主、 双方君主限期批准。 李颖修仔细的研究过这十项条件,并且和楚剑功详细回忆了在另一个时空,英国所面临的政治局势,以及几年以后要发生的世界大事。他们所拟定的谈判顺序,充分考虑了英国人的胃口和现实政治需要。 英方所列出的十项条件,是根据前任外相巴麦尊的外交训令提出的。现在,英国的外相虽然换成了阿伯丁,但其谈判条件并未改变。楚剑功和李颖修相信,和在另一个时空一样,这十项条件仍旧是英方的狮子大开口,英方实质期望应该是巴麦尊给义律下达了所谓《四号训令》。但可惜的是,四号训令的具体内容,楚剑功和李颖修一时记不起来了。他们只有肯定的概念:十项条件是可以打折的。 谈判的第一项,就是外交地位问题。麻恭少校发表了一篇简短的演说,历数了清国对不列颠近百年来的种种羞辱。在慷慨激昂之后,麻恭少校挑衅盯着李颖修,眼睛中射出质问:“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44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的作用 谈判的第一项,就是外交地位问题。麻恭少校发表了一篇简短的演说,历数了清国对不列颠近百年来的种种羞辱。在慷慨激昂之后,麻恭少校挑衅盯着李颖修,眼睛中射出质问:“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啪啪啪,李颖修鼓掌:“说得真好,我们两国应该平等交往。以前的种种礼仪上的冲突,只是文化不同造成的误会。” 麻恭少校像一拳打在了空气上。他听说东方人是很好“面子”的,而“礼”在清国的人伦体系中又占有神圣的地位,没想到对面的这位大人居然如此轻易地就接受了平等外交的条件。 “那么,从今以后,我们两国就是外交关系上平等的国家了。” “中国,嗯,中国一向主张,国家不分大小强弱,一律平等。”李颖修开始背另一时空的一段名言,“对国际事务拥有平等的发言权……广大发展中国家应当联合起来,为建立国际政治新秩序和经济新秩序而团结努力奋斗。” 等李颖修背完这一段,麻恭少校已经愣住了,“什么叫发展中国家?” “发展中国家就是指正在发展的国家啦。”楚剑功在一旁解释说,“比如,英国,现在在修铁路,在造工厂,就是发展中国家,你看,我们用的是进行时态。而那些自以为非常富裕,不造工厂,不修铁路,有大量白银流出的国家,靠着关税保护和贸易壁垒以及文化优越感苟延残喘的国家,我们称为已发展国家,使用完成时态。比如……”楚剑功一时想不到用什么例子。 “比如清国,”麻恭少校恶意的嘲讽道:“白银流出国,没有现代的工业,关税保护,贸易壁垒,文化上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和原教旨,混吃等死。天朝上国,无所不有,果然是‘已发展’国家” “太对了。我们把这一段话用作条约的开篇语怎么样?然后第一款是双方的平等外交地位。” “很好,如果你们不觉得尴尬的话。”麻恭少校还是那种嘲讽的态度。 于是,条约草案的开篇就是: “世界正日益分裂为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两个阵营。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控制资源和市场的旧有秩序的不满日益加深。中英双方决定改变这种旧有秩序,而建立基于所有国家一律平等的基础之上,有利于资源自由流动和自由贸易的新秩序。” 这是一句影响深远的话,直接影响到了七十年后的世界大战。 这是一次卓有成效的会谈,确认了双方的平等地位。下面,就要坦率的交换意见了。 “我们不割地,也不赔款。”李颖修直截了当的说。 麻恭急切的想说什么,李颖修挥挥手拦住他,板起面孔说道:“亲爱的麻恭少校,您可以把我们的态度带回去,你可以看着我的眼睛,我的表情。我对您发表如下口头声明。” “英国和中国之间是平等的。这种平等关系不会因为战争或者和平关系而改变。对于商业纠纷,我们可以采用商业的方法解决。两国不应当采用政治或者军事的方法干涉商业事务。刑事问题可以另案讨论。” 麻恭非常愤怒,他大吼着:“如果你们不接受十项条件,我们就重新开战。” “您得到重新开战的授权了吗?少校先生。您还是将我们达成的条约第一款带回去汇报吧,双方的平等关系,是下一步讨论的前提。” 麻恭恶狠狠地盯着李颖修。 “明天,还是十点,我在这里等着您。”李颖修语气平缓的说道。 等麻恭少校一行人离去之后,楚剑功命令乐楚名收拾桌子,一边问李颖修:“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英国人会不会恼羞成怒?” “你怕么?”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是觉得历史上……”楚剑功突然看了一眼左右,便打住话头:“回去详谈。” 第二天早上十点,双方的人都准时到了。落座以后,麻恭少校先开场了: “我向不列颠的全权代表璞鼎查爵士汇报了昨天会谈的成果,有点小问题?” “有什么问题,您尽管提出来。” “名称,你们的名称。我们注意到,你们使用‘中国’这个称呼,而没有使用清国。当然,在英语中他们是一样的,但我们认为汉语文本还是应该规范一些。你们确定没有搞错吗?” 楚剑功和李颖修还真没注意这个问题,用清国称呼清朝,用中国指代自身,完全是一种习惯,自然而然。 “麻恭少校,您等我们商量一下好吗?” “可以!请便。” 楚剑功和李颖修来到一间僻静的禅房里,楚剑功问:“叫清国还是叫中国?” “我刚才考虑了一下,这样吧,以后我们决定承认的条款,使用中国,而准备翻脸不认账的条款,使用清国。” “这样当然好,但英国方面会看出来的。” “我自有办法。” 两人商量妥当,折返回去,李颖修说:“我们决定将清国和中国混合使用,普遍义务使用中国,政府义务使用清国。请贵方尊重我们的行文习惯。” 麻恭少校笑了笑:“反正有英文文本,我们是无所谓的,你们方便就好。” 这时,麻恭少校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先生们,现在我们可以谈判下一个问题了么。” “好的,我认为,我们可以先解决容易的问题。从贵方罗列的十项条件看,我们讨论商欠问题好吗?包括本金和利息。” “同意。” “商业纠纷,其实可以让商人们自己解决。但既然贵方在谈判条件中列出了,我们可以表明态度,商欠,原则上一律付清。我是广东通商洋务善后使,我很清楚双方的商款欠额。” “那贵方的商欠总额是多少?” “英国方面的商人列出多少?” 第75节 “一百万英镑,如果计入利息,和我方封锁造成的损失,你们一共要支付大约一百二十万英镑。” “这不可能,总商欠50万英镑出头,即使因为推迟付款而给予利息,也不会超过六十万英镑。” “那就六十万英镑吧,这是您自己认可的数字。” 靠,被这小子算计了,李颖修不由得有些懊恼,他决定在其他方面补回来:“不过,我们用西班牙银元支付。”每个西班牙银元大约相当于官银七钱二分,但在清国国内的流通中,往往将二分省略掉。加上西班牙银元铸造上的问题,大约合官银六钱八分的样子。60万英镑,大约200万两官银。用西班牙银元支付,大概能省下十五万元。 麻恭少校占了一点上风,汇率上就不再计较。 既然开始谈钱,双方的话题自然就引到了鸦片的问题上面。 “我国外相给全权代表璞鼎查爵士的训令是:按照一八三九年价格被勒索的鸦片的全部赔偿。共计超过六百万元。” “外相的训令?”李颖修问道:“是前外相巴麦尊勋爵,还是现任外相阿伯丁爵士?” “先生,您知道得还真多。这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了。在另一个时空。巴麦尊和阿伯丁对待鸦片贸易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巴麦尊视为一种贸易,而阿伯丁视作犯罪。因此,在对待鸦片的赔偿问题上,两者的态度也不一样。巴麦尊是一定要得到赔偿,而阿伯丁则是前任弄来的钱,不要白不要。 在另一个时空,无数有良心的历史学家们,不断引用这样的差别,来说明英国发动的是贸易战争,而不是鸦片战争。所以李颖修对此记忆深刻。 1841年,英国墨尔本公爵倒台,皮尔爵士接任,新任外相阿伯丁是著名的反鸦片派。在他还是反对党的时候,当巴麦尊同学在国会作证“鸦片是自由贸易,因为不列颠本国法律也不禁止。”的时候,阿伯丁大声问:“鸦片贸易符合清国的法律吗?”于是被嘲讽为“清国律师”。 现在,李颖修就直接引用了阿伯丁的名言:“鸦片贸易符合清国法律吗?” “阁下,司法权问题我们尚未讨论。” “我不是问司法权,我是在重复贵国现任外相的名言。” 麻恭少校急切的想说什么,李颖修抢住话头:“我们先把这点争执放下,我还有疑问,六百万元的鸦片赔偿是怎么确定的?我要求贵方出示具体计算目录。” 目录?不会有目录的。阿伯丁的指示非常清楚,“决不能留下不列颠官方对于违禁品交易的给予正式支持的任何嫌疑。”这份指示,在《中华帝国外交史》中被引用,然后不断的被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拿出来赞叹。有的称赞英国政府“严谨”,有的则是说明“法律的证据意识”,当然更多的则是说明“不是鸦片战争,而是贸易战争”。 李颖修看着麻恭少校被难住的表情,心里默默的想:“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还是有点用处的。” 注:阿伯丁的指示见《中华帝国外交史》第一卷 45不赔 “少校,”楚剑功在一旁插话了,“也许,鸦片问题,您需要国内进一步的指示。这样吧,我们暂且这样做结论,对于鸦片,在不列颠方面提供详细文件之前,不予讨论。我们可以为此专门签订一项附属备忘录。这样,等贵国有了确定的解释,我们再来谈判。” “附属备忘录同样需要璞鼎查爵士的批准,我没有这个权力。” “我们深表理解,我们今天专门起草附属备忘录草案,然后,您带回去,交给爵士考虑,可以吗?” 麻恭少校再无异议。 “麻恭少校,您来起草吧,您的英文比我们好。” 麻恭少校也不谦让,正准备动笔,突然想到:“如果写了备忘录,那不久不就等于留下官方支持的证据了吗?” 楚剑功看出了麻恭少校的犹豫,于是说道:“您就写《关于某些地位未定商品赔偿问题的谅解备忘录》吧。” “某种地位未定的商品,很好,我喜欢。”麻恭少校说。 楚剑功和李颖修回到江宁城门,在城中值守的陆达正等在那儿,他看见楚剑功他们,便喊道:“钧座,军师,林大人,伊里布大人,还有两江的牛制台今天到了,都在两江总督署等着你们回来呢。” 楚剑功和李颖修对视一眼,骑着马就往两江总督署去。到了衙门口,跳下马来,楚剑功冲在前面,不待通报,一下子就进到大堂里面。 他见到包括德珠布在内的几位大人,便要行礼,林则徐一挥手,“剑功,不必多礼。” 伊里布也在边上说:“楚道台,你我老相识了,浙东大捷,老朽还欠你的人情,就不必行礼了。” 伊里布是前任两江总督,算是现任总督牛鉴的前辈,他既然这么说了,牛鉴也道:“楚道台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正说话间,李颖修和陆达也进来了,又是一番客气。 等众人坐定,林则徐问道:“剑功,谈得怎样,德珠布将军说,英夷气焰甚是嚣张。” “是啊是啊,听说,要把那英吉利的淫妇和我大清皇帝并列。” “英吉利的淫妇?”楚剑功一愣,才回过味来,他让人找出昨天写好存底的部分:“中国与不列颠地位平等。大清国皇帝与联合王国女王地位平等。” “大人,那英吉利广有四海,国家强大”李颖修解释到,“若论统治的地域和人口,不列颠实在超过我大清,天竺上国,不过英吉利下的一个属国。若说地位并列,大人不如以宋辽并立的局面来比拟。” “若说英吉利国力强大,与我大清对等也就罢了。可是他们,居然女主临朝,母鸡司晨,这成何体统?” “大人,当年唐高宗死后,武后临朝,天下诸国可没否认我中华的地位啊。” “那是因为大唐正统,君临万国。” “大人,请恕我直言,南周篡唐,可算不得正统。但诸国还是认了,为何?我中华兵强马壮尔。今日英吉利坚船利炮,道理也是一样的。” “好了好了,”林则徐说道,“且不说这些虚文,英吉利提出了十项条件,极为苛刻,不知你们谈得怎样?” “今日谈定了两项,商欠和鸦片赔款。” “商欠照付,自是应当,但鸦片岂能赔偿?”林则徐有些不悦。 “鸦片不赔,英吉利国内,对鸦片问题也是争论不休,所以,我们和英夷都同意,将此问题搁置。” “搁置,妙啊。”牛鉴在一旁说着,“我实诚人,说句实诚话,官场妙诀,便是一个拖字,有些难事,拖一拖,说不定就不用管了。想不到洋人也会这一套。” 楚剑功无语,这时候,牛鉴又说:“不如我们干脆拖下去。十项条件,全都给他拖没了。” 楚剑功只好说:“制台,英夷只怕不好糊弄。如果拖能解决问题,那这仗就打不起来了。” 林则徐不想再废话了,便问道:“明天谈什么?” “我想,应该是军费吧。” “军费?” 啪!林则徐把桌子一拍,“英夷真是无耻,军费自然是自家承担,我大清,破罗刹,征缅甸,抚安南,平廓尔克,都是自己掏钱,还给对方赏赐,何尝要对方出过钱?” “对啊,对啊,英夷的军费找我们要,那我们的军费谁出?此次三路大军进剿,光朝廷拨款,已经用了整整一千万两。前次浙东之战,便花光了浙江府库。” “对啊,广东方面,前后修缮炮台,建弹药厂,练兵,我前后开出去接近五百万两的单子。我们找谁要钱去?”林则徐也说道。 “就是啊,十万大军,十万团练,围在江宁边上吃,我这江宁府库也要见底罗。”德珠布也在叫苦。 “所以完全没有道理嘛。”牛鉴说道,“我说啊,楚道台,李道台,你们明天就对英夷说,我们可以付他们的军费,但我们的军费,就算两千万两吧,要英夷付,这公平合理吧。” “那英夷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那就……谈不成会怎么样?” “会打,重新开打,继续打。” “几位大人,”楚剑功蹭的一下站起来表决心,“打我是不怕,三万英夷,我朱雀军四千当之,大不了丢了南京,我们退守淮上,没什么大不了的,跟他耗,我不信英夷耗得过咱们。” “剑功,你真有把握吗?那我们干脆别谈了,打吧。” “诶,使不得。”牛鉴赶紧拦住,“朱雀军退守淮上没关系,可江宁丢了,我和德大人就只有殉国了。” “打不起了。”伊里布说道,“少幕兄的气节令人敬佩,可天下财富,首在两江,两江打烂了,今年的钱粮就少了三分之一。你我都是一品顶戴,对朝廷的收支应该有数,去年年入四千万,用得左支右绌,今年本来打仗就花了两千万两,剩下的钱,你总要让朝廷过日子吧。何况镇江丢了,漕运也断了。” “哎,我何尝不知道朝廷的艰难。黄河河工,还有四百万两的亏空没填。我是不甘心呐。” 楚剑功看到林则徐的样子,心下不忍,于是说道:“列位大人,也未必没有转机,英夷并非无懈可击。” “剑功有什么妙策?” 李颖修生怕他把阿富汗的事情说出来,赶紧拦住话头:“我和剑功,肝脑涂地,一定争取最好的结果。” 伊里布有些不死心,说道:“剑功,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 楚剑功也冷静了下来,说道:“没有,我是说,也许英夷没有那么贪婪。” 6月19日 第三个关于钱的问题——军费赔偿,将在今天解决。 两百四十万英镑,约八百万两白银或者一千二百万西班牙鹰洋,这是英国方面提出的价码。 “军费我们绝不赔偿。”楚剑功斩钉截铁的告诉麻恭少校。 “什么?”麻恭同学以为自己听错了。 “军费应该自己负担,”李颖修声明说,“我们认为,军费应该自行负担。这是我们谈判的原则。” 麻恭少校脸胀得通红,手握成拳头,在桌子上按了按,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先生们,我想你们没有弄明白,如果不赔偿军费,那么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达成的协议中,不列颠还没有得到任何利益。在鸦片赔偿的问题上,我已经妥协过一次,而关于军费,我不再妥协。绝不。” “麻恭少校,稍安勿躁。我们会照顾不列颠的利益。但不列颠的利益是什么,您弄清出来了么?或者说,就您目前的地位,您真的理解了不列颠的需要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要侮辱我吗?您在否定我谈判执行人的权限吗?” “不不,麻恭少校,两年前,在海德公园,维持秩序的四百骑兵中,有你吗?” “我不在,我是皇家海军,而海军是不干涉国内政治的。海德公园的那些是陆军。所以威灵顿公爵才那么容易的调动他们进入伦敦市区。” “麻恭少校,您清楚1839年发生市民骚乱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麻恭少校突然反应过来,“说这些干什么?赔款、赔款。” “麻恭少校,这和赔款时紧密关联的,因为这些都是1837年以来的经济大萧条的后果。1837年以来的经济危机,导致了1839年伦敦的市民骚乱,而同样的原因导致了不列颠方面急于打开清国市场,为过剩的产品寻找销路。但简单的赔款并不能解决英国的相对过剩,这已经被历史所证明。”李颖修说到这里,突然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赶紧顿住。 “胡扯,胡扯。我告诉你们,很简单,如果你们不赔偿军费,我们就进攻江宁,到时候,你们只有赔得更多。” “麻恭少校,请您冷静,您为什么不向璞鼎查爵士回报呢?也许,璞鼎查爵士会看得远一些。” “爵士给我的指令非常清楚,不给钱,就开炮。” “少校阁下,您回去向璞鼎查爵士汇报吧。现在时间还早。如果到下午一点钟,你们还没有进攻江宁的话,我们两点钟再重新坐到这里,好吗?” 46慨恩施 “你们会后悔的。”麻恭站起来,愤愤的转身走。 第76节 “少校,虽然您很愤怒,但还是请您把我们的照会带给爵士。一、我们绝不赔偿军费,二、我们有一个缓解不列颠本土的大萧条的一揽子计划。” 麻恭少校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有把握么?”楚剑功问。 “不知道。要看璞鼎查对自己的军事信心。他如果认为,能在短期内搞定江宁,说不定会冒险。如果他怕被拖住,就有可能静下心来,听听我们的建议。” “即使他进攻江宁,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想我能拖死他。” “你能拖,大清国可拖不起了。” 这时候,静海寺的和尚们送上来斋饭,楚剑功让乐楚名等人吃饭,自己和李颖修到禅房里继续商量。 李颖修换了个话题:“你说,如果璞鼎查接受了我们的计划,历史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呢?1837年到1843年的经济危机,可是影响深远呐。” 1837年到1843年的经济危机,是一次标准的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 1836年,英国铁路建设投机过度,建设成本大幅上升,收益转为亏损;英格兰银行控制黄金外流,美国信贷紧缩,英国对美出口1837年比1836年下降了三分之二。于是英国陷入了第八次危机。 棉纺织业仍然首当其冲,呢绒业、亚麻和丝纺织工业都陷入困境,冶金工业、造船业、煤炭业大规模裁员、减薪。农业连续两年歉收,小麦价格在1839年比1836年上涨了48%,使国内的工业品需求进一步萎缩。 这是一次影响深远的危机,在这次经济危机中,一个叫卡尔-马克思的人将自己的研究兴趣从哲学转移到了社会和经济领域,并以这次危机为蓝本,提出了“相对过剩”的概念,为自己的理论体系打下了第一块基石。 而欧门-恩格斯纺织业联合卡特尔等英国纺织业的霸主,在一位年轻的执行人带领下,坚定的做空北美的纺织业,沉重打击了美国北方新兴的资本主义实力,离间了北美工商业资本家和南方种植园主的关系,为二十年后的美国分裂推波助澜。这位名叫费里德李希-恩格斯的年轻执行人也为自己赢得了“棉纱大王”的称号。 当然,经济危机最深远影响莫过于,欧洲的大量小地主、作坊主、行会工人纷纷破产,加入了无产阶级的行列,直接促成了1848年国际工人协会的成立,和《共产党宣言》的诞生。 到了下午一点钟的时候,英军没有进攻。 接近两点钟的时候,麻恭少校返回到静海寺,他说:“璞鼎查爵士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听听你们的所谓一揽子计划。” “其实这个计划很简单,我们将向英国方面实行政府采购,总金额大约一千五百万两白银,比你们所索要的军费赔款要高出一倍。” “政府采购?这是什么?” “政府采购是一种拉动经济的手段,让金钱流入到英国企业主的账户里,比存在财政部里更能促进经济的恢复。” “你们拿出一千六百万两白银,大约五百万英镑,真是慷慨啊。” “是的,这很像一种慷慨的施恩,所以在汉语中又被称作慨恩施主义。” “我不明白。” “简单的说,我们拿白银购物,这样工厂主就有了利润,英国财政部也就可以收到税收。工厂主也会扩大再生产,招募更多的工人,而工人们有了薪水,就会购买纺织品和食物,这样,英国国内的市场就恢复了,工厂主就可以继续获取利润,扩大再生产,购买原料和机械,上游厂商和他们的工人也会受益,生产就进一步扩大,而财政部也会得到更多的税收。”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如果你们直接赔偿军费,由我们的财政部来实施购买,不是更方便?” “麻恭少校,英国国内市场的容量是有限的,你们发动战争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扩大市场吗?清国可以采购基本的棉纺织品和食品,比如小麦,清国有四亿人,很容易就消费掉这些,然后,我们在国内出售的盈利可以向英国继续进口。但如果你们自己采购之后,只能堆在仓库里,这样会形成巨大的浪费,也无助于缓解经济危机。” “我似乎被你说服了,又被你说糊涂了。我无法向璞鼎查爵士转述这些。因为我根本就没听懂。” “没关系少校,这是我专门为你们抄写的《慨恩施主义》的简略介绍,您可以转交给璞鼎查爵士吗?” “好的。如果这是您的学术创建的话,您可以写一本专著了。作为个人,我越来越佩服您了。” “那就叫《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好了。”李颖修笑道。 李颖修回去,向林则徐伊里布等人回报了今天谈判的内容。 “将八百万两的赔款,变成了一千六百万两的购货。李道台,是这样吗?”伊里布问道。 “简单的说,就是这样。” “英夷奇巧淫技之物,本朝绝不需要,不过买东西总比白白赔给对方银子好。” “你们有把握吗?英夷会就这么算了?这可是八百万两白白的收入啊。” “这要看英夷看重什么了,如果他们希望解决国内市场的问题,就会答应,如果纯粹为了抢钱,就不会答应。” “什么叫国内市场?” “唉,”李颖修叹了口气,“大人,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英夷国内现在有问题,他们光从我们这里拿钱,解决不了,但卖货可以解决。” “我明白了,内政不修,祸起萧墙。是这样吧。” 两回事,李颖修心想。但口头上不想再说什么:“我估计呢,璞鼎查还是能够看懂我给他的信。所以赔款这一条,我们算基本逃过去了。” “一千六百万两白银,拿来买洋玩意,剑功,你们怎么不还还价?” 李颖修看了楚剑功一眼,心想:“这当然是参照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历史上包括鸦片和军费,赔了一千八百万西班牙鹰洋,这大概是一千二百万两。因此,英国的心理底线就是一千二百万两。清廷自己的军费历史上花了两千七百万两,但这个时空用了两千万两不到,这样算下来,清廷能拿出的极限就是两千万两。我暂时还不想让清廷财政崩溃。所以给出了一千六百万两的数字。” 但这些不能明言,李颖修于是说道:“要人放弃赔款,自然要许下更大的好处。” “可这一千六百万两怎么筹集啊?” 这时,两江总督牛鉴说话了:“把条约签了,将英夷送出江苏再说。送瘟神哪。” “如果英夷肯卖大炮,火枪给我们,那还不太亏。”林则徐说道,“只是英夷没有这么傻吧。” “林大人切勿忧虑,我等来想办法。”楚剑功回答。他倒不担心英国人不卖武器,另一个时空的洋务运动已经做出回答了。 由于避免了赔款,牛鉴非常高兴,便在总督衙门设宴,款待一众人等。众人互相敬酒,只有伊里布推却不饮:“自打英夷入侵以来,我是寝食难安,更是时常头疼,饮了酒怕是难受,就不饮了。” “大人随便吃些,身体要紧。” 楚剑功偷眼看了看伊里布,发觉他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一股老态龙钟的模样,心中一动,正想细问,突然有下人进来禀报:“钦差大臣耆英差人送信来。” “几位慢饮,我去大堂看看。”牛鉴说道。 过了一会儿,牛鉴回转来,说道:“来了。可算来了。钦差大人明天到江宁。唉,可算是有人担干系了。就算是做汉奸,领头的也不是我。” 林则徐听了不悦,说道:“牛制台,您这是什么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少穆兄,你我是熟人,我也不瞒你。像你一样公忠体国,自然人人敬仰。可我就图个安逸,把事儿凑活圆了,就算。” “耆英大人明什么时候到啊?”伊里布岔开话头。 “没个准信,就说明儿到。” “英夷那里,已经约好明天继续谈判了。” “无妨,楚道台、李道台,你们明天只管去。有我们在这里等钦差便可。” 次日,楚剑功等人还是按时到达静海寺,与麻恭少校面谈。 “清国必须永久而绝对割让临近海岸的一处或者几处岛屿给英国,以便英国作为军事和商务基地。” 麻恭少校提交的照会上,冷冰冰的写着这样一句话,不容商量,不容置疑。 “先生们,我们在赔款问题上已经做出了重大的让步,现在,应该是你们来让步了?” “我们明白英国的需要,它需要一个自由的贸易港,我们可以满足这一点,但主权上不割地。” “不不,不列颠要占领一个岛屿,或者几个岛屿,完全控制,收税,驻军,任命总督。” “主权问题我们绝不让步。” 47割不割 6月20日 “那就没法谈了,我要提醒你们,先生们,我们完全可以直接占领,依靠贵国可怜的海军力量,你们根本无法抵抗,没有任何办法。” “是的,现在,我们无法战胜贵方的舰队,但是,你们也没有办法将大规模的部队长期驻留在亚洲。你们还要不要对整个欧洲保持威慑了?所以,请您尊重谈判吧。” “先生们,如果我们不就割地问题达成协议,那面,前面所做的关于赔款的妥协,都将作废。你们舍得吗?先生们。” 李颖修有些犹豫,楚剑功轻轻地吸了口气,慢慢的说:“我再次向您重申,主权问题不容谈判。” “那就只有用大炮来解决了。哦,等等先生,不要问我有没有开战的权限,如果现在谈判破裂,两小时之内,最后通牒就会送到江宁。” “您真的不考虑中国主权下的自由港吗?” “我得到的指示中没有这一条。割地,简单明了。” “我想,您应该冷静冷静,现在您的情绪不适合谈判。” “谈判破裂了是吗?那好吧,等着收最后通牒吧。”麻恭少校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李颖修突然感到一阵怅然。谈判这么久,所取得的成果就这样毁了吗? 他们带着从人回到江宁,并没有去两江总督府,而是先回了朱雀军的驻地。 在乐楚名等人退下去以后,李颖修开始和楚剑功商量:“其实,把香港割给英国人也没什么,国力强大了,自然可以收回来,我们那个时代,不就是这样么?” “那还要等一百多年。如果事事拿我们那个时代作参照,那我们在这里有什么用?” “其实不光我们啊。苏俄革命的时候,也签订过《布列斯特和约》,也曾经兵败华沙。二十年后才算翻盘。” 楚剑功突然大叫:“别说了。我不会让步的,不会。” 李颖修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心虚了,不然何必大吼大叫。” 楚剑功把抓起案几上的茶杯,啪的摔在地上,发泄了心中的戾气,慢慢平静下来。 “是的,我心虚了。我害怕自己没能力把割让的国土收回来,更害怕自己没有强力的接班人。不是每个国家,都像苏联那样可以在几十年内翻盘的。你忘了另一个时空,中国折腾了多久?” “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下来,发挥我们习惯的做法,分析。” “好的,我们开始分析。割地就不用说了,不割地,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麻恭没有装腔作势的话,就重新开战啰。” “开战,我们朱雀军还有三千多人,湖南、河南绿营还在,江南绿营还有一万人,其他溃兵,减掉已经离开的八旗,抛掉脱队的、阵亡被俘负伤的。西南西北的绿营加起来,大概四五万人,整顿整顿,未必不能一战。” “看起来还不错。” “我就是想知道,麻恭是真的要开战呢,还是虚张声势。” “我记得在另一个时空,关于割地,巴麦尊发出过一份‘四号训令’,似乎有妥协的余地。但在这个时空,谁知到这份训令还在不在呢?或者,训令的内容说不定已经变了呢?” “依我看,寄希望于训令,还不如希望阿富汗的局势让璞鼎查不敢久拖。” “按常理说应该如此,但你没看见璞鼎查已经拖了一个月了,他真的着急吗?” “也许他欲擒故纵呢?” 第77节 楚剑功和李颖修也没了头绪。最后,楚剑功说道:“无论如何,做好打的准备。” 两人商量妥定,便去两江总督署汇报。眼看近了,见到门前好大一片车驾。楚剑功看了看仪仗,便道:“钦差已经到了。” “钦差耆英?”李颖修不由得自言自语一句,他和楚剑功相视一笑。 这位耆英大人,在另一个时空也是个喜剧人物。他在鸦片战争结束后的酒宴上,和璞鼎查眉来眼去,曾经用手抛食物,让璞鼎查用口接,后来在两广总督任上,还和璞鼎查情意绵绵的书信往来。连后世读到这些信的历史学家们,无论有学术基础的和还是良心的,都觉得这些信像情书。 但1856年英军进攻广州之后,缴获了大量的清政府档案,发现了大量耆英辱骂洋人的文件。后来在北京的谈判中,英国人又把这些文件给耆英自己看…… 尽管知道耆英在另一个时空的喜剧成就,楚剑功和李颖修还不得不进门去拜见钦差大人。 大家客套了一番之后,钦差大人耆英问道:“李道台,楚道台,前些日子谈判的情形,本督都听其他几位大人讲了。免掉了鸦片和军费赔款,皇上一定龙心大悦。不知道今日可有什么好消息。” “回大人,英夷一定要割地,我等已经拒绝了。” “拒绝了,那英夷如何反应?” “英夷威胁说要开战。” 啊!大堂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两江总督牛鉴马上说道:“还要打?这可如何是好?这江苏,膏腴之地,自然不能割让。但我听说,英夷只是想要个地方堆货。像澳门那种小岛,给他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牛制台此言差矣。本朝国土,断不可弃。” “要打,那里去找军饷?” “如果朝廷肯赏功,一时之间没有军饷也行,至少朱雀军能撑。”楚剑功道。 “还有十万大军呢?我看前日奏报,虽然在镇江小挫,但实力犹存,八旗已经北返。西南西北绿营还能战否?东南绿营呢?”耆英问道。 牛鉴苦笑:“老兄,哪里还有绿营,除了朱雀军以外,其他各部,俱已破胆。” 这时候,下人进来报告,英夷放了个俘虏回来。 “快把人叫进来,看看有什么转机。” 那俘虏进来,给诸位大人磕了头,正在说些“小人该死”之类的话,耆英打断他,问道:“行了行了行了,英夷叫你回来做什么?” “回大人,英夷要小人带句话。” “说!” “三日不割地,即行开炮。” “啊,这是什么意思。” 楚剑功回道:“大人,这叫最后通牒,去年在浙东,伊里布中堂也收过一份。” “那怎么办?” “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能和,便只有打。” 耆英求助似地望了望林则徐,林则徐道:“既然剑功这么说了,那就只有打了。” “四万多溃兵已经收拢,请杨军门速速整顿。”楚剑功提醒说。 “也罢,来呀,拿我的帖子,去请杨侯爷。” 杨芳自打奕经带领八旗北返,把西北绿营的烂摊子留给他之后,已经完全没了兴致,整日流连于烟花酒坊。 “大人,下官这就告辞,回营点查朱雀军。” “好的,你去吧。” “下官也告辞了,”李颖修说,“下官要给璞鼎查写一封信,看看能不能挽回。” 两人出了大门,楚剑功问道:“真的要打么?” 李颖修低头想事,默默不语。 回到朱雀军驻地,李颖修看着营中的士兵们,问道:“这次可能溃兵肯定靠不住。只有朱雀军单独对敌了。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家底,就要耗光了么?” “难道怕耗光实力,就妥协不成。” 李颖修看看四周无人,便低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保存实力,以图将来嘛。” “为了三千军队,就割地,那以后呢?英国人,或者其他国家的人,再行胁迫,还要不要割?假如日后你我控制了一省,为了保存实力,是不是还要继续签些不平等条约。以图将来嘛。” “你别急嘛。我也是和你商量。你要打到底,行,我支持。” 楚剑功一下午都不痛快。晚上,吹过了熄灯号,便睡下了,连查哨都没去。 睡到半夜,突然被吵醒了,远远地传来人的呼喊声,还有枪声,他赶紧穿衣,出门一看,远远地还有火光。 朱雀军营地里倒是还镇定,有不少士兵已经起来了,陆达、杰肯斯凯、肯尼夫莱特,张兴培等人都到了。 “陆达,你去整队。乐楚名,怎么回事?” 乐楚名也不知道。 这时候,今晚在外围执哨的陈日天回来了:“钧座,不好了,溃兵炸营了,溃兵洗城了。” 所谓炸营,又称为营啸,指大军在极度压抑的状态下,因为某种缘故,全军纪律崩溃,集体发狂,狂啸,互相砍杀纵火等一系列混乱的情况。越是军马聚集之处,越容易发生炸营。 第二次镇江之战后,奕经北返带走了关外八旗,除去阵亡、被俘和失散的,大约还有四万多溃兵被收拢集结在江宁城里。他们士气不振,装备失落,懵懵懂懂,不知上官怎么安排他们。离开驻地已经很久,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活着回去。 这时候通讯不便,迷信盛行。只要有一营乱起,混乱就迅速扩大,如果主将弹压不力,很快就会发生全军惊乱。现在四万多溃兵,来自西南西北的十几个省,互不统属。而镇江之战中,数个提督阵亡或者失踪,绿营的建制全被打乱,而统管绿营的杨芳也心灰意冷,纵情声色。这些溃兵几乎就处于无人管的状态。他们发生炸营是早晚的事情。 48炸营 6月21日 第二次镇江之战后,奕经北返带走了关外八旗,除去阵亡、被俘和失散的,大约还有四万多溃兵被收拢集结在江宁城里。他们士气不振,装备失落,懵懵懂懂,不知上官怎么安排他们。离开驻地已经很久,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活着回去。 这时候通讯不便,迷信盛行。只要有一营乱起,混乱就迅速扩大,如果主将弹压不力,很快就会发生全军惊乱。现在四万多溃兵,来自西南西北的十几个省,互不统属。而镇江之战中,数个提督阵亡或者失踪,绿营的建制全被打乱,而统管绿营的杨芳也心灰意冷,纵情声色。这些溃兵几乎就处于无人管的状态。他们发生炸营是早晚的事情。 昨天开始,和英夷谈判不利,很快就要重开战火的流言就在江宁城里传开了。清朝的官衙,真是一点秘密都守不住。然后溃兵之间又有谣言,说杨芳是湖南提督,他会带着湖南兵返回驻地,其他的人,便要作为炮灰,和英夷耗死在这江宁城下。 溃兵斗志已丧,哪还敢和英夷对阵,不巧昨晚又发生了湖南兵和四川兵的大斗殴。平日里积攒的矛盾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四万多溃兵散出营地,满江宁城纵火抢劫,此谓洗城。 楚剑功也是事后才弄清了炸营额来龙去脉。当时他只是命令朱雀军以连为单位,上街巡逻。遇到小股溃兵就地羁押,遇到大股溃兵则向江宁城西南角挤压。“不听令者可当场击毙。”忙活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日上三杆了,才算消停下来。 中午,两江总督署内,几位大人愁眉相对。 “此次溃兵扰城,定要严惩,以明军纪。” “这是后话,林大人,我且问你,英夷如何应付?” “是啊是啊,本来还指望整顿溃兵一同守城,现下……杨军门,你如何交代?” “老朽有罪,有负朝廷重托,有负几位大人的厚望,我自当其责。”果勇侯杨芳倒是光棍。 “杨军门不必自责,眼下还是找到对策最为要紧。” “昨晚多亏朱雀军弹压得力。不如我们让楚剑功和李颖修也来一起合计合计?” “他们品级低,正在照壁外侯着呢。” “快请!” 楚剑功和李颖修进来之后,楚剑功先汇报了弹压的情况。几位大人称赞了他几句处置得力。 林则徐突然想到一事,楚剑功派兵平乱之时,并没有向两江总督请示。未得令而纵兵省城,可是大罪。他偷眼看了看牛鉴、耆英、伊里布、德珠布几位大员,看他们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样子,也就乐得不提了。 “楚道台,你说过要整顿溃兵,协助守城。现在你看,还行得通吗?”牛鉴带着诚恳的语气,不耻下问。 “溃兵不可用,我对溃兵的士气,是高估了。” “那靠三千朱雀军,守得住江宁吗?” 楚剑功沉默半响,才说道:“回诸位大人,守不住。” “那怎么办?”德珠布一下子就慌了。他自己本来也是关外八旗出身,可在这江南烟花水暖之地呆久了,似乎性子也变得软弱起来。 “难道真的要割地?”钦察大臣耆英说道。 “万万不可,我等必成大清的罪人,受万人唾骂。” “少穆兄切勿着急,我们可以从长计议。”耆英沉吟了一番,说道,“割地是万万不可的,但我们可以将一处岛屿给英夷堆货,就像前明将澳门赏赐给佛朗机人一样。” 这么一说,诸位大员的心思就活动了,李颖修却说道:“不妥,不妥。澳门并未签有条约,而这一次是要签约画押的,白纸黑字,可不好糊弄过去。” “诶,李道台,文字上的事情,自然是你这个洋务通商善后使来处置,你要仔细斟酌,万万不可有辱国体。” “我……,你都决定出去卖了,倒要我不可有辱国体。”李颖修愤愤的想。 楚剑功正要说话,这时,又有兵丁来报:“英夷放回个战俘,又送了封信来。” “快,快叫进来。” 信是麻恭少校写来的,信的内容的如下: 尊敬的先生们,昨天晚上,江宁城是否发生了巨大的混乱呢?在这样的军心士气下,你们继续作战的信心从何而来呢?……如果你们在明天中午以前,不接受我们对土地的要就,即行开炮。 最后通牒。这是最后通牒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丢了江宁,我们谁担得起啊?” “大人,恕我直言,莫非不是江宁,而是别的土地,便可以割让了?” “大胆楚剑功,本官还没有治你纵兵扰城之罪。” 这时,伊里布在一旁打圆场:“制台,不可横生枝节。” 李颖修也为楚剑功岔开话题:“制台,几万溃兵,困在江宁城内,终究是个祸患。” “那该怎么办?不如请杨军门将溃兵带回湖南。” “溃兵建制已散,老朽威信已失,回湖南千里迢迢,只怕老朽控制不住,力有未逮,万一半路作乱,后果不堪设想。”杨芳推托起来。 听到“威信已失”,极为大员都看楚剑功。楚剑功也不多想:“那就以朱雀军一部,将这些溃兵押回广东,等战事停歇,再作计较。” 林则徐听到这话,大叫:“不可,万万不可,意图吞并别部,朝廷大忌。剑功你……” 耆英拦住话头:“少穆兄,何必着急,从权嘛。我们几人,都是相信楚道台绝无此心,谁也不会上书弹劾此事。楚道台还是少穆兄您的爱徒,你还信不过他?” 这话端的是阴险,如果将来楚剑功造反了,定然会牵连到林则徐。 “我不是信不过他,我是信不过你们。”林则徐心里想。 楚剑功说道:“先把眼前难关度过再说,我现在就抽调骨干,整顿溃兵,尽快带他们回广东。” 第78节 “谁人领队?” “朱雀军的副统领,陆达。” 林则徐叹了口气,“也好,还望几位大人记得近日堂上的情形,他日若有小人诬陷我这学生,几位大人一定要施以援手” “好说好说,沿途粮饷怎么解决?” “走赣江。江西未经兵火,沿途供应,想来问题不大。” “楚道台你先去忙,等溃兵整顿完了,我们再说割地之事。” 楚剑功转身离去,李颖修也告退,跟了出来。 “怎么整顿溃兵?” “把一连拆了,二连作为军法队,翟晓琳和陈日天作为陆达的副手,押送这几万溃兵去广东。” “然后呢?消化掉?” “嗯,对了,昨天弹压溃兵,发现了两个俄国人,很有意思,我把他们留下来了,你有空和他们见见。” “现在安置在哪里?” “和那个被俘的热那亚板甲大白兔放在一起。” “好的,我有空见见。最后通牒的事情你怎么处理?” “不割地,如果今天为了保全我们手上三千朱雀军就妥协,以后还要不要妥协。卖国贼不是一天养成的,而总是一步一步开始退让,最终铸成大错。有时候,真是身不由己。” “其实局势也没那么险恶了。最后通牒居然是以麻恭的名义发来的。” “希望是虚张声势。” “万一真的条约签了。割地,你怎么办?” “你是说……” 李颖修突然恶意的笑了起来:“要不要通电全国,比如‘楚剑功不降,朱雀军不降,中华不降’?” “什么通电?现在还没电报呢。我想好了,就算是清政府认了,我也不认,到时候,你我假意分道扬镳,你回广东,以待时机。我……”楚剑功突然有些犹豫。 “你怎样?” 楚剑功踌躇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我带着核心部队,去江西,上井冈山。” “最坏打算就是这样,我虚以委蛇,你上山,我就不信耗不死英国佬。” 就在这个时候,璞鼎查却向麻贡少校出示着一份文件。 “如果清国政府不愿意割让岛屿,而允许英国臣民在大陆设立商馆,并为贸易的进行做出友好的,永久性的安排,那么英国也不强要一处岛屿割让,而在通商口岸获得更为优厚的特许权作为补偿。在通商口岸的特许权应该包括: 在五个通商口岸上,英国臣民得以建筑房屋,住房及商馆,得自由同任何人贸易,一切垄断制度应该立即取消,英国人得以自行管理他们自己的事务,而不受掮客,经理人,代理人,翻译,通事,或者买办强加于他们的拘束,也应有选择他们仆役的自由。 应该有一个公平的税则,所有口岸统一施行,公平应该符合英国人的惯例。 ……” 一共两页纸,列出了七项条件,作为清国不割让岛屿而付出的代价。这就是前任外相巴麦尊给出的四号训令。和另一个时空一样,割地只是一种讨价还价的手段。 注:四号训令的内容可在《天朝的崩溃》207页和《中华帝国外交史》338页中查到 49四号训令 “先生们,现在是我们向清国的那些官僚们提出这项训令的时候了。”英国全权代表璞鼎查表示。 “他们一定被我们的军舰吓坏了,一定已经准备屈服了。如果我们突然做出一点小小的让步,一定让他们欣喜若狂。从而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我们的条件。” “阁下,”麻恭少校有些担忧的说,“和我谈判的那两个官僚,楚剑功和李颖修,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应付,他们似乎和其他的清国官僚不太一样。” “年轻人,”璞鼎查说道,“也许那两个人不像其他的清国人那样对外界毫无所知,但是,清国和不列颠的差距是时代性的。中世纪的组织结构面对工业社会的军事组织,没有任何胜算,任何言辞上的小花招都扭转不了这种差距。” “但是,阁下,第十一龙骑兵团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据说,他们面对的指挥官就是楚剑功。” “璞鼎查爵士,我们要重视这条情报。”陆军司令郭富提醒到道,“我们去年在浙江不也是遇到了一只19世纪的清国军队么?” “我会注意的,阁下。”璞鼎查说道:“但一两支燧发枪军队,根本不会改变清国处于中世纪的大局。先生们,相信我,清国必将匍匐在女王的裙下。” “为了女王!”众人受到感召,起立,敬礼,高呼。 璞鼎查的信很快就送到了江宁两江总督府。信在诸位大人手中流转了一番之后,两江总督牛鉴最先开腔:“真是皇上洪恩,英夷居然不要割地了。谢天谢地,这汉奸咱们谁也不用做了。诸位大人,没有什么异议吧。哈哈哈哈。” “好啊,好啊,江宁的百姓,不用再受兵火之灾,耆英大人,牛制台,真是造福黎民。我看,咱们赶快答应了,省得英夷反悔。” “几位大人,英夷素来狡诈,这不要割地,却提出如许替代条件,莫非有什么阴谋。这里面的条款,请恕林某愚钝,实在是看不明白。”林则徐还有些担心。 “少穆兄,有什么不明白的,夷羊犬性,要摸顺毛。他们这些条条款款,什么通商口岸,什么租赁房屋,什么领事裁判权……无非是夷狄在讨要恩宠,答应下来,抚慰一番,给些回赐,也就是了。”耆英倒是信心满满。 “列位大人,”伊里布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他颤巍巍的说:“我们就不要节外生枝了,赶紧答应了英夷的条件,送瘟神吧。” “那就把李颖修叫来,让他再和英夷交涉去。” “把他们叫来问问也好。”林则徐心下考虑。 楚剑功和李颖修很快就来了,两人把信展开一读,对视了一眼,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四号训令果然是存在的。 在另一个时空,由于钦差大臣耆英被英国人的坚船利炮吓破了胆,而居间传话的伊里布的家人——张喜又没有外交素质,所以,当英方第一次拿出包括割让香港在内的条约草案之后,耆英就草草签了字,这就是那个时空的《中英南京条约》。巴麦尊的四号训令根本没有机会拿出来(只有通商口岸一项被提前列入)。然而,祸不单行。清国签了条约,却不知道如何执行,便向友好的璞鼎查先生请教,璞鼎查同志打蛇随棍上,便又签订了《中英虎门条约》,英方获得了控制海关税率,领事裁判权,片面最惠国待遇,军舰驻泊权等多项四号训令中列出的与“割让香港”互为替代的条款。简而言之,在那个时空,英国人通过一次战争胜利,获得了香港和四号训令两项战利品。 在这个时空,英国人仍旧使出了以“割让岛屿”漫天要价,以四号训令为底价的谈判手法,由于江宁的军事形势并不像另一个时空那么恶劣,同时阿富汗的战事变化加快,加上楚剑功和李颖修的坚持,终于熬过了“割让岛屿”这一关,而等到了四号训令的到来。 “诸位大人,”楚剑功兴奋起来,“既然英夷已经有了退让的表示,我们就以这份书信为基础,和英夷重开谈判。” “还要谈判?”耆英吓了一跳,“不要横生枝节了吧。若是惹翻了英夷,再打起来,那该如何是好?以本钦差看来,区区关税小利,就赐给英夷吧。” “大人,这里面的每一项,都有莫大杀机。如果轻易答应,英夷将长驱直入,人人都要变发易服,都要信洋教,不能尊孔,祭祖,春节也不能过。”李颖修心想,我也别跟你废话解释了,解释了你也不懂。直接吓唬吓唬你吧。 “这样啊,李道台,你可不要危言耸听。” “怎么会危言耸听呢?大人,比如说,这领事裁判权一项,就是要以英夷的法律,来制我大清。人人都要和英夷一般穿戴,要戴假发,扑粉。” “我大清初入中原,变发易服,可是闹出……”牛鉴想到此处,不禁不由自主的伸手摸自己的头,却摸到了自己的顶子。 伊里布也说道:“康熙年间,便因为洋教不准尊孔祭祖,而驱逐了洋人传教士。这英吉利人和那洋传教士是一伙的吗?” “大人果然博闻强记。他们正是一伙的。”李颖修心想,谅你们也弄不清楚教廷、圣公教、正教等等西方教会的区别。 “如果我们就是不听他的,如何?”林则徐问。 “大人,且看这里,军舰驻泊权,你若不从,他便开炮打你。”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楚剑功说道:“几位大人,不如还是让我二人和英夷谈判吧。” “也好,也好。”耆英说道。他突然又想到一事,问:“楚道台,哪些溃兵整顿得如何了?” “回钦差大人,溃兵建制已乱,留在江宁实在是祸患,而且江苏打了这么久的仗,粮饷已成问题。我也只是暂时将他们收拢,派了300人,不久就将他们押往广东。广东备战已久,几万兵士的粮草还应付得来。等大战打完,再请朝廷和诸位大人裁断。” “那领溃兵去广东的是何人啊?” “回大人,是我在朱雀军的副手,陆达。他是京营出身,天子钦点的榜眼。” “是陆达啊。”耆英想了想,说道:“出发前,让陆都司前来见一见本钦差。” 楚剑功应了。耆英又看了一眼林则徐,说道:“剑功是林大人的门生,我们自然是信得过的。” 他已经是第二次讲这句话了,楚剑功明白他的用意,如果溃兵半路哗变,或者楚剑功做出什么叛逆之事,便都是林则徐的责任。 楚剑功唯唯诺诺,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和李颖修退了出来。两人分工,李颖修去准备明日重开谈判,关于通商口岸,关税等等的起始草案,而楚剑功便直奔溃兵聚集的江宁西南角而来。 远远的,楚剑功便看见朱雀军的一队士兵,正好一个班,在外围站岗,将闲杂人等和溃兵们隔开,楚剑功策马前去,带队的那个目长走上前来,向楚剑功敬礼:“第二连目长齐鄂,奉命在此值守。” 楚剑功点点头,正准备进去,齐鄂说道:“报告均座,陆达副座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骑马直冲营内。” 楚剑功闻言准备下马,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齐鄂,我也要下马么?” 齐鄂一愣,说道:“陆副座下的命令,均座自然例外。” 楚剑功一笑:“这样做,也对,也不对。我告诉你,我不是例外,只是指挥体系上,我不受陆达的命令。嗯,条令还要加强学习。” 说完,楚剑功骑着马,缓缓的进到溃兵集结的大营里去。 溃兵几万人,都窝在这一处,所谓人上一万,无边无际。到处是乌兰乌兰的号衣,一眼望不到头。有些溃兵随地坐着赌钱,有些把衣服蒙在头上大睡。器械仪仗之类满地乱丢着,但却看不见乱丢的兵器。 楚剑功也不和人答话,有朱雀军的士兵向他敬礼,他也只是挥挥手,让人继续工作。转了小半圈,终于看见陆达和翟晓琳、陈日天站在一起,商量什么事情。他们看见楚剑功,便急急跑过来敬礼。 楚剑功从马上跳下来,也不废话,劈头便问:“怎么样了。” “报告均座,一连已经打散,每个士兵都带了一个排,还是摊不过来,性好有二连在这里弹压着,没出什么乱子。” “这些溃兵中,总有能用的人吧?” “是,我已经有了大致的名单,正准备呈报给均座处置。” “好!”楚剑功从心里赞叹一声,脸上不懂声色,“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和这些人一对一谈话。” 陆达听罢,便带着楚剑功往一处军帐里走,楚剑功随口问道:“怎么器械仪仗都乱丢着?” “均座,这几万人,自然要编进咱们朱雀军,难道还还给朝廷?”陆达冲口而出。 50通商口岸 6月23日 还是在静海寺,早上十点,双方中断多天的谈判终于恢复了。 麻恭少校板着脸,开门见山:“阁下,这是我们的最后让步,你们再提出什么要求的话,真的会超出我们的容忍限度。”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们允许贵国在特定的口岸做生意,并享有一些超出其他国家的待遇。但具体的细节,要通过谈判才能确定。” “好吧,我们马上开始,”麻恭少校迫不及待的翻开自己面前的草案,“您看,我们需要在清国沿海的各省,每个省获得一处通商口岸。具体来说,是直隶的天津、山东青岛、江苏松江府的上海、浙江宁波,福建厦门和广东广州。而且,我们在前面的谈判中已经决定要互派公使。考虑到外国人进入贵国首都会非常麻烦,我们希望将公使馆设在天津。” “天津、青岛?”李颖修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犹豫,让英国人这么快就进入清国统治的核心地带,这样好吗?这时,就听见楚剑功说: 第79节 “不,你们要知道,洋人在清国很受排斥,你们这么快就进入天津,几乎摸到了京师的边缘了,会在清国朝廷中产生极大的不安。这样不利于条约的执行。而且,你们要通商口岸,是为了更好更方便的做生意,但离朝廷太近,很多不合清国常规的做法一定会招来干涉的。麻恭少校,恕我直言,我不认为你们把公使馆设在天津是个好主意。” “那您认为呢?” “我建议取消天津和青岛,作为补偿,我们把福州也列为通商口岸,您要知道,中国出口的大项茶叶,很多产自福建省,而最近的港口就是福州了。” “好吧。那我们的公使馆设在什么地方?广州?” 李颖修和楚剑功对视一眼,广州已经被楚剑功拟定为将来发展的基地,设一个公使馆,它用外交豁免权捣起乱来,还真不好办。李颖修说道:“为了尽量保持和京师的密切联系,我认为你们把公使馆设在越北边越好。” “那就设在上海。这不是问题,现在我们来谈谈通商口岸的具体权限。第一条,关税。我们认为,棉花、原布、白布、双幅细布、面纱的税率都太高了。” “不不。您看,我们对这些纺织品的征税,从每担零点八两到每担零点七两之间,这一税则是完全公平合理的。” “您不诚实,是的,你们的法规上是这样规定的,但据我们的船主统计,你们每担棉花实际征收是在一点五两到二两之间。对棉纱甚至征收了二点四两的关税。” “那您的意见是什么呢?” “我们认为,百分之五的税率就足够养活你们的海关了。也就是棉花每担0.4两,其他布匹每丈1钱,纺织品以外的货物按货船载重计费。载重一百五十吨以下的货船每吨关税一钱,载重超过一百五十吨的货船每吨关税五钱。” “这怎么能行,这样算下来,每艘货船,我们只能收到以前十分之一的关税。”李颖修早就做好了功课,他翻了翻自己的草案,说道:“这样吧,我们按照每吨二两收取关税。” “每吨二两,一下子就涨了四倍。” “作为补偿,我们可以对一定数额的纺织品施行免税。” “免税,一定数额是多少?” “这叫配额。”楚剑功说道,“每年,我们对清国内部自身的市场容量予以预估,然后按这个容量的百分之五十给与英国方面免税待遇。” “这个市场容量由谁来确定呢?” “我们。” “这不公平。” “麻恭少校,请您注意,从英国本土到达清国,会耗费巨大的运输成本,如果你们运来的纺织品超出了市场容量,也就会卖不出去,那你们的船主可就要血本无归了。” “以前都是通过十三行代的,十三行有保证金……” “麻恭少校,在你们自己提出的草案中,可是要求我们废除贸易垄断制度的啊,换句话说,十三行就要撤销了。” “你是说,你们准备撤销十三行?” “是的,作为对我们提供市场容量的另一项补偿。” “如果撤销垄断机构……好吧,我同意这一点。那么,以后英商也不用通过十三行和你们的官府打交道了。” “是的。” “那么,现在就有另一个问题,领事的权限。我们对领事的权限宣布如下……” 楚剑功和李颖修默不作声,静静的听麻恭读完这篇长长的声明。在麻恭少校读完以后,李颖修一字一顿的说:“我们认为,这是不合理的。” “先生,你又在讨价还价。” “稍安勿躁,麻恭少校,我们可以让贵国商人享受部分市民待遇。” “市民待遇,这是什么?” “就是说,英国人可以和清国人一样,在通商口岸雇佣工人、水手,租赁房屋。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同任何人按照自愿的价格自由进行买卖,雇佣你们的商务经理人和仆人,雇佣翻译和中文教师,可以租赁房屋、事务所和厂房、可以修建医院。在通商口岸内可以自由的旅行。当然,作为条约第一款规定的平等原则,清国也享有在英国本土雇佣工人,租赁房屋的权利。” “这样啊。你们在英国本土要求这些权利?” “这些是符合自由贸易原则的。而英国强大的工业在自由贸易中利于不败之地。” “听起来似乎不错,但关于本土给与清国人市民待遇的问题我们需要请示。” “我们理解,我们也相信自由贸易的支持者会接受的。” “但有一个现实的问题,如果发生法律纠纷,怎么处理,我们要求领事裁判权。” “根据对等原则,我们是否可以要求在英国本土的领事裁判权?” “这超出了我的谈判权限,而且,即使我有权力,我也不会答应的。”麻恭少校断然拒绝了。 “关于司法纠纷,我建议,作为一个谈判专项,明天再谈,今晚您可以做些准备,但互相给与有限制的市民待遇,今天可以达成吧。” “通商口岸、关税和配额,以及市民待遇,这是今天达成的事项。” “同意。” 双方谈定,各自回去。 “今天算是个小胜利。”李颖修说。 “关键是明天,领事裁判权,军舰驻泊权。对我们的损害太大了,几乎拿不出相应的替代方案。” “我们?” “领事裁判权也会阻碍我们的行动,同样,军舰驻泊权,”楚剑功往四周望望,没有旁人,“你忘了1927年南京惨案,英国军舰是怎么干涉革命的吗?” “当然不能让英国军舰进驻,关键是要给与他们另外一些权利来补偿。” “可是,军舰驻泊的好处太大了,有什么可以补偿从而让英国人放弃这项权利呢?” “内河航运权?怎么样?”李颖修试探的问。 “你疯了吗?让英国船只进入内河?除非英国人允许我们的船只进入英国内河还差不多。” “英国人不会答应的。” “是啊,与河流相伴的,是对交通的控制。” 这边,李颖修在苦恼,而在另一边,麻恭少校则受到了郭富的训斥:“你太糊涂了,居然在英国本土对清国人施行所谓市民待遇。是的,清国人工业能力弱小,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但是如果被其他欧洲国家知道了消息,也这样要求怎么办?还有美国人,天哪,美国。” “阁下,我觉得市民待遇这一项,如果在欧洲实行起来,可以打破各个小公国的贸易壁垒,这样对我们是有利的。”璞鼎查在一边说道,“现在,大不列颠的工业处于扩张时期,打破贸易壁垒对我们是有利的。我们可以拿这一条款去胁迫欧洲诸国,文明的欧洲人居然不如野蛮人尊重自由贸易的普世价值。” “是的,是的,普世价值。哪些人文智障会帮着我们鼓吹的。想想吧,300德意志自由邦,每个邦都有自己的关税,真是麻烦啊。如果我们对它们推广自由贸易和市民待遇的普世价值,我们的工业产品将长驱直入,占领德意志。” “哈哈哈,只有统一的国家,用国家主权建起关税壁垒,才能抵抗自由贸易的威力。但欧洲大陆上大多数都是智障,除了法国,可法国现在很虚弱。” “是的,是的,自由贸易。知道吗,下议院议员格莱斯顿先生曾经说过,贸易所到之处,国旗随之而来。自由贸易是一柄利剑,他将粉碎所有工业力量不如英国的国家,除了所谓‘门罗主义’,搞美洲版‘闭关锁国’的美国人。” “美国人是另外的话题了,我们还是先集中精力解决面前的清国吧。干得很不错,麻恭少校。市民待遇……这个名词真的是那个李颖修发明的吗?嗯,上次他就提出了可用‘国家订货’的方法解决经济危机。他还真有些出人意料的地方。” “他再出人意料,也绕不过领事裁判权和军舰驻泊权,麻恭少校,你明天要打起精神,别让他绕糊涂了。” 51陆达 就在楚剑功和李颖修在城外的静海寺和麻恭少校谈判的时候,在江宁城内,正发生着另一场谈话: “久闻道光十九年的榜眼的陆达陆博湖是天子门生,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 “部堂,您过誉了,陆达不过一介武夫罢了。”朱雀军副统陆达恭恭敬敬的回答。 问话的耆英对这样的姿态非常满意,他笑了起来:“陆将军贵庚啊?”都司本来不算将军,但耆英偏偏要这么叫陆达。 “陆达虚长二十五年。” “嗯,二十五年,不简单那。才二十五岁,就独掌大军,还是天下第一的强军。” 独掌大军?这是什么意思。陆达自道光十九年取了武进士以来,还从来没有单独掌军的时候。莫非耆英话里有话。陆达神色不变,低着头,继续恭恭敬敬的听着。 “陆将军,此次朱雀军是唯一有胜绩的营头。朝廷的意思,是要把这只营头抓起来,列入京营的体系,陆将军你是京营出身,熟人熟路,若是以朱雀军提督的身份,回返京营,九门提督都会来拜你的门子呢。” “我以朱雀军提督的身份?大人是说?”陆达抬头问道。 “不错,楚剑功来历不明,虽有林则徐作保,但林大人已是待罪之身。他的保人,不好做啊。” 陆达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低头不语,他暗暗的想:“要我做朱雀军提督,就是要削均座的兵权了?”他不禁想起了昨日楚剑功到溃兵集结营中和他的谈话。 …… 当时,他喊出了一句“这几万人,自然要编进咱们朱雀军,难道还还给朝廷?”立觉不妥,幸好周围没有外人听见。 楚剑功带他走入军帐,斥退了旁人,对他说:“陆达,你说我们朱雀军越来越壮大,究竟好不好?” “当然好,我们朱雀军不变大变强,难道让八旗绿营哪些酒囊饭袋把这些兵再收回去?那不是站着茅坑不拉屎吗?” “可是朱雀军变得太强,却会让朝廷猜忌。” “朝廷猜忌?哼哼,朝廷猜忌。八旗朝廷倒是不猜忌,倒是自己有本事啊,当年灭吴三桂,破葛尔丹,八旗兵还要靠着绿营兵救命。乾隆时破大小和卓木,八旗兵完全不中用了。可绿营兵呢,每次打仗就新幕、征调、用完了就分化,瓦解,将领调走闲置。所谓六十万绿营,现在也是完全不堪用了。” 陆达越说越忿然:“现在用西法,练新军,朱雀军。朝廷的又要用老法子了么?我陆达,说是武将,却也读过书,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这朱雀军,可不能让朝廷给毁了。” …… 陆达心里想着事呢,就没注意当面的耆英说的话,耆英说的是:“朱雀军是有功劳的,朝廷谁也不会亏待,楚剑功已经做了道台,那就让他专心去当文官,陆达你呢,专领朱雀军提督,我听说朱雀军里头还有几个洋教官,朝廷的意思,也是给恩旨,授官,仿康熙时俄罗斯佐领例,抬籍入旗。陆将军……” 耆英一叫陆达,陆达回过神来:“请大人示下。” “陆将军你,自然是授提督,统领朱雀军,具体的驻地还待斟酌,但归入京营体系。不过你放心,你是天子门生,自然亏待不了你的。” 陆达还想争取一把,试探着说道:“部堂,这朱雀军是楚剑功一手建立起来的,离了他,只怕就垮了。” “博湖啊,”耆英开始用表字称呼陆达,“练朱雀军的目的,就是要防备英夷,仗打完了,朱雀军也就没有用了,防止朱雀军坐大就成了第一要务。你把朱雀军揽下来,朝廷得到一支虎贲之师当然好,但朱雀军糜烂了,也没关系,只要不脱出朝廷的掌握便好。军队烂了,可以再练,但军队脱离了朝廷的控制,那可就不妙了。” 陆达告辞出来,上了马。信马由缰往溃兵大营走去。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觉得现在整顿溃兵毫无意义。自己就是个小丑,在做着白费功夫的事情,而朝廷和大员们就在幸灾乐祸的看着,等着他出丑。 他们不在乎!陆达想,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军队是什么样子的,只要没人造反便好。 陆达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跟着楚剑功在湖南宝庆雪峰山下开始练兵的时候,那时候,自己什么都不懂,连正步和齐步都不会。身为朱雀军的副统,同时又是京营出身的天子门生武榜眼,自觉羞愧难当,便每日在营后背山之处偷偷加练。随后,练瞄准、练射击、挖战壕,走队形,楚剑功和杰肯斯凯还为自己开小灶,学习步兵指挥。自己正是跟着楚剑功,和朱雀军一同成长起来的。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么,都要烟消云散了。自己就要返回京营。 想到京营,陆达又记起自己在京营的时光。说是武榜眼,但作为武官,也没有什么风光。驻京绿营,颓废不堪。同僚们喝酒赌钱,狎妓抽大烟,能像自己这般站在烈日之下几个时辰不动当的,只怕找不出一百。 京营真的风光吗?天子亲兵,笑话。北京城里,十万驻京八旗,那才是天子亲兵,那才是天子家里人。绿营不过是巡城查哨,修房抬砖的苦力罢了。碰见人家黄带子、红带子,还得行礼。那些八旗,只怕比绿营更加废物,可生生还看不起绿营。哪有半点同僚之谊。 说起同僚,陆达又记起去年在浙东会战中,东南四镇不肯配合出击的事情。哼哼,同僚,忠君报国?在第二次镇江会战中,无论八旗还是绿营,都让陆达齿冷,耻于与他们为伍。 平时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在陆达的记忆深处积累下来,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改造着他。现在,因为耆英要瓦解朱雀军这根导火索,这些陈年旧事一下子全都从脑海里翻了出来。这些小事却形成了一股洪流,在陆达的心胸里奔腾着,流淌着,冲撞着,徘徊不去。 陆达又悲伤,又委屈,却不敢把这种情绪向身边的士兵吐露,甚至不敢表露出来。他恍恍惚惚的回到溃兵的大营,看到陈日天正在给溃兵的临时连队编号,便气不打一出来,他冲上前去,夺过陈日天手中的名册,大叫道:“去球,整编个球,还不是白忙一场。”说完,将名册啪的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进军帐去了。 翟晓琳和陈日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了进来,他们还从没见过陆达这种样子。 “跟着我干什么?跟着我干什么,不怕人家说我们军帐密议,图谋造反哪?”陆达一下子把两人赶了出来。外面的溃兵们已经在议论纷纷了。 翟晓琳说道:“都安静了,继续编队。”把局面糊弄过去。 第80节 到了傍晚,楚剑功和李颖修回到城里,闻讯赶到溃兵大营这边,齐齐走进军帐,陆达大哭:“均座,李军师,朝廷要鸟尽弓藏。” “啊?”楚剑功心想,我本来防着这一招,可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估摸着怎么也要等英国人走了之后呢。他也有些着急,便问道:“你快说,怎么回事。” 陆达便将耆英的话语复述了一遍。楚剑功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现在要动手。 李颖修说道:“提辖,你且不要着急,兔死狗烹。可兔子现在还没死呢,狗自然能够活下去。” “军师,你是说……” “提辖,我问你,英夷强不强大?” “强大。” “英夷是会死的兔子么?” “不是。” “不但不是,他还是老虎。如日中天的老虎。要把英夷当兔子,耆英也想得太简单了些。” “可是英夷马上就要走了啊。南宋的时候,金兵不过是退兵而已,岳爷爷就被奸臣所害。这不一样吗。先削均座的兵权,然后再慢慢对付我们。” “陆达,你想想,这对你的前程大有好处,你现在不过是个都司,一下子就提成了总兵,难道你不想吗?” “虚衔而已,有什么意思。如果我一直在京营呆着,也许会感恩零泣。但在朱雀军呆了这么久,才知道,如果没有一支虎贲之师在手,当总兵,当提督又有什么意思。南宋年间,岳爷爷去后,牛皋等人,又有什么功绩?” “把我比作岳爷爷啊。”楚剑功脸上一红,讪讪说道:“陆达,如果朝廷真的要害我,你怎么做?” 陆达一愣,顿了顿才说:“我没想好,我不知道。” 还早,还早!楚剑功心想,还不到火候,不过,应该可以开始一些意识形态的教育而不至于引起反感了吧。 他在这边算计,李颖修说道:“陆达,你不用担心,你只管整顿溃兵。我和均座,会有办法保住朱雀军的。” “均座、军师,你们早就料到朝廷有这样的谋划,早已胸有成竹,是吗?真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哪里。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幸好有你给我们报信,让我们能够早做准备”李颖修这样回答着,心中却想,“当年剿灭太平天国之后,清廷如何瓦解湘军,扶植淮军,却又被淮系做大,你陆达不知道,我和楚剑功却是‘过来人’,知道得清清楚楚啊。” 楚剑功却在想:“朱雀老兵中的大多数,和清廷的关系,都比陆达要浅,如果陆达能够坚定的站在我们一边,那大部分朱雀军的士兵,应该已经完全归心了。” 52司法权限 6月24日 第二天上午,静海寺的谈判再继续,英方的执行人仍旧是麻恭少校,他开门见山,立即宣读了英方关于领事裁判权的意见: “在通商口岸发生的涉及法律的纠纷,如果双方都是英国人,则由英国领事专属管辖,如果双方中,一方是英国人,一方是清国人,则由双方协商选择管辖机关,如果协商不能达成一致,则由英国领事管辖。如果协商后由决定清国官吏管辖,英国领事可以随时介入案件的审理。” 楚剑功当即说道:“不行,先生,这样对清国太不公平了。” “阁下,不要说不公平,我对贵国的法律状况是有研究的,简单的说,贵国的法律体系不足以承担解决国际民事争端的任务。” 李颖修突然提起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加里-克兰林兰爵士就要进入枢密院了吧?”枢密院,英国最高司法机关,拥有解释法条的权力。 “啊,克兰林兰爵士,他……您提他干什么?您怎么知道他的?” 我当然知道他了!李颖修想,国际冲突法的开创者之一,枢密院大法官,克兰林兰。正是他总结了十九世纪三十年代一门积累良久,喷薄欲出的新的部门法《国际冲突法》,即《国际私法》(internationalprivatelaw),确定了国际间司法管辖和法律适用的基本原则。 简单的说,国际冲突法解决三个问题:当跨国法律纠纷发生的时候,由哪一国的法院来管辖,适用哪一国的法律,如何跨国执行法院的判决。 19世纪四十年代,正值日不落帝国如日中天,英国人凭借《国际冲突法》这一部门法的提出,和美国人一举摄取了国际间的司法体系的定义权,从而英美主导了19和20世纪的国际法律工作,并利用这种主导地位取得了在几乎所有国际组织中的法律上的优势。当然,这是另一个时空的历史。 而现在,李颖修就在克兰林兰爵士正式就《国际冲突法》发表专著的前夕,在江宁城外的静海寺里问:“克兰林兰爵士要加入枢密院了吧?” 麻恭少校迷惑不解,他还在问:“您提克兰林兰爵士干什么?他和我们的谈判有什么关系?” 是的,你不明白!李颖修想,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绝不会是你。你作为区区一个少校,一个传声筒,根本无法理解《国际冲突法》的巨大意义,也就不会理解,我将要提出的建议,有多么大的诱惑力。 李颖修定了定神,对着麻恭少校说道:“少校,我郑重的建议您,请璞鼎查爵士亲自来到谈判现场,我们有一份巨大的礼物送给他。” “你们要耍什么花样?” “这份礼物的价值,不是您能够理解的。这样吧,我们在这里等着,您去请璞鼎查爵士吧,您告诉他,拿破仑最为骄傲的功绩,是《法国民法典》,那么,同样的一份伟业,璞鼎查爵士是否有兴趣呢?辛苦您了,麻恭少校,去请璞鼎查爵士来面谈吧。” 麻恭少校坐着不动。楚剑功说道:“不要疑惑,麻恭少校。在以往我们提出的建议中,不列颠都是得利的一方。” “你们也是得利的一方。” “双方都获利,不是很好吗?别犹豫了,麻恭少校。” 麻恭少校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回去了,过了大约两个小时,璞鼎查带着一小队卫兵来了。 “很高兴您能来。”李颖修站起来说。 “我听说清国的谈判执行人很能干,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璞鼎查恭维道。 双方又互相恭维和谦逊了一番,璞鼎查彬彬有礼,态度温和。 “阁下,您说有礼物送给我?” “是的,爵士。” “我要提醒您,阁下,我们双方仍旧处于交战状态。” “一份长久的,意义深远的礼物。” “您指什么?您要投降吗?”璞鼎查这么一说,周围的英军们都笑了起来。 “不不,阁下,我再说国际私法,也就是国际冲突法。国际间民事法律裁判的准则。贵国的克兰林兰爵士正准备凭此进入枢密院呢。” “我知道一点,但具体不了解,您到底想说什么?” “阁下,不列颠是惯例法国家,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在即将签订的条约中,列入国际私法的基本原则,那么,克兰林兰爵士一定会在自己的作品中引用。并将条约的内容作为国际私法的范例,那么,开创这一范例的您,璞鼎查爵士,就是和拿破仑一样伟大的创法者了。” “创法者,确定立法规范的人。”璞鼎查的眼睛一亮,随即恢复了正常,“难道我会为了个人虚荣而损害不列颠的利益吗?” “不,不会损害不列颠的利益的,在条约的细则中,我们这样规定,在通商口岸,由当地司法机关管辖跨国纠纷,在英国本土也一样。” “你们在戏弄我吗?” “请听完先生,在法律适用上,我们认为……” “只能适用英国法律。”璞鼎查强调说,“清国的野蛮法不能施加于英国公民身上。” “阁下,英国法律都是判例,纷繁复杂连贵国自己的律师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在万里之外适用呢,为了公平起见,我提议,关于商业和民事纠纷,我们采用第三国的法律。” “第三国法律?你是说《法国民法典》?” “是的阁下。” “我也许可以接受,但是,我仍就拒绝由清国方面管辖通商口岸的英国人。” “主权问题不容让步,但我们可以引进贵国的制度。” “你指什么?” “陪审团,我们可以引进陪审团,审理英国人之间的纠纷,陪审团可以全部是英国人,另有要求除外。中英之间的纠纷,清国人四人,英国人三人。参加陪审团的资格另有细则,比如在通商口岸居住超过五年,或者财产担保。” “细则可以再商定,但陪审团的组成,应该是英国人四人,清国人三人。”璞鼎查抓住重点。 “这样吧,阁下,仍旧是清方四人,英方三人,但是清方两人由英方任命,而英方的一人由清国机构任命。” 璞鼎查思考了一下,认为这样已经足以保护英国人的利益,便转向下一个问题:“如果发生了刑事案件呢,比如杀人。” “仍旧采用陪审团,按清国法律定罪,施行采用英国判例。” 璞鼎查在仔细衡量后,发现了一个大漏洞,可以将来借题发挥。他于是很严肃的点点头:“我同意。” 随后,李颖修又提交了国际管辖权适用基本原则的文本,以列入条约中,并在条约的这一部分专门注明为《璞鼎查条款》 璞鼎查不动声色,内心里确实一阵狂喜,一个新的部门法,就要在自己手中开创。他说:“不胜荣幸。” 璞鼎查欣喜的离去了,麻恭少校留下来,和李颖修商谈条约细则。在研磨的数个小时之后,双方终于就司法权限这一部分达成完全一致。 现在,谈判进入到一个新阶段,最惠国待遇。 “我认为,这一条没什么好谈的,我们已经相互给予了市民待遇。已经是相互最惠国了,还有什么好讨论的呢?” “但这不能排除,你们给与其他国家,比如法国、美国更优惠的条件,不列颠也要享有这些条件。” “不可能的,市民待遇已经是最大让步了,您认为我们会给与他国的让步居然比英国更多吗?我们还不如谈判英国人在通商口岸的行为规范呢。” “那好,我们开始关于租赁房屋的谈判。”麻恭少校打蛇随棍上。 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确定了英国人在通商口岸的行为规范。 “今天谈判真是艰苦啊。”在最后,李颖修感叹道。 “明天应该会轻松一些。”麻恭少校说道,“明天就是最后一项,谈完就全部结束了。” 楚剑功和李颖修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清楚,明天的谈判内容是“军舰驻泊权”。 楚剑功和李颖修回到了朱雀军的驻地,陆达已经等在了那里。 “均座,溃兵已经整顿完毕,明日就要启程。” “明天就走?沿路安排好了吗?” “是张教头安排的,走水路,赣江一路下去,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另外莫青岩沿路跟着,他是漕帮出身,领路没什么问题。” “这样就好。回去之后,虽然仍旧安排在白云山,但暂时不要和我们留在那里的五个连混营。” “陆达明白,一切听均座的吩咐。” “提辖,辛苦你了。” “只要保住朱雀军,陆达什么都肯做,只恨陆达没什么官场门路,不然也能去京里拜拜门子。”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李颖修在一旁说,“我和均座一定会保住朱雀军的。” 李颖修叫来酒宴,和提早返回广州的几人,陆达、翟晓琳、陈日天践行。 “明日我们还要谈判,就不去送你们了。” “可恨”陆达叫道,“均座和军师殚精竭虑,抵御英夷,可哪些小人,却在背后捣乱。不仅是我们几个,朱雀军的将士们都是不服。” 第81节 53 十万卫队 6月25日 谈判的最后一项,是军事驻泊权。楚剑功和李颖修仔细分析过,前面经济方面的权益,可以谈判,可以用其他的利益交换。但军舰驻泊权…… “凡事通商港口,必有英舰一艘在此停泊,以便将货船水手严行约束……”这是英方提交的草案上的话,意即通商口岸的英国侨民由英国军舰管束。这一条实际上是承接领事裁判权而来。但因为前面的谈判否定了领事裁判权,因此军舰驻泊权的法理基础也就不存在了。 “我们要求拥有保护自己人民的权力。”麻恭少校仍旧这样宣称。 所有的解释都是无用的。谈判双方都清楚。这是个骆驼的鼻子。 一只骆驼敲开了一个房子的门,要求把鼻子伸进来避风,然后要求把脑袋放进来……最后整只骆驼都进了屋子,把主人挤出去了。 如果让英舰在通商口岸驻泊,那么,英国军舰取得内河航行权只是时间问题。在另一个时空,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麻恭少校,让我们以文明人的理智来谈判吧,我们都清楚,军舰驻泊权的真正含义,就不要在文字上纠缠了,我现在想问,如果我们给与你们贸易上的更大自由度,能够换取你们放弃贸易驻泊权吗?” 麻恭没有回答,而是注视着李颖修。 “如果我们划出一片区域,比如,整个广东省,对英国实施贸易优惠政策以及相应的政治宽容。”楚剑功插话道。 “具体的内容是什么。” “经济特区,整个广东省划为经济特区,对英国工商业采取极度开放政策。”是的,极度开放,相对于大清的闭关锁国而言。 “这是一个利好,但是”麻恭少校不为所动,“这补偿不了放弃军舰驻泊权的损失。” “如果你们一定要驻扎军队的话,我有个折中方案。”李颖修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 “澳门?您想说什么?” “我建议贵国将驻广东的领事馆放在澳门,并配属一支使馆卫队。” “澳门不是葡萄牙人的殖民地吗?” “您误解了,在两百年前,当时的朝廷将澳门给葡萄牙人晒货物,但并没有允许他们建立殖民机构,总之,现在的葡萄牙澳门总督是非法的。”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你们不是坚决不割地吗?改主意了?” “我们不割地。但整个澳门,可以划为使馆区,贵国可以驻扎使馆卫队。” “哦,上帝啊!”麻恭少校不由得惊呼起来。前面绵长的谈判,让他绝对想不到,李颖修会提出这种近似于卖国的方案,虽然纸面上还是符合外交惯例的。麻恭少校来兴趣了,“那其他的使馆区呢?比如上海的公使馆。” “上海使馆区的面积和清国即将在伦敦设立的公使馆的使馆区一样大小,以示双方对等。”李颖修拒绝了麻恭少校的进一步野心。 但澳门驻军的提议已经足够有诱惑力了,麻恭少校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您是说澳门使馆区我们想驻多少兵都可以?” “只要澳门站得下。” “我要求把‘站得下’这个词具体解释。” “只要清国不能证明站不下,那就是站得下。” “太好了。”麻恭少校没想到谈判结束的时候,李颖修会送上这份大礼,“澳门的面积有二十多平方英里吧,每名士兵的脚掌不超过10英寸长,理论上说,我们可以在澳门驻扎几十个师。好吧,我要求在澳门驻军的上限是10万陆军。” “可以,不过是十万使馆卫队。” “你们清国人太爱咬文嚼字了。” 收到大礼的麻恭少校很高兴,就不在细节上纠缠。条约的具体条文由双方进一步拟定,约定明日正式签字换文之后,今天的谈判就结束了。 “什么?英夷要在澳门驻军十万?”林则徐听到楚剑功的回报,当即就坐不住了,“剑功,你怎么能答应,颖修,你误国。” “英夷提的条件,几位大人也是知道的,军舰驻泊权一项,危害甚巨,两害相权取其轻,,英夷在澳门驻军十万,只是上限,并非一定会驻满。只要我们严守条约,还有可能限制其危害。何况澳门一直被弗朗机人所占,我大清从没实地管辖过。” “那经济特区一事,又作何解释,英夷可以入广东省办厂?”耆英问道。 “大人,只是可以入内,而非必然入内,英夷要来,准予不准,操之在我。” “和英夷打交道,实在麻烦。恐怕到时候多生事端。”耆英说道。 一点也不奇怪,在另一个时空,因为嫌麻烦,这位耆英大人,主动送上门去,向璞鼎查请教,被人打蛇随棍上,签订了虎门条约,索要了更多的不平等权益。例如领事裁判权,就是耆英提出管理外国人太麻烦,而把英国人的管理权拱手交给了英国领事。关于军舰驻泊权,耆英在给道光的奏折上,写得很清楚,“用夷舰管夷船”,太方便了。 “大人大可放心,李颖修义不容辞。”李颖修抓住机会,毛遂自荐。 “李道台,好打算,要管住整个广东省,怎么着也要加个布政使的衔。呵呵。”耆英一笑,不再纠缠,而是把话题拉回了澳门的驻军,“澳门如果有数万英夷,那广东省的防务就重了。” “是啊是啊,镇江之战,也不过一万出头的英夷,就够麻烦的啦。”两江总督牛鉴,讲话还是很给奕经等人留面子。 “那就只好让朱雀军常驻广东了。”耆英看了一眼楚剑功,说道:“本来朝廷的意思,楚道台是要调往中枢,是要大用的,可惜啊。朱雀军离不得楚道台。” “国家安危事大,楚剑功个人功名不足挂齿。” 林则徐想说什么,却把茶杯端起来喝了口茶,没有做声。 “好吧,如果没什么变故,就明日签约换文吧。”耆英一挥手,“此次订约,你们两个还是有功劳的,本部堂一定向朝廷禀报。先退下吧。” 等楚剑功和李颖修退下了,耆英眼睛一翻,语气平和的说道:“真是名师出高徒,林大人,楚剑功都学会养寇自重了。” 啪,林则徐在茶几上轻拍一下,问道:“耆部堂,您这是怎么说的?我林则徐一心为国,天地可鉴。” “耆部堂,您这话可说重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伊里布说话了,“少穆兄公忠体国,简在帝心。” “哈,哈,哈!何必叫部堂这么见外,小弟我只是给少穆兄提个醒罢了,楚剑功毕竟年轻,我们要保全他,不要让他起了歪门邪道的心思。” “那老兄有什么高见?”牛鉴打圆场。 “少穆兄,你还是劝劝楚剑功,朱雀军,交给陆达来管,他专心做个文官,他日外放督抚,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些,先等英夷的事情落定,再做计较吧。”伊里布劝道。 “老兄啊,”耆英突然对伊里布说道,“我听说你的家人张喜,聪明伶俐,还懂得对外交涉,还给英夷送过信,是吧。” “是啊,是为我送过信,去年浙江谈判……” 耆英摆摆手,打断道:“明日签约换文,就由张喜来安排。让他出力,他日也好保举。” 张喜果然聪明伶俐,从伊里布处得了吩咐,立马安排仆人到静海寺洒扫,布置香案,设立宾主席。 第二天上午十点,双方如约来到静海寺,李颖修已经提前将签约的各种利益事项告诉了耆英和其他大员,所以签约的过程很顺利。 条约的全称是《大清朝和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关于外交关系国家采购和通商口岸权益的条约》,由于1841年是农历辛丑年,故而这份条约被简称为《辛丑条约》。 签约之后便是宴会,耆英和璞鼎查谈得极为入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条约签订之后,耆英以议和钦差身份,牛鉴以两江总督身份,分别焚香上奏,两人在奏折中互相掩护,“仰仗大皇帝洪福,合约终成,抚平夷患,微臣添有其功。” 尽管他们粉饰得极好,但鸦片战争带给清国的冲击是实实在在的。林则徐带着他在广东组织编译的《四洲志》,拜访了自己的老友魏源,魏源以《四洲志》的为蓝本,开始撰写一部划时代的巨著《海国图志》 然而,几乎与他们同时,另一份奏折从杭州送出了。浙江巡抚刘韵珂,写出了一份新的“十可虑”,提出了条约之后,清国所面对的全新的外部环境。刘韵珂以满清文官的见识所限,提的问题十分幼稚,但却代表一批极少数的满清士大夫,受到了鸦片战争的触动。 他的这封奏折,还抄录数份,送给伊里布、林则徐、邓廷桢等刘韵珂比较仰慕的官员。道光也下旨详询。整个清国都在受虐之后的茫然,虚脱和彷徨中。 就在整个清国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楚剑功和李颖修,两人在合约达成的第三天,就带着朱雀军全军赶回广州。他们要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做出一系列的布置。 一来,广州为通商口岸,整个广东辟为经济特区,有诸多事情要准备。还要设下若干制度,来排除朝廷的干扰。 二来,陆达带回去的几万溃兵,还需要从朱雀军中抽调骨干,进行整编,这可要在朝廷回过神来过问之前弄妥。 三来,十三行垄断地位取消,十三行掌握着超过一千万两白银,而且长久以来,账目混乱。李颖修急着回到广东,封存账目。他站在船头,对楚剑功意气风发的说:“你看我如何把十三行榨个精光。” 54 捷径 7月8日 楚剑功和李颖修回到广东之后,不等朝廷的命令到来,就开始整顿。 先有陆达汇报,说到广东的四万多溃兵,有两万多人不愿留下,要求回家。楚剑功说:“强留人家也没意思,那就放他们回去吧,不过不能散放,几万人没有管束,那还不像蝗虫过境一般。我和宝庆兵备道曾国藩有些交情,请他在湖南沿路接应一下,另外向西北西南各省通传,让他们做好准备。” “还有一万多人愿意留下来了?”李颖修插嘴问。 “是的。” “那好,加上朱雀军本部四千人,再从广东水师调拨几千人,可以凑足两万人的部队了。关天培战死后,广东提督的位子一直空着,和怡良巡抚说说,应该问题不大。” “你也太心急了,两万人,至少一百个连队,我们根本没有合适的军官。” “这样吧,陆达,你先安排好两万多溃兵北归的事情。剩下的一万多溃兵……老叫溃兵也不合适,就叫他们补备兵吧。补备兵先按排编起来,以排为单位进行刺刀和队列训练。不能让他们闲着,闲着容易出事。补备兵就要翟晓琳和陈日天来管。” 顺理成章的,楚剑功就把陆达从管理溃兵的具体事务中抽了出来。 “均座,我有个感觉。”陆达没有察觉楚剑功的用意,而是提到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跟随均座用西法练兵以来,深有感触,西法之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目长和兵目。只要有目长和兵目在,可以成队列,可以训新兵。即使部队打光了,也可以很快的重建。像前次我们在浙东的损失,一下子就补齐了。而且,将打过仗的老兵提拔成目长和兵目,队伍就从两千人扩大到四千人。” 陆达很聪明,楚剑功想。可惜他是京营出身的,目前还不能放手使用。 楚剑功接过陆达的话题,说道:“目长和兵目……嗯,士官,我正在考虑一种全新的军事组织,不过还没有想成熟。这件事我会考虑,先放下吧。陆达,你居然能够想到士官,不简单呐。你还想到了什么。” “没别的了,嗯,对了,英夷的大炮可真厉害,我们的炮兵差得太远,太远。” “陆达,你考虑问题很周到,你提醒了我。全军休息三天,然后召开军事总结会,以班为单位,每个班都要上交总结报告,至少要写一千字。” “很多目长都不识字。” “每个连有识字的,提拔他们,作为文书,给外委把总的头衔。”一下子,楚剑功就在各连新设了职位,他想了想,说道:“外委把总也是官嘛。今天以内,把各连的文书定下来,我要亲自授官。” “关于炮兵,我倒是想起了我们的那个战俘,那个意大利……威尼斯人,叫什么来着,外号叫板甲大白兔。” “怀特拉比斯。”李颖修提醒道。 《辛丑和约》签订以后,作战的双方都释放了战俘,大部分被俘的意大利人都回去了,但板甲大白兔怀特拉比斯留了下来。他是雇佣兵,楚剑功给他开出了待遇,让他做炮兵教官,他何乐而不为呢。 “让板甲大白兔去炮兵连,炮兵连改成炮兵教导营,从水师中抽调一些炮手,搭出四个炮兵连的架子,我们手头的七门火炮,不管是十二磅的还是六磅的,全部拨给炮兵教导营。” “怀特拉比斯,或者说板甲大白兔,你准备给他什么军衔?都司?作为道台,你能给的最高武职就是都司。” “不,”楚剑功看了一眼陆达,缓缓说道,“洋人嘛,就不要用我大清的官衔了,对了,杰肯斯凯、莱特肯尼夫、范中流也需要有常用的官衔。用个古称,都监,怎么样?杰肯斯凯是练兵都监,莱特肯尼夫是行军都监,范中流是工程都监。板甲大白兔是炮兵都监。” 李颖修笑了起来:“都督炮兵首领太监,简称炮兵都监。好。” “不要这么恶意嘛。都监呢,不是官衔,也不是职位,而只是具体事务的执行人,他们不是朝廷的官位,这样不会违反朝廷体制。” “但没有实职,恐怕兵士不服。”陆达有些担心。 “他们是我任命的,他们的权威取决于我,只要我楚剑功还是朱雀军统领,他们就有权威。当然,榜眼,你作为我的副手,也是一样。” 楚剑功这句“也是一样”把陆达弄糊涂了,到底是说自己和楚剑功一样,是四个都监的权威依靠,还是说自己这个副统,和四名都监一样,都要靠着楚剑功呢?但又不好深问。 第82节 陆达顿首道:“均座,两万多溃兵北归,也是大事,我去忙了。” “你去吧,乐楚名,去请那个威尼斯人,板甲大白兔。” 忙过了一天,晚饭之后,朱雀军全军又集合了。四千人,将操场站得满满的。楚剑功站在高台上,拿着一个铁皮卷成的话筒。这次会议比较放松,允许士兵们议论。 “同袍们,毫无疑问,我们在对英夷的战争中,是唯一取得胜利的军队。我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远远超过八旗。” 楚剑功这句话一喊出来,受到了热烈的欢呼。 “但并不代表,我们完美无缺。比如,在进攻山顶的意大利轻步兵的时候,我们就表现得不好,我们连意大利人都比不过。大家说,是我们不如他们吗?” “不是的,不是的。”士兵们七嘴八舌。 “那是为什么呢?” “敌人有线膛枪,他们的大炮也比我们好,炮兵比我们好。” “说对了,装备和训练。装备我来想办法,但训练,必须由你们自己抓紧。我再问你们,为什么我们打赢了呢?” “朱雀老兵冲了上去。”朱雀老兵,一个在砚山顶之战后出现的概念。 “对,就是因为朱雀老兵,他们是战争的中坚,是我们的英雄。今天,我们要为所有的朱雀老兵授勋。按连的序号来,一连千总翟晓琳,念名单……” 整个授勋仪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所有的军官都授了勋。最后五个连留守广东,但楚剑功也挑了一些在去年的战争中表现好的士兵,给予授勋。 楚剑功宣布说:“朱雀老兵虽然很光荣,但这个称号容易和普通的老兵混淆,现在我宣布,所有授勋的朱雀老兵,成为正儒锐士。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底下的士兵都很茫然。 “古时候啊,中原有七个国家,有个叫秦的王国,统一了全国,统一全国的这个人呢,就是秦始皇。秦始皇知道吗?” 大多数士兵还是很茫然,但有一些人知道,开始和身边的人解释。 楚剑功往下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帮助秦始皇统一全国的人,就叫锐士,大秦锐士,天下无敌。” 喔,大家恍然大悟。锐士就是说精锐的士兵啊。 “我们的锐士,和秦朝的不大一样,我们的锐士,人人都要读书,读儒家的经书。所以,叫做正儒。” “那么多古文,哪里看得过来,我们都成了老学究,酸夫子。还怎么打仗。”有人在下面抱怨。 “不用都看,看我给你们选定的篇章就成,这些篇章,都有我来解释。” “均座,我们不识字啊。” “那就要教,现在公布两项决定,第一,没有授勋的朱雀军士兵,大约两千四百人,全部调入补备兵,担任临时的目长和兵目,补备军五天后开始刺枪术和队形的训练。” “而授勋的一千七百名朱雀老兵,将组成朱雀军讲武堂第一期,他们叫做守阙锐士,进行全面的士官训练,他们从讲武堂出来,将正式授予正儒锐士的称号。” “所有的守阙锐士留下来,其他人有秩序回营。” 其他人满满散了,现场留下了一千七百多人,包括所有的军官和目长、兵目。 “你们觉得正儒锐士光荣吗?” “光荣。”众人齐声回答。 “为什么光荣?” “因为我们勇敢。”陆达在一边说。 “那其他的营头,也有很多士兵勇敢,像广东水师,也有战死的。他们为什么不是正儒锐士呢?” “他们不是外系的吗?正儒锐士只给我们朱雀军的嫡系,对吧,均座。” 嫡系?陆达还没有明白楚剑功在做什么。楚剑功判断,其他的士兵也同样不明白,不着急,慢慢来。 “不错,我们朱雀军就是和其他的军队不一样,但为什么不一样,你们在朱雀讲武堂里,会学到的。”现在还不能说太细,还不是时候。 “好了,解散。” 只剩下楚剑功和李颖修两个人的时候,李颖修问道:“还是要走这条路啊?” “嗯,历史证明,别人都失败了。” “一个强大的,团结的,无所不能的意识形态组织……也许适合夺取政权吧,但夺取政权之后呢?其实也就只有两个成功案例而已。” “四个,”楚剑功纠正说,“夺取政权后,按照阿西莫夫历史物理学的逻辑,我们将按照‘历史’告诉我们的方法,复制一个快速工业化的过程,三十年之内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从而在在1870年代搭上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正点车。” “然后呢?” “然后我们也该去世了。后人的事情,就由后人来解决。”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 “明知有捷径而不走,而放任国家的落后,才是不负责任。” “万一捷径有隐患呢?比如,官僚窃国。” “第一,我们可以做出一些预防。第二,如果不走捷径,我们又何必来?” 55财权 7月9日 一大早,楚剑功和李颖修就去拜见广东巡抚怡良,自林则徐被搁革职以后,广东事务,都由怡良主理。 他们一到怡良的府上,怡良得了门子的通报,居然一路迎了出来。 “哎呀呀,剑功、颖修,你们可算回来了。市面上都传开了,你们一个率领三千虎贲,威震英夷,另一个折冲会辱,机锋舌辩,维护国体。你们可是街知巷闻的大英雄了。” “制台谬赞了。”楚剑功恭维道,他称巡抚为制台,暗指怡良就要高升了。 怡良哈哈大笑。 “我等在前方作战,弹药粮草,全赖广东。制台可称当今的萧何。” “胡说,胡说。逾制了,逾制了。”怡良满面笑容,没一点斥责的味道。 三人一起来到厅房,分别落座,等仆人上了茶,怡良遣退下人,这才收敛笑容,沉声问道:“外间传言纷纷,众说纷纭。朝廷的旨意,现在也没到。剑功、颖修,朱雀军可是我广东一手培植起来,你们可不能拿我当外人。”怡良大人的口气,真的像家里人说话一样。 李颖修也没什么好瞒他的,便将这半年来的战事和随后的和谈,捡紧要的说了。 “和我广东有关的,也就是广州为通商口岸,广东开经济特区,取消十三行,澳门派驻英军几项了吧。”怡良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正是,大人。” 怡良呆坐了一会,颓然说道:“没想到我还是躲不过事鬼一途。” 事鬼?原来巡抚大人是在担心这个啊。 “大人放心,与洋人接洽事宜,我李颖修责无旁贷,断不致连累大人清名。” “那就好,那就好。”怡良有些魂不守舍。 “只是我们有些准备,还请大人帮忙。” “什么事啊?” “《辛丑和约》中,有一项,就是中止十三行的垄断,这第一步,就要先封了十三行的帐。” “行啊,虽然潘振辰,潘有度,卢文锦,伍秉鉴等人一直算是为朝廷办事,但既然和约要撤销,那也是为朝廷办事啊。你们去封帐吧。” “而十三行直接通着广东藩库。所以……” “你们要查封藩库?” “是,而且还要封了藩库的帐。制台,我就是问问,徐布政使,和您交情好吗?” “呵呵,颖修,你究竟不会做官,哪有这么问人的。”怡良沉吟了一会,“本朝官制,乃是大小相制。徐藩台虽然品级比我低,但从纸面上看,他才是广东的第一位大人。我不过是朝廷派下来,巡视安抚地方而已。” 怡良这番话,说得太明了了,他和徐藩台,就是互相监视,大小相制的关系,谈不上什么交情。 李颖修会意,转换话题说道:“日后开了通商口岸,制台还可以有一番大作为。” “老夫年过不惑,还说什么作为,事鬼之事,再也休提。” 看来怡良大人是上不了贼船了,也罢,又随便谈了几句,楚剑功和李颖修就告辞了。 李颖修去做封帐查账的准备,楚剑功回到白云山营里,下令将第二十五连的张彪找来。这两天都在休息,朱雀军还没打散去训练补备兵。 张彪,字静初,十三行老板张大富的独苗。 “张彪,来朱雀军这么久了,觉不觉得苦?” “报告均座,不觉得,就是二十五连没打上仗,有点憋屈。” “你也提了目长,要去训练补备兵了。不错了,你看水师的赖恩爵,赖副将,他可是当了十年大头兵,一刀一枪剿海匪,才熬成了目长。” “可我想打仗,想立功,想当正儒锐士。” “那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能完成吗?” “能!” “你不问是什么任务?” “均座交给我的,我保证完成。不管什么任务,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 “让你爹把家产捐给朱雀军呢?” 张彪沉默了。 “我说笑呢。是这样,十三行要改,你知道,十三行以前是帮朝廷做事的,现在还是帮着朝廷做事,不过呢,朱雀军直接管理,各大商家也要整合成一体,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我根本就听不懂。” “不要紧,李军师现在去你家了,和你的父亲谈这件事。他需要你的父亲,为他在十三行内部接应,将十三行打开一个缺口。亏待不了你家的。” “既然和我父亲谈了,那我做什么?” “你父亲肯定会犹豫,你就要坚定你父亲的信心,给他打气。你放心,亏待不了你家里,你回去大可向你父亲打听清楚。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敲敲边鼓,你办得好吧。” 张彪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办得到。” “好,你办成这件事,就是为朱雀军立功,我推荐你进入讲武堂,成为守阙锐士。” “真的?” 第83节 “真的。其实,这是一个信心问题,如果你认为在朱雀军更有前途,就不用恋着那点家产。你可以把这句话,告诉你的父亲。” 晚上,李颖修回来了。 楚剑功问道:“今天拜访了几家?态度怎么样?” “现在十三行,有影响的大行商有二十七家,我往最大的伍秉鉴、潘振辰、潘有度、卢文锦、叶上林等人家中,都去了一次。下一等的张大富等,我也去了几家。情况不乐观啊。” “他们不想合作?” “至少最大的五家,不愿意合作。人那,拿到手的,就不愿意放弃。” 十三行中五家最大的行商:伍秉鉴、潘振辰、潘有度、卢文锦、叶上林,可以说是十九世纪中叶的东方贸易之王。他们一方面,受清政府的委托,代理与外商和外国人的一切相关事宜。另一方面,又接受洋商的委托,办理入关、完税、采购等一系列外国人没有权利在清国进行的贸易活动。他们是清国和洋商之间唯一的接口,仅仅靠着这种唯一性,就保证了他们的利润。 同时,十三行最大的五家行商,又是清国出口的垄断商,他们手中,控制着湖广数以千计的小手工作坊,垄断着茶叶、丝绸、玉器、瓷器等清国主要出口商品的生产。由于十三行是受朝廷委托的官商,所以行商往往借助衙门的势力,来对付不听话的手工业者。 现在,李颖修就是要把以五大家为代表的行商的进出口垄断权收回去。五大家怎么可能愿意呢? “不愿意?五大家的外贸特许权是朝廷给的,现在和英国人新订了条约,要收回他们的特权,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五大家把持广州外贸,数十年来各方利益勾连,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那个什么绳结的故事,一剑斩断,可行吗?”楚剑功的意思,就是把行商全抓起来,抄家。 “那就是一切变成白纸,我们要重建广东的工商业体系。我们有这个时间吗?而且,我和你的职务,似乎都不是当管此事。” “通商洋务善后使,不是正管着行商吗?” “自行商设立以来,就是由广东布政司主管。无论是五大家还是二级行商。” “二级行商呢?他们怎么选边?”楚剑功问。 “他们在犹豫,按我们开出的公私合营的条件,他们得到的利益不比现在给五大家做下线少。但是,我们提出的形式太过新颖,他们有些放心不下。像张大富等人,对我提出的合营草案问东问西,连签名的排序都要问清楚。” “有签的么?” “没有,中层的行商都在观望。” “有什么好观望的?不是可以保障他们的利益么?何况,民不与官斗。” “五大家背后的,可是广东布政司。” “喔,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难怪你要去找怡良。怡良会支持我们吗?” “他支持我们,有什么好处?他支持徐藩台,又有什么好处?” “真想造反算了。不用真么费神。” 与此同时,中级行商张大富的家中。 “爹爹,李军师给爹爹的合营草案,孩儿已经看过了,孩儿想来,没什么坏处。” “可也没有什么好处,我们与五大家分营,得到的利润也差不过。我们和五大家的合作已经形成定例,往往成例可循。但李颖修提出的公私合营,看起来是不错,但做起来到底怎么样,还很难说。” 张大富继续说:“而且,五大家的后面,可是站着广东藩台,李颖修不过是个道台,胜负难料。我们张家,可不能随便就把身家压上去。” 张彪抿了抿嘴,说道:“可是,均座说,只要父亲答应了李先生,孩儿就可以成为守阙锐士,入讲武堂。” “守阙锐士是什么?” “孩儿也没弄得太明白,看均座的意思,守阙锐士就是嫡系了。孩儿就有了好前程。” “你都没弄明白,那还谈什么前程?下去,早点睡吧。” 张彪不甘心的还想说什么,张大富疲倦的摆了摆手,靠在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椅子前后晃动起来,嘎吱嘎吱响。张彪行了个礼,转身出去。 张大富等张彪出去了,张大富把眼睛睁开,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56 十三行 7月10日 广州西关,被称作荔湾的地方,便是十三行聚集之处。若在太平时节,这里便会挤满了伙计、苦力、商人和手推车,清国全部的出口产品,都汇聚于此,然后被送往老中国街,由小筏子载着货物,下内河,入珠江,直到狮子洋面上停泊的大海船上,运往欧洲。 自去年六月英舰封锁广州湾以来,这里已经繁华不再,苦力们一群一群的散坐在街边,满身腥臊,浑浊的眼神在路过的大行商身上扫过,希望能被人揽着做活。 今天,二十七家行商,在十三行之首的伍秉鉴家中聚齐,商议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 伍秉鉴、潘振辰、潘有度、卢文锦、叶上林,五家最大的行商坐在上首,二十二家中级行商沿着厅壁落座,大致形成一个议事的圈子。 “谁来掌茶?”伍秉鉴在上首发问,“白老板,听说您的茶艺是一绝啊,不如今天让大家开开眼。” 白老板赶紧摆手:“我那是糊弄洋人,卖茶具的,哪敢在伍老板您面前班门弄斧啊。” 其他的行商也纷纷推让。 “那好,就请潘二老板掌茶吧。”潘二老板,是指潘有度,他和潘振辰是远房堂兄弟,十几年前他这一支分了出来单做,四大行商也就变成了五大行商。 潘有度谦虚了几句,开始在盘子里把杯子放好,这当口,伍秉鉴说道:“今天为何请大家来,想来大家都心知肚明,李颖修,李道台,要把行商的外贸特许权收回去,而且行商还要整合,搞公私合营。形成和洋人的东印度公司一样的结构。可不是我伍秉鉴倚老卖老,我在这一行做了几十年了,就没见过这么黑心的。” “是啊是啊。”大行商叶上林附和道,“行商代管口岸,这是康熙爷时候就传下来的成例了,我们给朝廷的银子,一年也没有少缴过。这李颖修一来,就要把口岸的大权拿过去,他算哪根葱?” 这时候,潘有度的茶冲好了,分在小杯子里,用茶盘装着,递给边上的行商,那行商取了一杯,又把托盘向下递给另一位行商。 托盘在传递,大行商卢文锦说道:“李颖修,哼哼,九年前,他起家的时候,还是拜的我的门子。现在他和那个楚剑功、那个军头勾结在一起,饿虎反噬。真是养虎为患。” “卢老板,可千万再别引入外人,真是引狼入室。”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说是签了什么和约,要把十三行的权利收回去。几位老板,我们怎么应对?” 伍秉鉴欲言又止,闭上了眼睛,慢慢的捋了捋胡子。 “说吧,伍老板,大家都听您的。” 伍秉鉴突然睁开双眼,说道:“要说也简单,我们二十七家同气连枝,帐不交,仓库不交,银子也不交。李颖修一个外来户,我看他怎么办?” “他可是官府啊。”有人担心。 “官府?徐藩台可不愿他来插这一手。再说,李颖修后面靠着的,无非是那楚剑功的朱雀军,可现在仗打完了,狡兔死,走狗烹。没了朱雀军,李颖修就成了无根之木。” “朝廷要对付朱雀军?伍老板,这消息可靠吗?”张大富担心的问。他儿子还在朱雀军呢。 “要什么消息,雍正朝大将军年羹尧,侍卫大臣隆科多,有拥立之功,最后结局如何。楚剑功算什么。我看朱雀军解散,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我们怎么答复李颖修?” “不反对,不合作,拖。拖到朝廷处置楚剑功的圣旨到来,就万事大吉了。” “各位老板,”卢文锦说道,“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要齐心,不能让人各个击破。来,各位老板,喝了这杯茶,同舟共济。” 张大富犹豫了一下,伍秉鉴便看了过来,对他一笑。张大富心里一哆嗦,赶紧端起茶杯,干了。 与此同时,朱雀军的白云山大营,陆达正在汇报:“您给曾国藩道台的信已经送出去了,估计五天内就有回话,那么两万多北返溃兵就可以分批北送。” “嗯,榜眼,这件事你一定要看好了,两万多人啊,乱起来不是开玩笑的。” 楚剑功又问边上的翟晓琳:“补备兵的整编是你负责,怎么样了?” “报告均座,一万七千名补备兵,已经编成了五百个排,每排编制36名大兵,不够的,请均座从水师调人来不足。” “这我会和怡良抚台,和李廷钰总兵说的,继续汇报。” “每排的四名目长,一名把总,尚未任命。” “没有授勋的两千四百人,马上下放补备兵,还有的缺口,补备兵中原来做过目长兵目的,选拔一下。” “是!” 陆达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均座,我们当然是要吞下这些补备兵。但是,现在朝廷的圣旨还没到,我们这样妄动,只怕惹起朝廷的猜疑啊。” “我们不动,朝廷就不猜疑了?耆英耆部堂,怎么跟你说来着?” 陆达一愣。 楚剑功站起身来,走到陆达身边,拍了拍陆达的肩膀:“我今天给你交个底,我会以退为进,推荐陆达你为朱雀军总兵。” “均座……” “只要英国人还要在澳门驻军,朝廷就不敢解散朱雀军,也不敢割断我和朱雀军的实际联系。” “懂了,朱雀军真正的统领,还是均座。而且只有一个均座。” “呵呵,陆达,你别怕,我不会怀疑你。我、你、李颖修、张兴培,练兵都监杰肯斯凯,炮兵都监板甲大白兔,行军都监肯尼夫莱特,工程都监范中流。还有即将担任连长,必要时担任营管带的乐楚名、翟晓琳、陈日天、季退思等人,将组成一个新的机构——都督府。” “都督府?逾制啊,均座。” “所有都督府成员,都不能对外泄密。而朱雀军的一切行动,都要由都督府作出决议。” 啊!陆达心里明白了,有了都督府这个机构,自己就别想把朱雀军拉走,楚剑功要保住自己的嫡系,自己要有什么对楚剑功不利的行动,具体指挥部队的乐楚名等人绝不会答应。 这在陆达看来很正常。但是他又疑惑的想,这不是限制了楚剑功自己对朱雀军的指挥权吗? 楚剑功接着说:“我建立都督府,倒不仅仅是为了继续掌握朱雀军,而是有了都督府,我就不用怀疑你陆达会把部队拉走,你陆达也不用疑神疑鬼,以为我不信任你。大家都可以开诚布公。” “刚才说到哪了?喔,两千四百名未授勋的朱雀军士兵到补备兵中代理目长,那么,一千七百名守阙锐士进入讲武堂。” “讲武堂设在哪?”乐楚名问。 楚剑功和李颖修对视一眼,突然,两人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其他人都愣了,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 “黄埔,水师老营的黄埔。” “黄埔有什么好的?” “风水宝地啊。别问了,天机不可泄露。好了,军事上的事情今天就到这。你们先出去吧。” 几个人敬礼出去,李颖修把凳子拉到楚剑功对面。 “你看,部队还稳定,不如,我们直接派兵把十三行封了吧。”楚剑功说。 “封了?这二十七个行商好对付,无非抓几百人,但是他们连接起来的贸易体系,那就全打碎了,一切要从头开始。” “贸易体系?” “你知道十三行连接着多少小手工场吗?运输、仓储、交易,你熟吗?我跑海贸跑了八年,现在也只是把自己一家船行的情况弄清楚。” “让张兴培去查?” “张兴培一个江湖人,懂这个吗?话说,人到用时方恨少,现在哪去找一个真正懂得统计、分析的人呢?” 第84节 楚剑功伸了个懒腰,“那照你的意思,还是需要有人和我们合作,特别是中级行商。” “嗯,中级行商,只要能拉动一两个人,我们就可以打进去,把十三行的虚实摸清楚。” 那中级行商在观望什么呢? “他们对我们没信心。十三行,特别是五大家,把持海贸几十上百年了,谁也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容易的就被灭了。” “那我点了一队兵,把五大家抄了。怎么样?” “你会吓坏他们的。你今天可以抄了五大家,明天就可以抄了中级行商,你让他们怎么安心和我们合作呢?” “十三行中,最容易突破的是谁?” “我想,还是张大富。” “他儿子在朱雀军,他应该对我们还是有一点信心的。你再去找他谈谈。” 李颖修点点头,出发了。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又转回来了。 “怎么回事?” “别提了,十三行动作真快,今天二十七家行商全去伍秉鉴家里喝茶,摆明了就是商量怎么对付我们。说不得,真的要抄了他们,大不了另起炉灶。” “乐楚名!”楚剑功叫道,“你去找二十五连的张彪,让他请他的父亲,今天晚上到白云山大营来一趟。” 楚剑功扭头对李颖修说:“我这里四千条枪,让他开开眼,壮壮胆。” 57 恐吓 7月11日 张大富很晚才从白云山大营回到家,楚剑功对他说的话历历在目:“英夷已经打来了,以后的世道就要乱了。乱世之中,什么最重要?军力。放眼这大清,谁的军力最强?朱雀军。把宝押在朱雀军身上,绝不会错的。” 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但这广州城里,有巡抚、有藩台、有按察使,朱雀军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要是和五大家翻了脸,朱雀军又兜不住,那可怎么收拾? 可要是不答应楚剑功和李颖修,死心塌地的和五大家站在一边,想想朱雀军的四千虎贲,五大家真的有胜算吗?即使楚剑功不秋后算账,可这机会就白白溜走了。 张大富思来想去,直到天边发白,也没有睡着。正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家人在边上叫他“老爷,老爷。” 张大富被人吵了瞌睡,抄起枕头就扔了过去:“死性的,半夜吵什么?” “老爷,伍秉鉴和卢文锦两位老爷都来了,正在厅堂等着您呢,他们两位,不好不见啊。” 听到伍秉鉴的名字,张大富一个机灵,惊醒了,下人已经打来了热水,张大富草草洗漱了一下,就迎了出去。 请坐奉茶之后,伍秉鉴开门见山:“听说令郎容貌俊美,风流倜傥,张老板不妨请令郎出来,让我们这些伯父辈见见。张老板你的家业,迟早要交到令郎手上的嘛。” 喔!张大富心下雪亮:这是摊牌来了,张彪在朱雀军又不是什么秘密,何必今天专程跑来。 “犬子身在朱雀军,一般就住在大营里,很少回家。” “哎呦,在朱雀军呐。那可赶紧要他出来吧。朱雀军要倒霉了。”卢文锦说道。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张老板,直说了吧,我们今儿,就是专门来劝你的。十三行,身后站的可是徐藩台。徐藩台亲口告诉我,朱雀军要倒霉了。看在十三行同气连枝的份上,我们特来劝一劝你。” “徐藩台说的?朱雀军不是刚刚立了功吗?” “是啊,立了功,功高震主啊。朝廷怎么会让这样一支强军让楚剑功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人掌握呢?徐藩台说,他在朝中的密友,已经送了信来,楚剑功蹦跶不了几天了。楚剑功的老师林则徐也是自身难保。” “张老板,我劝你,还是赶快让令公子回来,不要和朱雀军裹在一起。” 张大富以为自己听明白了,楚剑功、李颖修窜起太快,惹了朝廷猜忌。朝廷要拆散朱雀军。而且,林则徐还保不了他们。 卢文锦说道:“张老板,你知道吧,当年你们这一批后起的行商,都是从我们五大家手里拿的单子,我们……也算是患难之交吧。”患难之交,言下之意,就是张大夫这一批中级行商就是他们五大家提起来的。 伍秉鉴像说相声一样,接着话头:“其实李颖修也是一样,他的李氏船行,也是靠了卢老板的扶植,才发展起来,现在却是翻脸不认人了。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张老板,你可千万不能相信他啊。” 总算说道正题了。伍秉鉴和卢文锦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给张大富打气,让他完全割断和朱雀军的关系。 “十三行,二十七家行商,只要同仇敌忾,就任谁也打不散,广州海贸,还是我们的天下。我听说,和洋人定的条约,海贸还要扩大。光靠我们五大家,怕是忙不过来啰。张老板你年富力强,想不想做大行商?”这是诱之以利。 好说歹说,张大富总算送走了伍秉鉴和卢文锦。他现在越发犹豫了。如果朝廷要收拾朱雀军,那楚剑功抗得住吗? 朝廷到底会怎么处置朱雀军? “有确切消息吗?”白云山大营里,李颖修关切的问。 楚剑功说:“我们在京师的消息来源太少了。耆英、林大人、伊里布三人联袂回京面圣,现在走到哪了,我们都还不知道。” “如果耆英的想法不变,用提升陆达的方法来分化朱雀军,削你的兵权,我们用都督府的形式来约束陆达,应该是可行的。如果陆达确确实实站在我们一边。” “可惜林大人,是待罪之身,帮我们说不上话。” “你说十三行倚仗的是什么?徐藩台?我们要扳倒徐藩台,伍秉鉴等人就没话了吧。” 可如何扳倒徐藩台呢?布政使啊,可是有上奏权的人,和广东巡抚也是大小相制。而李颖修和楚剑功都是道台,巡抚怡良的态度又不明朗。 “拖欠商款,激变番邦,这个罪名怎么样?” 在《辛丑合约》中有一个条款,就是连本带利支付六十万英镑的商欠。货到而不付款,欠债……本来是很常见的商业纠纷,但是,李颖修决心发挥一下。 “如果没有商欠,英夷就不能得到道德上的制高点,而对我大清劳师远征,没有道德上的制高点,就无法在英夷国内得到足够的支持。”李颖修在条呈上写道。 李颖修在这里,把英国人发动战争的借口写成了“追缴商欠”,反正,道光和列位大人也不知道英国是什么样的。 要向怡良解释英国国会的煽动程序,但直接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很容易了,而这正因为徐藩台暗地指使和支持,十三行拖欠商款。 楚剑功还不理解李颖修这样的用意:“怡良看到这样的条呈,会怎么反应呢?把徐藩台抓起来?巡抚没这个权力吧。” “是的,同为封疆大吏,怡良只能上折子参徐藩台。” “他会上折子参徐藩台吗?” “参照另一个时空的历史来看,会的。” 在另一个时空,鸦片战争后期开始,清廷就在为战败找替罪羊。林则徐妄开边衅,发配伊犁。邓廷桢备战不利,发配伊犁。琦善谈判辱国,斩监候。伊里布谈判辱国,革职。奕经、奕山,丧师辱国,发配边疆。颜伯涛,问罪。虽然在另一个时空,这些处罚后来都逐步撤销了,但道光寻找替罪羊的意图却表露无遗。 在这一个时空,从已经发生的历史上,道光处断方法未变,那么他一定会找替罪羊的。 广东作为边衅首开的地方,一定要找一只替罪羊。有可能是林则徐,但万一不是呢?身为在官场多年的老官僚,深知道光习性的广东巡抚怡良,会如何自保呢? “你设想得很好,怡良把徐藩台找出来做替罪羊,但是,万一怡良不这么做,或者朝廷不接受怡良的说法呢?” “那有什么关系,我只需要怡良两不相帮就够了。在朝廷的圣旨到来前,给我们一段空窗期,让我们从容布局,就够了。” “我们对徐藩台下手,也是以这个理由吗?” “另一条,你还记得去年,我说炮台建设,有一百万两白银去向不明吧?” “是徐藩台下的手?” “不一定,但是,要找出这笔钱的去向,就必须查封藩库,封了藩库的帐。你是南洋兵备道,防务的事情,是你当管。” 楚剑功心神领会。 当天晚上,李颖修就把条陈交给了怡良。而楚剑功上了另一份条陈,说朱雀军军费不足,有大约一百万两没有到帐。请怡良大人严查,不然,朱雀军军心不稳。 第二天,怡良就把楚剑功找去了。 “剑功啊,你和李颖修是好友,你们两人各自上了条陈,一个说徐藩台激变番邦,另一个说他贪污军饷。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置徐藩台于死地?” 楚剑功低头不语。 “唉,剑功,本院是很爱惜你的。你学会官场手段,也是必然。只是你不该给本院耍这些手段。你是林大人的门生,本院和林大人相交甚深,和你至少是……忘年交吧。何必耍这种手段。” 楚剑功没想到怡良会这么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看这两份条陈,你和李颖修都没做过官哪。哪有这样罗织罪名的,这不是给人马脚,让人翻案吗?” 啊? “剑功啊。我告诉你,要扳倒一个人,就要办成铁案,不然被人死灰复燃,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怡良大人是怎么了,真想教导我怎么做官?楚剑功迷惑了。 “就你们这两份条陈,要是我送交朝廷,立马就是一个御下不严,纵容党争。别说你们,就是我可能也要闭门思过啊。还可能牵连到林大人。小子,你们真是太嫩了。”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把条陈撤回来?” “广东开衅的责任,关军门战死的责任,一定要有人来担。以后,广东还要仰仗朱雀军。” “哪里哪里,是朱雀军仰仗大人。” 怡良摆摆手,“林大人,深为士绅敬仰,又是你的老师,和本院也甚是投缘。一个小小的藩台……这两份条陈,先放在我这里,好吗?” “可是,”楚剑功和怡良解释,要执行《辛丑和约》急于查封藩库的账目,以便搞定十三行。 “要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只是有一条,不能动徐藩台本人。” 58 签字 7月12日 今天,张大富半夜里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好,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了。他在院子里呆了会儿,觉得心中烦闷,就准备出去转转。 正要走到门前,就听见门砰砰砰砰响了起来,管家从身后跑过来,打开门一看,叫道:“少爷?” 张彪没有理他,大声叫道:“朱雀军查封账目仓库,这家的主人听了,全家留在屋内,不得随意走动。”说完,哗的一声把门给带上了。 “小兔崽子,你……”张大富骂道,闷闷的转回房去,楚剑功前天拉拢过自己,自己的儿子又在朱雀军中,让他并不是那么担心。不知道五大家现在怎么样了。 五大家的房子,现在已经被楚剑功封了。每家数百丁口,都被勒令呆在屋子里,不得外出。虽然在每家院子里的只是一个排,但明晃晃的刺刀,还是让人不敢造次。 这时候,一个传令兵跑进了张大富的院子,递上一张帖子,说道:“张老爷,李道台请您现在去吃饭。不远,就在李氏船行。” “现在,吃饭?”天蒙蒙发亮,正好去喝早茶,吃饭却是太早了。 张大富有些不想去,那传令兵说:“您是张彪兄弟的父亲,我还要往下送帖子,就不陪着您了,您赶快吧。” 第85节 张大富觉得意思不对,便问道:“别人家,没人在朱雀军中的,会怎样?” “那就要军中兄弟陪着去了。”那传令兵一笑,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真动手了。”张大富想。他赶紧回屋里换了身衣服,乘了自家的小轿,赶到李氏船行。 他一到,进了大堂,见到十三行的有些行商已经到了。众人的脸上都是愁云惨淡。见到他来了,也不说话,互相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这时候,听见外面有些喧闹,张大富抬头一看,见到五大家中的潘振辰、潘有度。两人都冷着脸。张大富本想跟他们打探一下,一见两人的脸色,便打消了主意。 张大富发现,潘有度兄弟二人被安排在自己的对面坐下,而其他的中级行商们都是和自己坐在一边。 不一会,二十七家行商都到齐了。五大家坐在左边,而其他二十二家行商坐在右边。传令兵喊道:“二位道台到。”楚剑功和李颖修并肩而入,站在堂上的案几前面,向大家一拱手,李颖修说:“有些事拖了好多天了,今天特地把大家请来,当面锣对面鼓,做个了断。来呀,给各位老板上茶,上点心。” 众人大清早的被叫出来,早饭还没吃,早就饿了,可见到上来的点心,尽是些开胃的东西,便都象征性的吃了点。 李颖修说:“都吃好了吧,那我们就开正题。此次在江宁和英夷谈判,订下《辛丑和约》。简单点说,其中有几项是和十三行有关的。一是赔偿商欠,二是停止进口垄断。” 李颖修顿了一顿,看了看众人的反应,接着说道:“商欠连本带利共60万英镑,大约两百万两白银。原本的欠账大约一百六十万两,剩下的是利息。” “两成半的利息,哪有这么高的?” “这一仗打完,没赔款,没赎城费,英夷在钱财上的好处也就这点利息了。各家原本的欠账,按原帐照给,利息嘛……就由五大家分担了。” “哪有这种道理,利息也应该是二十七家分担。” “五大家往日做总商,多得的好处岂止四十万两?这一次你们就吃些亏。” 叶上林说道:“五大家这一次多担些也没什么,只是下次……” “没有下次了。”李颖修打断他,“本道台已经和英夷达成合约,十三行的进口垄断将会取消。前些日子,已经和各位老板打过招呼了。出路本道台也给大家找好了,就是——公私合营。” “不行!”卢文锦大叫起来,“五大家……十三行专营海贸,已经二百余年,怎么能你说合营就合营?” “我是通商洋务善后使,五大家专营海贸,本来就是朝廷给你们的专营权,现在朝廷要把专营权收回来,谁能说不对。” “广东海贸,一向是往布政司报账,海税也是交给藩库。你一个小小的道台,连府衙都没有。你问过徐藩台了吗?” “广东布政使徐一帆,亏空商欠,激变番邦,勾结英夷,纵容走私鸦片。总之,这场战争就是徐一帆挑起来的。本道台已经上了条陈,弹劾他。他现在自顾不暇,哪有精力管十三行?” 伍秉鉴微微冷笑。 “伍老板,你笑什么?” “我没笑,话说开吧,李道台,您这个位置呢,大清本来没有,是为了应付洋人,临时设的一个。您弹劾徐藩台,也要条陈递得上去才行。” 啪!楚剑功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那我这个道台在大清原本也没有,你看不起我吗?” 伍秉鉴没想到楚剑功当庭耍无赖,一下子噎住了。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张大富突然在一边打圆场。 “各位行商,麻烦现在给个话,公私合营,到底愿不愿意?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直接官营,也可以。” “直接官营?” “是啊,海贸专营权本来就是官服许给你们的,你们既然不愿意公私合营,那我们就干脆全部收回来,直接由通商洋务衙门——也就是我,自己经营好了。” “放心,我们绝不强求,不愿公私合营的老板,现在放个话,就可以走了。” “此话当真?” “当真,不过——”李颖修拉长了音调,“走出这个门,他就是自己放弃了海贸专营权,他以前从海贸中得的好处,就要全部吐出来。朱雀军会马上查封他的家,他的店铺,他的库房。他攒下的房子、地契、银子,等等一切,都要交出来,一个线头,都不能留下。” “各位也许要问了,朝廷会坐视不理吗?”楚剑功补充说,“我明话告诉大家,在江苏,十万大军,土崩瓦解,朝廷现在急着送瘟神。和英夷签的和约,朝廷一定照单全收,只求快点把英夷送走。所以封十三行这件事,朝廷一定会同意的。” 沉默,沉默良久,叶上林问道:“敢问李道台,公私合营是怎么个章程?李道台能否再说一遍?” “十三行整合成西方意义上的股份公司,分作一百股,五大家每家各占两股,其余二十二家各占一股,剩下的六十八股,就是朝廷的。每年按股份分红利。你们愿意在公司中担任职事的,工钱另算。” “李道台,朝廷占六十八股,太多了吧?我们二十七家和朝廷,五五分吧。” “你们想和朝廷平起平坐?”李颖修笑吟吟的问。 这种诛心之论,一下子就把问话的人吓了回去。 “还有要和朝廷五五分账的没有?我们坦诚相见,今日有什么话,就都说开了。还有谁对股份有意见的,站起来,挑明了说。……呃,都不做声啊,不要说我没问你们意见啊。楚道台,你看呢?”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我看,今天就把合营的合同签了吧。” “楚道台说得好,来呀,笔墨伺候,这里有合营章程一共二十八份,我和各位都有一份,谁也不吃亏。劳烦各位,在每一份上都签个字。” 楚剑功站起来说:“你们忙,我就去跑个腿,去封了仓库,账目,以后都是一家公司,要统一做账了。我现在出去,等我回来,还没有在合营协议上签字的,就是不愿意了。我绝不勉强,立马去封了他家。” 楚剑功客客气气的团团作了个揖,大步流星走出大堂去。不一会,外面传来朱雀军的口令声,人喊马嘶。 各位行商如做针毡。李颖修在堂上悠闲的喝着茶,看着他们。 张大富低着头,百分之一的红利,对他这样的中级行商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收益不比以前少。他觉得这样的协议签签也无妨。但他并不想挑头站出来,得罪五大家。他心想,只要有一家带头签了,他就跟着签。 突然,张大富觉得李颖修在瞪着自己,他抬头一看,果然,李颖修直盯着他。他慌忙躲开,却听见李颖修问道:“张大富,张大老板,你签是不签。” “签……不签?”张大富含含糊糊的应付着。 “张老板,您就签了吧。嫌写字麻烦,按手印也成。” “伍秉鉴,你使什么眼色?成何体统。你不签不要紧,我不逼你,但你拦着别人签字,分明是不把本官放眼里,施策——” 施策应声而出。 “把伍老板按在地上,先打十大板。” “道台,要不要往死里打?” “随便?打死了,伍老板的公子来签字好了。” 施策转身下堂去,一会儿领了四个差人上来,一看就是衙门里的老差役,打惯了人的那种。 “来呀,把伍老板扒了裤子,就在这堂上打,你们仔细了,伍老板家里可有钱了。” “李颖修,你真是黑心了。” “伍老板,你别骂我,你要不签,就得封了你家。你家几位公子可都脱不了身。你家银子埋在哪,我可得问出来。” 几个差役不由分说,把伍秉鉴按在地上,抡开水火棍就打了下来。 哎呦,哎呦。十棍打完,伍秉鉴已经摊在地上了。 “张大富,签了!”李颖修突然喝道。 张大富刚才都看傻了,被李颖修一呵斥,身上一抖,赶紧签了字。 “大家签字一定要自愿啊,我是绝不强迫。” 59 南洋实业 7月15日 所有的二十七家行商,都签了字。进过紧张的封帐,查账等一系列工作,三天后,南洋实业总局开张了。 李颖修自认总局总办,卢文锦和张大富任总局会办,其他的行商也都在总局中担任职务。 南洋实业总局,实际上是广东通商洋务善后使下属的一个巨型公司,从原料生产到外贸出口,无所不包,接管了十三行运作了两百余年的全部海贸业务。 “架子搭起来了,帐也封了,下一步怎么做,我看二十七家行商,服气的没几家,都等着朝廷的圣旨下来,看咱们笑话呢。”楚剑功说道。 “不用管,封帐,一下子收了两百万两上来,先给朱雀军做军饷。《辛丑和约》中规定要向英国进行一千五百万两的政府采购,清廷可没这么多现银。记得在另一个时空,就是十三行先垫付的战争赔款。现在嘛,自然也是要让南洋实业总局来筹划。”没有旁人,李颖修也就很直接的引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 “以筹款的名义,将广东的工商业统合到南洋实业总局之下?”楚剑功兴奋起来,“我仿佛看到了一只熟悉的怪兽,国家资本主义。不错,历史证明,这是一条便捷有效的追赶途径。” 相反,李颖修没有那么兴奋:“但没有竞争的话,活力会慢慢丧失。” “现在你不用担心,我们对内要面对整个清国的竞争,对外要和英国、法国这些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国家竞争。至少在我们建立政权以前,南洋实业总局都面对着不胜利,就灭亡的竞争局面。” “革命胜利以后呢?分拆?” “到时候看情况吧。我们毕竟有很多“先例”可循。”楚剑功专项另一个话题,“我们对行商采取什么步骤?” “尽量和平赎买,赎买不成……你还记得《辛丑和约》中我们必须在英格兰进行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的国家采购吧?” “嗯……我明白了,你这个死空头。” 清国全年的岁入不过四千万两,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的货物如果在广东市场集中投放……它将摧毁所有抵抗。 “我们下面要对付的工商业主要有三类。”李颖修继续分析。 第一类,就是十三行直接控制的工商业。从理论上说,他们已经在南洋实业总局的内部了。对于这一类,主要通过人事调整来理顺关系。困难在于,目前没有足够的,精通商业和财政而又可靠的人员。 第二类,是和十三行业务关系密切的工商业。要采用加工订货,价格联盟,生产协调等一系列手段,将他们逐步纳入南洋实业总局的轨道上来。 “卡特尔和辛迪加的手段。”楚剑功说道。 “是的”李颖修承认。接着说第三种。 第三种是和十三行没什么联系的工商业,我们可以暂时不管它们,由他们自生自灭。但他们当中,很大一批是小手工业主和家庭作坊。对于他们,要加速破产,以便壮大工人队伍。 总而言之,对于广东省的工商业,我们的总路线是:统合、限制、利用、改造。 “按你所说,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寻找合适的人才。” “是啊,可靠的财务人员。不过,急也急不来。按照‘历史’经验,这样的统合至少需要五年时间。广东一省,至少两三年是要的。” 关于南洋实业总局的谈话告一段落,楚剑功挑起了另一个话题:“上次我们说到,对于北方的情报,过于缺乏,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是说,比如商号,商队、青楼、茶馆之类,设立些情报据点。我以前看很多穿越小说,都是这么做的。” “你糊涂了吧,设据点这些事情,都只能慢慢来,我感觉,我们现在欠缺的,是对情报的的统合分析能力。信息再多,没有分析,也是无用。” “说到底还是缺人。” “是啊。讲武堂筹备得怎么样了?” “一千七百名守阙锐士,只有杰肯斯凯、范中流,肯尼夫莱特,板甲大白兔四个教官,教材也没有。真是那都缺人,到处都是漏子。” “嗯,不太急切需要的骑兵、情报还没有教官。”李颖修落井下石。 楚剑功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最要命的,是我们要培养一支新式的军队,一支有政治信仰的军队。我到哪里去找政治教官呢?” 第86节 “杰肯斯凯怎么样?” “组织,组织。政治教官必须知道如何构建组织,而不是空喊两句口号。” “空喊口号?杰肯听到你的评价会伤心的。” “那就别告诉他。” “一千七百人,编成十七个学生队,再分为四个大队,这样每次上课,就是四百人的大课,四名都监滚动上课。政治教官再来想办法。” “教材……颖修,你派人去印度买,我们来找人翻译。” “也只有这样了。” 就在他们商量事情的时候,突然,乐楚明敲门进来:“报告,怡良大人有请。” “什么事?” “虎门外海,来了一支外国的舰队。” “挂的什么旗帜?英国米字旗吗?” “不是,旗帜很怪,有红、蓝、白三个色块。” 喔,楚剑功和李颖修相视一笑,法国人来得好快。 “那好,看看去。” 来到虎门,这里在去年虎门之战后,范中流又进行了改造。现在已经是虎门要塞了。 只见远远的狮子洋的海面上,停泊着八艘法国战舰,最大的一艘,载炮大概有六十多门。其他的大约载炮二十多门。 “法国人来得是不是太早了些,我记得《中法黄埔条约》是一千八百四十三年签订的吧。”楚剑功小声的问李颖修。 “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历史变了,早来一年,也没什么。” 的确,在这个时空,历史发生了变化。法兰西飞利浦王朝的影子内阁首脑阿道夫梯也尔同学在监狱中会见了“国民公会的意志与拿破仑的天才完美结合”的路易拿破仑之后,按照约定,他物色了一位叫做真盛意的海军上校,作为国王特使,来东方见机行事。 而梯也尔的对头,现任财政大臣基佐,发觉了梯也尔的行动,便暗中交代了真盛意的坐舰的舰长士思利,有所准备,并给他首相特使的头衔。两位特使各怀鬼胎,带着八艘军舰就来了。他们是1841年年初出发的,现在才刚刚到。从马尼拉大使处得到了中英可能停战的信息。 八艘军舰耀武扬威的在虎门外海转了一圈,放下了一艘小艇,向着虎门要塞驶来。 这艇送了一封信过来。 这封信是以特使的名义送来的,具体那位特使却没有说明。信里先高唱法国和清国三百年伟大友谊,说三百年前,就有法国传教士在清国传教。随后,作为伟大友谊的表示,法国愿意在如下三个方面帮助清国。 第一,法国已经知道英军进攻过虎门,法国愿意代为防守虎门,言下之意,就是将虎门割让给法国。 第二,法国愿意向清国出售枪炮,派遣军事顾问。 第三,法国要求派遣传教士,到京师传教。 最后,法国明确的表示,如果清国方面不相信法国的友谊,法国“八艘强大的军舰”就要进攻虎门,证明自己的好意。 “哎呀,剑功,颍修,这可如何是好?莫非又要起兵火。” “院台切勿惊慌,他这是虚言恫吓。不用理他,让他放马过来。” “这样,真的可行?” “院台,您放宽心。” 菲利普王朝,作为法国历史上做软弱的政权,也只能把大清国唬住,当然,那是在另一个时空。法国现在的常备军不足三万,海军更是可怜,拨预算的时候还要考虑英国的反应。现在停在虎门外海的八条船,只怕已经是一半家当了。 楚剑功心里也有火,真是什么人都敢上门欺负啊。1840年代的法国,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欧洲国家,在欧洲放个屁都要顾忌到英普俄奥得反应。菲利普一世连“法兰西国王”的王冠都不敢戴,自称“法兰西人的王”,意思是说,是法国人硬推着我上宝座的,可不是我要推翻正统的和英国友好的波旁王朝。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在另一个时空,用八艘军舰,就和清政府签订的《黄埔条约》,获取了在清国传教的特权。 楚剑功突然对怡良说道:“院台,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可无,请院台下令,水师归位,李廷钰,陈连升等镇台速速到岗。以防万一。” 当时就有水师的水勇在边上,听了怡良的命令,立刻传下去。一时之间,虎门要塞上钟声大作,水勇们奔走呼喊,人声鼎沸。 楚剑功向怡良请令,调朱雀军前来助战,说吧跳上马便走。李颖修陪着怡良,站在要塞之上观望。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八艘法国军舰移动了,他们向着虎门要塞驶来。 “小样,还真来了?”李颖修心想。虎门去年英军没打下来,区区八艘法国军舰又能怎样? 60 两位特使 7月15日 八艘法国军舰气势汹汹的向着虎门要塞冲来。而虎门要塞现在在珠江东岸的武山炮台群指挥的是署理水师提督李廷钰,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的是副将陈连升,而在上横档岛坐镇的仍旧是赖恩爵。武山的顶上,李廷钰已经升起了提督旗,待八艘法舰进入射程,就要开炮。 可法国人却不配合,冲到珠江口,八艘军舰滴溜溜的打了个转,停下来。旗舰上又放下了一艘小艇,向着武山炮台群驶来。那小艇上,还打着一面白旗。 怡良见多了英夷,倒也知道些洋人的规矩,他疑惑的问:“这法国人就要投降了?” “他是来讲和吧。”李颖修笑道,吩咐兵丁带对方上来。 来者到了武山炮台顶上,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法兰西人大皇帝的特使真盛意……” 李颖修没管他的说辞,自我介绍:“本人即是清国通商洋务善后使。” “我为了谋求和平与友谊而来,先生,我认为你们这样用大炮对准我们的军舰是很不礼貌的。我要求你们道歉。” “先生,别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李颖修对法国人一点不客气,“我要求检验你们的政府授权书。” 真盛意可拿不出授权书来,他只是反对党领袖梯也尔私下任命的。 这时候,法国人的军舰上又过来一艘小艇,那艇上的人一爬上武山山顶,就大叫:“我是法国内阁首相基佐任命的唯一真正特使士斯利,唯一的,真正的特使,其他人都是冒充的。” 真盛意回过头,狠狠的瞪了新来的一眼。 “好了,别吵吵了。”李颖修说道:“先生们,我只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有签约授权吗?” 这下,把两个人都问住了。 还是真盛意打破了僵局:“我们带来了礼物,是的,法国人民的礼物。” 士斯密在碰了个钉子后,发现面前这位官员不那么好糊弄,于是开始给同僚帮腔:“我们带了了书籍,和一些技术产品。” ”这是赠送国礼吗?我认为应该找一个正式场合。“ 于是,双方约定,次日在黄埔岛上举行赠送国礼的仪式,验明授权书。并开始签约谈判。 实际上,真盛意和士斯密都没有签约的权限。李颖修也装作没有看出来。 第二天,七月十六日,在黄埔岛上的水师老营里,李颖修接受了发放赠送的三百本书籍,两幅望远镜,两杆最新的法式击发枪,金表一块。 李颖修回赠的国礼,竹雕麻将一副。 然后,在明知真盛意和士斯密没有授权的情况下,李颖修和两人开始签约谈判。 谈判基本以《辛丑和约》为底稿,清国允许法国人在通商口岸做生意,享有和英国人同等的待遇,但法国本土及其殖民地要向清国开放市场。 英国人在签订《辛丑和约》的时候,之所以答应市民待遇一项,就是为了能够以此手段打开欧洲国家的市场,因此,在《辛丑和约》中,有一条“相邻约束”,任何其他国家,和清国签订了互享市民待遇的合约,也就等于和英国签署了同样的条约。 “不,不,我们没有这么愚蠢,和英国人互相开放市场。”真盛意拒绝道。 “反正你们没有权利签约,把这一条款带回去好了。”李颖修全然没有外交人员的委婉,大咧咧地说。 “关于司法权限,我想你们会有兴趣,”李颖修转换话题,“我们将采用《拿破仑法典》” 这倒是个好消息。 “所以,我们需要贵国提供一些司法界的人士,来帮助我们。” “完全没有问题。”真盛意认为这是个渗透的好机会。 “好了,就这样吧,你们把条约带回去。给你们的政府参考,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等等先生,我们还有一个要求。传教。上帝的荣光……” “不行,没得商量”李颖修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了他。 于是,第一次清法会谈就这么不温不火的结束了。 “传教?”楚剑功问。 “是的,传教。天主教” “你怎么不把法国大革命时期,教士被一排排的吊死的历史翻出来打脸?” “何必呢。何必做这种口舌之争。法国人对我们还有用。” “莫非你还想着以夷制夷?” “留下这种可能性也好。如果能把水搅浑,说不定能浑水摸鱼。” 楚剑功又想到一件事:“法国人已经来了,美国人也快了吧。” “哎呀,中美望厦条约。他们会不会直接跑去厦门?厦门那边对外交这些事情又不清楚,说不定会出乱子。” “赶快给各个通商口岸行文,口岸还没有正式开呢,只有我们这里才能和洋人打交道。” “你放心,我来处理。” “我说,李道台,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李颖修抬头看着楚剑功,听他说。 “你看,我们强行归并十三行,封了藩库。虽然事先知会过广东巡抚怡良,但是他也没有非常明显的态度,要是他突然翻脸,我们怎么应付?” “不怕,除了我们,这整个大清国,就没人愿意和洋人打交道。广州开通商口岸,广东设经济特区,澳门英国驻军。除了我们,清朝有谁玩得转啊。江苏一战,已经把清廷给打疲了,你没看条约谈判的时候,几位大人多么倦政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准备怎么办?” “我在想,要是清廷逼得狠了,我们就反了吧。” “太急了吧?” “是说万一嘛。像洪秀全那样的,都能席卷东南半壁。我们这四千条枪,最差的结果,也能折腾好几年,夜夜笙歌的话,我也能睡一千多个了。” “建后宫啊?”李颖修笑了起来,“所以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抓住核心部队。” “黄埔讲武堂的事情我来处理,你,要赶紧把南洋实业总局给理顺了。” “缺人才啊,你还有兵,我就光杆总经理一个。”李颖修发牢骚,“把范中流调给我。” 第87节 “不行,范中流要在军校讲课,我现在一共才四个教官,要带一千七百多人,范中流走不开。施策呢,我看小伙子挺能干。” “他不懂,跑跑船还行。算了算了,我回去了,自己好好想想。”李颖修摆摆手。 回到李氏船行,也就是现在南洋实业总局的总部,李颖修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始思考。 他拿出一张白纸,用毛笔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圈。这就是自己所管得到的“经济”范畴了。他信马由缰的在纸上写下:丝绸、茶叶、瓷器、煤、铁、军火、粮食、棉纱、酒、糖、盐。写到“盐”的时候,李颖修又记下“漕运、关税、劳役”三项。他渐渐觉得有眉目了。 他把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经济事项总结为四个大的类别。 第一类,是清政府征收的各种税收:粮税、盐税、漕税、关税和劳役。每年广东,要上交朝廷六百万两的各种收入。给广西两百五十万两的协饷。如果把给朝廷的和给广西的这八百万两扣下来,加上广东本来就有的收入,每年可以收到一千万两。这样,朱雀军就有了基本的军费来源。广东已经化为经济特区,现在要把税收这一块变成通商洋务善后使的职权范围,还要动动脑筋。不过,不急,先等朝廷的旨意下来。 第二类,是出口盈利大项:丝绸,茶叶,瓷器。《辛丑和约》中破除了十三行的进出口专营权。但南洋实业总局应该可以从货源上实现垄断,以保持这三种商品的高额利润。 同时,要防止技术流失,比如,在另一个时空英国人1851年就会派遣间谍福均进入中国,窃取了茶叶种子和工人运到印度阿萨姆去种植,3年后,福均完全掌握了茶树的种植与制茶的技术。1886年,中国茶叶出口13.4万吨,创下历史最高记录,然后转入全面衰落,出口量不断下降。从此,印度的红茶凭借较低的价格在国际市场上逐渐占据中国红茶的市场,中国的茶叶贸易招到了巨大的打击。茶叶也从高利润的贵族饮品变成了街边的大路货。另外,像景泰蓝、龙须草席等等传统工艺外泄,也是深刻的教训,这个时空,不能重蹈覆辙了。 同时,技术上也要加以改进,比如丝绸,要引进江浙一带的阔叶桑,同时建一个农艺学堂和缫丝厂,建锅炉用来制干茧和煮茧。缫丝主要是农村的副业,并没有有组织的进行大规模工业生产…… 想到这里,李颖修豁然开朗,以缫丝业为导线,建立一个收茧的网络,深入农村基层,建立据点……这已经是社会改造的范畴,要和楚剑功好好商量。 李颖修把思路收回来,继续写他的经济计划。 第三类,是重要的民生物资:粮食、制糖、酒类、榨油植物,这些不仅重要,而且利润高。 第四类,是为军工生产服务的重工业。枪械厂,火炮厂、弹药厂,被服厂。上游的煤矿、铁矿和钢铁厂,嗯,蒸汽机,造船厂…… 61 打碎旧世界 7月17日 “建缫丝厂?”楚剑功问,“这种事情不是你在管么?和我说干什么?” “是这样,”李颖修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措辞,“缫丝业目前还是以农村零散的小手工作坊为主,无论广东还是江浙,都是如此。” 李颖修要建立缫丝厂,就必须去农村收茧。那么,散布在农村的这些零散小作坊,要么依附于南洋实业总局的缫丝厂,变成供应方,要么被击垮,被消灭。缫丝业只是第一步,别的农村副业作坊迟早要过这一关。 “消灭小作坊主?现在就要开始么?是不是再等等?” “我也没底,所以和你商量。” 李颖修和楚剑功都来自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时空的历史是这样的。 对于延续了整个清朝中前期的中国来说,整个社会的经济生活其实是停滞的。农忙的时候占用绝大多数农民的劳动力和时间-农闲了剩余劳动力从事依附于农村的简单手工业和运输业——再次在农忙的时候全力投入农业生产,如此往复,一年又一年。 这个自明朝而来的传统经济方式,如果没有外力破坏,就会在土地畸形兼并中逐步发展出一个商业繁荣的末世,然后被无数饥民的暴动彻底摧毁。新的王朝轮回。在这个传统的循环中,以家庭单位参与经济活动的农民,不但是农产品的生产者,也是依附于农村的小作坊的劳动力提供者。中小地主不但是地主,也是小作坊主,小运输主。 可是清朝的末期,不是明朝的末期。1840年之后,门户逐渐开放,随着资本主义的逐渐影响,东南沿海少数城市开始出现了带有明显资本主义色彩的新式作坊开始出现了,新的组织结构,新的技术,让他们效率远远高于传统小作坊。 于是,靠近新式作坊的传统作坊破产,新作坊获得更多的利润,变得更强大,更遥远地方的传统作坊在竞争中破产。失去了传统作坊的农村,也就开始了急速的衰败。 农闲期不能让农村的剩余劳动力过于远离家乡,当不能在附近作坊打工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自耕农逐步丧失购买力,更快的破产。丧失购买力会加速传统作坊的破产,也会大大压低农村的人力成本,让雇佣劳动的利益超过传统永佃制。于是,更多的地主采取雇佣经济的方式,进一步恶化农村的传统经济结构。 “然道这样不好吗,打破农村传统的经济结构,摧毁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以适应工业化大生产的到来。”楚剑功振振有词。 “是的,从宏观的历史来看。这是历史的必然。但是,历史的洪流摧毁了旧的经济制度,依附于旧的经济制度而生活的人就必然心怀怨恨。我们还是继续回顾一下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吧。” 在这个不断恶化的漩涡中,中小地主,中小作坊主的子弟们对整个旧时代充满了憎恨。横行不法的洋人、军阀的剥削,买办的洋货入侵,城市新兴作坊主抽骨吸髓的压榨。谁是罪魁祸首?北洋统治的时候,那就是北洋。于是大批的进步青年南下广东,去考黄埔军校。 中小地主子弟会支持“平均地权”甚而共产主义?显然不是嘛。他们去黄埔的目的就是为了推翻北洋的统治,打碎这个旧世界。 “你说的我明白,但是,你没有办法解释在推翻北洋之后,还会有人继续革命。” “当然要继续革命!”李颖修大叫起来。“打垮了北洋,常凯申同学能改善这些问题吗?” 1929年关税谈判,明面上是关税平等,但实际放弃了关税保护。面对的是美欧完成工业化后的商品倾销和资本挤压。随后,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夹缝中发展起来的中国民族资本大规模破产。 没有破产的那些呢,制造品没技术优势,没数量优势,那就只好价格优势了。价格优势怎么来的?更残酷的内部剥削。更大范围的传统经济破产瓦解。于是,破产农民和进步青年,将憎恨的目标转向买办。他们投身于共产党,要摧毁常凯申所代表的买办经济体系。那些进步青年不是什么高级领导人,而是千千万万高喊着为了新中国,前进而舍生忘死的基层指导员。 “你要知道,摧毁传统乡村经济的,不是共产党,而是买办。乡村农民,中小地主种粮竞争不过美国面粉和东南亚大米,开作坊不是大城市新式作坊和洋货的对手,还要承受苛捐杂税的盘剥,所以只能破产。破产越多,憎恨越烈,愿意追随毁灭旧世界的人越多,飞蛾扑火的热情越高。”李颖修最后总结说。 “我们不是买办。”楚剑功反驳道。 “对,我们不是买办。但摧毁农村自给自足自然经济的过程中,我们同样有可能成为广大失地农民和破产地主憎恨的目标。如果所有的破产地主和自耕农飞蛾扑火一般来和我们拼命,你怎么办?我退一步还可以做胡雪岩,你呢?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说了这么多,你准备怎么办?” “话题回到缫丝厂。”李颖修说,“我决定在广东境内,选取一些田地,作为专用的桑田。我尽量找一些自耕农,避开大地主。这些自耕农呢,我会指导他们,成为专门的养蚕户。然后我们将这些养蚕户,组织起来,建成一个收茧网络。” “这个收茧网络,就是我们在乡村建立组织的开始?” “太对了。由于我们控制着下游的缫丝业,那么这个收茧网络自然会受到我们的控制。以后,我们按同样的方法建立收粮网络,建立商品粮体系。” “最后将这些网络统合起来,改组成基层的农村政权。”楚剑功插嘴说。“最后,进行土改。” 李颖修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眉头:“土改……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楚剑功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控制缫丝业,你有把握吗?” “人力无法战胜机械,乌合之众无法战胜组织。实际上,自工业革命以来,欧洲的丝织业已经进入机械时代,丝绸生产技术已经超过了中国。” 从1750年至1850年这段时期,是中国桑蚕的养殖朝着更为科学的方法取得明显进展的时期.这个过程是与养蚕从农民的家庭养殖更多地向绷丝厂或较大的产丝企业养殖转移相一致的。尤其是在意大利,许多埋头苦干的科学家和农学家就桑蚕的生活习性进行了实验井作了大量观察。这些习性关系到桑蚕产丝的数盈和质盈。他们的研究发现对增加蚕丝生产工业的效率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不仅是在意大利,在世界其他地区也是如此。实验表明,对词养蚕幼虫的养蚕房人工升温是极为有利的,这可以避免温度有过大的变化。为保持蚕的健康,人们发现充足的通风和相对干操的空气也是重要因素。 “所以我们要建立温室。给养蚕户贷款。” “只要他们找我们借钱,他们就会服从我们,习惯我们的纪律,习惯我们做事的方法,最终习惯我们的思想。” “现在我们说回缫丝业。英国人和意大利人、法国人,已经设计出了各种各样的手动机械。现在最通行的是1825发明的希思科特缫丝机和鲁瓦耶捻丝机。更重要的,是采用蒸汽锅炉来处理绞丝。” “机械方面,需要采购吗?‘ ”采购几台样机就够了,这些机械的结构很简单,在另一个时空,继昌隆丝行就是自己仿造的缫丝机械。” “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工人的组织,建立一个近代的企业,实现组织化生产。” “我们控制丝绸的利润能有多久?” “外国的桑、蚕品种不好,要垄断丝绸的利润,关键在于控制蚕种和桑种。” “你对缫丝业怎么这么熟悉。” “因为我的有一篇论文就是《继昌隆与民族资本》,里面的主线就是中国缫丝业的发展。对了,自动梳丝机是在1880年发明的,但实际上,目前已经具备了制造它的一切技术条件,找几个老工匠和织丝工人,我给他们讲讲要点,他们应该能够将梳丝机造出来。” “太乐观了。”楚剑功不以为然。 “造不出来也没关系。”李颖修笑了,“我们最重要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用缫丝业,将农村剩余劳动力进行工业化的组织。” “是啊,组织万岁。你为什么不仿效英国人,从棉纺织业上着手呢?” “因为棉纺织业的技术优势在英国人一边,而丝绸业的总体技术优势在我们一边。至少在桑、蚕的品种,以及生丝的质量上是这样” “而且,”李颖修补充说,“相对于棉纺织业和粮食加工,缫丝业的影响面比较小。这样,我们可以从容的摸索经验。万一有些事情我们做错了,局面也不至于败坏到不可挽回。” 7月19日黄埔 荒凉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大风吹拂之下,三面大旗猎猎作响。左边的大旗上大书“彰武军节度使”,右边的大旗上写着“骁骑卫大将军”,中间的方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旗下站着一人,金盔金甲,手持金剑。 他的面前,一派军官单膝跪地,那大将军说道:“监军建在队上。”只见那一排军官的头顶上飘出一排排的金色的数字: 忠诚+10,勇敢+10,团队+10,必杀技发招率+50%…… 一排金光乱晃,楚剑功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又惊醒了。 自己又做怪梦了。上次做这样的梦,是朱雀军在湖南开营的时候。而这一次,是黄埔讲武堂开学。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不知道以后开陆军大学会梦见什么。 拥有一支传奇般的干部队伍,义无反顾,舍生忘死,可谓每个统帅的梦想吧。 但是,从来就没有传奇。指导员,也不过是冰山露在水面上的部分而已。深藏于水下的,是如同蛛网般的组织。自己梦中那魔力般的口号,真正的版本是“支部建在连上”,支部,由具体的成员组成的组织,而非形单影只的孤胆英雄。如果组织毁灭了,就算把每名士兵都冠以指导员的头衔又能怎样呢? 前段时间选出的一千七百名守阙锐士早已经整队完毕。楚剑功骑着马,向着黄埔行进。前几天就已经选定,讲武堂设在黄埔,广东水师的老营。 楚剑功和李颖修之所以选定黄埔,完全是一种精神寄托。他们就是要按黄埔模式,建设一支精干的干部队伍。 这支干部队伍,依附于组织之上。组织堕落了,这支干部队伍也就毁灭了。出于自我求生的本能,这支干部队伍也会追求组织的纯洁性,特别是在组织的预设目标还没有达成的时候。在另一个时空,有个很简单的例子,1927年的8月1日,那么多的黄埔子弟,放弃了已经到手的功名利禄,跟着几乎已经毁灭的组织走。 现在在这一个时空,楚剑功希望的是,有这样一支队伍,即使楚剑功和李颖修出了意外,残存的守阙锐士们也会继续走下去。不知道道路如何不要紧,受到沉重打击也不要紧,只要组织的传承还在,就一定可以成功。 一千七百人,实在太庞大了,特别是对于只有四名教官的黄埔讲武堂来说。楚剑功没有办法,在昨天已经进行了一次筛选,识字的六百多人为第一期。不识字的一千多人为预备第一期,他们将在半年的识字课后成为黄埔讲武堂第二期。识字的标准非常的低:会写自己的名字,会从1数到100 经过两个小时的行军,现在,楚剑功他们已经来到了黄埔,李颖修,陆达,杰肯斯凯等人已经等在这里了。 “同袍们,今天,我们黄埔讲武堂,就正式开班了。” 众人欢呼起来,三十名礼兵十人一组,对天鸣枪十响。枪声很整齐,给场上带来几分肃穆。 “预备第一期的一千人,按区队带回,下午开大会。” 区队长们开始吹哨子,整队。守阙锐士们排成单人纵队,去营房。现在,场上就剩下六百多名第一期的学员了。 “现在,我向大家介绍你们的教官。”楚剑功大喊,“第一位,基本战术教官,杰肯斯凯。” 杰肯斯凯今天把皮鞋和衣服上的铜扣擦得蹭亮,他踏上一步,举起佩剑,行了个法国近卫骑兵的持剑礼。 “第二位,是参谋统筹教官,肯尼夫莱特。” 肯尼夫踏上一步,干净利落的行了个美式军礼。 “第三位,工程与测绘教官,范中流。” 范中流懒洋洋的走上一步,挥了挥手。 “第四位,炮兵与步炮协同教官,怀特拉比斯。” 板甲大白兔潇洒的往前一站,脱帽致意。 嗡……下面的朱雀军士兵议论起来。 “吵什么,你们没学过条令吗?”楚剑功发火了。 “报告!”站在前面的士兵举手示意,看到楚剑功点头了,这名士兵问道:“这个炮兵教官不是被我们抓住的洋鬼子吗?他怎么能当教官?” “被抓住怎么了,那天在砚山顶,我们的炮兵老也找不到准头,后来在黄家村,英国人的炮兵让我们吃了大亏,你们都忘了吗?怀特拉比斯是专业炮手,来教导我们怎么开炮,你们有谁不服气?出来比试比试。” 看看没有人做声了,楚剑功接着说:“现在,你们会分成四个区队,每个课堂都是一个区队上课。四位教官,同样的课程要讲四次,你们学的也是同样的课程。朱雀军现在扩大了,将有接近;一万七千人人,一百个连。讲武堂毕业的时候,总成绩最好的区队将担任各连的守备,其他的只能做千总和把总了。注意,我说的区队总成绩,也就是说,同一区队的学习时要互相帮助。明白了没有。” “明白!” “杰肯教官每天要在白云山大营领早操,所以他每天下午过来上课,其他三位教官虽然也都有另外的工作,但都在黄埔办公。肯尼夫莱特兼任教务长。怀特拉比斯的炮兵教导连也会调到黄埔,一方面方便他们自己的训练,一方面便于大家直观接触炮兵。” “明白!” 第88节 “各区队带回。” 总算结束了,在空旷的操场上喊了这么久,楚剑功嗓子都喊哑了。他和其他人来到签押房,喝了几口水,休息了一下,就开始排课表。 正在这时候,乐楚明来汇报:“钧座,军师,怡良大人请你们过去。” “又出了什么事?” “怡良大人说,美利坚国特使顾盛海军总兵到了,请你们过去见见。” 喔,美国人来了。好啊。楚剑功对肯尼夫说道:“肯尼,一起去吧。你老乡到了,中国有句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海军?安纳波利的杂碎,我不去,我是西点的精英。” “那随便你,颖修,我们走。” 自从去年浙东大捷的消息传到美国,美国总统泰勒立即于当年年底咨询国会,要求派遣委员,前往中国,并拨款四万美元,最为经费。44岁的众议院顾盛被选出承担次任,为提高身份,特许他身着少将礼服。 顾盛于今年三月出发,七月初到达厦门。此时,颜伯焘早已兵败问罪,署理闽浙总督刘韵珂借口“一切外夷事务,皆有洋务通商善后使总管”,将他打发来了广州。 宾主落座之后,顾盛开门见山,阐述了美方的要求:正式建交,美方享有英国人所获得的一切贸易权益。 这个时候,《辛丑和约》的内容尚未正式公布。李颖修接过话题,表示双方可以平等的开展贸易。 顾盛精明强干,也没有过多的讨价还价。双方按平等原则达成了一系列口头协议。 顾盛说:“我没有单独签约权,下个月,会有另一名众议员前来清国,他和我将组成第一届对华问题委员会,我们约定的款项,将经过委员会讨论之后,才能签字。” “我理解。”李颖修微笑着,暗暗的想,“一个人叫独裁,两个人的委员会叫民主。” 随后,双方互赠国礼。 李颖修赠送给美国人《道德经》一卷,是怡良大人手书的。 美国的国礼非常的丰厚:航海地图,地球仪,左轮手枪,步枪,蒸汽战舰模型,蒸汽挖掘机模型,电报机,望远镜,气压计,温度计。一千一百册图书,涉及工程、造船、海陆军战术,地质、化学以及第二版《全美百科全书》。 楚剑功看到送进来的书箱,不顾外交礼仪,开始翻检起来:约米尼的《论大规模军事行动》《法国大革命战争军事批判史》、《拿破仑的政治和军事生涯》,以及《战争艺术概论》。此外,10卷本《卡尔·冯·克劳塞维茨将军遗著》,包括《战争论》,《1796年拿破仑·波拿巴的意 大利远征》,《1799年》,《1812年》,《莱比锡会战军令分析》等等,都在其中。 “将军……大臣先生,您懂英语?”楚剑功一直没有表露身份,顾盛看到他很自如的翻阅英文书籍,而且喜形于色,便问道。 “我懂一点点。”楚剑功谦虚的说。 看到楚剑功翻阅的是军事书籍,顾盛便说道:“恕我直言,阁下,我听说大清国在长江口遭到了挫折。你们需要改善你们的军队。” “您说的很对。” “你们是否考虑从美利坚聘请军事顾问呢?” “军事顾问……还是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楚剑功想着,微笑起来,“少将先生,请容我们考虑考虑。” “好的,阁下。等我们正式签约以后在进行详细的商谈。” “少将阁下,”李颖修插嘴说:“很荣幸邀请您共进午餐。” “我对东方菜肴早就听闻了,很荣幸受到您的邀请。” 怡良吩咐在巡抚衙门里设宴,众人继续闲谈,李颖修问:“顾盛将军,我能请教一下,委员会的另一位众议员会是谁呢?” “李局长认识哪位众议员吗?” “不认识,只是想打听一下。” “是这样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来的将是亚伯拉罕—林肯先生。” 7月22日《孔乙己》 美国人和法国人送来的书籍,足足一千五百册,其内容包括哲学、政治、军事、数学、物理、化学,几乎涵盖了欧洲大航海以来所取得的所有进步。 “正想打瞌睡,就送枕头,我们是不是运气太好了一点?”李颖修开玩笑的问。 “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也是如此。”楚剑功略带讽刺的说,“由于满清将所有西方国家都视为蛮夷,于是到清国来的使节,都竭尽全力要证明自己不是蛮夷。所以他们把自认为最代表文明成果的书籍,赠送给清国。” “可惜都是外文的。我们要尽快找人翻译。” “军事和技术类的还好说,哲学和政治,直接翻译……一来,现在的人们未必接受得了,二来其中有些内容,未必合我们的意思。” “黄埔讲武堂,进展还顺利吧。”李颖修换了个话题。 “还好吧。我现在在担心一个问题,政治课程。” “是啊,我们没有政治教员。”李颖修有同感。 “而且也不知道讲什么。现在总不能喊出‘打倒列强除军阀,两只老虎跑得快’吧。” “这种事情,和杰肯斯凯和肯尼夫商量也是不着调。”李颖修想了一下,嘲讽的说,“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一个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信徒,你就不能从中得到什么启示?”李颖修有些不以为然,“我们必须在1870年以前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以便赶上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正点车,不再掉队。” “这我知道,我们必须在1850年以前建立政权。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 “是啊是啊,必须建立自己的军队,自己的经济基础,自己的意识形态。这不是废话吗?”李颖修也有点烦了。 “那阻碍我们的是什么?忠君意识?” “按照另一个时空,太平天国所遇到的麻烦,是封建农村。” “所以我们的军队必须为摧毁封建农村服务。” “那么,就必须在军队中培养相应的意识形态,要分田分地么?”李颖修问,“似乎太激进了,我们目前,矛盾还没有如此激化。” “按照你缫丝厂、收丝网络、地方组织那一套来就好。”楚剑功说道,“但是在军队中,我们要培养一套意识形态,让他们对旧农村的结构深恶痛绝。” “旧农村那。用鲁迅吧。鲁迅的那些文章,你还记得多少?” “比较著名的段子我几乎全部能背。” “我也能背,不过,你准备用哪一篇?《狂人日记》,抨击吃人的孔教?” “还太早,用《孔乙己》吧。落魄的儒生,几乎在每个村落里都可以见到,这样,大家有切身体会。而且这一篇笑中带泪,比较温和。” “用你的名字发?” “还是鲁迅吧,不要掠人之美。” 这天下午,黄埔讲武堂第一期的守阙锐士们吃完了饭,楚剑功命令,所有人以寝室为单位,听识字多的学员读一篇文章,熄灯前必须读完,明天要讨论。 “你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么?”睡觉前,学员们互相调笑着。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楚剑功提了一个问题。孔乙己为什么会死? “他被打断了腿。” “他是个书呆子。” 众人纷纷回答。 “孔乙己就是个废物。这样迂腐的书呆子,我们村就有一个。”气氛活跃起来。 “很对。”楚剑功接着问:“那他为什么会变成废物,为什么会变成书呆子?” “读书读迂了。哈哈哈……”众人哄笑。 “那他读的什么书,让他变成了废物?” “考秀才的书……孔夫子……”众人还在大声喧哗,但有机灵的,却已经发现口风不对。 “今天,我不公布答案,你们可以慢慢想,可以商量。四个区队长,明天早饭前,报告自己区队的讨论结果,成绩计入总分,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就这样,守阙锐士们以每三天学习一篇“鲁迅的小说”的进度,读完了《孔乙己》、《祝福》、《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阿q正传》的内容小有改动,以适应现在的环境。 “鲁迅先生书里写的,和你们出身的农村像不像?” “像,太像了,有些人简直就是我们村的人。钧座,这位鲁迅先生到底是谁啊?” “是一位隐士。” “能不能让我们见一见他?我们有好多问题要问他。” 陆达也在,他在边上说:“是啊,钧座,真是世外高人啊。钧座你应该去请他出山,给我们朱雀军做军师。” “他不会出仕的。”楚剑功说。 陆达又看看李颖修,李颖修笑而不语。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的疑问。但现在,没有人会给你们解答。一个月,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自己思考,讨论,看能不能找到答案。一个月后,你们要递交全队的总结。成绩计入总分。”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楚剑功这十几日来,一直泡在黄埔,琢磨着怎么给黄埔生上思想课。最大的困难在于,他没得抄。照搬另一时空的黄埔肯定不行,但别的道路,他自己也没弄得太明白,他又不想拿自己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部队做小白鼠。 这期间,他还把美法两国赠书中的军事书籍,带到黄埔讲武堂。让肯尼夫据此修订讲义。肯尼夫和杰肯斯凯都很高兴,但当楚剑功提出,由两人将这些书翻译成中文的时候,杰肯斯凯赶紧摆摆手:“我没有时间,剑功同志,我上午要在白云山带早操,下午在黄埔上课,晚上还要备课,我真的没有时间。” 楚剑功又看看肯尼夫,肯尼夫一摊手:“我是朱雀军的行军司马,黄埔的教务长,还带着课,我都快忙死了。” 肯尼夫说到这里,又说道:“对了,我的那个美国同胞,安纳波利的杂碎,您没有向他要几个教官吗?” 楚剑功说道:“我还在犹豫。是不是太麻烦贵国了。” “瞧您说的,钧座,美国现在没有仗打,我的一群学弟闲着也是闲着。” “也对。”楚剑功口上应付着,心里却在想:“如果仅仅限制在军校里,应该没有什么危害吧。” “美国人还送来了什么东西?”杰肯斯凯问。 “电报机,望远镜。” “啊,电报,电报,据说可以跨过大洋通讯,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杰肯,你们法国人太落后了,太保守了,你们在1793年使用沙普旗语,改善了军事形势。这是教科书般的范例。现在,旗语变成了电磁波,你怎么就信不过了呢?” “我一直在外流浪,对技术的发展不那么敏锐了。”杰肯斯凯不好意思的笑笑。 “实际上,英国在伦敦、曼切斯特和利物浦之间,已经铺设了电缆,他们正准备把电缆延伸过英吉利海峡,而美国的电报线则是随着铁路一起推进的。”肯尼夫谈到技术,声音变得高亢而兴奋。 “电报线?”楚剑功叹了口气,“要是有无线电报就好了。” “钧座,你似乎有点异想天开了?” “异想天开?”楚剑功心想,“虽然我是系统论出身,但大学一年级的物理学各科目都是及格了的。但我不能告诉你。” “好吧,肯尼夫,你给你的教官罗伯特李将军写封信吧,让他给我们选些教官。我会把这封信交给顾盛少将。哎,我们真该办个邮局。” “对对,邮局邮局,邮局可赚钱了。”杰肯斯凯说。 第89节 “这你就别管了,我会和李颖修商量的。” 楚剑功转身从签押房里出来,又着重嘀咕了一句:“电报,这样的大杀器一定要弄出来。可是去哪里找人呢?搞无线电的是谁?好像是意大利人马可尼?他现在出生了吗?我难道不应该去美国把爱迪生和麦克斯维尔都弄来吗?或者把他们干掉。对了,麦克斯维尔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爱迪生出生了吗?哎,忘了。”楚剑功懊恼的拍拍自己的脑袋,去找李颖修。 …… “你都不记得,我怎么会记得,我是国际贸易出身。”李颖修的回答很直接,“不过,办个邮局,倒是赚钱的买卖。广州现在开埠了,外国人来得肯定多。商务函件就是一大块肥肉啊。对了,一定要垄断经营,每封信至少收一先令。” “还没办呢,就想到收钱了?我们现在有人手吗?” “邮政,实际是物流学下的一个小分支而已,我来弄,对了,把肯尼夫弄来给我帮忙。” “别想,军校那四个,你一个也别想动。” “你太自私了,肯尼夫这样的人,光放在军校,可惜了。我也的确需要帮手。” “帮手,可以慢慢找。一定会找到的。还有……”楚剑功有意顿了一顿,“我并不想让肯尼夫在各个方面都插手。” 62 圣旨 8月2日圣旨 在镇江谈判《辛丑和约》签订一个多月后,朝廷的圣旨终于到了广州。以广东巡抚为首,一众大小官员沐浴焚香,聆听天训。楚剑功和李颖修也混同在人群里,磕首下拜。 来传旨的太监曹蕉尖声尖气的念着圣旨,楚剑功好多句都没听懂,但大致意思还是明白了。 第一,《辛丑和约》朝廷准了,但里面逐项条款,到底应该怎么办法,朝廷还是不太明白,让洋务通商善后使李颖修写个条陈,也就是《实施办法》上去。 第二,广东巡抚怡良,英夷犯境期间,抚定地方,抗拒洋夷,有功,晋爵一级。 第三,原来的广东布政使徐一帆,管束十三行不力,账目混淆,激变洋商,夺职,入京到吏部庭训。 李颖修听到这里,偷偷抬了抬头,斜眼瞟了瞟斜前方的怡良大人,怡良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异样。李颖修心想:“老狐狸。” 那太监还在接着宣旨。 第四,两广总督自从林则徐离任以来一直空悬,现下将由徐广缙接任。 啊!徐广缙。楚剑功心中一拧,历史还真是有他的惯性啊。居然还是徐广缙接了两广总督。这个人本身在另一个时空并没有什么,不过他在两广总督任上的两位属官,却是大名鼎鼎。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跟着冒出来。 果然,就听见太监宣布了新的人事变动。 新任广东布政使,是原福建漳龙道道台,徐继畲。此人在福建抚民有功,故而提升。而广东乡绅,候补道台,梁廷楠,数年来襄助官府,教化乡民,战争中自荐抚幕,为筹措战费积极奔走,故授学政使以酬功。 在另一个时空,徐继畲,梁廷楠,分别是《瀛环志略》和《海国四说》的作者。算是清代开眼看西方的第一批人物。《瀛环志略》重在介绍西方的地理风物,而《海国四说》则重在介绍科技发展。当然,在这个时空,这两部书都还没有开始写,但愿这两人的气度修养仍旧没变吧。楚剑功默默地想。这时候,就听见太监念到李颖修的名字。 “洋务通商善后使李颖修,擅长抚夷,和约谈判有功,又查《辛丑条约》中,通商口岸刑法之事,涉及洋务,颇多繁琐。故洋务通商善后使职衔不变,加授广东提刑按察使,衔进正三品。日后凡涉洋务事,皆署理之。” 李颖修悄悄扭头,对着旁边的楚剑功做了个鬼脸,他现在的职权,凡是和“洋”字沾边的,都归他管。就像另一个时空的总理万国事务衙门,不过限制在广东省内罢了。 “这样也好。这样把关税和南洋实业总局抓到手里就顺理成章了。”楚剑功想,“说完了李颖修,该到我了吧。” 这时候就听见太监念道:“朱雀军副统带,都司陆达,鏖战有功,授广东提督缺,实领朱雀军。” 怎么?跳过了自己,直接到陆达了?而且陆达实领朱雀军,虽然自己早就防着这一招,却没想到清廷做得这么明显。楚剑功心里有些乱,太监后面的话就没怎么听进去。 接下来的圣旨也没什么重要的,褒奖了水师的一干将领。在后面,圣旨提到:“杰肯斯凯,肯尼夫莱特,范中流三名洋将,助战有功,赏都司衔,授壮勇巴图鲁,赐黄马褂。一切恩赏系同朝廷惯例。” “钦此”二字一出,众人谢恩,纷纷站起来,就听见陆达叫道:“曹公公啊,怎么没有钧座,钧座可是立下了大功啊。” 怡良一挥袖子:“噤声。”又扭头对曹蕉说道:“圣上还有别的旨意吗?” “还是抚台知晓朝廷体例,楚道台是立了大功的人,有一份圣旨是专门给他的。楚道台,跪下听旨吧。” “你这死太监居然让老子跪两次。”楚剑功腹诽着,“等以后我杀进皇宫,看我怎么整你。” “查南洋兵备道,朱雀军统领楚剑功,鸦片之战,功勋奇著。授文官二品顶戴,白玉翎管,加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特旨进京觐见,面授恩赏。君臣对谈,不亦佳话焉。众人皆赞尔雄才伟翼,胸藏韬壑。朕有意一观。尔胸中抱负,可面陈于朕。” 我胸中抱负,就是造反,怎么能面陈给道光老儿。楚剑功心想。 不管怎么说,道光的意思很明显了,给了楚剑功二品顶戴,让他进京面圣,具体的职务安排会当面告诉他。 “剑功,朝廷荣宠,真是让人羡慕。” “哪里哪里……”楚剑功嘴上客气,心里却在骂街:那朱雀军就丢给陆达了? 这时候,那太监曹蕉走了过来,怡良说道:“来人啦,给曹公公封一份茶仪。”茶仪,就是喝茶用的钱。 曹蕉客气了几句,转头对楚剑功说:“楚院台,圣上还有一封密信给你。”楚剑功现在有了二品的顶子,已经可以称院了 楚剑功赶紧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接过密信收好。 “不知道公公何时返京,下官是不是要随着公公回去?” “我在广州逗留几日就走。楚院台你不必着急,圣上知道你事务繁忙,准你八月十五日以后再上京。你交代了手头的事务,还可抽空回家看看。” 啊,家,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家。阴历的八月十五,那还有将近五十天呢。 好容易,总算把接旨的事情应付过去了。从巡抚衙门出来,楚剑功和李颖修立即召集都督府的所有成员开会。都督府只是朱雀军内部对指挥层的叫法,还没有形成制度。 等楚剑功把朝廷的圣旨讲完,杰肯斯凯问:“什么叫巴图鲁?”四个外籍都监都没去听旨。 “就是勋章,就叫黄马褂勋章好了。”楚剑功一面说,一面将三件黄马褂分给三人。 “这勋章也太丑了。”范中流已经迫不及待的把黄马褂穿上了,“也小了点。” “收起来吧,说正事。” 是!众人肃穆坐好。 根据大家投票的意见,决定每天更新,希望大家收藏,投红票,在书评区多发言 63 广东的衙门 “从今天开始,我上次提到的都督府制度正式开始执行,考虑到四位都监既要教学,又要带兵,所以把都督府的常设机构放到黄埔讲武堂。由肯尼夫总揽日常事务。所有朱雀军的命令,都由都督府发出。” 乐楚明等人点头称是,陆达正要开口,楚剑功道:“陆军门,你要说什么?” 陆达赶紧站起来:“钧座,你折杀我了。现在谁都知道,朱雀军是钧座一手带起来的。钧座要不管,我陆达拢不住这个盘子。我陆达升官是升官,可我把话说清了,我在朱雀军里出头,就永远是朱雀军的人,是钧座您的下属。” 楚剑功不做声,看着陆达。陆达急了,大声说:“在座的都是我们自己人,我就把话挑明了吧。洋鬼子打进来了,这世道不一样了。只有手上有支强军,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这一点,只要长期跟着钧座的,心里都明镜似的。” “我陆达又不傻,朝廷给我这个广东提督的头衔,又让钧座进京,就是为了分化朱雀军,让我们自己斗起来。可我陆达要是真的顺了朝廷的意思,朱雀军散了也就罢了,如果没散,朝廷下一步就是要对付我。兔死狗烹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啵!李颖修弹了一下舌头,有意思。 “那我去找曹公公,辞掉这个提督,和钧座你一起进京。” 楚剑功摆了摆手,说道:“陆达,你坐下,朱雀军还是你来带,不过调动的命令,我不在的时候,都有李颖修,按察使大人签字,同时要有陆达或者肯尼夫两人中的一个签字。大家都明白了吗?” “明白。” “肯尼夫,杰肯,立即将调动程序形成条例,下发各连。” “是!” “白云山那边训练还正常把?” “还行,队列都练过了,所有人都可以分清左右,会数一二三四。不过到了九月,就要开始射击练习。四千条枪,有一千七百支在黄埔这边,剩下的两千支枪,一万七千人用,怎么也不够。” “陆达,你现在是提督了,去找广州八旗将军阿精阿,让他开武库,把火铳火药都提出来。” “那也不够。” “先练着,枪我们再来想办法。目长和兵目够用吗。” “那还够,朱雀军以前四千多人,一千七百人在黄埔,剩下的在白云山,担任把总,目长和兵目,基本上够用了。” “那就好,曹公公还带了京师的邸报过来,这一次各地督抚变动很大。” 浙江巡抚刘韵珂抚民有术,授闽浙总督。原来的两广总督,已经发配伊犁的邓廷桢,可能道光皇帝现在知道英夷的厉害,觉得他在广东干得不错,所以又提拔起来,任甘陕总督。耆英谈判合约有功,回中枢任职。林则徐和伊里布仍旧在京赋闲。 而江南提督陈化成,福建提督窦振彪战死,浙江提督余步云问罪索拿,东南沿海,已无大将。温台总兵黎伯玉歼灭温州舰队有功,授浙江提督,原南京城守丰镇泰接任江南提督。福宁镇水师都司熊石头,升参将,记名总兵,署理福宁镇及福建水师事。 8月5日书厂 新任两广总督徐广缙大人到任比曹蕉曹公公晚了三天。他刚到,广东巡抚怡良设宴为他接风。大家自然久仰久仰一番客气。 宴席入座的时候,布政使,按察使,学政使自然坐到了一起,酒酣耳热之际,李颖修举起酒杯,对身边的两位同僚说道:“徐大人,梁大人,今后我们便有同列之谊。我没做过官,全靠几位大人提拔,才坐上了按察使的位置。这做官有什么门道,我真是不懂,以后还请两位大人多多担待。” 徐继畲微微一笑,喝了酒:“李大人过谦了,这次英夷扰边,朝野都在传说,是英夷本来要咱们赔偿两千万两银子,是李大人布下连环巧计,才将两千万两赔款,变成了购买一千六百万两的货物。现在尘埃落定,李大人能不能给我们解说一二。” “哎,我说,我们不要这么生分。”李颖修右手边的学政使梁廷楠是广东本地缙绅,又是捐官出身,比较放得开,“我们班次相近,又是一省同僚,就已兄弟相称好了。你说呢,李老弟?” “我是求之不得,不过徐藩台……” “李老弟见外了,”徐继畲虽然饱读诗书,却不是迂腐的人,不然他也写不出《瀛环志略》来。 大家话讲开了,没了拘束,于是又亲近几分。徐继畲接起刚才的话头,又问李颖修是如何推掉赔款的。 李颖修心想:“你叫我怎么说?从亚当斯密的《国富论?说起,在引用《资本论》说明英国产能过剩经济危机,最后给出凯恩斯的《市场货币通论》的大力解毒丸?《国富论》还好说,现在已经写出来了,另外两本还没影呢。” 于是他笑了笑,说道:“我没有用什么计谋,我只是知道洋人做事的学问,我用洋人的学问说服了他们。” “这洋人的学问老弟是怎么知道的?” “洋人做学问和我们一样,也要写书。我看了洋人的书,就懂了一些。” “着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徐继畲又说:“老哥我本来是要接厦门道台的,厦门和广州一样,也要开埠嘛。我就想啊,我该怎么做呢?唉,不知道。厦门有个法国的传教士,给我找了几本书来,都是洋文。那个传教士倒是好心,要一本一本的讲给我听,我听了个开头,说的是洋神仙开天辟地的事情。” 他一定给你塞的《圣经》。李颖修满怀恶意的想着,开始实施和楚剑功商量好的计划:“前几日,有美国和法国的特使到了广州,和我商议条约,赠送国礼。他们两国一共送了一千五百本图书,两位大人如果有兴致,不妨到我这边来看看这些书。” “真的么,可是我们不会洋文啊。”徐继畲说道。 请大家踊跃发言,收藏,红票 第90节 64 书厂 “好办,澳门有不少洋人传教士,这些传教士都好为人师。我们可以拜他们为师,先让他们给我们讲这些书,我们一面学习外语,等学会了,就可以自己读这些书了。” “好!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千五百册洋书,怎么也能算三千卷了。”徐继畲容光焕发。 李颖修却叹了一口气。 “老弟,何故叹气?” “我在想,古人有云,读圣贤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读洋书的目的,也是为了治国平天下。可是……” 梁廷楠插嘴道:“老弟的才干,已经天下知名了,你这么年轻,已经做到了按察使,迟早要封疆一方。就是入主军机,也非难事。” 徐继畲却有点明白李颖修的意思了:“老弟是觉得,读洋书的人太少,人才不够用吧。” “松龛兄目光如炬。” “那老弟有什么想法。”梁廷楠问道。 “章冉兄贵为学台,不知道能不能办一所新的学校,先只开设外语一科,专门培养精通外事的人才。以后教师多了,再设文法理工商诸科。” “这倒是个好方法,只是,本朝科举没有外语,会有人来读吗?” “包食宿,不收学费,藩库再拨些银子,给他们做生活费,读书出来,便收到通商善后衙门里做事。这等出路,未必差过那些候补道。” “老弟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盘剥我这藩库的银子吧。” “我这小小伎俩,逃不过松龛兄的法眼啊。” “那这学堂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广东综合文理通商大学’吧。简称综商大学,校址就设在海珠好了。” 几下说定,皆大欢喜。 第二天,徐继畲和梁廷楠相约来到李颖修的李氏船行,看到整整一间房子的书籍,两人眼都直了,两眼直放光。真是爱书之人哪。 李颖修也不含糊,在澳门请了两个葡萄牙籍的家庭教师,专门给两位大人口译,两位大人记录和润色。 “依照小弟的意思呢,松龛兄专门翻译法语书籍,章冉兄专门翻译英语书籍,这样能够较快的形成语感。” “好啊,好啊,老弟想得真是周到。” “松龛兄,小弟以为,你先翻译这一套书比较合适。”李颖修将四大厚本法语书放到了徐继畲的面前。 “这一套书是什么?” “这是由法国前任首相梯也尔于1825年所著的《法国大革命的真相》” “那我翻译什么?”梁廷楠兴奋得像个孩子。 “章冉兄,你还是读这一套英文版的《1796年拿破仑·波拿巴的意大利远征》,《1799年》,《1812年》,《莱比锡会战军令分析》吧。这是美国人送的,黄埔讲武堂等着用呢。” “原来是兵书,好好好,我尽快翻译。” “每天我们就来这里看两个时辰的书?” “两位兄长尽管把书带回去,家庭教师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到两位府上去服务。” “哎呀……官署里住个洋人?这不太好吧。”徐继畲有些踌躇。 “松龛老哥,你怕什么,君子坦荡荡。” “也对,那我们就把书带回去了。” 两人告辞以后,施策走了进来:“李大哥,易水来了。等了好一会了。” “那叫他进来吧。” 易水,是李颖修手下的航海长,常年跟着李颖修跑码头,英文法文都不错。 李颖修温和的让易水坐下,开门见山问道:“易水,你上次和我说,不想在船上干了。” “李大哥,我跟你说实话,真不想跑码头了。但是如果李大哥手头缺人,我就继续在船上干下去,心甘情愿。” “好。你不想跑码头,那就别跑了,在广州城里帮我做事。” “那好啊,李大哥。” “是这样,最近呢,洋人送了一千多本书来,这些书很重要,可都是洋文,要找人翻译……” “李大哥,我可以翻译,但是,一千多本,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不,你不用翻译,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大哥,你说。” “翻译的过程是这样,先由外国教师把洋文口译成中文,然后有两位老学究呢,再按照中文的形式,整理成通顺优美的文章。这样就会有几个问题。” “我知道,口译和笔录,以及撰文的过程中,会出现偏差,译出来的意思就变了。” 李颖修笑了:“这只是其一。其二呢,洋人嘛,你也打过交道,有的是真直爽,有的呢,闷着坏,特别喜欢在文字上做手脚,译书的这两位家庭教师,虽然据说人品不错,但我们以前没打过交道,所以要防着点。” “第三,翻译的这两位学究,都是朝廷的官员,不管他们本心多么公正,一定会受到他们从小就读的四书五经八股文的影响,洋人书里的某些观点,他们可能无法接受,或者理解不了。” “我明白了,”易水说,“李大哥你需要一个把关的人。” “很对,我会办一家印刷厂,设在东山,就叫东山图书资料厂,简称东厂。那些翻译好的书籍,都会送到东厂,印刷出来。而易水,你就要在印刷之前把关。我任命你为东厂校检” “李大哥,别的都好说,如果文句不对,我大致能看出来。但我的文言不太好,我就怕弄错了两位学究的意思。” “不要紧,我告诉你一个方法。”李颖修从桌子下面翻出一张纸来,“这张纸上,写满了敏感词。每当你在书稿中看到这些敏感词的时候,就要格外小心,仔细斟琢,如果拿不定主意,就拿来给我看,我不在的时候,给钧座看。” “这就简单了,”易水松了一口气,接过敏感词列表,爱不释手。 “哎,你别光把精力放在找敏感词上,关键还是要从全文来理解。” “我明白,李大哥,你放心。” “那就好,喔,对了,我这里有些西洋点心,是那两个教师从澳门带过来的,葡式蛋挞,你吃一个。” “谢谢李大哥。” “慢点吃,慢点吃,以后就是东厂校检了,吃东西要有个吃相。” “李大哥,校检是不是东厂的头?” “不是,东山图书资料厂有很重要的任务,东厂都监有严格的要求。易水,你还年轻,知识积累也不够。但如果你努力读书,以后成为都监也说不定。” 65枭雄 8月8日 “总督大人,尊奉贵国皇帝的谕旨,我特地前来广东,与洋务通商善后使谈判,商议签约事宜。”担任翻译的传教士向两广总督徐广缙解释道,这位通译的雇主,正坐在徐广缙的对面,一位英姿勃发的白人大汉。 “啊,这个,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本督自然禀行。来呀,去请李按察使。” 李颖修接到徐广缙的传唤,一头雾水:“哪来的外国使节?居然先去了京师,再来广东?” 那送信的家人说道:“杲台,听说是罗刹人。” 罗刹?俄罗斯人?他们不是和清廷打了很久交道么?为什么不在京师就地处理?李颖修带着疑问,到两广总督府去见了那俄罗斯使节一面,约定了双方后天开始谈判。李颖修转头就去找楚剑功。 “俄国人居然跑来了,这也太早了吧。”楚剑功慢慢说道:“我记得毛子否定《尼布楚条约》,最早提出重划边界是在1853年,双方在安集延开设互市。而正式开始谈判边界问题,是在一八五八年,《瑷珲条约》割了黑龙江以北。这历史变动也太大了。” “我见到那个俄国人,他说,对你和朱雀军是久仰了,从他出发的时间算,他是在今年年初,也就是收到浙东和虎门战役的消息以后出发的。看来,是受到了你的影响啊。” 楚剑功笑了笑,问:“这毛子叫什么?”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 “原来是他?” “你知道他?” “他现在还年轻,不过在另一个时空,二十年后,会得到一个封号,阿穆尔斯基伯爵。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阿穆尔,阿穆尔河是黑龙江,阿穆尔斯基伯爵就是黑龙江伯爵的意思。” “聪明。上道。” “原来从中国东北切走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的一百万平方公里的,就是他啊?” “答对了,没有奖品。” “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把他五马分尸,以绝后患呢?”李颖修半开玩笑的说。 “你不是吧?你以为杀了穆拉维约夫,就能阻止沙俄在东方的野心了?” “开玩笑嘛。不过这个穆拉维约夫,你有了解吗?” “此人堪称一代枭雄。19世纪,美国西进,杀得血流成河,天怒人怨。得到的土地也不过四百万平方公里。穆拉维约夫从清国割走一百万平方公里,从千岛群岛北部驱逐了日本人,完全控制勘察加半岛,也有三百万平方公里了。无声无息,神不知鬼不觉,仿佛俄罗斯在远东和勘察加的土地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如果他夺取的不是中国的土地,说他是现代班超也不为过。” “果然是一代枭雄。你认为,他现在出现在广州,意味着沙俄要提前动手了么?” “不知道,等我想想,现在的沙皇是尼古拉一世,他在位期间,最有名的是……” “克里米亚战争。” 是啊,按常理说,俄罗斯现在的目标应该是土耳其的南高加索部分,解放亚美尼亚的斯拉夫兄弟。 “说到克里米亚战争,我倒想起来另一件事,就是在克里米亚战争期间,英法军队围攻勘察加半岛,穆拉维约夫通过黑龙江,向勘察加半岛运送物资。” “你想说什么?”李颖修有些没想通,“说明穆拉维约夫英明神武么?” “自然不是,当时,进攻勘察加的英法军队大约有几千人,勘察加半岛在穆拉维约夫的支援下,俄军守住了。那么,我们大致上可以推断,俄军也有几千人。” “我明白了,你是说,按照十九世纪中期的航行条件,黑龙江已经可以为几千名俄军提供补给!” “而几千名西方军队,已经足够横扫大清,如果朱雀军不参战的话。” “也就是说,穆拉维约夫现在完全有力量带领几千俄军进攻清国,特别是在东北。” 楚剑功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乐楚明!” “到!”乐楚明应声而入。 第91节 “把朝廷的邸报给我找来,查,现在的黑龙江将军是谁?” “边境的都要查。”李颖修提醒说,“蒙古方向的乌里雅苏台将军是谁,伊犁将军是谁。乐楚明,你派个人去李氏船行,把一个叫易水的给我找来。” “易水?”楚剑功问。 ”我刚任命的东厂校检,按我们的计划,东厂将是人力情报中心。对吧。“ “现在东厂有几个人?” “一个,就只有易水一个。” “又是缺人手,先不管了,来说后天见毛子,穆拉维约夫……” “你说,我见过的洋人,历史名人也不少了,可对这个穆拉维约夫,怎么感觉这么没底呢?”李颖修问。 “因为他没有资料。对其他人,他们在历史上声名显赫,你了解他们需要什么,性格怎样。可是穆拉维约夫……不说别的,就是另一时空中的《瑷珲条约》,稀里糊涂的就丢了六十万平方公里,没放枪没放炮。哼哼,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古人诚不欺我。” “《瑷珲条约》清国方面是谁签的?” “喔,那倒是我们的熟人,靖逆将军奕山。” “原来是他。” “喔,我想起来了。”楚剑功恍然大悟,“在另一个时空,鸦片战争打完以后,靖逆将军奕山丧师辱国,被发配西北边境的苦寒之地,过后不久,又被发往黑龙江,任黑龙江将军。”楚剑功突然高叫起来:“乐楚明,邸报找来了没有,快点,怎么磨磨蹭蹭的。” 乐楚明带着两个小兵出现在门口,他们都抱着一堆邸报。 “把邸报放下,找这次战争结束以后的官员任命,快。” 乐楚明马上在地上翻检起来。 “钧座,军师,找到了三边将军的任命。” 楚剑功把邸报接过来一看,叹了一口气,递给李颖修,然后对乐楚明等人说道:“你们出去吧。” 李颖修见邸报上写着: 宗室,原任靖逆将军奕山,对战不利,发往黑龙江苦寒之地效命,黜为二等侍卫,充任黑龙江将军。 呼唤红票,收藏,评论,同人 66 边防 宗室,原任靖逆将军奕山,对战不利,发往黑龙江苦寒之地效命,黜为二等侍卫,充任黑龙江将军。 宗室,原任杨威将军奕经,对战不力,发往蒙古苦寒之地效命,黜为二等侍卫,库伦领队大臣,充任乌里雅苏台将军。 “难兄难弟两将军居然都还是封疆大吏,这也太离谱了。” “哪里,人家明明降为二等侍卫了,不过是充任。而且,第二次镇江会战之后给道光的奏折,并没有写明是大败嘛。”楚剑功纠正说。 “充任跟实任有什么区别?” “职权一样,品级不同。” “懂了,奕山还是和另一个时空一样,总制黑龙江,对吧。穆拉维约夫还是来了,对吧?看来历史的洪流真难改变啊。” “被说这么多了,说说后天的谈判,怎么应付?我跟你都不会俄语。今天你们是谁翻译的?” “穆拉维约夫带着个传教士。” “传教士啊,我们需要找个靠得住的自己人,以防俄国人在条约上弄鬼。” “乐楚明!”楚剑功叫道:“你上次收拢溃兵的时候,是不是找到了两个俄国的骑兵,黑龙江马队的。” “是的钧座。”乐楚明推门进来说道,“他们两个,现在也在白云山大营,我们没有骑兵,肯尼夫都监准备以后让他们来带骑兵。” “不用说了,那两个我都见过,只是再找你核实一下,去吧,把他们叫来。” 不一会,早慢熊斯基和尼古拉斯都来了。 “俄国来了一位特使,他知道你们俩,想把你们带回俄国去,赦免你们的罪行。” “钧座,您可千万别把我们交出去。”尼古拉斯叫了起来。 早慢熊斯基挠了挠头,“钧座,俄国人不可能为了我们这种小人物派特使的。钧座您有什么事情?” 楚剑功笑了起来:“和俄国特使谈判,我需要一位俄语翻译。” “翻译啊,钧座,你找他。”尼古拉斯一指早慢熊斯基,“他会十二国语言。” “那你呢?”楚剑功问道。 “我是哥萨克。从来不读书的。” “早慢熊斯基,会十二国语言啊,你在俄国是贵族?” “我父母是十二月党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亚。” 楚剑功让乐楚明和尼古拉斯离开,便和早慢熊斯基闲谈,早慢熊斯基博闻广记,心思灵巧,谈起话来颇为有趣。 楚剑功向他打听了西伯利亚的很多情况,随口说道:“西伯利亚的俄国军事力量很薄弱啊。” 早慢熊斯基不以为然:“那要看和谁比了,钧座,恕我直言,六百名哥萨克骑兵,已经足以征服蒙古。” “蒙古各部不是那么好对付吧。”李颖修插嘴说。 “没什么。漠北蒙古四部,虽然各部的首领还站在清国一边,但是有很多小贵族,并没有坚定的忠诚。收买他们很容易,甚至不需要给出实际的利益。” 楚剑功默然。早慢熊斯基说的,和自己对另一个时空的记忆是对得上号的。而且,楚剑功对驻守蒙古的清军也不抱太大希望 “你干骑兵可惜了,早慢熊。这样吧,等和俄国特使交涉完毕,我调你去东厂。” “东厂是什么?” “是一座图书馆。” 8月10日 “洋务通商善后使先生,我要求俄罗斯帝国在通商口岸,享有英格兰人的一切权益,包括派驻公使,自由贸易,最好可以驻军。”穆拉维约夫开门见山。 李颖修静静地听完早慢熊斯基的翻译,回答道:“其实你们比英国人有优势,雍正年间就在京师建立了东正教堂,而且派驻了教会使团。我们两国在1727《恰克图条约》中就约定了平等贸易的原则,你们俄国商人贩运丝绸茶叶等物,都获得了巨额利润。然道您想把东正教堂撤出京师?” 穆拉维约夫哈哈大笑起来,他根本不在乎英国人获得的权利,这么开场,只是为了打开话题罢了。 “我们两国绵延百年的传统友谊,自然不是英吉利那些战争贩子所能比的。”穆拉维约夫面带纯真的笑容,说道,“大俄罗斯和大清,是最好的朋友。大俄罗斯永远不会伤害大清的利益。” “是啊,好朋友。”李颖修口上应付道。穆拉维约夫同学,很不幸,您是19世纪名垂青史的强者,楚剑功把您记得很熟,对您评价很高,麻烦您就别装小白兔了。 “李先生,我有个建议。” “我们两国都面对英国这个共同的敌人,不如我们双方订立军事同盟,早慢熊斯基阁下,请您根据我这样诚恳的语调,翻译这句话。” “臬台,俄国特使希望和清国建立军事同盟。”早慢熊斯基简短的翻译道。 “具体的内容是什么?” “我们向贵国提供各种武器,援建武器工厂,派遣军事顾问,并在警察、内务、技术等方面给予贵国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啊?李颖修想,面上不动声色,问:“你们的要求呢?” “中亚,英国人已经统治了印度,他们很快就会向中亚渗透。阿富汗战争就是明证。这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如果不加以阻止,英国人就会进入你们的西北腹地。俄国,愿意站到对抗英国人的第一线,但是……”穆拉维约夫停住了,等着早慢熊翻译。 “但是什么……”李颖修装作很有兴趣的问道。 “在中亚有一群浩罕匪帮,在我们两国边界流窜抢劫。当大俄罗斯的军队清剿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跑到清国的领土里。我要求大清国许可大俄罗斯的军队,在追击的时候,可以进入贵国领土。” “不,我拒绝。”李颖修斩钉截铁的说,“不过我会知会甘陕总督,加强边界的守备力量,阻止浩罕匪帮的流窜。您要知道,现任甘陕总督是一位强有力的人士,邓廷桢。正是他修缮了虎门的防务,我们才得以取得虎门大捷。” 呼唤收藏,红票,大家在书评区多多发言啊 67遥远的威胁 “清国方面,一定尽力维护边境的稳定,我们也希望大俄罗斯能够和我们一起保证边境的安宁。”李颖修本来是客套,结果刚说完就发现说错了话。 “您能把这句话写下来么?” “什么话?” “大俄罗斯和大清将共同保证边界安宁。”穆拉维约夫见缝插针,步步紧逼。 “我没这么说过,这是翻译错误,早慢熊斯基,告诉他,你翻译错了。” “我翻译错了。”早慢熊斯基用俄语说。 穆拉维约夫狠狠的掉过头去,询问边上一直没做声的俄国传教士,随后掉过头来:“早慢熊斯基先生,您是一位俄罗斯人,您怎么可以在这个问题上撒谎呢?” 接着,穆拉维约夫让俄国传教士传话:“我们清楚的了解到,您希望大俄罗斯和大清共同维护边界安宁。” “我不承认这位传教士的翻译资格,我对他的翻译不作答复。” 穆拉维约夫又笑了起来:“我们还是不要争执这些小问题了,文字游戏而已,而且,我注意到,您长期呆在广州这个南方城市中。而对于贵国的北方边界,没有那么大的翅膀。” “鞭长莫及。”早慢熊斯基翻译说。 “最后我想问一下,我听说,贵国和英国签订的《辛丑条约》是一份开放式条约,他欢迎所有愿意与清国签约的国家自动加入这个条约,是这样吗?” “仅限于互相给予“市民待遇”部分。而且清国只有通商口岸适用这个条约。” “懂了,很高兴和您会谈,再见。”穆拉维约夫站起来,和李颖修握手,告别。 李颖修送到门口,然后折回屋子里来,对早慢熊斯基说道:“早熊,你今天表现不错,就是那句共同维护边境稳定不应该翻。” “其实,臬台,我也想到了,这样会给俄罗斯方面在边境肇事的借口。” “算了,没借口也会来的。”李颖修摆摆手,“早熊,你对俄罗斯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我深爱着俄罗斯。”早慢熊斯基的眼睛里闪现出泪光,“但我是在西伯利亚的流放营里长大的,我恨沙皇,我要推翻它。” 李颖修不做声,静静的挺早慢熊斯基说。 第92节 “臬台,我觉得钧座和你不一般。也许,你们可以告诉我,怎么推翻沙皇?” “嗯,早熊啊,你既然叫楚剑功钧座,那以后就不要叫我臬台了,称呼我军师吧。朱雀军内部都这么叫。” “好的,军师。” 鉴于清国向俄国赠送了完整的《大藏经》,所以穆拉维约夫回赠了国礼,各类图书三百五十五种共计八百余册。另有天文、地理、仪器和工具。这些图书包括政治、军事、经济、天文、地理、技术、工艺等各个种类。理藩院认为“其书不伦,徒伤国体。”,所以穆拉维约夫又带到广州来,交给了李颖修。 “早熊,你从白云山大营出来吧,去东厂,任东厂都监。最近一段时间,你就负责把这些俄文书翻译出来。” “八百多本,我一个人肯定译不完,这样吧,我把所有的书目都翻译出来,然后写上摘要。这样你们需要,就对着摘要找。以后人力充裕了,再全本翻译,这样好吗?” “行,挺上道。” 过了几天,徐广缙又差人来找李颖修,说是来了个西洋方丈,要谈判合约。 “洋人方丈?主教什么的吧,没听说梵蒂冈现在就要建交啊?”李颖修带着疑惑,接见了这位神秘的客人。 “我是维也纳教区红衣主教,塞莱斯廷—舍尔岑贝格,我代表哈布斯堡王朝,前来谈判合约。” 奥地利人什么时候跑这么远了。李颖修腹诽着,查看了对方的授权书,客套了一番,说道:“主教大人,您要谈判什么合约?” “就是你们给予英国人的和约。” “关于贸易问题,我们的主张是……”李颖修漫不经心的介绍着,而塞莱斯廷漫不经心的听着,显然,他对贸易问题兴趣不大。 “贸易问题,我们尊重贵国的一切决定。”塞莱斯廷谦卑的说。 废话,你们和清国根本没有直接的贸易往来,不过不谈贸易,你跑这么远来干什么?喔,主教,莫非是来传教的? 果然塞莱斯廷主教说道:“我希望贵国,能够摆脱迷茫的信仰,沐浴在主的光辉下。” “不行。”李颖修断然拒绝了,“我已经拒绝过法国人的传教要求了。不能为您破例。” 既然法国人被拒绝了,塞莱斯廷是个聪明人,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接着说:“那么至少,贵国应该阻止乡民篡改教义。” “篡改教义?”这下李颖修愣住了,“您在说什么?” “是这样。我到贵国之前,在安南呆了一段时间,有些主的信徒,被一种叫做‘拉羊’的邪术蛊惑,投向了魔鬼。据我所知,这种拉羊的源头,就在贵国的广西,这个邪教,就沿着怒江—红河活动,他们的头目,叫柳叶飞。” 柳叶飞,李颖修一下子想起自己去年年底放走的那个神棍。他现在已经这么大势力了,居然已经发展到了安南? “好吧,主教大人,我明确的答复你,我们拒绝传教,但对于柳叶飞,我们会尽快调查,妥善处理,您满意吗?” “希望你信守诺言,大人。”塞莱斯廷说道。 送走了塞莱斯廷,李颖修马上去找楚剑功。 “我们像个傻子。”李颖修说道,“柳叶飞在广西已经把势力扩展到安南了,我们却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柳叶飞?那个神棍?”楚剑功一皱眉,“广西我们没有人哪。颖修,你马上找徐广缙,让他发文给广西巡抚,查。目前,还是让清廷自己去解决。” “好!广西,广西。弄得不好,要出大事情。张兴培呢?不是让他找人盯着柳叶飞的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找他来问啰。”楚剑功说,“平时就把会党说得那么牛,真要办点事还是靠不住,烂泥扶不上墙。” 过了不久,传令兵把张兴培找来了。张兴培一听,说道:“钧座,您放心,我马上去打听,江湖上消息灵通着呢。” “不,”楚剑功摆摆手,“别打听了。你亲自去一趟广西,把情况摸清楚,回来直接向我汇报。” 68国会 8月15日 “据奕经等奏报,英吉利据我大清水程,计有七万余里,其至我大清,共经几国。何以能有生龙活虎之战力而无舟车劳顿之困?” “克什米尔距该国若干路程?是否有水路可通。该国向为天竺属国,何以追随英夷,到我大清劫掠?竟相从与江宁城下?” “其余到浙之孟加拉,大小吕宋,红毛番,双鹰国夷匪,系其国主所派,或是盗匪自行前来劫掠?其带兵头目,可否诱以重利,以探虚实。” “又所称钦差,提督各色名号,是该国女主所授,抑或私立名目,榨取钱财?” “英吉利此国,比之罗刹如何?罗刹使节穆拉维约夫建言,愿两国结盟,共防英吉利,可乎?” “英吉利女主,年甫二十二岁,何以推为一国之主?有无婚配?若有,其夫婿何名何处人?在该国现居何职?” “若未婚配,朕择一宗室子弟,加以亲王名号,仿汉唐和亲故事,入英吉利,与该国女主婚配,可乎?” 这就是传旨太监曹蕉交给楚剑功的那封密信的大致内容。 “我大清皇帝对打了败仗还是很着急嘛,居然提了这么多问题,居然想仿汉唐故事,和亲。”李颖修笑着说,“可惜维多利亚女王已经嫁人了,奕詝、奕昕兄弟又还没有成年。” “其实也未必没有机会,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阿尔伯特国王,1861年就病死了,维多利亚女王那时候正好四十二岁,所谓四十如虎,恰恰死了丈夫,奕昕却是二十六岁的青年男子,倒也正般配。” “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你准备这么回答道光么?” 楚剑功笑而不语。 “说真的,《辛丑和约》的文本已经到了伦敦了吧,不知道英国议会将作何反应。” 伦敦,英国国会。 “璞鼎查爵士为我们送来了一份什么样的和约啊?没有战争赔款,没有殖民地,连英国公民被抢劫的财物都没有赔偿。我们也没有实现打开清国市场的目标,五个通商口岸相对于清国庞大的人口就像大海中的几条小帆船。我呼吁,废止这份和约,扩大战争。” 嗷嗷嗷……后座议员们开始起哄,发出嘘声。 议长用木槌敲了敲,宣布,下一位申请发言的议员是:“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 三十岁的年轻议员,自由贸易的倡导者,托利党中的自由派格莱斯顿阁下,信步走上讲台。 “先生们,正直的人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在这里,要向这份和约致敬,感谢它,感谢璞鼎查爵士。这份和约让我们避免了一次罪恶,弘扬了一种伟大的信念,并由此将开创一项万古流芳的事业。” 嘘……后座议员们又发出嘘声。他们的作用就是发出嘘声。格莱斯顿不为所动。 “鸦片是一种罪恶,令人遗憾的是,大不列颠居然容忍这种罪恶,而一个野蛮的国家,却对这种罪恶断然采取措施。” “是否知道走私到中国的鸦片全部都来自英国的港口、孟加拉和孟买全境?难道我们不应该采取什么限制性措施来制止这种非法贸易?我们只要阻止走私船只的航行……如果我们阻止孟加拉出口鸦片,摧毁伶仃(广州附近)的窝点,遏制马尔瓦(maiwa,印度一个省)种植鸦片,并且对那些参与此亭的人予以道德的谴责,我们肯定可以大大削弱这种贸易,即使无法彻底根除。” “他们(清国政府)警告你们放弃走私贸易,你自己不愿停止,他们便有权把你们从他们的海岸驱逐,因为你固执地坚持这种不道德的残暴的贸易……在我看来,正义在他们(中国人)那边,这些异教徒、半开化的蛮族人,都站在正义的一边,而我们,开明而有教养的基督徒,却在追求与正义和宗教背道而驰的目标……这场战争从根本上就是非正义的,” “这场处心积虑的战争将让这个国家蒙上永久的耻辱,这种耻辱是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现在,在贵族老爷(麦考雷)的庇护下,我们的国旗成了海盗的旗帜,她所保护的是可耻的鸦片贸易。” “幸运的是,由于璞鼎查爵士的艰辛努力,不列颠战争与这种恶名昭彰的毒品不再被人们联系到一起。鸦片贩子的损失就由他去吧。重要的,我们获得了贸易的权利,打开了清国的市场,并创造了一个伟大的理念,市民待遇。并以开放性条款的方式,将欧洲国家纳入这一体系,从而让不列颠的商品,能够轻而易举的越过中欧小邦的关税壁垒。” “贸易所到之处,国旗随之而来。随着我们的贸易之剑,不列颠必将统治世界,美国南方成为我们的棉田,南美洲使我们的牧场,印度人是我们的金矿,清国人为我们种植茶叶,制取生丝……” 格莱斯顿的演讲慷慨激越,渐渐地调动了议员们的情绪,让他们激动起来。 然而,就在托利党席位的前方,罗伯特皮尔爵士正和自己的爱徒迪斯累利窃窃私语。 “威廉越来越沉浸于他那套自由贸易说辞了。而我们托利党,是真正的帝国党,我们力主直接的,血与剑的征服。”迪斯累利说道。 “在阿富汗战争出现转机之前,内阁很难说服国会同意,再发动一次对清国的远征了。”罗伯特皮尔爵士说,“他要推动自由贸易,也可以试试。” “那改组托利党的事情怎么办?”迪斯累利有些着急了:“保守党,帝国派,自由市场理念与帝国统治完全格格不入。” “改组的事情,不是一直你在负责吗?” “是啊,但威廉这样高调的推动自由贸易,党内的一些人也倾向于他。那如何贯彻保守的,神圣的帝国意志?” “我亲爱的本杰明,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了?”罗伯特皮尔爵士慈祥的笑了。 呼唤红票,收藏。请大家多发书评 69 惩罚 我亲爱的本杰明,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了?”罗伯特皮尔爵士慈祥的笑了,“也许。威廉格莱斯顿脱离我们,是上帝的意志。” “我在想,根据新的和约,我们将向清国上海派遣一位公使,我认为威廉格莱斯顿先生非常适合这个职务,他可以亲自去上海,推行自由贸易,用自由贸易征服清国。这是他的理想,对吧。” 罗伯特皮尔爵士笑了,格莱斯顿和迪斯累利号称双星,是英国政坛下一批的领军人物,现在,迪斯累利要把格莱斯顿小朋友踢出伦敦的小圈子了。 “为什么不呢?”罗伯特皮尔爵士问自己,“政治的强者,往往诞生于历史的风浪之中。既然格莱斯顿将自由贸易看得如此伟大,那么押上自己的政治生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哗哗哗……格莱斯顿演讲完了,议会中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罗伯特皮尔爵士站起来,向着议长示意。 “恭迎首相大人。” 罗伯特皮尔爵士来到讲台上,以中立的态度阐述了自己对条约的看法,随后,他俯下身,向着前方问:“格莱斯顿下议员,如果让你放弃下议员职位,而前往清国,亲自推行自由贸易,你愿意吗?你愿意为自己的理想牺牲吗?” 格莱斯顿一愣,随即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如果成为第一任驻清国公使,荣幸之至。” 啊……议院中一阵大哗。 从议院中出来,人们仿佛都有意避开格莱斯顿,包括那些平日视他为偶像的后座议员们。格莱斯顿面色如常,拿着手杖离开了。 第二天,某间茶室里,格莱斯顿和迪斯累利对面而坐。 “本杰明,你占了先手,把我暂时踢出了伦敦的小圈子。但我要告诉你,我会回来的。” 迪斯累利带着绅士般矜持的微笑,带着胜利者的口吻说:“是啊,威廉,格莱斯顿阁下,千万别泄气。你知道,我一直在泰晤士报上连载一本小说,《年轻的公爵》,以你为主角原型的。我想到了新的情节。新的一章叫《双星》” 格莱斯顿插嘴说:“你刚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们都还在上大学,还是朋友,现在我们都有资格进内阁了,这本书还没写完。” “别打岔,听我说,新的情节是:一位不列颠的希望之星,作为使节前往东方帝国。然后学习了东方文明的先进之处,随后回到英格兰,和他一位早年的好友,现在的仇敌——也就是我啦,进行宿命的对决。格莱斯顿阁下,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很传奇。”。 “本杰明,你写小说写昏头了吗?向我们这样已经能够造一千马力蒸汽机的国家,已经开始普及火车和电报的国家,大规模种痘控制了天花的国家,广泛采用燧发枪和滑膛炮的国家,海军和陆军中的大部分校官是伊顿公学的毕业生,将门云集的国家,拥有东印度公司,英格兰银行等等强可敌国的理事会的国家,派出我为特使,去东方,当然要输出资本,掠夺原料,倾销商品,剥削劳动,把清国那种落后三百年的野蛮人榨得渣都不剩。还什么回国宿命的对决。好吧,说点实际的,你能在我回到英国之前,把《年轻的公爵》这本书完本吗?” “不知道,要等灵感。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等你回来的时候,托利党已经变成了保守党。” 格莱斯顿笑笑。 迪斯累利话头一转,“好了,亲爱的威廉,皮尔爵士为了你更好的工作,特地向内阁秘书要来了两名精干的行政人员,陪同你去上海?” “精干的内阁行政人员?”格莱斯顿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头。第二天,在格莱斯顿的办公室,迪斯累利领着那两名行政人员来了。 迪斯累利先介绍一位四十多岁,已经谢顶的中年男子说:“这位是汉弗莱先生,将担任公使馆的行政主管,他可是牛津大学贝利学院第一等学位毕业呢?” “幸会。我也是牛津大学毕业的。” “是吗。”汉弗莱先生尖声尖气的说,“是吗,那可太好了,我的前一任上司没受过什么教育,他是伦敦大学学院(ucl)毕业的。” 迪斯累利又介绍那位年轻人:“这是你的秘书,伯纳德先生,刚刚从剑桥大学毕业呢。” 第93节 “那是来自另一所大学了。”格莱斯顿开玩笑说。 “我的公使馆就这样两个人,是吗?” “不,”汉弗莱说道,“简单地说,先生,我是行政主管,通常叫做常任秘书.这个伍利伯纳德是您的首席私人秘书.我也有一个首席私人秘书,他就是常任秘书的首席私人秘书.另外,有五名秘书、三十七名副秘书以及一百零九名名助理秘书直接向我负责.普通私人秘书则直接向首席私人秘书负责.” “我们要去清国,这么多秘书当中有人会讲中文吗?” “我们中间没人会讲中文。”汉弗莱说道,“不过您可以到清国澳门雇用一个葡萄牙人,那里很多葡萄牙人会讲中文。” 8月20日广州 都督府会议,楚剑功提出,要将所有朱雀军士兵,包括补备兵的家眷全部接到广东来,这样,有利于稳定军心。 “钧座,不好办呐。我们现在接近两万人,就算每家五口,一下子就是十万人。补备兵的来源又杂,遍及西南西北各省,嗯,就是老兵,也有一部分是从江浙一带招来的。且不说安置的麻烦,怎么把两万人家找齐都是问题。”翟晓琳实诚的说。 “是啊钧座,朱雀老兵里头,湖南人占了三成,广东人也有三成,这些还好说,可是还有四成的人,是当初在江浙招来的,有的像幕洛一,根本就是四海为家。”乐楚明也说道。 “这事,还不能通过朝廷去办。”陆达慢慢说道:“收取士卒家眷,朝廷会猜忌的。” 呼唤红票,收藏,大家多发评论啊 70 孝道 李颖修慢慢摆弄着手头的一支毛笔,不做声。把士兵家眷接到广东来的必要性,只有他和楚剑功自己清楚。若要造反,必须先安定军心。不然的话,逃兵、哗变随时会出现。 楚剑功示意肯尼夫发言。 肯尼夫说:“根据我的统计,在所有自愿留下来的补备兵中,有一半以上是没有家人的,简单的说,就是绿营的棍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另外的几千人,家都在边远的西南西北。让家眷搬到广东来,他们应该是愿意的。按每户需要一百两银子计算,大约需要七十万两。” 李颖修不同意:“肯尼夫,你真是美国价格。一百两太高了,五口人,就算从甘肃陕西过来,也用不了三两银子。每户安家费按五两计算,再加上各种意外支出,全部加起来,不会超过十万两。用十万两收取军心,实在是很便宜。” “我们好有接近两千湖南的朱雀老兵,他们家我专门安排季退思带人去接。” “几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怎么安置?” “南洋实业总局会开设一些工厂,青壮年可以去,海南地广人稀,也可以屯垦。几万人,真的不是大问题。” 议定了这些之后,李颖修特地交代:“对外而言,这都是士兵们自发的行为,和钧座没有关系。不然,陆达你也知道,朝廷会猜忌的。” 众人点头称是。各自去忙。 到了晚间,楚剑功来到黄埔讲武堂,今天又是给第一区队上课的时间。 鲁迅的那几篇文章早已经讲完,楚剑功让守阙锐士们讲讲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家人,父母兄弟。守阙锐士们自由的议论着讲述着,楚剑功默默地听,仔细的记录着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一切信息。 末了,楚剑功问:“你们挂念爹娘吗?” “挂念!” “想爹娘想得厉害。” “我家在广东,倒没那么远,就是请不了假,不能回家看看。” 楚剑功等大家议论够了,往下压了压手,问道:“你们第一区队,有多少家在广东的?举手看看?” 大约四十多人举了手。 家在湖南的有五十多人,其余的家在江浙。 “湖南近。所以我准备把湖南的家眷都接过来,你们说好不好?” “好!”湖南来的一阵欢呼声。 “江浙那边的,我也想接过来,不过太远,很花钱。你们说,要不要接过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楚剑功随手一点:“李云睿,你说呢?” “接过来!” “为什么?” “钧座,我是广东人,家在惠州,就一百多里,我也挺挂念家里的,他们湖南江浙的,就不用说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钧座,文邹邹的,我们听不大懂。” “就是说啊,敬爱自己的长辈呢,也要想到别人的长辈,心疼自己的孩子呢,同样也要心疼别人的孩子。保护自己的家,也要保护别人的家。”楚剑功开始夹私货了,“你们说对不对?” “对,是这个道理,”幕洛一站起来,“钧座,我家在山东,为我一个人专门派人去山东不好,你给我一个假,我自己去接老娘。” “你去接老娘,训练怎么办?大家说,我们能丢下幕洛一他们家里不管吗?” “不能——” “对,我们不能。我们在战场上不能丢下一位战友,同样也不会丢下他们的家人,不管他们是湖南人,广东人,江浙人还是山东人,或者是其他地方的人。你们每一位士兵的父母,就是我们这支军队的父母,你们有谁战死沙场,朱雀军会抚恤,是拿钱买命吗?不是,赡养兄弟的父母,理所当然,这,就是孝道。男儿生于天地间,首先就是要对父母尽孝,如果他连父母都不孝顺,你们会认为他们会顾及同袍之义吗?” “不会——” “如果我们这支军队,抛下战士的父母,那我们还能同心同德吗?” “不能——” “同样,我们这支军队,在外行军打仗,就要受老百姓的食物,我们用的枪炮,都是百姓缴纳的钱粮。老百姓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能对他们不尊敬,不爱护吗?” “不能!” “所以,我们对老百姓说话要和气,买卖东西的时候要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 不能打人骂人,不能损坏庄稼,不能调戏妇女。这些你们大家明白吗?” “明白。” “我再说一点,以后我们打仗,抓到的俘虏,也都是爹妈养的,向板甲大白兔教头,炮兵都监,还为我们工作,所以要是没有深仇大恨,不能虐待俘虏。” 楚剑功扫视了一下,看到大家都服气的在听,便说道:“这都是孝道,我上面说的八点,都是孝道。我们是老百姓的子弟兵,应该对老百姓做到孝!你们能做到吗?” “能!” “回答得这么响亮,但做起来很难的。我们上次从湖南回广东,在临武县换船,当天晚上在老百姓家里过夜,找人借了稻草,结果绝大多数,听我说啊,绝大多数,第二天都把稻草乱扔,没有还回去。” 哈哈哈……广东兵和江浙兵一阵哄笑。 “笑!广东的也好不了多少。好了,孝就讲这么多,你们认为,除了孝道,还有哪些道德我们要遵守?” “讲义气!” “有血性!” “忠于朝廷!” 众人纷纷回答。 听到忠于朝廷,楚剑功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仁义礼智信,知道吧!,那好,我们下面就来讲讲仁义。” “何谓仁?子曰,仁者爱人。”楚剑功把仁归结为普救世人的情怀,他先从白居易的《卖炭翁》说起,然后给大家背诵和讲解杜甫的《三吏》、《三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为什么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因为杜甫心怀世人,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同样是因为仁。一个人为自己而战,那他是条好汉,而为民众而战,那才是英雄。” “钧座,你提到孔夫子,可是前几天你给我们读的书里,不都在嘲笑孔夫子,说孔夫子吃人吗?” 呼唤红票、收藏。请大家多多评论 71 广西局势 “不,吃人的不是孔夫子,而是这几百年来的儒教,蒙古人当年入侵中原,你们知道吧。他们破坏了儒学的传统,把孔夫子和汉唐的好东西都打乱了。” “蒙古人,知道知道!” “后来明朝建立,又把儒学捡起来,因为先生们都被蒙古人杀了,没有人教,只好一知半解的胡乱解释程朱理学,又设了八股文,这样,儒学就走上了自我封闭的歪路,教出来的都是孔乙已那样的书呆子。” “钧座,为什么我听说,是本朝把不是书呆子的都弄死了,所以就只剩下书呆子了。”一个直率的学员说。旁边几人赶快制止他。 “那就要你们自己去想了。”楚剑功暧昧的一笑,让所有人感觉到他的意思是:你说的是对的,但现在不能明说啊。接着,楚剑功转换话题说:“好了,我们继续说‘义’,” “我知道,同袍之义!” “这只是‘义’的一种形式。所谓义,就是为了“仁”而牺牲的勇气,为了仁,所以我们可以冲锋陷阵,为了仁,我们不能抛弃战友,这就是义,大义。” “什么叫‘礼’,礼就是规则,就是纪律,就是条令,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条令你们学了很多,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我问,什么叫做‘智’” “诸葛亮,用计。” “那些计谋,很多都是小说家编的,作为一个士兵,智,就是知识,我们朱雀军,要会写字,会算数,会画图,懂得拆装枪械,懂得弹道学,知道天文地理,才能打胜仗。农民要懂天时,才能种好地,知识,就是智。” “信呢?就是诚实信用,就是公平,大丈夫言而有信,我说把你们家里人接来,就一定要接来。” “钧座,我光棍一条,能不能发个女人啦?” 哄……众人哄笑。 “女人不发,李军师很快要办纺织厂,你们自己把军饷存好了,自个讨媳妇去。” 喔喔喔……众人兴奋起来,怪叫。 “好了,孝,仁,义,礼,智,信。今天说掉了什么吗?” “忠,钧座,忠心耿耿。” “不错,还知道忠心耿耿。忠……很复杂,你们先做好其他的六点。慢慢的,我们来领会,什么是忠。” 9月3日 第94节 张兴培从广西回来了。楚剑功急于了解情况,让他单独汇报。 “钧座,广西那边,不得了啊,果然声势浩大。家家有神拜,村村起佛坛。” “佛坛?不是洋教吗?” “五花八门,多了,如来,观音,孙悟空,通天教主,洋神仙,都有。” “领头的是谁,柳叶飞么?” “柳叶飞是挺有名的一派,但闹得最凶的不是他。” “难道是洪秀全?”楚剑功不由得失声叫了起来。 “钧座你居然知道洪秀全?你认识他吗?他是我们广东人啊,就是花县人啊。” “我不认识他,听说过,听说过。”楚剑功赶紧掩饰。 “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的。楚剑功心里暗骂,嘴上说:“忘了,反正就是有人提了一句。” “洪秀全这个落第秀才还这么有名啊,他是和柳叶飞走得很近,和柳叶飞一起去广西的。但是拉羊最凶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叫柳宇的人,闻香教徒。” 柳宇?这个人不认识。楚剑功接着问:“他们都在哪活动啊?” “柳叶飞大致上沿着西江,在广西和广东边境活动。而柳宇,则是顺着怒江,红河,已经深入安南境内。” “他们手底下都有些什么人哪?” “什么人都有,多半是村中的愚夫愚妇。” 楚剑功默不作声。 张兴培等了一会,轻声说道:“钧座,广西天地会可用啊。” “我让你去查邪教,你又找上天地会的人了。” “人家地头熟嘛。”张兴培笑笑,开始介绍广西天地会的情况。 随着广东、福建客民迁徙人桂,天地会组织开始在广西发展“粤西自嘉庆十二年(1807,广东惩办洋匪后,内河土匪潜至西省,与依山附岭种地之各省游民,结伙抢劫,兼勾引本地愚民,或拜弟兄,或拜添弟,或数人,或数十人,或有会薄腰凭。称为大哥、师傅,传授n号,俱系抄袭百余年前旧本。 嘉庆十六年,巴宁县“沈惠平、苏义兴等纠众结拜添弟会。次年,庆远府东兰州破获姚大羔“叠次纠伙拜会,,一案,搜出《会簿》,簿中充满“顺天兴明”、“扶明绝清”、“去清复明,、“兴明绝清,,之类的字眼,于是全省大索,共抓捕会党一千二百余人。广西天地会与官府间已经结下血仇。 但广西天地会总的力量还很弱小,他们而在农村灯集活动,积蓄力量,扩大队伍发展组织。随着,柳叶飞前往广西传教拉羊,天地会的活动也开始活跃起来。很多会众加入了传教的行列。 “就这个?”楚剑功斜着眼睛,故意做出一副不屑一股的表情来。 “还有一批人。钧座,你还记得林大人去年雇佣的那批水勇吧?” “我记得,雇了之后,又没什么大用。后来都遣散了。他们也去广西了?” “钧座,说实话,像水勇、海匪这些蚂蚁一样的人,官府雇就雇了,遣散就遣散了,至于遣散之后,人家怎么活,官府是不管的。” “他们现在在哪?” “在西江,艇匪,就是他们。” “在西江上做没本钱的买卖。”楚剑功明白了,“柳叶飞在西江上往返,都是靠他们吧?” 张兴培默认了,又说:“在横州,广西横州,有个叫张嘉祥的,是白莲教的人,他打着‘杀富济贫’的旗号,官府几次围剿,都让他跑了。” “横州,那是靠近湖南了?” “是,另外,湖南南部的瑶民,也组了一个棒棒会,进入广西活动,带头大哥是天地会的李世德。” 广西十万大山,真是乱啊。楚剑功转而问道“兴培,广东天地会的势力你熟么?” 呼唤红票、收藏。评论,祝大家过个好周末 72空一格 “熟啊,太熟了。”张兴培一下子两眼放光,“钧座你要起事?我就去联络他们。他们对钧座仰慕已久,知道钧座召唤,一定纳头便拜。” “等等!谁说我要起事?你可别乱说啊。”楚剑功坚决否认之后,又问道:“洪秀全你和他打交道多吗?” “没打什么交道,就是见了一面,和我一样,落第秀才。” “常和柳叶飞一起的,还有哪些人?有没有姓杨的,姓冯的?” “钧座你到底要问什么?我觉得你真怪啊,从来没这么怪。我忙着四处打探,在柳叶飞那呆了不久。” “他们知不知道你是我派去的?” “我张兴培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名气的,我投了朱雀军,两广一带,知道的人还不少。”张兴培笑着说。 楚剑功叹了口气:“你呀,真张扬,大老远回来也累了吧,去休息,明天我给你接风。” “好啊,钧座,我出去了。” 楚剑功目视着张兴培走出去,轻轻吁了口气。张兴培,该怎么安排你呢? 随后,楚剑功又想:“柳叶飞,洪秀全,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 广西,紫荆山下,村前的打谷场上,早已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村民。 “叔,柳道长今天要做法,不知道有没有口吞钢剑?我就想看口吞钢剑。” “傻小子,别乱说,柳道长可是全仙。” 村民们正在议论着呢,就见法坛中央,一股黑气一冒,本来空无一人的法坛中央,站着一个骨骼清奇,仙风道骨的人物,柳叶飞。 柳叶飞向四周行了个稽首,也不说话,用拂尘打散了黑气,念了一通经文,突然,浑身僵硬:“空一格之大罗金仙下凡,百害不侵。”声如洪钟,把村民们都吓了一跳。 这时候,一条大汉拿着锄头站出来说:“百害不侵,我就是不信,不然,你让我用刀砍砍试试。” 柳叶飞叫道:“空一格,空一格,好,砍吧。” 那大汉对准柳叶飞的肚皮砰砰砰用锄头砸了三下,衣衫全都划烂了,柳叶飞安然无恙,口里又吐出一股烟气来。 “哎呀,真是神仙哪。” 柳叶飞把外套脱了下来,混着纸符烧了,又把灰融进一盆清水里,说道:“这百害不侵的神水,喝了百病不侵。你们拿了这碗,次第喝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试。 这时,另一个本地的汉子站出来说:“我来试试。” 众人都说:“原来是冯大哥,冯大哥,你试试,灵不灵验。” 冯大哥也不答话,走上前去,咕嘟咕嘟喝了一碗,哈了一口气,眉毛跳了两跳:“啊,真是神清气爽。” “冯大哥都说了,我们信得过。”村民们呼啦一下围上来,争抢着要喝那符水。 那冯大哥吆喝着,让大家排队,可符水只有一小盆,头十个人几口就喝光了。 村民们嘟嘟嚷嚷的,让柳叶飞再做法。 柳叶飞说道:“我还有个法子,大家都入教,入了教,自然就受总教的神仙庇佑,不喝符水,也可以治病。” “柳道长,你们这总教的神仙叫什么啊。” “神仙变化万端,可以为观音,可以为老君,还可以是西洋的天父。我们凡人,不可以直呼神仙的名讳,而要避讳,空一格。” 入夜,几个人来到柳叶飞落脚的破庙里。借着月光一看,里面赫然有那拿锄头的汉子和冯大哥。 那拿刀的汉子说道:“今天,又招揽了百十户人家入教。柳道长这法子,真是灵验。” 那冯大哥说道:“柳道长,朝贵兄弟,我说话你们又不爱听了,我们要招人入伙,不该用这邪性法子,应当劝人向善,将那洋教里好的东西,讲给大家听。我们说得对,人家自然就信我们了。” “云山,你也不用太计较,各人有各路嘛。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扩大声势,又不能让官府怀疑。” “洪总教主,您说得对。”柳叶飞在一旁说道。 “四年前我去广州赶考,生了一场大病,”那洪总教主说道,“梦见空一格说我要拯救世人。从此我改名秀全,传播福音,去年在广东遇见了柳道长你,是一见如故啊。你我传道的方法虽然不一样,却都是空一格的子民,柳道长的一套,比我们空口说教可要便捷多了。” 洪秀全又扭头对冯云山说道:“云山,你一向讲义气,能服众,循循善诱,还是我们的根本。” “哎,我知道了,大哥。” 冯云山只身来到紫荆山区,始初以一个普普通通烧炭工人的身份,出现在贫苦农民、烧炭工之中,他当雇工,做零活,历尽艰辛,与农民结下深厚的情谊,倍受他们信任与爱戴。冯云山向他们灌输和宣传拜总教,在山区建立了第一个总教活动中心。洪秀全此次来,就是看看发展最好的紫荆山区。 “洪大哥,”萧朝贵说道,“我觉得我们不能光在穷苦人家里闹腾,还是要和一些乡绅联络,这样才能弄到钱粮。” “嗯!”洪秀全沉吟道:“也对,我写的《原道醒事训》、《原道救世训》,有些乡绅,还愿意花钱请我去讲。” “此地有个乡绅,叫做韦昌辉,为人豪侠大气,洪大哥你不如登门拜访,把他拉进来。” “靠得住么?”柳叶飞有点担心。 “云山看的人,肯定靠得住。” “有些洪门天地会的人物,最近在湘桂边界活动,我想去联络一下。”萧朝贵说道。 “此地不远,有个铁矿,那里的矿工头目杨秀清,是我的至交。过几日,我便去他那里传教,好几百矿工,要是都招进来就好了。”冯云山意气风发。 “好,我们分头发展传教,等到时机成熟,便在这紫荆山下的金田村碰面。” 众人约定,便分头散去。柳叶飞望着洪秀全的背影,轻声说道:“洪总教主,你不过是为王前驱。” 呼唤收藏、红票,请大家多多评论,一定要多讨论啊。不过不要伤了和气 空一格》来历是以前写到皇帝的时候都要抬格,换行写.“先总统蒋公(前空一格)”的这个是简化写法. 73祝寿 9月8日 今日,是蔡李佛的掌门人陈享的五十大寿,张兴培三天前就给楚剑功下了帖子。楚剑功觉得有点不伦不类。自己虽然不把清政府的官职放在眼里,但公然和江湖人物来往,难免惹人注意。他还是去和怡良说了一声:陈享战争之时,募集团练,缉拿盗匪,出力甚多。自己去拜望一下,也算安抚民心。 楚剑功一身便装,来到陈享的住处,陈享的弟子们,在门口站成两排,迎接客人。 第95节 蔡李佛是广东的大门派,陈享号称亲传弟子近百,再传弟子过千。在另一个时空中,据说有六百多蔡李佛弟子参加了长征,解放后活下来的数十人组成了广东省公安厅的第一届班底。现在的蔡李佛还没有这么兴盛,一招一式跟着陈享学功夫的,也就几十人吧。不过市面上打着蔡李佛旗号的贩夫走卒,市井无赖,豪滑大侠,可能有几百号了。 张兴培看见楚剑功,马上迎了出来:“钧座,快请。” 楚剑功跟着张兴培进了院子,看见院子里铺陈着一副流水席,十几个人们横七竖八的散坐,喝着劣质的黄酒。不断有人在屋子了磕了头出来,到流水席边讨一杯酒喝。 “翟晓琳他们三个呢?”楚剑功问的,是最开始和自己一起去湖南的那三个蔡李佛弟子。 “唉,别提了,翟晓琳现在在白云山大营,另外两个在黄埔,都说请不了假,等有假了再给师傅磕头。这几个小兔崽子。” 楚剑功却想:“兴培啊,你师弟可比你懂事多了。”他不动声色,跟着张兴培往里走。 陈享正坐在屋子里,和一群客人叙话,看见楚剑功,赶紧站起来:“啊,楚大人,大驾光临啊。兴培,你怎么不让我到门口去接。” “陈师傅,你客气了,祝您寿比南山。” “多谢大人吉言,请上座。” 楚剑功坦然坐下,沉香说道:“大人,我为你引见几位江湖朋友。”众人纷纷站起来抱拳行礼,说些仰慕朱雀军的话 楚剑功就是淡淡的“喔!”点头打个招呼。 这时候,站起来一个少年:“楚大人,小民有礼了。” 楚剑功看那少年,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不由得一愣:“啊,小兄弟,你是……” 陈享笑呵呵的说道:“楚大人,您别看他年纪小,他可了不得了,广西桂平石家,已经由他当了族长。” 广西桂平,石家,少年族长?楚剑功心中默念一遍:我知道他是谁了。 那少年说道:“桂平石达开,有礼了。”声音甚是洪亮。 楚剑功伸手示意他坐到跟前来:“石兄弟,我看你将来必成大器。” 石达开眉毛一挑:“楚大人,我是来投军的。” “投军?” “是,我要投奔朱雀军。” “啊,那你不当族长了么?”楚剑功口上应付着,心里却想,你我可用不起。楚剑功对石达开这个名字,比对曾国藩还要敏感,希望将他拒之门外。 “我家里的事情,有我叔在管着,不用我来操心。我就听说朱雀军以一当十,杀得数万英夷屁滚尿流,心下仰慕,就想来见识见识。” 张兴培这时候在一旁说道:“钧座,石兄弟是我从广西请来的,他入了朱雀军,对我等在广西行事,大有助益。石兄弟,人称石敢当,武艺也好得很那。” “兴培,你不是不知道,朱雀军看重的不是武艺。石兄弟,我跟你说,朱雀军里,学的都是洋玩意,你受得了吗?” 石达开朗声说道:“大人,您说笑了,江湖朋友送我外号石敢当,可不是白叫的。我一向敢作敢为,水里火里都去得,有什么事情受不了的。洋玩意?我正想见识见识洋玩意是什么呢。” “是这样。”楚剑功决定退一步,“你年龄还小,进军队不合纪律。” “大人,你看不起人!”石达开眼睛中一道锐光闪过。 “石兄弟,朱雀军最讲纪律,如果你年龄不到就进了朱雀军,那不就坏了我的军纪?” 楚剑功看见石达开不服气的样子,问道:“你识多少字?” “几千吧?” “会算学吗?” “会。” “函数呢?”楚剑功笑了起来。 “什么?” “你看,你不懂了吧。这样吧,我请两个洋先生,教你些西洋知识。你若学得好,我便让你入军。” “大人,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那我这位兄弟,大人收不收他呢?”石达开突然往身后一指。 楚剑功一看,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原本以为是石达开的书童什么的,但仔细一看,却觉得这少年穿的简陋,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一种坚毅,如同藏在匣中的宝剑,虽未锋芒毕露,却已经散发出一种凝重的力量。 “小兄弟,你叫什么?” “我叫任厚土。” “听口音,你是山西人?跟着你家长辈来拜寿的?” “不是,我一个人从山西走到广东来投军,遇到了石敢当兄弟,他说,蔡李佛的张师兄是蔡李佛的重要人物,可以介绍我去朱雀军,我就跟来了。” “你为什么要投军?” “大人,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容我详禀。” “你运气挺好,居然遇到石敢当一起来。” 任厚土看了一眼石达开,说道:“石敢当兄弟肯帮我的忙,我当然感激。但若没有他帮我,我就直接跑到军营门口去守着,总有见到大人您的时候。” “来历不明的话,我可不会收喔。” 任厚土眉头一拧:“英雄莫问出处。” “说得好。你和石敢当一起先学洋学问吧,半年之后,你们学得好,我就收你们。” “多谢大人。” 此后陈享寿宴摆开,大家开始喝酒,石达开很是豪迈,和蔡李佛的师兄弟们拼酒,任厚土不动声色,给陈享敬了祝寿酒之后,别人敬酒他就陪,别人不和他说话他也不做声。 呼唤收藏,红票。请多多评论。欢迎同人。谢谢大家支持 74入京 酒宴散后,楚剑功带着两个少年去李颖修的住处,安排他们住下。 “石达开居然跑来了,有意思。”李颖修说。 “另一个时空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他拜陈享为师,入了蔡李佛。” “是么?那你抢了陈享的徒弟啊。” “任厚土家里什么来历?” “刚才我问了,他家里是晋商,有个远房叔叔常跑江浙一带的丝绸生意,给他说了朱雀军浙江大捷的事情,他仰慕不已,就跑来了。十四岁的少年,一个人,赶了辆驴车。从山西到广东,” “小伙子有毅力。” “这两个就放在你这里,明天就从澳门请个家庭教师过来。” “重点培养么?” “谈不上,对小孩子要优待一点吧。” “中秋马上就要到了。”李颖修转换话题。 “嗯,我是投胎的,还有家可以回,你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就只好一个人了。” “其实我在英格兰有个女人,”李颖修说,“不方便带回来啊。” “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先回趟家,中秋以后再北上去京师。我北上了,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撑着了。看紧陆达。” “放心,基本已经布好了局,我看得住。倒是你,要小心啊。”李颖修用手敲着桌子,“我总在担心,你一入京师,就会被咔嚓。” “怎么会呢?我刚刚立了功,清廷还没有这么脑残,直接对付我,起码要先把朱雀军分化瓦解掉吧。何况英国人在澳门可是有驻军权的。” “就怕道光脑子不清醒,硬来啊。” “道光的性子,总比崇祯强。以崇祯那种连换五十相的急脾气,也隐忍了二十年,才动手对付黄石。” “什么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穿越得早,当然不知道了。” 李颖修一挥手:“不管他,变异时空的事情,在这个位面没有发生,不足为凭。” 楚剑功叹了口气。 “你说,我们是不是反了算了。几千核心部队,也未必没有胜算,总比你让人抓去砍头好。” “你准备好了吗?粮草储备充足了吗?兵工厂建成了吗?银子备足了吗?仓促动手,成功的把握太小,要是打成太平天国那种僵持,破坏太大了。再说,我在京师的危险并不大,为了这一点小小的风险,而打乱我们的准备,不值得啊。” 李颖修低头想了想,最终点点头:“对。瓦解朱雀军之前,清廷不会对你下手的。我一定想办法,尽快把你弄回来。就怕万一,他们忍不住动手了……我一定追认你为国父。” “你才是国父,你全家都是国父。”楚剑功说道,“如果你真的要纪念我呢,不如这样。”楚剑功摸出一个布包。 李颖修把布包打开,“什么呀?” “星际航行图,你追认我为星际旅行伟大先驱者好了。” “星际航行图?你懂星系航行?诶,这不是前几天俄国人送的最新的八十八星座图吗?” “怎么了?我是系统论出身。” “别扯了,说实话,航线你在哪抄的?” “抄什么抄?我自己画的。现在这个时代,那里抄去?” “你真懂星际航行啊?”李颖修问道。 “不懂。我就是用虚线把恒星都连起来。” 9月12日 楚剑功已经出发去了武昌,两广总督徐广缙正在总督府里写着一份密折。 “两广总督臣徐广缙跪奏,为遵旨督办广东开埠,履行合约各条,恭折复奏,仰祈圣鉴事。” 他的奏折里,说了这么几件事情 首先呢,汇报了一番广东开埠的准备情况,讲述了自己出面对留在广州的洋人进行安抚的事迹,随后文风一转,开始谈到楚剑功。 说楚剑功这个人呢,确实有才华。兵练得好,然而也就让朝廷不放心。此次楚剑功入京,希望朝廷能够善加抚慰,最好能让楚剑功感恩戴德,生不了反叛的心思。 第96节 但仅仅感化是不够的,楚剑功是朱雀军的主心骨,将楚剑功留在京师,割断他和朱雀军的联系,广东这边,才能为朝廷收取朱雀军。 徐广缙最后密报:楚剑功在朱雀军中,推行一种新的职衔,守阙锐士。虽说当初创办新军的时候就有许诺,准朱雀军自行探索。但楚剑功也难逃培植党羽之嫌。加上楚剑功在镇江大战后,挟裹收编了一万余名溃兵,实在令人生疑。徐广缙自己虽有疑惑,但不敢轻举妄动,恐怕伤了报国将士的心。大皇帝明见万里,洞察秋毫,一定能够看透楚剑功到底是忠是奸。 一切仰赖大皇帝圣裁。 讲完了公事之后,徐广缙又谈到了自己一个小小的请求:本来呢,以徐广缙的资历,现在还当不上总督。但是,广东省划为通商口岸,各位大人们都不愿意到广州来‘事鬼’。他徐广缙饱读圣贤书,也自然不愿意做这“事鬼”的下贱勾当。但看到满朝无人,才挺身而出,为大清皇帝分忧。淡了这份苦差事。 现在呢,广东开埠的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一切都有条不紊。他徐广缙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请皇上考虑到他的苦衷,将他调到内地。 徐广缙还在奏折中提醒皇上,前任两广总督林则徐和前任两江总督伊里布都是有‘抚夷’经验的人,现在却在京师赋闲,不如派到广东来,人尽其才。 徐广缙又把自己的奏折审视了一遍,随后用蜡漆封好,盖上密折的印,叫下属直送京师。 在徐广缙送出密折的同时,广东巡抚怡良的奏折也送出了。 怡良大人在折子里,先简述了自己在广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随后,巡抚大人称赞了新来的两广总督徐广缙,说他甚是能干,一来就完全主导了广东开埠的局面。接着又夸奖徐大人“后生可畏”,委婉的表示徐大人班次还在自己之后,现在已经做了总督,而自己还是巡抚,真是有负皇上的信任。 呼唤红票,收藏。多谢啊。 75朝廷的想法 随后呢,怡良大人也谈到了楚剑功。他说:楚剑功在黄埔办了一所军校,固然可以加强大清的兵备,但也有私人结党之嫌,幸而已经召他入京,可以保全他。 怡良建议,楚剑功入京之后,就不要轻易的让他再出京。不如给一个在朝中的职位,养起来。京师和广州天南地北,万里之遥,将楚剑功和朱雀军隔上几年,朝廷往朱雀军慢慢掺沙子,。 但这事情不能太急,英夷在澳门有驻军权,广州的安危还要仗着朱雀军,所以朝廷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再练一支靠得住的新军。这新军自然不能再让楚剑功带,但可以让他参谋建议。 等新军练成,朱雀军的沙子也掺得差不多了自然就把军队拿过来了。 到那时,再把楚剑功外放一方大员,这对朝廷,对楚剑功,都是两利的事情。请皇上和各位中堂仔细的斟酌。 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上了奏折,广州的第三位大员也没有闲着。广州将军阿精阿,也给道光写了一封密奏,发出去的时间还在总督和巡抚之前。 阿精阿主要汇报了朱雀军从广州武库领走火药火铳的事情。说朱雀军“全军唯楚剑功马首是瞻,”到武库领东西,“薄薄一纸,再无他话”,就把东西搬走了。朱雀军视“督、抚‘帅三司”(指总督、巡抚’将军)“如草木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幸好皇上圣明,把楚剑功召到京城去。阿精阿身为广州最高衔的武官,为朝廷收拢整理朱雀军义不容辞。但朱雀军是在八旗和绿营之外练的新军,他广州将军不好插手,还望朝廷能給一道圣旨,确认阿精阿的军事领导权。 这几份奏折,都用三百里加急快送,比楚剑功早到京城,道光批阅后,择其简要,召集七位军机大臣商议。 这时候,太子太师王鼎年龄已大,已经致仕,林则徐失去了在朝中的奥援。 现在的五位军机上行走是:隆文、穆彰阿,潘世恩,祁俞藻,何汝霖,两位军机上学习行走是:赛尚阿,耆英。 道光的问题很简单:“楚剑功,怎么处理?” 潘世恩不说话,穆彰阿想着自己的心思,沉寂了一会,耆英站出来说:“皇上,楚剑功绝非池中之物,他这次入京,皇上不如痛下决心,早除后患。” “楚剑功在江南是有大功的,这么做,只怕人心不服。”何汝霖说道。 “皇上,我看不如高官厚禄,将这小子圈养起来,奴才前几日,领了皇上的意思,要编练新军,我看广东怡抚台的意思,还是对,让楚剑功帮着参谋着,不给他实权。养上这么几年,新军也练成了,这小子也废了。”这是赛尚阿的意见。 “不妥不妥,”耆英反对,“你们都没见过楚剑功,而我见过。此人心机深成,不可小觑。” “一个武夫,谈什么心机深成?” “微臣倒是有个主意。”祁俞藻插了一脚,“就不知道可不可行?” “竹山,怎么吞吞吐吐的?” “臣的这个主意,真是惊世骇俗。皇上圣明,如果觉得不妥,请重重的责罚臣。” “竹山,尽管放言,朕赦你无罪。” 祁俞藻犹豫了一下,说道:“让楚剑功抬籍入旗如何?” “好啊!”道光大赞,想了想,又说:“六阿哥奕昕,聪明伶俐,不如将让六阿哥收他做了家奴,他楚剑功,就算是六阿哥家里出去的人了。” “皇上,这太抬举楚剑功了吧。”耆英说道。 穆彰阿看准风色,这时候站出来说:“皇上圣明,若不是皇上亲子,还有哪个别人敢收一军统帅入自己的门子。” 潘世恩这时候也来精神了,看明了皇上的意思就好办事:“等楚剑功入了旗,再许一个信得过的旗女给他。这样的厚恩,楚剑功若是有良心,真该肝脑涂地,为大清尽忠,为皇上效力。” 何汝霖这时候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道光现在还没有立储。按立长不立幼的规矩呢,应该是立四阿哥旻詝。向楚剑功这样的大军统帅,自然应该是入四阿哥的门子才是。可道光却让六阿哥……然道皇帝已经决定传位给六阿哥了? 何汝霖还兼着左都御史,他决定回头,和自己的朋友杜受田好好合计合计,杜受田是旻詝的老师。 道光不知道何汝霖在想什么,他又说起了练兵的事情:“赛尚阿,你见着楚剑功,要好生向他请教,这新军如何练法,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皇上。”耆英又说话了,“依奴才看来,西洋就是火枪火炮厉害,这次按照《辛丑和约》向英夷采办货物,不如多多采办洋枪洋炮。” “这等国之重器,英夷肯卖么?” “奴才也不知道,这个,倒真是要好好问问楚剑功。但奴才以为,楚剑功并不懂练兵。朱雀军,实际上是几个洋头目在操持。” “朕听你说了,那几个洋头目,朕已经赏了他们黄马褂。让他们好好为大清效力。” “奴才的意思是,不如我们自己去寻些洋人,来为朝廷的新军做顾问。” “这好啊,真是釜底抽薪之计,不知道哪里去找洋人?” “我看到广州来的折子上说,先后有罗刹,法兰西人,愿意为我大清提供军事顾问,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就怕洋人狼子野心哪。” 几位大人合计了一番,也没有什么头绪,最后,道光说道:“楚剑功就要到京师来了。朕再问一问他。” 散了朝,何汝霖赶紧去杜受田的府上拜望。 杜受田本职是工部侍郎。何汝霖说道:“司空,你看皇上的意思,是不是喜欢六阿哥啊?” “六阿哥聪明伶俐,自然讨人喜欢,不过四阿哥为人持重朴实,才是社稷之托。不过皇上的心思,我们做臣子的,不好乱猜。” “那要是楚剑功入了六阿哥的门子……” “中堂,你在朝中,为四阿哥争取一下,我设法私下见一下楚剑功,告诉他,长幼之序,国之根本。让他好自为之。” “只怕这还不够,要把楚剑功拉过来,还要多多许些好处。” “功名利禄,皇上都会给他,我们还能许给他什么?” “老年人好财,青年人好色。” “唉,君子有所不为。我倒是想到另一件事。”杜受田说道,“楚剑功还没有成亲,我看他成日吊在外面,也不像定亲的样子,我们不如,为他说一门亲事。” “那自然要问林大人的意思了。” 76 佛山 9月15日 “大约在前一个朝代,也就是西元十六世纪的时候,佛山的冶铁业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发展。”早慢熊斯基在一张白纸上用中文写道。 他作为东厂都监,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翻译俄文图书。但楚剑功北上之后,李颖修却交给了早慢熊斯基另一项更为紧迫的工作:统合十三行的资料,评判广东全省目前的手工业水平。最为重要的,是选定一处发展钢铁工业的基地。 早慢熊斯基通过分析十三行和广东布政司的资料,得出了一项结论,目前最适宜建设铁厂的位置,在佛山。 佛山从明代一来,就是炼铁业的中心之一,其出产的铁锅和农具,在东南亚广受欢迎。清代,佛山已经开始使用一丈多高的高炉,每炉每日出铁可达七千斤。而且大顶铁矿,陆丰铁矿,大降坪铁矿都分布在周围。 “佛山?” “佛山。”早慢熊斯基肯定的说。 不是你的报告,我还以为佛山都是练武的呢。李颖修想。他接着问早慢熊斯基:“你觉得我们用什么方法,把这些小手工业者都收编呢?” “让他们破产,衣食无着。” 李颖修点点头,他已经知道怎么做了。 清代的采矿权,采用官府许可制。尤其是铁矿这种战略性的物资,更是牢牢控制在官府手里。 李颖修身兼按察使和洋务通商善后使,自己签一份文告,将铁矿的开采权和许可权都交给南洋实业总局,就完全卡死了佛山的炼铁作坊。那些炼铁作坊总不能到澳洲去买矿吧。 佛山的炼铁作坊中,有一些是十三行的产业,这些现在完全是南洋实业总局的财产了。只要找个得力的人去统合他们就可以。 还有一些炼铁作坊,是十三行的供货商。想想办法,逐步控制应该是可行的。 剩下的几家作坊,那根本就是渣啊。不用动手,只要既不给他们矿,也不从那里订货,可能要不了一年,他们自己就垮了。 等统合了佛山所有的炼铁作坊,就建立十九世纪的佛山铁厂,建高炉,采用欧洲最新的技术……李颖修仿佛已经看见了滚滚的铁水。 “这件事,就交给张兴培去办吧。”李颖修想,在他看来,卡住了原料,卡住了销路,卡住了技术,谁去办都是水到渠成。 张兴培接到这个任务,一口答应,当即就去了佛山,过了好几天,他突然从佛山跑回来了。也不来向李颖修汇报,而是直接去了蔡李佛,闭关练功。 “要你去搞统合,你练个什么功啊?就算要来硬的,也有朱雀军在啊?”李颖修几分疑惑,几分不满,就让施策去问张兴培。 施策兴冲冲的跑回来,说:“李大哥,有好戏看了,张大侠和人定了赌赛,要拳脚上分胜负。” 原来,张兴培到了佛山,按李颖修的吩咐,把矿山卡住,佛山的铁匠们没有矿源,便推了一位当地的人物来和张兴培“讲道理。” 这个人呢,是佛山当地的武师,咏春叶岚。他一向是给官府和大户人家教拳为生,为人豪侠仗义,见到张兴培,几句话就把张兴培堵住了。张兴培受不得激,便说道:“别说我用官府来压你,我们便立下赌约,按江湖规矩,拳脚上分胜负,我若输了,这矿山的矿,按平价卖给佛山的铁匠,我若是赢了,你们咏春要摆开台子,给我师父陈享磕头。” 李颖修听施策说完,大叫一声:“张兴培这个傻缺,做生意,怎么把江湖恩怨扯进来了。” 他转头说道:“施策,给我备马,我自己去佛山。快。” 李颖修快马加鞭赶往佛山,既然铁匠们把叶岚拉出来当头,那还就要先解决叶岚。李颖修决定先和叶岚谈谈,谈拢了最好,谈不拢,就把他干掉。象叶岚这种江湖人物,随便扣个结交匪类的罪名就杀了。 李颖修到了佛山,已经是傍晚时分,他问了问路人,找到了叶家的宅子。 李颖修今天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的一袭青衫。他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来了,”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应道。门滋溜一声开了,妇人站在李颖修面前。 李颖修没有注意这妇人,只是说道:“叶师傅在么。我是从广州专程来拜访的。” “哎呦,您来的真不巧,拙夫过几日要和人比武,正在闭关,不见客。” 第97节 “原来是叶夫人,失礼了。我就是为比武的事情来了。我是张兴培的东家,比武已经取消了。” “可我听说张兴培的东家是新任的臬台大人,啊,莫非您就是,民妇失礼了,大人请进。” 李颖修跟着叶夫人来到客厅里,叶夫人叫老仆给上了茶,她自己去叫丈夫。 不一会儿,客厅门帘一挑,进来一个书生,带着一副书卷气,却非常的壮实。 两人互致问候,叶岚开门见山:“大人说,赌赛取消了?” “是,取消了。” “我就知道,霸占矿源,绝非大人的意思,大人官声极好,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我还没当多久官呢,何来官声?李颖修心想:你想用软帽子把我困住,太看不起我吧。 “我不是要霸占矿源,而是要统合工业。” “大人还是要与民争利?” 哎呀,你还知道与民争利。李颖修笑而不语,而是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递给叶岚:“叶师傅,您认识这个吗?” 叶岚一看:“这是火铳吧。” “也对,这叫手枪,是很高级的火铳。所谓武功再高,一枪搁到,就是说这个东西。” “大人把这手枪给我看,有什么用意?” “叶师傅为什么要教拳呢?” “希望人人身体强健,可以保护自己。” “可是现在有手枪了,还有威力更大的长枪。前段时间,洋人打进来,那可是好几千洋枪啊。” 叶岚一时没听明白,叶夫人在一旁插嘴说:“大人的意思,是将铁矿霸住,造洋枪,对吧。” “尊夫人真是聪明。这把洋枪造出来呢,需要铁矿,就要有矿工,要打出来,就要铁匠,要火药,就要有人炼硝,炼铁用的焦炭,也要靠煤矿。叶师傅,你看我随口一说,涉及了多少行业?”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所以大人说,要统合。” “太对了,叶师傅。” “可这佛山。上千名铁匠的生计怎么办?” “我们要办铁厂,佛山铁厂,这些铁匠,进了工厂当工人,生计就有保障了,而且能比现在过得好。” “真要这样,那倒是一件好事。大人能给我分说分说吗?” 李颖修笑了:好了,上道了。效率竞争,优胜劣汰,马太效应……这些东西即使不能把你说服,也能把你绕晕了。 李颖修口若悬河。最后,叶岚说道:“我明白了,统合之后,佛山铁厂会越来越强,将所有其他的铁匠的生意都抢过来,不入佛山铁厂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对。所以,叶师傅,你真的为佛山父老着想,就应该帮着我,劝大家加入佛山铁厂,当工人。” 叶岚还在沉吟,叶夫人说道:“我觉得,臬台大人说得有道理。” 叶岚没有做声,看了叶夫人一眼。 李颖修笑了起来:“我问路的时候,就听说,叶师傅别的都好,就是怕老婆,叶夫人却有男子气概,巾帼不让须眉。” “哪里,让您见笑了。臬台,您还没吃完饭吧,我们也没吃,妇道人家,快去准备晚饭。” 叶夫人福了一福,笑着出去了。李颖修说道:“其实我知道,叶师傅不是怕老婆,而是尊重老婆,叶家门风如此啊。” 第二天,叶岚就陪着李颖修,去拜访佛山的几家大的铁匠铺,详谈统合的条件。李颖修控制着几乎一切优势,矿源,资金,官府的名分……很容易就谈妥了。 李颖修临走前,又和叶岚详谈了一次。 “我会从南洋实业总局里,调一个总办管经营,一个会办掌财务,佛山这边的几个铁匠老师傅,在技术上做准备,很快我们要上新的高炉,平转高炉。” “臬台,我可不懂这些。没让乡亲们吃亏就够了。” “叶师傅,你听我说,我还需要一个人,在这边镇场子,这个人要有威望,明事理。我局的你很合适。” “哎,不行不行。”叶岚连连推脱。 “其实我觉得更合适的,是尊夫人,如果叶师傅你不愿意接,我和尊夫人去商量好了。” 就见到叶夫人挑了帘子,端了茶盘进来:“和我商量什么呀。” “是这样,铁厂办起来,以后四里八乡的小伙子们都会招进来,男人太多了,火气大,所以我还准备在附近再办一所成衣厂,叫锦绣成衣厂,找些女工。反正朱雀军的军装也要有人做,我觉得叶夫人来牵这个头,比较好。” “好啊好啊。”叶夫人拿手指头一点叶岚的额头,“你推脱什么?看不起我,觉得我做不好?” “夫人,哪里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颖修说,“叶岚为佛山铁厂协办,叶夫人为锦绣成衣厂总办。恩,敢问夫人的名讳,任命书上总不能写‘叶夫人’吧。” 叶夫人一笑:“民妇娘家姓周,没有名字。” 叶岚插嘴说~“我夫人江湖上人送外号赤黑妖瞳。” 李颖修一笑,“那夫人就叫周妖瞳好了。” 呼唤收藏与红票,大家多多评论啊 77 田猎 9月27日田猎 楚剑功到了京师,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迅速得到道光的召见,只是让他到吏部庭训。军机大臣,吏部尚书潘世恩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勉励了楚剑功一番,就让他退下了。 林则徐此时还在京师闲居。道光既不让他担任实职,也不准他归老至仕。楚剑功在京师没有落脚的地方,林则徐自然让他住到自己府上。 本来楚剑功进京是准备养一批女奴的,这下计划泡汤了。还不好说什么,外人只会夸奖林大人和楚大人师生情谊。 在楚剑功到达京师的第三天,楚剑功早早就起来了,昨天那个太监曹蕉来送信,说今天道光带着宗室子弟们在南苑校场射猎,让他去随驾。 林家的一个仆人带路,一路到了南苑,有太监在大路上望着,见到楚剑功来了就把他接进去。 楚剑功对各种宫廷礼仪一概不知道,太监离开后,他就只好傻傻的站着,这时候,有个中年文官主动过来和他打招呼。 双方通了姓名,原来,这人是奕詝的老师杜授田。 两人久仰了好一会,杜授田带着他,在南苑校场里东转转,西转转,杜授田随口向楚剑功解释这校场里的草木景色,楚剑功漫不经心的听着,心想:这些草木,迟早都是要被砍掉,南苑校场也要改造成南苑机场。 这时候,就听见杜授田对着远处叫道:“四阿哥,这边,这边。” 他喊得很大声,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他们。楚剑功心想:“要见到咸丰了么?” 不多时,就见到一对家丁,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到了跟前。 “楚院台,我来介绍,这位就是四阿哥,四阿哥,这位就是皇上亲口称赞的功臣,楚剑功楚院台。” 杜授田你在干啥?楚剑功心里暗暗的问,为咸丰培养党羽么?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奕詝挤出一点笑容来:“楚院台,我早就听父皇提过你。” 杜授田在一旁接过话头:“四阿哥可是仰慕你得紧,楚院台。” 奕詝干巴巴的说些钦佩的话,楚剑功还要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煞是辛苦。 过了一会儿,有太监过来说,田猎马上就要开始了,皇上要看诸位阿哥们射猎。 奕詝告了个罪,带着家丁自行去了。杜授田陪着楚剑功,去见圣驾。 “又要磕头,凡是我磕过头的,迟早都喀嚓了。”楚剑功心里想着,见过了道光。 道光勉慰了几句,吩咐他一同在旁观看诸位宗室带着家丁们打猎。 校场上人喊马嘶,折腾了大半天,道光看得津津有味,楚剑功却觉得无聊。打猎这种东西,只有亲自上场才会有意思,这时候,他发现杜授田和一位文官在说话. “卓大人,六阿哥调教有方,你看他的家丁,端的生龙活虎。围捕套列,有板有眼。” “杜大人谬赞了。” 卓大人?六阿哥?莫非是奕訢的老师? 果然,杜授田带着那位卓大人走了过来:“楚院台,我来给你引见,这位就是六阿哥的老师,卓秉恬。” 两人互相致意。楚剑功对此人还有点印象,在他的教导之下,奕訢堪称文武双全。奕詝和奕訢曾在少年时期一同习武,并创制枪法二十八势,月法十人势。道光帝命名为“棣华协力“、“宝愕宣威’,另赠宗室比武的胜者奕訢一柄金桃皮鞘白虹刀一把。 关于奕詝、奕訢兄弟夺储的公案,楚剑功已经听说过很多遍了。说奕詝逃得道光欢心的手法主要有两个记载 一是《清史稿》上的 “皇四子之师傅为杜受田,皇六子之师傅为卓秉恬。道光之季,宣宗衰病,一日召二皇子入对,将藉以决定储位。二皇子各请命于其师。卓教恭王,以上(指皇上)如有所垂询,当知 无不言,言无不尽。杜则谓咸丰帝日:‘阿哥(清代称未成年皇子为阿哥)如条陈时政,智识万不敌六爷。惟有一策,皇上若自言老病,将不久于此位,阿哥惟伏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诚而 已。’如其言,帝大悦,谓‘皇四子仁孝’储位遂定。” 这个典故呢,明显是抄袭《三国演义》里的曹丕、曹植兄弟,楚剑功可不信号称以“三国”定天下的满清皇帝,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另一则野史就比较有意思,说的是兄弟俩在南苑校场打猎的事情。 南苑校场?打猎?兄弟之争?楚剑功突然有点回过味来,莫非自己今天赶上了? 在楚剑功心里,对谁来继承道光的位置一点都不关心,反正他坚信道光死前清朝就已经被推翻了。也就更没有兴趣搅和进皇储之争了。但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出现在南苑校场,观看宗室打猎。 过了老大半天,围猎终于结束了奕訢的手下收获颇丰,他在家丁的簇拥下,来向道光汇报战果。 道光脸上神采奕奕,很是勉励了自己的小儿子一番。这时候,奕詝也带着从人们过来了。到了跟前,从人们都是垂首肃立,奕詝竟然没有斩获。 奕訢奇道:“四哥,怎么没有斩获?” 奕詝低着头不做声。 道光也问道:“奕詝,你今天不舒服吗?” 奕詝回答道:“秋风萧瑟,鸟兽哀鸣,天地有肃杀之气。儿臣不忍伤生命以干天和;且不欲以弓马一日之长,与诸弟竟争也。” 边上有大臣一听,便赞叹道:“四阿哥真是仁德。” 道光看了那官员一眼,冷冷的问奕詝:“你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知道说这些话,是你的老师杜授田教你的么?” 楚剑功心想,不对啊,我记得书上记载,奕詝说完这段话,道光赞叹说:“吾儿真乃仁君也,六儿虽聪明伶俐,却少了一份仁心。”从此确立了奕詝的地位。 楚剑功转念又一想:道光也是做了二十年皇帝的人物,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第98节 这时候,就听见奕詝说:“皇阿玛,的确是别人教儿臣的,却不是杜师傅。” “那是谁?”道光厉声问道。 “是楚院台。” 楚剑功心里一拧:我今天早上才认识你小子,我吃饱了撑的,干涉储位之争?他当即想站出来否认,但又一想:自己急于否认,相反显得心虚。 这时候,道光的语气出奇的平静,温和的问:“楚剑功?是你教四阿哥的么?” 杜授田在一旁插话说:“回皇上,不是。” 道光看着他。 杜授田接着说:“今天上午,臣和楚院台闲聊,楚院台说,射猎有伤天和,兵家大忌,臣觉得有道理,就对四阿哥说了……” 杜授田默默唧唧的解释着,道光越听越是烦闷。今天他叫楚剑功来,本来是要让他参合一下宗室的活动,和他说抬籍入旗的事情。但奕詝这么一搅,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奕訢收楚剑功做包衣,难免会被人看做在立储问题上表明态度的信号。而道光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因此,让楚剑功入旗的打算,肯定是泡汤了。 “好了,不用再说了。”道光打断杜授田,“朕倦了,都散了吧,楚剑功,你明日入宫问对。” 78 问对 9月28日 “楚剑功,你在广东,说此次英夷入寇,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一百多年前吧,还是圣祖的时候,罗刹人在北边寻衅,后来签订了《尼布楚条约》,英夷和罗刹受什么不同么?” “回皇上,英夷和罗刹都是西方人,没什么不同。他们都贪得无厌。”楚剑功简短的回答。要我给你讲解欧洲诸国?咱没那闲工夫。 “那这么说来,也只有强兵一途了。这些蛮夷,喂是喂不饱的。” “皇上说得是。”楚剑功低眉顺眼的说道。 “可是,今年打仗,花了接近两千万两,加上各省自己花的,可能超过三千万两了。还要拿一千六百万两去英吉利买货。朝廷每年的岁入,也就是四千万两上下,国库都光了。哪里找钱出来练兵。” 道光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住在林则徐那里,肯定听他说了吧,黄河河工,还有四百万两的亏空。” “财政……微臣倒有一个办法。” “是么?朕以为你只会练兵,没想到你在财政上还有想法。” “也不算微臣的办法了,是微臣和李颖修一块琢磨出来的。” “说来听听。” “各省开厘金。” 厘金? 厘金这个名词呢,在清朝并不新鲜。在是雍正年间摊丁入亩之后,税收主要有田税、盐税、以及特产税,比如茶叶税。关税等等贸易税主要在广东征收,清国内部并不普及。然而,要是为了特定的目的,急需钱粮,便有当地的管事官员,加收款项,称为厘金。比如乾隆朝平大小金川,便在湖北湖南加征厘金,充作军费。 虽然有此先例,但在全国范围内征收厘金,却从来没有实行过。 道光不由得有些犹豫:“加收厘金,明末三饷,殷鉴不远啊。”道光崇尚简朴,也一向以有道明君自比,加赋这种事情,他肯定不愿意做。 楚剑功却在心底暗暗地算计:“加收厘金,大势所趋,因为清廷已经要破产了。” 1841年整整一年,朝廷等于完全没有盈余。还欠着黄河河工的四百万两亏空。李颖修已经和楚剑功商量决定,每年广东应该向朝廷上交的各项赋税和劳役,一个铜板也不会再给了。 清廷要把1841年4000万两的帐补齐,就是不算利息,按十年期,每年也要多收四百万两。而少掉了广东的一千万两……这样算下来,就算风调雨顺,每年清廷都会有一千四百万两的缺口。这还是没有把各地造反的情形考虑在内。 道光说道:“奈何生民之苦。”语气颇为沉痛。 道光同学,别这样。收厘金,当然,在客观上一定程度加剧民众的负担,会激起人民的反抗。但这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希望,以厘金为突破口,解除清朝对地方财政的管制。以财权控制地方,是宋代以来行之有效的方法。要瓦解满清在地方上的统治结构,从财政上着手,让地方上拥有独立的或者半独立的财权,比闹哄哄的兵变方便多了。 但道光也不是傻子,果然,就听见他说:“各地督抚自收厘金,成何体统,若有作奸犯科,残民自肥之事,反而不美。” “皇上,以微臣微末的见识,大清是督、抚、藩台大小相制。只要制衡得法,便无须忧虑。” 楚剑功这一套说辞,是参考的另一个时空,1859年曾国藩任两江总督之后,上书请“事权统一”里的说辞。 道光还是在犹豫:“容朕想想吧。” “不用着急。”楚剑功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道光,“你并不需要现在就决定加收厘金,我只是给你提个醒。给你留个想头。到了财政的窘境真的到了眼前,你不想加,也得加。” 厘金这种东西,食髓知味。有困难的时候,为了填补亏空,肯定会“今年先加一次,过了难关,明年就停了”,但口子一开,财政的雪球一定会越滚越大。别说是清朝,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美国,也对赤字毫无办法,只能靠互联网泡沫和作假帐撑场子。 道光同学,你有格林斯潘么?你会写方程式么?肯定不会吧。那么,我打赌,三年以内,满清财政破产。 楚剑功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皇上,您还是和各位中堂多多商议,也不用急在一时。” 道光道:“再议吧……刚才说到练兵,楚剑功,我问你,你是要效仿在广东的做法,在京师练一支兵出来么?” 好大的诱饵。当我是傻子么,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皇上,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微臣以为,大清的根本,还在八旗。皇上要强军的话,不如直接练驻京八旗。” “驻京八旗?”道光笑笑。 “驻京八旗号称二十万。微臣想,四万人还拿得出来吧。实在不行,关外八旗北归的一万多人,现在还在河北,把他们补进驻京八旗,也是好的。臣实话实说,如果旗人不能振作,大清……” 道光突然把手边的砚台向着楚剑功砸去,楚剑功躲了一下,面色不变,向道光施了一礼。 道光惨然一笑:“你是忠臣哪。如非心中坦荡,不会说得这么直接。” 别,道光同学,我可不是为你,我是怕后世的历史学界捧着良心泪流满面说,我不给大清机会。 “练兵的事情,你写个条陈吧。” “是。但练兵还可以慢慢来。有一件事情,却拖不得了。” “什么事情。” “和约。拖了这么久,各项条款,都要执行了。” “朕也是愁苦。通商口岸,经济特区,我大清弄得懂这些的,可能只有李颖修,他在广东主持经济特区的事情,没法到京师来,让朕咨询。” “臣倒有个主意,皇上可以在京师专设一个衙门,叫总理万国事务衙门,凡是和洋字沾边的,都归这个衙门管。皇上任命一位重臣为总办大臣,行洋务,各种和外国交涉的事情,都学着办。事情办得多了,也就会了。” “又要设个衙门,那岂不是又要加开支?” “让军机大臣兼领就可以了,不必专设它职。” “那这个衙门,就是专门和洋人打交道罗?” “打交道只是手段,重在师夷长技以制夷。” 呼唤红票收藏 79 奋斗 10月2日 道光专门给楚剑功安排了一所宅子,在小红庙一带,让他专心写折子。三天后,楚剑功把折子交了上去,折子就叫《八旗之奋斗折》 “大清国国力所维持的柱石有三:就是八旗,士人和乡绅。然而这三颗柱石,常常是国家的权威所维持者的,也就是一切的权威的基础。 …… 权威的第一要素固然是群众的一致拥护,所谓得民心者德天下,可是,单单靠了群众来做基础,那权威仍旧是十分脆弱而不稳固的。所以权威所必具的第二要素显然是武力了。 如果群众的一致拥护和武力两者相辅而行,那么,到了相当时候,基础便会致稳固,而成为极大的权威了。 如果群众一致拥护、武力、以及传统的权威,三者合而为一,那这权威可以说永不会发生动摇了。 总而言之,只有八旗的稳固和兴起,才能保证朝廷的权威和万民的拥戴。八旗,是三根柱石的重中之重,朝廷和皇帝的权威,全在于此,八旗强则大清兴,八旗废则大清危。 不论那一种民族,都可以分为三等;最上等的是具有各种的美德,并且有牺牲的勇气和决心,这就是古人所称的贤者。的最下的是人类的败类,他们只知道自私纵欲自利,放佚淫侈。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奸佞。在这两者中的是第三阶级,为数最多,他们既没有英勇的决心的牺牲精神,但也没有卑鄙的枉法的自私行为。我们可以加以注意,就是这班群众——我一向称他们叫做中间阶级,从来不会变成重要,只有当最上等的和最下等的两者在发生冲突的时候,始能显示出他们的重要来。 比方他们不管那一方面获得胜利,他们都望风而靡的去归附胜利的一方面。 如果有贤者来握权,他们固然安心相从;可是被小人专政,他们也绝不会反抗的;因为中间阶级,他们是绝不愿有斗争的。 故而,只要八旗能够保持它的兴旺,大清朝就能维持他的统治万万年。 因此,在燧发枪和滑膛炮正在普及的时代,大清国的首要任务,就是振奋八旗的精神,健全新的军事组织,装备新式的武器,进行严格的训练。这样,大清朝在面对外部的蛮夷,或者面过国内的叛匪的时候,就有了一只可以信任的,可靠的力量。 ……” 洋洋三万余言,综述了在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之下,八旗,特别是驻京八旗,所面临的局势,所要承担的任务,以及为之要进行的改革。 道光也很大方,他把《八旗之奋斗折》交给了军机处等一干衙门,让诸位大人们可以随心参议。很快,这封奏折就在市井上流传开来。 京师的某处茶馆里,一个斜戴帽子,辫子胡乱缠在脖子上的八旗子弟,提着个鸟笼,晃悠晃悠就进来了。 “嘿,苗爷,您今个这么早就到了,昨晚上没在窑子里晃悠?” “呸,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苗爷我乃是洁身自好玉树凌风之纯善八旗子弟,正正经经野人山从龙之汉军正白旗旗白*带子,世袭云骑尉。想当年,天命皇帝说,精兵尽归正白旗,知道爷是什么身份么?怎么会去窑子。” 旁边就有个茶客叫了起来:“苗爷,您这么威风,麻烦把小人的帐还了吧。拖了三四个月了。” 那苗爷马上转了一幅笑脸:“隆爷,在宽限几天,你看我苗人凤,正正经经野人山从龙的汉军正白旗白*带子,世袭云骑尉,绝对不会赖账的。” “苗爷,我看你手上这只鸟,也值三四两银子吧,你不如拿来抵了利息。” “诶诶,别的呀,这鸟啊,还没开嗓子呢,不值钱。” “费什么话,拿来给隆爷我看看。” 苗人凤陪着笑,把鸟笼子递过去。 “小家雀啊,我说苗人凤你可真寒颤,拿个家雀冒充金丝鸟。还什么从龙白*带子呢。” “隆爷,您可别看我现在家道中落,当年,精兵尽归正白旗……” “得得得,你帐什么时候还啊?” 苗人凤松了口气,在隆爷旁边坐下,把隆爷的茶壶端起来,给自个倒了一杯:“隆爷,还得麻烦您,再借我一笔款子,我保证,不出一年,连本带利还给你。” 第99节 “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怎么这么说呢,隆爷,我给您透个底,皇上要练新军了。神机军。” “我也听说了,练新军关你什么事啊?就你这身子骨?” “隆爷,您可别看不起我,就说骑马、射箭、摔跤,胡同口里转个遍,有谁是我对手?隆爷您摸摸心口,找个能和我对打的来。” 那隆爷把他一看,苗人凤赶紧说:“当然,隆爷您的身手比我强。可是啊,这新军,不仅光凭身手好,还得讲底子。《八旗之奋斗》您知道吧,这次神机军,是以八旗打底,只有我这样正正经经野人山从龙之汉军正白旗白*带子,世袭云骑尉,才能进去当统领。或者说新词,旗队长。” “说句犯忌讳的话,八旗在康熙年间就靠不住了,平三藩,还是靠的甘陕汉军,我孙隆,孙武安的祖辈,就是平甘陕有功,才在绿营混了个世职嘛。现在练神机军,老子倒是谋不到位置了。” 那苗人凤眼珠一转,满脸带笑:“隆爷,绿营也可以进神机军啊。” 孙武安一摆手:“进去当个领催有什么意思。” “这您就不知道了。一般绿营的补进去,最多只能当个领催,但是有我这样正正经经野人山从龙之汉军正白旗白*带子,世袭云骑尉给您作保,您再使点钱,准成。” “要多少银子?” “爷,这大庭广众的怎么说这个,咱们兄弟慢慢商量,您家开着当铺呢,这些银子肯定出得起,不过给您作保,兄弟我可有条件。” “兔崽子,什么条件,给你帐免了?” “不止免我的帐,我入神机军的打点,您也得给出了。” “兔崽子,你也太狠了。” “隆爷,您可掂量好了,要不咱们拉到,要知道,保着您,我可担着杀头的干系。换别人可不一定愿意办。” “你让我再想想……” 80编制 10月5日 军机处的诸位大人们看道光的意思,是要把《八旗之奋斗折》里说的神机军的架子搭起来看看,便秉承上意,没几天工夫,就报了一份方案上来。 军机上行走,穆彰阿,为八旗神机军全国总队长,又称总都统,总揽神机军军务 军机上学习行走,赛尚阿,为八旗神机军副总指挥,又称副总都统,实办神机军军务。本来这个位置,是楚剑功留给自己的。按照他本来的设想,也只有自己能够从事练兵的实务,这样就有机会仿照另一时空北洋新军第一镇的旧例,篡权夺位。 谁知到道光比光绪要老练得多,把神机军副总指挥的位置给了他最信任的赛尚阿。楚剑功的野心,就只好暂时掩藏起来,还得老老实实的给人家做顾问,虚以委蛇。 几位军机大臣,又摸着道光帝的性子,提拔了八位青年才俊,担任八旗神机军的直隶地区上级队长 正黄旗直隶地区上级队长,又称正黄旗直隶都统,世袭怡亲王载垣。此人出身亲贵,世袭罔替铁帽子王,年仅二十四岁,颇得信重 镶黄旗直隶地区上级队长,一等诚嘉毅勇公,景寿,二十岁,已经和六公主许下婚约,在上书房侍读,是阿哥们的亲近子弟。 正红旗直隶地区上级队长,文祥,姓瓜爾佳,字博川,號子山,盛京正紅旗人,本是关外八旗某位统领的亲兵队长,在镇江之战中拼死卫护主人得脱。主人感念他的忠心,恰好关外八旗被编进了神机军,便推荐了他。道光见他一表人才,便录为都统。 镶红旗直隶地区上级队长,杜翰,是八旗中唯一一个非旗人。道光编练神机军,如果一个汉臣都没有,难免令满汉隔阂,汉臣脸上不好看。他是杜授田的长子,也是道光信得过的人,于是被点将,做了镶红旗直隶都统。 正白旗直隶地区上级队长,穆荫,字清轩,托和络氏,满洲正白旗人,刚刚从官学出身。 镶白旗直隶地区上级队长,肃顺,与穆荫同出一门,少有大志,跋扈之名达于天听。编练神机军,道光便有心让他一试身手。 正蓝旗直隶地区上级队长,胜保,瓜尔佳氏,本是顺天府儒学教授,曾跟随奕经南下参与镇江之战,为英军的强大火力所震慑,弃文从武,投效神机军。 镶蓝旗直隶地区上级队长,郑亲王端华,年纪最长,三十三岁。 每一旗的编制大约是五千人,下面分作满洲、汉军、蒙古三个旗队,另外有骁骑、前锋,护军三个直属参领。骁骑参领是骑兵,前锋参领是炮兵,护军参领是亲兵和军法队。 每个旗队下设暴风,震电,奔雷,狂雨四个大队,依着楚剑功的性子呢,是准备设立暴风突击队上级大队长,震电突击队上级大队长,中级大队长……一直到下级小队长,一共九级军官。但道光帝读着这些官衔,实在是头晕脑胀,最后改成了正负参领、正负领催、目长兵目。 每个旗队大约一千三百人满编,每旗五千人,这样八旗二十四个旗队,加上三个御前亲兵营(虎枪、锐建、善捕),应该是四万五千人。 然而,驻京八旗,加上在京畿逗留的关外八旗,还补入了一部分可靠地绿营,结果,只凑出了三万五千名健壮的兵丁,所有的旗队都只好不满员。 架子搭起来了,旗队长以下,各级官位,自然由得操办的大臣上下其手,卖官鬻爵。就是这样,苗人凤为自己买来了正白旗汉军旗队长,为孙武安办成了镶红旗汉军旗队长。这是小事,就不在详述。 过了两天,道光又把楚剑功叫了过去。这次是神机军全国总队长穆彰阿直接和他商量。事情倒是顺理成章,神机军正在搭架子,这械和饷的问题怎么办? “中堂,械的问题好办,我们要向英夷采购一千六百万两白银的货物,直接买火枪火炮就可以了。” “英夷他们愿意卖么?” 楚剑功心想,人家当然愿意了,这不是杀凯子么?但却作出为难的神色:“国之利器,不可示人,想来英夷也是不愿意卖的,但事在人为,既然皇上要练神机军,我们就只好尽力去试一试。说来,洋务这一块,是总理万国事务衙门当管,不知道总理衙门筹备得怎么样了。” “总理衙门也在筹备中,械的事情,你就和总理衙门去商量吧。饷银的事情怎么办?” “朱雀军每年每人才二十四两,按这个来算,就是神机军四万五千人满编,也才就是万两,摊上各种杂费,翻个倍,二百万两吧。” 楚剑功口头说得轻松,可他知道,一名士兵的消耗,饷银绝对是小头。四千朱雀军,1841年一年,消耗了三百万两,神机军人数是朱雀军的十倍,如果要维持正常的训练,无论如何,一千万两是要的。 果然,穆彰阿也不是傻子:“八旗的饷银,本来就比朱雀军高,而且朱雀军军官也拿二十四两,可八旗好多都是有世袭爵位的,总不能和小兵拿一样的饷银吧。” “我前几天跟皇上说,要开厘金,穆中堂您怎么看?” “这个……再议吧。”穆彰阿回避了。他就是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还有个想法,旗饷入营,怎么样?” “楚院台,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旗饷。京畿八旗在籍三十万人丁,每年铁杆庄稼就要一千两百万两白银,不如把这一千两百万,不直接发下去,而是发到神机军里,只有在神机军当差的,才能拿到旗饷。一千两百万两,如果省着点用,应该是够了。” “胡说……你,你,你简直是要挖旗人的根哪。” “穆大人,当着皇上,我也敢真么说,我楚剑功,无事不可示人。” 穆彰阿摆摆手,“算啦,楚院台,你是真不知道旗饷里头的道道。旗饷一动,大清非乱不可,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旗饷入营之事,再也休提。” “饷的事情。再议。那穆中堂,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尽力的,您尽管吱声。” 穆彰阿想了想说:“这三万多神机军,如何练啊,要不,把朱雀军的那几个洋教头弄来,反正他们也是我大清的壮勇巴图鲁嘛。” “中堂,英夷在澳门,要驻军十万,那几个洋教头,可不能轻动,不如让总理万国事务衙门,聘请一些洋人的军官。” “又是总理衙门,我这神机军,办什么事都要靠着总理衙门哪。” “中堂,这样皇上才安心哪。” 穆彰阿瞟了楚剑功一眼,突然笑了起来:“你看我,糊涂了。” 招聘,还有20个旗队长缺位,欢迎大家报名。先说好,形象、结局未必美好 81管事 楚剑功回到了自己在小红庙的住处,住处管事的那姐儿已经侯在了门口。这管事,是道光派给他的,一方面帮着楚剑功打理杂务,另一方面也是监视他。当然,如果楚剑功想的话,纳这女人进房也是道光乐见的。 “老爷吃饭了吗?” “还没有,有饭么?” “有的。” 楚剑功一声不吭,闷着头吃饭。 那姐儿笑了起来。 “笑什么?” “老爷也是二品的大员了,恕奴婢多嘴,老爷吃饭,太不像官府人家了。” 楚剑功笑了笑,不再理那姐儿。他自家事自己知,在另外一个时空,多数时候就是意面拌酱,五分钟吃完。吃饭对他来说,是毫无乐趣的事情,越快解决,越好。 和穆彰阿扯了一天的淡,楚剑功真的累了。他草草的吃晚饭,问:“水烧了么?” “烧好了,老爷要现在洗漱么?” “嗯,累了。” 那姐儿脸一红,说道:“老爷今天要人服侍么?” 楚剑功看了看她,想了想说:“今天还是算了,你把水放好。” 那姐儿没走,又说道:“诚嘉毅勇公府里,送了个弹琴的姑娘过来,老爷今天要见见么?收还是不收,老爷怎么回话?” “诚嘉毅勇公?我不认识他啊。根本没交情。他有什么要求吗?” 那姐儿顿了顿,说:“他没什么要求,就是说他现在领着神机军镶黄旗,还请院台多多指点。” “喔,知道了,先搁着吧,回话明天再说,我真的乏了。” 那姐儿转身,准备出去,走了几步,突然站住,下定决心似的转过身来:“老爷,有几句话奴婢非说不可。” “没事,你说。” “老爷赶紧回话,这事情可不能拖。” “为什么?不就是个琴师吗?有什么蹊跷?” “南苑田猎那天的事情,老爷还记得吧。” “嗯,记得。”楚剑功心不在焉的回答。那姐儿当天不在场,却知道当时的事情,说明安排她来的人,对她是有交代的。 送琴师来的诚嘉毅勇公,景寿,外公可是博尔济景氏,即老兵部尚书花良阿。 “你是说,他代表着兵部的势力?” “老爷不要着急,听我说完。京城的世情薄云诡异,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 “说。” “老兵部尚书花良阿的女儿,就是静贵妃,六爷奕訢的生母。” “那景寿和六阿哥是表兄弟?” “老爷一猜就着。而且,他们表兄弟关系一向很紧密,景寿的老师,也是现在六爷在上书房的老师,卓秉恬。” 第100节 楚剑功偷偷笑了,投向四阿哥奕詝,或者投向六阿哥奕訢,在别人眼里也许是决定一生生死荣辱的事情。但在他看来,奕詝和奕訢,无非是枪毙名单上的两个名字而已。嗯,也许不用枪毙,进政协也可以。 “你站在哪边?四阿哥还是六阿哥?”该做的喜还是要做。 “老爷这话,着实问得差了。奴婢自然听老爷的,老爷站哪边,奴婢就站哪边。” 楚剑功笑起来了:“喔?” 那姐儿低着头,急促的说:“皇上和贵妃将奴婢派来的时候,跟奴婢交代得很清楚,奴婢是现在已经是老爷府里的人了,主辱仆死。老爷是有大前途的人,奴婢跟了老爷,也算有个出身,不用老死在宫里。” “你以前在宫里,跟着哪位贵妃呢?” “奴婢以前,是伺候孝全皇后的。” 别这么复杂,我不认识。楚剑功想着,说:“孝全皇后是?” “是四爷奕詝的生母。孝全皇后去世以后,四阿哥被交给静贵妃抚养,奴婢就跟着静贵妃。” “这么说,四阿哥奕詝是你看着长大的?” “老爷这么说,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奴婢就死定了。” “别怕别怕。坐下,慢慢说。”楚剑功心想,听听宫闱八卦也不错。 那姐儿依言坐下。楚剑功接着问:“你是站在四阿哥这边的啰。” “也谈不上,奴婢是站在老爷这边的。” 楚剑功嘿嘿一乐。 那姐儿说道:“老爷别笑。奴婢说的是真话。十年前,孝全皇后生下四阿哥奕詝,皇后希望娘家能来个丫鬟。奴婢当时十二岁,是皇后家里的府里养大的,算是皇后的娘家人,便被送进了宫,一直带着四阿哥,也帮着掌宫的大婆打理些事务。五年前,孝全皇后去世,奴婢就跟着四阿哥到了静贵妃那里。静贵妃不喜欢奴婢,就不让奴婢带四阿哥了。若不是被送给了老爷,奴婢要么老死在冷宫里,要么也是被送给其他的贵人。” 楚剑功突然翻出些龌龊念头:“你不用给阿哥们开蒙么?”说话坏笑起来。 “开蒙自然有先生。”那姐儿还没听出来,自顾自地说着,突然听见楚剑功的坏笑声,抬头一看,羞得满脸绯红:“老爷尽胡说。皇上年纪大了,四阿哥之前的三位阿哥又是早夭,四阿哥今年才十岁,他五岁之后,奴婢便很少见到他了。” 那姐儿说话很有条理,又把话题转回了自己的重点:“奴婢跟了老爷,就是老爷的人,老爷有前程,奴婢才有希望,老爷落魄了,奴婢便跟着。主辱仆死,这是古时候就有的规矩,奴婢不管愿不愿意,都只有站在老爷这边。” “你本心是不愿意的啦?没关系,你是皇上派来看着我的,等这事过去了,我便帮你脱了贱籍,给你一笔银两。你爱去哪,便去哪。” “老爷千万不要这么说,老爷年轻有为,为人宽厚,前程似锦,奴婢有这样一个归宿,欢喜都还来不及。皇上派奴婢看着老爷,也是因为老爷全无根基,窜起太快。” “更重要的,是我来历不明。你不用耿耿于怀,我能够理解,” “老爷真是宽仁。其实老爷又不会造反,也没什么好看着的,等老爷在京城习惯了,再把家里的老太太接来,安定下来,我也就不用老跟皇上回话了。” 可是,我就是准备造反的啊。楚剑功想。 应大家的要呼声,这两章写点生活。 82晚上 我如果不造反,安心在京师翻云覆雨。有这样一个懂事的管家,还和宫里有联系,倒也不错,可惜啊。 楚剑功说回原来的题目:“那你站在我的角度,觉得诚嘉毅勇公送来的琴师,我收还是不收?” “那姑娘奴婢见了,模样俊秀,也有风情,老爷若是留在身边解解乏也是好的。” “我不是为你这个。” “老爷是怕,收了这琴师,就表明态度了吧。” “对。你觉得,现在就表态支持六爷,合适吗?” “老爷多虑了。皇上的意思呢,肯定希望老爷,还有其他的大臣们,不要掺和这些事情。皇上在派奴婢过来的时候,对奴婢说,老爷肯定是要大用的,老爷若是为了立储的事情,让皇上起了疑心,对前程不好。” “那我应该把琴师退回去吧。” “诚嘉毅勇公送琴师过来,只是说希望在神机军的事情上,请老爷多指点,老爷就这么把人给退了回去,太着痕迹,也显得不通人情世故,在京师官场上,不好看。而且,把人退回去,很可能被认作是拒绝了六爷,站到了四爷的一边。一动不如一静,人家把礼物送来了,老爷就收着,在神机军的事情上,找个机会,还了人情,也就是了。” “老爷还有什么事要问么?” “没有了。” “那奴婢去给老爷放水。” 木桶很大,楚剑功全身都泡了进去,但他还是想洗淋浴,因为省事,快捷。 他叫了一声,那姐儿应声进来,楚剑功看了看她,说:“进来吧。” 那姐儿一愣,看了看身后的房门。脸上又是一红。 楚剑功说:“进来吧。” 那姐儿僵着脸:“在这里?奴婢还是……” “进来。” 那姐儿缓慢的挪了过来,楚剑功靠在浴盆的壁上,看着她,烛光把那姐儿的影子投在墙壁上,轻轻地晃动着。 时间仿佛过了很长,那姐儿终于跨进了盆里。她用手护住自己,尖着脚站在浴盆的边上。 楚剑功伸出手,慢慢的在皮肤上探索者,那姐儿很小就是作为女眷的贴身丫鬟养大,一直没吃什么苦头,营养也很好,皮肤上没有当时人们常见的黑头。 “坐下来。” “是!”声音细不可闻。 她往前挪了一点,碰到了楚剑功的腿,又往后一缩。 楚剑功也不催她,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心情很愉快。他轻轻地在那姐儿的腰上挠了一下,那姐儿一躲,脚下一绊,倒在了他怀里。溅起了一些水花。 楚剑功托住她的腋下,将她举了起来。轻轻地顶了她一下。 “老爷,洗好了回床上去吧,在这里……” “又没有其他人。” “老爷不用验白绫么?” “不用。” 那姐儿不再说话,她伸手解开了自己的发髻,头发散开了。她垂着头,楚剑功闻到她的头发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 楚剑功手上慢慢的松了,那姐儿坐在他身上,小腹往前靠着。 楚剑功伸出手去,将烛台移近了些,细细的看着她露在水面上的部分。 楚剑功让她稍微往上蹲起一点,将胸口露出水面,他稍稍低了低头,慢慢品尝着。 那姐儿慢慢的吁出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楚剑功问。 “奴婢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奴婢那姐儿。要不,老爷给奴婢起个名字吧。” “就叫那姐儿吧。” 喔!口气里带着一点失望。 “你想叫什么名字啊?”楚剑功问。 “奴婢不知道。” “你是汉人,还是满人,入旗了么?” “奴婢是汉人,因为年纪小,旗籍上没有奴婢的名字,后来入宫了,也就谈不上入不入旗。” “懂了。别说了。”楚剑功慢慢亲吻着她。“乖,身体抬高一点。” 楚剑功慢慢游弋着,探索者,他觉得找到了……“放松,慢慢坐下来。” “老爷!” 那姐儿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哀号,楚剑功往上一挺,顶了进去。 “老爷!”那姐儿浑身一僵。 “别怕,放松。” 那姐儿一只手搭在楚剑功的肩上。另一只手扶在盆壁上。楚剑功双手托住她的腰,不让她躺下去。 “疼吗?撑得住吗?” “没事……” 楚剑功不再问,专心享受她的身体。 那姐儿轻轻地喘息着,小嘴张了开来。 楚剑功一把漏过他,让她的胸压在自己身上,双手环住她的腰部,紧紧地箍住,仅仅依靠自己腰部的力量活动。 那姐儿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她的头完全垂了下来,无力的压在楚剑功的肩头上,轻轻地哼着。突然,她浑身一紧,牙齿咬住了楚剑功的肩头。 楚剑功没有管她,继续享受着她的身体。那姐儿松开了楚剑功,仿佛变得没有骨架,软绵绵的任楚剑功施为。过了好一会,楚剑功在她体内发射出来,慢慢的舒了一口气。 楚剑功靠在桶壁上,那姐儿伏在他身上,两人紧紧的搂着,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过了很久,才听见那姐儿幽幽的说:“水都凉了。奴婢来收拾。” 楚剑功把她抱起来:“明天再收拾吧。”用浴巾裹住她,把她抱到床上。 “头发湿的。”那姐儿说。 楚剑功让她把头发用另一块浴巾包起,然后在床上躺好。 楚剑功站在床边,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水。 “老爷还想要么?” “你今天受得了么?” 那姐儿双手保住自己的肩,沉默了一会:“奴婢是老爷的人,都听老爷的。” “你先歇息一会儿。”楚剑功说着,也到床上来,抱住她:“喜欢吗?” “喜欢。” 楚剑功又把她的浴巾褪掉,用手指慢慢感受着她的肌肤。轻轻地问她:“皇宫里会培训么?” 第101节 “什么叫培训。” “就是教育啦,训练啦,培养啦什么的。”楚剑功大致解释了一番。 “琴棋书画,那是家伎才学的。我入宫时,年纪尚幼,勉强学得些字。” “我不是问你琴棋书画。”楚剑功在她的双腿间轻轻挑动着。 “老爷真是羞人。”那姐儿把头埋进枕头里,好一会才说:“奴婢一直是在皇后宫里,从来没有晋嫔的打算,也就没有学过。” “宫里还真的有教啊。那要是学的话,是和太监练习么?” “老爷,你越说越荒唐了。” 楚剑功哈哈大笑起来,将她的身体放平,把头埋进她的胸口。 83使节 10月8日 总理万国事务衙门总算开张了,总办大臣是军机上行走隆文,会办大臣是军机上学习行走耆英,两人只是挂了个头衔,也没有设固定的衙门。 总理衙门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落实《辛丑和约》,在朝廷看了,和约中其实只有两条:一,购买一千六百万两的货物,二,五口通商。 于是,隆文和耆英便将楚剑功请了去。 “一千六百万两白银,买什么?” “最重要的,便是枪炮。神机军编练在即,枪炮器械,总要办好了才行。” “四万五千人,那便置办五万人的枪炮如何啊?” “回中堂,英夷肯不肯卖枪炮给咱们,还是两说。国之重器,不可示人啊。而且神机军训练消耗,五万支枪无论如何是不够的。大炮就更不好说了。” “楚院台有什么高见?” “不敢,枪炮采购,还需拍个老练的人去,尽力为大清争取利益。” “还要谈?” “对,还要谈。而且合约中规定,双方互派公使,谁去英国呢?” 啊!连去广东担任两广总督,都人人推搪,不愿“事鬼”,何况是跑到蛮夷的低头上去常驻呢?隆文和耆英一下子僵住了。 闷了好一会,耆英才说道:“楚院台,你看何人出使英夷合适啊?” “耆中堂,我在朝里,都不认识几个人,如何说得上来?” 隆文和耆英合计了一番,也没有什么主意。楚剑功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建议说:“不如公开张榜招募,各地也可以推荐。” 隆文和耆英都觉得可以一试,便以总理衙门的名义,发出了张榜。这榜的最后署名,是耆英和楚剑功。中堂不能随便见,揭榜的人,直接到小红庙拜访楚剑功即可。 张榜以后,过了不两天,便有人来拜访。 “来得这么踊跃,不知道是什么人物。”楚剑功一边想着,一边去见他。 那人正等在书房。楚剑功的书房里空空如也,只有三把椅子,一张桌子,几卷白纸,一套文房四宝。 楚剑功进了门去,对方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施了一礼:“楚院台。” 楚剑功回了礼,双方落座。楚剑功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不敢,晚生湖南举人郭嵩焘。” “啊!”楚剑功轻轻低呼了一声,“原来是你。” “院台听过晚生的名字。” 楚剑功差点漏了陷,赶紧掩饰:“我在宝庆练兵的时候,听曾国藩曾道台提过你。说你和他同出一门,他很是夸赞你的才学。” “伯堔担不得曾伯涵的谬赞。”郭嵩焘却一把推脱了,“伯涵兄长我七岁,他在学馆时我尚在蒙学,等我入了岳麓书院,他已经中了举人,外出游学了。他与我并不熟络。” 有意思,这么明显让他攀关系,他却不接。楚剑功笑了笑,对外面喊道:“茶水好了没有?” 那姐儿应声而入,给两人上了茶。她退下后,郭嵩焘说道:“男儿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我郭嵩焘,虽然去年进士不第,但也犯不着攀龙附凤。” 他才二十二岁,还带着一股才子的傲气。 楚剑功笑了起来:“你怎么看到榜单的?” “我在京师游学,住在湖南会馆,会馆里也贴了一份。” “为什么要出使英伦呢。你要知道,当朝人人皆以‘事鬼’为畏途,人人避之不及,你却主动揭榜,当真与众不同。” “回禀院台,这一年多来,英夷入寇,我正在浙江学政罗文俊大人的幕府。我亲眼见到了海防之失。” 楚剑功轻轻吟道:“坚船利炮,弹落如雨,岂人力所能抗焉?呜呼,读圣贤书十七年,束手无策,真乃士人之耻。” “不错,院台,这就是我当时的感觉,想我满腹经纶,却对英夷束手无策,无助于社稷黎民,乍浦失陷,英夷肆虐,可叹庶民之苦。院台,你念的这两句,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那当然了。楚剑功心想,这两句话就是你自己写的。 “所以,你希望能够出使英夷,甚至放弃明年的科举也在所不惜。” “科举,也只是为了报效朝廷。等我出使回来,再考也是不迟。” “嗯,你可能没有弄清楚,这次出使,要常驻英国,也许很久,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能回来。你不担心你的父母吗?” “家严家慈自然有晚生的兄弟照顾。院台不必担心。” 不错,果然是郭嵩焘。楚剑功心里想着,这位另一时空的驻英法荷比四国公使,于1856年上《条陈海防事宜折》,提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张,1874年出使英国,著《使西纪程》。是清代第一批切实考察西方的代表人物。 “西窗风雨,泥沙俱下,不避其污,必有珠贝。”楚剑功又说道。 “院台,您的意思是……”郭嵩焘有些疑惑:“西边的窗子打开,随着风雨进来的有泥沙,但要忍受这些污秽,就可以找到珍宝。是么。” 你自己的文章,也有疑惑么?思想,果然是发展的啊。楚剑功心想,这四句诗是郭嵩焘晚年,在官场上遭受了挫折,在家闲居时写下的。当时,他对全心学习西方的思潮有所反思,认识到西方的思潮和学术中,也有不好的内容。但“不避其污,必有珠贝。”仍旧主张进一步向西方学习。 这个人去英国任公使,真是太合适了。楚剑功已经在心里选定了他,随口说道:“可惜啊,偌大个京师,游学的是人学子只怕有数千人,却只有你一个人来揭榜。” “院台,不止我一人,另外还有一人想去,本来我们约好,今日一同来拜访,让院台当面挑上一挑,谁知道他却没有来。” 楚剑功正要询问,突然,那姐儿进屋来,递给楚剑功一张帖子,说:“门子送了张帖子进来,说有人来拜,正等在门口。” 郭嵩焘笑道:“想来是那人来了,没想到我已经占了先手。院台,我这就告辞了。” 楚剑功道:“少待。”手往下压了压,示意郭嵩焘坐好。然后打开帖子一看,上面写着: “合肥李鸿章拜上” 84鸿章 李鸿章阔步而入,楚剑功微笑着看着他,郭嵩焘叫道:“少荃何来之迟?” 李鸿章没有搭理郭嵩焘,而是站到楚剑功面前,深施一礼:“院台,李鸿章请令,出使英夷。” 楚剑功道:“坐!”等李鸿章坐定了,楚剑功才又说道:“可惜啊,郭嵩焘比你先来啊。” “敢问院台,是要找一个适合出使的人呢?还是要找一个先到的人呢?” “你和伯堔约好同来,为什么爽约呢?” “因为,我要拿到出使的差事。”李鸿章直言不讳,“伯堔兄你不要怪我,我只是认为自己比你更适合出使而已。” 楚剑功看了郭嵩焘一眼,笑着问李鸿章:“为什么?” “伯堔兄看到榜文,满脑子都想的是来找院台陈情,说出他自己的志向。要说立志远大,语言动人,我是远远不如伯堔兄的。所以,如果我和伯堔兄一同来到院台面前,院台您多半会选伯堔兄。” “说下去,我在听。” “院台,请恕我问伯堔兄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出使啊?” 郭嵩焘一愣,回答说:“因为《辛丑和约》中规定了要派驻公使。而且,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就是要探听英夷的虚实。再者,院台在《八旗之奋斗折》中说了,要‘师夷长技以制夷’。不去,又怎么师夷长技呢?” 李鸿章没有评价,而是转问楚剑功:“院台,您看呢?” “别问我,说说你的见解。” “我们出使的目的,其一者,是维护大清的利益;其二者,是兴办洋务。要维护大清的利益,便不能对英夷有敬畏之心,不能还未交手,气势上便矮了三分。伯堔兄,从这一点上说,我比你有优势,我比你高,见着洋人,便不会低人一头。” 楚剑功闻言一笑,问他:“其二是兴办洋务,那你和郭伯堔说的,有什么区别?” “我和伯堔兄谈过,他呢,是漫无目的的去看,看见好的,便记下来。说好听些,他这是书生做派,缓不济急。而在我看来,当务之急,便是购枪炮。”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神机军编练在即,没有枪炮,便没有神机军。” “仅仅是购枪炮吗?” “自然不止。枪炮便需要弹药,枪炮易坏,需要修理补充,所以第二步,就是建立枪械和弹药的工厂。” “建枪械弹药厂,还有呢?” “英夷能够侵凌我大清,首在坚船利炮,故而,我们第三步,便是造船。造水师。” 楚剑功看着他,心想:李鸿章在另一个时空的道路就是这样,因为练兵需要而购枪械,随后发展了三大军工企业,为了和军工业配套,又拓展了采煤等基础矿业,同时,为了募集资金,最后创办了招商局。难道他的道路,现在已经有雏形了么。 李鸿章看到楚剑功不作答复,便解释道:“我知道,世上的事总是千难万难,最难之处,便在着手。以晚生的见识呢,从军工着手,需要什么其他的物事,便跟着办起来,最后枝繁叶茂,终成大局。” 楚剑功扭头看看郭嵩焘:“伯堔,你以为如何?” “院台,我不敢说少荃不对,但晚生以为,兵器军火,终是末节,据李臬台的折子说,英夷纵横万里,天下威服。学生想,英夷的世道人心,必有可以借鉴处。”郭嵩焘一句话,连换三个自己的称谓,其实他也是很灵巧的人。 “嗯,世道人心。”楚剑功默默地沉吟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他指着郭嵩焘说:“建构主义。”又指着李鸿章说:“功利主义。”说完哈哈大笑。 两人都是一愣。楚剑功说:“来,我教你们两句洋文,洋人就跟黑社会一样,有一套切口。strukturlismus,建构主义,和utilitarianism,功利主义。你们到了英国与人谈话,冷不丁的甩出这两个切口,效果不下于虎躯一震啊。” 楚剑功自顾自的说着,其他两人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楚剑功解释说:“建构主义呢,就是什么事情都要先搭个架子,比如德谟克拉西啊,比如立博锐提啊,还有什么孔福斯慕斯,门修斯穆斯什么的,按他们的看法呢,只要架子搭好了,世界就会圆满的运转,如果出了问题呢,一定是架子每搭好,架子本身,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功利主义呢,就是要追求主要效果,至于模式手段,都要为目的服务。你们觉得哪一种好?” 郭嵩焘要答话,楚剑功摆摆手制止了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世上的事情,只有动手去做,才能最终判定好坏。” 第102节 楚剑功又和他们闲聊了一会,最后说道:“此次出使英夷,事关重大,我既需要一个人常驻英国,也需要另一个人专事采购,你们谁愿意常驻,谁愿意采购呢?” 李鸿章笑了起来:“院台的意思,是伯堔兄常驻,学生采购吧?” 郭嵩焘道:“伯堔愿意常驻。” “那好,我就这么跟耆中堂回话了。你们回去准备准备,随时可能面圣。” “谢院台。” 两人告辞以后,楚剑功靠在椅子上休息,那姐儿进来说:“恭喜老爷,收了两个好门生。” “他们不是我的门生。”楚剑功说,“他们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嗯,你要向皇上汇报么?” 那姐儿脸色一僵,正想解释。楚剑功说:“这种事情,跟皇上说清楚好,省的猜来猜去,反而隔阂。” “谢谢老爷体谅。” “坐过来,晚饭吃什么?” “现在还早,老也要用饭了么?我马上叫厨子们去做。” “今天算了,不在家里吃,附近有没有什么馆子,我们去转转。” 楚剑功带着那姐儿出去,边走边说:“这两个人呢,将来都有一番作为,皇上见着了,也一定会喜欢的。只是有一点,他们都没有和英夷打过交道,这次出使,他们一点经验都没有,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有损国威还好说,就怕吃了亏还喜滋滋的回来了。” “老爷是要我给皇上这么说吗?” “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老爷一向是有道理的。” “那就这么跟皇上说吧。” 85饮宴 10月10日 昨天林则徐派人送了一张帖子过来,让楚剑功今天过去吃饭。 在那姐儿给自己整理衣衫的时候,楚剑功说:“我和林大人有师生之谊。林大人叫我去吃饭,说一声就是了,下什么帖子。” “想来是有很重要的客人向老爷引见吧。老爷这次去,可不能仅仅当做去见林大人,要穿得正式些。” “要穿官服么?” “那也不好,穿着官服去见林大人,相反显得生分。” “那怎么穿?” “老爷还是穿那身军服吧,” “会不会太突兀了些?” “怎么会呢,谁都知道朱雀军是老爷练的。” 那姐儿把军服找出来,看见楚剑功正在冲她笑。 “老爷笑什么?” “有你打理,挺好。” 那姐儿要来给楚剑功换上衣服,楚剑功说:“我自己来。”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问:“要不要向皇上知会一声?” “林大人请客,皇上肯定早就知道了。” 楚剑功轻轻搂住她,亲了亲。 “老爷,大白天的。” “又没有别人。”楚剑功笑了笑,出门了。 来到林则徐府上,少不得问候一番,末了,林则徐说:“剑功啊,我来为你引见几位师长前辈。” 跟着林大人到了书房,就看见两位先生坐在里面。林则徐说:“这一位,是我的经年好友,魏远达。” 喔,原来是魏源。楚剑功于是想执弟子礼,魏源赶紧避开,口中连称:“不敢当,不敢当。” 林则徐慢慢说道:“魏先生是为了明年的科举,专门来京师游学的。” 啊,原来他还要考科举?楚剑功心想,我还以为他现在就已经在编写《海国图志》了呢。他忍不住问了出来:“大人,不知道那本《四洲志》编得怎么样了?” 魏源颇不好意思地说:“科考事忙,虽然一直在收集材料,却一直苦无机会下笔。” 林则徐在一旁为好友解围说:“科举终究才是正途,《四洲志》只好再等一等了。” 楚剑功也不好说什么,随口说起,广东办起了图书资料厂,现在专门翻译图书,请魏源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到广东去看一看。 三个人这么讲着话,把边上一位冷落了,那人也不恼,就这么坐在一边,观察着楚剑功。楚剑功发现那人在看他,于是问道:“还没有请教先生名讳。” “不敢有劳院台动问,在下龚振麟。” 楚剑功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林则徐说:“他去年的时候,任浙江军营监制,改进过火炮,还造出了轮船?” “轮船?是英夷的那种火轮船吗?”楚剑功来兴趣了。 “不,只是样子和英夷的一样,舱内用人力蹬踏。” “在海中航行过吗?” “试过,只能风浪不大的时候,在海边航行。”龚振麟有些不好意思。 “你在浙江办军械,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学生当时任嘉兴县丞,有守土之责,没有去拜访院台。” 被一个快五十岁的人在自己面前自称学生,楚剑功有点不好意思,但也顾不得了:“你怎么改进火炮的?” “学生听闻院台到了京师,便随着魏源先生一同来了,有一幅利器,要献给院台。”说完,他拿出了一本小册子。 楚剑功看那册子的封面上写着《铸炮铁模图说》。他大致翻了一下,书里详细地叙述了铁模铸炮的工艺过程和技术措施: 用铁模铸造铁炮时,首先把铁模每瓣的内面洗涮干净,将各节的两瓣合拢,用铁箍箍紧,再把各节按照笋卯接合起来,使之成为大炮的形状,然后在模的内表面刷上用细稻壳灰与细砂泥加水和成的涂料,待干透后,再涂刷极细煤粉调制的第二层涂料,烘热、再配合上炮芯,就可开铸。其次,灌入铁水,待凝固后,立即顺节按瓣剥去每块铁模,露出炮身,趁着炮身还全部火红时,用铁刷和铁锤清除毛刺,除净泥芯,将炮身不平之处,加以修整,即成为大炮。 楚剑功暗暗地想,原理倒是不错。不过欧洲的铁模铸炮技术到七十年代才得以成熟,龚振麟提前三十年就发明了这项技术?他看了看书中的图样,炮的样子仍旧是清国仍在使用的老式炮台炮。 看来不是穿越人士啊!楚剑功放心了,这个人有点意思,虽然他在书中记录的,都是手工的方法,没有机器工业的思维,但是,这是见识所限。如果让他接触到欧洲十九世纪的军工生产,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 楚剑功不由得有些兴奋,他问道:“您现在还在嘉兴任县丞吗?” 龚振麟见机得快,答道:“学生现在已经辞官不做了。” “为什么?” “学生见过了英夷的坚船利炮,才知道所谓家国天下,都是梦话,学生就是要寻一处地方,为大清早出史上第一等的炮来。” “那好,我只给你一个地方,你带着这本册子,到广州去找按察使李颖修,朱雀军的火器弹药,都是由广州的弹药厂补给的,现在还要扩建成完备的军械厂,你到了广州,把这本册子给李臬台看,他就知道你的本事了。” 楚剑功又转头对魏源说道:“学生前几天见到了一个人,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人,郭嵩焘,他毛遂自荐,要出使英夷,我问他,科考怎么办,他说,科考每三年就一次,但真正为国效力的机会,真正能做些有用之事的机会,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到,先生以为呢?” 林则徐咳嗽一声,提醒楚剑功说得太过分了。楚剑功却不以为意,在另一个时空,魏源是极其讲求实际的人,心胸豁达,不然也写不出《海国图志》来。 果然,魏源长身而起,对林则徐说道:“少穆兄,不必为我再做推搪,楚院台说的是,明日,我便和振麟老弟同去。” 他们愿意去广州,楚剑功当然高兴,然而,他突然又想到,等他们造反的时候,如何处理这两位呢?这还真是个问题。 注:龚振麟所铸的“铁模铸炮”,现在在厦门胡里山炮台有一尊文物。经专家初步鉴定,这门炮身标有“铁模”字样的大炮为铸铁材质,铸造于1841年年底。该炮属前装填式滑膛火炮,炮长156cm,为三节铸成,炮身中部有两个完整炮耳,长16cm,直径为10cm,炮口直径11cm,炮口外周长为70cm,炮尾周长为130cm,炮重达1600kg,炮身尾部上端有一个导火口,炮尾以铁环代替常见的尾珠,炮身尾部下端有方形的炮架柱,长19cm,宽12cm,高3cm,大炮炮口的瞄准缺口保存完好。但炮口有明显缺损,专家认为系炮弹发射所致。炮身铭文“铁模”二字清晰可辨,为颜体楷书。炮身尾部所铸关于“配药、配弹比”及“监造”等铭文基本锈蚀。 86中发白 林则徐说:“这几天很是凑巧,有两位子侄辈来京城看我,我便将大家聚齐,吃个饭,剑功,都是你的同侪,待会吃饭,不要怠慢了。” “除了魏先生和龚先生以外,还有客人么。”楚剑功问道,和林则徐交好,对他要执弟子礼的人……“莫非是仁和龚自珍先生的长子,龚橙?” “你知道龚橙?可惜,定庵先生去年已经去世了,不然,也要让你拜望一下他。龚橙却是不成器,放浪无形,有辱乃父清名”林则徐叹道. “我当然知道龚橙了,1860年,英法联军攻入京师,龚橙是联军的翻译嘛。”楚剑功心想,龚橙大概是最有资格喊出“我是个翻译,圆明园不是我烧的。”的人物了吧。 他不想在龚橙的话题上多做纠缠,便问道:“老师,另外一位客人是谁。” “是我的好友陶澎的女婿。” 楚剑功身体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左宗棠,左季高,这也来得太快了。前两天我刚见了李鸿章。看来有一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历史上的著名人物,总有他出头的理由,强者放在任何环境下都是强者,只是表现方法不一样罢了。” 楚剑功觉得他还是小心一点好,于是又问道:“老师,您今天就请了这几位客人?” “不止,我在我任过浙江学政,主持过历届乡试,湖广总督任上,主持过三届会试,点过六名会元,可以说,他们都算是我的门生。他们现在在京为官的,候缺的,都不少。剑功你在朝中没有根基,今天就让你和他们见见面。你想大展宏图也好,要力行革新也好,一个人是不成的。今天大家一起吃吃饭,你和他们都结交一下,所谓朝廷助力,同门是第一啊。” 原来林大人你打了这么大一个埋伏,楚剑功想着,问道:“朝廷不会猜忌大人结党么?”话一出口,楚剑功就知道自己问错了。 “如果宴请自己的学生算结党,那就不会有四同之说了。”林则徐道:“这次我宴请你们,皇上也是知道的。我敢说,来的人里头,也有受了皇上甚至别的大人的嘱咐的。这是惯例,我一向光明正大,他们要打听,就由他们打听好了。” 看来还是那姐儿说得对,道光早就把林则徐看起来了。而且双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过,剑功,待会吃饭,热热闹闹就好,不要乱说话。” 等到吃饭前夕,客人们陆陆续续都来了,大家互通姓名,互相久仰。好一番热闹。说来也有趣,这些人里头,除了林则徐,就是楚剑功品级最高。 楚剑功有意找着左宗棠和龚橙说话。龚橙他爹是一代学霸,平时交往的都是文人骚客。而左宗棠还没有考上进士,楚剑功练功名都没有。龚橙便有些不知轻重。 “定庵先生的文字,见识广博,但我最佩服的,却是《平均篇》《农宗篇》两文,真乃万事治平之策。”楚剑功恭维道。 “呸呸呸,我老爹的文字,句句不通,还要劳烦我给他改。”龚橙嬉笑道。 楚剑功无语,也就不再和龚橙废话,这时,恰好边上有个人插嘴说:“定庵先生的《平均篇》《农宗篇》确实是治国良方,湖南宝庆道台曾国藩,便依着这两篇的道理,忝力躬行。” 楚剑功一听,有些哭笑不得。龚自珍的《平均篇》,说白了就是有良心的地主阶级的均田,后来他当了一阵地方官,发现“均田”推行不下去,又写了《农宗篇》,大意是说,以封建宗族为单位,实现等级制的分田,大宗百亩,小宗二十五亩,无田农户为佃农,大家秉着良心互助。简而言之,“等级制宗法社会”,就是龚自珍的理想了。 曾国藩在搞这一套么?楚剑功问那人道:“兄台,消息确实吗?” 第103节 “确实,曾道台以宗法田制,和他的新办团练相结合,战事一起,大宗为统领,小宗为管带,家丁为兵目,立马就可聚兵数万。” 这不是湘军的方法么?楚剑功不由得失笑,他慌忙掩饰,问那人:“请教兄台名讳。” “有劳院台动问,在下道光十六年进士,湖南胡林翼,字贶生。” 楚剑功闻言,扭头看了看左宗棠,又回过头来说:“久仰了。”这句久仰,是真心实意的,胡林翼却以为是恭维话。 “不敢当。” “兄台现居何职。” 胡林翼叹了口气,“我一直在京,任翰林院编修。真是羡慕曾涤生,能够外放道台,一展抱负。” “其实要外放道台,机会也是不少。” “喔。”胡林翼眼睛一亮,他今天来,就是走走林大人门子,看看有没有机会,没想到真的碰着了。 “此处人多眼杂,我称你一声贶生,你不介意吧。” “与楚院台以字相称,贶生求之不得。” “贶生,季高,明日未时,我在自家等你们,我们好好聊聊。” 龚橙见没有邀他,一幅袖子,转到一边去了。 楚剑功也不搭理他,这时,林大人进了厅堂,招呼大家入座吃饭。 楚剑功回到自己住处,让那姐儿摆开笔墨,开始写东西。 “是要写给林大人的方略么?”那姐儿问。 “不是,明天有两个朋友……嗯,算是朋友吧,到这里来,我自然要送些东西给他们。” “是练兵的方略吧。” “不是。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楚剑功问,随即说道:“明天你抄一份,送到宫里去,给皇上看。” “老爷不必疑心,我就是问问。” “我是说真的,给皇上看看,他要有兴趣呢,实行一下也可以,我无所谓。” “明天谁要到家里来拜访啊?” 楚剑功想了想,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怎么跟你解释呢? “那姐儿,你会不会打麻将啊?” “会,明天老爷是要凑一桌牌么,老爷是要赢钱还是要输钱?” ”不不。我不打麻将。我是说啊,这办事呢,就和打麻将一样,要把牌凑齐。凑齐了风呢,就能打个风一色。” “懂了,老爷要打好大一桌麻将,这两个人,就是风一色中的两张。” “这两个人,一个是红中,一个是白板,加上前几天来的李鸿章,就是中发白。” “那郭嵩焘是哪一张牌?” “他嘛……西学东渐,算西风吧。” “那东风、南风和北风是谁呢?” “嗯,东风是曾国藩吧,恪守礼教,南风北风还没找到。” “老爷就不怕牌没凑齐,打成小相公?” 87西化 10月11日 胡林翼和左宗棠依约未时到了,三人落座,随口寒暄了几句,便进入正题。 “昨天我对贶生说,要一展抱负,大有机会,绝非信口开河。现在,《辛丑和约》已经公布了,里面有一项,便是五口通商,每个通商口岸呢,都需要一名道台。” 胡林翼闻言,摆摆手说:“不妥不妥。去通商口岸,那是事鬼啊。要被人骂死的。” 楚剑功微微一笑,拦住了要说话的左宗棠,却从桌面上找出一张图纸来:“贶生兄,你看。” “这是什么?” “这叫蒸汽机。”楚剑功回答着,又摸出另一张,“这是用蒸汽机推动的火轮船,可以在江面上飞驰如风。” “楚院台为什么这么着急向我介绍火轮船呢。” 我怕你被吓死了呀。在另一个时空,1859年,胡林翼看到飞驰而过的外国火轮船,惊得呕血而亡。 这在传播学上有一种解释,叫做“反差震劾”,人突然遇到和自己的常识反差巨大的事务,往往极度惊愕。如果没被吓死的话,就会对放出这种反差的事物——比如说敌方宣传——奉若神明,言听计从。 当然,这种震劾的效果与受众的知识水平、心理状态有密切的联系。 楚剑功今天给胡林翼介绍火轮船,就是来吓唬他的。但纸面的介绍远远不如目睹那么直观,胡林翼说:“楚院台,以学生看来,这真是夸张了。” “我知道你不会信,所以啊,贶生,你应该去通商口岸,好好看看洋人的船只,枪械,等等一切。”楚剑功说着,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左轮手枪——这是美国人赠送的国礼——带着胡林翼和左宗棠来到院子里,开了几枪。 “贶生,我告诉你,每一条来华的商船上,都有人佩戴了这种犀利的武器,你信还是不信?” 左宗棠在一旁道:“这打在青石板上的枪眼,历历在目,如何能不信。” “院台的意思,就是让我去通商口岸长长见识么?” “当然不是啦。贶生,你知不知道,这一次英夷犯境,来的有白夷,有黑夷,白夷呢,是英吉利的本土人,而黑夷,就是天竺人,廓尔喀,孟加拉什么的,几百年前,都是向天朝纳贡的角色,可是这一次……”楚剑功拉低了声音,“打得大清八旗屁滚尿流啊。” “其中奥妙,还请院台赐教。” “嗯,话说两百年前,英吉利人夺了天竺,在那里开设殖民地,将廓尔喀、孟加拉、锡克、旁遮普等等小邦都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楚剑功打开话匣子,简述了印度殖民史。 最后,楚剑功总结说:“这印度人被英夷殖民了两百年,就能把大清打趴下,若是让英夷殖民三百年,定然变成当世一等一的强国啊。” “院台,你是说,你是说……”胡林翼听得不对味,但太过匪夷所思,不敢确认。 “我在想啊,若是大清让人殖民三百年,说不定就超过英夷了。”楚剑功严肃的说。 “院台。你是开玩笑吧。”左宗棠问道。 “绝非戏言。” 左宗棠把袖子一甩:“院台,我今日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胡林翼僵在那里。 “你不走么?”楚剑功问。 “院台绝非信口开河,我还想请教一番。” 楚剑功摆摆手:“没什么请教的,我只是个想法。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希望你能去通商口岸,与英夷周旋,试一试。” “可是这事鬼的骂名,我可就背定了。” “如果你做对了,骂名也就烟消云散了。”楚剑功给他打气。 “万一做错了呢?” “做错了也没什么,让所有人都知道,当殖民地是行不通的,那也算曲线救国啊。” 胡林翼还在犹豫,楚剑功说:“当然,你如果想混迹于庸碌之众,继续做你的编修,也没人会责怪你。” “院台,你容我再想一想吧。” 胡林翼满腹疑惑的走了。楚剑功心想,要培养个汉奸还真不容易啊。本来他是准备让龚橙担负这个角色的,但昨天一见之下,发现龚橙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最多也就能当个狗腿子,根本不具备卖国的能力。 这么恶意的想法一闪而过,楚剑功又想:真的要把胡林翼往汉奸的道路上引么?不,不是这样,不能叫他们汉奸,叫这种人“全面合作派”比较合适。胡林翼又有名气,又有节操,又有能力,让他来主持全面的,毫无戒心的对西方开放,出现的恶果,将全部归罪于“路线错误”,纯粹的,无可推卸的路线错误。 想定了胡林翼的事情,楚剑功又让门房去左宗棠家里送个口信,说刚才的话:“唯相试尔。”请左宗棠再过来叙话。 楚剑功无论如何是上官,左宗棠不是太情愿的来了。楚剑功早已备下一桌酒菜,请左宗棠小酌。酒过三巡,双方的话头慢慢说开了。 “院台,你说这英夷到底有多厉害啊?我听说,镇海、定海,最后都是冷兵器拿下来的。镇江会战,最后也是拼刀了,八旗和绿营们才退下来。” “林大人的奏折上有一句话,说英夷‘胆壮心齐’英夷为什么胆壮心齐呢,因为它们的民气高啊。” “民气?”左宗棠问道。 “是啊,民气。”楚剑功开始向左宗棠解释“民族国家”,把左宗棠绕得云里雾里的。楚剑功也不管他,最后问了一句:“季高,霍骠骑,班定远,以及他们的部属,无不是带着这样一种民气。话说往昔中华富强之日,无不掩有西域。不是没有原因的。” “往昔中华富强之日,无不掩有西域,这句话像藏在我心里许久,被院台你一句话就点穿了。”左宗棠感叹道。 那是自然的,楚剑功想。 “院台,你前些日子,上《八旗之奋斗折》,也是为了唤起民气吧。” 楚剑功笑而不语。 “按院台所说的民族主义,需要唤醒最广大的民众,方能见其威力,可是,八旗人太少。”左宗棠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88军国 左宗棠抬起头来,本来醉醺醺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华:“我已知院台深意。在皇清,这民族主义是断断行不通的,只有让皇清变成了皇汉……” 楚剑功打断他:“我有另外一份折子,也给皇上看过了,八旗若是自愿融入汉族,也是一条道路。” “那怎么可能呢?铁杆庄稼,不劳而获,又有谁愿意主动放弃呢?旗人高高在上,谁又愿意自降身份呢?” “不要乱说。” 左宗棠深吸一口气:“院台深意,我已知晓,我当纠集同道,弘扬皇汉正道,以图振兴。” “怎么振兴呢。” “按院台索索,激起民气,则人人可以为兵,人人奋不顾身,如古之强秦,勇于公战,怯于私斗。然后以军法治民间,以图强国。” “说得好,那你纠集同道,叫什么名目呢?” 第104节 左宗棠想了想:“叫皇汉社如何?” “这太犯大清的忌讳,这样吧,就叫复兴社吧,至于要复兴什么,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楚剑功站起来,去取了一本册子,拿给左宗棠,“这个东西,我已经给皇上抄了一份,皇上未置可否。你也可以拿去看看,参考一下。” 左宗棠接过来一看,见册子上写着《军国之命运》,他打开目录一看,里面写着:总纲,组织……等诸多条目。 《军国之命运》选摘 我中华民族建国于亚洲大陆,已经有五千年之久了。世界上五千年的古国,到现在多成了历史的陈迹,惟有我们中国巍然独存。去年战争以来,我中国国势陵夷,民气消沉,开五千年从来未有的变局。中华民族生存所要求的领域既忍受割裂的痛苦,更斲丧我国家民族的生机。纵观我五千年悠久的历史记录,国家的兴衰与民族的存亡,虽相乘而迭见,然而这一次危机之深重,几将毁灭我再生的基础,杜绝我复兴的根源,实为历史先例之所无。若非由我们倡导皇道,则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命脉与民气,必然土崩瓦解。 成败的关键,在于社会风气的转移。而社会风气的转移,又系于一乡一县一省以至于全国有见识,有志气,有血性,负责任的人士,以真知力行为倡导,使一乡一县一省乃至全国的国民,行焉不着,习焉不察,则社会风气的改造乃能达到成功。前面又曾指出,只要我全国的青年立定志向,任他人所不敢任的工作,受他人所不能受的痛苦,乃至冒险犯难,进到常人之所不敢到的边疆僻壤,以适应国家社会的需要,而充实国家民族的生命,如此国家社会的改造,亦必易如反掌。在这里,我还要作再进一步的讨论。要知道社会风气的改造,建国工作的实施,乃是民族复兴中最伟大的事业,必须恒久的力行。如以单独的个人,作孤立的奋斗,其成效必不能大,其事功亦不能久。所以一乡一县一省以至于全国的青年志士,必须有共同的组织,有系统的联络,以为国家建设和个人立业的总机关。个人惟有在这个总机关之内,才可以做到。 须知皇道与尊皇攘夷不独是中国悠久的文化,和民族崇高的德性之结晶,亦且为现代世界潮流必然的趋势。而复兴社为皇道志士统一的组织,我全国青年惟有在其指挥之下,方能端其趋向,循其正道,而不致于自误以误国家。亦惟有在复兴社工作计划之内,才能依正确的方向,定一生的事业。我复兴社社员,在复兴社中所受者为严格的训练,所守者为严肃的纪律。而其所培植者为民族整个的生命,所保全者为国民全体的利益。他的事业为振衰起废;他的任务,为雪耻图强;为国家尽全忠,为民族尽大孝;为圣贤,为豪杰,为民族的血管,为国家的骨干,皆在于此。故全国青年不独须认识其入社为事业的发轫,而且感觉其入社为光荣的开端。所以全国青年更应知复兴社的生命即是我全国青年的生命;复兴社的健全,即是我全国青年的健康。由此所造成的国家民族的新生命新动力,才足以当此伟大的时代,尽其伟大的使命。 复兴社乃是实行皇道建国的总指挥部。只有加入复兴社,才可以顾全民族全体的幸福,保障国家整个的利益,策划国家民族永久的安危。同时,复兴社,对于有志气,有热忱,有皇道思想的青年,有要求他们入社的权利,也有容许他们入社的义务。要知道我们中国千百代祖宗留下来的遗产,都要由复兴社来改造,来整理,亿万年子孙立命的基业,亦要由复兴社来开创,来充实。复兴社,为了完成续往开来的责任,所以有权利要求全国国民来共同负责,也有义务容许全国国民来共同革命。 「天下无易事,天下无难事」。只要对于我们自己的国家民族有至诚的信心,对于复兴社宗旨与目的,有一致的认识,作共同的奋斗,如此则今后纵有排山倒海的艰难,亦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 总纲部分,几乎可以看做是对成立和加入复兴社的号召,阐述了复兴社的宗旨和目的,当然,采用了很多模棱两可,不会犯忌的词汇。 由于《民族之命运》和《八旗之奋斗》在基调上的极度相似,楚剑功完全可以把《命运》解释成《奋斗》的补充说明。两者的区别,就在于《民族之命运》是面向所有人的,而《八旗之奋斗》则只局限于八旗。 然而,军国主义,是一种绝对排他性的意识形态,八旗还是皇汉?两者最终将迎头相撞,势不可挡,无可挽回。 “要推动民族国家吗?要建立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一体化的青年组织吗?”楚剑功望着左宗棠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我对军国主义天生厌恶,却不代表别人也走不通这条道路,让他们试试吧。曾左胡李,各走各的道路,走出新意来,算你们有本事,走到穷途末路,只能怪你们命不好,千万不要怪我啊。” 89 澳门 10月15日 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英国派驻清国首任公使威廉格莱斯顿的坐船终于到达了澳门。 澳门是英国享有驻扎卫队的权利的城市,对英国人而言,在一定程度上,它比公使馆所在地上海更加重要。 格莱斯顿决定在澳门举办一次领事馆的开馆仪式和英军入驻仪式。由于印度总督所下辖的大部分部队目前还陷在阿富汗,这次跟随格莱斯顿同来的,只有杰拉德的第十一龙骑兵团。 澳门,并没有出现格莱斯顿想象中的盛大欢迎场面,虽然葡萄牙本土还要仰仗英国人的保护,但葡萄牙澳门“总督”亚马勒却给了格莱斯顿一个下马威,他就在格莱斯顿到达的当天,宣布澳门为自由港,并将他随身的二十名卫兵派到码头上,阻止英国人的船靠岸。 格莱斯顿正在自己的船舱里和汉弗莱商量对策,这时候,有人敲门。 在得到格莱斯顿的许可之后,一位青年军官应声而入:“公使阁下,你不能让不列颠遭受这样的侮辱,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连,我就把葡萄牙人扔到海里去。” “詹姆斯,我们的骏马迫不及待了。”格莱斯顿叫着青年的名字取笑道,虽然他比对方大不了几岁。 詹姆斯布鲁斯,第七代额尔金伯爵的长子,第八代额尔金伯爵,1841年刚刚戴上额尔金伯爵的头衔。现在,已经有人用伯爵大人来称呼他了,比如汉弗莱就是这样。 “额尔金伯爵,我知道,您一直希望能够超越您父亲,希腊征服者额尔金勋爵的成就,但不能着急。在和平时期,我们要尊重程序。您要知道,不列颠无法长期在远东驻扎大规模的军队。所以,我们必须教导清国人能够尊重条约和国际惯例。而教导的前提,就是我们自己要遵守条约。澳门从法理上来说,仍旧是清国的地方,葡萄牙人只是租借这片土地来堆放货物,所以,我们应该通过清国来解决这件事情。” 小额尔金桀骜的昂着头。 “好了,詹姆斯,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把这封信交给清国大臣。” “交给哪位大臣?” “我也不知道,直接去两广总督府,谁管事就交给谁。” 中午时分,李颖修见到了这位信使。 詹姆斯布鲁斯这个人我没有一点印象,看来是历史上的无名鼠辈。李颖修想,说道:“好了,信我收到了。我会尽快处理。你回去吧。” “如果清国不能处理,我们很乐意代劳。”小额尔金傲慢地说。 李颖修听到这话,抬头仔细看了看小额尔金,修长的手指,白皙而有力,傲慢的昂着头,全然没有外交人员那种冷静。神态不可一世,显然未经挫折。 看来是到远东来发财的某个贵族子弟吧。李颖修接着问他:“请问您担任什么职务?” “我即将是驻澳门领事。” 英国人会把这么重要的外交职位交给这样的纨绔子弟?“那您携带有领事任命书吗?” “今天我不是来递交国书的。”虽然不情愿,额尔金还是将一份身份证明文件给了李颖修。“我的父亲,是希腊征服者,第七代额尔金伯爵。” 哦,原来你的父亲就是拆了帕拿农神庙的额尔金,那你应该就是烧了圆明园的那个额尔金了。没想到会是你来担任驻澳门领事,以后还有得打交道呢。 李颖修送走了额尔金,随后,他调遣了朱雀军的一个连,前往澳门,强行驱逐葡萄牙“总督”亚马勒。其实这是为他好。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亚马勒在1850年因为拖欠地租被会党砍成几块,现在他终于免除了这种命运。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李颖修万万想不到,一股风潮已经从背后袭来。就在他将驱逐葡萄牙总督的事情向徐广缙汇报以后,徐广缙的一个门客,立即写了一篇文章,弹劾李颖修对英夷太过恭顺,将以夷制夷的大好机会轻轻放过。 这篇文章,一夜之内,居然贴满了广州城的大街小巷。 “有失国体,有负众望。”徐广缙对着广东巡抚怡良痛心疾首:“大好机会,他怎么就轻轻放过了呢。回想那《辛丑和约》也是李颖修签的,莫非是故意纵敌。” “制台,不可乱说啊。”怡良还没有拿定主意。 “这事啊,终要有个了局,也不能就让广东变成鬼域。” “如是反悔,不执行条约,边衅重开,朝廷怪罪下来,怎么办?” “谁说要反悔,只是一些民众不满,与我两广总督府何干?” “制台有何妙计?” “李颖修对我说,英夷有一批洋商,跟着他们的公使重回广州,那个公使,想搞个入城仪式,李颖修的意思呢,借此机会,宣布广州重新开埠。” “制台是想在入城仪式上下他们的脸,对吧。” 徐广缙笑而不语。 就在入城仪式的前一天,张兴培拿着一摞招贴去找李颖修 “军师,你来看看这招贴。” 李颖修一看,却是一份《全粤义士义民公檄》 “兹闻逆夷将入海珠,创立码头,不惟华夷未可杂居,人禽不堪并处,直是开门揖盗,启户迎狼。况其向在海外,尚多内奸,今乃逼近榻前,益增心患。窃恐非常事变,诚有一言难尽者;若他国群起效尤,将何策以应之?是则英夷不平,诚为百姓之大害,国家之大忧。” 李颖修一愣,这篇招贴里对英夷入城充满了强烈的反对情绪,“哪里来的?”李颖修问。 “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张兴培回答说,“我在江湖上打听,是广州明轮学堂的何人庚所写。” “华夷大防,华夷大防!哼哼!”李颖修冷笑道。 ”军师,”张兴培搓了搓手,“民气可用啊,我们不如就此机会,搞一票大的,给英夷一点颜色看看。” “民气可用?兴培你在说什么?” “我广东又没有打输,却同样要开埠,想想真是气闷,这次要给英夷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胡说八道!” 90 反入城斗争 10月18日 “胡说八道,英夷来做生意,我们应当鼓掌欢迎。” “军师,你居然这么想,你再看看这些揭帖……” 李颖修又拿起一张揭帖,《广东全省水陆乡村志上义民公檄》: “英夷生化外刁毒之乡,狼面兽心,虎视狐疑,在彼之不敢靓靓我粤者,惟不得入城,探实地势与消息矣。今公然奉示入城,不但强悍霸占,欺凌百姓,其害更有不可胜言者。” 嗯,这是担心英商给英夷做探子,打听我广东防务的虚实。李颖修笑笑,又拿起另一份招贴,脸色不由得一变。这份叫做《锦联堂公启》招贴称: “向来外夷数百年来,未闻入城,各国皆守分乐业。华夷并安。今英夷忽有此举,以致人情惶恐,客心疑惑。在粤之商,早决归计,远方之客,闻风不来,则货物何处销售,更恐意外骚扰,又于何处寄顿。是以爱集同人,定议章程,暂停与夷人交易。” 这是担忧英人人城后影响商业的局势。本来也没什么,但“锦联堂”三个字却触动了李颖修的神经。锦联堂是十三行控制下的纺织品出口机构,好像是叶尚林的产业。十三行改组为南洋实业总局之后,锦联堂也实现了公私合营。现在,他们在没有知会李颖修的情况下,就决定暂停交易,而且发了这样一份,和李颖修的政策相抵触的招贴,其中的意味,就很耐人寻味了。 “风吹草动,什么魑魅魍魉都跳了出来。”李颖修轻轻地咕隆了一句。 “军师,叶尚林想混水摸鱼呐,要不要我今晚去他家走一遭,砍了他的头,挂他家门梁上。” “免了。话说回来,兴培,你也反对英夷入城么?” “那当然,何止是我,江湖上一众好汉都准备对等英夷入城落了单,切几个鬼头来下酒。” 李颖修郁闷的摆摆手,又找起另一份招贴。《明伦堂绅士议论》 “查百姓何以不准外国人入城。当经细问士农工商各项民人,但谓若是夷人到来,必定猖狂,每每到处寻衅。或挟带鸟枪入村,打雀为名,遇见鸡犬猪牛,则辄为放枪打毙。遇见妇人孩子,则或调戏或恐吓以取笑。遇见花果禾稻,则或偷取或残害,以肆其暴庆之性。种种不法,难以尽说。兼之当其行凶之时,设若有人拦阻劝止,必遭其突用鸟枪打死。如此不近情理之夷狄,倘再准其入城,将来扰害,更未有底止矣。所以我等百姓万不能容其入城也。” 看来诸位乡绅们担心的,是英人人城后侵凌民众。 张兴培见李颖修不说话,又找出一份招贴来,说道:“这是茶馆中流传的。” “现在细查得逆夷苦苦要入城之故,因该夷询七千八百余万,定于在广东省城征取。须入过城一次,即便勒收租税。每日城内勒收地租银一万两,城外亦收地租银一万两,另每日勒收货物税一万两。每日共收银三万两,每月合计收银九十万两。此乃吾人性命身家所关,务祈同心联络。各宜瓦面多设火煲灰箩器械等物堵御,尽力攻守,务除大害,不许入城,方能保全。” 嗯,这是广东的下层民众估摸英夷入城后要征税。 “无论乡绅,帮会,行商还是苦力,都不愿意英夷入城。”李颖修苦恼的拍拍脑门。 “其实钧座无需烦恼,有乡绅大集团练,再加上我朱雀军在,英夷闹不出什么花样,据说,徐制台也支持闹一闹。军师你看,这份招贴据说是徐制台找人写的。” “夷人到省,向在城外夷楼聚处,国有典章,二百年从无夷入入城之事。旧闻习见,妇孺同知。迩有道路传言,说有夷长欲进省垣拜会各大宪,未审果否。舆论沸腾,盖既有拜会之名,必将肩舆仪仗,卤簿前驱,民间闻所未闻,见所创见,震慑入心,惊骇耳目,观者定如堵墙。所可信者,各县联络,千有余乡,团练义民,十万余众,均已拨归各社各乡,时勤操练,严加约束,断不致滋生事端。但虑省城五方聚集,良芬不齐,诚恐烂匪凶徒,碎然干犯,夷人或不相解,是敦和好,反至参商。” 这篇文章写得极好。一股官场老手的腔调,话说得极其委婉,但却直截了当地指出了“民夷对立”的状况。表面上攻击“烂匪凶徒”,却又暗示着十万“团练义民”。在这种温和的官场用语之中,有着极为犀利的机锋,并且为清廷拒绝英夷入城,提供了一个方便的借口“民情未协”。 张兴培看李颖修似乎很苦恼,才觉得有点不对:“军师,莫非你是真的支持英夷入城?” “对啊,我不刚刚说得很清楚嘛!” “军师,那你会被人骂做汉奸的。朱雀军苦战建立的好名声,可就败光了。” “朱雀军内部有什么说法吗?” 第105节 “我和陆达碰过面。陆达,乐楚名,季退思等人,也想借这机会,和英夷碰一碰,据说英夷才一个团,吃掉他们也不是不行。” “胡闹!施策!”李颖修叫道。施策闻声而入。 李颖修马上写了一份手令,交给施策:“你马上到黄埔和白云山,传达这份手令,没有命令,任何官兵不得出营,马上。” 施策正要走,李颖修又叫住他:“另外口头通知,今天晚上,都督府会议。” 施策应声去了,张兴培才又说:“军师,你看,江湖上是不是也知会一下,我师父在江湖上威望很高,如果他老人家站出来说一声,叫大家不要捣乱,江湖朋友们都会给面子的。” “不行。”李颖修摇了摇头,“广东开埠,经济特区,大家都有怨气啊。这种怨气,压是压不住的,就让他们发泄出来好了,也让朝廷看看,广东开埠多么艰难,明年的税收我们就不上交了。另外……”李颖修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91立正 10月20日 神机军,这是一支年轻的军队,从八旗地区上级队长到所有的旗队长。一色年轻的面容,八旗的民族武力,如果再花点钱配上寒光闪闪的刺刀和锃亮的马靴…… 神机军的所有军官,都对燧发枪和滑膛炮时代的战争毫无概念,因此,在镇江之战中败退下来的关外八旗,就成了一种宝贵的资源。除了文祥成为正红旗地区上级队长(都统)以外,二十四个旗队长中,关外八旗的占了十二个,刚好一半。 在磨蹭了快二十天之后,按照楚剑功的建议,所有的旗队长,加上御前亲兵营的三位都统,十八位参领,都集中到南苑校场,做最基本的军事训练。 辰时已过,旗队长们才三三两两的到了,而应该先到和楚剑功商量事情的八旗地区上级队长,只有肃顺、文祥、胜保三个人到达。来的正主儿不到五十人,随从来了倒有两三百。 楚剑功看在眼里,也不做声,只是招呼大家站成四行,说道:“穆中堂和赛中堂都还没到,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嗯……大家认识我吧?” 这时候,就见从队伍里跑出一个胖乎乎的小个子,来到楚剑功跟前:“楚爷,奴才德福给您请安了。”说完就要打千。 “慢着,”楚剑功一把拉住他,“我说了啊,我不管别的地怎么样,我这,一律不许打千,不许自称奴才。” 德福陪着笑脸说:“楚爷,我们旗人啊,主子奴才叫得亲热,自称一声奴才,浑身那个舒坦哪。”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苗人凤脱下自己的鞋,对准德福就扔了过去:“你算个屁的旗人,三天前才在五爷府上投了个籍,要不是五爷才九岁,进不了军队,他家包衣都是些怂货,你能顶他的缺?”苗人凤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他和孙武安这样能骑马能射箭的,花了大价钱才当上旗队长。德福这种街头混混都打不过,在妓院给人垫轿子的,居然有人出钱送他进来。送他来的主子“五爷”,就是道光的五子奕碂,在四年前被道光过继给自己的三哥,继承了郡王的爵位。这位五爷年纪太小,现在无法入军,所以包衣以身代。 孙武安只是冷笑,不说话。这时,边上就有一个人大叫:“这样的人渣,就该叉出去。” 楚剑功一看,这人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一直没找着机会问问。他啊,带着一柄翻天画戟的戟头。 “你,带着翻天画戟干什么呢?现在都用火枪了。” “回院台,这柄翻天画戟,是我祖上当年平葛尔丹回来,万岁爷钦赐的。” “哦,拿来我看看。” 把画戟拿过来一看,上面刻着“平准有功”四个字。 “你是哪个旗队的?”楚剑功问。 “我是御前一等侍卫,虎枪营旗队长,世袭骑都尉,齐图。” 喔,那是御前亲兵了,御前亲兵三个营,每个营除了有三个步兵大队以外,还有骑兵、炮兵大队各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就说名字,别说头衔了。” “我叫齐图,我爷爷在乾隆爷组建虎枪营的时候,做了枪棒教头,冲阵先锋官,世袭骑都尉,我爹是老虎枪营都统。” “你们唧唧呜呜聒噪些什么,我布忽阔阔不是来听废话的,楚院台,您就给个话,怎么练兵吧。” 楚剑功抬头一看,好一条大汉,青筋暴起,大饼一般的脸上布满了胡渣,一看就是深山老林里蹦出来的种。 布忽阔阔见到楚剑功看他,过来见了个礼:“楚院台,咱是锐建营旗队长。世袭忠勇伯,布忽阔阔。” 楚剑功对布忽阔阔这种名字还真有点不习惯,边上过来一个瘦小精悍的汉子,对着楚剑功施了个礼:“院台,加上兄弟我,御前亲兵三个旗队长就齐活了。” 楚剑功看了一眼名册,问道:“善捕营旗队长德兴阿?” “兄弟正是德兴阿。” 楚剑功突然觉得非常的烦闷,也许是突然窜出来的人物太多。他一挥手,大吼一声:“都站回队列去,谁让你们窜到前面来了?站好站好。” 等这些旗队长们都站好了,楚剑功扫视了一番,默默地把这些人归为三类:真的来练兵的,来投机的,来顶包的。哎,这样一帮人哪。 “西洋战法,首重军纪,站,坐,走,都要有样子,不能懒洋洋的像没骨头的。”楚剑功刚讲了没几句,突然远处传来锣声:“穆中堂,赛中堂驾到。” 穆彰阿一下轿,就对楚剑功抱拳说:“哎呀,来晚了,来晚了,老夫年事已高,起不了早啊。” 楚剑功说道:“不晚不晚,我这边也刚刚把队伍整好,穆中堂说两句吧,勉励一下大家。” “哎呀,不说不说,我在朝堂上都不说话,千言万当不如一默。” 那你来干嘛?楚剑功想,又对赛尚阿说:“那赛中堂说几句吧。” “算了算了,兄弟藏拙吧。” 算了,不和你们这些人废话了。楚剑功转头对着旗队长们说:“穆中堂和赛中堂来看咱们训练,兄弟们一定要好好表现呐。大家都站直了,双腿并拢,不要乱晃。” 大家还算听话,乖乖的站着,安静了大约一刻钟。这时候,就看见呆在一边的家人群里,窜出来一个清俊的小厮,捧着一个水罐,一滋溜就到了队伍里,对着某位旗队长说:“爷,站了这么久,渴了吧,喝口水,去去火。” 那位旗队长谁也不客气,马上散了立正的架子,接过水罐就喝。 边上的那些家人一看,嗡的一下就涌了上来,各找各的主子,送水的,递点心的,擦汗扇风的,忙得不亦乐乎。 楚剑功一下子就恼了,虽然我这是应付差事,这也太儿戏了吧,就想叫人把这些家人都打散了,一转念,自己连个亲兵队都没有,军法不知道找谁维持。 锐建营旗队长布忽阔阔大叫:“你们这些废物,真是目无军法。都给老爷滚开,不要让中堂们看笑话。”他这是在训斥自己的家人。 楚剑功朝他喊:“布忽阔阔,带着你的家丁,把闲杂人等统统清理出来,那边有棍子,用棍子打。” 布忽阔阔倒也听令,他手下的家丁跟着他,到校场边上去拿棍子。 德兴阿见状,也跟着叫道:“都给老爷滚开!” 折腾了许久,才算重新把队伍安定下来。楚剑功开始训练旗队长们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 忙乎了整整一天。 末了,楚剑功对文祥、肃顺和胜保说道:“今天八旗都统都没到齐,三位能来,真是不易。明天申时,请到舍下一叙。” 92西北 楚剑功回到住处,那姐儿早就迎了上来:“老爷,饭已经备下了,老爷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今天在南苑吹了一天的风,校场上土又大,先洗澡吧,” 楚剑功舒服的泡在澡盆里,拿着衣服推门进来:“老爷,左宗棠左大人来了。” 喔,楚剑功赶紧把身体擦干净了,穿上衣服。 “哎呀,季高,还没吃饭吧,一同吃饭。” 左宗棠也不推辞,两人坐下,那姐儿要避开,楚剑功说:“你也坐下吃饭。” “谢老爷,左大人要不要喝酒。” “别问,拿酒。” 几个人坐定了以后,左宗棠说道:“院台,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你不是要在京师游学,准备来年的科举吗?” “不了,林大人给他的朋友,甘陕总督邓廷桢邓大人写了封信,让我去给邓大人做幕僚。” “啊,你现在就去西北啊,是不是太早了?”楚剑功下意识的说漏了嘴。 “不早了,院台说,往昔中华富强之日,无不掩有西北。宗棠感佩于心,决心去西北做出一番事业。” “复兴社?” 左宗棠点点头。 “西北那地方呢,各种会道门教层出不穷,你要小心哪。” “院台的《论八旗之奋斗折》里说得好,帝业皆从长戈出,宗棠决心已下,凡是挡住复兴之路的,一律乱枪打死。” “不要随便放枪。”楚剑功不赞同的摆摆手,“子弹很贵的。” “说起子弹,”左宗棠却借机谈另一件事,“西北地方穷苦,用枪的机会却实不少,院台能不能指点一下。” 指点什么?怎么搞枪?楚剑功喝了一口酒:“你等我想想……” “那姐儿,拿张白纸,再拿一直墨笔来。”楚剑功在纸上边画,便解释:“你看,大清西边这个国家,叫做阿富汗,现在英夷正在那里大战。这里是阿富汗的京城,叫做喀布尔,英夷就是在这里苦战。” “它离我大清多远?” “从喀布尔往东三百里,就是我大清的喀什葛尔,但中间的路很不好走。” “院台提到喀布尔,是想让我提防英夷吗?” “提防当然要提防,但我是说,虽然喀什和喀布尔之间的路非常难走,然而,却比从印度去喀布尔方便多了,我来和英人交涉,争取在喀什办一个兵工厂,而你,要想办法,去喀什。把这个兵工厂控制在手里。” “院台,这样行得通吗?” “我不知道。”楚剑功直爽的说,心里在想,瓦罕走廊,另一个时空是用毛驴送过军火的。一切,都要看你左宗棠的本事。 左宗棠还是有点不明白, “去球,干脆把西北的布局重点和你讲清楚,让你少费些冤枉功夫。”楚剑功心想,说道:“别喝酒了,赶紧吃饭,吃完了我们去书房谈。” 在书房里,楚剑功展开一份大清乾坤图,指着地图说道:“西北边境局势复杂,英国人在阿富汗,罗刹人在布哈尔,都在苦战,你迟早要面对双方的压力。虽然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英国人的首要目的是为印度打出一片缓冲,而罗刹人重在夺取土地。” “所以,联英制俄?” “应该是这样,但到时候局面变了,要联俄制英也说不定,一切都要看当时的情势。” “这些洋人都靠不住,以宗棠看来,打铁还需自身硬。” “很对。”楚剑功指着地图上说:“西北有三地最为重要,伊犁,迪化和喀什。伊犁有将军,驻兵四千,迪化有都统,下辖兵五千。而喀什最弱,偏偏喀什所在的天山南路,是局势最复杂的。西北偏远,朝廷也帮不上什么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院台,邓大人不一定会让我去喀什。” “我会给邓制台写封信,称赞你的才能,也说明喀什的重要性。” 第106节 “谢院台。” 楚剑功嘱咐说:“到了喀什,便招募民众屯垦,同时发展复兴社,如有阻碍,不要顾忌,以钢克刚,方为王道。以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左宗棠啊,千万不要有负你后世的英名。 “谢院台指点。” “至于武器,我这边和英国人交涉,你所购买的兵工厂各种机械,请的技工,都算在一千六百万两白银的采购当中,但你若向英军提供补给,则一定要收钱,或者让英国人提供某些补偿。” …… “既是军屯,自然也要练兵,我会给你物色,你自己也可以去阿富汗想办法,英军之中,有能力的冒险者不少,只要条件合适,肯定有人来。” “至于外交……英俄都是庞然大物,不要随便和他们起冲突,如果他们有所野心,你的应对就一个字,拖。等到中原局势稳定,我们再集全国之力,彻底解决边疆问题。” “院台,你所说的中原局势稳定是什么意思?” 啊,我说漏嘴了。“我是说,等朝廷和英夷交涉的事情忙完了,八旗神机军也练成了。” 左宗棠看着地图仔细琢磨:“院台所说的瓦罕走廊,到底靠不靠得住?另外,英夷渗透进来怎么办?” “我没有去过,我也不知道。” 左宗棠听到这话,面露踌躇之色。楚剑功决心激一激他。 “英夷倒还好说,最难办的却是罗刹。” “罗刹?” “罗刹国最开始的时候,也就像……保定那么大,四面皆不靠海。但该国世祖彼得一世有雄才伟略,决心在东西两面都夺取出海口,对外扩张成为罗刹的国策。从此一百五十余年,历十帝,国都两度被焚,北拒瑞典,南平奥斯曼,西征法国,东收西伯利亚。拓地二十万里,力挫普鲁士厉王腓特烈,法国假皇帝拿破仑,终成当世第一大国。” “罗刹人对我中华,垂涎已久,康熙年间,还和大清打了一仗,近些年来,罗刹人在西疆的外围不断对浩罕和布哈尔用兵,等到时机成熟,他们一定会夺取天山南北。” “话说回来,喀什的条件虽然艰苦,却比不过罗刹的西伯利亚,罗刹人有句话,鹿走不过的地方,罗刹人可以走过去。所以,天命扩张,事在人为。你在喀什,距离京师六千里,而布哈尔,距离罗刹人的京城也是六千里,只要你比罗刹人更有决心,更有毅力,你就一定能够超过他们的成就,你堂堂中华男儿,自觉不如罗刹野人吗?” 左宗棠一掌拍在地图上,深吸一口气:“当世岂无霍骠尧,蛮夷狄戍,安敢欺我中华无人?” 93直隶地区上级队长 左宗棠走了,楚剑功把那姐儿叫过来:“今天我给左宗棠讲的这些话,你要报给皇上。左宗棠去新疆,急需支持啊。” “是,老爷。”那姐儿应了一声,“老爷,今天把渔网买回来了。” “这么快啊。” “老爷想看,奴婢当然赶快去买。” 楚剑功笑了起来,搂住她说:“今天算了,今天真的有点累。” “弹琴的那个姑娘,老爷准备什么时候收进房。” “我还没看过人呢,万一很丑怎么办?” “奴婢看过了,是个俊俏妮子。” 你的审美观未必和我一样啊。 “嗯,对了。”那姐儿接着说:“老爷的人缘儿可真好,怡亲王府送了一对翡翠团球过来,说是给老太太活动筋骨用的。” “我家慈又不在京师,难道还专门把翡翠送到湖北去?这怡亲王是站哪边的,四阿哥还是六阿哥?” “老爷想多了,怡亲王载垣,虽然亲贵,辈分却很低,是载字辈的,四爷和六爷,都是他的叔叔,有些事情,轮不到他掺和。送东西来的人说,怡亲王年纪小,没吃过苦,练兵的时候,不能天天都到。请老爷多担待。” 原来是为今天没到请罪的。 “那你有没有告诉送东西的人,老爷我好色不好财呢?” “老爷又没有出去嫖,别人怎么知道老爷好色呢?俗话说得好,酒香也怕巷子深呐。” “嗯,说道练兵的事情,我请了三位都统明天来家里做客,既然怡亲王送礼来了……这样,你明天派人送个口信,注意,是口信,不要发帖子,将其他五位都统:郑亲王,怡亲王、诚嘉毅勇公景寿、穆荫,还有杜大人的长子杜翰,都请来。” “都是亲贵子弟,送口信,老爷不怕轻慢了他们?” “嗯,军中事务,容不得繁文缛节。” “奴婢只是老爷的家仆,由奴婢派人送信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挺好。” “老爷说的,奴婢听不懂。” “去房里等着老爷,老爷跟你解释……” 第二天下午申时,八位直隶地区上级队长居然都按时到了。楚剑功将他们引进厅房,左手一伸:“坐。” 大家刚坐下呢,年仅十八岁的怡亲王载垣就站了起来:“院台,昨日我没有到,着实不该,家母和皇叔都已经训斥过小王,我这就向院台请罪。” “你错在什么地方啊?”楚剑功这话一说,就听见旁边的穆荫“哼”的一声。 楚剑功没有理他,继续看着载垣。再远说道:“这八旗神机军,是为咱们爱新觉罗的天下练的,我身为宗室皇亲,自己都不挂念护卫,怎么还能指望别人卫护我大清的天下。” 边上的郑亲王端华啪啪啪鼓起掌来:“说得好,说来我这铁帽子王真是羞愧啊,楚大人,我借着我这侄儿的口,给您赔罪了。” “昨天没有到的两位王爷,都请罪了,其他三位都统怎么说?” 诚嘉毅勇公景寿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杜翰悠然自得,而穆荫站起来一拱手:“楚院台,这个正白旗都统,我本来就懒得做,你跟皇上说去吧,把我换了。”说完,他转身要走。 在他身边的兄弟肃顺一把拉住了他:“大哥,向楚院台请罪。” “老四啊,你……” 肃顺冷冷的盯着他的大哥,他们这一宗,穆荫是主枝,肃顺不过是个庶出的,据说肃顺的母亲还是被抢来的民女,然而,肃顺从小就有跋扈之名,将大宗的一干子弟制得服服帖帖。 穆荫僵了一会儿,向楚剑功一抱拳:“楚院台,我给您赔不是了。” 景寿看到穆荫这么做了,就也站起来,一拱手,算是请罪。 杜翰呵呵呵的笑起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楚院台,说实话,八旗神机军本来全都是要旗人来带的,皇上不过是怕汉臣的面子上不好看,才加了我这么一号,其实我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会打仗,我到了神机军呢,自然要尊楚院台您的军法,这杯茶,算是我给您赔罪了,不过,过一段时间,等神机军不在风头上了,我自然要向皇上请令,让满人来带镶红旗。”杜翰的意思很明显,过段时间他就走,训练是坚决不参加的。 “杜翰林言重了,我楚剑功也不是不晓事的人,谁是铁了心要走的,都请和杜翰林一样,把话说在明里,我是绝不留难。” 穆荫本来想说话,发现肃顺在狠狠地瞪他,便闭了嘴,低下头去。 “那好,杜翰林,令尊我是一向尊敬的。你是诗书世家,自然不愿意来做这些武人的勾当,你且先委屈一下,挂个名,镶红旗的事情,我看……”楚剑功沿着桌子扫了一遍,“就由正红旗的文祥一并打理了吧。” 文祥赶紧推辞:“这事儿只有皇上才能定啊。” 楚剑功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的说道:“好了,其他人都是要留在神机军的,从明天开始,要出早操,,和你们的旗队长一起,每天一万米,嗯,就是每天跑三十里地,跟不上的,我去跟皇上说,把他退出神机军。” 楚剑功转头问怡亲王:“小王爷,每天三十里,你跑得下来么?” 怡亲王满脸发光:“我能跑下来。” “年纪最小的怡亲王说他能跑下来,各位上级队长们,你们谁比小王爷还差?明天辰时,南苑校场集合点到。迟到的,要么自请退出神机军,要么当众打板子,你们答应吗?” 肃顺和文祥、胜保当即就答应了,郑亲王端华,景寿也扭扭捏捏的答应了,穆荫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咬牙:“成啊。” 当天晚上,楚剑功今天面见八旗地区上级队长的事情就报到了道光那里。 “好啊,八旗子弟,居然让楚剑功折腾得每天早上起来跑一万米,他还真有两下子。” “皇上,”穆彰阿在下面答话:“楚剑功也太飞扬跋扈了一些,居然私自召集八旗都统。而且把两红旗都归到文祥麾下。” “唉……新军咱们谁也没练过,不过要八旗振奋精神,也是需要一个跋扈一些的人来吧,你,穆彰阿,还有赛尚阿,要看紧他。兵让他练,但不能让他带,还要注意分寸,不能让能臣寒心。其中关窍,你们可要把握清楚了。两红旗……文祥这孩子我挺喜欢,也精明,就让他带着吧。找个合适的时候,我点化他一下。” 94 贵胄天职 10月25日 八旗神机军的训练已经持续了三天。这三天来,八位都统,二十七位旗队长,每天累得像狗一样,光一个队列,就把他们折腾的够呛。 每天散场之后,楚剑功让大家自愿留下谈心,令他意外的是,八旗都统中居然有一半留下:文祥、胜保、肃顺,以及怡亲王载垣。而二十七位旗队长中,第一天是全留下了,第二天就走了三分之一,这第三天,只有八个人留下来。 “好了,基本可以确定,假使八旗还有救,也就是依靠在场的这些人了。”楚剑功默默地从众人脸上扫过,把他们一个一个记住:三个亲兵营的旗队长布忽阔阔、德兴阿、齐图;镶红旗汉军旗队长孙武安、正白旗汉军旗队长苗人凤、那个猥琐的奴才,替他主子顶班的正黄旗满洲旗队长德福居然也留了下来,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还有两个人,都是关外八旗和热河八旗补进来的,倒也有几分彪悍气。一个姓范,名铁锡,现在是镶蓝旗的汉军旗队长。另一个叫马千山,据说在镇江会战中立过功,救过奕经的命,还在江宁的溃兵营里看见过楚剑功,嗯,他现在是镶蓝旗的蒙古旗队长。 ”如果我手上有把机枪,对着他们突突突突,八旗就完了。“楚剑功心里想着,口头却说道:“我们今天,还是继续讲讲,八旗的责任。,昨天说到哪了?” 啪!十八岁的怡亲王载垣一个立正,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报告,昨天说到,八旗要匡扶社稷。”他的脸上,满是兴奋地红光。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的。 “小王爷,你是进过上书房读书的人,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圣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学过吧。” “是,学过,家国天下,养小性以致大成。” “可是对你们八旗来说,家与国,有何区别。国事就是你们的家事吧。” 他这么一问,怡亲王载垣愣住了。如果年纪较大的郑亲王端华听到这话,肯定掉头就走。作为皇帝的同族,天生就有篡位的嫌疑,要是被政敌利用,那可不大妙。 但怡亲王载垣只有十八岁,敏锐性还没有那么高,他只是觉得不对劲。肃顺在一旁阴冷的看着,胜保说道:“楚院台……”他想把话题岔开,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用忌讳。”楚剑功笑了起来:“我和皇上也这么说过,皇上也同意,八旗子弟,要多担当些责任,这才有了神机军。” 你跟皇上说是一回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说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众人腹诽着。 楚剑功可不知道众人在想什么,他自顾自的讲下去:“所以,皇上对诸君寄予厚望,值此千年变局之际,神机军当挺身而出。切不可畏畏缩缩,更不能事不关己,明哲保身。我当日对皇上说,如果八旗不能振作,大清也就没希望了,皇上当即称赞我是直臣。可见,皇上是深知这一点的,也对神机军寄予厚望。” “院台,既然是军队,自然是杀敌报国,惩戒叛逆,院台莫非还有它指。” “没有什么,尊皇攘夷而已,我在《八旗之奋斗折》中都写清楚了。” “不错,院台就是让我们振奋精神,”怡亲王载垣又站了起来,“我等世受皇恩,自当赴汤蹈火,匡扶社稷。” 勇敢地少年啊,为了爱与正义,快去创造奇迹。楚剑功心里默默地唱着,说道:“小王爷说得好,那我问你,如果有奸臣,和你捣乱怎么办?如果有懵懂老朽,饱食终日,昏昏然不知其可,却占着朝堂的高位,该怎么办。” “那我们都去太庙磕头。让皇上看到我们的诚心。” 楚剑功笑着问:“那要是反对的人也去磕头呢?” “院台你是说……” “我举个例子啊。就是这开埠,人人都把去通商口岸当做事鬼,那么,比如说,将来我们神机军引入洋教官,洋人,到京城里来,那反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了,那些反对的,都去太庙磕头,你算算,是他们人多还是你们人多?” 第107节 肃顺说道:“力行革新,就当把大权抓到手里,凡是反对的,统统关到宗人府去。” 有点上道了,楚剑功继续说:“要是皇上袒护他们呢?” “我们就去太庙磕头。” 怎么又绕回来了,楚剑功想,算了,也不急在一时,过于急迫,相反不好。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星星都出来了,大家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大家一起从屋子里出来,随口闲聊,载垣指着天上说:“看,北斗星。” 楚剑功决定逗一逗他:“北斗七星君你都认识吗?” “认识。天枢位北斗第一阳明贪狼星君,天璇位北斗第二巨门星君,天玑位北斗第三真人禄存星君,天权位北斗第四玄冥文曲星君,玉衡位北斗第五丹元廉贞星君,开阳位北斗第六北极武曲星君,摇光位北斗第七天关破军星君。” “小王爷学过啊。” 德福在一旁凑趣道:“话说,除去根本不来的杜翰林,您们七个都统,每人都对应一颗北斗星,保着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也就是当今皇上。” “那小王爷,你是哪颗星呢。” “我年龄最小,就选第七天关破军星吧。” “破军星啊。”楚剑功突然很恶意的想到一件事,于是说道:“破军星非大劫不亮,非革新不亮。此星一旦发光,就意味着要鼎力革新,小王爷出掌神机军正黄旗,为八旗贵胄,变革求新的重担,注定要压在你的身上,破军星,倒也恰如其分。” 楚剑功看到载垣不说话,就接着说:“话说破军星有一股王霸之气,凡是靠近他的敌人,都会变成白痴。这样,你从此战无不胜。没有武器有人给你送来,没有妹子人家自己跑来。” 楚剑功说完,盯着怡亲王载垣,心里催促着:“快,左拳紧握,右手指天,眼含热泪,大喊‘破军星,你真的是我的将星吗?’” 谁知到载垣扭头对着楚剑功,正色说道:“我知道楚院台根本不信这些,也请不要拿这些来诓我。我受皇恩出掌正黄旗,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我八旗先祖,抚蒙古,灭闯逆,破南明,平三藩,收台湾,三定准格尔,一统前后藏,皆靠将士用命,上下同心。而绝非什么王霸之气。院台戏谑我不要紧,却小视的天下英雄。”他这段话一说,长身负手而立,居然有一股英气勃然而出。 “我真是失败啊,星运论连八旗子弟都糊弄不了,实在愧对先贤,”楚剑功心里懊悔着,“以后再也不说这么傻缺的话了” 95 危机 11月2日 “不知道领头出使英夷的人选,中堂决定了没有。”楚剑功问耆英。 前几日楚剑功上了条陈,基本选定了郭嵩焘为驻英国公使,李鸿章为采办专使。楚剑功接着在条陈建议说:此次出使事关重大,郭嵩焘和李鸿章品级低小,需要再派出一位大员,统领全局。 耆英沉吟了半晌,捋了捋胡子:“再议吧。” “我还要看着神机军那边的训练,先告辞了。”楚剑功退了出去,耆英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又混过去了。领头出使这件事情,不用说,应该是总理万国事务衙门的总办和会办之一,也就是隆文或者耆英来做,但两人都不愿意去“事鬼”,万一楚剑功捅到皇帝那里,还真不好交代。 楚剑功不管耆英怎么想的,他直奔南苑校场。 经过十余天的艰苦练习,七位都统,二十七位旗队长,终于学会了基本的队列。他们开始了正步的学习。现在是打基本功,金鸡独立。楚剑功一般放任他们自行练习,偷懒耍滑的,他一概当做没有看见。 他正和赛尚阿躲在一边的小屋子里喝茶聊天,突然,一骑快马冲到校场里来,马上的人被领到到了楚剑功跟前,喊道:“皇上有令,楚剑功速速到军机处,有要事相商。”楚剑功于是向赛尚阿请示了一下,随后,他骑马来到军机处。 道光平时不来军机处,今天却坐在大堂正中,楚剑功进去,行了礼,道光递给他一份奏折,楚剑功打开一看,原来是《英夷入城肇事折》 “自道光二十二年与英吉利议和,许购买货物一千六百万两白银,定和约,五口通商。于是本月英国公使格莱斯顿到澳门,照会臣两广总督徐广缙并通商善后使李颖修,欲入城来往。此议兴,粤民大哗,振 臂一呼,汹汹聚数万人。于入城庆典当日,尽掷砖石,夷落荒而走。……” 楚剑功心想:反入城运动爆发了。李颖修难道没有处理吗? 道光见他把奏折看完,就又递给楚剑功一份奏折,是广东按察使兼通商善后使李颖修写来的。主要阐述了按照条约,应该重开商馆,允许英夷入城的理由。同时,也叙述了广州民众的反对情绪。第三,李颖修转交了英国公使格莱斯顿的抗议信,信中指摘两广总督徐广缙恶意拖延,阻碍合约的执行,广东巡抚怡良,也完全不管不问。最后,李颖修提醒说,第一个公使馆开在上海,朝廷应该派人道贺。 第三份奏折是广东将军阿精阿写来了,里面说了两件事: 第一,是英夷已经在澳门驻军一团,而且英夷威胁说,要再调大兵来战。 第二件事,就比较蹊跷了。阿精阿告状说:广东提督陆达,拒不接受自己的命令,既不让虎门炮台备战,又不让朱雀军出营支援,而且极其跋扈,根本不把他这个广州将军放在眼里。 “楚剑功,你有何见解?”道光问。 “事发突然,臣一时也没有什么主意。” “那你先退下吧。” 楚剑功退下,他却不知道,道光在他退下之后,又接着问在座的军机大臣们:“对阿精阿的夹片,你们怎么看啊?” 原来,阿精阿随着奏折,还夹有一篇密奏,里面说了他想借这个机会,收取朱雀军,被陆达顶了回来。阿精阿在折子里说:“朱雀军自陆达以下,飞扬跋扈,桀骜不驯,久而久之,必成藩镇,为朝廷大患。广东臬台李颖修肆意纵容,姑息养奸。” “陆达想做藩镇,要逼着朕做唐宪宗吗?”他这是说的唐宪宗平藩镇的典故 边上伺候的太监曹蕉不由得身上一寒。 军机大臣何汝霖接口道:“不知何人可为李塑?” “朱雀军为本朝最强,而且广州距京师万里之遥,不知道要派哪一支军去,莫不是穆大人的神机军吗?” “好了好了,别说这么远,朱雀军还没到蔡州那一步,从阿精阿的奏折来看,陆达只是跋扈而已。” “当初就不该留着朱雀军,如果早早遣散,何来这种苦恼。” “遣散朱雀军,澳门的英夷怎么办?” 道光长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都是英夷惹出来的麻烦,好了,朕要回去歇息了,你们几个商量定了,报个章程上来。” 那太监曹蕉随着道光回宫,突然听到曹蕉轻轻说道:“这英夷真是麻烦。” “皇上,休要为化外的野人气坏了身子。” “你说,这化外野人怎么就这么厉害呢,将我大清八旗打得溃不成军。” “国家大事,做奴才的不敢多言。不过奴才说句实话,八旗在康熙爷的时候,就很少出征了,兵不战则惰。皇上还是要参着祖宗的法子,重新练兵才行。” “说起练兵,我倒想起个事情来,朱雀军是楚剑功练的,现在已经这么跋扈,如果神机军也让楚剑功练,在这京师根本之地……” “皇上,八旗绝无可能跟着楚剑功造反,八旗都是皇上的自己人哪。” “好了,国家大事,不是你该插嘴的。” 在军机处,几位中堂大人们也在商量。 “阿精阿真是个废物,这么久了,还没有收取朱雀军。” “收取军队这事呢,一定要有威望才行,阿精阿在广东,一直养尊处优,百事不问,朱雀军不听他招呼,也是人之常情。” “广东的几位大员,真是没有成器的,徐广缙又惹动英夷发来照会,怡良也不看着点。广东的局面,根本无人支撑。” “李颖修如何?” “他不行,行商出身,没有功名,又还年轻,让他独掌广东,成何体统?” 祁俞藻总结说:“话头还是说回来,目前三件事,一、和好英夷,这件事可以交给李颖修去办,二、徐广缙不再适合担任两广总督,要找个能办交涉的去广东接制台。第三,就是找个有威望,有手腕的,收取朱雀军。” 潘世恩插嘴道:“难道又让楚剑功回广东去?” “不可,”穆彰阿连连摆手:“难道你忘了当初为什么让楚剑功来京师?” 兼着总理衙门的隆文也来插一脚:“还有出使英夷的主管大臣,也要尽快定下来。” 96 人选 11月4日 楚剑功不知道各位军机大臣们在商量什么,他还是照常带着七位都统二十七位旗队长每天训练。每天早上的一万米跑,让出身不同,地位尊卑有异的旗队长们开始互相认同为自己人。他们每天唱着《同期的百合》出发,唱着《同期的百合》归来,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机军的庭院開放 若覺悟花之開而謝 美麗的花謝是 為了國家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机军的庭院開放 血肉無分昆仲情 氣息相合分未能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机军的庭院開放 仰望南方晚霞的天空 未有一丝回顾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机军的庭院開放 約誓的一天還沒來到 為何因死而散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机军的庭院開放带着 圣洁的白色 與君相見春之梢 啊——啊—— 唱着这首歌,仿佛真的成了同气连枝的洁白同道。 但今天,楚剑功在带着他们往回跑的时候,教给了他们一首新的歌,《跑步歌》 阿玛额娘躺在床上, 第108节 额娘翻身向上说得很浪, 给我一些, 给我一些, 骑射啊骑射, 骑射啊骑射, 这对你我都有些好处, 欧,好啊, 随着太阳东升而起床, 整日跑步,直到完成训练, 朝廷的中堂都是小娘养的,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他们的作用就是给自己人添乱。 文祥、肃顺等人,已经听出这首歌有些不对了,但坚持训练的贵胄们相对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文官,有些优越感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至于前面的粗话,大概勇猛的大头兵就该这样子吧。 所以,他们也跟着唱,“朝廷的中堂都是小娘养的,他们的作用就是给自己人添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们的作用就是给自己人添乱。” 在楚剑功和旗队长们骂中堂的时候,道光也在骂中堂们。 “拖了好几日了,还没有个结果。” “回皇上,人人都视广东为鬼途,避之不及,新的两广总督人选,实在是定不下来。” “是啊,皇上,都是读圣贤书的人,将心比心,我们也不能强迫人家去事鬼。” “那像驻英国公使那样张榜招募呢?” “两广总督,乃是堂堂一品大员,不是去化外之地的小官。”中堂们互相争论起来。 道光心想:都在演给我看呢,这事情就这么难办? “皇上,臣保举一人,此人资历威望都够,官声甚好,颇得民心,又善于制夷,在英夷中都有声望。就是因为他,英夷才弃广东不攻,转攻浙江。” “是什么人,莫非你是说林则徐?” “皇上明鉴,正是林则徐。” “嗯,他的处分期也差不多了,可以外放做事。他威望甚高,朱雀军也是他起的头,重任两广总督,甚合朕意。” “那让林则徐来收取朱雀军吗?”穆彰阿有意问道。 “不妥,不妥。”祁俞藻说,“应该是个旗人,最好是个满人。收取朱雀军这事,还是交给广州将军吧。” “谁接任广州将军?谁都不愿意去广东和应以打交道,何况还可能又起兵火。” “臣保举一人,可担此重任。” “谁?” “前任两江总督伊里布。” “嗯,他也是善于抚夷的人物,对了,浙东大捷,他和朱雀军还有老交情在。” “只是这样还不够。”何汝霖说道,“林则徐本来就对楚剑功和朱雀军过于放纵,伊里布又不会打仗,现在英夷可能又要动武,该如何处置?” 其实大家都有个想法,重新派楚剑功南下,但是,有事就叫楚剑功南下,显得朝廷无人,更怕楚剑功恃宠而骄。最可怕的是,就这样让楚剑功南下的话,那等于朝廷承认朱雀军是楚剑功的专属军队了。 这时,总理衙门总办隆文提出了另一件事情:“说起和英夷交涉,皇上,出使的主管大臣,实在是没有人选。” “你和耆英,其中一个人去不就可以了?” “我们实在不懂。” “是不愿意到鬼域去吧。” “皇上恕罪,我们真的不懂交涉,到时候有辱国体,真是万死莫赎。” “臣有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一直没说话的耆英突然叫道。 “快快讲来。” “让楚剑功出使英夷。” 啊!诸位中堂先是惊讶,随后不由得暗地里赞叹“妙。” 耆英还在解释着自己的计划。 “朝廷就给楚剑功一个抚夷钦差的头衔,划到总理衙门里头,让他准备出使。现在广东的反入城事件,不知道闹成了什么样子,楚剑功作为抚夷钦差,自然应该南下去看看,这样在明面上,就和朱雀军的事情无关,但一旦要打,他也可以就地指挥。等入城交涉这风头过去了,楚剑功马上出使,顺理成章的,就又把楚剑功从朱雀军里摘了出来。伊里布大人抓紧的接手朱雀军。楚剑功出使,这一来一往,至少要一年呐,林大人和伊大人都是能臣,一年时间,肯定把包括陆达在内的广东大小官员收拾得服服帖帖。” “好,就这么办。只是,楚剑功还在练着神机军呢。” “皇上,楚剑功练的朱雀军这么跋扈,还是先杀杀他的锐气才好,不然京师重地,再来一只跋扈的神机军,那谁受得了啊。”耆英不经意的挤兑了一下穆彰阿。 “皇上恕罪,耆中堂说得有道理,”穆彰阿还不好反击,他只有顺着说道:“楚剑功也没教什么,整天跑步,分左右,哈哈哈……,练朱雀军,还要找些洋教官才行。” “皇上,楚剑功推荐的那个李鸿章,奴才见过了,的确是个伶俐人,奴才私下里会和他通个气,让他留心合适的洋人教官。”耆英说道。 隆文补充说:“皇上有空的话,接见一下李鸿章和郭嵩焘,勉励一番,好让他们知道圣恩深重,尤其是那个李鸿章,奴才已经许了他一个道台的顶子。” “道台小啦。”道光说道,“这李鸿章有胆识,敢担当,等他回来,至少外放个布政使。” “皇上真是慧眼识才,现在就还有两个问题,谁来接广东巡抚,徐广缙、阿精阿、怡良三人又去哪里?” 97期望 11月5日 昨天训练结束的时候,镶蓝旗蒙古旗队长马千山找到楚剑功:“院台,听说咱们以后的训练,要能写会算,可我字都不认识几个,那可怎么办呐?” 嘿,还挺有上进心,楚剑功心想,我也不能专门来教你识字啊。 “你就不能自己请个教书先生么?” “请不起了,要被选上当旗队长,媳妇本都赔进去了。” “这么惨呐?” “对呀,我老马是有心报国,可大清没钱的还不要呢。我以前在热河也就是做个领催,也不会做别的营生,就靠着旗饷过活,话说,旗饷我还真没领全过。” “好吧,好吧,我来给你想想办法。”楚剑功口里应付着,一边寻思,到哪去给马千山找个先生。 他突然记起自己每次在回家途中,都看见路边有个算命的在收摊,那算命的,用的工具好像是算筹。楚剑功决定再碰见这算命的就问问看,看他愿不愿意给人当先生。 今天楚剑功早上起来,那个太监曹蕉又来了,传唤楚剑功觐见。 等楚剑功见完道光,回到了南苑校场,各位都统和旗队长们已经收到了消息,楚剑功作为抚夷钦差大臣,就要再次南下广东,不会再带神机军了。 楚剑功取消了今天的训练,大多数人求之不得。怡亲王载垣走过来说:“楚院台,今日在小王自家备上薄酒,为你践行。” “多谢,我一定到,还有哪些人?” “院台没来的时候,小王已经和几位都统大人都商量了,文祥、肃顺、胜保三位都统,还有七八位旗队长,都会来。” 楚剑功心里一想:肯定是每天晚上留下来闲谈那几个。也没有多问,就此约定。 晚上到了怡亲王府上,来的人不出楚剑功所料:文祥等三位都统,齐图、布忽阔阔、德兴阿、孙武安、苗人凤、马千山、范铁锡。 大家正在客套,突然据听见王府的门子一路喊着进来:“淳郡王到。”大家听到这句,赶紧按礼节出迎。 就看见德福一路小跑到了跟前,当着楚剑功的面,一个千打下去:“院台,我家主子给您践行来了。” 楚剑功抬头一看,见到胖乎乎的一个小子,穿着市井的白大褂儿,手拿一把蒲扇,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楚院台,咱给您送行来了,”小孩叫道:“我知道您不让打千,可今天不是送行吗?就让德福打个千,自称奴才,大家乐呵乐呵。” 道光的第五子,奕碂,正黄旗满洲旗队长,年仅九岁的郡王,在他的贴身奴才德福德伺候下,居然也来了。平时楚剑功都没见过他。但他的威名,楚剑功是知道的,好多京城老段子的主角,就是这位五爷。 主人载垣笑着迎了上来,奕碂叫道:“大侄子,好久不见,又长高了嘿。好嘛,都当上都统了,威风大了,今后你叔叔我就在你手下讨饭了啊。”奕碂是奕字辈,载垣是载字辈,算起来,奕碂真的是载垣的叔叔。 载垣被人占了便宜,还不好发作,难道去宗人府告一个九岁的小孩子人前失仪吗?他脸上一白,装作没有听出来,右手一摊:“淳郡王请。” 晚宴上非常热闹,九岁的淳郡王故意捉弄他的家奴,正黄旗满洲署理旗队长德福,逗得大家十分开心,吃完了饭,大家闲聊了一会,载垣对楚剑功说:“祝院台出使一帆风顺,早日归来,继续教导神机军。”众人在边上听了,纷纷点头附和。 楚剑功伸手拍了拍载垣的肩膀:“小王爷,你天生贵胄,大清现在时局艰难,你要勇于任事,事到临头,千万不能畏手畏脚,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院台指的是?” “这大清的天下,是你爱新觉罗家的,第一代怡亲王允祥,就被康熙爷称作‘吾家千里驹,拼命十三郎’,你可不要辜负了乃祖德威名。” 奕碂在一旁学着说道:“大侄子,你可不要辜负了乃祖的威名啊,我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可都靠你了。” 载垣厌恶的看了奕碂一眼,对楚剑功施礼道:“院台的教诲,我铭记于心。院台的《八旗之奋斗折》和《军国之命运》我都仔细的拜读过。” “那就好。”楚剑功往双手一摊:“我虽然离去,但练兵之事不可耽搁,各位每天还是要早起跑步,做队列练习,我在国外,会给神机军找些洋教官,人家来了,你们可不能给人看笑话啊。怡亲王,你作为正黄旗地区上级队长,是八旗都统中排位最高的,你要担起责任来。” 怡亲王左右一看,深吸一口气:“还想着练兵的,明儿还是南苑校场见。” “就到这里吧。我就不叨扰了。” 众人也纷纷告辞。 一起出了王府,楚剑功叫住大家:“同路的,就一起慢慢走走吧。”众人谁也不会驳了他的面子,除了奕碂先行离去。 楚剑功先和马千山并排走,说道:“你要请个先生,我已经帮你找好了,在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个算命先生,叫方从哲。他本是读书人,叫人骗了钱,所以算命摆摊。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你明日抽空去寻他。工钱我会给他一半,另一半嘛。”楚剑功摸出一个钱袋,里面包着两个八两的大元宝,“等他教完了,你觉得教得不错,再给他。” “多谢院台。” “读书人,多少有些弯弯肠子,马老弟,你要迁就着些,不要把人气跑了。” “哪会呢,我可尊敬读书人哪。要是有钱,我就把他供着。” 楚剑功点点头,一摆手,马千山知趣的退开了。 楚剑功高声说道:“几位都统今天喝酒喝好了吗?”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人精,一听楚剑功这么说,就知道他有事情要交代,就都聚拢来。 “三位都统,刚才我给怡亲王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文祥、肃顺、胜保都默不作声。“这大清的江山,是你爱新觉罗家的。”这怎么能乱说。 第109节 楚剑功默默地算过今天来的人所代表的力量,神机军八旗,除去杜翰那个书生,一共七个都统,载垣、文祥、肃顺、胜保,直接控制着五个旗,穆荫虽然没来,但他被肃顺唬得死死地。 镶蓝旗的郑亲王端华也没来,但他手下两个旗队长,马千山和范铁锡都到了。 接近皇帝的三个亲兵营旗队长也到了。 这就是说,神机军中的绝大部分,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认同《八旗之奋斗》。虽然他们未必会为此冒险一搏,但要是时机成熟的话,并且有人牵头…… 98嘱咐 “我刚才和怡亲王讲的话,说起来,还有些犯忌讳。”楚剑功说道,“但我不怕皇上听到,明天殿辞的时候,我还要当面和皇上说一遍,让神机军多担些责任。” 文祥心里在想:怡亲王还是小孩子,你一说,他就跳,皇上也这么好煽动么? “我是说,你们三位都统,都是大清的青年才俊,各自领着一旗,文祥你还领着两旗,怡亲王年纪还小,你们要多担待些。他拿不定主意的,你们要支持他,当然,他要是犯浑,你们也要拦着他。” “那是自然,八旗都统,同气连枝。”肃顺说道。 楚剑功静静地等着,文祥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我随恩主,在镇江大败,心下悸然,这大清,不变是不行了。但要怎么变,却没个头绪,院台的《八旗之奋斗折》,也只是说八旗要振作,练神机军。可是,仅仅靠八旗军队就够了吗?” “当年,天命皇帝起兵,也不过是为了争一口饭吃,有些事,你不做,便永远没有出路,事在人为。”楚剑功这么劝慰着文祥。按他所知道的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如果说晚清时的八旗人物,文祥和肃顺绝对排在前几位。他很想看看,如果文祥和肃顺没有受到慈禧的掣肘,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胜保一直没有说话,楚剑功心里默默地猜着:胜保是准备明哲保身呢,还是另有打算。 众人沿路散去,各回各家,最后和楚剑功同路的,居然是三个亲兵营的旗队长。 楚剑功没话找话:“齐图啊,你那个翻天画戟拿给我看看,康熙爷钦赐,不容易啊。” 齐图把翻天画戟递过来,楚剑功仔细端详着,原来在“平准有功”四个字刻在画戟的主枪头上,而画戟的小枝上还有四个字“大清吕布”。 楚剑功看到这四个字就笑了,都说清国皇帝喜欢读三国,所言不虚啊。 他把画戟递还给齐图,顺口说道:“三位都是皇上的侍卫,平时见到皇上很容易吧。” “院台,这您可猜错了。”布忽阔阔说道:“我们以前,虽然轮流到宫里值夜,但皇上身边,是有专门的御前侍卫的,我们只是在外围领队。我们的侍卫头衔,只是加衔,方便出入宫里罢了。三个亲兵营练成了,也是随驾保护皇上,但贴身保卫,那还是侍卫的事情。” “其实我们瞅准机会,还是能和皇上说上几句话的。”德兴阿阴阴的说,“院台用不着我们给皇上带话吧。” “我就是随便问问,今天我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怡亲王年纪小,万一做了什么错事,你们一定要告诉皇上,是我让怡亲王勇于任事的,要怪就怪我楚剑功好了,不要毁了怡亲王的前程。” 布忽阔阔会错了意,大叫:“楚院台,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是进谗言的奸臣么?” 齐图在一旁宽慰道:“皇上宽仁,楚院台一到京师,就犯言直谏,说八旗不成了,皇上不但没有归罪,还夸奖楚院台是直臣呢。怡亲王的爵位,自雍正爷以来就是本朝最为亲贵,皇上肯定容着他,院台不必担心。” 德兴阿慢慢的说:“院台,咱们兄弟几个,就知道护卫皇上,至于其他的浑水,咱们一点都不想沾上。” 到了崇文门边上,三位亲兵营旗队长掏出腰牌,放在篮子里,让城楼的绿营点验,趁这个机会,楚剑功和三人告辞,然后往南走,回小红庙。 回到家,那姐儿还在等他。 “老爷喝酒了吧?” “嗯。” “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什么汤?” ”莲子。” 等莲子盛来,楚剑功用勺子吃了两口,问:“你不吃么?” “啊,我就去盛。” “不用了,坐过来。我喂你。” 那姐儿一笑,欢欢喜喜的坐过来,“老爷其实挺会疼人的。” “你挺乖的,家里也打理得挺好。” “可惜。老爷过几天要走了,这一去西洋,起码要一年呐。” “舍不得我啊?” “老爷又不是不回来。” 那可真说不定,楚剑功心想。 “跟了老爷这么久,也没怀上老爷的孩子。” “想要小孩啊?” “嗯。” 楚剑功喂了她一口,不说话。 那姐儿说:“老爷疑心了吧?” “我疑心什么?”楚剑功这次是真不明白。 “担心奴婢抢大妇位置啊。” 楚剑功正把莲子送到嘴里,一口喷了出来,这些他还真是没想到。 那姐儿自顾自地说着:“其实老爷是白担心了,老爷的夫人,肯定是要找大户人家的小姐的。皇上赐婚也说不定。奴婢自知身份,也就是觉得老爷是个好归宿,想和老爷成个家。” 楚剑功笑了起来:“其实这两天,也不一定就怀不上。我们马上到房里去好不好?” “今天哪?” “今天不行么?” “老爷就要走了。人家送来的琴师还没有尝过,奴婢今晚已经把她送到老爷房里去了。” “不是说女人善妒吗?你这么着急干嘛?” “正因为女人善妒,才着急啊。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嘛。” “今晚我们呆着不好吗?把碗叫下人收了吧。” 楚剑功拉着那姐儿的手,往房里走。 “那那个琴师怎么办?” “让她先看着,学习学习。” “老爷真是……” 琴师已经睡去,楚剑功搂着那姐儿,慢慢说着话。 “老爷出门,也没个人服侍。” “老爷以前就是一个人,一直没人服侍。” “别人送来的礼物,除了这姑娘,其他的加起来,大概有多少了?” “八旗都统,还有其他的一些大臣们,陆陆续续,折算起来送了有一万两了吧。” “我还以为有几百万两了呢?” “老爷,哪有那么多。” 楚剑功踌躇了一番,最后终于说道:“上海很快会开银行,也就是洋人的钱庄,你把这些银子,还有礼品,都想办法存过去。” “老爷,这是做什么呀?” 楚剑功狠狠地亲了亲那姐儿:“不要问,如果有人送我的信来,你一定要按送信人说的做。知道吗?” “老爷你在说什么呀?” 楚剑功长吁了一口气,他现在也冷静下来了,“没什么,我是说,怕家里有小偷,让你把值钱的东西都存起来。” 99 话别 11月6日 楚剑功面见道光,殿辞之后,太监曹蕉送楚剑功出来,一路走,曹蕉一边说道:“皇上对楚大人真是非常器重,楚大人平日里说的那些话,早有御史上折子弹劾了,可皇上一概留中不发。” “喔,哪些事情啊,公公能不能提点一下?”说着,楚剑功攥着一块银饼,递给曹公公。 曹蕉却没有接,就像没看见一样,自言自语的说道:“楚大人前几日和怡亲王说什么星运论,就有折子上来说‘怪力乱神,离间宗室’。” 楚剑功心想:那天在场的除了八旗都统,就是旗队长,没有御史。那是谁把这些透露给御史让他们上折子呢? 曹蕉继续说道:“幸好皇上圣明,没有追究。不过楚大人也要记着点教训。这种谗言,楚大人受宠的时候,根本不算什么,怕就怕楚大人一旦失势,你讲过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拿出来坐实罪名。” 曹公公你今天想说啥? “咱家啥也不懂,就是在宫里长大,十年前开始,在皇上和军机处之间跑腿,要说洋玩意啥的,咱家一概不懂,西洋钟都不会看。可是各位大人们斗法的西洋景,咱家可是见得多了。呵呵,楚大人,楚院台,咱家没来由的呱噪两句,你不嫌烦吧。” “公公有话请说。” “没啥,就是做臣子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只要忠心,皇上圣明,那些闲言碎语连个屁都不算。楚大人练神机军,把亲王、贝子还有关外八旗的骄兵悍将呼来喝去,他们肯定有不愿意的,可谁也不敢做声反对,为什么,因为皇上看重你。楚大人,你明白么?” 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楚剑功心里想:曹公公你后面有一段话,是反过来的——如果皇上不再看重我,或者我要背叛道光,那神机军肯定会反噬——不过这些话就不会明说了,点到即止。 “皇上明见万里,”楚剑功口中说:“对臣子是忠是奸,也是明察秋毫。神机军中的几位都统,文祥、肃顺,都是栋梁之才,怡亲王更是宗室中的翘楚,神机军本来是由穆彰阿和赛尚阿两位大人管着,可他们两位,都不大参合练兵的事情。我这一走,神机军主要是文祥、肃顺以及怡亲王来带。皇上若是对神机军有什么疑问,大可找他们参详。他们都是八旗的老底子,断不至于做出什么对大清不利的事情来。” “楚大人,你想多了。” “还真有件事情,要拜托曹公公呢。” “不敢当,楚大人有事请讲。” 楚剑功道:“神机军新办,会遇到很多的问题,比如粮饷。我给文祥他们留下了几条对策,等到他日,文祥将这些对策提出来,如果不合皇上的胃口,还请曹公公提醒皇上,这主意是我出的,不要归罪文祥他们,也不要因此就停止了维新的步伐。” “楚大人,你刚才殿辞的时候,你自己为什么不合皇上说呢?” “几条方法,开厘金,旗饷入营,我都和皇上,以及穆中堂说过了,但穆中堂未置可否,皇上对加赋也不太情愿,我就不方便再提了。但一旦情势紧急,文祥等人如果向皇上建议,还请曹公公多多周旋。” “楚大人,你倒是为文祥他们考虑得周详。虽然咱家不太赞成你的一套,到时候,还是会帮文祥他们说话的。说到底,他们是我大清的底子啊。” “曹公公不赞成什么?”楚剑功来兴趣了。 第110节 “不说了,大清铁律,太监不得干政,咱家还不想千刀万剐。哎呀,到宫门了,楚大人,走好。” 楚剑功道了谢,又把那块银饼子递给曹蕉。 “楚大人,说实话,你这一斤重的银饼子还真入不了咱家的眼。不过既然要帮着您带话,银子我就收下了,万一以后说错了话、追究起来,咱家只是拿钱办事的惯例,不是和您结党。”曹蕉笑吟吟的,把银饼子接了过去。 楚剑功心想:真是失败,连行贿人家都不要。这太监到底不赞同什么?楚剑功想了一会,也没个头绪。 回到住处,那姐儿已经候着了:“老爷今天回来真早。” “后天出发,早点回来,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 “都跟老爷收拾好了。也不缺什么东西,就是有几位大人,送了帖子来,要给老爷践行,老爷怎么回话?” ”都是谁呀,林大人?” “林大人倒是让老爷明天过去一下。还有……” “不用说了,其他人一律回话,时间太紧,不去。” “其实,官场之上,还是多走动走动,交些朋友,对老爷有好处。” “没时间,嗯,我很快就走,我们现在去房里好不好?” “老爷真是,大白天的……” “怕什么,下人们又不到内宅。” “内宅现在有另外的人了。”口气不大对。 “琴师啊,让她一起来好了。” “老爷……” “不愿意啊。那我们把她光着用渔网吊起来,看着我们做,馋馋她,好不好?” “老爷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这又不行,别废话了,脱。” …… 楚剑功没有想到,就在他和那姐儿在说话的时候。李颖修正在应付英国驻澳门领事,小额尔金勋爵。 “阁下,我再次向您提出抗议,你们的居民昨天又向我们的商馆扔石头。” “您要理解,因为战争而产生的对抗情绪需要一个较长的时间才能淡化。” “不不,情绪是一回事,关键在于,我们商人的行动完全被限制在沙面,这和条约中将整个广州作为通商口岸的计划不符。” “如果英国商人现在贸然进入广州主城区,会引起极大地愤慨。会有不明真相的群众伤害他们的。” “我警告您,如果有英国公民被伤害,澳门的龙骑兵团将进入广州维持秩序。” “我不认为您有这个权限。”李颖修简洁的答复。你也没有这个意志,现在是1841年,不是1860年,小额尔金勋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还承担不了重开战端的责任。 100 条约 11月25日 楚剑功随从也不带,单人独骑,快马加鞭,十几天时间就到了广州。 “回来得好快。”李颖修说。 “到底怎样,局面很糟糕么,要开打么?” “哪有那么严重,你知道吗?这次的驻清国公使是格莱斯顿。” “贸易之剑格莱斯顿?” “对,他一向主张自由贸易,不会随便开战的。” “那你在奏折里写得那么吓人。朝廷都被你唬住了。” “我要把你弄出京师啊,万一你被道光杀了怎么办?现在好了,你也脱身了。朝廷是不是让你常驻广州?” “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你不知道,我在京师又在练一支精兵,到时候说不定顺着袁世凯的道路就推翻清朝了。” “我知道,看过邸报了,神机军嘛。还以为你是应付差事呢。那朝廷到底怎么安排?” 楚剑功把朝廷各方面的安排大致说了一下。 “你出使?那岂不是一千六百万两的采办费都由你控制?” “哪有那么简单,还有李鸿章和郭嵩焘跟着呢。” “没关系,他们又弄不懂银行、汇票、本票、支票、信用证。” “银行?” “银行,当然要银行了。莫非你准备带着一千六百万两白银,也就是六百吨贵金属,开到伦敦去?万一半路船沉了怎么办?” “我要出远门了,给点吉利话行不行?你准备怎么做?” “格莱斯顿路过澳门的时候,我和他谈过了,关于金融方面互利的一些条款。他在考虑,12月24日,英国驻上海公使馆将举办第一次圣诞国宴,我将代表大清国出席,同时和格莱斯顿签订一些事务性条约。” “你有这个权利吗?” “当然有了,我还是洋务通商善后使,再说,这些条约,报去总理衙门,他们看得懂吗?” “哪些条约?” “《关税及贸易总协定》、《汇票、本票、支票以及信用证统一议定书》、《邮政互助协定》、《航海公约》、《联合海事协定》、《互相保护直接投资的协定》。这些条约都是开放性条约,以后凡是和中国或者英国签订相关范畴文件,都视为加入这些条约。英国人希望凭这一手,打开欧洲的贸易壁垒,同时将美国孤立在文明世界之外。” “那我们的好处呢?” “创始缔约国地位,以后再也不需要别人承认我们的什么市场经济地位等等资格,相反,我们将审查每一个会员国的地位。从法律上说,只有在今年的12月24日晚上就签约的国家,才具有创始缔约国地位。这些条约,将让我们和英国人拥有在全世界的同等权力。” “太乐观了吧,凭清国现在的国力,签订这样的条约只会国门大开。” “先把茅坑站住,什么时候拉屎我们再商量。清国目前并非一个统一的大市场,各地条块性的封建经济,就是最好的贸易壁垒。不是我们不执行条约,而是清国内陆的官僚们太守旧了……借口,总是最好找的。话说回来,一千六百万两白银,大约五百万英镑,你准备买些什么啊?” “八旗神机军的装备……以他们的名义买,运到广州,然后再做决定。当然还要买些机器,雇些技师。具体买哪些,可以把范中流,杰肯斯凯和肯尼夫都找来,仔细列个单子。嗯,我们还要添哪些装备?” “你终于想起来问一声朱雀军的情况了。” “难道出什么大事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缺钱。我们本来有四千支步枪,一千出头的火铳,现在主要放在白云山大营,让补备兵学习射击,两万人,平均五个人才一支步枪或者火铳,你就知道枪用得有多苦了。我这么个你说吧,所有的枪都打坏了,现在就只能练练上弹,放了听个响,根本没法练瞄准。” “那找英国人先定两万只步枪吧,才十万英镑,费用就从一千六百万两白银里扣。英国人在附近,有新南威尔士兵工厂和加尔各答兵工厂,三个月,应该可以交货。” “我还准备把自己的枪械厂办起来,然后自己生产呢。” “不用着急,以后的仗有得打,步枪这东西损耗又快,肯定按百万计。” “步枪的事情好说,倒是你给我惹了个大麻烦。” “我都不在这里,怎么给你惹麻烦。” “你在湖南练兵的时候,许下承诺,说每个月都有肉吃。四千人,每个月就要杀二十头猪,勉勉强强还可以应付,但是等白云山的一万七千人正式并进朱雀军,我们总要一视同仁吧。两万人,每个月要杀一百头猪。连上种猪,不知道广州附近能不能持续供应。我们又不是流民,总不能吃光了一个地区的猪就去下一个地方。” “想想办法,多找些种猪,嗯,种猪不够你可以多去猪圈跑一跑嘛。” “你这人真恶心,一点宇航先驱的风度都没有。” “实在不行,那就减少每个人的分量,和大家把话讲清楚,不是上级克扣,而是附近的猪不够了,所以,部队要学会自己养猪,种菜。” “现在就向生产队发展?太早了吧?” “没有什么硬性障碍吧,那就可以开始了。正好我回了广州,‘我们不仅是战斗队,也是生产队’这句话,就由我来说吧。” “你回来也挺好,黄埔第一期,就快毕业了,也就是说,第一期六百名正儒锐士,我们的骨干,就要出现了。” “好好,正儒锐士马上入营,正好接管全部军队。” “有三个人,应该安排进第二期,乐楚名,他一直担任你的副官,陈日天,翟晓林一直在白云山训练新兵,按他们的资历,本来应该在第一批担任区队长的。” “嗯,我要出使,用不着副官,倒是陆达,需要有个常任的副官。” “黄埔第一期,有三个人表现极好,季退思、李云纵、司马电六。选一个给陆达做副官。” “季退思我知道,李云纵……就是砚山顶领头冲锋的那个?我有印象,司马电六是谁?” “黄埔第一期,毕业步兵战术、步炮协同两项实操考核第一,后勤管理书面答卷满分,军事工程书面答卷满分。自然科学基础考卷第一,毕业总分第一。” 101羽檄争驰无稍停(节选) 我姓司马,司马这个姓来自古代的领兵官职,兵家田欀直就是齐国的司马,后来著有兵书《司马法》。我是浙江乍浦人,家谱只能上溯到唐代,所以不知道我家是不是田欀直的直系后裔。但我出生的时候,天上突然打了一个炸雷,将我家的六头猪都电死了。 一下电死六头,这也算天生异象了吧。所以,我名叫司马雷,字电六。我觉得自己的名字一般,倒是“电六”这个字非常的祥瑞,所以我一直以字行。 我从小就想当兵,当将军,威风啊。道光十八年的时候,我刚刚考上乡里的武秀才,那时候,考武举的人不多,能写会算的去考武举,那就更是稀罕货了。 道光二十年的时候,我在杭州,准备当年的会试,英夷犯境,我便被补入到浙江水师葛云飞镇台麾下。非常幸运,第一次浙东战役,我们和广东来的朱雀军并肩作战。 那一次,我们真是大开眼界。“技精器良,胆壮心齐”。林则徐大人用来描述英夷的两句话,放在朱雀军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成百上千的人,面对枪林弹雨面无惧色,昂首阔步整队而进。我被这样前所未见的军队吸引,朱雀军在江浙补兵的时候,我就报了名。 跟着朱雀军回到广东,得知了虎门大捷的消息,我深深的感到庆幸,很快,我们这些新兵就被分到了各个连,接受基本的火器战争训练。 我的千总叫季退思,是湖南人,雪峰山训练营的时候就当了把总了。他非常以自己的老资格自豪,经常说,他的资历就排在钧座、李军师、副统陆达、乐楚名、翟晓林、陈日天后面,所以自称天下第七。 英夷第二次犯境的时候,我在广东,跟着大部队训练,做着北上赴援的准备。我非常担心自己在乍浦的家人。特别是当乍浦失守,清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我担心得几天睡不着觉。 北上江苏之后,一直没有收到家里的消息。这让我非常的担心和焦躁。在砚山顶之战的时候,受到这种焦躁的情绪影响,我没有注意隐蔽,被山上的意大利人打伤了。 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我相信,第一个冲上山顶的人会是我,而不是李云纵。本来应该是我,成为砚山顶之战的第一功臣。 但聊以慰怀的是,因为负伤,我同样受到了钧座的注意,黄埔讲武堂成立的时候,作为四千朱雀军中识字最多的人之一,我被选中,成为了第一批六百名守阙锐士,和季退思、李云纵是同一批,比资历最深的乐楚名等人还要早。 钧座说了,黄埔讲武堂的毕业考核是计全区队的总分,总分第一的区队将获得比较好的军中职位。我在第一区队,区队长又是季退思,而我的把总,是李云纵。 第111节 虽然我不服气他们两个,但为了区队总分第一,我总是坚决的服从他们两人的命令,在各种教学作战和演习中,积极地配合他们。 我所在的第一区队全部驻太平,轮流以一个连去驻守守虎门要塞的上摘档炮台。我们到达太平驻入背房,白天操课,晚上放哨,岗咱一般都放在荒芜的其地上。 当时,广东人有个风俗:凡人死了后,把棺材停放在山上,待尸体自行腐烂后,才取出骨头,放进雄子里再置于山上。因而,山上随处可见棺材和罐子,令人毛骨愉然。复哨有两个人,还可以互相壮胆。‘放单哨r在黑暗中,那怕一只野狗走迁,也骇得魂不附体,所以我们放单哨是悄悄地两人聚在一起,只等排长来查嘀时,我们才分开。有时,为丁仕胆,我们也以各种借口放上一枪。如果遇土下雨,那就更舍了‘虽然穿着雨衣,但放完两个钟头哨还是浑身湿透,而临时搭盖的哨所也谊地是水,无法休息。经过段时间的锗炼,我们逐渐习悯了这种恐惧而又艰辛的军事生活了。 后来,我们区队第三次轮到守上横档饱台,条件好了一些。上横档炮台属虎门要塞,建筑在珠江江心的个小岛上。在鸦片战争中成功抗击了英国人远东舰队的进攻,这也是自1673年第三次英荷海战以来英国海军的首次挫败。我们能在这样的炮台驻守,感到万分的光荣。 黄埔草创,只有四名教官:永远的革命家,法国人杰肯斯凯主讲步兵战术;荷兰出生的精神上的民主波兰人范中流主讲军事工程以及数理化基础:美国人,自由的刽子手,西点的科班肯尼夫主讲参谋业务:而炮兵教官本来是我们的战俘,热爱和平的板甲大白兔,怀特拉比斯。 虽然只有四门课,但我以后才发现,我们在黄埔的四门课,可能包括了几十门课的内容。 比如,杰肯斯凯的步兵战术,就包括有《三十年战争史》、《拿破仑战史》两大主干战例体系。 而肯尼夫的参谋业务,则包括了《条令业务》、《动员学》、《后勤学》、《补给与运输》、《就地采集》、《船舶运输》、《野地运输》、《铁路运输展望》等等,据他介绍说,这些在西点都有专门的课程,而我们统统归到“参谋业务”这一项。又只有半年时间,只能讲一下大概的理念,具体的操作只好等以后在战争中练习了。 教学形式和方法是多样化的,有校内学习,有校外演习,有课堂教学,有实地观摩,既有纸上谈兵,又有实地演兵,还有白纸战术、图上战术、现地战术、沙盘推演、见学旅行、参谋旅行,等等。 见学旅行,是在入校后不久,经过各兵种基本知识学习后,再到虎门战场以及广州的巷战模拟场所场观摩,学习。 战术教学,有宿题作业法、即题作业法、小组教学法。教官在课堂上说明想定情况,学员在课外或课堂内作好作业交给教官,教官再根据各学员的作业,分析综合,在课堂上总结讲评,指出各个战术方案的利害得失。学员在作课堂讨论,可以提出与教官不同的意见,甚至推倒教官的原案。 在学习了战术理论及参谋业务知识后,即进入作业实践,如图上战术、现地战术、参谋旅行、高司演习等。这些课目,要求学员将所学得的理论知识,在各种情况下能迅速而正确地判断情况,定下决心,采取处置,作出计划,下达命令,部署军队。根据各种情况,采取恰当的战术行动,把抽象的战术原则具体化,即运用到具体情况具休行动中去。 黄埔的教材,主要翻译自法俄美三国赠送的军事书籍,主要有约米尼和克劳塞维茨的著作。而数理化基础则是采用钧座亲自编写的一套简编教材。简而言之,黄埔最初的军事理论,主要师从法美两国,而缺乏自己的创造。 《羽檄争驰无稍停:司马电六回忆录——第一章:从乍浦到黄埔》 102 都尉 12月2日 “现在我宣布,黄埔第一期,所有守阙锐士成绩合格,授予正儒锐士资格。” “威武!”众人齐声欢呼起来。 “我们现有一万七千名补备兵,正好组成一百个连,二十五个营。”楚剑功继续大声宣布:“根据当初的约定,全队总分最高的第一区队,将担任较高的职务。现在颁布各营的职务任命,司马电六!” 司马电六应声越众而出。 “到台上来。” 楚剑功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拍了怕他的肩:“你是个人总分第一,但最开始我们没有约定给个人总分第一的奖励,所以,我只能当众口头表扬你。” “谢谢钧座表扬。” “但考得好不代表会打仗,到底怎么样,还要打起来看。” “是!我会打给大家看的。” 楚剑功很满意司马电六的回答,他接着大声宣布:“司马电六,第一营游击。” 接着,楚剑功公布了二十五名游击,二十五名都司,一百名连守备的名单,游击和都司都是第一区队的,而守备中的大部分也是第一区队的。 李云纵和季退思站在台下,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他们是第一区队中成绩拔尖的,而且资历比大部分学员都老,可是,游击和都司没有他们,连守备也没有当上。 楚剑功还在继续公布一百名千总的名单,主要是二、三、四区队中成绩比较好的。李云纵和季退思还在等着,没有他们的名字。 楚剑功开始宣布把总名单了,把总的职位有四百个,但剩下的毕业学员只有三百多人,但即使让剩下的一百把总职位由千总兼着,楚剑功还是没有任命李云纵他们。 最后,楚剑功终于把目光转向了第一区队剩下的二十多人这边:“李云纵、梁信……”将他们一一点名叫道台上:“你们是第一区队的,而且是第一区队中成绩比较好的,我将交给你们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你们有没有信心完成?” “有!”简洁而整齐的回答。 “这个任务不一般,你们将到各个营,担任鸿儒都尉。” 这是个什么职务? 楚剑功不等他人发问,就转身向着台下大声解释说:“现在,我们每个连,都有了五到六正儒锐士,我以前就说过,正儒锐士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们是先锋中的先锋,但如何把这些先锋组织起来,就要靠鸿儒都尉。简而言之,鸿儒都尉主要负责正儒锐士的组织,发展新的守阙锐士,推荐他们进入黄埔。具体的条例会在今晚下发。” “那鸿儒都尉和游击谁大?” “组织事务由鸿儒都尉负责,军事事务由游击做最后决定。鸿儒都尉并没有行政权,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召集和主持全营的正儒锐士的会议。而鸿儒都尉的命令,必须以正儒锐士会议的决议的形式发布。大家都清楚,在我离开期间,朱雀军是依靠都督府来运作的,各营的正儒锐士会议的运作方式,和都督府很像。” “明白了,钧座的意思,就是让各个营都有一个微型的都督府,来执行上级的命令。” “不仅仅是执行命令,更重要的,是发展我们的组织,我希望的是,每一个鸿儒都尉,都能复制、重建和扩张正儒锐士的组织,我们朱雀军,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挫折,只要有一个鸿儒都尉在,就能够重新成长起来。你们说,你们能做到么?” 没有人回答。楚剑功太着急了,组织建设,不是在大会上当众宣布一个新职位能够完成的,大家的沉默让楚剑功意识到这个问题。 “好了,职务就宣布到这里,游击、都司、守备,以及鸿儒都尉该怎么运作,我们会下发条令,大家新官上任,也必须摸索和学习。好了,解散,各区队带回。” “你今天太突然了。”会后,李颖修对楚剑功说:“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呢?至少我们应该先把授予都尉的人员召集起来,给他们通个气。还有,既然你决定要走组织路线,就必须自己尊重组织原则,设立都尉这么大的决定,你应该先提交都督府讨论。”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楚剑功说,“在京师练了这么久的神机军,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回到广州,还真有点不习惯。” “晚清啊。”李颖修恶意的笑了起来,“想搞袁世凯那一套,也不是不行,就怕你一面做军阀,却又想着取得组织的优势,那就有点不伦不类了。你要做大军阀,那下面的人有样学样,也会做小军阀。等我们两人身死人灭,司马电六和陆达等等各自割据一方,中国提早八十年。进入军阀混战时代,朱雀系大战神机军,倒也算推动了历史进程。” “好了,别说了,我认错。”楚剑功说。 “认错是不够的。”李颖修一字一顿的说道:“今天你已经开了一个坏榜样,未经都督府讨论而做决定。有你这个先例,各营迟早闹出游击不接受正儒锐士会议决议的乱子来。” “那你说怎么办。”楚剑功有点发火了。 “在都督府会议上检讨,并通报全军。” “我不干!” “那随便你,反正走组织路线是你的计划,破坏组织路线是你自己的行为,你自己掂量清楚。” 楚剑功自己想了一会:“好,我检讨,但是否通报全军由都督府决定。” “这还差不多。” “但这样不会破坏我自己的威信么?” “我也有点担心,不过组织原则的权威性更为重要。” “那这样吧。”楚剑功灵机一动,“我写一篇文章,叫《批评与自我批评》,‘流水不腐,户枢不蝼’。然后作为自我批评的表率,我在都督府做检讨。随后,发起全军自我检讨的运动。” “全军自省,也不错,朱雀军到现在一直很顺利,自我检视一下,也行。”李颖修突然回过味来:“那我岂不是也要做检讨?我有什么好检讨的,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怎么会呢,你又不是圣人。嗯,对了,你上次说在英格兰有个女人,哎呀,作风问题。哈哈哈。” “其实我是真有点喜欢的说,不过怕清国这边接受不了,影响我们的事业,所以一直没有带回来。” “说真的,那我这次去英格兰,帮你把她带回来怎么样。” “合适吗,会不会压力太大了?” “你居然怕社会压力。我们都要造反的人了,个人婚姻还不能自己决定?” “好,你把她带回来。你出使期间,我想办法颁布婚姻法。” “为什么急着颁布婚姻法?” “我不能白做检讨。检讨也要创造社会效益。怎么了?”李颖修疑惑的看了看楚剑功,“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没什么?” “肯定有事情?在京师养女奴了。” “没有,绝对没有。”楚剑功一口否认。 103 银行 12月5日 “四川的六百万两已经到库了。今年的夏税和秋税,算是被刮干净了。”李颖修看着账本,对楚剑功说。 “要到英格兰去买货的一千六百万两白银都齐了么?” “按照朝廷的计划,将今年四川和湖广的水银拨给广东,用来履行条约,购买货物,四川的六百万两,湖广的五百万两,都到了。剩下的五百万两,要广东自行筹集。” “清朝三大财富之地,四川、湖广都把银子运来了广东,江浙又被打得稀烂,广东自顾不暇,那朝廷今年就没有什么税收了吧。” “西北虽然贫苦,但山西陕西,总能收上来一些。” “话说回来,还有五百万两怎么筹集?去年今年,两次大修炮台,加上朱雀军的费用,广东本身没啥活钱了吧。” “哈哈哈,”李颖修笑了起来,“我已向两广总督徐广缙上了条陈,让他从广西调二百万两,广东本身,拿出三百万两来,还不会伤元气。这样就够了。” “广西?广西穷的都没裤子了,每年还要广东协饷补助二百万两才能维持。明年我们肯定不再给广西协饷,你现在还要他们拿出二百万两来,那岂不是要刮地三尺?” “对呀!” 楚剑功笑了起来:“刮地三尺,官逼民反。你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革命的大潮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可是我马上就要出洋了。”楚剑功担心地说,“万一革命的有利形势来得太快,我又不在国内……” “那就由我来宣布起义好了,你带着革命精神回来,反正你都是宇航先驱了。” “不行,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许起义。”楚剑功说。 “好吧,只要形势允许,我就等着,等你带着洋枪洋炮蒸汽机回来,我们再动手,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嗯,说起采购,我让范中流列了个目录,你看过了吧,有什么要补充的?” “啊,正要和你说这事情,除了枪炮、机械、技术工人、工程师、教员,我们还要买什么?” “不就是这些吗?” “当前,革命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我们早就达成共识。” “打碎旧世界,旧农村?” “对呀,怎么做,完全靠枪炮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112节 “好吧,简单点,《多收了三五斗》学过吧,那些还有饭吃,还有粮食可以卖的农民是怎么破产的?” “洋米、洋面、外国大轮船……,你让我买粮食?”楚剑功恍然大悟。 “是啊,粮食。” “其实你不说,我也会买的。要打仗,存粮是第一位的。” “你这人就这点不好,一点功劳都不让给别人,你就知道打仗要存粮,可经过我的提醒,你才发现,粮食是威力巨大的战略武器,可以用来摧毁整个封建社会。” “我知道了,买粮食,好吧。荒年的时候我们可以放粮,收取民心,逼迫自耕农破产,兼并土地,将土地国有化,丰年的时候我们可以倾销,压低粮食价格,谷贱伤农,逼迫自耕农破产,收取土地,实行国有化。总而言之,只要我们有粮食,就能摧毁封建宗族经济的支柱,自耕农。到时候,他们要么因为债务成为大地主的雇农或者家奴,赤贫化,加剧阶级矛盾,要么干脆成为流民,当然,也可以到广东来,成为最革命的力量。我这个描述如何。” “精彩,民以食为天,古人诚不欺我。”两人相视而笑。 “好了,说回正题,你准备如何安排一千六百万两白银?全部存进东印度公司在上海的银行?然后让他们给我开信用证?” “我哪有那么傻缺。我会以这一千六百万两白银为准备金,开一家银行,南洋银行。” “要改两为元么?” “对,一千六百万两白银,大约两千五百万西班牙鹰洋,而我不准备铸钱,而是发行两千五百万元。银圆券。” “一比一的发行,太保守了吧?有两千五百万大洋的准备金,至少可以发一个亿的票子。” “清代虽然有小额的银票,但钞票毕竟是新东西,还是先稳妥一点。何况不是一比一,而是一比二。” “两千五百万大洋的准备金,对应投放市场的两千五百万元的银圆券,不是一比一么?” “根据我和格莱斯顿的谈判,南洋银行将和东印度公司进行货币互换,我的计划是,两千五百万银圆券,兑换五百万英镑,银圆券兑英镑实行五比一的绑定汇率。” “那英国人肯定愿意,货币互换是实现市场扩张的好办法。只是东印度公司在远东有这么多英镑来互换吗?” “不用现钞,反正换来的五百万英镑也是要存到东印度公司,然后给你开信用证。” “那还不如直接结算呢。我到英国,买下什么东西,然后由东印度公司本部支付。” “那要代理费喔。” “但是现付嘛。对方的风险比较低,这样购买敏感物资比较好谈。” “行,我去上海签约,再和格莱斯顿谈谈。” “要是时间来得及,我和你一起去上海,我也很想见见格莱斯顿这个历史名人。” 事情谈定,两人都有些饿了。 “把都督府一干人找来,一起吃个饭吧,我回广州这么久,还没和大家好好聚聚。” 晚饭很简单,但气氛很热烈,大家随意闲聊着。 楚剑功说:“土地问题,在东方是最棘手的,杰肯,你们法国是怎么解决的。” “我们?”杰肯斯凯喝了点酒,满脸发光,说道:“农民“涌向领主的城堡,用威胁手段让他们交出那些登记着令人痛恨的封建权利的古老证书,以及那些很久以前使征收捐税合法化的契约,并把这些文件在乡村的广场上付之一炬。有的领主拒绝交出文件,农民们便焚毁城堡,把城堡的主人绞死。当然,另一大土地所有者教会的教士们,被一排一排的吊死的教堂前面的空地上。” “不是私有财产不可侵犯吗?” “胜利者的私有财产不可侵犯。” “真是太不民主了,在我的精神祖国波兰,土地所有者们组成平等的议会,每个人都有否决权,而没有土地的波兰人安心的接受地主议会的统治。做快乐的顺民。所以在波兰,没有土地问题。” “那波兰起义是怎么回事?” “那是反抗俄国、普鲁士、奥地利三国瓜分的起义,波兰农民饱受民主的熏陶,作为被统治阶级,却总是按统治阶级的立场和利益行事。明明波兰的土地和那些农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们却为毫不相关的土地流血牺牲,义无反顾。” “肯尼,美国人如何处理土地问题?” “美国也没有土地问题,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有广阔的无主之地,我们只要放火烧荒,将各种野兽和低等动物都烧死,或者赶走,就可以兴建种植园了。” “印第安人不是人,这是神圣的美国宪法规定的。当然,我承认,印第安人很聪明,我每次杀死他们之后,都很悲伤。” “好了,好了,肯尼,别哭了,你醉了。交代件事情,明天我和钧座要前往上海,恭贺英国公使馆开张,这里的事情,就拜托诸位了。” 104还价 楚剑功和李颖修从赣江出发,顺流而下,终于在圣诞节的前一天赶到了上海。 出乎楚剑功意料的是,李鸿章和郭嵩焘居然也从京师来到了上海,原来格莱斯顿没有知会李颖修,直接向京师的总理衙门发文。 李颖修当时没有说什么,在私下里,李颖修对楚剑功说:“清朝的外交,有点脱离我们的控制了。本来以为清廷没人愿意和鬼夷打交道。” “没关系,我不久就出使,李鸿章和郭嵩焘都会跟着我去。” “那胡林翼呢?” 胡林翼,新任上海道台。 “这的确是个麻烦,都怪我,光想着让历史名人上岗,把他们提拔得太快了。” “免了,你哪有那么大能。” 12月24日,下午三点,英国公使馆。晚宴将在四小时后开始,而现在李颖修和格莱斯顿僵着坐在一间偏厅里。 “我们谈好的条件,你们为什么要改?”李颖修质问。 “我们有一些贸易顾问认为,三大保护原则妨碍了自由贸易。” 现在他们谈判的主题是《关税及贸易总协定》。这个名字是李颖修取的,但是,内容却和另一个时空的同名条约有不小的差异。总而言之,条约对落后经济体的保护增强了,保护的条文更加原则化(也就是保护的范围更加广阔),现在格莱斯顿提出的,就是对保护性条款的反对意见。 “保护幼稚产业条款,进口冲击特别保障法条款,国际收支平衡保障条款.这些都可能成为贸易壁垒的借口。” “格莱斯顿阁下,现在没有别人,我也就实话实说,您和我签订这个条款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打开倾清国的市场,另一方面,是为了诱使欧洲国家加入到这个体系中,从而摧毁欧洲的贸易壁垒,我的理解对吗?” “很对,如果清国想增大对欧洲的出口,不列颠对此乐观其成。你们的出口品对不列颠毫无威胁,然而这和清国自身的贸易壁垒是两回事。” “欧洲国家的外交官们并不愚蠢,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看出,签订《关贸总协定》对自身产业的威胁,因此,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建议您,为贸易之剑套上一个美丽的剑鞘,那就是‘保护原则’。” “既然您提出了建议,那么,根据我感受到的您的作风,您一定有什么预备措施,来限制和破除‘保护原则’。” “仲裁委员会,成立仲裁委员会来排解贸易争端。” “委员会的组成呢?” “创始缔约国各派一人,争端国家各派一人,然后,各方公认的友好中立国派出一人。” “如果不列颠和他国发生争端,那么不列颠将可以派出两人,我这样理解对吗?” “是的。” “仲裁权不能弥补保护条款带给不列颠的损失,我要求补偿。” 就在李颖修和格莱斯顿在小厅里讨价还价的时候,公使馆的行政主管汉弗莱先生,正陪着楚剑功在会客室里喝咖啡。 “您知道,我对东方文化一向心存仰慕。”汉弗莱先生带着矜持的语调,用咖啡杯遮住自己的下嘴唇,神情淡然的恭维道。 “您看过东方戏剧么?” “还没有。” 这时,使馆的一位秘书走了过来,在汉弗莱耳边轻声讲了几句。 汉弗莱的脸扭曲了;“谈完了?公务员还没看过呢。” 他转过头来,对着楚剑功微笑道:“使馆有一些行政上的小事,失陪一下。” 汉弗莱跟着那位秘书,来到格莱斯顿的办公室:“公使先生,协议确定了吗?分歧解决了吗?” “是的,和我们计划的一样。我同意了那些保护条款。” “您没有用您的同意换取到什么好东西吗?” “他们决定,最近三年的对欧洲贸易,都通过东印度公司的转账体系来完成支付。” “您为东印度公司争取了三年的手续费费?真是太好了,东印度公司会为我们使馆提供什么福利吗?” 格莱斯顿的秘书伯纳德在一旁插话了:“福利?汉弗莱先生,我认为这是对国家有利的事情。” “这样重大的项目应该通过招标来进行,而不是两个人躲在小屋子里决定。伯纳德,你要学会怎样做一个公务员。” “公务员不是应该帮助政府施政吗?” “这个,只有当政策可行的时候。” “什么意思?” “只有公务员认可的时候。” “亲爱的汉坯,”格莱斯顿说道:“这次时间很紧,要在国宴前达成协议,能省的步骤就省了吧,我们在清国的时间很长,发展的机会很多,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尊重程序的。另外,东印度公司会把公使馆装修一下,这是不列颠的脸面嘛。” “时机合适的时候,好吧,我们等着。公使先生,条约正本打印好了吗?” “还没有,使馆近百名秘书,只有麦肯太太一个人会打字,还是英文,中文的文稿只能使用手写体的了。” “那他们能在晚上六点钟以前抄完吗?六点钟将举办升旗仪式,然后是签约仪式,国宴七点钟开始。” “没问题。上海衙门为我们提供了二十名书吏,平均每个人只抄写五页纸,相对而言,我们的进度慢多了。” “好了,现在还有时间,先生们,我们的客人都到齐了吗?” “只有广东的那两名官员到了,其他人没有这么早,但我相信他们会在六点钟以前到达的,毕竟,清国国土上的第一座公使馆,是由不列颠创建的。” “汉弗莱,你有名单吗,我们的客人。你对他们的底细清楚吗?要知道,我在伦敦的时候,可不是后座议员,我是有资格进内阁的。不能随便对什么人都施以外交对等礼仪。” “对对,您当然有资格进内阁了,下院议员只有630人,一个党派超过300个席位便组成内阁,这300人中,100人又老又蠢,还有100人又稚又嫩,剩下的大约100名下院议员便填上了政府席位,根本没的选择。” 105以夷制夷与大陆均衡 《上帝保佑女王》,军乐队的演奏在黄浦江畔响起,英国人摘下帽子,对着米字旗行注目礼,客人们也摘下帽子,平视前方。 楚剑功为首,这边站着清朝的一帮官吏:李颖修、郭嵩焘、李鸿章、以及上海道台胡林翼。 在他的对面,是另一些客人们,最靠前的那个他不认识,但那个人身边,站着上次到黄埔谈判的法国特使真盛意以及士斯密,看来,这是法国人的头头了,他大约三十多岁,保养得很好,手指肥硕而白皙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扑粉的假发,法式的大开襟礼服,手杖。这是个什么人物? 第113节 在法国人的左边,也就是远离英国国旗的方向,站着四个人,第一个楚剑功认识,是上次到广州的美国众议员顾盛,他的左边,站着一个人三十岁出头的人,瘦削的脸颊,高高的额头,楚剑功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却想不起来。 第三个美国人是个军人,穿着现役美国陆军的军服。上校?由于美国国会对陆军病态般的压制,上校已经是很高的军衔了,尤其是这个人,年纪并不大,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第四个美国人是海军准将,他的军服和军衔说明了一切。看来,美国人对上海开埠一事非常的热衷,一定要好好和他们聊聊。 美国人旁边,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身材不算很高,却给人一种高大挺拔的感觉,女人好像是北欧人种。 这一对青年再往下,是熟人,俄罗斯远东总督穆拉韦约夫和他的随从们。他也来了? 在这样一群西方人的末尾,几张东亚面孔格外引人瞩目,其中之一就是游说过楚剑功的日本和尚三千卫门,不过看他的样子,不是领头的,三千卫门的上首,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看来,各路神仙都到了啊。除了这些人,还散散的站着一些西方女性。 国歌奏完,礼毕,众人回到屋子里,大致坐成一个圆圈。 汉弗莱先生代表主人讲话,欢迎大家的到来,格莱斯顿致辞,表示他能担任历史上第一位驻清国的外国公式非常的荣幸,感谢伟大的不列颠和开放的清国,感谢女王和大清国皇帝,感谢无坚不摧的英国士兵,感谢自己的父母…… “他在干嘛,参加奥斯卡?”李颖修轻声问。 “没话找话,以此来掩盖他蓬勃的野心。” 两人正在闲聊,伯纳德秘书走过来,轻声说道:“商务司长先生,马上到您演讲了。” 李颖修端起手边的水杯,润了润嗓子,等待着。 掌声响起来了,格莱斯顿已经念完了他充满感恩的致辞,在汉弗莱先生短暂过渡之后,李颖修信步走到大厅的主墙面。 “很高兴在这里和各位参与这一盛举,在这里,我要借用英国公使馆的宝地,说明清国下一步对外政策,‘门户开放,利益均沾’。” 李颖修只是借用了另一个时空九十年代由美国提出的词汇,他演说的内容,却和那个时空的门户开放政策没什么关系。 “这位商务司长的讲话,很像我们的一项政策,大陆均衡,你觉得呢,汉坯?”格莱斯顿轻轻的问。 “是的,这位年轻的政客想把欧洲的势力都引入到清国,让我们互相争斗,这样他们就可以看笑话了。公使先生。清国这种策略的更准确描述,应该叫做‘以夷制夷’。” “以夷制夷,平衡政策。汉坯,你觉得他们有可能成功吗?” “看人,先生,所有的政策都需要人来执行,如果他们有像我这样贝利学院一等学位毕业的资深公务员,那么我敢说,他们还是有可能成功的。” “但以你我看到的清国官僚,似乎没有你这样的贝利学院一等学位毕业的资深公务员,所以,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他们真的能够对各国实现制衡。” “我们不仅有像我这样的贝利学院一等学位毕业的资深公务员,我们还有向您这样的有内阁资历的伟大政治家,公使先生。” “我在想,”格莱斯顿说:“我们能不能利用门户开放的口号,做点什么呢?比如,迫使清国开放更多的通商口岸,沿着扬子江一直深入,直到它的各个支流。我们还可以利用清国经济的地方封闭性,将各个地区区别对待,扶植地方势力,在东方大陆上,实行真正的离岸平衡手。” “公使阁下,我真是由衷的佩服你,你居然想在东方,创造一个不列颠的欧洲。光荣时代开始了。” “对不起,”伯纳德插嘴说,“什么叫做不列颠的欧洲?” “伯纳,三百年来,不列颠外交的唯一任务,就是创造一个四分五裂的欧洲。这就是离岸平衡手的光荣时代。我们联荷兰而制西班牙,联法国而制荷兰,联普鲁士而制法国,联俄国而制中欧,联奥地利而制俄国,我们和所有的欧洲国家联盟,反对所有的欧洲国家。” 格莱斯顿很高兴汉弗莱替他作了解释,他接着说:“清国太大了,不列颠现在的力量,并不足以独自接手,因此,我们要把清国分割开,分而治之。” “我明白了,这位商务司长的《门户开放,利益均沾》的演讲,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契机,让我们越过我们和清国签订的条约,突破通商口岸的限制,将我们的势力深入到清国的内陆去。” “不仅如此,我们应该利用清国内陆在经济上的封闭和孤立,让他们与不列颠建立单独的双边经济联系,在经济上,把他们分割成广东人、上海人、江南人、江北人、直隶人,等等等等。” “据我所知,清国是由一个少量民族统治几亿多数族群的国家,我们能否在这方面想想办法呢?” “理论上是可行的。”格莱斯顿说,“但我们都不太了解东方民族的渊源,也就不容易制定正确的政策。”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日本人。 这时候,掌声又响起来了,李颖修已经结束了他的演讲,慢慢走下来,格莱斯顿走上前去,有力的和他握了握手:“门户开放,利益均沾,阁下,您怎么会有这么多有创建性的想法呢?我真是太佩服您了。” 106利益均沾 掌声,热烈的掌声。在掌声中,李颖修和格莱斯顿签署了《关税及贸易总协定》、《汇票、本票、支票以及信用证统一议定书》、《邮政互助协定》、《航海公约》、《联合海事协定》、《互相保护直接投资的协定》六项条约。这六项协定由于对世界贸易体系的奠基作用,而又得到了一个统一的名称:《世界贸易体系原始文本》,由于这一文本是在上海洋泾滨北岸签署的,所以又被称作“洋泾滨左岸体系”。 七点钟,招待会开始。宴会的规格很高,按照三道酒,三道菜的程序,按个人的分量提供,菜有清牛汤、炙鲥鱼、冰蚕阿、丁湾羊肉、汉巴德、牛排、冻猪脚、橙子冰忌廉、澳洲 翠鸟鸡、龟仔芦笋、生菜猪腿、加利蛋饭,点心有白浪布丁、滨格、猪古辣冰忌廉、葡萄干、香 蕉、咖啡。酒水有:勃兰地、威士忌、红酒、香槟。席间,格莱斯顿还专门向人们展示了他会使用筷子。赢得一片喝彩。 正餐过后,自然转变成酒会,大家随意走动,互致问候。 李颖修问楚剑功:“那几个美国人你看出来是谁没有?” “海军准将,我赌他是马修-佩里。” “为什么?” “这时期的美国准将我就知道他一个。” “那陆军上校呢?是不是罗伯特-李。” “应该不是,罗伯特-李现在还只是上尉而已。” “我觉得是,既然顾盛众议员能够被授予海军少将的临时军衔,那么罗伯特-李也应该可以授予临时军衔。” “你这就太唯心了。” “打赌吧。” “赌什么?切小鸡?” “你真无聊,还是赌杯酒好了。一杯全混的大爆炸。” 楚剑功点点头,向着几个美国人走去。 这时候,法国特使真盛意和那个领头的法国人一起走了过来:“我们可以坐下吗?” “啊,请坐。”李颖修用法语回答。 “您会讲法语?” “一点点。” “您太谦虚了。” “真盛意阁下,请问这位是?” “我还没有向您介绍,这位是法兰西王国立法团的首席议员,阿道夫-梯也尔。” “是你啊,非常荣幸见到您。” 看到李颖修的反应很淡然,真盛意解释说:“立法团首席议员,在法国式仅次于国王和首相的大人物。“ 我知道,我知道,一般是由反对党的党首担任立法团首席议员。李颖修心里想着:梯也尔,他出道可真早,现在他不过三十多岁,就已经是反对党领袖? 李颖修不知道的是,梯也尔早就当过首相,前年刚被赶下台。 梯也尔没有注意李颖修对他的冷淡:“司长阁下,在您的发言中,提到了‘门户开放,利益均沾’。在具体执行中,对法国有什么优惠吗?” “既然是利益均沾,就谈不上特定的优惠,我们对所有外国企业平等的实行市民待遇。” “平等?真的吗?可是据我们所知,贵国将三年的对欧贸易支付代理权交给了东印度公司,而且南洋银行将和东印度公司实行高达五百万英镑的货币互换。这样太不公平。” “我们和英国人的一切交易,都是基于刚刚签订的一系列条约,您要和我签订这些条约吗?请您注意,这些条约是开放式的。您和我签订,就等于和英国人签约。” “我们签订这些条约,是不是立即就可以得到代理权?”梯也尔问。 “还有货币互换。”真盛意补充说。 “对,货币互换,我要求南洋银行至少和里昂信贷签订三百万法郎的货币互换协议。” 真是狮子大开口,英国人动用了三万部队,打了整整一年的仗,才得到这个结果。李颖修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道:“南洋银行今年发行的银圆券,无法提供如此巨大的货币互换额度,您只能和英国人商量,请求他们让出一部分额度给你们。” “据我所知,这一系列条款都是英国人强迫贵国签订的,我们法国人对这样的强盗行为非常的愤慨,我们谴责这种行为。” “贵国想行侠仗义么?”李颖修问。 “真盛意上校曾经向贵国提出结盟的建议,当时他没有签约授权,而这一次,我有授权,我希望与贵国结成军事同盟。” “很遗憾,我只是通商善后使,政治性的结盟,您必须和我们的京师联系。”李颖修再次婉拒了。飞利浦王朝……历史上最软弱的法国政权。如果和你们结盟,能指望什么呢?难道能派出三个军团来东方对抗英军?就是在欧洲,你们敢和英国人动手吗? 双方又闲扯了一会,梯也尔就礼貌性的告退了。他带着真盛意,回到自己的桌子旁,另一位上校士斯密已经在等着? “和英国人谈的怎么样?”梯也尔问。 “很乐观,格莱斯顿先生没有直接拒绝。” “那就有的谈?” “我认为是这样。” 梯也尔举头望过去,格莱斯顿的桌子边没有别的客人,他便带着士斯密走了过去。 “您好,格莱斯顿阁下。” “您好,梯也尔阁下。” 两位欧洲年青一代政治家中的翘楚直入主题,讨论起法国加入洋泾滨左岸体系的问题。 “放弃法国本土的市场保护?” “法国本土的生产能力非常强大,殖民地根本不可能威胁到法国?” “格莱斯顿阁下,我能否这么理解,如果法国签署了这一系列条约,那么,英国会让法国企业,参与到此次清国在欧洲的五百万英镑的采购业务中来。” “是的,有失必有得。英国为了推广自由贸易体系,不惜和朋友们分享自己的利益。” “那支付代理权呢?” “如果贵国签署了条约,那么,我们无权干涉清国人选在哪一家银行转账。同样的道理,我们会向贵国让出五十万英镑的银圆券互换额度。” “您真是慷慨。对于条约,请恕我们还需谨慎一些,我们需要一些时间研读内文。但面对清国这样的野蛮国家,我们欧洲文明国家是同一战壕的。” “您说得太对了。”格莱斯顿回答,“因此我希望,以后在任何东方问题上,法国能和英国保持一致。包括土耳其和中亚的问题。” 107友谊 梯也尔刚从李颖修的桌子边离开,楚剑功就带着几位美国客人回来了。 第114节 “很高兴的通知你,不是罗伯特-李。李颖修先生,自觉吧,大爆炸一杯。”楚剑功用中文说。 李颖修找招待将各种酒水都取了来,倒进一个大杯子里。楚剑功向顾盛众议员解释说:“司长先生和我打赌打输了,所以他必须把这杯鸡尾酒喝下去。” 李颖修端起酒杯致意,然后一口气把一大杯酒都喝了下去。 旁观者都鼓起掌来。 “向我介绍几位先生吧。” “这位顾盛众议员早就认识了。” 顾盛和李颖修握手。 “这位是亚伯拉罕-林肯先生,众议员。他将和顾盛众议员组成东方问题委员会,并担任委员会副主席,全权负责和清国的签约问题。” “很荣幸见到您,”李颖修说,“您是一位伟人。” 楚剑功在桌子下面踢了李颖修一脚。 “您过奖了,我刚当上众议员没多久。说实话,如果不是你们在远东战胜了英国人,让伊利诺斯州的亲英分子受到很大打击,我的资历还不够参选呢。因此,我应该感谢你们。” 喔,难怪林肯提前这么早当选了。李颖修笑着举起酒杯:“林肯众议员,祝贺您的当选。作为新科议员,您是怎么被选中担任东方问题委员会副主席的呢?” “国会看重我在法律方面的经验。” “那好吧,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林肯先生,您对我们和英国人刚刚签订的条约怎么看?” “远见卓识。美国有浓厚的兴趣加入到这一条约体系当中。” 顾盛打断他,说;“我们还有两位成员没有介绍呢。” “这位是美国海军准将马修佩里。” “啊,您好,真没想到您会来清国。” “您知道我?” “呃……不知道,我是说,没想到美国代表团会这么隆重。派出了两位议员和两位军方高官。” “佩里将军并不是代表团成员,他到亚洲另有任务,只是顺便来上海观礼。” “那第四位陆军上校,是害我打赌输了的人,请问尊姓大名?” “其实您也没有完全猜错,我的确是临时授予上校军衔,国会需要派遣一位陆军军官到这里来,但正规的军官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岗位,我就以志愿兵的身份获得了这个临时军衔。” “是这样。您是……” “杰弗逊-汉米尔顿-戴维斯。” 李颖修听到这话,先看了亚伯拉罕-林肯一眼,有扭头看了一眼楚剑功,不由得背出一句莎士比亚的名句:“一切无从改变。” “真是太奇怪了,”戴维斯说,“刚才楚将军听到我的名字,也念出了这句话,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我是说,难怪我打赌输了。”李颖修见机得快,赶紧遮掩过去。美利坚联盟国总统先生,可不能让你知道自己的命运。 “戴维斯先生,您到清国来有何贵干呢?” 戴维斯迟疑着,顾盛众议员说:“没关系,他们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那太好了。”戴维斯回答说,“有一位西点毕业生,肯尼夫-莱特,是你们一支军队的参谋长。他给他的老师崔立泰勒将军写信,说他正在办一所类似于西点的军校,需要教官、教材和教学设备。国会认为,和你们加强合作具有积极方面的意义,因此,派遣我这样一个有军事经验的人,做实地考察。” “这么说,您会造访广州?” “是的。”顾盛众议员接口道:“美国代表团会拜访广州,而且,我们希望,除去在上海的公使馆之外,在广州设立领事馆。” “可以考虑。”李颖修说,“不知道驻华公使、驻广州领事都是谁呢?” “驻广州领事没有确定,这需要我们进一步的谈判。而国会建议林肯先生辞去众议员职务,担任驻华公使。伊利诺斯州长将补选任命一位新的众议员。” 原来如此。浙东大捷让美国的亲英派受到打击,林肯同学捡了个漏子。但是他资历太浅,终究在国会站不住脚。所以前来清国,任驻华公使,顺理成章的卸下众议员职务。这样就合理了,难怪他会被派来东方。 顾盛继续解释:“戴维斯先生将任驻华武官。” “这么说,林肯先生和戴维斯先生要做同事了。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 “是的。他们两人都是很有希望的年轻人。” 年轻人!李颖修想着,1841年最大的坏处,就是19世纪的名人都太年轻了,比较难找。 “林肯先生和戴维斯先生,一定会在长期的共事中结下深厚的友谊。”楚剑功说:“我们中国人,常说四种友谊是最牢固: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付过钱。林肯先生和戴维斯先生,算是一起下乡了吧。” “我觉得清国很繁华,比美国繁华多了。四种友谊,前面三种我还能理解,什么叫‘一起付过钱’?” “就是说一起做过生意,呵呵呵。” “说起生意,李颖修先生的‘门户开放,利益均沾’的政策,具体落实到美国,会是什么样呢。有什么养的优惠条件?比如说,美国公民在清国租房子,长期居住,能否实施自治?” 您老真是敢开口!楚剑功想了想,回答说“我们和英国人签订的条约很清楚,实施市民待遇,不对任何人例外,任何国家也不得设立租界。国家的统一必须得到维护和尊重。不容谈判,为此,我们不惜任何代价。” “您言重了,没有人向破坏贵国的统一。” “林肯先生,我相信您,我们也尊重美国的统一,无论是英国人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无权破坏美国的统一。” 戴维斯说:“是的,如果英国人再来,我们会组织民兵把他们打回去,美国人保卫自己家乡的信念是无可动摇的。” “说得多好啊。”楚剑功说,“让我们为了联邦不可破坏的统一干一杯。” 大家喝完了这杯酒,李颖修举起酒杯说:“让我们再为美国的保卫家乡,为家乡而战的热情干一杯。” “作为私人,我很乐意把你们当做朋友。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楚剑功借着酒兴说,“如果你将来要为维护联邦的统一而战斗,我将援助你,戴维斯先生,如果你为保卫家乡而战斗,我也将援助你。” “感谢,感谢。”两人随口应付着,都没有认真。 “我们再喝一杯,我告诉你们,我说话是算数的。” 108名言 和美国人闲扯了半天,楚剑功突然想起来,清廷来的其他人李鸿章,郭嵩焘,胡林翼现在怎么样了?他抬头望了望,发现胡林翼和英国公使秘书伯纳德坐在一起,他们之间坐着一个翻译。 “丫可别让英国人给骗了。”楚剑功想,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美国人,走到胡林翼那边去:“胡道台,你们在说什么?” “哈哈哈,我们在谈学问,这位伯纳德先生可不简单哪,居然是英国贡院进士及第。”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剑功直接问伯纳德怎么回事,伯纳德又解释了一遍:他是剑桥大学文学学士,一等毕业生。那个翻译在一旁插嘴说,他找不到对应的翻译,就用了“进士及第”。 “没啥,”楚剑功说:“你是英国公使馆的?还知道进士及第?” “啊,不,我是跟着李鸿章大人请来的师爷。” “你?师爷?”楚剑功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人,明显的欧洲面孔,“你是哪里人?” “我是澳门土生白人,大约一个月前,有人介绍我给李鸿章大人当师爷兼翻译。” 李鸿章动作够快,楚剑功又一次感到有点脱离自己控制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叫薛若望。” “你们在聊什么,不会是在说文学吧?” “回院台,我们正说到,通译,尤其是懂英文的通译,真是太缺了。”胡林翼说,“幸好少荃今日带了这薛若望来,不然我等只好形同木头人了。” “那进士及第伯纳德怎么说。” “他说要在这洋泾浜边上,办一所英文学校,就叫洋泾浜英文学校,专门教授标准伦敦腔的英语。” “洋泾浜英文学校?好啊。那学生毕业后发什么文凭呢?” “这个还未说到。” “我给个建议吧,伯纳德先生是剑桥的毕业生,这个学校也是他支持建立的,那毕业文凭就叫做‘剑桥英语职业证书’好吧。” “院台说的是。不过,突出学习内容的重点,不如叫做‘剑桥商务英语职业证书’。” “那你们慢慢商量吧。” 楚剑功致礼告退。回到自己的桌子,美国人正在和李颖修争论什么。 楚剑功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关于《宅地法》。 “作为朋友间的闲聊。我直言不讳的说,贵国应该尽快通过《宅地法》,以法律的形式确认归国人民对西部领土的所有权。” “这些事情,需要综合考虑。”顾盛众议员又把话挡住了。 林肯见势不妙,说道:“我们访问广州的日期,就这样确定了吧。” “好的,先生,恭候你们的大驾。” 四个美国人离开了,楚剑功问:“怎么扯到《宅地法》。” “没什么,我个人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美国到1861年形势所迫,才通过《宅地法》,今天正好问问当事人,看林肯同学怎么想的。” “他怎么说。” “林肯没回答,但戴维斯回答了。第一,在立法权限上,土地制度应该由各邦来决定。第二,如果现在由国会通过宅地法,就等于在联邦层面上确认了南方奴隶主对种植园的土地所有权。这是废奴主义者不愿意看到的。而在另一方面,一部分宪法原教旨主义者认为,如果国会通过宅地法,就意味着联邦在管辖国内事务,而最早的美国宪法,联邦只是对外的,国内事务应该由各州自行解决。” “我们不干涉美国内政。就别废话了。今天还要见那些人?” “你注意到那边一男一女了吗?真奇怪,他们坐在一边,什么也不做。好像不是外交人员。” “那过去看看。” 楚剑功和李颖修一起走到那对青年男女的桌子旁边:“您好,请问桌子边上有人吗?” 那对男女站了起来:“您好,这里是空的,请坐。” “楚剑功。”楚剑功一边伸出手去,一边自报家门。 “奥拓-冯-俾斯麦。” “原来是你啊。” “您知道我?” “我是说终于见到德国人了,在这样具有历史意义的会场里,德国人不应该缺席。” 第115节 “谢谢。” 李颖修很有礼貌的对那名女子说:“可以请您跳个舞吗?” “非常荣幸。” 李颖修带着那个女子离开了,楚剑功用德语问:“这位小姐是您的?” “是我的妻子,我们到东方来做新婚旅行。” “您是德国哪里人?”楚剑功故意问道。 “我是萨克森出生的,但在普鲁士供职。” “啊,刚才冒犯了,应该称您是普鲁士人才对。” “叫我德国人挺好,德意志终将统一,普鲁士国王会戴上皇帝的皇冠。” “德国的皇冠不是哈布斯堡的人戴着吗?而且费迪南一世已经宣布解散神圣罗马帝国。” “不,我们不接受神圣罗马帝国的帝统,普鲁士将依靠自己的力量,创造一个新的德意志。”俾斯麦说着,脸上红润起来。 “在欧洲,除了普鲁士自已以外,没有谁真的赞同德意志的统一吧?” “但德国人民支持统一,您知道吗,在科隆,在特里尔,在法兰克福,大学生们都在呼吁一个统一的德意志,现在,就看是哪一个邦国先站出来,成为统一的领导者。” “大学生们支持有什么用呢?当代的重大问题,不能靠演说和多数决议来决定,而只能依靠铁和血。”楚剑功盯着俾斯麦的眼睛,用朗诵的腔调念着。 “您说得真对。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 是的,俾斯麦同学,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思想,但是,你还要经历1848的柏林宪法运动,认清大学生们多么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能彻底抛弃对他们的幻想,坚定地和容克军官团合作。 “普鲁士的三大支柱:费希特和黑格尔的绝对主义精神,容克庄园主,普鲁士军官团。俾斯麦阁下,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一种气质,只有你才能将三者完美结合改造,从而创造出容克军官团这一负有重大历史使命的团队。” “我吗?您真会恭维人。” 109租界 “德意志的统一具有不可替代的历史意义,他将改变世界局势。” 俾斯麦饶有兴致的看着楚剑功。他有些不明白,楚剑功为什么对德国的统一这么感兴趣。 “对德国来说,清国是那么的遥远,为什么您会对德国统一抱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我热爱德国文化,喜欢歌德和席勒,一个产生了歌德和席勒的民族应该有一个伟大的祖国,可惜的是,德国现在还不够伟大。” “仅仅是文化的热爱,您就要将德国推上对抗英国人的第一线吗?”俾斯麦自认为看穿了楚剑功。 “您误解了,德意志的统一然道不是您的理想吗?” “我可不允许别人将我的理想用作工具,中欧地区的统一,将导致英国改变大陆均衡政策,从而使德国除了法国这个传统敌人之外,又将面对一个新的敌人。将军阁下,对欧洲局势,我看得很清楚。无论您是出于什么目的,请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了,何况,这还是在英国人的酒会上。” 正说话间,李颖修带着俾斯麦的夫人回来了。 俾斯麦站起,让他的妻子坐好,随口问道:“感觉怎么样?” “挺好。这位司长先生对宫廷舞不熟悉,但是很会走乡村舞步。” 和俾斯麦话不投机,楚剑功正准备离开,梯也尔先生突然出现在边上:“李司长,楚将军,你们好,这位年轻的小朋友是谁?” “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法兰西王国前任首相,立法团首席议员,阿道夫-梯也尔先生。这位是普鲁士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奥托-冯-俾斯麦。” “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居然就出现在如此高级别的外交酒会上,你能做些什么呢,给我们带来新思想吗?对了,新婚旅行,有这样的经历,一定很难忘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俾斯麦也只是尴尬的笑着。梯也尔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已经是名满欧洲的政治家。而且,梯也尔所作的四卷本《法国大革命的真相》,使他成为欧洲最有良心的历史学家之一。而俾斯麦呢,正如梯也尔所说,不过是个大学生罢了。 “梯也尔先生,俾斯麦先生肯定有普鲁士当局的授权,不然他不可能到这个酒会上来。” “是的,我是普鲁士派遣的军事观察员,了解亚洲最近发生的战争的具体情况。” “军事观察员,真是重要的职位。嗯,您有权签署‘洋泾浜左岸体系’吗?”梯也尔是个老练的政客,他并不会毫无目的的羞辱别人。如果俾斯麦像一般的年轻人一样冲动,为了证明自己的外交地位而签署了文件的话,那就太美妙了,普鲁士本土、莱茵三州,都将对外国尤其是最近的法国打开市场,让德国的关税壁垒见鬼去吧。 “很遗憾,我没有这个权限,但我可以将这些条约带回去,向王储汇报。” “您可真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啊。”梯也尔继续刺激俾斯麦。 “是的是的,循规蹈矩,谁也比不上巴黎那位连王冠都不敢带的国王陛下。”俾斯麦冲动起来,开始嘲讽法国菲利普国王。 “好了,既然到东方来,就都是我们的客人,来吧,让我们为这次碰面喝一杯。”楚剑功打圆场。 在另一边,格莱斯顿正在和戴维斯先生闲聊:“亚洲,绝不允许出现门罗主义。英国主导下的上海,将是一个全面开放的城市。” “阁下,据我所知,上海并不是不列颠的殖民地,不列颠在这里,也不过是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公使馆而已。” “清国人有句话,事在人为。”格莱斯顿自信满满的说,“戴维斯先生,您的美国式的进取精神哪去了。我对与美国合作,将清国导入文明世界很感兴趣。” “我对英国人没有恶感,很希望和英国人合作。但也不想侵犯清国主权。” 汉弗莱在一旁插话说:“我们只是在黄浦江的西岸谋求一个文明的基点,让清国人懂得文明的秩序,欧洲人可以自由的来往,居住,经商,以及传播普世价值。” “这样不会侵犯他国主权吗?” “不会,不会。”格莱斯顿和汉弗莱一起摇头。 “那,先生们,你们准备怎么做?” “恕我冒昧,美国公使馆的地址选定了吗?” “还没有。” “那我向你们推荐一处地方,拿地图来,这里,苏州河,然后美国侨民从苏州河向北到虹口,英国公使馆从苏州河向南到洋泾浜发展。” “用租屋圈地?” “是的,您知道,按照《辛丑和约》,清国和不列颠的法律纠纷依照《法国民法典》来解决。而外国侨民大范围的租地一定会和当地居民产生矛盾,到时候,我们可以引用《法国民法典》中的契约自治,引申为‘租房条约以外方面不得干涉’,排除清政府的管辖权,而租屋连成片,依照相邻权的规定,将洋泾浜到虹口之间的区域变成完整的租借。” “可是,依照我贫瘠的法律知识,似乎契约自治不能这么解释。” “民事案件,清国只能作为第三方存在,一切,都要靠法官和律师来掌握,据我的观察,清国似乎没有合格的法律人才,需要不列颠来为他们培养。法律的习惯,也需要我们来为他们养成。您看,一个文明的基点,是多么重要啊。” 未来的美国驻华武官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上海地图:“我们对在上海设立租界不感兴趣,但不列颠如果开辟这样满怀善意的地区,我们作为文明国家的一员,要求参加管理。” “具体的管理事宜,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今天只是探寻一下意向。总之。在亚洲的事态上,英美一致,对我们两国都是有利的。” 戴维斯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他发现林肯和佩里准将正在和那些日本人聊着什么。于是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格莱斯顿,走到自己的同伴身边去。 这时候,听见马修-佩里准将说道:“萌钉宫亲王阁下,我有件礼物送给你。” 110志士 看到戴维斯过来,林肯主动介绍说:“真巧,日本人也来到这个酒会,并且认识了马修-佩里将军。” “那真是太巧了,给我介绍几位日本朋友吧。” “这位,是新登基的日本孝明天皇的弟弟,萌钉宫亲王。” “您好。” “您好。” “这位,是萌钉宫亲王的老师,三千卫门大师。”林肯一个一个的介绍下去。 等大家问候完毕,佩里准将朝戴维斯先生看了一眼,戴维斯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于是,佩里准将说:“萌钉宫亲王阁下,有件礼物,本来是准备到日本以后,才送给日本国王的。但今天这么巧遇见了你,就有你转交吧。”他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了萌钉宫。 萌钉宫亲王打开一看,却是一条白色的手绢:“这是什么意思?” “白手绢,纯洁无暇,代表友谊、和平。而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作为白旗使用,表示自己投降了。我即将率领舰队访问日本,到时候你们可以用。” “八嘎!”一个日本随从按捺不住,噌的一下把自己的武士刀拔了出来。三千卫门一把拉住了他。 “殿下,把手绢扔回去。”三千卫门叫道。 萌钉宫亲王一下子把手绢扔到佩里准将的身上。这时候,大家注意到这边的争执,都围了过来。 “格莱斯顿先生,我抗议,美国人在这样的外交场合公然羞辱另一国的使节。”三千卫门喊着,然后翻译把他的话译成英语,念了出来。 戴维斯站在圈外,对汉弗莱先生说:“先生,现在就请您向我们展示什么是英美一致吧。” 汉弗莱的脸扭曲了几下,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美国人拉下水。如果他现在不帮着美国人,那说明他刚才所表示的“英美一致”不过是虚幻的外交辞令,没有实际意义。 汉弗莱分开众人,走到圈子中间去:“不要愤慨,三千卫门大师,我想佩里准将只是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这一定是翻译出故障了。就我的理解,佩里先生只是希望贵国能够加入到洋泾浜左岸体系中来,成为世界贸易体系的一部分。对此,不列颠持欢迎态度。” “尊皇,锁国,攘夷。是孝明天皇恩赐给我们的国策,凡是与这一国策相违背的事项,我们都不接受。” “即使发生和在清国一样的战争也在所不惜?” 三千卫门没有回答,而是用力的将头颅往下一低,又像是点头,又像是鞠躬致意。 默杀!楚剑功看到这个动作,在心里说。 “好了,大家回到座位上去吧。”汉弗莱先生说道:“乐队,奏起欢快一些的曲子。” 日本人回到角落属于自己的那张桌子。 “美国人就要来了。” “他们要来据来好了,我等心怀七生报国之志,定与这等鬼夷决一死战。” 三千卫门没有理会武士们的叫嚷,而是对萌钉宫亲王说:“殿下,从清国的情形看,开国已是大势所趋,如若冥顽不灵,只怕有灭顶之灾。” “可是天皇明令,决不开国,如果我等违抗天皇的命令,只怕也要遭受灭顶之灾。” “此次来清国之前,我已致函五十九位大名询问他们的意见。” “大名们怎么说?” “大名们都说,不妨先行隐忍,同外国通商,等把把外国的洋枪洋炮学到手后,再竖起攘夷大旗,将鬼夷拒之门外。” “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将军是什么主意?” 第116节 “幕府将军德川家定以为,通商为好,幕府家老井伊直亮,甚至公开扬言,要将大阪和神户,开为通商口岸。” “井伊直亮这个国贼。”有武士大喝。 “噤声!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三千卫门低声训斥,“自行掌嘴十下。” “嗨!” “天皇要锁国,幕府要开国,大名们不出头,殿下,您决定怎么做?” “还望先生教我。” 三千卫门看了跟随来的武士们一眼,这些人,来自萨摩长洲两藩,经过仔细的甄选,对三千卫门绝对忠诚,不用当心他们泄露秘密。 “殿下,我送给殿下一个字。”说着,三千卫门用手沾了酒,在桌子上写起来。 静! “我劝殿下,镇之以静。国内的局势,天皇占着大义名分,幕府手握实权,萨长两藩虽然实力雄厚,在我的游说之下,对殿下你也是青眼有加,但是,他们却不愿意冒险。所以殿下,要等。” 萌钉宫亲王崇敬的看着三千卫门,听他说下去:“殿下今天见到美国人,知道英美鬼畜要来逼迫日本开国,幕府一方面要秉承天皇的意志,攘夷,一方面又直接面对英美鬼畜的压力。如果幕府直接和鬼畜对抗,鬼畜的大炮就会消灭幕府,那时候,萨长两藩振臂一呼,请殿下您摄政,何人可挡?” “如果幕府顺从鬼夷的要求,就会招来天皇的不满,幕府迟早忍受不了天皇的压力,会对天皇采取行动。只要幕府动手,不管成功与否,殿下你都可以尊皇的名号,吊民伐罪,那时候,大部分大名都会站在我们一边,这样我们就可以倒幕,殿下同样可以摄政。”、 “三千卫门先生,您真是令我茅塞顿开。只是,我与统仁同父同母,实在于心不忍。”萌钉宫亲王叫着孝明天皇的名字,想到兄弟相残,不由得流下泪来。 “殿下仁德,千岛皆知。只是,为了日本振兴的大义,兄弟之情,还是割舍了好。” 萌钉宫亲王思量再三,含泪摇摇头:“不如我向统仁建言,让他主动开国呢?” “天皇食古不化,不会听你建言。到时候兄弟争吵,反为不美。殿下,反正我们要镇之以静,等上一段时间,还有机会慢慢考虑,也不用急着今天就拿定主意。” “先生真乃我之诸葛也。”萌钉宫亲王此言一出,三千卫门知道他心意已定,不然怎么会拿刘备自比。他便不再费心劝诫,而是转换话题:“殿下,清国就像一片肥美的桑叶,日本就是一条蚕,得天独厚在这桑叶的边上。可是,远方的鬼夷也找到了这片桑叶。如果我们不抓紧开国革新,不但吃不到这片桑叶,我们这条蚕也会被鬼夷抓去吞下。” 111秦晋之好 穆拉韦约夫端坐一旁,绝不主动与人谈话,每当有人望向俄国代表团时,他总是报以礼貌的微笑。和他一样端坐一旁冷眼旁观的,只有普鲁士的俾斯麦观察员了。俾斯麦自从和楚剑功以及梯也尔争执几句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其他人谈论过什么。 就在日本人和美国人发生争执,人们纷纷围上去的时候,穆拉韦约夫和俾斯麦都没有动。在人们的注意焦点之外,穆拉韦约夫坐到了俾斯麦的桌子旁边。 “年轻人,你来自什么地方?” “普鲁士。我是普鲁士的军事观察员,俾斯麦。” “我是俄国代表团的穆拉韦约夫。” “我看您的服饰就知道您是俄国人。” 由于现任俄罗斯沙皇尼古拉一世的皇后亚历山德拉·费奥多罗芙娜·罗曼诺娃,是普鲁士现任国王威廉三世的长女,也就是王储威廉(即后来的德意志皇帝威廉一世)的姐姐,在这外交酒会上置身事外的普、俄两国使节自然更接近一些。 “总督先生,据我所知,俄罗斯是唯一一个在京师派驻使节的国家,清国给予贵国的待遇真是截然不同。” “不,只是东正教团,牧首代行一些宗教方面的事务。” “您对于今天签订的一系列条约怎么看?英国把清国纳入了他的世界体系吗?” “英国人的世界体系?大陆均衡,让欧洲国家互相争斗,互相压制。” “我知道,自1839年《伦敦条约》以来,贵国在土耳其和比萨拉比亚方向受到了英国很大的压力。” “您真是见识敏锐,俾斯麦先生。但您是否知道普鲁士自身的威胁所在呢?” “普鲁士是爱好和平的国家,既不威胁别人,也不受别人威胁。” “是么?那您对拿骚和波森的骚乱怎么看?” “波兰人,真是不知好歹。如果他们再闹事,我就把他们装在酒桶里,送给贵国做苦力。” “哈哈哈,”穆拉韦约夫闻言笑了起来,“英国人会不高兴的。” “英国人总是不高兴。特别是在中亚地区。” 穆拉韦约夫看了一眼远处的格莱斯顿:“鸦片战争和阿富汗战争表明,大不列颠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强大。两万陆军,几乎已经是英国陆军所能提供的极限,他们在清国,就不能够顾及阿富汗,而在阿富汗,就不能顾及清国。” “那是在东方,有遥远的一万五千英里的运输距离。而在欧洲,英国调动大兵团很方便,而且还有法国、荷兰等一堆仆从国。” 听到俾斯麦将法国称为仆从国,穆拉韦约夫又笑了起来:“英国的平衡政策,和法国的存在,的确是德意志统一的最大障碍。” 今年,俾斯麦二十九岁,穆拉韦约夫三十二岁,作为政治家,他们都还太年轻。俾斯麦终于按捺不住,不再试探,直接说道:“如果俄国在东方的动作大一些,普鲁士将会感谢您,同时,普鲁士对俄国在东方的一切设想抱有支持的态度。” “普鲁士的实际利益在于,不受英国干扰的整合莱茵三州,那么,俄国的利益在那里呢?在比萨拉比亚,在黑海,在中亚,俄罗斯都受到英国的压制,普鲁士能为此做些什么呢?” “普鲁士对哈布斯堡治下东正教和斯拉夫民族抱有同情态度。” “同情?同情是不够的。” “如果俄罗斯和英国发生战争以外的对抗,普鲁士愿意分担俄国的压力。” “俾斯麦先生,你能代表普鲁士的外交政策吗?简而言之,你刚才是在表述普鲁士官方的意见吗?您有授权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普鲁士正式兼并莱茵三州:莱茵兰、威斯特法兰和普法尔兹,这三州将不再是德意志邦联的成员,而是普鲁士王国下属的行省。俄罗斯将怎样行动?” “法国人会疯掉的。英国人会很愤怒,让他们愤怒去吧,勇敢地普鲁士人,好好干。”穆拉韦约夫拍拍俾斯麦的肩膀,“西伯利亚很冷,所以俄国的行动最早也只能在五月展开,普鲁士人,你清楚宣布合并三州的时机了吗?” “感谢您坦诚相告,不过,恕我直言,各国的利益,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您说的很对,很高兴能够认识您。” “我也一样,喝一杯吧。” “普洛斯!” “普洛斯!” 在不远处,梯也尔首席议员看到普鲁士和俄国的两位青年才俊干了一杯,不由得对正在和自己聊天的汉弗莱先生担心的说:“如果俄国和普鲁士走到一起,那真是太可怕了,对此,贵国不会坐视不理吧。” “您在说什么。”汉弗莱满脸疑惑,他随着梯也尔先生的目光看过去,“喔,俄国人和普鲁士人,我不好随便发表意见,您知道,我只是谦卑的公务员,整日埋头于繁琐的文牍工作,以拿到一等爵位退休为最高理想。外交事宜,您还是直接和格莱斯顿公使谈吧。” 梯也尔找了个机会,又和格莱斯顿凑到了一起,对于梯也尔的问题,格莱斯顿回答说:“女王陛下政府于处理不列颠与他国关系时,其行为准则愿遵循的大原则之一,即外国对其内部宪法及政府形式有意做何种变革,应被视为英格兰无由以武力干预之事。但一国企图夺取侵吞属他国之领土则另当别论;因此类企图将扰乱既有均势,改变各国相对实力,而可能为其他强国制造危险:因而此类企图,英国政府享有予以制裁之充分自由。” “如果发生普鲁士和俄国破坏欧洲均势,并与法国发生对抗,不列颠将制裁谁呢?” “英格兰少有参与介入尚未实际发生或非即将发生之事近只十年后,格拉史东在上维多利亚女上书里提出同样的原则。英格兰应完全掌扳就各项事端评量其压负义务之主动;不应就他国实际或假设之利益而向彼等有所宣示,使之自视为至少具共同阐释权、以致减损吾国选择之自由。” 冗长的外交辞令,等于没有表态。 112天下英雄谁敌手 法国人永远避不开两套枷锁:四国同盟与神圣同盟。 维也纳会议后,均势及正统观之间的关系表现在两份文件中;四国同盟,由英国、普鲁士、奥地利及俄罗斯组成;集会维也纳的政治领袖组成四国同盟,以压倒性的武力,不容法国的侵略野心有一点出头的空隙。 神圣同盟,仅由被称为东方三强的普、奥、俄三国组成。由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提出。他始终无法忘情于自诩的伟大使命:重整国际秩序,改革每个参与国。以缔约国有责任维持欧洲内部现状,为各国的宗教义务。这是近代史上,欧洲列强首次赋予本身一个共同的使命。 就敌对传统来说,毫无疑问,英国是法国复兴的最大敌人。但英国一直避免与法国站到直接的对立面,而是采用支持法国邻国的方式,实施羁縻。直接挑战英国,菲利普王朝既没有这个实力,更没有这个胆量。 如果按照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目前在所有战线上与英国敌对的俄国,应该是法国的天然盟友。然而,1812年拿破仑在俄罗斯的惨败,被许多法国人视作命运的转折点。“500万波兰人、350万波罗的海沿岸民族,300万高加索人的大监狱”也与法国自由主义的大旗格格不入。 梯也尔在1840年下台以后,经过反复考虑,决定挥舞拿破仑的剑,号召民族主义,同时保持自己自由主义旗手的形象。民族主义和自由主义,这两件法国大革命以来释放出来的怪兽,在梯也尔等人看来,仍旧是法国仰赖以复兴的精神源泉。如果失掉了民族主义的剑和自由主义的旗帜,那法国还剩什么呢?奥尔良的高利贷商人吗?俄国在国家的精神属性上,就永远不可能和梯也尔站在一边。 哈布斯堡要脆弱一些,然而,拿破仑战争唤醒的欧洲诸国的民族主义意识,是十三个主体民族(每个民族两百万到八百万不等)组成的哈布斯堡帝国的最大威胁。从这一点上说,法国的任何复兴,都是对哈布斯堡这个民族万花筒的威胁,是对分裂分子的鼓励. 至于普鲁士,这个野蛮人的怪胎,是欧洲列强中最弱的一个,却天生就和所有国家过不去。但它太弱小,必须仰赖俄罗斯的鼻息。但是万一,由普鲁士统一中欧,将是法国的灾难。为了阻止普鲁士统一中欧,法国绝无可能与普鲁士修好。 因此,法国的唯一机会,就是造成英国和神圣同盟三国的敌对。英国现在和俄国已经处于对立状态,如果普鲁士表现出统一中欧的野心,那么,英国一定需要一把好用的手枪。法国的国策,只能是追随英国,里间英国和普鲁士之间的关系。 但英国太老奸巨猾了。格莱斯顿现在仍旧不肯表态。梯也尔必须利用一切机会,包括在东方的机会,让英国人感受到威胁。 梯也尔不由得将目光投向穆拉韦约夫。这个俄国人生气勃勃,豹子一般身体上仿佛有永不疲倦的力量。俄国,会怎么做呢?怎样引导俄国人,让他们继续刺激英国那老谋深算的神经? 穆拉韦约夫很优雅的请俾斯麦的夫人共舞一曲。 俾斯麦看着他的夫人,脑子里却在思考着穆拉韦约夫和他身后的俄国。普鲁士要同一中欧,毫无疑问,就是挑战英国、俄罗斯、哈布斯堡和法国。哈布斯堡这个障碍是最直接的,却最为弱小。俄国,才是普鲁士身上的枷锁。俄罗斯人可以开进巴黎,自然也可以开进柏林。法国虽然不复拿破仑时代的雄风,却已经在慢慢恢复元气,巴黎的财政状况正在好转,在法国的南线,撒丁王国正在吸引和消耗哈布斯堡的注意力,因此,法国至少不会三面作战了。仅仅凭普鲁士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同时面对法国和俄罗斯的。 何况,还有英国,英国的大陆均衡政策,绝不会容忍普鲁士统一中欧。但同样是大陆均衡政策,却可以成为普鲁士的机会。只要在欧洲大陆上,出现一个挑战英国的强权,使得中欧必须成为英国坚强的壁垒,那时候,英国就会容忍德意志的统一了。 这个强权,只会在法俄两国中产生。俄国正在比萨拉比亚和中亚和英国人明争暗斗,鼓励他,让这头巨熊莽撞的干下去,英国迟早有一天不会容忍。而法国……要是法国变得更有侵略性就好了。 相对而言,清国的局势并不是那么重要。清国离欧洲实在太远,普鲁士的商业也没有那么发达,要在清国分一杯羹。俄国如果在清国有什么动作,虽然会进一步增加英国的疑虑,但却不是决定性的。除非,俄国的行动目标是中亚,威胁到阿富汗。 那么,要不要把明年五月俄国人有所动作的消息透露给英国人呢?俾斯麦走到伯纳德秘书身边,与他预约了一次和格莱斯顿的会谈。 当伯纳德将俾斯麦的预约悄悄告诉格莱斯顿的时候,格莱斯顿笑了起来。他以为俾斯麦是要谈及莱茵三州的事情。在英国看来,普鲁士合并莱茵三州并没有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严重。莱茵三州深受法国的自由主义影响,普鲁士合并莱茵三州以后,并不能将莱茵三州变成军事进攻的基地,普鲁士的主战场,仍旧是在东方,面对俄国的压力,因此,不会改变欧洲大陆的均势。相反,一个有所强化的普鲁士,有助于抵抗俄国的影响。 楚剑功很高兴。今天,他见到了太多历史上的强者,更重要的是,他清楚他们每个人的思想,甚至能够预判他们每个人的行为方式。十九世纪天命扩张的伟大格局,将由这间屋子里的人来开创。 作为这一伟大格局的外来者,楚剑功不知道在这个时空,哪些人会成为楚剑功的盟友,哪些人会成为敌手。但无论如何,跻身于这个英雄的时代,是楚剑功和李颖修的幸运。 第一卷《鸦片战争》完 1842 海内存知己 1 家属 1月10日 “大伯和阿伯,小六给你们磕头了。”司马电六一下子跪在地上。 “好了,起来吧。听说你做了游击官了,让下人看笑话啊。” 司马电六没磕下去,一下子站起来,“娘额,乍浦被英夷打了,可担心死我了。” 自从去年,楚剑功和李颖修决定将士兵的家属尽量接来广东,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家属们陆陆续续都到了,今天,司马电六在码头上接他自家的亲人。他是家里最出息的一个,所以除了他本房外,长房和支房也跟着来了,一下子到了一百多人。 “游击官,你怎么没穿补服?” 第117节 司马电六今天穿的是朱雀军的灰军装,上臂外侧绣有一只黑豹,与清朝武官的三品游击补服一致,除陆达以外,朱雀军最高的军职就是游击了。 司马电六和家中的长辈见过礼后,转头大叫:“来呀来呀。” 身后李云睿带着二十多人,看到司马电六招呼,便一挥手:“上!上!帮忙拿东西。” “小六,这些是你的护兵?” “哎呦,那可不敢,我们朱雀军就没护兵,按说我还有个副官,可现在人在讲武堂学习呢,还没分下来。云纵啊,见见我家长辈,大伯,这是我同僚,营鸿儒都尉,李云纵。这位是营都司,莫青岩。” 李云纵和莫青岩冲司马电六的长辈一拱手。 “他们都是你的下属啊。好小伙子,好使唤。”司马电六的大伯真不客气。 “大伯,他们是我的同僚,不是我的下属。就是给您帮忙拿东西的这些人,都是我在黄埔第一期的同学,最低的也是个把总。” “哎呦,还都是总爷,总爷不也得听你这游击的嘛。好歹从三品呢。” 司马电六无奈的朝李云纵笑笑,李云纵倒是豁达的人,招呼同学们,也是他现在的属官,帮着抬箱子。 司马电六继续给他的大伯解释:“大伯,您稍微给我留点面子,我接您是私事,不能调自己下属的兵,这都是同学看在情面上来帮忙的。” 他大伯摆摆手,走前头去了。 阿伯问道:“小六啊,你把我们这一大家子安排到哪落脚啊。” “您先跟我去白云山的新兵营住下,过几日,会有人接你们去临高。” “家里的地可都卖啰。祖宅现在归大宗的人。我们一家靠什么营生?” “临高有地,好地。” 临高。 “临高的土著都清完了吗?家属来的原来越多,屯垦的事情要抓紧。” “不用清,根据东厂早慢熊斯基的调查,临高现在没什么居民。明末的时候,1622年到1629年,连刮了三场怪风,当地本来就没多少人口,从此就人烟灭绝了,所以称为临高三风。” “怎么会有三场怪风?” “我估计是别的时空的穿越者,超光速穿越的时候带的物资质量太大,能量等于光速的平方乘以质量,如果一艘四千吨的货轮,不管他用什么方式穿越,所引爆的能量都相当于一颗新地岛氢弹。连续三颗新地岛氢弹,短短八年内打在临高这一个点上,还会有人烟么。” “临高本来人就不多,经过这样三场时空风暴,也没什么大的影响,好吧,马上组织家属向临高移民,开展屯垦。” “自耕农吗?”楚剑功疑虑的问。 “对,自耕农。” “自耕农这一套玩了两千年了,一定会以土地兼并引发大规模流民起义告终。你就不能有点现代人的思维嘛。”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搞农村工业化组织将农民都变成农业企业的雇佣工人。” “是的,现代化大生产,要有现代化的样子,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死路一条,这是你我都知道的历史。” “可是你搞企业化农业,那我们从谁哪里掠夺工农剪刀差呢?不掠夺工农剪刀差,怎么完成原始积累?”李颖修反问,“我们现在又没有能力出去搞殖民掠夺。” “掠夺农业来养工业吗?” “废话,难道掠夺工业来养农业啊?你现在有工业可以‘反哺’农业么?” “那岂不是对农民很不公平?” “经过数百年在数学,物理,化学以及组织学的进步,终于在十九世纪实现了社会化工业大生产,这是人类生产力的一次飞跃进步。可是,处在社会化大生产中的人,资本家也好,管理者也好,产业工人也好,如果仍旧和两千年前的自给自足自然经济下的自耕农处于同一地位,那么社会的进步之处又在哪里呢?” “你不用质问我嘛,掠夺工农剪刀差,我没有半点不安。我只是更清楚的了解一下,你对农村的安排。上次我们不是说从收丝网络建立农村组织开始对农村改造么?不是要大量买进粮食来加速农村的破产么?”楚剑功笑着说。 “这并不矛盾,多管齐下。你现在去和自耕农说,让他放弃了自家的田地,进工厂,当工人,他肯定不干。但我们又不可能停下我们的进度,抽出时间来教育和劝说。自耕农就自耕农吧。农业七字诀,土肥水种药管工,每一样,它都离不开工业,当然,这是说我们推广化肥和农药,大规模兴修水利以后的情况。” “化肥,农药,水利,对了,种子,还有收购,可以在南洋总局下面,成立一家农资公司,专门控制这些。” “挺上道嘛。化肥,农药,种子,这些东西真好,用过一次,食髓知味。第二年就必须接着用。农民买不起的话,可以向南洋银行贷款,还不了帐,自然银行去收地。管他自耕农还是地主,统统将土地收归国有,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搞企业化农业,雇佣劳动了。农业生产将由农业工人来完成,农民将只是一种职业,而不再是一个阶级。” “贷款来收地……,要坚决打击农村私人信贷。反正私人信贷总是和高利贷、赌博、吸大烟联系在一起的,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击。” “还有个问题,我们要在临高进行这项政策实验,可是临高现在安置的都是朱雀军的家属……” 注:本章和临高的朋友开个玩笑,但即使没有临高三风,海南也没多少人。所以不影响本书的设定。 现在可以打赏纵横币了,大家手头宽裕就打赏点吧 2二元社会 “我们必须一视同仁,不能因为他们是朱雀军的家属,就让他们困在自给自足小农经济里头,以后每年还要给他们补贴。”李颖修说。 “所以,他们一定要破产,然后,农转工。对吧。”楚剑功说。 “临高的屯垦场在国有化的同时,失去土地的人,一部分转化成农场的管理人员,或者叫国企职工,另一部分则进入南洋实业总局下属的其他企业,被培养成产业工人。现在即使加上补备兵,两万朱雀军的家属不会超过十万人,而十万产业工人对我们即将铺开的建设计划来说,远远不够。这还没扣除不能参加劳动,也不构成社会不稳定因素的老弱病残。” “我怎么听得这么耳熟,你这好像是国企小社会,这些家属在进入南洋实业总局下属企业的时候,就获得了一种身份,国企工人,对吧。由此,我们在广东省制造了一个二元社会,一面是南洋实业总局的国企社会,另一面是晚清的条块化的封建经济社会。根据我们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工业社会将向吸盘一样,从农村吸取剪刀差,从而成长壮大起来,不断扩展,最后实现普遍的城市化。当然,这是理想情况。” “城市化的社会改造?我倒没有想这么远,光想着剥夺剪刀差了,你这种想法有理论根据吗?” “尼可拉斯-鲁曼的社会系统论,他认为,社会就像一个系统,这个系统一旦成型,就将自行运转,而不符合这个系统的部分,将自然而然的被改造。举个你熟知的例子,在我们那个时空,以户口的形式形成了城乡二元化,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取得一个非农户口,吃商品粮,是无数农家子弟的最高梦想了,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们考大学,当兵,以及做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来获得一个‘农转非’的机会。” “农村自耕农的大范围破产,将创造大量自由劳动力,他们要么去给地主当雇农,要么到城市里来,成为工业劳动力,这是城市化的推动力。而另一方面,我们的南洋实业总局的编制,就相当于一个非农户口,这是吸引力的一方面,” “不对,是南洋实业总局和朱雀军的工兵联合体,相当于一个非农户口。” “听起来是不错。”李颖修有些迟疑,“但是,效率怎么办?南洋实业总局如果独家垄断了,难道不怕效率低下,人浮于事……” “怎么会垄断呢,至少在革命胜利前,南洋实业总局都面对着最强大的殖民主义和最顽固的封建主义的竞争,不胜利,就灭亡。怎么会垄断?至于革命胜利后,我既然能把南洋实业总局建起来,也能拆了它。” “哈哈哈,”李颖修笑了起来,“不如革命胜利以后,我们两人把南洋实业总局分了吧。根据‘所有人在位’才会有效率的传说,我们将南洋实业总局私有化之后会才会更尽心尽力。” “‘所有人在位’?所有人在位的最高形式是家天下,照这个理论帝制是效率最高的经济形态,所有的皇帝会因为所有人在位而勤政。好了,别扯远了,商量一下我们的具体步骤。” “先将朱雀军的家属分批安置到临高,每对夫妻有地五十亩,自家有钱的,可以另外购置,同时,由南洋实业公司下属农资公司兴修水利,卖水给他们,从现在,就要养成他们依赖农资公司的习惯,明年春耕的时候,卖种子给他们,同时定购粮食,控制住供销两头。” “如果人家钱多,广置土地,使用雇农呢?” “那随便他们,反正我们控制种子,水利,销路,将来还有化肥和农药,我不信他们能反出天去。” “说到农药化肥,现在发明了吗?”楚剑功有些担心。 “化肥……找两个化学工程师,氮磷钾慢慢配,总能成功的,农药也是一样。” “按环保主义者的想法,应该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的话人类现在还在树上,还不会使用火。” “扯了这么半天,都累了,说点开心的事情吧。”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钱,女人。” “庸俗。” 李颖修眉毛一挑:“说到女人,上次谈婚姻法的时候,你神色不大对啊。在京师欠下风流债了?” “没有。” “会不会有人抱着孩子来广州认亲?” “要有的话,尽快承认,我还能帮你想办法。” “我的私事,要你想什么办法?” “好了,我不问了,谈谈钱吧。” “买货的一千六百万两白银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连广西的二百万两都到了。” “广西,一下子拿出二百万两来,你说太平天国会不会现在就反了。” “不知道,顺其自然。” “六百吨白银入库,可以正式印刷银圆券了?” “是的,还是按照计划,账目上和东印度公司货币互换五百万英镑,让你去英国采购,另外,我们再印刷两千五百万大洋的银圆券,投入广东市场。如果市场稳定的话,明年后年,一共再印五千万。” “这七千五百万元怎么花?” “每年五百万养朱雀军,这是雷打不动的。” “还剩下六千万元,你有花钱的计划吗?” “当然有了,而且很充实,有另一时空的历史作参照,还有早慢熊斯基做条件分析?” “那一段历史,1952年?” “不是。是从1867年到甲午战争前,日本用在工商业建设上的费用是4000万日元,大致上也就是四千万大洋,如果一切顺利,三年内我们总共可以拿出6000万大洋的银圆券用于建设,如果我们和明治维新一样有效率,三年时间,我们能够把工业体系的架子搭起来。” “三年之后,我们就可以造反了?” “如果一切顺利。” “有书面的计划吗?” “早慢熊斯基在写,后天可以向我们提交。” “如果早慢熊斯基写的东西,附和我们在另外的时空的经验,我该怎么奖励他呢?好吧,授予他发改委主任的头衔怎么样。” “东厂都监,还是‘朝廷腹心’比较有爱。哼哼。” 注:1870年代,按金本位计算,1盎司黄金=4.247737英镑=20.7美元=20.7日元=25大洋=105法郎 1840年代,书中南洋银行采用的是银本位,白银还未贬值,简化设定,大致1银圆券=1日元=1美元=0.2英镑 第118节 3 三年计划:1842年度摘要 1月12日 自去年战争结束以来,广东地区已经成为脱离京师控制的经济独立体。钧座和李检察长兼商务司长决定将广东变成反抗殖民主义进攻的大本营。要求在三年时间以内,在广东初步建成工业革命时代的经济体系,其目的为,在不依靠任何外援的情况下,广东作为反抗殖民主义与封建主义的坚强堡垒,独立面对所有殖民主义国家的联合进攻。 三年计划第一年度,即1842财政年度,从1842年三月开始执行,1843年2月结束,在这12个月内,总投入两千万元银圆券(合六百万两白银)广东将建成: 东莞机械修理厂(内部序号301厂):投资14461元,设备由钧座前往欧洲采购(费用另计),车、刨床4台,锅炉、蒸气机各1台,传动系统一套,首批制造30台弹花车以及一些修配件,同时为纱厂、面粉厂、火柴厂、煤矿等修配机器。 东莞技工培训学校与实习厂(302厂):为南洋实业总局下属各个各个工厂培训技工,实行车间式教学,必要时,也可转为正式工厂,参加生产动员。 佛山气动工具厂(303厂):气动风镐,风镐,凿岩机械,投资40000元 广东江高铝厂(304厂):有色金属冶炼厂,投资7万元 广东铜加工厂(305厂):投资85312元 广东煤矿开发公司(306):开发韶关、清远、梅州三大煤矿基地,投资41100元,生产了6个机械化矿井,合计年产煤炭能力14万余吨。需要蒸汽机六套,传动系统六套(第一期工程,费用另计),为南洋实业总局下属所有企业供煤。 佛山铁厂(307厂):采购蒸汽机两台,平转高炉十座,投资20万元,工厂总部总面积125公顷,其中建筑面积20公顷。厂内铁路总长度70公里,火车头16台,铁路每年对外运输量720,000吨,内部运输量690,000吨,中心站的流通量1,410,00。吨,中心站每日列车数量152辆,即平均约9分半钟通过一辆。年消耗矿石1,800,000吨。煤消耗每年250,000吨。供锻造用的、由蒸汽发动的机器共有马力6,500匹,要求在1845年初,实现年产生铁五十万吨,钢产量三十万吨的生产能力。大致上,生铁和钢产量达到法国与普鲁士总和。投资五十万元。 广东蒸汽机厂(308厂):从英国引进机型,生产30马力通用蒸汽机(引进费用另计)。 广东铁路建设局(309厂):在三年计划期间,以建设南洋总局下属工厂内部铁路,建造生产用铁路为主要任务,暂时不进行民用铁路和广域铁路的建造。 广东蒸汽机车厂(310厂):从英国复制火车厂。目前仅生产车间用机车。 广东枪炮厂(311厂):建设规模须钧座赴英采购确定后再行确定,但至少应能供应朱雀军主力武器消耗 广东黄埔造船厂(312厂):采购修船机械,从修船着手,培养工人,争取三年后能够自造商用船舶。 南洋金属结构厂(313厂); 南洋精密仪器厂(314厂); …… 广东对外贸易公司(350厂):垄断生丝、茶叶与瓷器的出口,打击走私。投资主要用于农村收购网络的建设。 民生物资投资,主要有:火柴厂投资35871万元,纺纱厂投资59980万元,面粉厂投资1049万元,造纸厂投资1026万元,纯碱厂投资13216万元,这些不垄断经营,合适时机将转售给进步商人。 …… 早慢熊斯基的这份计划,几乎包含了当时所有重要的工业门类,总投资大约一千四百万元。1842年另有六百万元银圆券交给广东布政司维持官府的运作。 “规模是不是太大了。”楚剑功的目光,钉在佛山铁厂那一块,“等于普法两国之和?我记得1840年代英国的生铁产量也才一百万吨左右。刚刚开始建设,是不是应该谨慎一些?” “其实,规模并不是早慢熊斯基写多大,就能办到多大的,关键在于你,在英格兰五百万英镑的采购,能够买到多少东西,请到多少技师。” “我听说你在佛山已经办了两个长,铁厂和锦绣成衣厂,对吧。” “嗯,架子基本上搭起来了,铁厂每天出铁水6000斤,现在还在调试期,等正常运转了,每天处出铁6000公斤应该没问题,那一年就是2000吨生铁。” “还太少。” “明代的老式大炉,年产两千吨,可以了大哥。你去英国,就算陪维多利亚同学睡觉,也要把平转高炉搞定。” 楚剑功烦恼的一皱眉头:“你呀,就是离不开下三路。不过……维多利亚刚刚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维多利亚大公主。” “他们母女同一个名字吗?” “嗯,这个大公主就是德意志皇帝威廉二世的老妈,英国还有条狮式战列巡洋舰是以她命名的。” “欧洲的姻亲关系真是复杂。说回炼铁,你准备怎么把平转高炉弄回来?” “买呗。最好能完整的买下一家铁厂,连设备带技工,统统打包回来。” “人家愿意来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人愿意的。” “那英语教育要抓紧了,英国技工来了,没翻译可不成。” “我们那个‘综商大学’办得怎么样了?” “现在也就是个语言培训班,学员五十多人,现在已经会说,古德外瑞古德。” “还有个问题,1842年度第一期银圆券,一共两千五百万元,你准备怎么投放市场?” “给官员发俸禄,收粮,允诺可以用银圆券缴税。手上有票子,还怕花不出去吗?” 4 锦衣 1月15日 佛山铁厂是1841年度建设计划的重中之重,楚剑功带着范中流等人,到佛山实地考察,范中流还要实地勘测,画出具体建设蓝图。而楚剑功,实在是想见一见传说中的咏春传人。 到了佛山,范中流找到铁厂的一些老工人,自去测绘勘量。楚剑功和叶岚一道唠嗑。 “楚大人,要说李臬台真是厉害,佛山各个铁厂统合到一起,每天出铁五千斤,再过几个月,等还剩下的几位师傅撑不住了,入了伙,每天出铁至少一万斤。” 叶岚口中的“斤”,大约合六百多克,与李颖修说每天可以出铁六千公斤大致对的上号。 “一年出铁三百万斤,谁家有这样的能耐。”当了一段时间铁厂协办的叶岚意气风发,不再是那个练武儒生的摸样,却带着满腔的豪气。 “叶师傅,我们朱雀军内部系统的人,都叫我钧座,如果叶师傅不见外的话,也可以这么叫我。” 叶岚是知机的人,知道这是楚剑功在拉他,于是顺口说道:“钧座,听说铁厂还要扩建?” “嗯,要建成综合性的钢铁工业,不仅要出铁,还要炼钢,我们还要引进蒸汽机,也就是英夷的火轮船上用的那种机器,那种机器,一个就可以抵上数千人的力量,到时候,每天出铁就有三百万斤了。” “想想真是令人神往。” “佛山还有多少作坊不愿意统合呢?” “不多了,李臬台断了他们的矿,他们现在已经不能炼铁了,靠着给人修补农具勉强度日,今年春耕之前,我们出一批农具,价钱便宜,结实耐用,断了那几位师父的财路,他们肯定会来求着我们入伙。” 楚剑功一笑,换了个话题:“有人捣乱吗?” “有我叶岚一双拳头在,谁敢来捣乱?” 我……,叶大侠这么直爽!楚剑功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铁厂走上正轨之后,只需要专门的经营人才来管理就可以了,叶师傅豪气干云,在这铁厂里当个协办,也是屈才了。可惜了江湖上诺大的名头。” “钧座是说,要将我调往别处?” “我也没想好。反正铁厂现在还需要叶师傅照看,等过一段时间,我再与叶师傅详谈此事。总而言之,不能埋没了叶师傅胸中抱负。好了,话就说到这里,尊夫人的锦绣成衣厂,我也要去看看。” 锦绣成衣厂离得也不远,规模却比佛山铁厂小的多了,一共也才二十几个女工。现在也没什么活计,南洋实业总局因为战争的原因,积压了一批绣品,有些久了脱线,掉色,锦绣成衣厂现在就在修复这些绣品。 楚剑功去了一看,也就是一个大院。周妖瞳知道是南洋实业总局实际上的大老板来了,也迎了出来。大家坐定以后,闲谈了几句,话入正题,楚剑功很直接,问:“叶夫人,锦衣厂才20多人?” “钧座,一来没什么活计,二来女子都不愿出来做事。说是伤风败俗,男家都不喜欢自家婆娘抛头露面。” “叶夫人你肯来带这锦衣厂,真是女中豪杰。” “钧座您谬赞了。” “只是这样的情景,还是不行。难怪李颖修不把军装的事情交给你们,一直拖着。叶夫人,你们夫妇在这佛山威望颇高,你还是要多往民家走动走动,劝说女眷们出来工作。过段时间,我们还要上缝纫机等等机械,大规模的生产成衣,没有人手是不行的。” “钧座说的是。民妇也时常到民家走动,只是大户人家,实在拨不开脸面。” “不要光盯着大户人家,工厂里做事,最好还是去乡间找些贫苦的乡村农妇,这样比较踏实肯干。” “找外地女子,又是个麻烦。” “喔,有什么麻烦?” “我这厂里,二十几个女孩子,刚开始的时候,总有些浪荡子儿,到这里来惹是生非,让民妇给赶跑了。这些女孩子都是本地人,还有家人罩着,如果找外地的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民妇一个人也管不过来,要是闹出什么事情来,怎么和人家里交代?” “这倒是个问题,还有工厂的安全,这样,叶夫人,你们家今天请我吃饭吧,我和你们夫妇好好合计合计。” “哎呦,钧座肯赏光,那是太好了,那民妇今天要早点走,好去买菜。” “不用,我到馆子里订好饭菜,送到府上,叶夫人你们招待我一坛好酒就成,我毕竟是朝廷二品大员。” 傍晚,楚剑功来到叶家,两夫妇早就恭候着了,酒席也送来了。 “叶夫人,锦绣成衣厂的安全问题,我倒是想了个主意,可以落在尊夫身上。” 叶岚闻言,端起酒杯,说道:“钧座请说。” “铁厂男工人多,离锦衣厂也近,不如抽出一部分工人,在上下班时间,到锦衣厂附近巡逻,驱赶不轨之徒。嗯,晚上值夜,护厂,也可以由他们承担。” “这倒是个好主意。” “以后,等朱雀军建制完备,还可以调一批枪过来,训练工人们军事技能和组织习惯,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直接补入朱雀军,协同作战。” “好,这样的队伍,叫什么名目呢?” “就叫‘锦绣成衣厂工人自卫队’,简称锦衣卫。” “锦衣卫?够威风。” “叶师傅,等铁厂稳定了,你就出来吧,专门做锦衣卫指挥使,记名参将。” “呃……”叶岚有点犹豫。 “其实我早有这个想法。锦衣卫可不仅仅局限在佛山,也不仅仅是工人自卫队。工人自卫队这一块呢,由于工人们都穿蓝色的工装,就叫做蓝队。叶夫人,我还希望你将来能成立个女子组成锦衣卫,女孩子同样能打枪,能杀敌,能做男人做的事情,女子的锦衣卫,就叫做紫队。” “原来锦衣卫分男女两队?” “不止,”楚剑功摆摆手,“将来渔民、农民、伐木工人,也会成立锦衣卫,护林,护鱼。叫做绿队。按我的设想,一共有十色锦衣卫,蓝队,是第一个。叶师傅,你有兴趣和我一同开创这支新军吗?” 5 旧识 1月28日“徐藩台,我这就将巡抚的印信转交与你。”广东巡抚怡良对广东布政使徐继畲说道,“新任两广总督和两广巡抚,还有广州将军,不日就到,我就不在这里等他们了,将印信寄托于你处,你转交便好。” “抚台何必急着走,您迁任西安将军,是喜事啊。” 第119节 “我身为巡抚,不能保境安民,深感惭愧。徐广缙徐制台和广州将军阿精阿不也早走了么。”怡良敷衍道。 “你们几位大员,都将印信由我转交,可真是折杀我了。新来的两广总督是林则徐林大人,而广州将军是伊里布大人,都是通达的人,何不见面后再走?” “徐藩台你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就此别过。” 怡良急匆匆的走了。广州的三位大员,怡良转任西安将军,徐广缙转任湖广总督,阿精阿出任伊犁将军。其实都算是升迁了,但三人都如同待罪一般,不和接任大臣见面,就先行离去。 “怎么回事?他们就这么怕林大人么?”李颖修和楚剑功商量。 “要说,清廷这次派过来的人,林大人不用说了,伊里布也算和我们有交情,以后办事应该很方便。” “是么?”李颖修说道:“伊里布在另一个时空,就是死在广州将军任上。这次不知道会不会一样。” “说不定。我在京师见他的气色,就很不好。” “且不管他。这次总督和八旗将军和咱们都算好相处,根据大小相制的原则,来的巡抚,一定是个捣乱的。” “真的诶,说不定怡良就是为这个先跑了。说不定是个刚正不阿的御史出身,啥的。” 过了几日,两广总督林则徐等一行人等,来到了总督衙门。准备出使英夷的李鸿章和郭嵩焘也一道前来和楚剑功会和。以藩台徐继畲为首的广州大小官员都在衙门里等着。 这次林则徐来上任,是“挟旨而来”,没有专门传旨的太监。他们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差不多两个月,和楚剑功每天四百里加急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别。李颖修排在徐继畲后面,向林大人、伊大人问好,到了巡抚面前,不由得一愣。 新任广东巡抚朝李颖修一拱手:“李臬台,别来无恙啊,我徐一帆又回来了。” 这新任广东巡抚,正是被李颖修赶走的前任藩台徐一帆。 李颖修笑道:“哎呀,徐藩台,久违了。我还在担心,怕新来的巡抚不了解广东的行市,没想到会是您呐。您对广东,那是熟门熟路。” “好了,颖修。”林则徐叫住他,“不管以前大家有什么恩怨,现在都是在一条船上,要同舟共济。” “大人教训得是!”李颖修应诺了,继续和下面的官员打招呼。 “徐一帆居然跑回来了,这是麻烦,早知道当初就在半路做了他。”私下里,楚剑功对李颖修说。 “是啊,道光派他来的意思,就是看着咱们的,你也是,留下这么多马脚。” “什么马脚?” “东厂啊,锦衣卫啊。以前徐广缙新晋,怡良和咱们还算过得去,阿精阿百事不管,他们就当是个笑话。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现在,这徐一帆是和咱们有梁子的,明摆着就是个‘追思前明’的罪名。” “徐一帆报上去也就是个笑话,谁会当真哪。” “那说不定哦。道光看你顺眼,也就一笑了之,可万一他看你不顺眼,你怎么办?” “那我们就反了吧。” “好!等我选个合适的时候,就说徐一帆陷害忠良,倒是一条好借口。” “不行!”楚剑功断然否决了,“我马上要出使了,你不许提前造反,第一枪一定要我来打。” “那万一撑不住怎么办?” “兵在你手里,钱也在你手里,怎么会撑不住。” “我可不光要对付徐一帆,林大人,可还是清廷的忠臣,有些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难保他会看见,就算看不见,凭着几十年官场滚过来,他也能感觉到。奥对了,还有个伊里布,也是个老狐狸。” “伊里布一八四三年就要死了,我今天见他,也是老态龙钟了,你都不用管它。” “我尽量撑。你什么时候出发?” “过两天吧,黄埔讲武堂第二期,我再带几节课。等他们把《家乡情况》的作文交了,我就走。” “你这次走,顺便带点货,六十箱茶叶,陈茶,因为打仗,耽误了快一年了。” “那还卖得出去吗?” “你不用管,”李颖修说,“我在伦敦有个商业伙伴,叫鲍勃曼,你直接找他,让他签单子就行。” “我知道了。这次谁开船?” “把我那条汽船给你用,施策跟你去,航海长……我把易水从东厂调出来,你这次去比较重要,易水各个码头都熟,帮得上忙。” “好的。你在伦敦那个女人,要不要我帮你接回来?” “接吧。我写封信,你带给她,她看了我的信,愿意来就来,不愿来你也不要勉强。” “好。”楚剑功一口答应。 “你在这边,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嗯,你在湖北的家人,我会想办法,在不惊动清廷的前提下,把他们接到广东来。” “你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哪。” “你放心。你在京师有没有什么人要照顾的?” 楚剑功低头想了一会,回答说:“没有。” “这么久才回答?有问题,你有事情一定要讲,我们可以早作准备。” “没有,你不用管了。” “到底是没有,还是不用管?” 楚剑功踌躇良久,左手不由得做出吸烟的姿势来,最后回答说:“不用管!” “那我就真的不管了。”李颖修点点头,“说正经事,你这次采购的顺序清楚吧。” “反复复多少遍了。必要的机械,技师和教材,其他方面人才,其他的机械,配件,粮食。” “十九世纪的工业发展,你熟吗?” “不熟,也就是个大概的印象。不过,1842年,如果欧洲的历史没有大的变化,有些政治事件可以利用。” 6 海盗 2月10日 从广州出发已经几天了,汽船在茫茫的大海上,楚剑功根本辨不明方向,一切都听施策和易水的。 “钧座,我们真的有必要去婆罗洲吗?” “听说婆罗洲那里有个华人政权,兰芳国,我想去看看。” 施策和易水闻言都笑了起来。易水说:“钧座,你从哪听来的?婆罗洲倒是有不少华人开办的公司,兰芳公司是其中较重要的一家,不过自从二十年前刘台二任总舵主以后,向红毛番卑躬屈膝,已经沦为红毛番的走狗,每年还要向红毛番缴纳人头税和金矿的收入。军师自从去了一次东万律,就再也不去了。按军师的话说,‘奴辈不足与谋’。” 李颖修这么说么?这句话的原型是“竖子不足与谋”,李颖修能把“竖子”换成“奴辈”,可见对他们有多么的鄙夷了。 “不过李大哥倒是常和蒙托拉杜的大港公司来往,大港公司脱胎于和顺会,总舵主现任谢祥倒是一代豪杰。” “这大港公司,和顺会又是什么来历?” 施策开始介绍他知道的和顺会的情况,和顺会最开始是来自大陆的客家人,在婆罗洲开金矿,当地有天地会的势力,欺压良善,争夺地盘,先是将罗芳伯的‘十八兄弟会’赶出蒙特拉丹,又压迫各个金矿,收取钱粮和黄金。各个金矿气愤不过,便联合起来,与天地会斗杀,最终打死了天地会总舵主刘三伯。十四家矿山联合起来,成立了和顺会。 后来由于生意和人情上的纠纷,和顺会解散,各家矿山也慢慢改组成类似与洋人的公司。婆罗洲西北部的华人势力,大致分成三股,一股是兰芳会,另外两股是和顺会分出来的大港公司和三条沟公司。这三家时而联合,与土人和红毛番争斗,时而又自相攻击。 1824年以来,刘台二当上了兰芳会总舵主,正式向红毛番投降,每年缴纳8000红毛番盾的人头税,以及金矿分成,还派出属员,帮助红毛番向大港公司和三条沟公司的地盘渗透。 “三年前,我跟着李大哥出海,”施策说道,“回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游历世界的美国传教士搭我们的船,到了蒙托拉杜和东万律。据他们说,东万律非常整洁,却很萧条,很多华人因为要给红毛番人头税,都搬去了蒙托拉杜和打劳鹿。” “那好,我们就去蒙托拉杜,拜会拜会那个什么大港公司的总舵主,苏什么?” “谢祥。” 这时候,易水又转了过来:“钧座,好像有海盗盯上咱们了。” “盯咱们?好大的胆子,话说这二月寒冬的,海盗也往外跑,看来是饿极了。”施策说这话,那千里镜望了望:“就是一条船,钧座,你说,我们是走还是打?” “走得掉么?” “我们是汽船,肯定走得掉。不过失了海上的威风,回去和李大哥不好交代。” “打有把握吗?” “没问题,我们五十多水手,人人都有长短两杆枪,看来的这船,有二十多人了不起了,就算有埋伏也不怕。” “那好,那就打,海上的事情,你做决定。” 易水听令,忙着去下号子,把船速减下来,等后面的海盗船追上来。 海盗船近了些,施策用千里镜看了看:“瞧这势头,是陈老大的船,对吧,易水。” “可牙旗不对,陈老大的船,都用‘四海靖平’,这艘船,却用的是‘泪流满面’。” “别着急,放近了一问就知道了。” 那艘海盗船慢慢追上来了。 汽船几乎是在挪动,等着海盗船靠近。两船几乎是平行行驶了。海盗船上展出一条大汉:“呔,停船过板,等爷爷上船搜搜,要是听话,饶你们一条狗命。” “你这船是陈老大的嘛?怎么认不得我们李氏船行的旗号?” “姓陈的被我一刀劈到海里喂鱼去了,今后这南海,就是我章肥猫的天下。” “什么什么?敢问大号?” “我姓章,名子乙,外号章肥猫。” “就凭你一句话,这南海就跟了你?让我们先掂掂你的斤两。” 海盗船慢慢靠了过来,看来是想接舷战,施策和易水躲在舱房壁边上,防止对方放冷枪,海盗船斜了斜帆,慢慢的靠的近了些,章肥猫突然一声大喊,海盗船上甩出几根搭钩,一下子就搭载了汽船的船舷上。 “小的们,上啊。让他们知道我章子乙的厉害。” 十几个海盗,一齐用手拉绳索,准备靠帮。众人吵吵嚷嚷的,像是一群争食的鸡。 突然,施策急切的吹起哨子来,三十名水手快速的从舱房里窜出来,沿着船舷站好,端起排枪,齐射! 砰! 海盗们被打倒了大半,其他的见势不妙,想斩断搭钩,被第二批排枪打翻了。 章肥猫见势不妙,蹲下身子,割绳索,准备跑掉。 施策大叫:“自己过来吧,不杀你。” 章肥猫还嘴硬:“我信你们才怪。” “你不长眼睛啊,认不得‘和气生财’的大旗,怎么在海上混饭的。” 这下,提醒了章肥猫,他叫道:“你们真不杀我?” 第120节 “别废话,自己过来。你算什么东西,为你坏了爷的信用?” 章肥猫犹犹豫豫的站起来,自己拿了块板子,搭在两船之间。别看他体形肥大,身手到是灵活,几步就蹭了过来。 施策叫道:“来呀,把这章子乙给我按住,扒光了吊起来打。” “你说了不杀我的,你不守信用……” “我不杀你,但要给你长点记性。”施策说着,从舱房里拎了一条鞭子出来,“小爷我好久都没有打人了,实在是手痒。” 说着,施策在甲板上啪啪抽了两鞭子,抽得木屑四处飞溅。 “用这鞭子抽我,还不把我打死了啊。”章肥猫大哭起来,“可怜我那小贱人,年轻轻的就要守二次寡啊。” “施策,先别打他,我有些话要问他。”楚剑功叫住施策。 “哎呀,大爷,您有话尽管问,我什么都告诉你,都不瞒着你。陈老大他不是好人啊,我杀了他真是为民除害啊。呜……” 这一刻,章子乙泪流满面。 请收藏、红票、评论、打赏 7 婆罗洲 2月13日 楚剑功的汽船三天后到达婆罗洲,直奔蒙托拉杜。这地方是帮会的地盘,却没什么岗哨,想来承平日久,失了戒备。施策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带着楚剑功一下子就找到了和顺总厅所在。 和顺会原先创业的十四家矿主,三条沟公司已经迁去了昔邦,其他的要么被吞并,要么迁走,现在留在和顺会的,只有大港、坑尾、新屋三家公司,实际上也是大港一家独大,大港公司的带头大哥谢祥,还顶着和顺会总舵主的名头。 谢祥正在和顺总厅,听说是清国的抚夷钦差到来,赶紧迎出来,脸上却挂着半信半疑的表情。他们这些人的祖辈,大概是乾隆年间从大陆迁移出来,清朝对他们一直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怎么会有个钦差跑来? 楚剑功带着李鸿章,郭嵩焘,到总厅中落座,上了茶之后,楚剑功将自己的告身取了出来,交给谢祥验过,谢祥连称不敢,却仔仔细细的看过告身,随后将告身交还楚剑功,站起来深施一礼:“钦差大人,受小民一拜。” 楚剑功坦然受他一拜,随后,李鸿章和郭嵩焘也与谢祥见过了礼。 几个人坐着喝茶,听谢祥介绍婆罗洲的形势。 现在在婆罗洲西北部的华人,简单来说,分成三股,兰芳会在南边,紧邻着红毛番,也受了红毛番的官职,三条沟公司在北部靠东面,紧邻着沙捞越苏丹国,而大港公司处于婆罗洲的西北角上。 “大港公司现在有多少人口?” “居民一万来户,矿工两万人,胡椒园的农夫五千余人,其他都是老幼妇女,总计六万人吧。”谢祥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们和顺会没有分家的时候,矿工就有五万人,那是何等的兴旺,现在,哎,真是……” “恕我冒昧,”楚剑功说道,“当初为何会分家呢?” “二十年前,三条沟出了一个朱华风,当上了和顺总厅的总舵主,本来按照和顺会的章程,是各家矿山轮着坐,让他当总舵主也没什么。但这潮州佬甚是可恨,将昔邦的矿山,只许他们潮州佬去开矿,不准我们客家人去,所以我们海陆丰的客家人,也就是大港、坑尾、新屋三家公司,逼迫潮州佬把昔邦矿山交出来,双方各带数千子弟,大大了一场,伤了和气,他们潮州佬就脱离了和顺总厅,以三条沟公司的名义,自己开矿。我们大港和三条沟就此分家。” 谢祥站在大港公司的立场上述说着。楚剑功听了个大概,和顺会分家,一是因为矿权,二是地域纠纷。 “三条沟现在有多少人?” “一万矿工,一千多农夫。” “你们和三条沟现在还有来往吗?” “各开各的矿,没什么来往,去年三条沟的带头大哥死了以后,我们派人去过。” “三条沟现在什么人当家?” “是个叫刘善帮的后生,这人倒是挺能干,刚刚拿到了在沙捞越的金矿。” “兰芳会呢?” “刘台二前几年死了,是个从大陆来的新客当家,叫做古六伯。” 楚剑功想了想,问道:“总舵主,红毛番凶狠吗?” “切,”谢祥轻蔑的一挥手,“他们有火枪,还是打不过我们,就算兰芳会那帮汉奸帮手,他们还是打不过我们。” 谢祥说的倒是实话,1818年,三那苏丹和红毛番殖民者联合起来,进攻和顺总厅,被击退。和顺会在1822年分裂后,红毛番又挑动万那苏丹国进攻大港公司所在的蒙托拉杜,结果万那苏丹国被大港公司打得几乎灭国。1825年,兰芳会内斗,汉奸总舵主刘台二被囚禁,红毛番试图解救刘台二,兰芳会向大港公司求援,大港公司再次击败红毛番。 这就是南洋华人津津乐道的三败红毛番。 但楚剑功作为穿越者,却知道一个谢祥不知道的关键所在:大港公司历次击败的红毛番,只是探险家,香料商队,流放犯等民间武装,而不是红毛番的正规军。楚剑功并不清楚大港公司以后的发展,但婆罗洲所有的华人政权被消灭,却是不争的事实。 下人进来说:“老爷,酒宴备好了。” “乡野村民,不知道什么礼数,请几位大人喝几杯水酒,吃点野菜,您船上的水手,我也备好酒菜送过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酒桌上除了楚剑功、施策、李鸿章、郭嵩焘,以及主家谢祥之外,还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大港公司的军师,姓苏,另一个是护法,郑洪。 楚剑功不知道,这郑洪是大港公司的最后一任总舵主,在他的带领下,大港公司先消灭了三条沟公司,从红毛番手里夺得了帮夏,并包围了红毛番的殖民地坤甸。但郑洪自己却战死了。此后,红毛番从南非调来正规军,并与兰芳会联合,进行了长达四年的“公司战争”,终于灭亡大港公司。 酒酣耳热之际,楚剑功决定还是劝一劝谢祥:“总舵主,红毛番可不好惹啊。你想,红毛番的母国万里之遥,他却能来到这里,开疆拓土。我听说,在西洋,连英国人都要让着红毛番三分呐。” 那位苏军师接过口来:“总舵主,你看看,连钦差大人都这么说。” 郑洪却说:“红毛番打不过我们,我怕他何来?” 谢祥沉吟了一会:“敢问钦差大人的意思。” “刚才闲谈之中,你说你自己,兰芳会,还有三条沟的人,都想要朝廷册封,做个藩王?” “是,如果钦差大人能够周旋,大恩大德,谢祥没齿不忘,我这里别的没有,开着的金矿可就有六座。” 楚剑功笑了起来:“我作为朝廷钦差,许藩王是做不了主,但给你们一个名分,却不是什么大问题。” 郭嵩焘在一旁轻声叫道:“院台……” 李鸿章阻住了他,用筷子沾了酒,写了“从权”两个字。 “我觉得,你们这种总厅的形式,挺好,这样,你去请人,明日正午,就在你们和顺总厅,邀齐兰芳会,三条沟,还有坑尾,新屋,以及其他独立的小矿山的头头脑脑,我代表朝廷,为你们的恩怨做个了断,也给你们所有人一个名分。可好?” “啊?”听谢祥的声音,可不大愿意,“也不知道其他人干不干。” 注:和顺会的各种官职名称非常奇怪,简便从事,采用了军师和护法两个便于理解的名称 请收藏、红票、评论、打赏 8苏家 谢祥专门辟出了几间客房,让楚剑功等人歇息。楚剑功在船舱里窝了这么多天,也确实想找张大床睡个好觉。 正要洗漱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谁呀?” “钦差大人,苏某人求见。”原来是苏军师。 楚剑功让他进来:“苏军师有什么见教?” “不敢,大人,我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军师,我洗耳恭听。” “我们华埠,在婆罗洲是危如累卵。”苏军师打开话匣子,介绍他所认知的形势。 楚剑功一面听来,发现苏军师所说的形势,和他所猜想的,大体一致。婆罗洲西北部没有政权,也就没有边界。但红毛番若是要来攻打大港公司,要么通过三条沟的地盘,要么通过兰芳会的地盘。所以,结好三条沟和兰芳会,大港公司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在事实上,大港公司和三条沟以及兰芳会的关系都不好。1824年以后,兰芳会总舵主刘台二做了汉奸,大港公司一度帮助兰芳会的人囚禁了他。但后来红毛番又收买了另一个汉奸,暗杀了主张和大港公司交好的兰芳会师爷,又用免除一年的人头税的诱惑,分化了大港、兰芳联盟。刘台二获释以后,死心塌地的给红毛番做事。五年前刘台二死了,继任的总舵主古六伯试图摆脱红毛番,和大港公司的关系才趋向缓和。 而在大港公司的东面,是从和顺会分裂出去的潮州帮派三条沟,自从分裂以后,双方为了争夺昔邦金矿的控制权,已经打了好几仗,伤亡数百人。虽然大港公司总体上占着上风,已经逐步控制的昔邦金矿,可是自己的东翼也越来越薄弱。 静静地听苏军师讲完,楚剑功说:“我看谢总舵主的意思,似乎不太想和另外两家联合。” “谢总舵主带着我们大港,新屋,坑尾三家矿山,将西北角这一块的其他势力都扫平了,把三条沟逼得要去沙捞越,兰芳会也有低头的意思。他功劳大了,就不太把兄弟们的忠言放进耳朵里。” “那护法呢?怎么看?” “郑护法年轻气盛,如果别人来求着他,他说不定会让一步,但人家也不愿意低头啊。” “那我以钦差的身份压一压呢?” “大人,小的说实话,大人听了不中意,可不要怪我。” “讲!” “大人虽然是朝廷的钦差,但我们看过大人的告身,却知道大人只是路过,对婆罗洲,朝廷并没有旨意。总舵主只是希望大人帮忙带话,从朝廷拿一个名分,可以光宗耀祖。但大人把话带回去了,朝廷同不同意,却是两说。就算朝廷给了名分,可是山高皇帝远,朝廷也帮不到这里什么,最近还刚刚打了败仗。朝廷的名分,对这里来说,有固然好,没有,也没所谓。而总舵主,还有兰芳的人,把金矿看得比命根子还重。所以大人想凭几句话……” 苏军师没再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很明白了。 这还真是个麻烦。总不能跑去跟谢祥说,别打了,几十年后你们都要做红毛番的奴隶,而且还要被土著一遍一遍的杀。就算这么跟他说了,他也不会信。 “你们还有什么外援吗?” “我们在和海峡殖民地的英国人联络,但英国人只想从我们这里收香料和鸦片,别的事情不想介入。” 也对,楚剑功记得,另一个时空的婆罗洲华人地盘就是被红毛番所占,英国建立东马来是很晚的事情了。 “那兰芳会和三条沟有什么麻烦吗?你们可以施以援手那种。” “三条沟想开发沙捞越的石隆门金矿,已经和沙捞越苏丹谈妥了条件,但据我打探,刘善帮想把金矿抢过来,可又顾忌我们在后面使坏。而兰芳会一直在和土邦以及红毛番联合开采万那金矿,红毛番最近在挑动兰芳和土人相斗,从中渔利。” “我心里有数了,明天等各方面人来齐了,我和他们都谈谈,再作打算。” “让大人费心了。” 已经谈完了,苏师爷还没有走的意思。 “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说!” “小人有个女儿……” 楚剑功一听,心头一热,终于有人把女儿洗白白了送上来让咱家生奸一下,不容易啊。就听见苏师爷继续说道: “小人没有儿子,全指望这个独生女继承家业。这样就只好找人入赘。小人这个女儿,从小是惯坏了的。小人一直当心肝宝贝捧着,做父母的,总想自己女儿找个好婆家,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女婿该是个有出息的汉子。可是有出息的,又有谁愿意入赘呢?婆罗洲这地界,来的都是讨生活的,有的开两年矿,就衣锦还乡,回家去了,留下来的,肯定无家无业。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女儿连同家业交给这些人哪。”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帮你找个女婿?把我家里什么亲人,给你入赘?” 第121节 “小人惶恐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人家里,小人是高攀不上的。”苏师爷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大声说道:“小人想请大人,在大陆挑个好人家,不要嫡长子,好人家的庶子也成,关键人要有出息,指给我女儿,入赘,继承我的家业。那我就没有牵挂了。以后大人要做什么事情,我苏某人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原来不是送给我睡的啊。白高兴了。 “令爱芳龄几何啊?” “十七了。” “你具体的打算是什么。” “我准备把女儿送回海丰老家,我知道大人是从广州来的,等大人回了广州,再帮小人料理这事不迟。” 楚剑功突然感觉,这苏军师不是为女儿找赘婿这么简单,他说要为自己肝脑涂地,空口白话,自己决不会轻信,但是把女儿送回广东,那就等于是送女为质了。 “令爱叫什么名字啊?会做些什么呀?” “小女叫苏婉怡,将来是要继承我的家业的,识字,会算账,还会洋文呢,取了个洋人名字,唤作露丝雅。” 请收藏、红票、评论、打赏 本周就一个打赏也没有么 9 名分 2月14日 “楚大人,他们在您面前都敢放肆,这还有得谈吗?”谢祥焦急地叫道。 今天中午,婆罗洲华人社团的各方面头目都到齐了,主要有大港公司兼和顺会总舵主谢祥,苏军师,护法郑洪;新屋公司带头大哥,坑尾公司带头大哥;兰芳会总长(总舵主)古六伯,副手谢桂芳,叶腾辉;三条沟公司大当家刘善帮,二当家陈某,另外不属于任何派系的打劳鹿金矿的霖田公司的老板田霖也到了。 一共十一个人,基本代表了婆罗洲的华人帮派。 楚剑功开门见山,向大家讲明了红毛番的威胁,讲明了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的道理。英明的指出,不团结起来,就是死路一条。但是,各位当家的倒是客客气气,却各有各的打算。 和顺会里的两家小矿山新屋、坑尾,对大联合倒是支持的,他们本来就在和顺会里做小弟,大港公司吃肉,他们跟着喝汤,大联合以后,还是继续跟在大港公司后面做小弟。 霖田公司在打劳鹿,本来就是在大港公司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他的地位,和新屋、坑尾差不多,所以态度也差不多。 但真正决定性的两家,却不好办了。三条沟本来就是从和顺会分出去的,兰芳会跟着红毛番,在大港公司手下吃过亏,谈到联合的事情,自然不能不提以前的恩怨。讲起古来,那还有个头?据某些旁观者回忆说,谁谁谁当时就摔了茶杯,谁谁谁拍断了手。 谈不下去,楚剑功说,暂时解散,休息一下,乘着这个功夫,谢祥跑到跟前来抱怨:“楚大人,我看别谈了。” “总舵主,你们和三条沟有什么死结解不开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现在的刘善帮,到和我们没有血仇,可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们夺了昔邦金矿,这仇就结得深了。我们又不可能把金矿还回去。” “那你们赔给他们另一个金矿呢?” “楚大人您是说……” “你们两万矿工,五千农夫,有多少能打仗的?” “老少齐上阵,我们能出三万人。” “三条沟要拿下石隆门金矿,你们帮他们灭了沙捞越土邦,如何?” “我们出人出枪,好处别人得?不干。” “你们可以分两年的红,具体怎么分在和三条沟商量,这两年的红,就是你们出兵的酬劳。” 谢祥想了一会,眨巴眨巴:“三条沟愿意的话,可以谈。如果这次做了,我要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兰芳会那边呢?”楚剑功问。 “兰芳会和三条沟不同,关键是,兰芳会做过汉奸,我信不过他们,说不得哪天他们就领着红毛番来了。” 这倒也是,在另一个时空,大港公司就是在红毛番和兰芳会的夹攻下灭亡的。 “那先跟三条沟的人谈。” 刘善帮听了楚剑功的建议,翻过来一句话:“当初把我们从蒙托拉杜赶到昔邦,现在又从昔邦把我们赶到石隆门。大港可是追着我们打啊。他们过两年再打到石隆门怎么办?我信不过他们。” 他说的也是实话,在另一个时空,大港公司在1850年灭亡了三条沟。 楚剑功又找到兰芳会这边,听听他们的意见。 “楚大人,你不知道,在这婆罗洲,就是我们和红毛番挨得最近,红毛番的两个租界,坤甸和三那,都在我们地头上,万那金矿,也是红毛番压着土人,让我们开矿。我们不比大港,我们现在连女人都拉出去,才两万人。和红毛番闹翻了,和土著打起来,万一大港不来帮忙,我们就完了。” 也没错,就在今年,兰芳会就要和万那苏丹开战,而且大败而回,古六伯因此搁挑子,回老家了,谢桂芳过八个月死掉,叶腾辉专心忙自己的生意,于是人心涣散。到1846年再次败给万那土著,刘阿生当上总舵主,从此专心做汉奸。 楚剑功这才完全弄清楚问题所在,三大华人帮派,谁也信不过谁 折腾到晚饭之前,郭嵩焘跑来找楚剑功:“院台,这些化外之事,谁也理不清。明天,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楚剑功心想也是,各安天命。自己要内斗,那是谁也拦不住。于是,晚饭的时候,楚剑功直接把话挑明了: “我知道各位都想在朝廷要个名分,好光宗耀祖。我给大家透个底,和顺会总舵主,我给他争取从三品的武衔,三条沟的大当家,兰芳会总长,我给争取正四品,和顺会的军师,护法,三家小矿的带头大哥,兰芳会的副首领,都给正五品。” 郭嵩焘想说什么,又被李鸿章拦住了。 众人听了楚剑功的许诺,人人面露喜色,总算有名分了,这是婆罗洲华人几代人的梦想啊。 “但朝廷的名分不是白给的,”楚剑功话头一转,“有了名分,就要为朝廷守土一方,兰芳会要收回坤甸和三那,控制万那,把红毛番阻挡在南边,三条沟要控制沙捞越,和顺会掌握着最大的武力,向南要支持兰芳会,向东要支持三条沟,你们要同仇敌忾,直到将红毛番赶出婆罗洲,你们能做到吗?” 满座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许久,苏军师才说道:“不如大家开香立誓吧。” “和顺会成立的时候,也开香立誓,说分也就分了。”刘善帮反对道。 “就是你们三条沟不讲信义。”郑洪大喝,眼看又要吵起来。 楚剑功咳嗽一声,压住了众人,说道:“也不用立誓,人在做,天在看,当汉奸的,我楚剑功绝不放过他。我有个想法,各位的位子,迟早是要传给别人的,本院在广州办了一所军校,大家不如把自己的嫡子,传人,亲信子弟,送到军校去读书,将来各位的继承人,就从军校学员中选择。我丑话讲在明里,送子弟去军校,也有送子为质的意思,大家要是真心结盟,就把孩子送过来,如果不送,我也不强求。” 陆六伯说道:“我是无所谓,我家人都在老家呢。可是有些人,只怕舍不得孩子。” 楚剑功没有理他,而是对苏军师说:“苏军师,你把女儿送到广州如何?你愿不愿意?” “好啊,好啊,难得大人抬爱,教导小女。” “苏军师就一个独生女儿,他都忍得下心,其他人呢,不会想敷衍本院吧。” 叶腾辉站起来:“大人,我就是个生意人,其实对兰芳会副首领的位置没兴趣,我不做这个副首领了。” “好,这样就对了,不愿意就放弃位置,不要勉强。” 其他人反复思考之后,觉得还是划算,纷纷答应了。 “大联合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以后广州可以造火枪和大炮,你们有黄金,可以去广州买。”楚剑功不忘做广告,随即话头一转:“今天来的十一个人,我看比例挺好,以后大联合议事,就是这十一席吧。大港公司和兰芳会都是三席,但和顺会是五席,按实力来分,还比较公平。联合作战的事情,我们吃完晚饭再来商量,今天一定要定下来。” 请收藏、红票、评论、打赏 10熊的力量 2月20日 穆拉韦约夫在宴会之后,立即离开上海,然后乘船以外国使节的名义在天津补给,然后继续北上,直抵俄罗斯在太平洋上的唯一港口毕霍茨克。在冰面上撞毁了船只以后,他带着随从徒步踏着冰面到达毕霍茨克的城堡里面。稍事休整,便盖乘冰橇,冒着零下三十五度的严寒,到达了沙俄远东总督制所——雅库茨克。 “零下三十五度,大人,您居然还活着。”迎接穆拉韦约夫的副官高叫起来。 穆拉韦约夫一句话也不说,进入到城堡里面,在火炉边上解下身上的裘皮,在火边暖和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零下三十五度算什么?我去年穿过西伯利亚来到雅库茨克,零下五十度嗫。只要狼能生存的地方,我们俄国人都能生存。” “是的,大人。” “我对我们的勇士很失望,这次一起和我离开恰克图的有三十人,超过一半的人掉了队” “那掉队的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没有时间等他们。” “是的,大人。”副官低下头去。 “今天我刚回来,叫大家都休息一下。” “大人,需要这么急吗?” “五月必须开始行动。” 第二天,穆拉韦约夫站在硕大的会议桌的一端:“大家清楚我们的任务了吗?” “清楚了,大人,只是,我们还有疑虑,清国是个很大的国家,而我们只有一千六百名哥萨克骑兵,一个整团的步枪手,一千名武装水手。即使算上雅库茨克下辖的武装商队和猎人,总兵力也不会超过五千人。您要知道,去年英国人,动用了大约四千人,遇到了很大的挫折。从英国人的经验来看,至少需要两万人才可以。” “你们不用担心。清国的主力部队已经被打垮了,至于他们取得一定成绩的那支新军,是一支在南方地区训练和作战的部队,他们一旦到达长城以北,就会被冻死。所以,不用担心他们,至于蒙古和满洲骑兵,我想你们在近年来的一系列小冲突中都已经领教过了。” “我们十个人可以打他们一百个。”会议室里的气氛轻松了起来。 “很好,先生们,来谈谈我们的任务吧。五月出征的最终目的,就是控制阿穆尔河北岸。但在此之前,我们还要探明阿穆尔河的航运情况,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阿穆尔河能否通航,是否真的通向太平洋。” “因此,这次任务分为陆海军两部分。阿赫杰中校,我命令你挑选两百人的武装商队和猎人,组成考察队,等四月份天气转暖,你们就出发,向着我们在太平洋边的口岸毕霍茨克行进,到达毕霍茨克以后,乘坐海船出发,进入鞑靼海峡,寻找阿穆尔河的出海口。” “海军上尉涅维尔斯科伊,你带领五百名水手,现在立即赶赴乌兰乌德,乌兰乌德正在兴建一艘新的内河船只,贝尔加号。你督促他们,一定要在三月冰雪融化前造好,然后利用冰面,将船只拖过陆地,在阿穆尔河上游下水,会和其他在阿穆尔河的船只,等阿穆尔河化冻,你就带着水手顺流而下,从内陆探索阿穆尔河口。” “是的,大人,可是……我们现在就出发吗?您知道,在现在的气候下,损失会很大。” “我能够回来,你就能够去。你想等雪化以后再去吗?” “不,大人,我马上出发。” “很好,两路人将在五月二十日,在阿穆尔河口会和。” “还有一个问题,根据1689年签订的条约。阿穆尔河中下游是属于清国的,如果清国官员阻扰我们怎么办?” “清国人阻拦,就用枪打他们。另外,命令所有的哥萨克、步兵以及剩下的武装水手,为马养膘,筹集粮食,我们大约在五月底,到毕霍茨克乘海船出发,前往阿穆尔河口。” “是的,大人。” 在一众军官散去以后,穆拉韦约夫开始给尼古拉一世写信: “尊敬的陛下: 按照您的高瞻远瞩的计划,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年夏天夺取阿穆尔河北岸和阿穆尔河口的计划。俄国东部地区需要阿穆尔河,就象俄国西部地区需要波罗的海沿岸一样。我们需要阿穆尔河是为了扩大我们同中国以及整个东方的贸易关系,为了断然确立我们的国旗在东洋(指太平洋)北部水域的地位,同时也是为了更迅速、更合理地开发东西伯利亚。俄国占有阿穆尔河,无论如何都是不可避免,或迟或早必然实现。这是大俄罗斯的天定命运。必须刻不容缓地采取行动去占领阿穆尔河口。” “占有阿穆尔地区,在俄国均占东洋(指太平洋)内的世界利益方面,具有不小的意义。这些世界利益目前己进入伟大发展时代。即使俄罗斯不能假如不占有整个东亚的话,那也得去统治东洋的整个亚洲海岸。虽然我国已经在黑海夺取了温水港,然而,仍旧被达达尼尔海峡和博斯普鲁斯海峡海峡所扼制。即使我们突破了君士坦丁堡,还是被限制的地中海中。相反,清国的广袤海岸线毫无禁制…… “我知道在您的身边,有一些对英国身怀恐惧的贵族,他们不但不愿意在中亚得罪英国,甚至害怕和英国在远东发生冲突。这实在是过滤了。远东的战火可能波及堪察加半岛和鄂霍次克海沿岸,但是,英国人不论想花多大力量,也不会把大量的登陆队派到那些遥远的地区。” 第122节 …… “英国人以为那里是一片荒凉的地方,甚至不会想到有必要派强大的兵力去攻打到那些遥远的地区。一个生于海洋的民族,永远无法理解森林、草原和荒漠所蕴含的巨大力量和潜力。” “而正是这样的地区,将为俄罗斯悄无声息的积蓄力量,俄罗斯就像巨人安泰,脚踏大地,就可以获得无穷的力量。就在远东这块未开发的地方,俄罗斯将成长为真正的世界巨人。” 11 威廉堡 2月28日 “2月下旬,我们穿过海峡殖民地,于本月最后一天到达印度。”施策在航海日志中写道,“就在我们到达印度的那一天,钧座剪掉了辫子,我和易水也剪掉了。郭嵩焘大人很诧异,但钧座告诉他入乡随俗,他也就没有再追究,李鸿章大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加尔各答,英属印度的首府,于18世纪晚期兴盛起来,英国人在加尔各答恒河河口的高山上筑起威廉堡,宣誓着自己对东方的统治。 汽船在加尔各答加水,加煤,采办食物,这些自然都有易水负责。 李颖修在加尔各答有个合伙人,叫做徳斯蒙。由施策领路,楚剑功先去拜访他,将李颖修交代的一些商业文件给他签字。徳斯蒙是个英国人,标准的英国绅士,请楚剑功等人喝下午茶,朱古力浓得可以让勺子在杯子里立起来。 “现任的印度总督是谁?” “璞鼎查爵士去年年底继任印度总督?” 看来历史有了个小变动。“那奥克兰先生呢?” “奥克兰爵士返回英国本土,出任海军大臣。” “跨党派合作吗?” 徳斯蒙嘿嘿嘿的笑起来:“楚将军对英国政党很了解嘛。” “不了解,我只是听说奥克兰先生是辉格党人。” “英国本土的政党刚刚发生了一次大裂变,随着墨尔本公爵的下台,格莱斯顿前往清国,自由派溃不成军。而执政的帝国派已经正式成立保守党,” “那英国在外交政策上是否会变得更加咄咄逼人。” “楚将军,我是商人,不是政治家,我只能说,只要清国能够遵守自由贸易的承诺,开放你们的市场,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您看过这些文件吗?”楚剑功开始谈正题。 “邮政业务委托书?” “根据洋泾浜左岸体系中的《邮政互助协定》,我们需要在加尔各答设立一个邮政代理点。” “我不做邮政,但我想本地邮局一定乐于效劳,随着清国开埠,邮局的业务一定越来越好。” “我没有时间在加尔各答寻找和考察代理人,所以我希望您签了这份委托书。” “没有问题,我会帮您找到代理人的。”徳斯蒙开始说他关心的问题,“李颖修先生和我还有一批仓储费用没有结,您看……” “啊,我知道,李颖修交代过,我来签字,由东印度公司转账。”…… 第二天,楚剑功带着李鸿章和郭嵩焘,正式前往威廉堡,拜会印度总督,璞鼎查爵士。 在验过授权书之后,璞鼎查搞了个微型的欢迎仪式,在这个外交仪式中,李鸿章和郭嵩焘试用了自己刚学会不久的外交礼仪。 双方展开了卓有成效的会谈,璞鼎查爵士对楚剑功将军访问印度表示欢迎,楚剑功对璞鼎查爵士的接待表示感谢,璞鼎查爵士预祝楚剑功将军对英国本土的访问圆满成功,楚剑功邀请璞鼎查爵士在合适的时间访问广州。双方对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换了意见。 是的,共同关心的问题——俄罗斯。 “郭富将军仍旧在阿富汗还没有回来吗?”楚剑功一直用英语在说话。李鸿章和郭嵩焘则听着那个翻译薛若望的转述。幸好薛若望是土生葡人,在婆罗洲才能向他的雇主转述闽南和广东腔的官话。 “阿富汗的局势逐渐明朗化,我想,今年年底,我们应该能够抓到阿哈杜尔。” “抓住了阿哈杜尔又怎么样呢,他后面还有人,俄国人。我想,阿富汗将长期作为对抗俄国人的第一线存在。” 璞鼎查郑重的盯着楚剑功的眼睛看了看,说:“不,俄国人还没有征服浩罕,也没有解决布哈尔,他们要推进到阿富汗北部,还需要一段时间。” “然道不列颠会任由俄国人在中亚行动吗?” “楚将军,我想您很清楚,不列颠控制阿富汗的目的,只是作为印度的缓冲,我们没有必要,为缓冲再找一个缓冲。” “所以……” “所以,楚将军,您希望不列颠站到与俄国争斗的第一线的计划可能很难达成。” 璞鼎查这厮身为外交人员说话也太不含蓄了。被人当面揭破用心,楚剑功感到很尴尬,他掩饰着说道:“俄国人在中亚现在推进到哪里了?” “锡尔河。”璞鼎查扭头朝自己的副官叫道:“地图。” 地图很快取来了,在茶几上展开。 “楚将军,您看,俄国人对浩罕进行两面进攻,一面,是从咸海东岸出发,沿着锡尔河,向东南,一直到特穆尔图淖尔,到达吉尔吉斯人的聚居区,修筑了一条碉堡线,全长500公里。锡尔河碉堡线完全隔开了浩罕和西部的亲缘游牧民族的联系,而在北面从,塞米巴拉金斯克向南,一直通过库克乌苏河上游、伊犁河下游一带修筑了另一条名为“新西伯利亚碉堡线”的筑堡工事。这两条碉堡线遥相呼应、呈钳形包围了哈萨克平原。” 特穆尔图淖尔,俄国人称它为伊塞克湖,位于天山北麓。楚剑功对这个地名并不熟悉,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搜寻着,很自然的,他找到了巴尔克什湖的所在。俄国人的新西伯利亚碉堡线,已经越过了巴尔克什胡,推进到了斋桑泊附近,也就是说,俄国人已经推进到了蒙古的西北翼,巴尔克什地区,已经处于俄国的实际控制之下。 到的这么早啊!楚剑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勘分西北约纪》大概是六十年代签订的吧。但实际上几十年前,俄国就已经在中亚推进,1860年代夺走四十四万平方公里,不过经营三十年的水到渠成。 楚剑功想起他对左宗棠的交代,他现在觉得,他将左宗棠的任务想得简单了。英国人不是傻子,他们对中亚的土地本身也没有兴趣,所以,坐观英俄相斗以渔利的设想,难免不切实际。 “请问,璞鼎查阁下,俄国人的下一步是要夺取吹河流域吗?” “据我们的情报是这样的。”璞鼎查回答,“吹河碉堡线一旦建成,那三条碉堡线就基本成为一个稳固的防御体系,到那个时候,不但浩罕必将灭亡,贵国的巴尔克什流域,也必然落入俄国人手中。” 满怀未来人的超前见识,而自以为料事如神的楚剑功,刚刚接触到自己不了解的历史态势,他有些手足无措了,一时间,满座鸦雀无声。 突然,李鸿章咳嗽了一声。 呼唤投票,收藏,打赏,评论 12交易 李鸿章轻轻地对楚剑功说到:“英夷不会平白无故的提出俄国人的威胁,他们必有所图。” 一句话点醒了楚剑功。如果英国人真的不在意俄国在中亚的扩张,他们把俄国的行动弄得这么清楚干嘛?楚剑功又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从阿富汗着手。 “不列颠在抓到阿哈杜尔之后,能够结束在阿富汗的战事吗?” “不列颠会控制阿富汗。” “我认为很难。”楚剑功说道,“不列颠很难长期负担从印度到阿富汗的补给。” “南您有什么建议。” “从阿富汗的喀布尔往东,”楚剑功用手在不精确的地图上指着,“大概这个地方,叫做喀什。我认为可以在喀什设立一个补给基地,以及建设一个兵工厂。” “喀什在清国控制之下吗?” “是的,。” “您能保证吗?”璞鼎查来兴趣了。 “是的,我能保证。” “那从喀什到喀布尔的路好走吗?” “不好走,但比印度要近得多,我们可以在甘肃马场养毛驴,来为阿富汗运送物资。” “是个好主意,我要考虑。喀什的地方官和您关系怎么样?” 左宗棠现在应该已经到喀什了吧。“他和我关系很好,而且他很能干。” “仅仅是一个补给基地的话,似乎诱惑力还不够大。”璞鼎查笑着说。 “如果你们和当地官员谈的融洽,可以设立一个通商口岸。” “通商口岸?好吧,我们需要考虑一下。如果我们决定了,该找谁联系呢?” “你们可以去广州,和李颖修谈。” “然道我们不能直接去喀什吗?”璞鼎查问。 楚剑功踌躇了一下,说道:“你们可以直接去喀什,和一位姓左的官员联络。” 是啊,去广州和李颖修谈过,再经过京师,那样就太慢了。而英国人直接到喀什找左宗棠的话,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和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一样,坏也坏不到哪去。 “如果我们把对俄防线向北推进到巴尔克什湖,不列颠能够提供什么样的资源?”是的,先生,我们不再奢望英国站到直接对抗俄国的第一线,但得到在克里米亚战争中英国给予土耳其那样的援助,应该是合理的吧。 “我们需要慎重考虑。”璞鼎查还是不松口。 居然给人当打手,人家都要考虑。倒贴都贴不出去。 好了,今天也就这样。算是留了个话头。让璞鼎查现在就决定全力和左宗棠合作也不现实。 作为主人,璞鼎查邀请楚剑功等人参观威廉堡,其中不乏宣扬国威之意。 从威廉堡出来,几个人随意在加尔各答浏览着。这个时候,“著名的”维多利亚纪念馆还未修建,也没有捏着印度腔英语的加尔各答大学raj们在街头询问“您需要导游吗?”,他们信步走到恒河边,来朝圣的人很多,众多人在恒河里洗浴,恒河边上就是集市,人们在这里从事着各种交易,比如人口买卖。 楚剑功突然注意到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奴隶。印度的下等人众多,所以印度市场上出售的奴隶往往都是本地人。但这个人不同,他是个黑人,非洲裔的黑人。 那个黑人也看到了楚剑功,这里华人极其少见,楚剑功不惹人注目都不行。 李鸿章看着恒河的水,说道:“大人,拜会完印度总督,我们赶紧开船。” 楚剑功回到自己的汽船上,施策向他报告说,加水加煤已经完毕,食物也补充好了。水手们打完了长途炮,也都回到了汽船上。 “不会有传染病吧。”楚剑功担心的问。 “不会,他们早就使用鱼肠了。而且我专门准备了淡水让他们洗澡,换了衣服,才上的船。” 今晚所有人都在船上休息,等待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晚上,码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闹了好大一阵才安静下去。 第二天一早,汽笛响了三声,汽船离开了加尔各答,驶往南非。突然,施策大叫:什么人?舱外的水手一阵扰攘。楚剑功起床出去一看,发现施策抓住了一个黑人,就是昨天在码头上见到那个。 这黑人相貌酷似泰森,不过比泰森更大只。他的身高是2米,体重高达200公斤,jj在疲软状态下尤有28.5公分长度,耳朵上打着金环,头发是蜷曲的赤红色。浑身漆黑的肌肉虬结盘生,远望犹如一座铁浮屠,几个水手居然按不住他。 “你是谁?”楚剑功用英语问。 第123节 “我是祖鲁王子奥林匹亚。”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先生,我是游泳游上来的。” “你想做什么,偷东西吗?” “先生,你们要去南非吗?送我回家吧先生,我是祖鲁王子,我家里会用和我等重的黄金来酬谢你。”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已经到了汽船上,你不可能把我送回去了,到了非洲,您就把我放到岸上,和我等重的黄金就会自己抛到您的手上。” “我不在乎你的黄金,不过顺路送你回去也可以。你在我这里,可不许惹事。” “我保证不惹事,我还可以给您帮忙呢?” “你会什么?帮忙?” “我会用燧发枪,我会使用皮盾长矛,我可以徒手抓住猿猴,我可以和鲨鱼搏斗,我丢石头能打下老鹰,我是祖鲁王丁岗的贴身侍卫。” “你不是王子么?怎么又变成贴身侍卫了?” “是王子,也是贴身侍卫。还是宫廷监狱的典狱长。我是上代祖鲁王与母狮所生。” “你是母狮所生?” “这是我们部落的巫师告诉我的。” “好吧,奥林匹亚,我不在乎你是谁。在我这里不许捣乱,到了非洲我就放了你。” “多谢您,尊贵的大人。” “看来我要给你腾个铺位。” “不用,不用。我习惯了在甲板上睡觉,享受风浪。大人,能回到故乡我就很知足了,不会再要求什么。” “院台,这黑夷身上有一股怪味,还是不要让他入仓吧。”李鸿章在一旁轻声说。 “好吧,你就在甲板上,有食物我会给你一份的。” “尊贵的大人,找根长绳系在我的腰带上,我就能抓住活鱼。” 呼唤投票,收藏,打赏,评论 13 罪名 3月10日 “宁波道监察御史臣叶名琛跪奏,为走私积弊日多,请旨伤令严办,以裕国课,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惟关税之设,国家所以收万货之权,而制其出入者也。方今赔款方靖,度支告厦,青黄不接。朝廷用度,全赖关晌。” “而各个通商口岸,任其走私漏税,盈千累万,而莫之禁止,臣实惜之。风闻春节之前,英夷酋在福州照会,内称上海、广东两处,所有他国贸易商贾,进口出口货物,多系走私,而中国知情故纵子英商生理,大有亏损,深为不公。又称,中国不收他国税晌,惟止英商输纳,嗣后英商在中国贸易者,亦准其按照他国,画一贸易,方为公平﹂等语。是他国夷商,串同上海、广东内地奸徒,走漏货税,致英夷所借口,辄敢公然照会,显为自己走私地步,尚复成何事体?” “臣在宁波,查禁英夷第四百九十七号商船,即有走漏茶叶一千九百余担之事,经扣留该船讯究,该夷商始允议罚充公,英夷如此,则此外各国未经破案者,想更不少。” “至数月以来,案情迭见。如卫德记等票控通事蔡棠一案,查该茶叶四千六百三十九件,应输税银五千余两,捏报由上海经税到粤,请免重征,希图侵蚀税响。以在官人役,胆敢将无作有,预为影射,实属大干法纪。” “闰八月间,通事蔡禧,代益记客人黄茂呈报茶叶,将多报少,后经发觉,当将该通事议罚斥革,而客人尚未获案究办。十一月间,奸徒何周等,欲雇福宁镇巡船,走漏茶叶六百零七件被闽海关拘获茶艇,供出﹁匪党私设立总巡馆,﹂俱未经拿究。” “臣以为,口岸初开,若不及早设法塞其漏厄,其害无穷?前此夷商畏法,未敢公然走私,今则中外串通,毫无顾忌矣。前此奸徒走私止知利己,今则分肥夷人,作为成本矣。或雇用快艇,直运夷船,或借票影射,飞渡关津,或通事书差,串同瞒验,百端诡计.愈出愈奇。此洋务所以日坏,夷情所以日肆,而偷漏所以日多也。 “欲惩其弊,非痛办走私不为功。如茶川一项,责成茶栈,挂号销号,不得含糊。糖食1项,责成各糖铺,设法联结。绸缎等项,责成各洋货店,不得借夷人包炯为名,其出载夷馆者,必须请验,方得存蓄,如违以私论。夷馆买办人等,日与夷人亲近,不得复与夷人交易买卖,以避嫌疑而绝弊混。至一切在官人役,更宜严加纠察,不准包庇分肥。” …… 五个通商口岸渐开,数月之间,各国商人如同嗅到腥味的猫一样群集而至。走私案件也开始出现在各地官员的奏折上。朝廷接到这些奏折,比如叶名琛的这一封,也没有什么应对的成法。问中堂们的意见,中堂们纷纷叩首:“臣该死,臣有罪。” 道光只能用朱笔不断批阅“严加缉拿,不得姑息。”至于如何缉拿,谁也没有主意。而除了广东之外,各地新设海关,全无经验,海关账目糜烂,由此始。 这一天,道光接到了来自广东的密折:“臣广东巡抚徐一帆伏乞大皇帝天恩……” 广东巡抚徐一帆到任已经一个月了。他认为,已经摸清了楚剑功和李颖修的底细,只需要一个合适的罪名,就能把两人扳倒,为大清除此隐患。 这个罪名,他已经找到了,那就是“锦衣卫”。 锦衣卫是清代人人皆知的前明皇家御卫,楚剑功用这个逆号为护厂队之名,诡辩是缩写又有何用,分明是追思前朝心怀怨望,意图不轨。望朝廷天威震怒,降下圣旨,将楚、李二贼绳之以法。 “怎么看?楚剑功真要造反么?”道光问他的七位中堂。 权谋啊!中堂们擅长的剧目上演了。 “楚剑功现在已经出使了,肯定不会立即造反,然而以臣看来,‘锦衣卫’三个字,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耆英先定性。 “而且,铁厂和成衣厂本来就是李颖修在办,楚剑功却直接在他的厂里成立锦衣卫,李颖修却不加阻止。二人早就结党营私,狼狈为奸。”穆彰阿补充。 “我们把楚剑功调到京师来,但李颖修仍旧留在广东,所以收取朱雀军才如此不顺。”何汝霖也凑趣道。 道光听了中堂们的话,沉吟不语。 “皇上,不能再姑息了。应该对楚李二人重重敲打,严加责罚,也算是保全他们。” “依你的意思呢?” “罢了李颖修,陆达的官职,回乡自省,三年内不得复用。”何汝霖如此建议。 “不妥不妥,李颖修办的那些交涉事宜,何人能够接手?罢了李颖修、陆达,朱雀军闹将起来怎么办?”祁俞藻老成持重。 “有林则徐和伊里布在广州,应该能压住朱雀军吧。” “你能担保么?”道光问道。 何汝霖不说话了,他也不敢把自己的前程寄托在林则徐的威望上。 “皇上,臣有个主意。”耆英说道。 “说!” “提升他们,提升李颖修和陆达。” 道光不说话,等耆英继续说下去。 “现在洋人已经在上海设立了使馆,英吉利国和美利坚国又在筹划什么租界。洋人在我大清的重心,已经慢慢转到了上海。可以上海道台胡林翼,以前不过区区一个翰林,很多事情,是办不来的。” “将李颖修升作江苏巡抚?” “隆文中堂真是一语中的,李颖修升官,朱雀军断无闹起来的理由,而李颖修离开了广州的根基之地,就想鱼儿没了水,让他到两江,做江苏巡抚,专办交涉,也算人尽其才。” “妙啊,真是一箭三雕。”人人都知道,在大清督抚同省的地方,如江苏、广东、福建,巡抚不过相当于总督的副手,牵制作用罢了。 “那陆达呢?” “神机军自楚剑功走了以后,怡亲王带着旗队长们每日就是跑步,也没个练兵的章法。陆达是京营出去的,现在回京师来,任神机军练兵总管,既是提升,也是重用,朱雀军同样没有闹起来的理由。” “朱雀军怎么办?” 穆彰阿插嘴说:“湖南宝庆道台曾国藩,是和楚剑功一同创建朱雀军的人,我们只消让曾国藩转任南洋兵备道,就顺理成章了。” 道光沉吟不语。 “皇上仁德。李颖修,陆达都是提升,也算是表彰他们的功劳。”祁俞藻在一旁称赞道。 “拟一道密旨,给徐一帆,让他在三个月之内,将李颖修,陆达的事儿都摸熟了,方便接手,今年秋天以前,将李颖修,陆达调离广东。” 呼唤投票,收藏,打赏,评论 14《使西纪行》节选 十八日雨。午至新嘉坡,行七里〔百〕二十里,在赤道北一度二十分。(过一岛曰好斯白尔,有一灯楼。好斯白尔,大西洋始寻地来中土之人名也。)院台遣施策上岸,联络沟通。其地英国已设海峡殖民地,总督伯麦,旧识也(虎门为李颖修所败,转任海峡殖民地总督),遣兵官就问何时上岸,示以三点钟。该兵官传总督之命,言上岸必派队迎接,请改订四点钟。而所派马车四辆已至,乃约先至胡漩泽处,相其花园风景。至胡氏花园。奇花异草,珍禽怪兽,及所陈设器物,多所未见 …… 春节后数日,至加尔各答。登威廉堡,至总督璞鼎查署内,其意气尤相亲也。见其夫人及其二女。夫人亦贤明,慰问甚勤。归过其炮台,盖因山为垒,凡二重,其中将台一,兵房四,云可容五百人,现止一百三十人。家眷房二排(以居官及兵之有家眷者)。兵房后皆为厨房。藏兵器房二,饭堂一,习书堂一,治养病人堂一。大炮五六尊,皆有炮台,有火药库。小炮皆有架,置之墙端。千里镜一具,别为一屋,以便撩望。其制度规模,与中国所名为洋炮台者绝异。(尽南处一山,尚有炮台一所。)兵头带炮兵者皆游击也。步队习洋枪以辅炮兵。(洋兵上等三日一洋元,每日三角三分,合银二钱四。二等上者四日一洋元,合银一钱八分,最下者每周一洋元,合银一钱。将官有家眷者,体薪足以养之。兵人家眷,洗衣缝纫,自食其力。此为山北炮台,下临市肆。山南尚有炮台一。 …… 行四百九十五里,抵南安普顿。过朴里茅茨,有两灯楼极奇丽,为英水师屯泊之地。入尼罗司海口,有岛曰阿路威得,为君主消寒地,有行宫日阿思本。舟行搁浅,又值大雾,潮信稍晚,故后一时许始至。 院台到岸,即往英吉利海关致函。旋即有英国官员来接。施策等人自下货物勿提,楚院台,少荃及本使,自上火轮车,即赴伦敦。 途中历多喀及窝多两处市镇。所过灯烛辉煌,光明如昼,近伦敦处尤盛。英吉利礼宾早为雇备马车相候道右。街市灯如明星万点,车马滔滔,气成烟雾。人烟之盛,宫室之美,殆无复加矣。换马车,历一时许,抵某官属寓宅。暂为借住。 询知君主前赴温行宫,尚须由温则前赴阿思本行宫。其伦敦所居有二:一日圣全恩燮斯巴雷司,是为正朝。巴雷司者,译言宫殿也。一曰白金汉巴雷司〔66),是为便殿。正朝必礼服,私朝常服可也。各国公使驻伦敦者三等,凡三十国。头等:俄国书瓦洛弗,法国达拉固,普鲁士阂斯达尔,奥国傅斯达,土耳其国莫拉射司巴沙,凡五国。二等:美国施安克……。 其外部尚书一,副以侍郎四人……。 而英国大政一总之于大丞相相罗伯特皮尔,其权势同汉之丞相。而上、下议政院亦微分党相攻,居相位之任必议政院附和者多,乃能安其位云。 初到英吉利,诸事草创,院台寻波特兰广场四十九号旧公寓楼一座。此楼主人常住外地,早有售出之意。旋买之,为公使馆。 院台不问商家,不循英方官署,径直前去,便知此处有楼可售,怪哉。能者无所不能。 到伦敦三日后,随院台前往外务部递交国书,约定面圣之日。 院台兴致勃勃,定要往英国水师总舵参观。 至朴茨茅斯海口,其地水师提督饵里雅得派中火轮船一、小火轮船一,遣其中军葛拉迎接。所见海部侍郎曰司九阿,专管造船物料,曰柏艾司,专管炮务;皆谓之提督。(别有千总二人:一曰霍拉,一曰艾拉幸坦)。 英吉利为宣扬国威,特邀院台及我等参观新式蒸汽船。此舰以钢为肋,外敷橡木板,机舱,弹库,炮垒皆以铁甲保护,坚不可摧。 在港蒸汽船有七,一曰无敌,二曰不屈,三曰不饶,四曰不倦,五曰复仇,六曰声威,七曰反击。院台笑云:他日我中华振作,必造七艘大舰以应之。 无敌号管带胡德为设酒食,演炮。炮重三十八吨(每吨千八百斤,计重六万八千四百斤),炮子三百五十磅,火药一百演三十磅,皆用机器运转。安炮船首,外设炮墙护之,内复施墙,置机器。进退高低各设一机器,外推则进,内推则退,高低亦然。先推使退向内,低承前番,而后转火药炮子以当炮口。前雷下复设机器,内推则机器直送入炮口,带水洗铿。次第送火药及炮子入,乃推置前番下,乃复起炮使高,以度测之,而后推出炮墙外。炮手站于墙内,炮垒上方有风管,通瞄准台,台上瞄准,即以哨音呼号,炮手闻哨声,拉杆发炮,炮子出,可及七千五百徐步。但得一人,运机器有徐,可云神妙。 其“无敌”船亦开出海口,各演炮三,内演试群子一,船旁小炮及连环子炮皆历试之,亦生平之创见矣。复由小轮船至中轮船,胡德执礼甚恭。仍坐轮车回伦敦,已逾十点钟矣。 朴茨茅斯海口与南安普顿海口同一海湾,拒南安普顿之东九十里。海口炮台罗列,皆因山势为之,海 面小墩各为炮台,亦英国之要害地也。 第124节 数日后,利如洋行鲍勃曼约往观铸钱、造票两银局。先至罗亚尔敏特,译言御制;敏特,译言鼓铸也。观所造佩宜铜洋,凡历数机器厂始成。……次入圆铁式机器,即成钱式。其机器分新旧二式:旧 式,铜片用人力推之;新式则自运送,省力且速。……约一分钟工夫车万徐枚。 次至银局,主洋票出入也。实为一纸局。造纸成,送局。由百万至五磅,各为机器印之。银数及图记及号数,凡历四五机器乃成一票。其机器与织布机具略同,而式较长。每机器一具,两端交互用四小儿司之,每端左右,一下票,一收票,皆有数。机旁置表一盘,中分四盘计数,累十而得百则百针移,累百而得千则千针移,累千而得万则万针移。阅其表针,即得所印票万千百十若干之数,一票二票不能隐匿也。 发票及收票皆分柜司之,而所收票日或万徐。…… 入其金银二库。金为长方片,每片造金洋八百五十磅,二百片为一车,凡二十车。而德、法、俄、美及意大里、土耳其所用金钱,各为布袋盛之,分别各国,多者至五六十袋,每袋可数千磅。银库则木箱纵横罗列,…… 西历三月三十日,传为耶苏十字架被刑之日,名曰受难日,次日复活节,为西洋大节。维多利亚女王始召见。 郭嵩焘《使西纪行:第二卷,初到伦敦》 呼唤投票,收藏,打赏,评论 15觐见 4月3日 复活节以后的第一个星期二,维多利亚正式召见清国使节。 楚剑功带着郭嵩焘、李鸿章及通译薛若望,乘坐英国外务部的马车前往。白金汉宫门外,游人如梭。高大的龙骑兵带着熊皮帽子,在宫门两侧站出仪仗。 外务部的马车直入铁栅栏,过了两重院落,在第三道门处停下。楚剑功等人下了车,入门右转,上第三层楼,见到一处长廊,长廊里已经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以前见过面,是外相阿伯丁。 三人见到客人,也都站起身来。阿伯丁首先迈步向前,与楚剑功握手,然后介绍其他两人:首相皮尔和财政大臣迪斯累利。 楚剑功和迪斯累利握手的时候,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位著名的帝国保守派,觉得他不像传说中那样锐气逼人。 一行人在回廊小坐。 “诸位在伦敦还舒适吧。”出于职业习惯,阿伯丁爵士问。 “伦敦很美丽,我们浏览了很多地方。” 到了下午四点钟左右,御前大臣出现在回廊一侧,引导大家去见维多利亚。 见面是在一间小屋里,仪式的第一步,是唱名,御前大臣向着女王宣读了楚剑功、郭嵩焘、李鸿章三人的官职和名字。 “请清国驻英公使向女王递交国书。”御前大臣喊道。一位外务部的翻译用中文重复了一遍。 郭嵩焘看了一眼楚剑功,取出国书,向前走上几步,身体微倾,将国书交给御前大臣。 维多利亚接过国书,致礼道:“此次远来,为通两国之谊,期望永保和好。” 郭嵩焘答曰:“是。” “问贵国大皇帝好。” “是!代我国皇帝问女王好。望早日答复国书。” 于是,清国第一任海外公使递交国书的过程就结束了。 按说这个时候,维多利亚就应该退场了。但维多利亚开口问说:“除公使外,还派有特使,所为何事?” 楚剑功听翻译转述完,回答说:“我与贵国,签订了洋泾浜左岸体系系列文件,我特来督促贵国国会,尽快通过,两国通商,利在千秋。” “这些,你和首相谈。”维多利亚说着,站了起来,从台阶上走下。她所坐的地方非常阴暗,楚剑功此刻才看清了全世界最有权力的人妻。 人妻走到楚剑功跟前,她穿着半开肩的洋装,曳地长裙,带着白沙手套。模样并不像她中年时期的油画上那样冷漠。脸盘很丰润,肩部的脂肪将前胸衬托的非常饱满,与裙装下的胸部浑然一体,显得非常的圆润柔和。 “很高兴接见你们。” “很荣幸见到您,陛下。”楚剑功回答。 人妻伸出手来,楚剑功握住她三根手指的前端,手套上的白纱质地很好,很温软。他把手抬起来,用嘴唇碰了一下手背。 维多利亚微笑起来,向郭嵩焘和李鸿章点头致意之后,转身出门。 所有人目送她离去之后,皮尔爵士说:“好了。我们谈谈洋泾浜左岸体系吧,格莱斯顿先生已经递交了报告,但我们还要听听清国的说法。” “很高兴为你解释。” “很好,那就明天,到唐宁街来,我们共进午餐。” “感谢您的邀请,一定准时到达。” “五百万英镑,一千六百万两白银。”财政大臣迪斯累利说,“所有的采购都要财政部官员陪同。”发觉自己说话的口气显得过于贪婪,他又说:“您知道,逃税的爱尔兰人真是太多了。” 第二天,在唐宁街十号解释完洋泾浜体系,喝完了下午茶,都快四点了,于是,楚剑功带着李鸿章和郭嵩焘,前往一家兵工厂参观。这家工厂设立在伦敦的吾尔维奇区。 楚剑功开口就把厂主吓了一跳:他要订购十万支线膛枪,而且还有英国外务部开出的介绍信。 “先生,我们每年只能生产五百支线膛枪,但滑膛枪可以生产五千只。其实滑膛枪才是战术的中坚。” “是的,是的。”为了留住生意,厂主下大力气了,他找来了一个人:“这位是我们厂的技术总监,温格先生。” “您好,您好。” 温格先生向楚剑功急切的解释说:线膛枪装弹很慢,而且要很长的时间训练瞄准,不适合大规模装备军队。 “为什么要长时间瞄准,就不适合装备军队呢?”李鸿章问道。 “我们工厂有专门的战术讲师,等一下由他来向您解释吧,两位请先随我参观工厂,了解我们的技术实力,无论如何,请在吾尔维奇阿森纳兵工厂订购五千只步枪吧。”温格先生站起身来,带着客人参观。 在郭嵩焘的《使西纪行》中,这样记述了当时的阿森纳兵工厂: 随院台赴武里痴阿色拉尔,观制造军火。技术总办温格为向导,历游各厂。 一、炼铁厂。由铁饼炼成条,长可二尺,用圆轮次第压之,至长丈许,大小以炮式为准。 一、围铁厂。铁炉长至十五丈,用圆铁机器曳铁条围之,遂成炮式。 一、压炮厂。置大机器一具,重四十吨,压力重至千吨。大铁炉一具,用铁钳机器钳置大机器下压之,每一压辄缩至寸许。 一、车炮厂。有车炮身,有车内膛,内膛四槽至三十槽,亦随炮大小为之。 一、炮车厂。有用之炮台及炮船者,则车盘也。有用之陆战者,则炮车也。皆铁为之。 一、炮弹厂。由四磅至八百磅。又有攻炮台及攻铁甲种炮弹船之分。攻炮台,火门在尖处,安设自来火,随所触而发。 一、造小枪子厂。用铅条入机器即成尖弹。又入一机器,尖弹上成小围,或一层,或二层三层,式各不同。其铅弹又有实心,有空心,皆随机器为之。厂施玻璃为顶, 一、架炮厂。凡架炮二十徐尊,大者十八吨,小者五百斤。厂内铸炮至八十吨者五六尊,皆尚未透光也。 每行设机器十五座,凡二十徐行。大率一炮凡历十徐厂,小枪及弹子各历数厂。一日不能遍观,但观其大要而已。 ……郭嵩焘《使西纪行:卷九》 等他们参观完了兵工厂,温格先生说:“战术讲师已经来了,请先共进晚餐,然后讲解现代战术。” 到了餐厅,厂主已经等候在那里,屋子里还有另一个英国人,快五十岁了,一幅饱经沧桑的老兵的样子。 “您好,楚将军,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位是拿破仑战争中的老兵,一直坚守在北线的瑞典。” “您好。”楚剑功伸出手,“楚剑功。” “鲍比-霍顿。”那个战术讲师说道。 “很高兴认识您。”众人说这话,到餐桌边就坐,闲谈着等侍者上菜。 “您能简明扼要的概括一下您的战术思想吗?” “平行站位!” 呼唤投票,收藏,打赏,评论 16机器 4月9日 今天,楚剑功起得很早,他已经有些发白的军服重新熨过,笔挺的穿在身上。前额的头发已经长了起来。再过几天,楚剑功就可以给自己剪个板寸了。 今天,他要去曼切斯特,拜访两位工业社会的巨人:内史密斯和惠特沃斯爵士 机床是工业文明的荃础.因为如果没有机床,许多生产过程中所用的机器和驱动机器的发动机就不可能制造出来。机床还能加工大尺度的金属件或对外形精度要求很高、手工无法达到的金属件。此外,有些加工过程采用手工在技术上虽说可行,但并不经济,而机床的高速运行可使这些过程在商业上变得可行。对木制品加工来说,虽不强调需要很高梢度,这时采用机床加工的优越性主要体现在很高的加工速度上,还能大量节约劳动力。 机床的发明和发展是工业革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蒸汽机、铁路、纺织和其他制透业的发展过程中都需要机床:而正是这种需求刺激。在工业革命的核心之地英格兰,特别是曼切斯特,利物浦和利兹三个城市,汇集了如同星辰般的工程师,内史密斯和惠特沃斯就是他们中最出名的两位,以至于楚剑功在另一个世界,翻开自己的大学课本,学到的第一句话:现代意义的系统——起源于十九世纪惠特里斯工厂,机器,操作和修理机器的人,制造这些机器的机器,以及操作和修理制造机器的机器的人,还有培养操作和修理机器的人以及操作和修理制造机器的机器的人的人,加上将前面这些要素组合起来的一切规范和程序包括制定和执行这些规范和程序的人——统称为系统。 去曼切斯特,楚剑功昨天订了一辆汽车。是的,汽车,蒸汽汽车。 1763年,法国陆军技术军官,38岁的居尼奥开始研发蒸汽汽车。他的举动得到了法国陆军大臣瓦兹尔公爵的支持,得到两万英镑的研究经费。历经6年的狂热研究,也历经了6年的重重艰辛之后,居尼奥制造出了历史上第一辆具有实用价值的蒸汽汽车。这是一辆军用牵引车,式样十分奇特。车身用硬木制成框架,由三个一人多高的铁轮支撑,车前部被设置了一个容积为50l的梨形大锅炉,锅炉后边安置着两个容积为11加仑的汽缸。锅炉产生的蒸汽送入汽缸,推动里边的活塞上下运动,然后由简单的曲拐把活塞的运动传给前轮,使前轮转动。用现在的术语来讲,那是一辆前驱车。由于前轮上压着很重的锅炉,没有任何助力装置的方向操纵杆使用起来显得非常费力。 正是因为操纵杆使用起来太费力,这辆车在路试时不断发生事故。据记载,蒸汽汽车有次在般圣奴兵工厂附近下坡时,由于速度太快和操作困难,整车严重撞向兵工厂的墙壁,结果车辆被撞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事故发生后,居尼奥并没有因此而灰心,造车的激情促使他立即着手研制第二辆汽车。18个月后,1771年,他如愿以偿制成了一辆更大型的蒸汽汽车,载物重达4-5吨。后来,英国也开始造自己的蒸汽汽车。 现在楚剑功乘坐的这辆蒸汽汽车,已经摆脱了法国人古怪的设计,外形看起来就像后世的中等客车,前面安了一个拖拉机的头。 司机像马车夫那样坐在车厢的外面,楚剑功打开车厢前部的小窗,看着前面的道路,随口问司机:“这台车多少马力呀?” “30马力,载重最多可以拉三万磅。” 那就是十五吨了。楚剑功接着问:“能跑多快呢?” “空车的时候,可以跑到10节。” 居然采用海军的概念,10节,每小时18.8公里,想象一个世纪以后坦克的速度,看来这蒸汽汽车很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推广。 突然,汽车停了下来。 “先生,车要加水,您等我一会。”司机说完,提着个水桶就跑开了。 这才开了多大会儿,就要加水。 不一会,司机提着水桶回来了,哗哗的把水倒进车鼻里去。 车又突突突的开起来,远离了伦敦,道路开始变得颠簸,楚剑功觉得各的疼, 又开了一会,车又停了,“先生,我去加水。” 第125节 汽车走走停停,中午时分,到了一个火车站。 “先生,我们没有煤了,您给我一个先令,我找火车站弄点煤。” “先生,我们就在火车站吃午饭吧。” 正在吃东西的时候,一列伦敦到曼切斯特的火车靠站了,过了一会,鸣响汽笛,呼啸而去。 “早知道坐火车了,不图这新鲜。” 吃完午饭继续上路,走走停停,汽车中途还坏了一次,终于在下午到达曼切斯特。 按照打听来的地址,楚剑功前往拜访惠特沃斯爵士,然而,他不在。 “很抱歉,爵士不在。”楚剑功听了几遍,才听懂印度管家的口音。 “爵士去哪里了?” “今天下等人要打球,爵士去看看。” 问明的球场的方向,楚剑功信步走去,这个时代,还没有实行每周四十小时工作制,工人们只有礼拜天休息,走得近了,他听到一阵一阵的喧闹声,叫骂声。随后,他看见几个带着高帽子的警察在街面上跑着。驱赶着聚在一起叫骂的工人们。 “看那,看那,娘娘腔们来了。” 楚剑功看见这个叫唤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工装,工装上面煤灰的颜色,是肯定洗不掉了。 这个时候还没有正规的俱乐部,工人们大致以厂为单位,决定自己的阵营。今天,据说是曼切斯特纺织业联合会对利物浦的码头工人。 “请问惠特沃斯爵士在哪里?” 这个时代的英国人对东方人的突然出现还不太适应,被问话的人怯怯的说:“老爷们都在包厢里,去那边包厢找吧。” 一些蒸汽汽车的图片<a href="" target="_blank"></a> 呼唤投票,收藏,打赏,评论 17母机之父 惠特沃思爵士((1803-1887)是一位校长的儿子。在14岁时他进人叔叔的纺织厂学做生意,但他对机械比对商业更感兴趣,不久他就离开了纺织厂,为的是到一家受彻斯特饥械公司任机械工。他22岁时去了伦教,被莫兹利雇用,以后又与克莱门特(clement)一起共事。 在此期间,产生了机床史上的一件悬案。惠特沃斯宣称,自己发明了一种同时用手工磨刮三个精确的金属平直表面的方法。 但这种说法遭到了伟大的机床导师内史密斯的驳斥:“这是一种古老的窍门,惠特沃斯只是更好的总结了它。”从此,机床导师与工业母机之父分道扬镳。 1833年,惠特沃思在受彻斯特租用了一家工场且打出“约瑟夫·惠特沃思,来自伦教的工业制造商.的招牌。在惠特沃斯之前,所有工程师制造机床的目的都是为了生产其他设备.但惠特沃思制造机床却是为了出售给其他制造厂。从惠特沃斯开始,机床制造正式成为一个产业。 “楚将军,您认为谁会赢?”惠特沃斯爵士问坐在包厢里的楚剑功。 “当然是曼联。”楚剑功随口说,然后警醒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曼联(m.u.)?好名字。” 楚剑功并不想打搅惠特沃斯爵士看球的兴致,他约定了明日拜访,就离开了。 第二天,楚剑功按时来到惠特沃斯机床厂。爵士兴致勃勃的请楚剑功参观,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摆放着一整套样品机床: 整整23台,包括车床、刨床、牛头刨床、开桩机、钻床(平面的和径向的两种)、冲床、剪切机、螺母成形机、螺纹切刘机、切齿机以及分度机等。他还展示了攻丝器械、量具侧准机、成套的分级式量规以及成套的缸体内外径量规等等。 惠特沃斯亲自向客人演示了车床床身的操作。这台车床床身的中空箱形结构设计就是由惠特沃思提出的。这种设计使机器比早先三角形截面结构的车床在同样重量下有更强的刚性.而且还保护了导螺杆免遭损伤和油污。导螺杆穿过刀架上的一个开槽螺母—是刀架的一个组成部分使刀架作梢向运动。当开槽螺母脱开时,刀架就停止运动,同时一个小齿轮与导螺杆啃合以实现食向进给。如果横向进给超出齿轮装置之外,则在前面与小齿轮连在一召的手柄可以用来使刀架快速梢向运动,此时导螺杆的作用就像齿条一样。 “这些螺纹都是您提倡的标准螺纹吗?” “您看过我去年向土木工程师学会提交的论文?”惠特沃斯爵士惊喜的叫道。惠特沃思1841年向土木工程师协会提交了一份论文,建议螺纹两侧边之间的夹角采用恒定的角度(55),他还对各种丝杆直径规定了每英寸长的螺纹数。还承担了建立丝杆的螺纹标准化的工作。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工业标准化就是你在这篇论文里提出来的呀。 楚剑功开始使用自己所知不多的工学知识,和惠特沃斯爵士攀谈起来。楚剑功问的问题,大概就是1850年代逐渐成熟的一些工学概念,正好惹起了惠特沃斯爵士的兴致。 “以后工学的发展,会需要越来越精密的测量。” “您说得太对了。” 惠特沃思也特别关注精确测量,井认为边界测量较之直线之间的测量更令人悯意。1834年,他制作了一台测量装置能够将码的标准精确到百万分之一英寸。为了检测其确切的接触点.他引进了重力架或感侧器.当移动百万分之一英寸时.就足以引起感测器升起或降下。为了在普通工场中使用,他制作了灵敏度较低的测量装置口。 “大规模的机床化,将从根本上改变劳动关系,单位劳动成本将大大降低。” 惠特沃思深表赞同:“两年前用手工刮削铸铁工件表面,其劳动成本为每平方英尺12先令;而同样的工作改用现在的刨床,其每平方英尺的劳动成本还不到1便士。正如您所知,这种刨削是机械加工中最重要的操作之一。因而这就足以证明我们已经取得了多大的进展。” “所有品种的机床,我需要完整的一套,您能在多长时间内提供呢?” “您要在英格兰开工厂吗?” “不,不,我要把他们运到东方。”楚剑功回答说。 “那很困难,机床,最好是现场组装。我们现在没有人手去东方。” “我多付30%的价钱。” “差旅补助呢?” “会向你们提供的,具体的开支,我需要一个明细表。” “我派出24名工人,为你们安装整套机床,其他的劳力由你提供。”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意向谈定了,接下来就是商业细则,这时候惠特沃斯爵士在他叔叔的纺织厂里培养的那种商人的精明完全压倒了学究气,斤斤计较,毫厘必究。楚剑功真想一张支票摔在他脸上:“你的工厂,加上你这个人,咱家全买了。” 可是也就能这么想想。 在谈完了机床业务以后,楚剑功说:“我对炼铁生意也有兴趣,惠特沃斯爵士,您的圈子里有谁想卖出他的铁厂吗?” “英格兰炼铁业的中心不在曼切斯特,在伯明翰,您昨天为什么不说呢?昨天我有个炼铁的朋友也来了。” “真遗憾呐,您那个炼铁的朋友……,您能把他的地址给我吗?” “好的,我给您找找。但我有个建议?” “您说吧,惠特沃斯先生,我洗耳恭听。” “您要购买铁厂,应该去法国。” “为什么?法国出现了什么炼铁的新技术吗?” “那倒没有,只是自从菲利普王朝上台以来,支持他的奥尔良银行家门,更喜欢把钱投入到高利贷事业中,他们急于出售那些肮脏,无用的产业,比如……” “冶铁业。”楚剑功忍不住惊喜,不由得脱口而出。 “冶铁业,造船业,采矿业,说实话,作为一个英国人,我很高兴法国如此破败,而作为一个工业家,我对这样的败家子十分的愤怒,所以,您有心的话,去法国看看吧。” “非常感谢您。” 请大家打赏,投票,评论,收藏 18资本家 楚剑功终于开始履行《辛丑和约》中的义务:大量采购积压物资,以消除经济危机。所以他不能只采购军火和机械,他必须采购那些引起经济危机的货物:粮食、棉花和纺织品。 粮食交易比较简单,因为英国的粮食主要来自美洲和澳大利亚,鲍勃曼作为李颖修的合伙人,自然当起了楚剑功的代理商,负责总价值超过一百万英镑的农作物交易(包括粮食和棉花),并抽取百分之一的佣金。 而纺织品交易就比较麻烦了,曼切斯特是世界纺织业的中心,楚剑功来了,纺织业主们如同鲨鱼般闻风而至。 “好的,弗格森先生,七万锭粗纱的库存,我全部按成本价吃下来。这下,您有钱给工人们发薪水了。请您尽快将合同准备好。” 弗格森先生是个老好人,他的小纺织厂是家庭作坊发展而来,雇佣的工人都是邻里的孩子。弗格森先生不仅让他们工作,还还教导他们做人,要尊老爱幼,要有绅士的礼节,要尊崇上帝,要热爱女王…… 如果弗格森先生的厂子倒闭了,那他那个街区的人都会失去工作,街上会多出许多无所事事的小流氓。就像那个鲁尼。 “楚将军,您真是太好了,有了您的钱,我又可以把鲁尼找回来做事了。您知道,鲁尼这孩子太可怜了,他老婆刚刚怀了孕。他却失去了工作,天天在街上和老年妓女鬼混。” 送走了弗格森先生,楚剑功把旅馆房间的门关上,突然,有人敲门。 “请进。” “您好。”一个高大的男子出现在门口,“我可以和您谈谈吗?楚将军。”这个男子的英文发音有点怪。 楚剑功看看他的相貌,似乎有点熟悉。他请客人进来,坐下。 那男子将礼貌摘了下来,僵了一会,旅馆的小厮跟了进来,将帽子接了过去。 “是个用惯了仆从的上等人。”楚剑功心想,正要开口说话,那个男子说道:“我恳求您,暂缓收购弗格森先生的棉纱。” “为什么?” “这样对您有好处,等弗格森破产了,您可以直接购买清零物资,这样会更便宜。而且,您还会得到我们的友谊。” “你们?” “是的,我代表曼切斯特纺织业。” “弗格森先生不属于曼切斯特纺织业吗?” “他们那种家庭作坊,早就应该被时代淘汰了。” “那您是什么公司的?” “我是欧门公司的执行人。” 楚剑功被联合卡特尔这个名头吸引住了,卡特尔,垄断财团的最初形态,今天终于见到一个活的。“贵公司是要逼迫弗格森这样的小企业破产,从而实现市场垄断,是吗?” “楚将军,这样并不会妨碍您的利益。” “但弗格森工厂的那些失业工人怎么办?” “他们过一段时间,可以到我们的工厂做工。” “这样,温馨的邻里作坊消失了,而统合成社会化的大型企业。人们都被格式化成雇佣工人。” “您说话像诗歌一样,格式化,多么美妙而贴切的描述啊。”又闲谈了一会儿,访客觉得楚剑功态度松动,便说:“您仔细考虑一下,弗格森的合同要过几天才签字吧?您不需要马上做决定,把各种利害关系都考虑清楚。” 楚剑功以为客人要走了,他把右手抬起来,准备和客人握手告别。这时候,听见客人说:“作为执行人,我的任务完成了。下面作为私人,我劝告您,按约定购买弗格森的棉纱。” “啊?”楚剑功愣住了。 第126节 “我们目前,并不准备接手所有的失业工人,我们不是慈善家。而且,由于供给的增多,工人的工资会进一步下降,我不希望是我的行为,造成他们这种悲惨的境遇。” “您同情他们?” “是的,我同情他们。” “那您为什么不直接帮助他们呢,比如,拿出一点钱,为他们提供基本的食物。” “虽然我有钱,但我个人无法改变整个社会,所有的资本家都在压低成本,如果我拿钱去帮助失业工人,我的成本就会增高,从而我就会在竞争中失败,破产。我不但帮不了他们,还会陷入和他们同样的处境。” “那您为什么找到我,你认为我是个好心人吗?” “不,我们找到您的第一个原因,是因为您,或者清国,与英国的竞争体系无关,这样您来帮助这些工人,就不会在竞争中失败。第二个原因,我们认为您是位有思想的人。” “你们?” “是的,我和我的朋友。我们阅读了《慨恩施主义》的文件,我们认为,通过国家订货的方式来解决经济危机的想法真是太伟大了。也许经济危机真的可以解决。” “您错了,英国摆脱经济危机,是以清国的普遍破产为前提的。比如,我买回佛格森的棉纱,曼切斯特的工人可以活下去,但这些棉纱,将造成清国大量农村作坊的破产。七万锭粗纱,您知道清国有多少农户会被逼得上吊吗?” “喔,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贵国的情况。但在伏尔泰的描述里,贵国是完美的君主制,也许贵国的皇帝可以自己用这些棉纱,这样就不会影响到最底层的农村了。” “您觉得皇帝能消费七万锭棉纱吗?” 客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本来我以为,可以在您这里找到一条新路,看来,我们忽视了英国以外的情况。” “是的,年轻人,要拯救世界,先要了解世界。” “很感谢您抽出宝贵的时间,和我闲谈这些。您还是尽快买下弗格森的棉纱吧,将军,请您对别人保密,不要说这是我劝您的。” “好的。我会保密,以便让你在资本家的圈子里混下去。其实,我不知道您的名字,也不会泄露这个秘密。” “啊,将军,我失礼了,急于让您帮助那些工人,忘了告诉您我的名字,我叫费里德里希-恩格斯。欧门-恩格斯纺织业联合卡特尔的执行人,也是恩格斯家族在伦敦的代理人。” 19收军 4月15日 两万多号朱雀军官兵,整齐的在白云山校场里面以营为单位排出了二十五个方阵,横五纵五。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两万多人不说话排在一起,就自然有一种肃杀。 第一营的三位主官:游击司马电六,鸿儒都尉李云纵,都司莫青岩,并肩站在自己营队的前面。司马电六轻声嘀咕着:“这位徐抚台是抽了什么疯,要跑到白云山来校阅大军。按说,咱们朱雀军,可是直属于朝廷的,他一个文官,有什么权力跑来?” “听说了吗?”李云纵说道,“这位徐抚台,在给钧座和军师找茬。朝廷派他来当广东巡抚,就是看中了他和军师有过节。” 莫青岩接过话头:“和军师有过节?钧座不在,朱雀军都听……”他突然顿住了话头,因为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听陆达的,还是听李颖修的。 “都听都督府的。”李云纵提醒他,“条例这么快就忘了。” ”对,听都督府的。”司马电六说,“营级会议说了,徐抚台要来校阅,大家是广东同僚,看在朝廷的面子上,不能扯破脸。大家要把精神气拿出来,让朝廷看看咱们的军威。” “屁的朝廷。”莫青岩江湖出身,倒也直言不讳,“我看钧座这势头……” “闭嘴,就你聪明。”李云纵喝止了他,“钧座,还有都督府,怎么决定,咱们就怎么做。他们不下令,你再英雄,也给我装狗熊。” “那还显什么军威啊?应该装作兵无战心的样子,免得朝廷猜忌呀。”司马电六开玩笑。 “朝廷猜忌才好呢,朝廷最好把军师捕拿下狱,罪名都是现成的,锦衣卫,追思前朝。不然的话,看在林大人的份上,咱们还不好意思动手。”莫青岩说道。 “你们有完没完?”李云纵发火了,“这种时候说这些。” “对对对,从龙啊。改朝换代啊,还有那什么?革命。这些都是黄埔生私下说的,不能在大庭广众谈论。”司马电六眼睛往身后一斜,“现在这校场里六百军官,两万士兵,谁不知道跟着钧座有奔头,跟着朝廷死路一条,你咋呼啥?” 几个人正在谈论,突然看见营门口到了一匹快马,马上的士兵下了马,牵马进营,又跳上马叫道:“传陆达提督令,徐抚台徐抚台,一刻钟以后到,各营整顿队列。” 马匹在各营的间隙间穿梭,传达着命令。 门口卫兵突然一个托枪行礼,手里的燧发枪举得笔直。马蹄声声传来。只见陆达的身影在营门口跳下坐骑,而另一个骑马的人却没有停。就见一个三四十岁清秀青年,骑在一匹神骏的大洋马之上,直接就冲进营里来。 “白云山开营以来,这是第一个骑马冲营的呢。”司马电六心里想到。这时候,就看见的营门口的哨兵,端着刺刀从侧面迎了过去,对准马头就是一刀。 洋马吃痛,一声惨嘶,洋马,以及马上的人,都摔在地上。惯性拖着哨兵,翻倒在地上。 那马上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用脚去踢倒在地上的哨兵,陆达已经赶了上来,一把将那人抱住:“徐抚台,军营不得驰马。今天您是抚台,才拦着您,不然直接枪毙。” 那徐抚台被陆达一拦,也冷静下来了:“哎呀,是我糊涂,朱雀军真是有细柳之风啊。” 徐抚台今天来也是做了准备的。他没穿巡抚的朝服行装,而是穿着一身立领式样整洁合体的灰呢军装,戴着大檐军帽,挎着西方式的武装带。脚下马靴及膝,马刺雪亮。本想神情严峻昂然驰入了操场!可惜偏偏忘了军营不得驰马这一条,滚了一身的土。 徐抚台拍了拍身上的土,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行头,还是很满意的。笔挺的军姿,岑亮的马靴,也是他精心编排的,他选定这么一套衣服的时候,心里得意了好一阵。 这就叫震撼力。他觉得对面两万多朱雀军都被他镇住了,军姿都和他一样站得笔直。 他上的圣旨,已经得了朝廷的回令:抓紧时间,了解李颖修的事务,几个月后,李颖修和陆达调走,他便可以接手。 在徐抚台看来,李颖修手上是财,夺了十三行的产业。徐抚台已经和五大家中的几个人重新联络上了,他们都希望徐抚台能给自己做主,收回产业。等李颖修一走,几个人就会瓜分南洋实业总局,徐抚台当然也会得一份。 而在陆达的手上,就是军权了。这个比较麻烦,徐抚台没带过兵,更没有和新式军队接触过,于是,徐抚台开始想办法。校阅就是第一步。 徐抚台为了这次校阅,专门去了趟澳门,拜访了一些洋人。洋人告诉他,要打动一个人,最好是直视他们的眼睛。所以徐抚台决定直视朱雀军两万人的眼睛。 他背着手,双腿自然分开,笔直的站在队伍当前,眼睛从队列前扫向队列之后,久久的没有说话。只是冷淡而挑剔的打量着他们。 他觉得已经把两万多人看得心里生毛了,这才开口说道:“都看明白了吧,我就是徐抚台,年轻的,铁血的徐抚台。”徐抚台几乎提起了全部中气的吼了出来,此时此刻的他,觉得自己有一种通过服装、气氛、举止、话语精心交织出来的王八之气。 “报告!”李云纵在下面大吼。 徐抚台很不高兴自己的演讲被人打断,但又要做出一种姿态,于是他问:“你有什么事情?” “我记得巡抚都是几十年官场磨练出来,特别年轻的,都是于朝有大功,您有什么大功?” “你好大的胆。”徐抚台心里叫着,但脸上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兄弟不瞒你们说,兄弟以前的藩台是花银子买来的,捐官啊,真是本朝弊政,不过兄弟已经做了巡抚了,以后兄弟治下,一概不许捐官。” “说正题,我诶什么要来白云山校阅呢?鸦片之役,让兄弟明白了,现在咱们的绿营军是什么样儿,八旗又是什么样儿。你们当中不少是从那里出来的,比老子明白。国朝的江山又是什么样儿,你们也都明白。练一支强军出来,或者可以缓冲一下这个局面……老子说的是或者!楚院台看到了这一点,到京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组建神机军。而在这南边,楚院台不在,老子就要代他,把朱雀军管起来。” 徐抚台一口一个“老子”,他觉得这样可以和军营里的兵汉们拉近距离。随后,他冷淡而高傲的扬起了下巴,连这个角度,他都在西洋大玻璃镜前面儿练习了许久。双腿仍然站得笔直。 “话就这么多,现在我代表朝廷,来管束你们朱雀军。我就想带着你们练出这么一支强军,报效朝廷,歼杀洋人。只要忠心跟着朝廷,就能得到最好的装备,最好的条件。不但如此,你们还能得到泼天的功劳,和泼天的富贵。万一有那么一天,等到铁甲兵舰山一样堵在大沽口,刺刀象雪亮的丛林一样排成遮盖大地的钢铁森林,炮弹象暴雨一样覆盖整个视线所及的天地的时候…………我将会毫无顾虑的去死!愿意跟着我去死的,向前一步!” 等了许久,没有人动。 “抚台,你说话声音太小,声音传不出去。排比句文气太重,在军营说也不合适。”陆达在一旁大喊着。接着,他转身面向第一营,喊道:“第一营都有了,原地踏步,1——2!” 咔!咔!整齐的两声踏步。 20 枪与炮 4月17日 虽然在吾尔维奇区阿森纳兵工厂采购了四千支前装滑膛伯克式步枪,五百支线膛伯克式步枪。但这个数量是远远不够的。就是京畿的三万多神机军,把训练的消耗考虑在内,也需要至少七万支步枪。加上南面的朱雀军,十万支步枪才刚刚够看。 “这是最新的,后装步枪。”维克斯兵工厂的推销员谨慎的说,这段时间以来,楚剑功和各个兵工厂打交道,在枪械上已经小有名气。 m1815,楚剑功想着,全世界最早的后装步枪,使用纸弹壳。美国人的发明。这支枪并不怎么好用,射速只能达到5发每分钟,相对于英军普遍装备的滑膛前装击发枪并没有太多的优势,纸弹壳又漏气。因此,这种原始版的产品远远不如1842年才出现的德雷泽步枪有名,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德雷泽是第一种后装枪。 但今天,维克斯兵工厂拿了一把m1815来,明显就是来诓土包子。“将军,这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步枪,您看,它是后装弹,而且使用定装子弹,士兵省去了装填火药的麻烦,非常有利于训练新兵。” 楚剑功没有说话,一边做着的李鸿章问道:“这火器怎么卖呢?” 听过了薛若望的翻译,那推销员说:“12英镑,大人,12英镑一支。我们可以供应一万支。” 楚剑功心里一算:12英镑,那就是六十元,伯克式前装枪只要8元,这生意真是好做。 “院台,您看呢?”李鸿章问楚剑功。 “把样枪留下吧,我们再商量商量。” 等推销员走后,李鸿章说道:“的确是利器,和我大清的兵丁鸟铳不可同日而语,朱雀军使用的洋枪,也是不如吧。就是价钱好像贵了些,不知道能不能杀杀价。” 楚剑功没有说话。按他本来的设想,选定几把枪,买回去逆向测绘,自己生产就是了,他这么频繁的和英国六家兵工厂接触,其目的还在找人。找到合适的技工,就什么都解决了。但一直没什么发现。 “不如,我们问问霍顿先生的意见吧。” 李鸿章和那天认识的鲍比霍顿倒是详谈甚欢。霍顿是个老兵,战场经验很丰富,英军的条例也背的很熟。说起战役典故来头头是道,把李鸿章唬得一愣一愣的。霍顿虽然是个老兵,待人彬彬有礼,温和真诚,性格很讨人喜欢。李鸿章几乎每日,都要拉着薛若望,去拜访霍顿。 “那你去问问他吧。” 问过回来说道:霍师傅说,后装步枪虽然新奇,但不太实用,大军作战,还是要靠队形严整,号令整齐 “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选。”楚剑功回答他。 过了两天,楚剑功又去阿斯顿维拉看野战炮。 “m1835,最新型的十二磅榴弹炮。”阿斯顿维拉兵工厂的技师们把楚剑功带到靶场。 m1835?读过南北战争相关历史的楚剑功一眼认出来,这在美国被称作m1841,是南北战争早期的主力野战炮之一。 在战争中,有几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记载,炮手把山地榴装在骡子背上发射,吓得骡子四处狂奔或满地打滚。其中一例发生在1864年的本顿堡,炮手们向来访的印第安人演示开炮。一门还驮在骡背上的山地榴被填入炮弹,点火时用的是一段火绳引信而不是能够立即发射的**。火绳燃烧发出的嗤嗤声把可怜的骡子吓坏了,开始转圈,于是炮口也不停指向各个方向。结果所有的人散开卧倒,有几个还跳进了一旁的密苏里河。幸运的是,火炮最终发射时,骡子正拱着背,炮弹打在一旁的地上,无人伤亡。 总而言之,这种型号的火炮很轻,12磅山地榴的炮身长38英寸,重220磅,车轮直径38英寸,全重507磅。三头骡子就能驼走整个炮以及两个弹药箱。 较轻的重量,让它的射程变得很短。理论射程也只有1000码,而实战射程肯定不到,因为在另一个时空的南北战争中,这种山地榴多次被步枪压制。 楚剑功心仪的是另外一种十二磅炮:m1857拿破仑加农炮,可是,光看名字,就知道这种加农炮要在十几年后才能研制出来。 “我已经把龚振麟弄到了广州,再从英格兰找些技师回去,应该能把m1857拿破仑加农炮研制出来吧,这种山地榴,看起来挺新鲜,实际一点都不实用。” “院台,我看这炮不错啊。”看过试射以后,李鸿章说:“就说这霰弹吧,一次装148枚,就等于148支洋枪齐射,射程比洋枪还远两百码。” 霰弹,齐射,码。李鸿章新学了不少东西嘛。 楚剑功一想,这个时代的东西,自己无论如何看不上眼,但也不可能穿越几十年达到19世纪晚期的水准。而且这山地榴的炮弹种类繁多,霰弹,榴弹,榴霰弹,定时弹。买回去一些用来训练炮兵挺不错的。 “那就定一些吧。” “定多少门?” “神机军三个御前亲兵营,八个旗,各有一个炮兵参领……”楚剑功口里算着,“给神机军配十一个炮兵连,朱雀军配五个,干脆,一百门炮吧。凑个整。” “每门炮,包括炮身,炮架,工具箱。算五十英镑。” “不要工具箱。”楚剑功甚至连炮架也不想要,只要炮身就好了 第127节 李鸿章却是大喜过望:五十英镑,才二百五十元,就买回了一百四十八支洋枪。但他还是和楚剑功一起还价。 最后,达成了交易:炮身,炮架和工具箱,以四十英镑成交。限期两个月交货。 从兵工厂出来,李鸿章兴致很高:“院台,今日我请你喝酒。” “行啊。喝什么。” “洋酒我也不认识,顺路走,看到干净的馆子再说。” 三个人一路走去,看到一家店,上面写着:“德式黑啤,巴伐利亚纯麦酿造。” 好多年没喝啤酒了。楚剑功想,“就这家。”他叫道。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个谢顶的男人,懒洋洋的站在吧台后面,望着他们。看到客人进来,眼睛一亮:“先生们,快请坐。你们是东方来的使节吗?” “你怎么知道?” “我听兵工厂的工人们说的。黑头发的东方人,来买步枪和大炮。” “您知道得真多。” 老板端了三扎啤酒上来,“先生们,我请你们喝一杯,我们聊聊。” 楚剑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先生们,你们要步枪吗。真正的好枪,后装线膛枪,射程六百码。” “哪里的枪?” 老板一指啤酒,笑了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我可是滑铁卢时期的老兵的,德国陆军十大军士长之一。” 骗子,楚剑功想,滑铁卢时期哪有德国陆军。 老板继续解释:“我在巴登雇佣军中,坚守在普朗斯鲁瓦村。” 原来是雇佣军头目,楚剑功问:“您是巴登人吗?” “不不,我是曼海姆人。”老板谢顶的头皮闪闪发亮。 ps:咱家都掉出打赏版了 21乞丐 这是个很慵懒的午后,楚剑功,李鸿章,薛若望和施拉普纳坐在酒店里,各自拎着拎杯黑啤酒闲扯。李鸿章第一次喝啤酒,感觉还不错。 施拉普纳,这个曼海姆来的中年谢顶胖子,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滔滔不绝的说着他在滑铁卢的英勇行为。 “法国人就要突破我们的防线了。这时候,我站了起来,带头冲出了矮墙,像一头豹子一样冲上墙头。对,像豹子。” “您真是勇敢啊。”李鸿章说。 “……我们终于坚持到了四个连的英军赶来。”施拉普纳讲完了他在滑铁卢的传奇。 “好了,为了施拉普纳军士长的勇猛,干一杯。” 喝完了,施拉普纳说:“好久没有真么开心过了,我现在只是个小老板,再也不可能去训练豹子一样的士兵了,我的豹崽子们。好吧,都快到晚上了,我请你们吃晚饭。好吧,我一直留着三个咸猪手,今天请你们吃。我们好好谈谈步枪的生意。”施拉普纳站起来向厨房走去,“我说真的,这种步枪现在还是绝密。” 楚剑功不以为然,不就是德雷泽吗?不过也没有说破。 厨房里蒸着猪蹄,施拉普纳和大家吹嘘他那神奇的后装枪:德雷泽。 “600米呀,600米。”李鸿章听得心动,“什么枪可以打六百米,而且每分钟可以打七发,这样要是连环轰打的话,什么人也近不了身。” “你不是说这种步枪是绝密么?你怎么会有货?” 施拉普纳故作神秘,一幅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说:“您忘了,我是德国十大军士长之一,自然有我的老关系。装备了这种步枪,您们就会和普鲁士陆军一起,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两支陆军,没有之三。因为这种枪,会带了一种特别的气质,那就是像豹子一样勇猛。” “为什么是豹子?为什么不是像黑熊,为什么不是狮子?” “狮子是英国人,黑熊是俄国人,豹子才是德国人。我们德国人,可不像俄国人那么粗鄙,也不像英国人那样虚张声势。” 施拉普纳为了证明自己绝非吹牛,要开始讲拿破仑战争。 “拿破仑的战术,就是先用炮兵轰,然后骑兵冲,最后步兵占领阵地。” 李鸿章听着薛若望的翻译,分外认真,甚至开始向施拉普纳请教起来。 “少荃,想带兵啊?” “哎呀,院台,您说笑了,我一介书生,哪能带兵啊。”李鸿章连忙否认,“院台,我看着施先生,倒是个异人,熟知兵法。” “那你觉得,他和那个霍顿相比,谁强谁弱。” “这不好说。霍师傅讲起东西来,井井有条,甚是让人信服,这施先生说起打仗眉飞色舞,想来也是又能耐的。” 到了晚上六点多的时候,猪手蒸好了。楚剑功来者不拒,可李鸿章一看这肥的流油的猪蹄,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少荃啊,你还是尝尝。“楚剑功说。 ”院台,真是受不了这腥腻。“李鸿章摆摆手。 这时候,一个老乞丐推门而入。施拉普纳见怪不怪,没等老人开口,他掏出一先令递了过去。老人不要,声音很含混的说不要不要,不要钱,有剩饭给一口就成。 这是一个真正的“要饭”的,他不要钱。楚剑功不由得仔细打量老人,他只是看得老而已,实际年龄和施拉普纳差不多,身板还算硬朗,腰挺的很直,最难得的是一身衣服虽然破旧,但是基本上算干净的,这在乞丐当中绝对是很少见的。 小店里今天没别的客人,哪有剩饭给他?李鸿章听薛若望讲明了情况,把自己的咸猪手递了过去。 乞丐喃喃的道谢,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个军用水壶想要点水喝,这个水壶让施拉普纳吃了一惊,“这么老式的骑兵水壶你怎么会有?” 乞丐喃喃的说:“是我的,是我的,是发给我的。” 施拉普纳给乞丐倒了一杯啤酒,就有了这样一段对话------ “您参过军?” “是呀是呀,当了十二年兵!” “您在哪知军队?英国陆军吗?” “不,我在哈布斯堡陆军,参加过莱比锡会战,也参加过滑铁卢。” “您还记得你们的指挥官吗?” 舍尔岑贝格,就是后来的舍尔岑贝格元帅。打仗是好手啊!” 乞丐语言含糊不清的念叨起来。 “莱比锡会战,民族觉醒……” “那您怎么会在伦敦?哈布斯堡这样对待老兵么?” “因为我是塞尔维亚人,拿破仑,唤醒了欧洲的民族主义,奥地利人为奥地利而战,而我们塞尔维亚人也要为自己的民族而战。我们本来以为,为哈布斯堡战斗过以后,哈布斯堡会给予塞尔维亚平等待遇,即使不能和奥地利人平起平坐,至少也应该和匈牙利人一样。” 塞尔维亚民族主义分子,看来是在伦敦政治流亡的。 果然,乞丐说:“我们被奥地利人欺骗了,接着,英国人又骗了我们一次,他们诱使我们起义,承诺给予援助,但转过头就和奥地利人谈条件,把我们出卖了。” “但他们至少收容了你。”施拉普纳说,“那您怎么会乞讨呢” “是的,最开始英国人以为可以把我们当发麻,随时用来找奥地利的麻烦。但是,一旦他们发现梅特捏稳定了哈布斯堡的局势,就把我们赶了出来。” “别说这些伤心事了,乞丐,我们一起来回忆滑铁卢的光荣吧,我是巴登的施拉普纳,您呢,您当时和奥地利人一起在中路吗?” “您说错了老板。”米卢说道,“弗利蒙带着奥地利和撒丁联军在侧翼看着,我也在其中。” 施拉普纳被人揭穿了,有些懊恼:“穷鬼,拿着猪蹄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乞丐慨然一笑,站起来准备出去,李鸿章突然对薛若望说了什么。薛若望叫道:“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博拉,快乐的狮子博拉。” 22 演说 “西历四月二十四日,为英吉利滑铁卢胜利日,二十七年前,英吉利与法兰西争霸,而获大胜。英吉利以此称霸四海。 他们特于今日,请院台为一演说。无外宣扬国威之意。 午时,院台携我等前往国会,国会者,英吉利士大夫云集议政之所。 少荃、薛若望与予坐右手上层,三十徐国公使咸在。凡三方。楼上下皆妇人。其世爵等坐院中。中设长案,青长衣三人朝上据案坐。世爵集者皆披长毯,色红,用白羔皮镶其中,或二横,或三横、四横,亦有上半全披白羔皮者。(询知四横者公爵,三横者侯爵,二横者伯爵,一横者子爵,其红衣无横者男爵也。)上设宝座,前设大红墩一。少顷,女王与其夫至,侍卫兵数队,有捧磁瓶、杖、柞前导者。女侍卫二人。执长戟旁立者二人。坐定,启前门,宣下议政院人入,至前廊下,排立鞠躬。” ……《使西纪行:卷四》 楚剑功坐在最下一层的前排,等着外相阿伯丁向大家介绍自己。他抬头看看端坐着的维多利亚女王。人妻面容亲切,眼神柔和,去不知道她在看哪里。阿尔伯特国王端坐在旁边的红凳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议员席前排左端,那里,财政大臣迪斯累利和反对党领袖巴麦尊正在扯皮。 “下面,欢迎我们尊贵的客人,清国特使楚剑功将军,为大家发表滑铁卢纪念演说。” 捧着良心说,英国在滑铁卢的确取得了胜利。然而当良心遇到真相,他就一钱不值。你们想用滑铁卢提醒咱家,英国陆军的强大。但咱家连有良心没脸皮青年历史真相发明家都不怕,会怕你们这些要面子的傻缺议员?楚剑功心里想着,走上了议会讲台。他开始演说。 “纪元1789年叛军占领巴士底监狱,释放暴徒所引发的全面叛乱开始,到拿破仑.波拿巴——这个矮脚侏儒、科西嘉的怪物、意大利的杂种终于于纪元1815年在滑铁卢为伟大正统王朝的英勇盟军所击溃为止,忠于伟大的正统王室的英勇将士们——经历了长达26年的浴血奋战,终于彻底平定了这场由劣等阶级的暴徒们发动的可耻叛乱。 五十二年后的今天,我们回顾这一段历史,除了声讨罗伯斯庇尔、丹东、埃贝尔、富歇、科罗.德布瓦、拿破仑.波拿巴……这些双手沾满法兰西子民鲜血的罪刑累累的刽子手们之外,更加应该牢记伏尔泰,孟德斯鸠以及身为暴露狂兼同性恋兼兼受虐狂兼妄想狂兼盗窃癖的卢梭等等这些鼓动叛乱的罪恶源头”。 “喔,天哪,他居然是个正统主义者。”在二楼长廊上的维多利亚女王失声叫道。人妻饱满的胸膛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也不奇怪,清国毕竟是个帝国。” 楚剑功还在继续演说。 “叛匪们的所谓的起义有一个卑鄙无耻的开始。是的,女士们先生们,我说的是巴士底狱。以叛匪们低劣的装备怎么能攻占戒备森严巴士底呢,这中间有一个重要的事实被叛匪们掩盖了,他们在攻打巴士底狱的时候,让光屁股的贵族的女儿或者儿媳冲在前面,消耗守军的弹药。” “真下流。他在国会上公然这么说。”维多利亚不由得皱了皱眉。 “而孟德斯鸠这个伪君子则更加可耻。作为正统王朝的世袭贵族,他背叛了王室。这不是一群诚实的人,难道他们就不会为了在他们认为有需要的时候背叛你们所谓的“自由”么?” “他居然抨击孟德斯鸠。”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阿尔伯特国王,著名的自由派,愤然站起:“我听不下去了,我要退席抗议。” “亲爱的,不要失礼,特别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让清国尊重我们的礼仪。” “暴徒们随后以武力挟裹制宪会议制定了《人权和公民权宣言》,然而在随后的四分之一个世纪里面,这些《人权宣言》的制订者们一遍又一遍地在人权的旗帜下以武力制造的恐怖。再将这面旗帜扔在地上,肆意将其踩烂。” “我们来下面的例子:《人权宣言》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实行罪行法定主义和无罪推定原则。” 楚剑功没有注意到阿尔伯特国王站起又坐下,他兴致勃勃的列举了从斐扬派到吉伦特派到山岳派(雅各宾派左翼)到平原派到忿激派到无套裤汉到热月党人们在人权的名义下所实行的所有暴政: 第128节 没收教会财产,侵犯神圣的私有产权,排枪射击不明真相的请愿民众,以武力驱散了和平集会。食品管制,破坏市场经济。实施强迫劳动,剥夺人民休息的权利。破坏文化。大规模肃反。污蔑普世的君主制。摊派公债,掠夺黄金。 楚剑功口里说着,眼睛斜着上瞟,观察着国会里的反应。他也不是随口乱说,法国大革命中犯下的错误,已经被很多学者总结过。 ”他怎么可以把错误归结到自由主义上。”阿尔伯特国王愤愤的说,“人们第一次听从自由的呼唤,毫无经验,难免不知所措。” “亲爱的,”维多利亚女王说,“我感觉,这位将军在讽刺什么。” “讽刺自由主义和民族主义吗?不像。” 拿破仑.波拿巴——这个矮脚侏儒、科西嘉的怪物、意大利的杂种如何篡夺热月党人政权建立独裁统治。这样的过程虽然英国人都很熟悉,楚剑功还是不厌其烦的又描述了一番,并再次加入了真相。 “什么,他居然说威灵顿公爵在西班牙,让光屁股的西班牙女公民向拿破仑冲锋,拿破仑的大军不忍放枪,含泪转进,才会在西班牙失败。”听众席间,一位中年年军官站了起来,“他在侮辱我的父亲,我要和他决斗。”小威灵顿拿着自己的手套,向着讲台走来。礼兵围拢上来,拦住了他。 “让这个清国人说下去,让他见识见识我们的自由风范。”阿尔伯特国王传了一张小纸条给议长。 “不得扰乱国会。”议长挥动权杖,把小威灵顿赶了出去。 “王室路易十八国王在众多盟邦的帮助下在与拿破仑专制独裁政权进行了多年的奋勇战斗后,终于在纪元1815等来了滑铁卢战役。”楚剑功饱含感情,豪迈的朗诵着,“正义对邪恶,王权对篡位者,神权对人权,一切终于有个了结。” “在两军决战的最后时刻,法国近卫骑兵发起了冲锋,他们汹汹而来,势不可挡,这时候,出现了一群光屁股的比利时女贵族,法国骑兵淬不及防,纷纷掉到了沟里。这就是滑铁卢战役的真相。而为了表彰这些妇女的功绩,在1826年,由比利时妇女在滑铁卢战场的中央堆起了一座土山。” 人妻突然笑了起来:“亲爱的,我敢打赌,这位将军被某些光……身体的女性恶心坏了,才在这里这样说。” “他很无聊,陛下。” “有机会我要问问他。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楚剑功总结了:“先生们,我列举了如此之多的法国暴乱的罪恶,就是为了说明滑铁卢的伟大。滑铁卢,绝非向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说的那样是‘统治欧洲之战’,或者什么‘民族觉醒之战’。它真正的意义在于,神权,王权与财产权,终于将人权踩在脚下,从而建立起上帝,国王与有产者三头统治的世界秩序。这一秩序现在仍在支配着这个世界。” “谢谢大家。国王与金钱万岁。” 附录: 岂容青史尽成灰 ——楚剑功演讲全文 纪元1789年叛军占领巴士底监狱,释放暴徒所引发的全面叛乱开始,到拿破仑.波拿巴——这个矮脚侏儒、科西嘉的怪物、意大利的杂种终于于纪元1815年在滑铁卢为我们伟大正统王朝的英勇盟军所击溃为止,忠于伟大的正统王室的英勇将士们——经历了长达26年的浴血奋战,终于彻底平定了这场由劣等阶级的暴徒们发动的可耻叛乱。 五十二年后的今天,我们回顾这一段历史,除了声讨罗伯斯庇尔、丹东、埃贝尔、富歇、科罗.德布瓦、拿破仑.波拿巴……这些双手沾满法兰西子民鲜血的罪刑累累的刽子手们之外,更加应该牢记伏尔泰,孟德斯鸠以及身为暴露狂兼同性恋兼受虐狂兼妄想狂兼盗窃癖的卢梭等等这些鼓动叛乱的罪恶源头”。 “叛匪们的所谓的起义有一个卑鄙无耻的开始。是的,女士们先生们,我说的是巴士底狱。以叛匪们低劣的装备怎么能攻占戒备森严巴士底呢,这中间有一个重要的事实被叛匪们掩盖了,他们在攻打巴士底狱的时候,让光屁股的贵族的女儿或者儿媳冲在前面,消耗守军的弹药。” 叛匪们总是鼓吹那场暴乱带来了所谓的“自由”,鼓吹所谓的“平等”、“博爱”,似乎这样就可以掩盖他们以自由的名义所犯下的滔天罪行。然而真理总是站在正义的王室一边的,上帝保佑法兰西!上帝保佑正统王室 在这里很有必要将叛匪们的谣言予以一一揭露。 尽管回忆对于在叛乱中死亡的法兰西子民及其遗属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为了 更好的警示后人,还是来看看这些罪恶的屠夫们在自由的名义下所犯下的滔天罪刑吧。 纪元1789年7月14日,长期受到异端思想煽动的暴民们挟裹大量不明真相的人群袭击巴士底狱,残忍地杀害了那些法国法律尊严王室权威与上帝意志的忠实捍卫者。并借此肆意将事态扩大化,进而在整个巴黎——甚至整个法国发动全面的叛乱,对王国各级政府文武官吏进行大肆屠杀。——虽然作为煽动叛乱的源头的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三人早在十几年前已经进了棺材。 可笑的是,卢梭这个人本就是同性恋兼暴露狂兼犯兼盗窃癖患者兼妄想狂患者,这个患有多种为上帝所唾弃的恶疾者所说的疯话竟然导致这么多的法国子民被卷入长久的无谓的死亡当中。 而孟德斯鸠这个伪君子则更加可耻。作为正统王朝的世袭贵族,他背叛了王室。这不是一群诚实的人,难道他们就不会为了在他们认为有需要的时候背叛你们所谓的“自由”么? 纪元1789年7月14日,叛乱的暴徒们鼓动手无寸铁的巴黎市民冲击用于关押匪徒的巴士底狱,暴徒们随后以武力挟裹制宪会议制定了《人权和公民权宣言》,然而在随后的四分之一个世纪里面,这些《人权宣言》的制订者们一遍又一遍地以武力制造的恐怖将其扔在地上,再肆意将其踩烂。 我们来下面的例子:《人权宣言》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实行罪行法定主义和无罪推定原则。然而从斐扬派到吉伦特派到山岳派(雅各宾派左翼)到平原派到忿激派到无套裤汉到热月党人们有谁认真贯彻执行过这一原则呢? 1789年11月2日,制宪议会以多数票(568∶346)通过了没收天主教教会教产的决议。接着对全国的教会组织进行强迫改组——为了使天主教会完全从属于国家政权。1790年7—8月间,制宪议会通过了《教士公民组织法》,规定:废除旧主教区,大大削减教区数目,关闭修道院(负责教育和慈善事业的僧团除外);主教区和行政区划一,即每郡设一主教区,共设83个; 实行教职选举制,主教由郡选举人选出,教区神甫由县选举人选出,他们毋须罗马教皇授职,也不必向他交纳首岁教捐;教士薪俸由国家支付,按职高低每年分别领取0.12—5万里弗尔不等。1790年11月又通过《宣誓法令》,规定教土必须宣誓效忠新宪政。 他们居然选举教士,他们为什么不选举上帝呢?他们为什么不让上帝发誓效忠宪政呢 先政府没收教会财产严重违背了严格保护私有财产的资本主义社会秩序合理运行的基本原则。其次议会和叛乱政府强制改组教会组织,强迫教士效忠叛乱政府,一则违背了政教分离的基本原则,开创了政府直接干预宗教事务的极坏先例。二则违背公民信仰自由的原则,强迫教会公民接受暴乱政府和民众的意识形态,对教士进行有组织的政治洗脑,是严重破坏自由的反人类行为。三则强迫本国天主教会脱离罗马教皇的领导,实行本国教会的独立选举和自治,拒绝罗马教皇任命主教的权威,破坏了天主教的传统,开创了极坏的先例,是对天主教的严重敌视的行为,更为严重的说,这帮无法无天的暴徒竟然胆敢反抗上帝的使者,就是公然挑衅上帝,应该予以最严厉的惩戒。 斐扬派的拉法耶特(拉斐耶,台湾买的那个法国护卫舰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在纪元1791年7月17日带领他的军队开枪杀死了大批聚集在马尔斯广场上要求施行共和的不明真相的请愿民众,以武力驱散了和平集会,在墨迹未干的《人权宣言》上重重地踩上了一脚。 再来看看吉伦特派在纪元1791年11月9日和29日强迫议会通过的两个法令:第一个法令宣布逃亡者有阴谋叛国嫌疑,如不在当年年底以前回国,即缺席判决死刑,剥夺其财产之收益;另一个法令规定反抗派教士必须于一周内宣誓效忠宪法,否则将取消其年金,如参加叛乱则予以扣押。 很显然的,这两个法令都是完全违背所谓的《人权宣言》的。判定一个人有罪还是无罪,审判的权力,应该是在法院,而不是凭议会的某个强行决议。以议会法令剥夺人的自由和财产,甚至生命的权力,根本就是反人类、反上帝的行为,生为王国的子民应予以最强烈的谴责。 至于强迫教士们效忠他们的宪法,并以切断经济来源相威胁,显然是违背最基本的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则的,是历史上最严重的对宗教活动的侵犯和迫害,应该以上帝的名义予以最严厉的责罚。那些卑劣的贱民,竟然用他们肮脏的手强迫为上帝服务的第一等级的高贵的教士向平民的宪法宣誓效忠,如此侮蔑上帝的神圣,士可忍孰不可忍! 下面是纪元1792年7月伪“立法议会”通过的一些规定:一切行政机关都处于戒备状态,日夜办公;凡能够拿起武器的公民都须动员起来,领取武器,保卫他们的政权。 他们不单实施强迫劳动,剥夺人民休息的权利,也不单强迫实行全民兵役,甚至丧心病狂到迫使所有的法国人去为他们的不义战争丧命沙场。可见这个疯狂的政权已经彻底的丧失了理智,简直就是把人当机器来使,哪里还有一点人权可言? 1792年春,忿激派的领袖扎克·卢在教会里发表煽动性演说,残忍地攻击了高利贷者及富人,要求用死刑对付投机商人,并且严厉管制粮食贸易。 随后暴徒们的又迅速制定了一系列的破坏性政策。比如: 下令收集教堂的铜钟、铸像、金属栅栏改铸大炮,建立军械工场,构筑巴黎外围的防御;——这一法令严重破坏了法国的传统文化和文物古迹,使得大暴乱期间法国传统文化遗存的损失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惨重。 强制规定面包价格——这显然不是按市场经济方法办事。 封闭支持国王的报刊——没有普遍的言论自由,自由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而已,对于支持自己一方的就自由,对于反对他们的,就用专制工具让他们闭嘴。 对嫌疑分子实行监视——所谓嫌疑分子,没有可操作性的标准,结果成为了一方给另一方随时可以扣上的廉价的大帽子。 迫使立法议会于8月17日通过法令,成立非法法庭——再次破坏法律程序,为接下来肆意展开的大屠杀铺平了道路。 8月28日,在巴黎公社的指示下,立法会议下令搜查住宅,逮捕嫌疑犯三千多人,其中有很多是拒绝向叛乱宣誓效忠的僧侣。 9月2日,以丹东等人为首的叛乱分子大肆散播虚假消息,制造恐怖气氛,竭力妖魔化王党的政治人物。此后的几天的之内,被他们煽动起来的武装暴徒大规模冲击监狱,以“肃清反革命”(简称“肃反”)的名义屠杀了数以千计的嫌疑犯,这就是著名的“1792年9月大屠杀事件”。 9月21日,科洛·德布瓦竟然在议会煽动废除君主制。格累瓜尔则大肆散播煽动性言论以示支持,他说:“宫廷是罪恶制造所,是腐化之源,是暴君之巢穴,国王的历史便是国民受残害的记录。”他又说:“这些朝代只是些吸吮人民膏血的残害人民的家世而已”。 判处为守护王室和上帝的权威而英勇献身的伟大的路易十六国王死刑的,是所谓的伪国民公会,时间是在1793年的1月17日。1793年1月21日上午10时,英勇的路易十六国王牺牲在了专制政府的断头台上。(默哀三分钟!!!)然而我们只要对第一共和国的相关法律有一点了解,就会发现其中巨大的漏洞。伪国民公会的主要职责是制宪,也就是说这只是个有着有限立法权的立法机构。而对人生命的刑事判决,则应该是司法机关的职责。国民公会对伟大的路易国王的死刑判决,根本就违反三权分立的基本原则。 叛乱政府对国王的死刑判决完全是出于政治需要的没有任何法律依据的政治谋杀。 1793年5月底吉伦特派分子在里昂联合王党分子发动政变,杀死了近千个雅各宾派分子。随后在土伦、马赛等地也举行暴动。雅各宾派立即回咬一口,派人包围议会,提出逮捕吉伦特派嫌疑分子、清洗政府机关,选举权只送给穷人,向富人征税,贵族之任陆军高级军官者撤职。6月2日,雅各宾派任命的昂里奥为武装部队总司令,率领8万武装暴民包围国民公会,用大炮对准议会,以开炮相威胁,把吉伦特派政府赶下了台。 6月3日法令规定,把逃亡者的土地分成小块出售,并允许贫农在10年内分期偿付地价。6月10日法令规定,按人口平均分配农村公社的公有土地。7月17日法令宣布,无偿废除一切封建权利和义务,销毁一切封建契约,隐藏文契者将被判处监禁或者处死。 这些法令明显违背了我们封建地主阶级的土地权益,动摇了封建制度继续存在的根基,无疑是向封建社会发出的强烈挑衅行为,我们应该勇敢地将其镇压下去。 比雅各宾派更加专制残暴的还有“忿激派”,忿激派甚至要求实行恐怖统治,屠杀商人,派“革命军”到农村强行征集粮食,逮捕枪决一切嫌疑犯,对军队实施大清洗。肖梅特甚至率领代表团向国民公会坚决要求“把恐怖提上日程”。 雅各宾派和忿激派妥协的结果就是停止实施宪法,以恐怖专制独裁政策取代法律。 1793年8月23日的“全国总动员令”宣布:“从现在起到一切敌人被逐出共和国领土时为止,全法国人民始终处于征发状态,以便为军事服务。”国家的一切物资都被用于战争;18—25岁的未婚男子为第一批应征对象。到1794年春,法国拥有13个军,兵员总额近百万。逃避征发者,可视为叛乱。同时,为了防止正规军可能的叛乱造反,还把义勇军和正规军混合编组,让二者实施相互监督。在军队里对贵族军官实施大清洗,同时从下层提拔高级将领;军队特派员对指挥官进行严厉监督,任何无能和疏忽都被视为对共和国不忠,可随时处决; 1793年7月26日通过的严禁囤积垄断的法令规定,囤积垄断是重大的犯罪;凡储藏有所列举的几十种日用必需品者必须于一星期内向当地政府申报,并于申报后3天之内分成小份出售;拒绝申报或申报不实者均处以死刑,其财产予以没收;国家官员如有滥用职权保护投机商而从中渔利者也以死刑论罪;刑事法庭根据此项法令所作的判决不得上诉。 17日又通过全面限价令,对凡属于7月26日法令中列举的日用必需品均规定最高限价。谷物、面粉、饲料、烟、盐及肥皂的价格必须全国统一。此外,为保证军需和城市的供应,政府还采用征发制、国营制和配售制来管理经济。全国的所有资源、农民的农副产品、手工业者的制造品,都在征发之列。对外贸易、邮政和军事运输、银行和股票交易,都受政府的严格监督。政府直接创建了一些工场,又以提供原料和劳动力的办法控制私营工场的生产,征发产品,限制价格。在巴黎和一些大城市对生活必需品实行计划配售制。巴黎公社在肖美特的控制下,把巴黎全市的粮食都放到政府的控制之下,派专员到处搜查藏匿的粮食。巴黎实行面包配给制,发给每个人面包证,凭证购买面包。其他城市也模仿巴黎的榜样。 17日正式成立了以隆森为司令的“革命军”。这支由7200名暴徒组成的队伍,带着断头机巡回全国,用恐怖手段推行上述政策。期间又屠杀了数十万法兰西子民。 在政治方面实行恐怖政策,颁布嫌疑犯令。1793年9月17日颁布的《惩治嫌疑犯条例》规定:凡行为、关系、言论及著作表现为拥护王政、联邦制及反对造反者,未能按规定证明其生活方法及已履行公民义务者,被停职或撤职的官吏,前贵族及其亲属或亡命者的代理人而未经常表现热爱革命者,革命期间出走的亡命者,均被视为嫌疑犯;各地监视委员会或代理其职权的其它委员会应在其辖区内编制嫌疑犯名单,并将他们收押、监管直至处死。据估计,到1794年5月,全国被逮捕的嫌疑犯总数达30万之多。 据统计,仅被直接判处死刑者约近1.7万人,如果加上未经审判而处死者,则达数十万人。在所有业经查明身份的死者中,贵族占8.5%,教士占6.5%,而原来的第三等级则占85%。恐怖使国家陷入了空前的血腥中。 罗伯斯庇尔这个卑劣的独裁者和凶残的刽子手,不但对他的政敌采取残酷的屠杀手段,即使是曾经的革命同志,只要稍不顺从他的意思,就随时面临着被这只禽兽送上断头台的危险。 3月13—14日夜间,埃贝尔派主要代表人物埃贝尔、隆森等16人遭逮捕,于24日送上断头台。3月30日夜间,丹东派主要代表人物丹东、德穆兰等遭逮捕,4月5日丹东等20多人被送上断头台。3月27日解散埃贝尔派掌握的革命军;4月1日取消临时执行会议;4月13日处决肖梅特,5月10日逮捕帕什,进而彻底改组巴黎公社。这些和罗伯斯庇尔同为出自雅各宾派的叛乱者们当初大概不会想到,将他们送上断头台的,正是他们的同属一个阵营的革命同志。对罗伯斯庇尔来说,恐怖成了剪除政敌,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至此为止,《人权宣言》的制定者们,几乎全都成了成千累万屠杀异己分子的刽子手。 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发狂。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报应很快就现在了罗伯斯庇尔这个专制独裁的大恶魔身上。1794年7月27日,热月党人联合起来推翻了罗伯斯庇尔这个专制魔王,并于次日将他也送上了断头台,从而结束了他的独裁统治。法国社会又进入到热月党人专制统治的时代。 当然,这之后拿破仑.波拿巴——这个矮脚侏儒、科西嘉的怪物、意大利的杂种又篡夺热月党人政权建立并最后建立伪帝制政权。这个篡位者带给全欧洲更大的灾难。 而站出来阻止这个篡位者的,就是贵国强大的陆军,特别是英明睿智的威灵顿将军。1807年,拿破仑在西班牙第一次遭受了失败。威灵顿公爵创造性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派出光屁股的女自由主义者冲向法军的方阵。法军不忍开枪,含泪转进。 王室路易十八国王在众多盟邦的帮助下在与拿破仑专制独裁政权进行了多年的奋勇战斗后,终于在纪元1815等来了滑铁卢战役。正义对邪恶,王权对篡位者,神权对人权,一切终于有个了结。 在两军决战的最后时刻,法国近卫骑兵发起了冲锋,他们汹汹而来,势不可挡,这时候,出现了一群光屁股的比利时女贵族,法国骑兵淬不及防,纷纷掉到了沟里。这就是滑铁卢战役的真相。而为了表彰这些妇女的功绩,在1826年,由比利时妇女在滑铁卢战场的中央堆起了一座土山。 先生们,我列举了如此之多的法国暴乱的罪恶,就是为了说明滑铁卢的伟大。滑铁卢,绝非向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说的那样是‘统治欧洲之战’,或者什么‘民族觉醒之战’。它真正的意义在于,神权,王权与财产权,终于将人权踩在脚下,从而建立起上帝,国王与有产者三头统治的世界秩序。这一秩序现在仍在支配着这个世界。 谢谢大家。国王与金钱万岁。 ps 国内放假了吧,大家出去旅游吧 23 楚剑功写给李颖修的信 4月29日 楚剑功在英国下院为《洋泾浜左岸体系》做了一次说明,英国各界已经开始逐步理解这个体系所带来的好处。毕竟这个体系脱胎于另一个时空的关贸总协定和世界贸易体系,本身就是英美商业和法律思想发展的产物。 当晚,英国下院事务官安丽雅勋爵夫人举办酒会,招待楚剑功一行,安丽雅夫人为目前英国为数不多的女性官员,她继承亡夫的爵位,获维多利亚女王恩准,得以出任公职。在郭嵩焘《使西纪程》一书中,称这位夫人“极美”。她将于不久后前往印度。 时下英国沙龙的流行风气,是讨论文学。新兴作家查尔斯-狄更斯出了个讨论题目“最简洁小说”。楚剑功说道:“上帝啊,女王怀孕了,谁干的?” 狄更斯对这句话大加赞赏。贵族妇女们吃吃笑着,这句话不久就会传入宫中,传到维多利亚女王的耳朵里。 安丽雅勋爵夫人邀请楚剑功上楼,据说楼上有志趣别雅的小客厅,可以让人畅谈文学。楚剑功从楼上下来以后,李鸿章问道:“院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上楼参观了一下新式马桶。” “马桶有甚好看。我去瞧瞧。”李鸿章说完就往楼上走。 楚剑功一把拉他下来:“你看什么?” 晚上,回到公使馆,楚剑功给李颖修写了一封信。 颖修吾弟: 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否。 你在英格兰的知心人,俄裔少女娜塔莎我已经见到,的确是个美人,而且性格柔和坚强,真为良偶。我转交了你的信。她看后非常高兴,愿意即刻前往广州,与你完婚。 我以为她安排了一路行程,她将随的安丽雅勋爵夫人一行,前往印度,然后再由印度的徳斯蒙安排,往广州。待我回到广州时,相信你们已经结为连理。先在这里代为祝贺。 以下开始交代公事。 我已经和惠特沃斯爵士,以及伟大的机床之父内史密斯做过面谈。签订了一系列商业合同,随信附带所有合同的完本一套,请你详加参详。 向惠特沃斯和内斯密斯购买的机器设备已经装船,由易水押船,即日驶往广州,随船同行有惠特沃斯公司的技工二十四人,内史密斯公司技工十九人,散聘技工二十六人。我以路途遥远为由,劝说其中半数技工携带家眷前往。望你妥为安排,尽量将这些技工留在广州,规划入籍为最佳。 我在英格兰,物色各行各业可用之人。经寻觅,有如下人等愿意前往广州创业,我专定客轮一艘,也随易水返回广东。这些人都与英格兰有所龌龊,望你善加笼络,为我所用。这些人简单介绍如下: 第129节 弗雷德里克·林德博格,北欧人氏,机械师,波拿巴主义者。膜拜拿破仑和达芬奇,却绝对没有这两者的天分,喜欢捣鼓些莫名其妙的机械,所以被英国工业界主流认为不务正业。本身擅长制造和驾驭热气球,被代达罗斯的理想所激动,一心想弄出重于空气的飞行器。他家族中的某个长辈,瑞典歌德堡号的水手。打小酷爱瓷器和茶叶(中国传统绿茶而不是英国流行的红茶),他一直希望过上了伸手就摸到瓷器、张嘴就喝茶的梦幻生活,并因此取了个中式姓名“林白”。 席初守化工研究员,型的化工学有所研究。他是公主控,总幻想自己能够娶到公主。但他没有贵族血统,在讲究门第的欧洲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因此想去东方碰碰运气。给他机会,让他见见中国束胸,驼背,罗圈腿,缠小脚的仕女。他绝对会变成坚定地革命者。 谢顿,他是汉族人,被当作猪仔忽悠到英国去,在剑桥大学的实验室里当勤杂工,并见过一位处于幼年时代的伟人,麦克斯维尔。他了解一些电学的常识。可能是和麦克斯维尔接触过多,在电学和电磁学方面表现出了一些天赋和前瞻性。不要以为他能代替麦克斯维尔,但他对电磁学的理解在这个时代属于领先的。 除去工学背景的,还有两名法律界人士。 比弗·恩德曼,这是个英国人律师,但他却推崇大陆法系,精研法国民法典。大陆法系在英国本土吃不开,到中国开展业务。 安纳姆·西斯。分庭divisionalcourts的法官,祖上有人参与胁迫英王签署大宪章因为鼓吹司法改革得罪了上头有人的人被上院houseoflords以不名誉行为而强制离职。 对于大陆法系和英美法系的分野,你比我要清楚。我个人对这两者没有成见。而在和英国人的条约里,约定使用《法国民法典》,是为了避免英国人利用他们对本国判例的熟悉占便宜。《法国民法典》是成文法,英国人要做手脚相对困难一些。 这两个人对于司法和法律体系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可以和他们好好谈谈。 另外,此行中我还见到了恩格斯。是的,他还仍旧是个同情下层人民的资产阶级青年。我自问无力教导这位历史注定的伟人什么,因此也没有深谈。只是提醒他注意,对人的研究。将人的欲望本身,作为社会体系中的客观存在加以考虑。毕竟,唯物辩证法在一百五十年后对马克思主义的修正,就是将“上层建筑”再划分为“组织结构”和“意识形态”,而对“意识形态”的研究又充分借鉴的自由市场经济学中的“理性人”假设,将“自私”等作为社会的固有因素,而非人类应当克服的弱点来分析。 军火和军工设备的采购在英格兰已经告一段落,我即将前往法国,因为郭嵩焘是驻英法普比四国公使,要往法国和普鲁士递交国书。我随行指导一下,另外按照惠特沃斯爵士的建议,法国是购买废弃工厂的最佳地点,我也准备去看看。 普鲁士合并莱茵三州在即,另一个时空中发生的那件事,想来在这个时空也会发生,因此,在法国之后,我会前往科隆和杜塞尔多夫…… 英国这边,清廷的事情有李鸿章出面,你我之间的联络有施策负责。 国内方面,万般压力,俱在你身。但有兵财二权在手,想来还能应付过来。 注:放假大家都休息好了吧。作者去了趟意大利,感想:意大利真破啊。鉴于作者在威尼斯广场加里波第像后面被人打劫5欧元,请大家红票,打赏一下吧 24 搬运 5月6日 楚剑功携郭嵩焘来到法国,乘船从塞纳河口驶入巴黎。二十多年前的战火印记已经彻底消失,巴黎商贾如云,一派繁荣景象。 奥尔良王朝的菲利普法兰西人王在银行家和高利贷商人的支持下上台,对外采取对英国的恭顺态度,对内则鼓动借贷交易和利钱经营。法国市场在大量的通货支持下迅速繁荣起来,而由于长期革命和战争留下的巨大恢复空间,法国的物价虽然上涨很快,但这被人视作繁荣的表现,而不是泡沫的衍生。 但在这繁荣的泡沫之下,法国虚弱的工业始终没能恢复元气。1837年经济危机发生以来,英国纺织品像退潮一样降低价格,直接冲击欧洲市场。法国1839年的棉布总销量较之1836年下降了三分之一。而本来就不太发达的钢铁业,则完全毁灭。法国农村,由于英国货物的冲击,开始出现大范围的农民破产。 总而言之,高利贷者支持的菲利普王朝已经开始为全国范围的革命埋下火种。1848年的大革命不是偶然爆发的,而是第八次经济危机在欧洲积累的矛盾的总清算。法国,正是这些矛盾的焦点所在。 但这些,只有作为后来人的楚剑功知道。当时的法国,首相基佐和反对党领袖梯也尔,都认为法国的元气依靠高利贷的利息正在慢慢恢复,财政状况正在好转。法国不久就将重返欧洲之巅。基佐和梯也尔只是对英国的态度有分歧。 楚剑功与基佐和梯也尔的会谈在融洽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对于会谈的焦点,法国是否加入《洋泾浜左岸体系》,首相基佐作为英国恭顺的追随者,做出了肯定的答复。而梯也尔在得到“法国将和创始会员国(中国和英国)享受同等待遇”的保证之后,接受了这一条约。《洋泾浜左岸体系》终于扩展到了欧洲大陆之上。 在向法王菲利普递交了国书之后,郭嵩焘开始独立承担外交任务:他前往比利时出使,劝说比利时加入《洋泾浜左岸体系》。 而楚剑功则在《洋泾浜左岸体系》的总框架下,自由采购法国的废弃铁厂,以及棉纺织厂。 在采购的过程中,工厂厂主们热烈的推销着自己的家当。他们急于将自己名下的工厂套现,然后投入到轰轰烈烈的高利贷事业中去。据说,现在在法国,高利贷者四个月就能赚一倍。 采购的过程中,楚剑功觉得自己仿佛是1929年身在美国的苏联人,或者1991年身在俄国的中国人。可惜的是,他没在法国学过水利,没有那么多的导师和老同学可以做中间人,一切都要自己去跑。 “先生,我听说你在到处购买工厂。”在索恩卢瓦尔省,和施奈德兄弟谈判不顺利,楚剑功正在郁闷的吃午饭。这时,一个高大的西方青年出现在楚剑功的面前。 “您是谁?”楚剑功问。 “我先要问您,您就是传说中的清国人吗?可我没见到您留辫子。” “我来自清国,但没留辫子,就这样。”楚剑功有些烦闷,不太愿意搭理这个人。 “您不愿自称清国人,那您一定忠于明朝啰。” 明朝?楚剑功仔细打量了面前的这个陌生人,金发碧眼,标准的西方人。楚剑功不说话,看他耍什么把戏。 “哈哈,”那个陌生人突然大叫起来,“您不用这么警惕,我告诉您我的身份。”他突然改说汉语,居然是京腔发音:“我乃大明建文帝之后,挪鸡鸭-里贝里,汉文名字叫朱宁杭。” 楚剑功把口中的一口三明治喷了出来:这也太过分了。 掩饰了自己的失态之后,楚剑功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殿下。” “我家里有一套古书,记录着建文帝是如何乘船来到欧洲的。我非常佩服祖先航海的功业,十分希望再造一支大明海军。” 天哪,这哪跟哪啊。 朱宁杭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我以为自己的梦想没有希望实现了,直到我听说,有一位东方来的先生,在到处采购钢铁和纺织设备,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找您。” “你会什么?会造船吗?” “先生,我的理想是当一名海军,不是造船匠。不过我在卢瓦尔地头熟,会帮到您的。这样吧,我帮助您购买工厂设备,您让我当上海军。” 楚剑功想了想,即使面前这个人什么忙也帮不上,自己也不吃亏。 “成交!”楚剑功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朱宁杭当上了楚剑功的向导,他倒没有吹牛,对地方上的情形非常的了解,帮了楚剑功的大忙。这里并不是人人都像施奈德兄弟那样有雄心,而楚剑功只知道施奈德电气的大名,刻舟求剑,才会碰钉子。 在朱宁杭的牵引之下,楚剑功最终从海洋炼钢厂等等企业购买了水平焦化炉50座、阿波尔特焦化炉7座、蒸汽锻造机85台、压延机41台、炼铁炉90座、重新加热炉85座、机动锻锤30台。这些机械至少需要六千名熟练工人。 采购棉纺和毛纺设备要顺利得多,毕竟法国尚未完成工业革命,纺织业仍旧以家庭作坊和小企业为主。英国货又让这些小企业濒临破产,急需现金。对于工业并购者而言,经济危机真是个好东西。 在法国完成基本的采购任务之后,楚剑功估摸着在英国订购的粮食应该差不多到货了,就写了一封信给施策,让施策安排人手,将在法国的机械设备,以及英国的粮食,押运回广州,毕竟,粮食和设备,是这次采购的重中之重,相比之下,在英国采购的步枪山地榴根本不算什么。 大致安排妥当之后,楚剑功孤身一人,去了巴黎的中央菜市场。这个菜市场源于中世纪。这里买菜的妇女精力充沛,性格开放,积极参加政治活动。楚剑功放下心中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忧虑,在菜市场的鱼腥,腐菜的气味和泥泞当中,放松了一把,终于体验了那种野性的中世纪风情。 求收藏,求红票,求捧场 25 守株待兔 5月15日 科隆,莱茵河上的重要城市,自公元50年开始,便成为罗马帝国下辖的自由市,也是罗马对抗日耳曼野蛮人的重要据点。 神圣罗马帝国时期,科隆大主教名列七大选帝侯之一,身兼教权与政权。科隆大教堂自公元1248年开始兴建,至今仍未完工,却是天主教在莱茵河畔对抗新教和普鲁士野蛮人的重要堡垒。科隆,以及周围的莱茵三州,虽然身为神圣罗马帝国的成员,却更亲近西面的天主教法国。 直到拿破仑的大军开进莱茵,废黜了科隆大主教的政治特权,科隆,才从莱茵的政治中心宝座上跌落下来。毫无疑问,法国的自由主义摧毁了莱茵的天主教封建势力,却让莱茵地区的天主教徒离心离德。莱茵三州的天主教区不再仰赖法国的支持,开始将目光投向东方,投向他们一直鄙夷的普鲁士野蛮人。这就是1815年维也纳会议后,普鲁士与莱茵三州结成紧密同盟,科隆教会没有加以阻扰的原因。 现在,楚剑功就站在科隆大教堂的前面。现在的这座教堂,自1560年“新教入侵”之后,已经停建了两百余年,远远不是楚剑功在另一个时空见到的那宏伟的哥特式建筑的摸样。 但是,楚剑功知道,科隆大教堂的再次建设即将开始,因为和另一个时空一样,普鲁士将在今年,1842年,正式将莱茵三州并入普鲁士王国。 莱茵地区的天主教将正式承认普鲁士对莱茵三州的统治,作为交换,普鲁士王国将像尊重新教一样尊重天主教。作为尊重的表示,霍亨索伦王室将拨出专款,复建科隆大教堂,将它改建成哥特式建筑,也就是后世人们看到的样子。 楚剑功来到科隆,绝非缅怀古迹。 和另一个时空一样,科隆大教堂将于5月25日开始复建,亲王威廉将代表普鲁士王室出席奠基礼,并亲手埋下一块奠基碑,同时,科隆大主教将会授予威廉亲王“宗教守护者”的称号。而就在这次奠基礼上,发生了一件事情。楚剑功,就是在等待这件事情的发生。 莱茵三州的历史,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变样,但谁也不能保证,历史会原封不动。楚剑功不会在科隆干等,他乘坐莱茵河上的航船,前往另一处城市,不,现在还是城镇,杜塞尔多夫,莱茵手工业中心,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合适的技工。 傍晚,在杜塞尔多夫上岸以后,楚剑功就觉得不对劲,码头的卸货区冷冷清清,沿着河岸的酒吧街,手工业工人们聚集在酒吧里,低声交谈,喝着啤酒,不时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楚剑功这个惹眼的外乡人。 看到这样的情形,楚剑功心中暗喜:一切都按照历史的轨迹在运行,现在的杜塞尔多夫,可为山雨欲来风满楼。 由于杜塞尔多夫的紧张气氛,楚剑功决定不要招惹那些工人,而是乘上马车,驶向郊外。现在住在城外,似乎安全一些。 在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乡村旅店前面,楚剑功让马车停了下来。“就这儿吧。”楚剑功付了马车的钱,提着自己的箱子,敲了敲旅店的门。 “是客人吗?”随着声音,门开了,一张健康红润的脸出现在眼前。店主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穿着蓝色的莱茵系肩短袖长裙。 “快请进。远方的客人,”姑娘说着,伸手接过楚剑功的箱子,胳膊上健美的肌肉凸显出来,昭示着手臂主人的活力。 楚剑功没有说话,跟着姑娘进了小旅店,就只有他一个客人。 “先生,来杯啤酒吗,住客半价。” “好的,来杯啤酒。” “您要住店吗?” “是的,我住店。” “太好了,这两天城里头要出事,我这里都没有客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旅店是你的吗?” “旅店是我的,是我叔叔留给我的。”姑娘想了想,“你可别打坏主意,我会开枪,我的力气可大了,可以按住客人的马。” 楚剑功笑了起来:“别担心,姑娘,我力气可小了,只能按住自己的马。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也笑了起来:“杰西卡,安娜杰西卡-亚力桑德拉-藤森贝格。” “很高兴认识你,杰西卡,你的旅店提供晚餐吗?” “晚餐很贵。而且,不许抱怨。” “好的,把我的房间指给我,过一会儿我要吃饭。” 晚餐很粗糙,腌制的香肠,配上麦面包,没有黄油,也没有奶酪,幸好楚剑功的确饿了,他用啤酒把这些食物全都冲下去。 “好吃吗?” “你不是不许抱怨吗?” “陌生人,你真狡猾,拐着弯说坏话。” “啤酒很不错。” “啤酒是我们自家酿的。” “香肠,面包是从别处买的么?” “是啊,两年前我叔叔去世了,也许我不会经营吧,面包,香肠都越来越贵,黄油和奶酪我们根本就买不起。旅店的客人也越来越少。” “大萧条就是这样的,基本生活物资越来越紧缺和昂贵。” “你知道原因?” “是的,我知道原因。如果你请我白喝啤酒,我就给你讲讲。” “原来是个骗酒喝的。” “不喝酒我也跟你说,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小孩子对他的妈妈说:‘妈妈,我要吃面包。妈妈回答说:我们没有钱买面包,你爸爸失业了。’孩子问:‘爸爸为什么会失业呢?’妈妈说:‘因为面包生产得太多了’。” 第130节 “好奇怪的故事,好吧,我请你喝酒。”杰西卡左手提着一桶酒,右手拿着一根撬棒,“这桶酒还没喝过呢。”她麻利的用撬棒敲开酒桶的盖子,先把头伸到桶里喝了一口。楚剑功看着她得得脖子,修长,脖子的皮肤是浅棕色的,映着蜡烛的光泽。他不由得伸手在颈子上摸了一把,温暖滑腻,有淡淡的绒毛。 杰西卡的头一下子从酒桶里弹了出来:“干什么?” “你的脖子真美。” “你自己倒酒喝吧,我要忙去了。” 请收藏,红票,捧场 26 偷闲 5月20日 这几天,楚剑功抽空去了一趟莱茵采矿业的中心多特蒙德。德意志邦联的工业革命尚未展开,多特蒙德还是以向法国供应原料为主业。随着法国工业的衰败,多特蒙德也是一片萧条,无所事事的矿工们喝得醉熏熏的,身上仿佛埋藏着炸药,谁碰到他们,就会被炸个粉碎。 不过楚剑功和杰西卡的关系变得融洽起来。杰西卡是个纯朴的乡村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楚剑功每天都可以给她讲很多新奇的事情,唬得她一愣一愣的。 “你真的见过维多利亚女王?这个世界最有权力的女人。她漂亮么。” “说不上漂亮,不过雍容华贵,很有吸引力。” “是啊,我这样的乡村丫头怎么也想不到雍容华贵是什么样。” “你和她不一样,你有一种天真纯朴的美。我还送了一套礼物给维多利亚女王,也可以送一套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 “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春-宫图。就是绣像手帕,一百条手帕一套,我送了一套给维多利亚女王,现在提箱里还有一套。” “送给女王的礼物,一定很昂贵吧,我不要。” “要不要随你,可以先看看嘛。”楚剑功走回自己房里,取回一叠手帕。 “好漂亮!”还没看到手帕上的画,杰西卡就惊叫起来,“这样的织工,这些金线,怎么说的,艺术的瑰宝,的确如此。” 杰西卡细细端详着手帕:“这些图画是什么意思呢?这是东方女子吗?这么妖娆。” “这些图画的含义可丰富了,我慢慢给你讲解,好吗?”楚剑功轻轻摸着杰西卡的小臂,杰西卡愣了一下,没有动,没有躲开。 波恩,一队马车,在普鲁士军队的护卫下进入城中,威廉亲王,带着骄傲的普鲁士军官团,正式进入莱茵天主教区。波恩教区主教代表整个莱茵地区的天主教会,欢迎亲王一行。在波恩老市政厅下榻以后,等欢迎人群退去,威廉亲王问:“感觉怎么样,先生们?” “他们很惶恐。”亲王法律事务官俾斯麦回答。历史在这里出现了一些小变动,俾斯麦没有回到家乡,去接受他父亲的遗产,并担任小官吏,而是听从威廉亲王的劝告,留在亲王身边。 “你为什么这么判断呢?奥托。” “他们不敢让我们直接去科隆,而是先把我们安排在波恩,说明他们一定在恐惧什么,怕我们在科隆出现激化某些事态。” “你是说,主教们还没有拿定主意?” “不,不是这样,自从1815年主教们选择了我们,他们就不再有退路,” “除了主教,还有谁能找麻烦?” “不管是谁,都阻止不了军官团的决心。”一个中年男子叫道。他是威廉亲王的军事顾问,罗恩伯爵。 “是的,陆军将铲平一切障碍,任何人,包括那些主教,要找麻烦,就统统铲除。”此次随驾军队的指挥官,毛奇上校附和说。 “我估计,是亲近法国的一些人有所不满。”俾斯麦说,“发过现在很软弱,所以这些人成不了气候,他们无法和军队对抗。但是,要担心暗杀。” “奥托,你说得对。”毛奇转身向两位军官下令:“冯地坦恩中校,戈本少校,你们要盯紧勤务,不得松懈。亲王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就这样吧。”威廉亲王说,“奥托留下,其他人休息吧。” 等众人退散以后,威廉亲王说:“奥托,你为什么不肯在军队中服役呢?罗恩伯爵非常赏识你。” “军队中升迁太慢了。”俾斯麦懒洋洋的回答。 “你要做什么,做总督吗?” “我不习惯听从别人的命令,我要按自己所想来行事。” “奥托,你太傲慢了。我也许可以容忍你的傲慢无礼,但我的哥哥,王储腓特烈威廉四世绝对不会。而且,你的行事往往很激进。” “亲王,如果你忍受不了我的作风,就放我回家去吧,我父亲的庄园还要人打理呢。就这样吧,亲王,等莱茵三州正式合并,我就回家去。” “可是,我还想任命你为王室的联络人,就驻节波恩。” “这种传话人的小角色您还是找个小屁孩来做好了。好了亲王,我要去睡觉了,晚安,殿下。” 俾斯麦走出房间,心里却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能够让科隆教会这么紧张的,绝非是所谓亲法国势力那么简单。莱茵三州,受普鲁士控制已经二十五年了,莱茵地区的容克地主们,已经对普鲁士表示效忠和臣服,自己的妻子,就是莱茵容克地主家族的成员。普鲁士接下来,就要对普鲁士本土和莱茵三州的容克地主们进行整合,让他们逐步放弃严重农奴制色彩的庄园经济,而转型成适应工业革命的容克财团。普鲁士将按军事原则组合容克财团,把它变成一架隆隆前进的战车,势不可挡,碾碎所有阻碍德意志统一的障碍。 不管怎么样,有刺刀和排枪,总归可以解决其问题。 楚剑功轻轻地起身,杰西卡已经睡着了,鼻翼微微的颤动着。楚剑功披着衣服来到屋外,五月的莱茵,天气依旧很凉。冷空气让楚剑功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今天已经是五月二十日,还有五天,就是科隆大教堂复建奠基日。听说,威廉亲王已经来了,他将在五月二十五日,获得霰弹亲王的美名。霰弹亲王,听起来就很难打交道啊。 楚剑功本想从另一方面努力,但这几天在杜塞尔多夫,在多特蒙德,他感到一种深深地敌意。这种敌意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所有陌生人,所有的外来事务。他根本无法和人搭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楚剑功心里想着。本来这一次,就是来检漏的。如果没捡到,也没什么,反正最重要的采购任务已经基本无那成了。 楚剑功又回头看了看屋里。杰西卡给他的感觉很好。楚剑功不由得有些愧疚。 27 霰弹亲王 5月25日 以一队普鲁士轻骑兵为先导,威廉亲王的车队驶向科隆,今天,威廉将代表普鲁士王室,为科隆大教堂的复建奠基。 车队慢慢靠近了科隆,前方一名轻骑兵飞驰而来。 当值军官冯地坦恩命令轻骑兵停下:“你有什么事情?” “报告,中校,有大批的人群,阻拦在我们前方,阻止我们进城。” “是法国人?” “看装束是本地人,手工业者,小商人什么的,连长让我回来请示,是否驱散他们。” “不,不要驱散他们。”听了冯地坦恩的报告,威廉亲王说,“我到前面去,和他们谈谈,看他们有什么要求。” “亲王,请注意您的安全。”罗恩伯爵在一旁劝阻。 “殿下,您应当前去,王室不能示弱。”俾斯麦说。 “除了拦路的人,你们检查了周边环境吗?”毛奇上校问那个轻骑兵。 “是的,上校,那里很开阔,边上藏不住什么人。没有埋伏。” 威廉亲王看了看毛奇:“那好,轻骑兵,前面带路。”亲王的马车在最前面,向着被阻拦的地方赶去。 前面,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大约有好几千。 轻骑兵连长高喊:“殿下来了,殿下来了,你们领头的出来说话。” 这时候,据看见一个长手长脚的高个子走到前头来,他摘下头上的帽子,浅浅的鞠了一躬:“殿下,您好。我叫斯莫尔怀特-沃尔夫(small-white-wolf),名字就是小白狼的意思,所以别人都叫我小白狼。” “好吧,小白狼,你有什么要求?” “尊亲的亲王殿下,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我们不欢迎普鲁士人,1815年以后,你们接管了莱茵三州,我们的日子越来越糟。我想,这也许是你们的错,也许不是。但这二十多年表明,普鲁士人和莱茵人,不适合生活在一起。所以殿下,我请你们回去。” “你们要阻拦普鲁士和莱茵三州的合并?可是莱茵天主教和庄园主们都愿意合并。” “大主教们怎么想,我们不管,容克地主们都是些自私的白痴,我们莱茵行会,绝不同意普鲁士合并莱茵三州。” 莱茵行会,是源于中世纪的手工业者和小商贩的松散联盟。采用分散的小作坊的生产组织形式,以人身隶属的学徒为主要劳动力,控制了莱茵地区的航运、造船、制器、采矿等各个行业。行会中的人师徒父子相继,不得转行,人身控制极其严密。这在德国人的姓中也有反映。比如,一个德国人姓舒马赫,祖上多半是制鞋匠。而如果姓施魏因斯泰格,那祖上极有可能是杀猪的。 简而言之,莱茵行会的就是农奴制在手工业的翻版,在19世纪,毫无疑问,他是落后于时代的,是反动的,命中注定要被工业革命的大潮吞没。 拿破仑战争,破坏了中欧诸小邦之间的壁垒,英国作为战胜国,自然而然将商业的触角伸进了莱茵。在完成了工业革命的英国产业面前,莱茵地区的手工业溃不成军。 然而,以小白狼为代表的莱茵行会的手工业者们,丝毫没有顺从时代大潮的自觉。在他们看来,一切的厄运都是从1815年,普鲁士接管莱茵三州开始的,加上富裕的莱茵人一贯在文化上鄙视野蛮的普鲁士人。因此,莱茵的手工业者对普鲁士人的到来,是抗拒的。 本来一切都还可以将就,然而,雪上加霜的是,1837年,大萧条开始了,廉价的英国货向雪崩一样涌进了莱茵,莱茵的手工业者们全面破产。 而就在这时,日耳曼人的希望在却在萌芽,蒂森、克虏伯等带有大工业因素的企业在普鲁士的支持下诞生了。相对于莱茵行会的日薄西山,克虏伯却显得蒸蒸日上。小白狼等人不会认识到这时代的趋势,而是简单的归结为,普鲁士人抢了他们的生计。 “小白狼,你们一定要阻止我们进入科隆吗?”威廉亲王站在马车的踏板上,大声的问。 “是的,科隆,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如果你们一定要进,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吧。”小白狼说着,四肢摊开,躺到了地上。 喔喔……人群开始鼓噪,有一些人和小白狼一样躺到了地上。 威廉亲王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法律事务官,俾斯麦回答:“亲王,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您忘了吗?” 威廉亲王点点头,下令:“马车,听我的命令,掉头,后退。” 马车队开始掉头,莱茵行会的人们以为自己胜利了,他们开始欢呼,把帽子抛向空中。有人大叫:“去死吧,普鲁士人。” 这时候,就看见普鲁士军队中的炮兵,赶着马,到前面来。炮兵连长有条不紊的下达口令,将六门榴弹炮展开,放列。 戈本中校骑马到前面来,炮兵连长行礼:“报告少校,炮兵放列完毕,请下令。” 莱茵行会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戈本少校大声喊道:“亲王的命令,使用霰弹,三连射。” “是,各炮位注意,霰弹,标尺五十米,三连射。” 传令兵在炮位之间奔跑着,呼喊着。 炮兵连长将信号旗举了起来,用力向下一挥…… 轰轰轰…… 戈本少校继续下令:“步兵,以排为单位,自由行动,驱散这些暴徒。”他一指仍旧躺在地上的小白狼等人:“首要分子立即逮捕,拒捕者就地枪决。” 步兵们散步前进,莱茵行会的人们奔走呼号…… 在侧面的远处,一个小土丘的后方,楚剑功拿着望远镜,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霰弹亲王,果然名不虚传。正如古龙所言,一个人名字会起错,但外号绝不会错。 第131节 这一次,只是威廉亲王牛刀小试,六年之后,在1848年革命大潮中,法兰克福的大学生联盟鼓动柏林的市民们废黜普鲁士王室。挽救危局的,仍旧是这位威廉亲王。他借口有人要借骚乱暗杀他的哥哥腓特烈威廉四世,将榴弹炮推进了柏林,那一次,霰弹亲王正式名动欧洲。 28 买人 就在楚剑功想着这些的时候,局势已经慢慢平静下来。楚剑功收起望远镜,悄悄的离开。一切都是历史的轨迹,没有太大的改变。 威廉亲王按照计划,到达了科隆大教堂,主持了奠基礼,并获得了“宗教守护者”的尊号。 在科隆教会的安排下,威廉亲王在莱茵地区进行了一系列的亲善活动,博得了莱茵居民们的广泛好评。科隆地区,开始流传关于霍亨索伦王室的小故事,比如,腓特烈威廉三世和小磨坊主的“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连杰西卡都兴致勃勃的和楚剑功说起这个故事。 楚剑功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时空某些文学家,将风雨随便进的小磨坊的故事安到现在这位为这位霰弹亲王,也就是德意志皇帝威廉一世的头上。 也难怪,铁血宰相俾斯麦,无敌统帅老毛奇,再加上阴谋家陆军部长罗恩伯爵,德意志帝国三巨头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盖过了真正的皇帝威廉一世,似乎他就是俾斯麦操纵的木偶。所以某些文人拿这个“默默无闻”的皇帝编段子,似乎他是个遵从法律的老好人。 然而,只要想想,能够让俾斯麦、罗恩这种心机深沉的人效命,就知道威廉一世是什么样的人物了。除了名动欧洲的“霰弹亲王”,还有两个能说明威廉一世性格的事例。 1858年,腓特烈威廉四世病重,又没有后裔。加上普鲁士内部的自由派的压力,腓特烈威廉四世有将王国改组为君主立宪政体的意图。威廉亲王(也就是后来的威廉一世)掐着他哥哥的脖子说:“你这个懦夫。”对外宣布他哥哥有精神病,自己出任摄政。1861年,成为普鲁士国王,在议会的坚决反对下任命保守派俾斯麦为宰相。 1863年,宪法危机,俾斯麦有被议会逼迫下台的危险。正是威廉一世站了出来:“宰相的权威与宪法的权威都源于王室,而与议会无关。” 这样一个内心坚定,藐视国会和宪法,以及王国传统的人物,绝非某些人所想象的好好先生。 一转眼,就过了二十多天,莱茵地区的局势慢慢在向有利于普鲁士的方向发展,楚剑功去了趟波恩,递交了国书,以清国特使的身份要求与威廉亲王会谈。 6月27日,楚剑功如约在波恩的市政厅里等候着,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事情,似乎伟大人物都有攻打自己的首都的爱好。 拿破仑在巴黎高呼“公民回家,我将对暴徒开枪。”,并使用了加农炮。 威灵顿公爵将骑兵开进伦敦。 威廉一世在柏林使用榴弹炮。 高呼着“民有、民治、民享”的林肯同学在1863年炮击纽约,喔,纽约不是首都,而且是动用的海军,这个不算。 想着这些有趣的事实,楚剑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这时候,就听见一句混着浓重鼻音的德语:“将军阁下,看来您气色不错。” 楚剑功闻声站了起来,看见走进会客厅三个人,最前面的是俾斯麦,中间的是威廉亲王,最后是个书记官。 “啊,俾斯麦先生,真没想到您会在这里。” 接下来,俾斯麦向楚剑功介绍了威廉亲王,楚剑功为与威廉亲王见面表示高兴,威廉亲王……威廉亲王表示期待着楚剑功将军对柏林的访问。 “亲王阁下,我知道你们最近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您是指什么?” “你们在5月25号逮捕了三百多名莱茵行会的手工业者,现在将他们判刑并不合适,然而,将他们释放也同样不合适。” 楚剑功心里在想:另一个时空,你们释放了这些人,随后不停地被这些人骚扰,直到1848年的大革命,这些社会的失败者奋起一搏,从此烟消云散。 “将军,您是来说情的吗?” “不不不,我是来做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买人,你们把这些人卖给我吧。” “这不可能,将军。他们虽然是德意志统一的阻扰者,却是德意志的公民,普鲁士,也就是德意志,怎么能贩卖自己的公民呢?” “您误会了。”楚剑功换了一种说法,“我需要一些技工,而这些骚乱者你们处理起来很麻烦,所以,我决定以一个较低的价格雇佣他们,并带他们去清国,这样合情合理,不是吗?你们解决了麻烦,而我得到了工人。而且,我会付一笔手续费。” “这样吧,将军。只要这些骚乱者自愿,我就允许你雇佣他们。” “那让我和他们谈谈。” 波恩监狱的审讯室,小白狼的双眼被蒙着,头朝下倒吊着,他听见一种奇怪的德语,比普通德国人的发音要高:“小白狼,你知道你的命运吗?” “怎样?你们要把我怎么样?”小白狼的声音发抖了。 “普鲁士人从东方学到了一种新的玩意,叫做太监,就是把男人的那里切掉,然后让他去服侍人。嗯,霍亨索伦王室决定让你做太监。” “无耻,残暴,普鲁士野蛮人。”小白狼破口大骂起来。 “小白狼,骂人是没有用的,你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输吗?” “因为普鲁士人无耻,卑鄙、下流,他们居然使用榴弹炮。” “你果然不明白。你们莱茵行会,就技术水平而言,现在并不比法国差,甚至和英国一些单干作坊相比,也毫不逊色,你们有的作坊,已经在采用水利机械和蒸汽机。然而,英国人发财了,你们却要破产,这难道是普鲁士军队的错吗?”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小白狼问。 “因为组织。英国人采用了新的组织形式。我再举个例子,克虏伯,他们采用和英国人一样的组织形式,所以活得比你们好。” “你胡说,克虏伯是因为普鲁士人偏袒他们。”小白狼大叫起来。 “你不信也没关系,反正你就要做太监了。” “混蛋!”小白狼绝望的大叫起来。 “或者,你有另一条出路,去东方。” “东方?” “是的,东方,在东方,你可以见到一种新的组织形态,你可以比较,可以反思,来考证我说的对不对。”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是谁。” 小白狼眼睛上的布猛的被拉开,一张东方人的脸出现在面前:“你必须相信我,不去东方,就去当太监。” ps:本周精华用完了,下周补给大家,还望大家踊跃发言 29 遗憾 9月3日 莱茵行会的人中,有两百多熟练技工愿意去东方,加上家属,大约四百人的规模。楚剑功忙活了一个多月,才把这些人安排在一艘船上,从莱茵河出海,前往广州,小白狼暂时充当船上的首领,而从英国调来李颖修的一个伙计充当向导,领路出发。 楚剑功一个人回到了巴黎,他在法国购买的工厂设备大部分已经拆装完毕,不过还需要他一船一船的发货,千头万绪,他几乎没时间顾及在英格兰订购的那批枪械了。 有一天下午,他正忙着,有人敲门。楚剑功开门一看,发现居然是杰西卡站在门口,手上提着一个箱子。 “你……,你怎么找来了?” “你也不说一声,一下子就消失了,可是,在欧洲,打听一个东方人的踪迹,不是什么难事。” “那也有的你好找。”楚剑功拉住杰西卡的胳膊,“进来吧,姑娘,我本来也挺舍不得你的。” 等杰西卡进了屋,楚剑功帮她把箱子放下:“你的小旅店怎么办。” “我卖掉了,换乘了首饰,都在箱子里。” “你就不怕被人打劫?” “我带着手枪呢。” “你知道的,杰西卡,我一定要回到东方去,你跟着我去东方吗?” “是的。” “决心已下?” “决心已下。” 楚剑功想了一会儿:“那好吧,姑娘,我娶你。” 杰西卡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杰西卡留在了巴黎。楚剑功在巴黎还有最后一批设备要发,还要等几天。另外,楚剑功按照小白狼的建议,从挪威订购了两千支步枪,也会从巴黎发货。 挪威陆军的卡曼尔莱德(kammerlader)m1842的是和普鲁士的德雷塞同一批出现的步枪。到1867年停产为止,卡曼尔莱德的各种改进型有好几十,产量总共才4万多,主要有挪威陆海军和瑞典海军装备。 卡曼尔莱德枪的主要特色就是可立起的弹膛,弹膛前方是个缩口,可以嵌入枪膛后部,发射药爆炸后缩口膨胀,封闭燃气从后膛漏出,它实际上就是一个固定在枪上的金属弹壳。纸弹壳套进这个金属蛋壳以后,基本解决了漏气问题。这使得卡曼尔莱德的精度和射程,都远远好于德雷泽。虽然卡曼尔莱德每分钟六发的最大射速,比德雷泽要少一发。但仍旧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后装步枪。 小白狼已经带着四百技术工人和他们的家属踏上了去广州的旅途。楚剑功在和小白狼不多的交往里,发现他很有组织能力,而不仅仅是个技工。以后可能还有大作用。 一切都很顺利,楚剑功安逸的拥着杰西卡入眠…… 他终于回到了英国,受到了维多利亚女王的私人召见。 “将军,上次您送给我的那些手绢画,有很多幅我都不理解,您能讲解一下吗?” “啊,这一幅叫贵妃醉酒,是中国唐代,也就是公元七世纪时期,一位皇后(queen)的故事。” “原来也是位女王啊。将军讲讲这幅画上的故事吧。” “女王心情烦闷,喝了很多酒,这幅图画就是表现她醉酒后娇艳的样子。” …… 哐当,哐当,哐当……好像是床板的声音,楚剑功觉得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他突然惊醒了。发现杰西卡躺在自己身边,自己仍旧在巴黎的住处。原来做了一个梦。那响声是从哪里来的呢?他发现有人在拼命的捶门。 楚剑功抓过手枪,大叫道:“谁呀?” “钧座,我是易水。” 易水?这么快从广州回来了? 楚剑功赶紧起来,披衣出门:“易水,出了什么事。” “钧座。”易水立正,行了个军礼,“我奉都督府的命令,向你口头报告,李军师,陆提督以及都督府全体,正式在七月一日造反了。他们让我请你速回,主持大局。” 这?不是说好等我回去再动手的吗?楚剑功的脸当时就黑了下来:“这是谁发动的?李颖修吗?” “报告钧座,真的是都督府的决议,事态紧急,不得不然。” “七月一日造反的?” “是,七月一日,我七月十日出发向你报信,一路不敢耽搁,四十多天就到了伦敦,然后从施策那里拿到您的地址,就赶过来了。” “很好,易水,你做得很好。广州局面如何?” 第132节 “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控制了广州全城。乐楚名带了两个营,北上韶关,封住湖南方向,翟晓林在福建方向,陈日天在广西方向,季退思去了海南岛。” “林大人呢,广州将军伊里布如何?徐抚台呢?” “他们都被扣起来了。” “哎,还真有点不好面对林则徐啊。李颖修还跟你交代了什么?” “李军师说,钧座你把英国的一切交给施策善后,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带,”易水犹豫了一下,说道:“连革命精神都不用带,赶快回广州,越快越好。” “喔,我知道了,易水你先休息一下,天一亮我们就出发。你等等,我有内室了,我先收拾一下,稍后请你进屋。” “啊,钧座有夫人了?我在外面等着,没事。不过我有个疑问,李军师为什么说‘连革命精神也不用带’呢?” “李颖修发癫,你别管他。”楚剑功愤愤的说。 楚剑功在法国赶紧做了善后,三天后回到了伦敦。施策在公使馆里等着他,郭嵩焘也早就从比利时回来了,可是不见李鸿章。 “钧座,”施策使了眼色,“英国外交部通知我们,广东叛乱,首领是李臬台。” 郭嵩焘显然知道这个消息好几天了:“院台,这可如何是好?喔,对了,英国财政大臣迪斯累利邀请院台吃饭,有事相商。” 英国人真是多事。楚剑功问:“李鸿章呢?” “少荃知道叛乱之事,就押着十万支步枪,一百门野战炮,还有些工厂设备回去了,前天出发的。” 楚剑功啪的一拍桌子:“好个李鸿章。” “院台,你这是?”郭嵩焘惊疑不定。 “筠仙,我也不瞒你。我和李颖修,同进退,共生死,他反了,我也就反了。” “唉!”郭嵩焘出人意料的平静:“院台绝非池中之物,我也早就看出来了,却不曾想来得这么快。” “我也没想这么快。本想把这趟出使凑活完的。不过,筠仙,我跟你说,你身为公使,常驻英伦,无论如何,都要护住中华的利益啊。” “中华的利益?” “时间紧迫,我来不及教你,一切需要你自行体会。不过以我看,你绝不会做的太差。只管按着自己本心去做好了。” 楚剑功又扭头对施策说:“我们在英伦善后之事,就由你负责,既然已经造反了,就不要住在公使馆,让鲍勃曼给你找个住处。李鸿章押走了军火,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几笔尾款要结。我们造反了,信用不能丢。郭公使,你不会抢着付账吧?” 楚剑功挤兑了一把郭嵩焘,带着施策等人上楼收拾东西,到了房间里,楚剑功说:“施策,你是我们内定将来执掌海军的人,怎么这么不果断?你怎么不杀了李鸿章呢?任由他押走军火。他拿着军火打我们不要紧,后世有良心的历史学家考证出军火有害论怎么办?” 训斥完施策,楚剑功想:“此时欧洲三大名媛,人妻维多利亚,萝莉茜茜公主,御姐亚力桑德拉,自己一个都没吃到,真是遗憾呐。李颖修造反,也太猴急了。” 30 初回 10月16日 楚剑功不带任何货物和多余人员,乘坐汽船,用了四十多天,在十月中旬赶回了广东。 在珠江下船之后,进到广州城里,楚剑功就觉得不对,城门口有几个短打扮的人,在盘查路人,楚剑功他们到城门口的时候,一个头目摸样的人说:“嘿,洋婆子啊,是不是奸细?兄弟们,来探查探察。” 易水一巴掌抽回去:“这是楚钧座和夫人,谁敢无礼?不想活了?” 那几个人就想动手。 这时候,旁边小屋里出来一个人,喝住了他们。 “张师兄?”易水认得这个人。 “原来是易总爷。”那人说道,“这位就是楚钧座?”他突然单腿跪了下去,“钧座,江湖兄弟们没见过世面,我张杰夫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楚剑功急着进城,不想和他多纠缠,说道:“行了,起来吧。” 易水找张杰夫要了三匹马,往城里赶,城里人多,马也跑不快。楚剑功问:“那张杰夫是什么人。” “他啊,是张兴培大哥的结拜兄弟,天地会的红棍。” “怎么把天地会扯进来了。” “起事之后,朱雀军以连为单位下去接管政权,两万兵,散在广东跟掉进大海里一样,根本就不够用。张兴培大哥说,天地会人多势众,又一向是反清的,可以来帮忙。” “李颖修就同意了?”楚剑功厉声问道,把易水吓了一跳。 “军师最开始也不同意,陆提督说,会党可用,还可以打反清复明的旗号。当时也实在是缺人,军师就答应了。” “那现在有多少天地会众在给咱么做事?” “广东天地会众号称十五万。实际上没那么多。广州城里有三千,下面的州府几百人是有的,每个县总有一百号人吧。我看一万四五千?”易水估算着说。 几个人说着,就到了两广总督府,现在是朱雀军的大本营了。 李颖修、陆达等人听了码头上的报信,都已经等在门口迎接,楚剑功跳下马来,大笑着和众人打招呼。 李颖修说:“没想到会带个嫂夫人回来,好在这总督府里房子多,我已经让人给收拾一套偏厅,请嫂夫人先休息。” “好说,今天我也有些累了,先休息,明天开会。” 楚剑功洗了个澡,小睡了一会,减轻了些疲乏,便请李颖修私下说话。 “你和娜塔莎结婚了吗?”楚剑功先问道。 “结了,不过没办婚礼。她六月下旬到的,七月一号就起义了,忙死了。” “嗯,我正要问,怎么这么着急就反了?” “五月份,清廷旨意下来,要调我去江苏,陆达回京师,你又不在,我们两个一走,不就散架子了么。所以我和陆达都上表,称病,拖。奏折在路上一来一回,拖了一个月。” “然后呢?”楚剑功问。 “您的恩师,林大人,要我们俩走。林大人是什么人物,我们怎么磨得过他啊?” “这就反了?” “还没有。突然造反,有点名分不足。可喜徐一帆徐抚台,给朝廷上了折子,说你我建锦衣卫的事情,清廷倒没有什么反应,可他拿这个来吓唬我。于是广州流言纷纷,说朝廷要大兴文字狱,凡是和锦衣卫,东厂沾边的,都不会放过。” “流言是你放出去的吧,信的人多么?” “信不信有什么关系。满清的文字狱威名赫赫,我等为了自保,不得不反,也就顺理成章了。” “其实你还可以再等等,等我回来。” “本来是还可以拖拖,可是,我被徐抚台恶心坏了,他三天两头跑到白云山大营去示恩,正常训练都常被打断,别说我,陆达,肯尼夫……那个不烦他。” “看来是有点烦人。” “六月中旬的时候,易水押着第一批机器回来,我们从新南威尔士和印度订的步枪也到了,陆达就说‘反了吧,不管怎样,毙了徐一帆吧。’黄埔第二期也毕业了,我们才决定造反。” 楚剑功不说话,李颖修说:“你要不同意,现在还可以反悔,就说我们是闹饷,你已经收拾了局面,请朝廷恕罪。这样跟朝廷耗着,我估计还可以争取一年的时间,多做些准备。” “免了!反悔?下次扯旗子就没人信了。你怎么处置徐一帆?” “我把他毙了!”李颖修轻松的笑了起来。 “已经毙了?”楚剑功明显有点失望,“那伊里布呢?” “伊里布大人年事已高,体弱多病,到广州就没怎么管事,兵变的时候受了惊吓,撑到八月中旬,病死了。” “解决了就好,林大人呢?” “林大人是你的老师,官声又好,威望又高,我把他软禁着,你来处理吧。他本来要绝食自尽的,我劝他和你谈谈,至少应该死个明白,他才每天吃点东西。” “真是烫手山芋。广东其他大小官僚怎么反应?” “敢反抗的不多,但合作的也不多,多数在家中闭门谢客,要不是封城,我估计他们就要举家北逃了。不过有两个人,布政使徐继畲和学政使梁廷楠态度却很微妙。” “他们有可能投过来?” “我看他们还在犹豫。徐继畲和其他人一样闭门谢客,前几天却派了个下人,来探望林大人。梁廷楠是本地乡绅,就更大方一下,代表广东桑梓,问我们到底作何打算。” “《瀛寰志略》和《海国四说》的作者,又在东厂读了这么久的外国书,想来和别人还是有些不同,如果我们表现出几分新朝气象,说不定真的可以把他们争取过来。” “我也是这么想。” “嗯,我还要问你,你怎么让天地会搅和进来了?”楚剑功问道。 “缺人。” “这些会党混在系统里,总不是个办法。” “先用其力,等局势缓和了去其首领,加以整编。不堪教化的,就凭他们这江湖混混的身份,吃喝嫖赌,欺行霸市的行径,依法处理掉。” “可张兴培是第一批投奔咱们的元老,资历比陆达还老。我们又是在招人的时候,直接对着天地会下手……不好办呐。” 有读者在百度给1839建了个吧,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 31 名分 10月20日 “今天会议的内容有三两个,第一,钧座要阐明我们行动的意义,宣布我们的编制和体例,第二,商讨我们面对的形势和下一步的方略。”作为会议主持人的陆达说道。 陆达在说这些的时候,楚剑功觉得有点不对劲,陆达作为直接的军事长官,主持会议确实不太合适,而自己身边也缺一个负责常务的人。乐楚名现在在韶关布防,叫他回来做副官确实是浪费了。 楚剑功很久不说话,李颖修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回来以后,李颖修给我说了很多情况,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到底是个什么名义,有什么奔头?很多中下级军官,都有这个疑惑。稀里糊涂就跟着造反了,成了反贼,于是呢,自己觉得心虚,对我们的事业信心不足。”楚剑功说,“那么今天,我就在这里宣布,我们不是造反,是起义。有传言说我们是被徐一帆逼反的,我告诉大家,不是!这次起义是我和李颖修早就计划好的,本来是要等我回来再动手,但李颖修抓住有利时机,提前发动了这次起义。” 随后,楚剑功向大家解释为什么是起义,而不是传统的造反。 “因为时代变了,这个变化的时代,需要一个适合它的体制。满清的统治结构,不再适应这个时代,不然,他们就不会被英国人痛打了。而我们朱雀军适应这个时代,所以我们对英国人不落下风。” 接着,楚剑功简短介绍了工业化大生产的一些时代需要,结合运到广州不久的机器,结合新的军械,以及鸦片战争中的一些实例,说明清廷的落伍。这些在黄埔讲武堂都有讲授过,而今天楚剑功从时代的角度重新串起来。 最后,楚剑功说道, “远古的时候,尧舜禅让自己的领袖位置,四千年前,大禹废禅让而传子,三千年前,商汤立誓革命,两千六百年前,周武王分封诸国。两千年前,秦始皇天下一统。这些人都是适应时代的需要,而开创新制度。从而让自己流芳百世。今天,我们这里在座的人,还有我们整个朱雀军,也是为了开创一种新的制度而奋斗,我们和尧舜禹汤做的是同样的事业,我们向秦始皇一样,让后人崇拜和尊崇我们开创的制度。” “这个制度,就叫做共和……因此,我们的军队,也就是一只为了创建和保卫共和而存在的军队,我们的军队,从此改名共和军。” “共和军?”人们互望了几眼,严格的纪律下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第133节 “我们革命的意义简单的说到这里,我还会下发专文,向我们广大的士兵们,说明我们的理想。在座的都在黄埔讲武堂上过课,都能够理解我所说的内容吧,那我要求你们,现在,像我一样,剪掉辫子。是的,我们不再挂着这根象征奴役的辫子了。” 李颖修当即站起来:“钧座说得对。”他魔术般的摸出一把大剪刀,剪掉了自己的辫子,随后,他把剪刀递给陆达。 陆达站起来大叫:“已经造反,起义了,就别留着这满清的尾巴了,剪了吧。” 接下来,屋里所有有辫子的人都把辫子剪了。 “下一步,就是军内全部剪辫,同时进行思想教育。以前我们对传统的忠孝仁义,其他的都解释了,唯独没有解释‘忠’,现在我说,忠,就是对自己事业的信仰。具体的解释,我也会下发。” “名不正则言不顺,现在我们已经正名,下面,就是要建立一套先进的组织结构,利用他的先进性,来打倒满清。我们这套机构是全新的,但是,为了吸引和团结外围的人士,我们机构的名称,杂制汉唐,对外,我们也可以直接宣称,是要重建汉唐盛世。” 颁布任命如下: 楚剑功自任平章军国重事,大司马大将军 李颖修为同平章事,骠骑将军 陆达为车骑将军,都督中外军事 以上三将军为大都督府最高职位,陆达掌管都督府日常行政,都督府的组成有 杰肯斯凯为前将军,负责军队基本训练,必要时负责前敌指挥 肯尼夫莱特为后将军,总掌参谋业务。 张兴培为左将军,名义上主管情报工作,实际上是他连着天地会,的确是一股大势力 板甲大白兔怀特拉比斯为右将军,主管炮兵,督促军工生产。 乐楚名、翟晓林、陈日天,季退思为四平将军,分管广东四境的防务。 而政务方面,由于缺乏人才,暂时实行军管。但也预设了六部尚书的职位,军方将慢慢向各部转交权力。楚剑功先暂时兼任吏部尚书 李颖修兼任户部尚书。 早慢熊出任刑部尚书,并兼任东厂都监,情报工作的重点都放在刑部。 范中流任工部尚书。范中流生性轻浮,而且他本身也不是很愿意被繁杂的行政事务缠住,但现在缺人手,也只好将就。 兵部尚书实际上是个虚衔,由肯尼夫兼任了。 礼部尚书空缺,幸好也不是很着急。 宣布了上层的职位,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正规化起来,不像个草台班子了。大家互相恭贺了一番,李颖修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讨论我们下一步的路线了。首先,有肯尼夫总结我们的军事局面。” “我们的军事局面,目前很乐观。”肯尼夫说,他已经可以流利的说汉语了,虽然有些发音还有问题“我们的东面,福建省,鸦片战争已经打垮了他们全部的军事力量,他们的残部,目前集中在福宁镇记名总兵熊石头的手上,他们都是水师,不善陆战,而且现在船都没有,不足为患。” “在我们的西面,广西,是清国最贫困的省份之一,而且两广的军力主要由两广总督掌握,驻屯广东,广西的局势又不稳定。他们没有力量进攻我们。” “我们的北面,湖南和江西,有几万绿营兵,似乎还有几千人的民军,但我们控制了韶关和五岭,他们打不进来。” “省外的军事形势很乐观,那么省内呢?” 32 方略 “钧座,省内你放心,天地会的兄弟们下去,把地方盯得死死地。”张兴培兴高采烈的表功。 “就治安而言,短期之内靠天地会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乱子,长期的……”李颖修顿了一下,“要和我们的政策配套,以后详细讨论吧,今天先跳过。” “也好,今天到会的,以军人为主,那么我们就先把省内政治放到一边,专门谈谈军事。”楚剑功把头转向陆达:“车帅,您什么意见?” “哎呀,叫我车帅还真有点不习惯,钧座。”陆达说:“按我陆达的意思呢,既然造反,嗯,起义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大家一口气杀到京师去,夺了鸟皇帝的位置,钧座当皇上,李……平章当丞相。光复我汉人的天下。” 楚剑功和李颖修相视一笑。李颖修笑呵呵的说:“陆达你不错啊,还会扮李逵。” 楚剑功说:“一般的武人不读书,不知礼,没头脑,不好。可陆达你读了书,想太多也不好。你现在就要留下粗豪的形象,图什么呢?” 看陆达有些窘迫,李颖修说:“我们和以往的朝代不同,我们所有的命令,都是通过都督府下发,以后你们出去作战,也会有都督府的下属机构帮你们料理军中常务,没有都督府的命令和授权,你们一支枪也调不动。” “所以!”楚剑功重重的接口说:“我并不担心你们搞自己的私军,尾大不掉。陆达,我看中你,接受你作为我们革命的同路人,自然就相信你,你知道,我一向是喜欢挑明了说话,你装莽撞无脑,既瞒不过我,更没有这个必要。” “钧座的话是对陆达说的,也是对大家说的。以后公务上的事情,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当面锣,对面鼓,讲清楚了就好。” “钧座,那我就真说了。” “嗯,” “以我陆达的意思,还真是直接北上,过洞庭,下汉口,取襄阳,然后走洛阳,出直隶,京师……半年可下。我京营出身的,他们有多少斤两我还不知道吗?半年之后,钧座就可以坐龙庭了。到时候想蘸红糖蘸红糖,想蘸白糖蘸白糖。” “可是朱雀军主力,不是,共和军主力都还分散在乡下呢。”杰肯斯凯说道,“连训练都没法进行了” “这个我们来想办法解决。”楚剑功说,“现在只谈方略。”他又扭头问肯尼夫:“肯尼,黄埔讲武堂第三期什么时候结业?” “很快结业,第三期人比较少,四百人,而且我调了前两期的学员辅助教学,进度比较快。” “那好,过几天我去一下黄埔,和第三期的见个面。” “可是他们的出路还没有安排,第二期毕业以后,连目长和兵目都快填满了。” “目长和兵目由老兵担任就行。你把第二期中担任目长和兵目的都挑出来,和第三期和在一起,给我个名单。” “是。” “说回方略,陆达的意见就是马上北进,其他人什么看法。” 乐楚名举手,他是从韶关赶回来开会的,会后还要赶回去;“我们兵力不足,两万人,控制广东一省都困难,即使算上黄埔第三期,也就只能扩编一万人,还是不够。说实话,这么急迫的起义,我觉得准备不足,根基不牢。” “乐楚名你真没志气。”陆达取笑道。 “钧座,我是洞庭帮出身,最想往湖南打的是我,我做梦都想打回湖南光宗耀祖。” “乐楚名的这个考虑是很现实的。总的来说,进攻的话,我们的困难有两个,”肯尼夫接过话茬:“一是人员准备不足,打翻旧政权,新政权的干部储备不够。我们只计算了军队的需要,现在各级衙门没有人接管,只能实行军管和靠帮会。二是补给问题。虽然从澳大利亚和印度购买的步枪已经到货了,但我们的弹药厂还在扩建中,佛山铁厂的设备工业还在海上漂着,就算到货的设备也在安装调试。而且全靠英国人,我不放心。不说工农业建设,军火补给就是大问题,跟英国人买么?清廷也跟英国人买怎么办,那白银就哗哗的流出去了。” “说到白银,我插个话,”李颖修说,“第一期两千五百万银圆券已经全部花出去了,今年建设特别多,还用得有点紧张。也就是说,两千五百万,刚刚够广东一省的花费。” “明年的财政是这样,第二期银圆券两千五百万,农税,关税,盐税,特产税,加起来能有七百万吧。打仗,不能往内地做生意,也就收不到漕税,所以明年一年,三千二百万,最理想的预计了。” 李颖修皱皱眉,继续说:“广东省内,省吃俭用,能够腾出一千万给你打仗,最多最多,不能超过一千二百万。” “一千二百万两,吃下湖南,太苛刻了。” “平章,帐不能这么算,湖南府库还有钱呢,湖南还可以收税呢。湖南还产粮食。”陆达说。 “因粮于敌?真正打仗的时候可以这么做,但计划的时候不能这么想,不能把一切都考虑得太顺利。湖南的士绅,不和我们合作怎么办?坚壁清野怎么办?曾国藩,哼!” “曾国藩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就是个书生,”陆达说,“我一炮轰死他。钧座,我们起义,天下震动,我们就是要借着震动,立大义名分,传檄天下,共讨清贼。正因为准备不足,我们才要赶快北上。就清廷那个做派,他们准备更不足。以快打快,兵法有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肯尼,如果我们现在北上,你觉得我们的补给能支撑到哪里?” “如果我们能够有效控制北江(珠江支流)和湘江的话,我们能够打到长江。再远,就吃不消了。” “那好,以打到武昌为想定,做一份计划,杰肯,你帮助推演。” “钧座,准备不足啊。”乐楚名说。 “先做计划嘛,又不浪费粮食。做出计划,我们先看看。早慢熊斯基,湖南方向的情报,明白了。” 早慢熊斯基点了一下头。 范中流突然插嘴说:“说到水运,北江要清淤,而且北江的源头开水,在湖南彬州,咱们现在还够不着。” “那就先挖韶关以南的。” 33 林则徐 10月25日 “楚剑功,你还有脸来见我?”被软禁了接近四个月,两广总督林则徐林大人身体明显的浮肿了,他费尽心力喊出这句话,额头上直冒冷汗。 “学生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平日教导你的忠孝二字,你都学到哪里去了?”林则徐颓然坐下,“想我林则徐一世清名,居然教出了一个逆贼。” “顾南山有云,‘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大人,鸦片战事一起,三千年未有之变局自此始焉。鸦片战争是您亲自打的,朝廷腐败堕落到什么样子?外不能御侮,内不能安民,这样的朝廷早死早投胎。清廷不亡,我等定然亡于夷狄。,我和李颖修起兵,内诛清贼,外抗强敌,保我天下大义,怎么叫逆贼?忠孝者,忠于天下,孝顺人民,这才是大忠大孝。” “共和之制,无君无父,也叫天下大义?” “周召共和,竹书纪年,始有我华夏三千年传承。我华夏可考之信史,就是从共和开始。您是说周公和召公无君无父?” “竹书纪年实为伪书……”林则徐反驳了一句,突然回过味来,“胡搅蛮缠,焉能服众?也罢,我就知道你不会回头,只是师生一场,再见你一面,徒做挽回。今日终于死了这条心,你去吧,今晚开始,不用送饭来了。” “大人这是何必。满清冢中枯骨,何必为它殉葬?” “冢中枯骨?当今皇上,乃仁德之君。两位皇子,四爷谨慎,六哥聪慧,无论谁继位,都是明君。只要有一二贤德志士,锐意革新,师夷长技以制夷,我大清中兴不难。我本来寄望于你,想你来做这中兴名臣,流芳千古,刻意为你培植班底,又在朝中为你诸般行径开脱掩饰,终不想……,万念俱灰,罢了罢了。” “大人既然想着大清中兴,不如自己来做一把。” “你说什么?” “大人德高望重,桃李满园,却又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年过六旬,仍有革新之志。如大人所说,当今皇上又是明君。大人不妨回返京师,和道光说说师夷长技以制夷。如果清朝真的可以中兴,那便是大人对了,如果清朝还是灭亡了,便证明天命在我一边,这样可好?” “你放我回京师?” “是!” “就算我回到京师,也要待罪,你是我的门生,你造反,我不灭族已是万幸,还谈什么锐意革新。” “如果朝廷杀了大人,就说明这个朝廷是非不明,愚昧残暴。天下人自然看得清楚,到时候,我一定尽点兵马,为大人报仇。” “以我一人之死,换来你谋反的大义,剑功,端的好算计。” “大人小看了我楚剑功,我力行共和,就是天下大义。不需要利用大人。不过大人既然忠于满清,相信道光是仁德之君,万一被清廷处死,也是求仁得仁,岂不快哉?不过我想,以道光的性子,多半看得透这一层,大人最多受些贬斥,断无性命之忧。而在另一方面,以大人威望之高,能力之强,为官之清廉,来主持清廷的革新,这样的情况下,清廷还是灭亡了,那么遗老遗少除了指称大人是共谍以外,再也没有别的话说了。” “什么?共谍?” “共和军的间谍,简称共谍。” “笑话,我林则徐怎么会做间谍。” “大人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不怕了。” 林则徐还在沉吟。 第134节 “大人有什么担心?” “就算一切如意,我能保住性命,并劝说皇上革新,却不知到底是福是祸啊?”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大人认为对的,便要放手去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好,说得真好。甚合我心。” “大人是决意北上京师了?” “嗯。你我师生,将来就要兵戎相见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还有件功劳送给大人。” “什么功劳。” “广州满城,我要拆了它,里面过万旗人,我让他们自寻生路,他们的土地都要没收。李颖修已经派人问过了,愿意到工厂做工的,一个没有。我已经派人散布谣言,说我要将他们全部斩首祭旗,以报当年嘉定三屠之恨。” 楚剑功话锋一转;“过几天,我再放个谣言:经林大人苦劝,我和李颖修回心转意,决定放他们北返,而大人,便要沿路组织。大人保全了数万满人的性命,这份功德,道光看在广州满人的性命份上,断不会定大人的死罪。而且。为了照顾满人北返,大人不自杀殉国,也说得通了。” “哎,”林则徐一声长叹,“你真的希望老夫中兴大清?那对你有何好处?” “我根本不信大清可以中兴,所以大人做什么,我不在乎。不过我素来敬仰大人的为人,又对大人执弟子礼。大人对满清还有忠心,我就遂了大人这份心愿。” 楚剑功顿了一顿,“广东的官僚士绅,我也放下话去,仍旧终于清廷的,我不加留难,也随大人北返。留下来的,便要一心一意。不过他们怕是试探,都没有表态。还请大人站出来,证实我的诚意。” “从此,你我师徒,便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了。” “大人不必介怀,世事无常,往后未必没有请大人指点之时。好了,今日便算我师徒诀别,学生请大人痛饮一场。” 和林则徐喝完了酒,楚剑功回到了两广总督府里,又困又累,酒劲又上来了,在自己书房里歇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副官进来报告:“钧座,有客人拜访。” “什么客人,这么晚了跑来?” “是个女人,旗人的装束,她自称是个格格。” “格格?她跑来做什么?有没有说明来意?” “她说,要向楚大人陈说天下大势。” 34 官绅 那个格格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人,您就不能放我们广东的满人一条生路么?” 泪眼婆娑中,她没注意到楚剑功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托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楚剑功用手捏住她的腮帮子。她不由得张开了嘴。 她的口被堵上了,楚剑功惬意的进出着,双手扶住她的脑后。 格格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噎住了,她用力向下咔嚓一咬…… 楚剑功从梦中惊醒,刚才自己太累了,居然睡过去。这下,酒也吓醒了。 “不可得意,不可得意,一切还要慢慢着手。” 第二天,楚剑功以拜访广东乡绅的名义,造访了原来的学政使梁廷楠。 “我已经允诺,林大人带你们北返。” “北返?我们祖坟在此,家业在此,如何北返?” “你要留在广东,就是从贼,我们胜了不用说,若是败了,只怕你讨不了好去。” “院台今日造访寒舍,就是为了劝我北返么?” “我是想问问,您为东厂翻译的那些书,进度怎么样了?” “本来我想翻译兵书,不过西洋兵事我看不明白,就帮着松龛兄翻译《法国大革命》,已经快完本了。” “就只是翻译而已?别无感触?” “得民心信者得天下,不外如此吧。波旁王朝横征暴敛,身死国灭,罗伯斯皮尔残忍好杀,难逃天数,拿破仑穷兵黩武,四面为敌,纵然天纵英才,也难逃覆灭一途。” “说得好,那清国算是哪一类呢?” “我知道院台是直性人,我也不再绕圈子,院台究竟想怎么做?院台造反了,却不称帝,只称宰相。是在等着朝廷招安么?如果和朝廷打上几仗,裂土封王也说不定。” “呸。我明明有取天下的资本,为什么要招安,为什么要封王?我自称平章军国重事,只是心怀周公,力行共和,从此以后,中国再也没有皇帝。” “这,这……” “学台,时代变了,自从鸦片之役起,满清就断无翻身之力,我来讲给你听,为什么。我先问你,大清有四万万人,来犯的英夷不过一万余人,大清为何会打败仗呢?” 梁廷楠无语,楚剑功继续说道: “这其中的关窍,一是工业,二是动员,而两者,都需要组织。我们能够将民众组织起来,而清廷做不到,所以我们必胜,他们必败。” 楚剑功还是先从拿破仑讲起,讲他如何击败反法同盟的干涉,如何动员起百万大军。这一段历史,梁廷楠由于译书的原因,还是能够听懂的。 “可是,拿破仑不是败了么?” “拿破仑之败,始于西班牙,重创于俄国,败给西班牙,因为西班牙人不认同法国人是自己人,败给俄国,因为俄国的士兵为俄国而战,最后莱比锡民族大会战,所有被法国统治的民族,都要摆脱法国的统治,为自己的民族而战。学台,您是聪明人,您想一想,我们去湖南,去江西,去苏杭,那里的人,是为汉人而战,还是为满人而战呢?” “院台,我说实话,满清入主中原二百余年,已经被认作正统了。”梁廷楠不知不觉中,立场站到了楚剑功这一边。 “嗯,仅仅靠满汉之别,来掀起华夷大防,确实有些难度,可是,只要仗打起来,外国列强,比如英夷,一定会干涉,最起码会来占便宜。疾风知劲草,有洋人参合,华夷大防就好办多了。” “可是我们这里也有很多洋人啊,肯帅,杰帅,还有那个炮兵都监,都是洋人,要是清廷骂我们勾结洋人怎么办?” “士绅们会看,老百姓们也会看,我问你,杰肯斯凯,肯尼夫有没有害过我们?我们是不是靠他们帮忙,才能和英夷打?” “是!” “广东士绅,可有恨他们的?” “好像没有。” “所以,华夷大防而不仇外,孔子有云,入夷则为夷,入夏则为夏,我们也不仇视满人,只要他们归附华夏衣冠,我们就视同他们是自己人。”楚剑功摸了一下自己的脑后。 梁廷楠也摸了一下自己的辫子。 “我跟你说,大丈夫要当机立断,你若是要做清廷的忠臣,就举家和林大人北返,如是想和我们一起开天辟地,便剪了这辫子,安心做广东士绅的领袖,首鼠两端,到头来两头落空。” 梁廷楠长身而起:“院台……,钧座教训得是。”他命令仆人取来一把剪刀,将自己的辫子剪了。 “好!”楚剑功称赞道,“广东文官,总要有个领头的,你和徐继畲徐大人,谁在前面?” “徐大人也投过来了?” “还没,我正准备到他府上去说服他。” 梁廷楠想了想:“钧座,不如我去吧。” “好,”楚剑功一口答应。两人心下都明白,共和的文官系统现在还空着,总要有个人出来当头,论地位,无非徐继畲或者梁廷楠。徐继畲有科举的功名,而梁廷楠背后是广东的士绅。现在广东造反,清廷的功名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文官之首,非梁廷楠莫属。但徐继畲还有些文人的脾气,他会服气吗? 现在梁廷楠去劝说徐继畲,那梁廷楠就相当于是徐继畲的介绍人,徐继畲也就不好意思和梁廷楠争这个文官之首了。 梁廷楠去劝说徐继畲不提,楚剑功回到大都督府,也就是原来的两广总督府,李颖修笑嘻嘻的对他说:“好消息,有个清朝的官员投过来了,官阶还不低,正五品,知州。” “这是起义后第一个主动投奔咱们的官员吧,我见见。” “他正在剪辫,过一会你见见他,勉励一番。” 投过来的这人,姓高,名不胖。 “你为什么去了这样个名字呢?” “名字贱,好养活。” “为什么投过来啊。” “我在琼州做知州,朱雀军……共和军在海南屯垦,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迁民开荒,规肃苗夷,井井有条,一派兴旺,有新朝气象,所以共和军在广州一举旗帜,我就决定投过来。只是广州前段时间封城,我一直不方便过来,才拖到现在。” 李颖修在一旁说:“他在海南,官声还好,不算很贪。” “我就是吃吃俸禄,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帮老百姓,也算一头梦中猪。” 35 熊掌(一)黑龙江航行 李颖修是在七月一日起义的,消息传到京师,大约是八月初。清廷到了十月中旬都还没有对广东做出反应,李颖修和楚剑功都以为,这是清廷腐朽的效率所致,这一次,实在是冤枉了清廷。因为就在九月中旬,清廷被一份来自北方的奏折惊得不知所措。 这封奏折很简短,开头的一句话是, “罪臣奕山伏乞,道光八年五月十五日(西洋历7月28日,俄历7月16日),定《瑷珲条约》。黑龙江北之地,尽数沦于罗刹之手。” 穆拉韦约夫,按照他的计划,开始夺取阿穆尔河流域。 早在2月的时候,俄军就做好了兵分两路进攻的计划: 由阿赫杰中校,带领两百的武装商队和猎人,组成考察队,等四月份天气转暖出发,向着俄罗斯在太平洋边的口岸毕霍茨克行进,到达毕霍茨克以后,乘坐海船出发,进入鞑靼海峡,寻找阿穆尔河的出海口。 而海军上尉涅维尔斯科伊,则带领五百名水手,以贝尔加号为旗舰,沿阿穆尔河下行。 涅维尔斯科伊的船队,于5月中旬闯入黑龙江口,并在江口的北岸找到了巨大的港湾,命名为幸福湾和圣尼古拉湾。这次考察的结果发现:库页岛不是半岛,而是个岛屿,一黑龙江口可以通航,而且海船从南北两方都能进入黑龙江口。‘这是沙俄有史以来对黑龙江口一带,包括库页岛在内所作的比较接近事实的描述。 远东总督穆拉韦约夫接到报告后,宣称“这是重大的地理发现”,并将一篇文章送往彼得堡。 他绝不仅仅是自吹自擂,而是依据自哥伦布大航海以来的“谁发现,谁拥有”的殖民主义原则,对西方世界宣布了沙俄对阿穆尔河口的主权。此后,沙俄在黑龙江流域的一切扩张活动都是在俄罗斯的主权掩护下进行了。因此沙俄在黑龙江流域的扩张在西方世界看来顺理成章,无声无息。 而且,对沙俄政府来说,这一“发现”消除了他们长期以来存在的“黑龙江不能通航”的疑虑。穆拉韦约夫可以藉此打消彼得堡那些贵人们“阿穆尔河是一条无用的内河”,的论调,从而得到沙皇坚定的支持。 涅维尔斯科伊并没有干等穆拉韦约夫的后援,他在黑龙江口建立了一个据点——彼得冬营。 随后,涅维尔斯科伊带队向内陆推进,到达特林*明朝奴儿干都司衙门和著名的永宁寺所在地)。 当地的章京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只是拦住这些不速之客,问道:“两国恪守疆界,尔等从何而来,通关印信何在?” 涅维尔斯科伊傲慢的回答:“我就是这块土地的主人,这就是我的通关印信。”他从口袋里掏出双筒手枪,对天开了一枪,然后大叫:“黑龙江沿岸地区和库页岛均为俄国所有。随后扬长而去。 特林的官员向黑龙江将军奕山报告了这次俄军的侵犯,奕山批示回复说:“严伤部属,随时应变,以期勿滋事端。”就此了事。 5月20日,正如同穆拉韦约夫所规定的那样,阿赫杰中校带领的武装商人和狩猎队,在黑龙江口的彼得冬营和涅维尔斯科伊会合了。他们强占了庙街,公然在这里升起了俄国军旗,并以沙皇尼古拉一世的名字,把它改名为尼古拉耶夫斯克。 第135节 而在10天之前,5月10日,穆拉韦约夫率领125艘运输船,以“额尔古纳”号为旗舰,满载着1600名哥萨克,1000名步枪手,涅尔琴斯克银矿的矿奴400人,2.5万普特的各种物资,从雅库茨克出发,沿着石勒喀河和额尔古纳河进入阿穆尔河。一路上,哥萨克们唱着嘹亮的军歌: 乌拉!尼古拉,我们英明的君王主 你的雄鹰凌云展翅,任意翱翔…… 蒙古,勿开口!中国,莫争辩! 对于俄国,北京也并非遥远地方! ·我们的北方勇一士啊i 你要奔向成吉.思汗统治过的地方: 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西伯利.亚巨人, 拿下阿穆尔,守住这.边疆! 5月18日,穆拉韦约夫的舰队到达当年雅克萨之战的旧址,在那里竖起了一个十字架。清国,在这个一百五十年前苦战的边防重地,居然没有一名士兵驻守。 5月24日,穆拉韦约夫到达瑷珲江面。穆拉维约夫派人先去通知中方守将以船队已到达的消息,同时布置全体人员准备作战攻城。 清国对俄国船队的到达毫无准备。驻防瑷珲的副都统胡逊布折腾了大约半个小时,带着他的全部部属列队出营。俄国人这样记录他们的对手: “全部驻军都在帐篷附近列队相迎,共约有1000。人,装备很坏。其中多数人扛着一支尖上涂着黑 色的竿子当做长矛;只有很少的人有火绳枪,大多数人带的是弓和挂在背上的箭袋。队伍的后面有几门炮,装在粗糙的红色炮车上,并用桦树皮作了个圆锥型遮风雨的伞盖,也涂了红色。每门火炮旁边都站着一人,手里拿着一根引火绳,或者只不过是一根顶端徐着黑色的木棍。很明显,近二百年来,在这个地区的中国人没有取得什么进步。” 穆拉韦约夫派他的副官提出,俄罗斯要获得整个阿穆尔河的通行权,并在黑龙江北岸的若干“重要地点”,设立宿营地。 胡逊布拒绝了穆拉韦约夫的要求,但他注意到,穆拉韦约夫军队的实力远在瑷珲守军之上,便邀请穆拉韦约夫到江边的帐篷里谈判。 穆拉韦约夫仔细观察了瑷珲的军队,认定这些人毫无威胁,他又注意到,瑷珲江面上的清国船只,只是些人力的小货船,靠纤夫拉动,根本无法深入江心行驶,更不用说作战了。 “算了吧,不要浪费时间。”穆拉韦约夫温和的谢绝了胡逊布的邀请,带着舰队强行通过瑷珲城,并顺流东下。 呼唤大家捧场 36熊掌(二)从庙街到海兰泡 熊掌(二)从庙街到海兰泡 6月6日至7日,俄船驶抵阔吞屯(松花江口,俄称马林斯克)并将大部分俄军部署在阔吞屯、庙街(尼古拉耶夫斯克)至克默尔湾(俄国称迭卡斯特里湾)一带,实行军事占领。武装航行使得穆拉韦约夫真正认识了东北方面的清军,他对自己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这次远征使我们最终知道了这条通航河流的两岸情况,证明这条河适宜通航,并给我们指出:在该地区人口稀少,当地居民爱好和平,中国人民很软弱的情况下,占据黑龙江两岸是方便的、可行的。简言之,这次远征.给俄国开辟了通向太平洋的道路。” “英国曾于去年大举进攻贵国。我国伟大的皇帝陛下不仅关心本国的领土与臣民,而.且希望维护200余年来同我友好相处的邻邦大清国的利益,故于不久前降旨,伤令本东西伯利亚总督率领足够数量的军队,携带大小火炮及其他物资,一侯冰伴,立即开赴东海,歼灭阴险自私的英国人。本总督接到陛下谕旨,诚惶诚恐,遵照执行,去阿穆尔河口考察,不意竟遭贵国瑷珲副都统胡逊布无理阻扰。本总督特致函将军,希求解释。” 这是沙俄远东总督在5月下旬写给清国黑龙江将军奕山的一封信。但他并没有在阔吞屯等候奕山的回信,而是立即带着他的军队,出发了。 6月初,哥萨克们在松花江口建起临时的堡垒,并对闻讯赶来阻止的当地清朝官员递交了一封措辞强硬的信件: “俄国拨出’巨款,苦心经营阿穆尔防务,绝非权宜之计。我国在阿穆尔河口集结的兵力和构筑的永久性工事,还要进一步加强,以保卫该地不受任何外国的侵犯。因此,第一,我国为此目的而在该地占据的一切地方以及整个沿海地区应该永归俄国所有;第二,为使我国在阿穆尔河口的军队和要塞冬夏不断地同内地各省保持必要的交通样系(因为据勘测,山路无论冬夏都无法通行),我国必须在整个阿穆尔左岸设立居民点,而阿穆尔正是一条最无可争辩的天然疆界。” 在提出上述极无理的要求之后,俄方.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辩解道:“诸位全权代表先生,切勿以为俄国意欲扩张领土,我国富强昌盛,幅员广大,实无须作如是想。” 最后,这份方案以不容商量的强调“通知”中方,称:“为了我们两国的双方利益和安全,上述各点必须作为划界的主要依据。此外,理应再次奉告贵方,本职受我皇帝陛下之命负有防守阿穆尔之责。顷获悉敌人正拟派遣大军入侵阿穆尔,故本职应于明年取道黑龙江和松花江,运送比去年和今年更多的兵力、物资和大炮;而为使我国河口要塞同东西伯利亚内地各省取得迅速可靠的联系,必须在两河左岸设立哨所,而且只有这样划界,中俄两国才能消除它们之间现在和将来可能引起误会的一切根源。” 这是一份真正的最后通牒,但当时在场的清国官员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的含义,他们只是简单的将这封信向上转交,送到黑龙江将军奕山那里。 奕山在慢慢的磨蹭,而穆拉韦约夫一刻也没有闲着,继黑龙江口的庙街(尼古拉耶夫斯克),松花江口的阔吞屯(马林斯克)之后,六月中旬,哥萨克们在乌苏里江和黑龙江交汇处的伯力(哈巴罗夫斯克),以及黑龙江拐弯处,瑷珲城的对面的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建立了两个新的据点。 穆拉韦约夫将步枪手,武装商人,猎人平均部属在庙街、阔吞屯、伯力,海兰泡四个据点,完成了对黑龙江的控制,而将1600哥萨克以及大部分运输船和水手掌握在手里,驻扎在阔吞屯,作为机动力量。 就这样,以区区五千人,穆拉韦约夫确立了对东北清军的战略优势,并完成了对黑龙江左岸的实际控制。 7月中旬,穆拉韦约夫带领武装船队,前往瑷珲,7月21日,穆拉韦约夫到达瑷珲对面的海兰泡,在这里举行了大礼拜堂的奠基仪式,据俄国的随军神甫宣称,基督耶稣也主张用刀剑去传播基督教。奠基礼之后,穆拉维约夫索性将此地改名为布拉戈维申斯克,并且报告俄国政府,说:“结雅河是阿穆尔河的主 要支流之一,乌斯特一结雅村位于结雅河同阿穆尔河汇流处,地理条件特别有利,而且满洲居民人烟稠密,所以此地在战略上和商业上均有重要意义,它具备迅速顺利发展的一切条件·因此,我认为应该在这里建立一座城市。”穆拉韦约夫已经决定将海兰泡永久划入俄国版图。 7月22日,穆拉维约夫一行在两艘武装快艇的护卫下旋舶于暖辉。他显得十分自信,昨天在给武装部队司令卡尔萨科夫的信里谈到:“前天,我终于到了这里,途经各哨所时,我很少停歇,有些哨所是在夜间通过的,并未停船。但你则应每哨必停,给新来的移民指定驻地,昨天将军(指奕山)从齐齐哈尔来到援辉想和我谈判,今天我要接见副都统(指胡逊布)。一般说来,满人都非常愿意和我闲谈。’梦这就是说,穆拉维约夫在一路上巡视了所有俄方武装据点,而且布署了大批新的武装移民,在事实上己经占领了黑龙江圳北的地区,谈判的内容不过是逼迫中方接受这一不合法的既定事实而已。 翌晨,即6月23日,中、俄谈判在瑷珲城内正式开始。穆拉维约夫抢先重述了他在历次向清国朝廷复文的主要观点,结论是“必须沿阿穆尔河划定两国边界,办结此事于两国都有好处”。他又补充道:“清国朝廷当前尤须尽快了结,毕竟,我们两国共同的敌人是英国人。” 奕山说道:“两国自康熙朝立约划界,素无相犯,何故毁约?” 穆拉韦约夫质问道:“既然彼得大帝式已经划界,为何我在阿穆尔河北岸见不到一个清国士兵?为何我们在阿穆尔河自由航行而你们不加阻止?” “胡说,我明明阻止你们,你们强行抢关通行。”胡逊布驳斥道。 37 熊掌(三)瑷珲谈判 当天的会谈不欢而散,穆拉韦约夫邀请奕山参观自己的旗舰额尔古纳号。据奕山后来奏报:“罗刹开枪放炮,火光明亮,声威赫赫,其余各船,载有鬼兵二三百人,一旦言语不和,罗刹即要逞凶,便是意料中事。” 晚上,奕山召集部属商议:“哎,坚船利炮,又是坚船利炮,这可如何是好?” “制军,不如打吧。”胡逊布说道,“我听说,罗刹鬼眼睛发蓝,白天看不清远处的东西,无法瞄准。” “胡说,英夷腿还不能打弯呢。”奕山呵斥道。 第二天,俄方正式向清方提交了条约草案: 1。两国以阿穆尔河为界,阿穆尔河左岸至河口属俄国,右岸至乌苏里江属中国,其次,以乌苏里江至其发源地,再从发源地至朝鲜半岛为界。 2。在两国界河上,只准两国船舶航行。 3.两国界河沿岸准予自由贸易。 4,阿穆尔河左岸的中国籍居民,于三年内移居右岸。 5.重新审订旧条约(通过双方特派的官员),就涉及两国利益和荣誉的各种事务制定新章程。 6。本条约为旧约的补充。 穆拉韦约夫的副官如此记录谈判过程“此后,总督每日早晚或同副都统会晤,或同首席通事以及其他人员会晤。每次均会谈三、四小时之久。中国官员为了使对方信服中国的声望,信服中国人无可争辩地优于其它民族,施展了种种狡猾手段,实难用笔墨来形容。但是他们却无法始终扮演这种角色,无法掩饰他们木身虚弱无力,他们的国家处一于风雨飘摇之中,他们害怕我国联合英国(中国人与其说不喜欢英国人,不如说是惧怕他们)共同反对他们。” 7月26日,穆拉韦约夫下达了最后通牒,“次日不签条约,就不让江左屯居户及耕地存在。”沙俄将单方面驱逐海兰泡的居民。 奕山和胡逊布屈服了,他们开始思考自己的退路。 当晚,胡逊布来到海兰泡穆拉韦约夫的营地,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希望:“不要在条约中说‘划界’一词。” “为什么?”穆拉韦约夫问道。 “私定国界,在我大清是死罪。” “嗯,对呀,我没有给你们时间获得京师的授权。”穆拉韦约夫善解人意的说,“那么,就改成‘阿穆尔河左岸至海为俄国所属’好啦。嗯,还可以加上‘为了抵御外国人’,这样就顺理成章了。” 于是条约的第一条就改成了“为了抵御外国人,阿穆尔河左岸至海为俄国所属”。 “乌苏里江属于吉林将军管辖,我们黑龙江没有谈判的权利。”胡逊布接着说。 “唉,我也是不通情理的啦,这样吧,改成‘乌苏里江到海的地区,由吉林将军谈判解决。这样你们就没有责任了。” 穆拉韦约夫实际上另有考虑,他在给沙皇的文件中说:“一旦有必要,可以对这句话作出对伐更为有利的解释。”也就为进一步的侵略留下伏笔。 “总督大人,黑龙江以北的居民,能否让他们留下耕种呢?” 出乎胡逊布的意料,穆拉韦约夫爽快的答应了。 在穆拉韦约夫的个人传记里,是这样解释的:“允许居住在左岸的清国居民继续居住,这对我们不但丝毫没有任何害处.还有不少好处。满人村屯的面积不到五十俄里,统称为江东六十四屯,居民对我们极为友好,土地耕种得很出色,我们的移民还需要他们的粮食,而中国人也乐意用我们所需要的东西来换取我们的各种货物,因此毫无疑问,居住在左岸的满人将有助于我们同对岸居民的关系,同时也有利于扩大我们的影响。” 奕山还想拖一拖,他提出,他并没有得到清政府的授权,因此需要将条约文本送往京师。穆拉韦约夫回答他:“等待期间,很可能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奕山就退却了。 1842年7月28日(俄历7月16口,清咸丰八年五月十五日,签约的日子终于被俄国人盼到了。 六时,踌躇满志的穆拉维约夫身着礼服,偕随员登岸后步行至缓挥。奕山设茶点款待对方,简短寒喧后,穆拉维约夫兴一奋异常地宣布“终于了结了这桩持续150余年之久、早为两国政府关注的事件”。之后,开始宣读和核对条约的满文本,并按照穆拉维约夫、奕山、彼罗夫斯摹、吉拉明阿的顺序在条约上签字署名,双方的译员希什马廖夫和爱绅泰也分别在条约的俄文本和满文本上签了字。接着,穆拉维约夫和奕山各执两份已签字的俄、满文条约,彼此同时交换,“互致贺词” 签约的第二天,穆拉维约夫兴高采烈地返回刚刚命名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并于次日在刚落成的简易教堂内举行感恩祈祷。他得意忘形地举杯狂叫;“军官们,让我祝贺你们。我们没有白费力气,阿穆尔终于归俄国所有了!神圣的东正教会为诸位祈祷!俄国感谢诸位。尼古拉皇帝万岁,愿此新辟疆土在皇帝陛下的荫庇下繁荣昌盛!鸟啦。” 而奕山也向清廷报告此事,,他在奏折中自辩道。 “语(指争论形成的条约文字)虽含混取巧,较之前文,略觉简朋。……势处万难,一若不从权酌办,换给文字,必致夷酋愤激,立起衅端。实于边疆大有关碍甲是以.不揣冒昧,暂安夷人豺狼之心,允其所请,换给画押文字,以纤眉急。该夷换字后,即将人众船只退去。” 这些话的意思是说文字译成现代的白话文,大意是“眼下我处在非常危险的情况下,如果不屈膝投降,写一份投降书交给俄国人,必然会让俄国人动怒,发动一场战争,这实在对边疆大为不利。所以我奕山只好装糊涂,为了暂时稳住俄国人像狼一样的野心。叩头求降,换来一份签字画押的割地投降文字,借以保住奴才的性命。这些俄国人拿到我签字的投降书后,果然带着部队和船只走了。” 请大家红票,打赏。 ps:书评的精华好像有点问题,加不了,等系统好了再给大家补上。 38 新职 清廷被黑龙江送来的《瑷珲条约》震得目瞪口呆,道光当场就僵住了,奕山的折子送进宫一个多月,道光才算回过味来,吐出一口了浓痰,批道:“八千里膏腴之地,竟如化雪。”下令将奕山革职拿问,进京审判。 “皇上,这可怎么办呐?”军机大臣隆文问道。 “祖宗龙兴之地,有何话说,发兵剿之,朕还就要学学圣祖爷,和罗刹决一死战。” “臣万死。”七名军机大臣都跪在地上。半晌,何汝霖才说道:“皇上,就算要亲征罗刹,哪里还有兵。去年剿英夷,关外八旗,西北绿营,西南绿营都打光了,剩下的都在直隶编进了神机军。本来说练神机军吧,楚贼练了二十多天,就出使去了,神机军就放鸭子。也就是怡亲王载垣带着几个旗队长每天跑跑步。广东朱匪造反以后,湖广一带的绿营连自保都困难。” “难道就看着我大清龙兴之地沦于敌手?” 穆彰阿这时抬头说道:“皇上,不管是征罗刹,还是剿朱匪,都要有兵。所以强兵,为第一要务。奴才想给皇上推荐个人。” “什么人啊?不会是楚贼第二吧。” “这人还真跟楚贼有点关系,就是楚贼出使英伦的副手,李鸿章。” “李鸿章,朕知道,他在英伦得到朱匪造反的消息,义正言辞,拒绝了楚贼册封的开国大将军,带着十万步枪,百门火炮回到天津。真是个忠臣啊。不仅有忠心,而且能干。朕早就想提拔他,只是千头万绪一时没顾上来。” 穆彰阿拿准了道光的脉:“这李鸿章,还带回来几个洋人,其中一个,是嘉庆年间欧洲大战时的骁将,唤作‘豹子头’施拉普纳,另一个叫鲍比霍顿的,也是英夷的大将,在极北之地打过仗,英夷的窍门,从练兵,布阵,到枪械粮草,他全明白。皇上,以奴才的见识,那楚贼,不就是靠着两个洋人窜起的吗?” “好!好!”道光连声称赞,“本朝也该振作一番。”道光沉吟了一下:“来呀,穆彰阿,你安排他们面圣,朕要亲自勉励他们。” “皇上,李鸿章,施拉普纳,霍顿给什么官职呢?” 第136节 “李鸿章出使有功,忠心可嘉,就担任你的副手。”道光看了一眼穆彰阿,“神机军编练协办大臣。专门负责神机军的钱粮。朕听说,这西洋军队要有兵工厂,那就在天津办一个,鲍比霍顿为天津兵工厂总办。施拉普纳,为八旗神机军总教头。” “皇上圣明。” 就这样,在9月下旬,大清八旗神机军又张罗开了。 大清被南北两方的兵事搞得焦头烂额,广东在整肃内部,因此从表面上看,大清和广东的叛匪居然相安无事。 11月20日,广东 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广东省的秩序慢慢平稳下来,广东士绅之首梁廷楠投奔了共和,担任了共和的礼部尚书。而徐继畲则继续担任广东布政使,但现在广东不再设总督、巡抚、满将军,所以布政使就是一省最高的官员。 在他们的带动下,大约四成的广东官吏回到原职工作,而六成的人还是举家跟着林则徐北迁。原来的临高知州高不胖担任了广州知府 “等局势再和缓一些,就对留下来的官吏进行培训和甄别。”李颖修说。 “有用吗?我不相信他们。”楚剑功回答。 “按我估计呢,满清敢全家留下做死间的还没有,所以留下的,至少大部分,对咱们还有点想法。我们最好也和他们开明宗义,讲清楚我们要干什么,至于人家跟不跟着我们,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再过几个月,黄埔第四期,第五期毕业了,就可以正式重新组建文官系统。” “行,反正必要的话,就肃反。” “不要着急,我们还有时间。清廷反应真慢。” “话说回来,清廷这么久没动作,也太反常了。”楚剑功说。 “正常,另一个时空太平天国起事,过了半年朝廷才知道呢。” “我是说,我们对广东以外的情报好像断了线一样。而且,现在社会稳定了,天地会的问题,是不是应该解决了。” 李颖修点点头:“那就你和张兴培谈吧,谈过之后,立即执行‘袁文才’计划。” 晚上,楚剑功请张兴培吃饭,他还让张兴培把最亲信的兄弟一起带过来。 “钧座,这位是天地会的红棍,张杰夫,他最爱占人便宜,自称‘姐夫’。”张兴培笑着说。 张杰夫却一把拜了下去:“哪天我御下不严,冲撞了钧座。” “算了。都这么久了。你维持广州的局面。还是有功劳的。” “谢钧座夸奖。” 张兴培又说道:“这位是天地会的白纸扇,也是我的军师,刘岗,刘师爷。” 楚剑功看这刘岗,三十许人,方面大耳,不是南方人,身体也是长方形的。 众人落座以后,楚剑功问:“刘师爷是专在天地会里发财么?” “钧座见笑,我是行商坐贾兼顾,为了生意方便,入了天地会。我三脚猫的功夫也可亮出个架势,也上得几年蒙学识得些文字。铺面一间,院落一处,大车一两辆,总而言之,俗人一个。吃了酒也说那忠君报国之事,酒醒时便颇惫懒;逐利而无方,大言然性懦。” “刘师爷家中还有什么人呐?” “家中老母刘老夫人唯知吃斋念佛;老婆郑氏是小家碧玉的小娘子;膝下一子刘小官。下人伙计若干,如夫人……钧座你就别问了吧。” 楚剑功一笑,不再追问,而是说道:“兴培,知不知道我叫你来,为什么事情。别愣着,我们边吃边说。” “钧座是想认识天地会的兄弟们吧。钧座,不是我夸口,天地会,红钱会,都卖我张兴培的面子。钧座要有用,十万兄弟,我保准帮钧座找来。” “嗯,的确要用到你们。”楚剑功说,“兴培,现在向张杰夫这样的亲信骨干,你身边有多少“” “钧座,不是我吹牛,五十个。不过不一定都有小张这样的身手,您知道吗,小张练的是大摔碑手,三拳可以打裂石碑,所以又称‘神拳无敌’。” “神拳无敌不是五拳么?” “那是功夫不到家。”张杰夫说。 “那好,兴培,我有件差事,要你带着所有亲信的兄弟去办。” 39 名号 “带着所有的兄弟去啊?” “嗯,你所有得力的,亲信的兄弟,加起来有多少人?” 张兴培和张杰夫对视了一眼,想了想:“大概五六十人吧。” “那好,你就带着这五六十人,出去办事。” 这时候,那刘岗突然说道:“钧座,广东的局面,现在都是天地会的兄弟们在看着,张大哥……,左将军的亲信,都是会中的骨干,他们随张将军一走,那下面的兄弟可就散了架子了。” “我知道。”楚剑功和颜悦色的说:“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兴培去办,嗯,刘师爷,张神拳,你要也要帮着兴培去做这件事。至于广东这边,只好再来安排。” “钧座,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上海,你知道吧?” “知道,上海还有小刀会呢。” “《辛丑和约》中五口通商,除去我们广州,最重要的埠口就是上海了。” 接着,楚剑功介绍了一下自己了解到的上海现在的一些情况,英美两国的商人,以苏州河为中心,向北到虹口,向南到洋泾浜,大面积的租赁房屋。 就在楚剑功在欧洲的时候,英国公使格莱斯顿,和美国公使林肯,与清国上海道台胡林翼进行了一系列谈判,正式将虹口以南,洋泾浜以北,黄浦江以西的地区划成了租界,称之为“公共租界”。并成立了管理机关工部局,工部局中六名董事,英国三人,美国一人,清国一人,还有一席为其他西方国家保留。这标志着列强在中国的租界统治正式开始。 楚剑功介绍完上海的情况,接着说:“上海是一个很重要的城市,三教九流,都在公共租界汇集。我们在上海,需要一个据点。可是,我们由于革命的原因,不可能以共和的名义在上海设立机构,所以,就要借助兴培你的江湖身份。” “钧座是让我和上海的江湖朋友联系?” “不,不仅仅是这样。”楚剑功说,“我要你,带一彪人马去上海,长期驻扎在那里,就在公共租界里头活动,必要的话,也要去江宁,去苏州,甚至北上徐州。” “那清廷围剿我们怎么办?” “你们以社团的名义,在租界里头,清廷拿你们们办法。” 张兴培想了想说:“我知道在上海设据点很重要,但是我张兴培投奔朱雀军,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我怕在上海不好活动。” “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你是广东共和的人,将军。但是你自己绝对不要承认。这样,如果上海那边的势力,洋人也好,清廷也好,和我们打交道,只要找你就可以了。这一点大家心中有数,但口头上千万不要点破。” “明白了,钧座。”张兴培夹了颗花生送到嘴里。 “兴培!”楚剑功语重心长的说:“我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我在上海的封疆大吏,上海这个点真的非常重要,所以,你要带着你最亲信,最能干的兄弟去做。” “那,钧座,我们该怎么做呢?” “设立半秘密的据点,需要一个掩饰身份,兴培,你是江湖出身,就还是以帮会的名义吧。”楚剑功等了一会,见张兴培等人没有表现出拒绝的神色,就端起酒杯,说道:“斧头秀才张兴培,那就叫斧头帮吧。” “斧头帮?挺威风。” “是挺威风。不过你要注意,你到上海是干什么的,千万不要真的搞帮会,争地盘去了,即使争地盘,也是为了掩护你们的身份和活动。” “你放心,钧座,我张兴培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了,这些小事还不知道吗?”张兴培大大咧咧的说。 四人喝了酒,楚剑功说:“将来我们会有各种各样的外派人员,这些人员属于不同的系统,他们之间互相都不认识,为了避免误伤,我们的外派人员都有自己的代号,兴培你见到这种外号或者暗语,就要留个心眼,有可能是我们自己人,不要轻易下杀手。” “什么样的外号,我的外号不是斧头秀才么?” 楚剑功站起身来,去取了一张单子,递给张兴培:“这里有一百个外号,专门给斧头帮的兄弟们用,兴培,你是用斧头的,又是帮会老大,就用这单子上的第一个名字,‘落樱神斧华盛顿’。” “好!”张兴培一声赞叹,“不过这华盛顿是什么意思。” “是说《落樱神斧》这套武功华丽繁盛,而顿挫有力。” “听起来不错,比我的斧头秀才好听多了。” “那是自然,”刘岗在一旁凑趣道,“你的文采,怎么跟钧座比。” “那钧座,我叫什么呢?”张杰夫一把抢过那张名单:“好,这里有个杰字,我就叫这个吧,‘三权分立杰斐逊’,正和我大摔碑手之意。” 楚剑功一笑:“这个本来就是给你的,斧头帮的二当家嘛。” “谢钧座金口,张大哥是左将军,我这个二当家至少也该是个总兵了吧。”张杰夫喝了些酒,又见楚剑功为人和气,说话也没那么拘束了。 楚剑功未置可否,转头问刘岗:“刘师爷,你要哪一个?” 刘岗看了看名单:“钧座是让我到斧头帮当师爷么?” 楚剑功点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就要这第三个外号吧,‘小诸葛汉密尔顿’。” “你还真会挑。来来来,吃菜吃菜。” 楚剑功一边陪着他们吃喝,一边向张兴培交代去上海的诸般事宜。等交代完了,大家酒足饭饱,张兴培等人起身告辞。 “回去就把斧头帮的名单报上来,三天后出发。” “三天,这么急?”张兴培问。 “时间不等人呐。”楚剑功说,“尽快出发。”随后交给张兴培一个密封的信封:“你去上海,便无人支持,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我如果有事,会派专人联络你。如果有极其机密的事情,带信的人会说出一串暗号,这串暗号就写在这个信封里,你看过之后,要立即把这个信封烧掉,你明白么?” “明白。” 第二天,张兴培自去做准备,楚剑功却把叶岚找了来:“张兴培走后,马上由你接管天地会。” 40 卫尉 11月24日 黄埔讲武堂,第三期结业典礼,这一期的学员只有四百多人,但奇怪的是,第二期还有一百多人,也从白云山大营过来,参加毕业典礼。 后将军,讲武堂教育长肯尼夫莱特讲了话,钧座也讲了话。黄埔第三期大部分仍旧都是参加过镇江会战的朱雀军战士,还有十几个南洋兰芳会,和顺会送来的“质子”。 林逆思呆在学员队伍当中,心里在想着事情,钧座会把他们这些学员安排到哪里去呢?听说共和军把总以上的军官都被黄埔第一、第二期填满了,难道要组建新军? 正想着,据听见楚剑功说:“第三期的同学,任务和前两期有些不一样,你们不会到军队中任职,而是进入另一个系统,锦衣卫。下面我们就欢迎,你们的指挥长官,卫尉寺卿叶岚,给大家讲几句话。” “我们的任务很光荣,就是为共和军提供一个稳定的后方,必要的时候,我们也直接加入共和军作战。我们,就是共和军的坚强后盾。”叶岚开门见山,介绍了锦衣卫的组织架构。 锦衣卫不属于军队系统,虽然它接受大都督府指挥。锦衣卫的直接指挥和管理机关是卫尉寺。现在的卫尉寺卿是叶岚,而少卿是易水。 锦衣卫划分为七种不同职能的部门,用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来代表,所以又叫做七色锦衣卫。 橙队又称为金吾卫,负责保护重要人物和建筑,目前也就是个名称,并没有实际的部队。 第137节 黄队是建筑队,负责建设和维护水利,道路,铁路,目前最早的黄队成员,正在工部尚书兼共和军工程总监范中流的指挥下疏通北江,为共和军北伐做准备。广州也有一只黄队,几十人,是消防队。 绿队是护农队,目前以海南屯垦农民,也就是共和军的家属中的壮劳力组成,而在广东解决土地问题的过程中,护农队会在广东的各个乡村组建起来,而组建护农队的资料,则是以以前怡良留下的广东保甲资料为基础。 蓝队是工人自卫队,目前以佛山铁厂的工人为主,以后会扩展到南洋实业总局下属的各个工厂。 紫队是女队,目前以锦绣成衣厂的女工为主。她们目前没有特别的任务,主要是扩大外围组织,劝说更多的妇女出来工作,为推广第一步《婚姻法》和瓦解“父权和夫权”做组织上的准备。 青队,就是黄埔第三期全部和第二期的部分学员要去的地方了。她们将接管天地会和其他会党,实行军事化编制,进行军事训练,作为共和军的机动和后备力量。现在编成的青队,都由广州卫指挥。 接着,叶岚隆重介绍了新任广州卫指挥使陈日天。陈日天也是湖南宝庆练兵时候的老人了,在浙东战役的时候,就是第三连连长;朱雀军扩编到两万人的时候,陈日天是白云山大营十五名高级教官之一。他也是第一批正儒锐士。 “下面,我将布置广州卫的第一个作战任务,‘袁文才计划’。”陈日天大声说,“我们这里六百名毕业学员,守阙锐士,要在佛山铁厂一千名工人的帮助下,接管广州3000天地会会党,然后进一步接管各个州县的会党,解除他们的武装,打乱他们的编制,将他们整顿成青队。现在,各个学员队区队长到会议室开会,布置作战任务,其他人带回。” 林逆思很奇怪,叶岚只介绍了六个部门。七色锦衣卫,还有红色是干什么的呢?不过他也没时间问了,作为区队长,他要去会议室领取作战任务。 操场上想起了整队的号令。楚剑功突然叫道:“苏婉怡,到办公室来。”苏婉怡,露丝雅,整个黄埔讲武堂唯一的女学员,婆罗洲和顺会苏师爷的独生女儿。 露丝雅穿着共和军的灰色军装,剪着齐耳短发,倒有点英姿煞爽的意思。 “露丝雅,你是女学员,因此,将你调到紫队工作,这是你的上级,紫队指挥使周妖瞳。” “周姐姐你好!”露丝雅笑着说。 周妖瞳正准备答话,楚剑功说道:“露丝雅,你应该先敬礼。” “是!” “不过你现在暂时不要去紫队,有另外的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 “我和李平章的两位夫人,都是从欧洲回来的,她们都不会中文,你现在就是要陪着两位夫人,教她们中文,帮助他们熟悉本地的环境。你是女孩子,又会讲英语和低地德语,最合适不过了。” “哎呦,这种任务啊,真没意思,我想出去打仗。” “这也是工作。”楚剑功看露丝雅推推搪搪的,有点不高兴了,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任命你为妇女联合会全国副总领袖,我的夫人杰西卡和李平章的夫人娜塔莎都是你的下级,你要教会两位下级说中文,这是你的责任。” “副总领袖,那总领袖是谁?” “当然是你的周姐姐了。” “那好吧。”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陈日天在布置作战任务:“左将军张兴培,已经带走了天地会的全部骨干,现在的天地会众,处于涣散状态,靠各地的大佬们在撑着。叶太尉已经和各位大佬按江湖规矩谈过,有几个答应放弃会党,回家养老,送亲信子弟入黄埔讲武堂,这些我们不用管。我们今天要对付的,就是梅县的巴二喜。你们有知道的吗?” “我知道,”林逆思说,“巴二喜,外号‘爷叔’,是梅县红钱会的暗桩大佬,起义的时候,他听左将军的号召,带着一百多号人进了广州,现在主要控制二沙头。现在他的势力,号称过千人。” “所以我们今天,要解决他。他之所以不肯放弃大佬的位置,因为他和十三行的叶尚林合伙,做走私生意,走私棉布。大家知道,我们和英夷谈好的条件,对英夷的纺织品是有配额的。而且只能由南洋实业总局进口。具体的不多说了,林逆思,今晚,由你们区队,逮捕巴二喜。二区队逮捕叶尚林。明白了吗?” “明白。” 41颠地 12月2日 “‘袁文才行动’怎么样?”李颖修问。 “能怎么样,你以为巴二喜真的是袁文才咩?半夜突袭,军校学员对乌合之众,难道还能有什么惊喜?”楚剑功回答,“不过在他院子里搜出来二百箱鸦片,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二百箱?他真么大胆?” “他说是禁烟以前压在手里的,林则徐颁布禁令以后,一直没有脱手。” “听他扯。叶尚林抓了么?” “抓了!鸦片的事情,也牵扯到他,然后,把英国人牵了进来,颠地,知道么?” “在这个时空,居然还是把颠地给弄出来,命运啊,命运。想办法把他毙了吧。” “按照我们和英国人签订的和约,贩卖鸦片是刑事案,定罪不成问题。但要以英国判例来量刑。有点棘手。” “是啊,贩毒在英国是合法的,所以,不太可能有对应的判例。” “我送回来的第一批英国人,里面有两个学法律的,你和他们谈过没有。” “我记得他们两个。比弗·恩德曼,精研法国民法典的英国人律师,和安纳姆·西斯,被强制离职的法官。他们刚到的时候,我请所有人吃了顿饭,但没和这两人单独谈过。没时间呐,建工厂的事情,我都忙昏头了。” “对巴二喜,叶尚林和颠地的处理,一定要到位。很重要。”楚剑功说,“首先,对于会党方面,虽然我们实际的目的,的确是要摧毁广东天地会的组织,消化和吞并他们的会众,但是,如果太直接,不利于收拢人心。所以我们拿走私的巴二喜开刀,这样看起来只是针对商业犯罪,而不是针对会党的。但现在牵出了鸦片,那就更好,张兴培也没话说。” 李颖修笑了笑,不说话。 “叶尚林,实际上是清除十三行原来的老人。为你彻底掌握南洋实业总局铺路。” “什么叫为我铺路。你准备把南洋实业总局让我mbo么?可以啊。” “为我们,为共和。好吧。”楚剑功回到正题,“颠地……,这个在英国国会演讲,从而发动鸦片战争的战犯,这次落到我们手里,也算报应不爽。但是,如果处理不好,就会破坏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外部有利环境。” 楚剑功话锋一转:“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现在的英国公使格莱斯顿,是个坚定地禁烟派,而且他的妹妹,就是鸦片的受害者,他本人也反对鸦片战争。” “没这么乐观,即使格莱斯顿同意对颠地执行死刑,可是,这会引申成,我们判刑要经过英国公使同意,那就是领事裁判权了。格莱斯顿反对鸦片,但他也会利用一切机会扩大英国的殖民权力。” “而且,格莱斯顿远在上海,现在的澳门领事,可是额尔金勋爵,烧了圆明园的那个额尔金。他未必在乎颠地的性命,但他一定会利用这次机会,来显示他的强硬。至少,他会用颠地的性命,向我们交换点什么。” 楚剑功沉吟了一下:“把颠地这件事挂起来怎么样,先放放。” “也不合适。”李颖修说,“对付巴二喜和叶尚林,一定要快审,快杀,证据确凿,义正言辞,光明磊落。这样我们才能服众,同时形成震慑。收编会党的时候,以正压邪,理直气壮。但如果这件案子拖着不办,反而显得我们心虚。时间久了,相关人等回过味来,各种流言,比如‘过河拆桥’,‘兔还没死就杀狗’之类的,就会泛滥,天地会人心浮动,局面极不好收拾,搞得不好,会党和我们离心离德,闹出民乱来,就更糟糕。” 李颖修进一步分析说:“如果只审判巴二喜和叶尚林,而暂时不处置颠地,就会被人看做内残外忍。那样我们相对于清廷的道德高地,我们‘正儒’的旗帜,可就难保了。” 在楚剑功回来以后,将原来把黄埔讲武堂讲授的对忠孝仁义的新解释,交给徐继畲和梁廷楠看。徐继畲和梁廷楠都是历史上第一批“开眼看世界”的人物,即使在另一个时空《海国四说》和《瀛寰志略》的学术成就,也在《海国图志》之上。两人的心胸气魄,非常人所及。加上徐继畲本是清廷进士及第,梁廷楠为广东士绅之首,已然从贼,已无退路,加上他们未必没有成就一番功业的想法,所以尽心尽力帮助楚剑功整理的“正儒”的理论体系,将共和与伪清的斗争,归结为捍卫华夏正统之战。 简而言之,正儒和共和的正统性如下: 从渊源上说,共和上承周公,起源于周召共和,竹书纪年,华夏的是华夏信史的起点。而满清大兴文字狱,篡改古书,是要毁灭华夏信史,灭华夏传统。外延上,自然有衣冠禽兽之争。 从经济上说,共和就是要“恢复”儒家所称颂的“周制”,立“公(田)”而废“私(田)”,抑制兼并,扶助农桑。楚剑功先把这个架子搭起来,以后再慢慢把与近现代相适应的理论塞进去。因此,在具体概念的解释上,比如公、私,都留有极大空间。 从政治上说,就是要实现儒家的“天下大同”,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 而从实际来说,由于共和军相对于清廷,目前所表现出来的唯一优势,就是军事上能在洋人面前不落下风。这一点,被楚剑功解释为: 共和不仅知道正儒的大同之世是什么样的,而且有能力建设和保卫这个大同之世。相反清廷,且不说其统治方式对不对,它根本就无法保护自己,也没有办法维护这个社会架构的安全。所以,共和必胜。 正是靠这一套说辞,才让留在广东的部分文官和士绅阶层勉强接受,不认为自己是逆贼 但是,如果颠地一案处理不好,那么楚剑功的正儒旗帜,就要受到挑战了。外不能御侮,内不能安民,会党不服,士绅不信,那新立的广东政权,靠什么力量来巩固自己呢? 求红票,打赏 42 法制 “要判处颠地死刑并不是难事,虽然他是我的同胞,但即使在英国国内,我也会判毒品贩子死刑,把他们统统送上绞架。”安纳姆-西斯,这位被罢免的前英国法官说道。 “你以什么罪名判决他?采用什么判例?”英国律师中的另类,大陆法学派的拥护者比弗-恩李曼问。 “投毒,蓄意投毒。” “很好,先生们。”楚剑功说,“请你们做法律顾问真是不错。”说完,他站起来,准备告辞。这两名法律界人士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安排进大都督府里做事,而是合伙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同时和大都督府签了一份法律顾问合同,并在合同中注明永远不和大都督府敌对。 “阁下,请问您有时间吗?”安纳姆西斯问。 “您有事情要说?”楚剑功问,“要为颠地求情吗?” “不,不是,和颠地无关。只是我的一点小建议。”安纳姆西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取出一个文件夹来。 楚剑功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司法与法律系统》。 “还有我的一些小建议。”比恩弗里曼插嘴说:“如果需要起草具体的法律条文,请让我执笔吧,真希望自己能成为伟大的创法者……”他看了看身边,改口说,“创法者中的一员。” “啊,这些我还不懂,我转交给李先生,让他看看好了。” …… “《英国教程》!”李颖修看完安纳姆西斯的意见书,不由得发出了这种感叹。 “什么意思?” “在十九世纪大英帝国的鼎盛时期,英国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总想按自己的愿望塑造世界体系。自然而然的,总想把自己的制度,包括司法制度向世界推广。一来,这是构筑大英帝国统治秩序的需要,二来,这能够满足某些英国人那种文明人对野蛮人的优越感,同时从反面消除殖民主义的罪恶感和负疚心理。有人总结了这种行为,称之为《英国教程》。” “你是说安纳姆西斯想按英国人的模式改造我们?” “从个人层面上说,不一定。安纳姆西斯以前是法官,受过精深的英式法律教育,作为一个正常的人,一般会以自己的专业为自豪,遇到点机会就想炫耀一下。同样,比恩弗里曼总是以《拿破仑法典》来自夸。比如,你也一样,总是把社会结构论挂在嘴边。” “不要说我,你自己不是把国际经济法扯来扯去。” “国际私法。”李颖修纠正他,“根本就没有经济法这个部门,更没有什么国际经济法。从法律渊源上说……” “闭嘴!打狗脱李!”楚剑功打断他,“说正题。” “打狗脱楚!”李颖修回敬了一句,开始把话题扯回来:“我们可以抛开其心理不论,取大陆法系和英美法系之优长,建设有中国特色的司法体系。” “具体则么做呢?法律方面我不熟。” “我想先明确三个原则,第一,尽量附和中华法系的旧有惯例,这样变动小,对社会的冲击比较缓和,也有利于我们维护‘正儒’的旗帜。” “第二点,我们本来就要改造社会,所以司法体系只能是我们的工具,而决不能束缚我们。” “第三点,节约社会成本。我们现在能够利用的知识阶层太少了,而能够认识和汲取西方优点的就更少。社会资源决不能浪费到无聊的程序中去。所以,重实体法,而程序法等社会自行磨合吧。” 楚剑功没有说话,他拿起安纳姆西斯的建议书翻了翻:“他这个建议书,主要分为下层乡村法庭,中层民事刑事法庭和高层的复核庭。中层和上层没什么稀奇的。下层乡村法庭采用调解制,这是个好想法,成本比较低,也照顾到中国乡村和邻里的‘息讼’传统,但是,谁来担任调解和仲裁官,乡绅么?在我们准备彻底打旧就农村的结构的时候?” “科举!科举过法科的人才能担任仲裁官。”李颖修说,“而不是直接任用乡绅。” “现在是冬天了,可以组织青壮年劳力休兴修水利了。”楚剑功突然说道另一件事情。 “兴修水利?那负责工程建设的锦衣卫黄队又要大举扩张了吧?” “用黄队,以及护农队绿队,以兴修水利,保养农田的名义将农村的青壮年劳力抽出来,先建立组织,乡绅家庭,多半会出钱免役,所以自然就把他们排除在外。” 第138节 “然后下一步,就是中华妇女联盟‘紫队’下乡发展,不管怎么样,先把以家族为单位的族权的结构基础破坏掉。” “然后,在让传统士绅们,也就是识字,也有威望的那一群人,参加法科的科举,从中选取乡村仲裁官。” “如果乡绅们不合作呢?” “如果他们不参加科举,就是自行放弃了加入政权的机会,他们自己放弃,可怨不得我。” “你虽然不在乎,但乡绅怨气太重,身后名不好听喔。” “这都是英国人安纳姆西斯和比弗恩李曼建议的,外来的教条主义者不能切合中国革命的实际。与我何干?” “总之,他们的建议书我们只选取合适的部分,但所有的失误和错漏,都由他们承担,谁叫英国人喜欢给人上课呢?” 附录 《安纳姆西斯与比恩弗里曼建议书》(节选) 1保证必要秩序,不要拖改革后腿 2可以负担,不要成本太高 3兼顾司法现实,不要搞得矛盾过大或者由于需要很高水平的人员等因素导致无法操作 4要有自我演化能力 5有教育功能 所以我的设计里面包含了几个要点,作为整体目标 0分级的法律人员培训机制,底层的法律人员只接受数个月的短期定期培训班培训, ?不是专职人员,但有津贴拿。高级别的进行法学院培训,法官/律师皆然 1分级的法院体系(最高法院-&gt;上诉法院-&gt;刑事法院/民事法院-&gt;治安法院/仲裁法院) ?根据案情/标的金额分级处理,这样前面几层不会太忙,小案件也会从快得到处理 2仅在上诉法院和刑事/民事法院这两级引入陪审团机制 3底层的治安法院/仲裁法院可由接受过低级法律训练的培训班毕业生担任,他们处理 ?绝大多数案件,案件可选择立案,也可选择不立案,只要当事人同意 ?按照判例断案,无判例或者判例无法完全覆盖可转交高级别法院。 4高层级法院对低级法院案卷采取抽检制度,并定期设置巡回庭观察低级法院行为 ?对低级法院的断案申诉状进行快速处理。 5典型案卷选取为判例,定期刊发和存档以及组织法律人员学习 6高等级法院晋升体系从刑事/民事法院开始 7鼓励民众旁听 8立法采用咨议会形式,由高等法院撰写条文,最高法院在我的设想里就是一个法律 ?学术咨询机构,负责释法,法律规范起草等 9可免费查询和付费抄录的图书馆,设定到县一级 10大陆法系和和英美法系估计混合应用……具体司法体制可能不适合一开始就搞对抗制,有对抗制特色的纠问式应该比较适合。 11、商事纠纷走海洋法体系,同时应该加强仲裁机构的建设,增加解决商事纠纷的效率,使司法效率尽量跟上日益发展的工商业的需要 12、继承息讼传统,在基层以调解制度为主,调解的主导权应该在政府的乡镇基层组织手上,一方面消除旧乡绅的影响,一方面有利于政府主导搞集约农业.基层法院应当高效、贴近民众,诉讼法里可以用从简从速的精神搞农村基层法院制度 13、必要时可以设立革命特别法庭来摆脱束缚。 14、农村解体后进入城市的大批流氓无产者,应仿造英国先例颁布“流浪汉强制劳动。” ps:这章比较难写。 ps:有600字补昨天的 43 多来了三百万 广州荔湾区的河埠头,今天分外的热闹。浮丘石、绣衣坊、怀远驿,十三行码头、西汇关口等各个码头上,全都停满了各色远赴重洋而来的大帆船,还有些冒着黑烟的大蒸汽船。 “三百万英镑。”楚剑功站在虎门武山炮台的顶端,望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船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按照《辛丑和约》,要在英国购买总值600万英镑的货物,以缓解英国本土的经济危机。而英国人绝不是傻子,600万英镑中的一半,都用来采购他们“过剩”的粮食和纺织品。 今天,由英国船行承运的总值300万英镑的粮食和棉纱的第一批到达了,广州历史上,从来没有接到过这么大规模的船队。 珠江水道经过疏通,已经能够通行远洋大船,而用于内河拖带的蒸汽船不够,澳门领事额尔金专门从海峡殖民地调了海军的快艇过来。 额尔金勋爵很重视这第一批货船的抵达,在十三行码头办了个仪式,一会儿,楚剑功和李颖修还要去剪彩。 “看够了吗?”李颖修从炮台下面走上来,“出发吧。” “洋纱,洋面,外国大轮船,已经来了。” “还有洋布,洋火,洋钉,洋蜡烛。”李颖修补充说,“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之国破家亡,逆之也国破家亡,躲是躲不过去的,好在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珠江之上,横七竖八停泊着英吉利3000吨级远洋快船。船里装载的是小麦和棉纱,把船身压得很低。莱叶和垃圾给白腻的泡沫包围着,一漾一漾地,在船和那船之间的空隙飘着。 河岸上去是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走的街道。南洋实业总局组织的挑夫,从街道的右边进入,在船上卸货以后,再从街道的左边将货物运向仓库。 “十三行码头太小了。” “可以把香港和深圳开辟出来,建新的码头。” 楚剑功和李颖修一面商量着,慢慢骑着马,到了西汇关口。这里是以前的广东盐卡,所以修得比较好,额尔金勋爵将剪彩地点选在了这里。 “这条红绸带让我想起了贵国禁闭的国门。今天,我们就要把它剪开。” “共和支持自由贸易,并遵守《辛丑和约》中的中国承担的普遍义务。”楚剑功再次声明道。实际上,在起义之后,李颖修就以大都督府的名义向额尔金勋爵递交过照会。 “对于共和的外交地位,我们尚未讨论。” “对不起,额尔金勋爵。”楚剑功打断他,“我想您弄错了,我在离开贵国之前,已经和外相阿伯丁爵士和财相迪斯累利阁下会谈过,对外交和贸易问题留有谅解备忘录,您没有读过这份备忘录的副本吗?” “谅解备忘录不是协议,我国并没有承认共和的地位。当然,我们很愿意承认,接纳共和进入文明世界,只要共和愿意遵守文明世界的规则,保证文明世界的利益。” “这些以后再说吧。先剪彩,大家都在看着呢。” “恕我好奇,南洋实业总局准备如何处理这些货物呢?” “自然是卖出去。” 无聊的剪彩仪式过去之后,楚剑功和李颖修回到了大都督府。 “洋米洋面,外国大轮船已经来了,下一步具体怎么做呢?”楚剑功问。 “今年广东的收成怎么样?” “今年天照应,雨水调匀,小虫子也不来作梗,一亩田都要多收三五斗。” “那广东的土地状况呢?” “早慢熊斯基根据清廷的户籍田赋,编写的资料。自己看去。”李颖修找来一本册子。 清廷统治下田赋负担率约为5%;平均每人负担二钱三分,约合米二斗;平均每亩负担六分,合米五升。这是基本的田税。共和沿袭了这一税率。也就是说,目前共和收取的田赋并不重。 农村的主要负担,仍旧是地租 就地租形态而言,清后期主要是实物地租,但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地主剥削需求的增长,货币地租逐步扩大。 就佃户对地主的人身依附关系而言,清后期有所松驰,主要表现大永佃制的扩大。所谓永佃制是指佃农对其租种的土地有永久性耕种权的一种租佃制度,其基本特征在于土地的所有权同使用权永久分离。在永佃制下,土地被分为田底、田面,或田骨、田皮二部分,地主对土地的所有权只限于田底或田骨,佃农对田面或田皮有永久的使用权;地主不能任意撤佃或收回白种。佃农则可以转让、抵押或出卖佃权。 但另一方面,广东无论土客,其传统宗族关系非常牢固,地主和佃户之间往往存在紧密的宗族联系。地主对佃户和半自耕农的控制,主要体现的族权为表象的宗法体制。 例如在广东,约有70%的田地,被宗族领有,而宗族中的大户,则是实际上的地主,而小宗,则以半自耕农和佃农的身份依附在宗族之中。 “所以,我们不能简单的套用‘历史经验’,广东有他的特点,”李颖修说,“要控制农村,把广大的自由劳动力赶进城市,赶进军队,让人数最多的阶级和我们同心同德,不在于土地的平均分配,而在于瓦解宗族对农民人身的控制。” “管他宗族不宗族,逃不过一句话,‘谷贱伤农’。压低粮价,对整个广东农村实行无差别打击。同时,在低粮价的情形下,收购粮食,建立军粮储备。” “有点问题,”李颖修说,“广东的粮食,历来不能自给,所以压粮价有点困难。” “我们的农贸物资公司该上场了吧,全省禁止粮食私下买卖,由我们指定的粮店统购统销。” “那收购价是多少?” “不知道,派人去查。” “绿队和紫队下乡的事情要抓紧,归根结底,组织是关键。” “不用太担心,洋面,洋火,洋钉,洋铁,洋肥皂,洋布,洋水壶,洋娃娃,在这个时代是所向无敌的。” “动作太狠的话,逼出太平天国来怎么办?” “太平天国?你不说我都忘了,易水报告说,他重新联系上了柳叶飞。” 44 广威 12月5日 “你就是李秀成?”楚剑功的声音带着略微的兴奋,问着面前十七岁的少年。 “李秀成都长这么大了?我还以为你比石达开年纪小。”李颖修在一旁说。 “二位大人以前听说过草民?”李秀成有点激动,“石敢当是广西大族,草民是不敢比的。” 第139节 “别妄自菲薄,两广豪杰,有你这么一号,我很早就听张兴培提过了,斧头秀才张兴培,你知道吧。”楚剑功掩饰自己刚才的失言。 “张大侠我知道。听说现在换了个落樱神斧的名号,想来武功又有精进。” “好了,说正事,柳叶刀派你来做什么?” “柳神仙派草民,将这份劝进表交给楚大人。”李秀成取出一个书卷。 楚剑功展开一看:“劝我做皇帝?” “是,柳神仙说,楚大人是天下所望,早就该登基做皇帝了。” “我不会当皇帝的,把帖子拿回去吧。” “柳神仙早就料到了,他说大人会推辞两次,第三次才会登基。”李秀成一点不尴尬,把书卷收回去。 “你过来不会就送个劝进表吧?” “大人神断。柳神仙和洪大哥,都希望与大人共襄大举,不日就将举事,柳神仙说,希望与共和结盟,共同反清。” “洪大哥?洪秀全?” “大人对两广豪杰,真是熟悉。一猜就中。” “你来谈结盟?” “柳神仙派草民过来,问问大人的意思,如果大人有意结盟,柳神仙和洪大哥会过来与大人详谈。”李秀成微微低下头,“就是全部归顺共和,也可以谈,这是柳神仙亲口说的。” 李颖修一笑:“别忙,你们先起事吧,我看看你们有多大力量,再说。” “广西局势,形同干柴,只要洪大哥振臂一呼,十万男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十万健儿,真的有这么多?” “大人你不知道,去年朝廷战败赔款,广西担了五百万两,这是明面上的,地方官又层层加码,以韦员外估算,朝廷至少从广西刮走上千万两。广西本来就贫苦,这层层款子派下来,就是卖儿卖女也凑不齐……” 李颖修的第一反应是,广西去年派款,不过二百万两,没想到广西居然明面上也能加到五百万两。 楚剑功却问道:“韦员外?韦昌辉?” 李秀成却一脸疑惑。 “韦正。”楚剑功纠正了自己的口误。 “不错,韦员外正是韦正。” 看来除了石达开在我这里,洪秀全的帮子应该凑齐了。 “柳神仙让我问,共和能不能支援我们一些火枪。”李秀成有些不好意思。 “火枪?我们自己都不够用。”李颖修当即回绝了。 看到李秀成很失望,楚剑功说:“不如这样吧,我送些书给你们,是一样的,知识就是力量嘛。” 招待李秀成吃了顿晚饭,楚剑功让他带着东厂翻译的《联邦党人文集》走了。 “太平天国要起事了,怎么处理?” “他们不是劝进了么?你称帝好了。”李颖修说。 “我称帝,君主立宪。你来常任首相?” “那按中国传统眼光来看,我不就成了权臣?你可以容忍,你儿子呢?会不会学康熙,找一堆小太监就把我灭了。” “我会留下遗诏,让他尊重你,爱戴你。” “遗诏顶个屁用啊,再者说了,就算你儿子不杀我,我的儿子,未必会服气你的孩子坐在皇位上。同样,就算我死了,你的孩子就放心我家了?” “所以不是我儿子杀你儿子,就是你儿子杀我儿子,没有第三种结果。” “有的,他们两个都是废物,被陆达或者其他的元老篡位。” “好了,别废话了,太平天国?” “打酱油呗。反正以欧洲商品经济入侵的速度,就算广西不乱,其他省份也会乱。就算在另一个时空,洪秀全之前湖南就有天地会起事,广东有红枪会起事。” “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先往里面埋下一点种子,到时候要收拾局面,也会方便一点。” “石达开?” “他才十四,能行吗?” “可以派个人跟他一起。” “钱水廷!” 一名青年军官应声而入,他是楚剑功的新副官,黄埔第二期毕业,长沙富户出身,经历过自浙东大捷以来的朱雀军所有战役。 “把黄埔前两期的档案都拿来。” 看着黄埔生的档案,楚剑功选到了一个人: 庞天寿,浙江药商之子,朱雀军浙东大捷后参的军,黄埔第二期毕业。他在参军前,经常随父亲跑广西十万大山,和广西绿林交情不浅。 “你们的任务是这样的……” “石达开,你在广西,能够拉起多少人来?” “钧座,多的不敢说,三千人没问题。” “很好,庞天寿在军事上总负责,包括训练和作战。” “是!” “记住,你们虽然响应洪秀全,明面上完全是他的部属,但你们始终属于共和的正式编制,是共和的人。”楚剑功盯着石达开,“石达开,你要牢记这一点。” “三千人,都配洋枪么?” “天寿,小石。”李颖修说,“你们也清楚,洋枪我们现在还不能造,佛山铁厂刚刚扩建完成,要等铁厂出钢了,才能开始造洋枪,现在共和军的洋枪都是从印度买的。锦衣卫都还没有枪。” “这样吧。我们最早的四千支旧枪,本来已经都打坏了,没有准头。但是你们在广西,应该不会碰到英国人,没准头的枪也比火铳好使。你们就都带去吧。”楚剑功说。 “如果洪秀全眼红,找你们要,可以给他们一些,500支,是上限。” “十四岁自领一军。小石,前途不可限量,你自己可要把握好了。” “是!”石达开兴奋的行了个军礼。 “洪秀全会给你一个名义,但在共和大都督府,你们有自己的编制” “什么编制?” “广西,广西?”楚剑功沉吟道,“就叫广威军吧,庞天寿为总兵,石达开为观察使。” 求红票,求打赏 45 出路 12月10日 “好侄儿,老穆教你过来,你还躲着,还得你叔自己跑过来,说吧,你的租子什么时候交吧?” “叔,今年的行情你也不是不知道,米卖不掉,我用粮食交租子吧。”林深河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不由得咳嗽了一下,他妹妹深叶赶紧过去扶着她。 “按说,这一百多年的规矩了,从你爷爷那辈就这样,族田只收银子,不收粮食,雍正爷摊丁入亩,你们的人头税都是从田租里出的,你们这些小辈,可不能不知好歹。” 林深河又咳嗽了几下:“叔,这族田是全族的,我也有份,可我为什么每年要交租子给你呢?” 就听见族长一声怒斥:“还反了你了,拿家法来,拿家法来。” 林深河硬着脖子,咬着牙,不说话,虚弱的身体浑身发抖。 深叶扑通一下跪在族长面前:“叔啊,我哥他病了,病糊涂了,你老别跟他计较。” 闹了好一阵,族长才愤愤的说:“好,看见你们爹娘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这租子,我也可以收粮食。” “叔,谢谢您了。”深叶说。 “起来吧。”族长算计着:“五钱银子一担,八两的租子要十六担。你今年打了多少粮食?” “什么,五钱一担?开春你贷粮食给我们,可是一两二钱一担。你还有良心没有?” “良心谁没有,可你有真相吗?真相你也知道,今年粮食多,还有印度来的洋米,我们手头的粮食卖不出去,这你自己也知道,对吧,不是叔叔我讹你,对吧。”一连几个‘对吧’,问得林深河说不出话来。 族长接着说:“就算我们想低价卖出去,也没人收,广州城的那个巡抚衙门……” 边上有人提醒:“大都督府。” “别管是什么了,反正发了命令下来,只能卖给农资供销总社,你要卖粮食给别家,还没人敢要。我跟供销总社的伙计打听了,收粮食,一块钱,也就是七钱银子一担,不给银元,给纸票子。你总不能让全族亏本吧。” “我打了不到二十担的粮食,你一下就拿走十六担,你要我怎么过?” “侄,你不是在炭坊做帮工么,还有工钱啊。” “叔,我哥他在碳坊呛着了肺,今年是去不了了。” “好了,就这么着,你还剩下的粮食,叔叔我按七钱一担给你收了,老穆啊,你带人到外面去点粮食,今天叔叔就把钱给你,让你安心养身子。” 老穆出去了一会,进来说:“粮食点清了,19担半,扣掉租子,还有三担半,每担七钱,就是二两四钱五分,合银圆券三块五。” 族长摸出个布包来,数出三张灰色的纸片,这是一元的,一张蓝色的纸片,这是五毛。族长把这些钱紧紧的攥在手里,说道: “好了,侄,租子是算清了,债呢?去年年初的时候,你找我借了两担粮食,就是两块四,九出十三归,你要给我三块二。” 族长就又把手上的票子放进布包里,然后从布包里取出三张毛票来:“三毛,拿着吧,侄。” 说完,族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这就两清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今年过年,你和深叶到叔叔那里去吃顿年夜饭,有北方的饺子。” “谢谢您,叔,您慢走。”深叶送族长出去。 族长走到门口,扭头对林深河说:“侄儿,叔叔知道你日子难过,后村的王员外想找个通房丫头,王员外是好人啊,修桥铺路,积善行德,和我们族里交情也深。你让深叶过去帮忙吧,” 深叶脸上一下子变得惨白,林深河脸上青筋暴起,想从床上跳下来,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侄,你看你这身子,怎么熬得过明年,王员外为人大方,深叶过去,你也能有个大户人家照应。” “我还是你族侄呢,也没见你照应我。” “这孩子,真不懂事,算了,这些女人家的事情,深叶啊,过两天我让你堂嫂嫂来和你说。”族长说完,带着家丁走了。 第140节 “哥,可怎么办呐?” “三毛钱,深叶,你去把这毛票换铜钱吧,六百个制钱。” “哥,那还能换六百个,以前一两银子当两千文,去年朝廷收银子赔款,银子就贵了,一两银子换三千文,这一毛钱是能当两百文,可那是官价,朱雀军造反,总怕这毛票靠不住,人人都要换铜钱才安心,三毛钱,也就能换五百文。村里都算九出,实际拿到手的,才四百五十文。”深叶虽然是女流,当期价来却头头是道,“要换足六百文,只能去广州城里去换。你又生着病。” “就算是六百文,也撑不到明年正月。” “哥,那可怎么办呐?还要借债么?” “借债拿什么还?”林深河痛苦的抱住头。 “要不,我去做……通房丫头吧。哥你收了彩钱,可以讨个嫂嫂,好好过日子。” “胡说。”林深河大叫,“以后这种念头,想也不许想。”他又咳嗽起来。 仔细想了一会,林深河说道:“要不,我们都到城里,去当工人吧,我前段时候烧炭,听人讲,朱雀军开了工厂,要工人,包吃住,每月给两个大洋。那一年,就是二十四个大洋,大概二十两银子,比在乡下交租子强多了,我还听说,识字的可以当头目,有手艺的也可以当头目。我识字,会烧炭。” “那我怎么办呢?” “他们招女工,织布,织洋纱,做衣服,听说每个月也有一块半。” “那我们两兄妹加起来,每年有三十五两银子,那可真是一大笔钱哪。真的这么好吗?” “反正呆在这乡下,也是借债,交租子,等死,不如出去闯闯。”林深河找到了出路,不由得满面红光,咳嗽也好了很多。 “那这祖宅怎么办?佃田怎么办。” “祖宅又不会跑。佃田自然是退掉,辛苦一年,才三毛钱。和每年二十四个大洋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兄妹两商量定了,第二天收拾妥当,退掉了佃田,五天后就出发了。他们运气挺好,刚好赶上楚剑功从法国购买的“海洋钢铁厂”全套设备到岸,林深河参加了钢厂的全部安装过程。由于他身体健壮,勤劳肯干,最重要的,是他识字,悟性高,就没有如计划的那般到铁厂去当炼焦工人,而是被黄队选中,进入锦衣卫的工程部队。 春节以后,林深河将随黄队全体向西,探测和休整西江水道,为打通两广之间的最主要交通线做准备。 而深叶,则留在了锦绣成衣厂,成为一名女工。 ps:最近非常忙,更新有点不稳定,但还是会保证更新的质与量 46 奏折级的真相 12月23日 “后天就是你们西方的圣诞节了,今天在这里,我代表共和政权和大都督府,给大家接风洗尘。”楚剑功端着一杯酒,“欢迎大家来到广州。” 不久前,以小白狼为首的莱茵行会四百多名技工和他们的家属,远涉重洋,终于来到了广州,至此,楚剑功在英法普挖来的技工和其他人才六百余人,算是安定下来。楚剑功借着圣诞节,和大家熟悉一下。 “我们对待外来人员的基本政策是这样的。”啤酒不能白喝,借着这个机会,李颖修开始给大家做工作,许好处,希望笼络住这些奇货可居的技工们。 等李颖修讲完了,楚剑功又补充说:“共和对于外籍人员,大致划分为四种,第一种就是‘革命者’,就是像前将军杰肯斯凯这样的,完全就是我们共和的自己人,第二种是‘眼睛雪亮的群众’,这就是说大家了,大家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计划,但是归根结底,与共和的利益是一致的。共和发展,你们就发展,共和失败,你们也没有退路。” 楚剑功顿了一顿,看了看大家的反应:“我知道有些人,只想做自己的生意,或者简单的开个手工作坊,并不愿意过多的参与政治。没关系,我们理解,同样欢迎,我把你们归结为‘打番茄酱的群众’。” “但是,也不排除一些人,一时糊涂,故意和共和拧着干,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我们会尽力帮助他,挽救他。” “除去这四种人,剩下的,就是敌人了,比如,前不久刚刚处决的鸦片贩子颠地,对于敌人,没什么好说的。共和正在完善自己的法律法令,这些法令法条的起草者也在你们中间。”楚剑功一指安纳姆西斯和比恩弗里曼,“他们能够考虑到你们的实际情况,所以不要以不熟悉东方法律做借口。” 圣诞晚宴是愉快而轻松的。值得一提的是,小白狼主动找到楚剑功,表示要从“眼睛雪亮的群众”转化为革命者。楚剑功让他安心到兵工厂去上班。 第二天,楚剑功中午才起。 “昨天喝多了吧?”李颖修一见他就问 “嗯,喝多了。没你那么狡猾,躲得快。” “我不躲,这么多公务谁处理啊?” “今天早上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张兴培从上海送了几分前段时间的清政府的邸报过来。你猜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剑功想了想,“1842年没什么大事吧。” “嘿嘿!《瑷珲条约》签订,黑龙江以北丢了。” “俄国人到得这么早?” “对呀,还和另一个时空一样,不声不响的六十万平方公里就没了。” “我还准备革命成功以后,趁着克里木战争期间把西伯利亚切下来呢,没想到,俄国人也提前动手了,到底怎么没的,在另一个时空我就觉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看看这个。”说着,李颖修递过来一本册子。 楚剑功一看那册子,青色的封面,上面用篆体写着几个字:奏折级的真相——《仗言》,主编阎康适。 “什么东西?这是。” “杂志,中国,嗯,大清国第一本杂志,《仗言》,主编阎康适,号大清文胆。” 楚剑功翻开第一页,之间上面写着:《特别专刊:黑龙江北丢失的真相》。 “大清不简单啊,不仅开始办杂志,而且连出专刊骗钱都会了,可惜不是内蒙古出版社发行。”楚剑功这样想着,翻开下一页,只见赫然一个大标题: 《青山埋骨,北疆扬威——奕山将军固守瑷珲真相》 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谁控制了真相,谁就创造了历史。” 在人类的文明长河中,有太多的历史事件、有太多的英雄人物,由于种种原因,遗落在了史书和后人的记忆之外。我们所看到的,永远是不完整的历史。 前门拒虎后门进狼:鸦片战争中的英国与俄国 虽然与我大清相距万里,英国与俄国,却有同样的狼子野心。 道光辛丑,英夷攻我大清镇江,靖难将军奕山,领甘陕绿营三万屯于江宁。甘陕绿营者,道光年之精锐,西北平回乱,无往不利。旗下有马乾祖、文德嗣、赵曼雄、常纬国诸多悍将。 常纬国者,曾游历诸国,教导美利坚名将罗伯特-李排枪战术。 镇江之战中,甘陕绿营位于西线,吸引英夷大部主力,朱雀军方有砚山顶大捷,惜乎楚剑功狼子野心,保存实力,游而不击,方有镇江之败,《辛丑条约》之耻。 罗刹阴险,见我为英夷所辱,意图渔翁得利。贼囚穆拉韦约夫,蛇行鹤步,獐头鼠目,率哥萨克野人五十万众,直取黑龙江北。 道光十二年初夏,罗刹迳取海兰泡、乌苏里江口的伯力,松花江口的永宁寺,以及黑龙江出海口的庙街。此时,我大清正处于休养生息的紧要关头,军队一部分重编或解散,八旗神机军正待整编。 永宁寺副都统胡逊布素来有“善守”的名声,所辖不过用以守备地方两千余人,却要应对罗刹强大的西伯利亚督军府接近四万人的兵力,敌我实力对比异常悬殊。 身临险境,胡逊布依旧从容应对。早在五月,他已悄悄收拢部队,并加固了海兰泡地区的防御工事;在罗刹炮击前,唐将军通过审问抓获的罗刹士兵得知了罗刹进攻计划,因而先期组织了大刀队夜袭,给罗刹炮兵造成重大杀伤。在罗刹哥萨克野人的疯狂突击与人海战术面前,胡逊布带领部队节节抵抗,节节后退,在撤退中巧妙安排伏击和反突击,罗刹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结雅河化成血水。 由于众寡悬殊,在坚持抵抗了1个月以后,黑龙江八旗战死、战伤人员已达800余人,胡逊布都统歼敌数万,含泪转进,放弃了海兰泡,永宁寺,庙街。但为奕山将军抵达前线争取了时间 隐忍与反击:瑷珲突出部战役 奕山将军得知永宁寺失守,异常悲愤,他慷慨陈词: :“……皇上痛心俄寇肆虐,国土沦丧,决心一年之内,练兵百万,北上抗俄;如若不能得,次年则出兵二百万;如是递增,至五百万,至八百万,至千万,俄必有财政之恐慌,革命之起义,我趁其隙,必能逐俄寇出满蒙之境,直抵莫斯科圣彼得堡而后已。此实是我们抗击外侮的方针!百万之军,仓促间未必可得。然而没有一百万,七十万亦可;没有七十万,则五十万亦可。本将军率先北上,必要以民族之血气,驱逐俄寇,以报皇恩!” 奕山将军见罗刹骄横不可一世,决心示敌以弱,故意诱使罗刹进入瑷珲,然后聚歼。 儒诺历六月三十一日凌晨4时,罗刹应当已有一个师以上的兵力进入瑷珲,其余各个军也会抵达瑷珲周边,“堡垒”战役将于此时发动。 在忐忑不安中,瑷珲人民等来了令人悲痛的一幕:凌晨4时20分,罗刹哥萨克开进瑷珲,许多蒙古族长者老泪纵横。 然而没有人想到,几十分钟以后,局面将彻底逆转。凌晨5时整,“堡垒”战役正式打响!骑射无敌的大清八旗冲向罗刹两翼阵地,迫使瑷珲城外的罗刹军和黑龙江上的船只落荒而逃。猛烈的箭雨给了毫无防备的罗刹当头一棒。 在城内的切尔尼亚霍夫斯基眼看城外罗刹一败涂地,迫切地想要出城支援,然而数次突围均告失败,胜利者转眼间变成了受困城中的孤军。 至中午时分,瑷珲城的罗刹军被完全合围。 穆拉韦约夫率领城外俄军疯狂反扑,试图解救瑷珲城内的困兽,均未凑效。 北上赴援的吉林八旗包围并突入了罗刹控制的最后一个街区,切尔尼亚霍夫斯基自戕,死前命令全体罗刹官兵投降。“堡垒”战役以大清军的彻底胜利而告终。 这场发生在瑷珲周边的战役,极大地扼制了罗刹的侵略野心,就在奕山将军厉兵秣马,准备继续追击罗刹残军,复外兴安岭、库页岛,挥师西伯利亚之际,反贼楚剑功、李颖修却在广东起事。大清无力向北方输送粮草,不得已签订了《瑷珲条约》,勉强保住了黑龙江以南的领土。 以史为鉴,才能知道谁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伟人;以史为鉴,才能知道,我们的未来将往何处去。 我们发表这份专刊,绝不是为了骗钱,而仅仅是为了记录历史的真相,奏折级的真相。 1843 黑手高悬霸主鞭 1 开局 1月15日 “新宁县城被教党占领,知县万鼎恩被杀!“ 楚剑功看着这个报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会来。 新宁县位于湖南省西南隅,面向夫夷水,邻近广西省界算是个偏远小镇。而夺取新宁,自称是白莲会,实是天地会的一支,首领唤作李阮发,率领部下出其不意攻入县衙门,杀了县令,把城占领了一个半月。 后来湖南巡抚派了一营兵勇过去,李玩发见势单力孤,便弃城向西逃奔,逃到广西横州,投奔会党首领张嘉祥。湖南南部的瑶民李世德起兵响应。 进入西历1843年以来,湖南南部,广西东北部,以及广东韶关以北的地区,如同一锅沸水一般搅动起来。 广西笼罩在战争之中。驻地的官军,正集中全力追张嘉祥、李世德、李元发,顾不来地方上的大小土匪,所以各地的盗匪鑫蠢欲动,想趁机干上一票。 就在一月中旬,楚剑功收到了李元发攻占湖南新宁的报告。 鸦片战争以后,由于英国人沉重打击了广东一带的绿营水师,本来已经平息了很久的会党和白莲教作乱又重新嚣张起来。直到太平天国来了一次总爆发。这是另一个时空的历史。 现在,由于楚剑功和李颖修的存在,广东大部分被共和控制。乐楚名守着韶关,翟晓林封锁着福建方向,而季退思切断了西江,因此广东境内风平浪静,虽然湖南和广西如同另一个时空一样民乱如火如荼。 李颖修不在这里,他在招待三位客人。 第141节 ”明辉兄弟,我很早就听楚钧座提过你了。“李颖修对正对面的贺明辉说道,“这次明辉兄弟正式出掌哥老会和利堂,真是众望所归。” 贺明辉一拱手:“平章过奖了。” 李颖修转向左边的一人:“王兄弟是漕帮的,由共和军第一营都司莫青岩介绍过来。青岩是朱雀军的老人,他介绍的,我信得过。” 那姓王的青年壮汉说道:“莫青岩兄弟一番好意,我王鱼王须水感激不尽,不过平章大人,我王须水不是漕帮的,我是安庆的豪强,平时和漕帮打交道很多而已。我这次来广东,也是代表家里来做生意,和江湖帮派一概不搭界。” 主动和江湖划清界限!李颖修心底微微冷笑,口上却说:“不要紧,专心做生意就好。” 李颖修又转向右边的那个人,那人说:“我也是太湖漕帮介绍过来的,出身却和明辉堂主一样,是盐帮。” “你在苏北还是苏南?我还没弄清楚。”李颖修说。 “回平章大人,是苏北,徐州一带。” “苏北的盐帮?你是捻子?”李颖修突然问。 “大人真是看得准。”那人有些慌乱,“捻子在这里不犯法吧。” 所谓捻子,就是自明末清初流传下来的小手工业者结社组织,多在淮海活动。 “不要紧。嗯,还没有请教。” “啊,不敢,草民秦时亲。” “今天把几位找来,是想请几位一起发财。”李颖修单刀直入,说明自己的用意,“广东这里,存下的洋货不少,洋米,洋面,洋布,我想请几位,帮我销到北方去,粮食布匹,都是紧俏东西,你们有得赚。” “走私?” “对,走私。大致上,贺明辉走湘江,到湖北这条线,王须水出江西到淮南安庆,秦时亲走淮北。你们有什么亲朋好友,要发财的,也可以参与进来。” “洋米、洋布,很贵吧?” “不贵,比本地货便宜,以后我们广东能够自产这些东西了,还会更便宜。” “可是,现在朝廷说共和军是乱党,私通乱党,抓住要杀头的。”王须水说,“这杀头的买卖,到底有多少赚头。” “你们都跑过来了,还怕杀头么?包你们有得赚,待会我带你们去看样品。” “李平章名声在外,既然他说有得赚,那就没问题。”贺明辉却提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只是我们不一定付得起钱哪。” “没关系,你们都和盐帮有瓜葛,可以拿盐换,沿江有什么好货物,你们也可以贩到广东来,我在十三行码头附近,给你们一个铺子。” “多谢平章。” “平章!”贺明辉突然说,“粮食什么,我可不可以不卖,屯起来。” “屯起来?囤积粮草?”李颖修会意,说道:“你们在广东取了货,自然就是你们东西了,怎么处理,我不管。” “那平章,又没有火枪?”王须水问。 “火枪,暂时没有,以后说不定会有。”李颖修只是说火枪还没有开始生产。 王须水却理解错了:“我知道,我知道,火枪只能卖给自己人,平章,你放心,我王须水今天来了,就铁了心和大都督府站在一边,谁要是和大都督府过不去,我就……我就骂他,骂他个狗血淋头。” 李颖修在这里为共和的商品找销路不提,楚剑功却在书房里,和任厚土说话。任厚土就是那个和石达开一起投奔朱雀军的少年,现在他十六岁了。 “你知道吗?罗刹人在我们的东北,抢去了六十万平方公里。平方公里,学过了吧?” “是,学过了。”任厚土说,“可这和咱们有什么相关?反正那是满清的龙兴之地,被人抢了更好。” “胡说,满清的土地,属于我们中国人,怎么能幸灾乐祸,不过今天我不是和你说这个,你来看地图。” 楚剑功指着地图:“你看罗刹,东北和我们接壤,西北也和我们接壤,他们在东北动手了,我怕他们在西北也动手啊。” “那怎么办?现在鞭长莫及。” “甘陕总督邓廷桢,前年在虎门的时候,曾经和我们并肩作战,而在喀什……就是这一带的地方官,左宗棠,还算能干。我有些预防俄国的方略,要找人带给他们。”说完,楚剑功看着任厚土。 “钧座,你是让我去。” “我们共和军的朱雀老兵中,没什么北方人,他们穿过清廷腹地,很容易露马脚。而你是山西人,要好办得多。” “那我去,只是,有好多东西我还没学会。” “开枪放炮这些,可以以后有机会再学。不过,你年纪太小,能完成任务吗?算了,我还是找个成年人去吧。” “钧座你看不起人。我任厚土来广东,就是一个人。自然也可以一个人回去。” “你出来也有一年多了吧,可以绕个路,回山西看看。” “我要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 “小孩子真不懂事,忠孝可以两全的时候,就应该做到两全。好了,你自己拿主意,和邓廷桢要说的方略,我不能写给你,你必须牢牢记在脑子里,复述给邓廷桢听。” “是!” “好,我们来看地图,这里是喀什,往西边就是英夷占领的喀布尔……” 本周精华已经加完了,下周给大家补上。 精华足够就都加,精华不够,重复发言灌水的,就只加同天的一条 2 金田 2月 “探子回报,在修仁失败了。”修仁在柳州东边八十里,在湖南、广西战无不胜的李元发军这时在那个地方和官兵作战。 李元发新宁起事不过半年,却风卷残云般横扫西南,官兵一不经打。二不善战,一向不是李元发军的对手。所以湖南、广西方面的官军们损兵不说,还连折了好几个大将,士气低落之极。 朝廷重臣见事态紧急,便严立军令,将督战不力的提督、巡抚贬职.并重用了善用兵的满人悍将向荣,又启用了鸦片战争镇江之战后被革职的果勇侯杨芳,调派大批官兵,还从桂林运送了强大的火器助战,终于一股作气,击溃了李元发军。 但从另一个方面说,广西湖南境内,残存的绿营力量现在都集结到了柳州。 “李元发兵败修仁。”听到这个消息,屋子里的人高兴得大叫起来,“官兵都在修仁,洪大哥,柳神仙,韦员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说话的这个人,正是矿工头目冯云山。 “快,去把朝贵和秀清都请来,我们合计合计。当初选在金田,真是天不负我。”洪秀全说道。 洪秀全、冯云山等从创建拜上帝教伊始,就跋涉两广,寻找和开辟传教基地,他们按韦昌辉的建议,选中了金田。紫荆一金田地区原属桂平县大宣二里,东西宽25里,南北长70里,其政治经济中心在新好,这一地区的贸易集散地。金田背枕紫荆山区,山内“层峦叠障,中包裹村庄、田地,周围百有余里二北连平南、永安诸山。西通象州、武宣界”。 这时,洪秀全等已经逾出紫荆一金田地区,在贵县、武宣、象州、平南、藤县等邻近州县,以致偏远的陆川、博白又建立了若干基地,确定了各基地的首领,信徒增至二万人,成为广西一支强大的潜在势力。这些基地都严格信奉拜上帝教,接受洪、冯的统一领导和指挥,根据总部的号令行动。 杨秀清蓬首垢面,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嘴歪了一边,白沫不断地从嘴角滴在身上披的那块破布衫上;茫然的眼珠子不知看着何方,跌跌撞撞地走在乡下的路上;不时发出低吼声或一些无以名之的怪叫。 突然他踢到一块突出的石头而摔倒,好容易爬起来,走不了几步又给树根绊到,仰面跌了一跤,一时间爬不起身子,躺在地下呼噜呼噜地喘着气,活像头快要暴毙的野兽似地.路边农田中正弯腰劳动的三个农夫见状,便聚在一旁指指点点了起来。 “是不是眼睛瞎去瞧不见了?否则怎会如此跌跤。” “唉:人生无常。这样一个汉子会如此潦倒,世事难料 杨秀清这样疯疯癫癫,已经好几个月了,这时候来了个汉子,拉住杨秀清,说:“杨大哥,咱们回家去吧,不要在外边吹风了。” “朝贵啊,你们也不让柳神仙给杨秀清看看。他是不是失心疯了呢?这样下去,连狗都胜过了他啊!” “别乱说,我家杨大哥是神仙附体。” “哪来那么多神仙,我看是狐狸作祟吧!” “反正情况不妙,瞧不见也听不到,这不是废人是啥?’’ 萧朝贵没有理会这些乡农,拉着杨秀清走开了。 第二天,韦昌辉便以地方团练的名义,到县衙去请求发给武器。他说:“李元发被击溃了,盗匪定然四处逃窜,滋扰乡里。请发给团练武器,以保卫乡民。” 他们并不需要官府的武器,只是以这样的方式,通知官府金田在办团练,以掩护自己的练兵。 与此同时,派人各基地,迅速集中教众,尽快奔赴金田团营。总部设在桂平县金田村,因杨秀清患病,不能指挥,乃由萧朝贵、韦正主持全局。 风沙漫天。畸零的山区中却有一队一队的人正向同一方向汇合着。他们是石达开的部属,上在赶路前往金田村。 石达开和庞天寿依照楚剑功的命令,在西江艇匪的帮助下,押着四千杆燧发枪,以及大批的军资粮草,到达广西桂平,楚剑功还拨了30名鸿儒锐士给他们,充作广威军的骨干。 石达开在桂平,果然如他自己所说,轻而易举的就招来了三千余人,其中超过一千人是他自己的族人。 在收到洪秀全的“金田团营”令以后,石达开令人在贵县发动了一场小规模的土来械斗。广威军装成逃难的人群,向金田集结。 金田村的清晨,不似昔日的宁静,众人的喧嚣,早在日出之前便已响起。 拜上帝会的祈铸大会在天亮时展开。自从金田村集结大批信徒后,这个祈祷大会便日复一日在营盘这个小丘上展开。 此刻上万的群众日睹了旭日东升,主持祈祷大会的石达开挺立在营盘的制高点上,张开双臂,迎向群众,高唱起《原道救世歌》,来带动所有拜上帝会信徒的热忱。 此时事情发生了。 原本石达开站立之处走来了一个人,他跌跌撞撞地走着走着,并不时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上万群众从沉默到掀起一阵骚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居高临下的杨秀清驼着背,嘴角流涎站定在石达开附近,石达开站了开去,不阻上杨秀清。. 杨秀清圆睁着失神的双目,双手扯着爬满蛆的头发,身上的衣服几乎不能蔽体——这种景象,让许多站在台下的老拜上帝会信徒难过.。 杨秀清孤伶伶的身子仿佛给看不见的重锤痛击似地,往前激烈地摇动。看他紧闭了双眼。面上露出无限痛苦的表情…… 又是一次摇动。这回是向后,杨秀清双脚像钉在地下似地纹风不动,可是身体却开始前后摆个不停,台下众人目瞪口呆之余,又引起了骚动。 台上这个杨秀清已不似平日慢吞吞走路的人,大家都觉得现在的他。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来扯去,动个没完。 杨秀清双手前伸.使他的动作看来更诡异。就在此时,众人看见杨秀清像是被铁锤撞击似地扭动身躯,发出夭地恒古未曾有之惨叫,散架似地瘫倒在地。 石达开弯下腰去察看杨秀清时,变故陡生! 原本仰卧不动的杨秀清突然双目暴睁,双手向上直挺挺地立了起来!石达开被吓得跑出去十几步才站住!原来污垢满面的杨秀清,此刻却已白净得如同水洗过。而更骇人地是他的双眼不再失神,反而罩上一层金光:就在众人一阵惊叹声中,杨秀清双手齐肩侧举,摆出了一个令老信徒感到熟悉的手势。 “真的神仙下凡了” “大家快跪啊……” 几个脑筋转得快的老信徒如此大喊后立刻下跪,于是在场一万多人在很短的时间内都朝杨秀清脆了下去。 整个营盘因为神仙下凡而笼罩在一种神秘、兴奋与肃穆混杂在一起的气氛中,大家都知道,神仙要透过杨秀清,传递一些天音。杨秀清果然开口了: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发兵,荡平清妖,再造天国。” 柳叶飞在一旁大声叫道:“这是天父的声音,天父附体了。” 第142节 萧朝贵大喊:“荡平清妖,再造天国!” 营盘沸腾了! “荡平清妖,再造天国!” 营盘上的群众,开始像着了魔似地高喊起来,其声势之惊人,比之开天辟地,似乎毫不逊色、 石达开抓住时机。再度站上了最高处,他示意要大家安静,不久营盘内便静得只能听到风吹声了。 石达开朗声道: “武器都已取出,各军依指示行事,女人全部留下!贵县人除矿工全部留下!金田村必须防备妖敌。” “战斗!’ 回声在群山中振荡着,拜上帝会人迅速站了出来召集部下,准备行军作战。 3永安 金田起事之后,拜上帝会在紫荆——金田地区取得了一系列小的胜利,在新圩建立了太平王庭。然而,对下一步的计划,各位领袖却意见不一。 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等人,希望南下浔江,顺着浔江入广州,正式投奔共和。 而洪秀全,冯云山则希望北上,进军桂林,夺取广西一省,正式建立政权。 庞天寿是个外人,他作为共和的代表,对拜上帝会的诸人表明了共和的态度:“共和希望洪秀全等人在广西发展,保护住共和的侧翼,就足够了。” 庞天寿此言一出,萧朝贵大怒:“你把我们拜上帝会看做什么?是共和的走狗么?”拔出刀来,便要砍庞天寿。 石达开拉住了他,众人好劝歹劝,庞天寿负气摔门而出,自此以后,庞天寿再没有参加过拜上帝会的会议。 就在这样的争执中,清军对新圩的包围形成了。 洪秀全等扎驻东乡、紫荆、新好地区,清军从容将兵力调至新圩前线,至4月5月,又一次完成了对太平军的包围态势。清军分为两大集团:向荣以武宣莫村为营地。后太平军撤出东乡,转移紫荆山内,向荣又移营东乡,所部兵力10000余人,由后路进犯紫荆山区,防堵太平军出山向西或西北运动。 杨芳负责前路,兵力1万五千余人。主力沿思盘江南岸密集布防,竟达6000人。 清军总兵力约2万人,太平军虽然号称三万人,实际能作战的不到两万,其中以庞天寿、石达开部的三千火枪兵最为强大。但庞天寿与萧朝贵争吵之后,太平军不愿再依赖庞天寿。 在紫荆——金田地区经过一个多月的会战之后,向荣攻取了双髻山、猪仔峡要塞,从后路攻进金田腹地。石达开见事态危急,强迫庞天寿掩护太平王庭突围。 仰仗数千燧发枪,太平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向北突围成功,李秀成率会众化装进入永安城,轻易的攻下永安。控制永安,可以向北威胁省府安全,又能南下进军得、梧,东指广东,对未来战局发展关系重大。也正因为如此,太平军内部的分歧再也掩盖不住。 “石老弟,你到底作何打算?”冯云山单刀直入。 “我石达开自然是跟从各位哥哥。” “你这三千火枪兵,有近千是你的族人,何必听那庞天寿指手画脚?不如干脆做了他。” “不可,不可,他是钧座派来的人。各位哥哥切切不可莽撞。” “说来说去,到底去何处好?”萧朝贵问。 “我们还是北上桂林吧,拿下省城,就有钱粮。” “广西这地方,穷的要死,还不如去湖南。湖广熟,天下足啊。而且现在湖南提督杨芳,被我们甩在后边,湖南兵力空虚,定可一击得手。” “可是,钧座命令我们守住广西,保护共和的侧翼……” “鸟的钧座,钱粮军械,毛也没有见到一根,我们凭什么护住他的侧翼。” 众人一致商定,彻底抛掉对楚剑功的幻想,全力北上湖南。 石达开见事不可为,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各位哥哥,达开这就告辞了。我已投了共和,便要以钧座的命令为先,既然各位哥哥要去湖南,达开只好一个人留在广西。” “站住,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太平王庭当什么?” “朝贵哥哥有何话说?” “算了,好合好散。”杨秀清劝住萧朝贵。 等石达开走出门去,杨秀清才说:“你也不想想,庞天寿手上几千条火枪,和他们翻脸,我们只怕全军覆没在这里。” “我们可以摆个鸿门宴嘛。” “你都知道鸿门宴,石达开读过书的,他能不知道?” 突然间,石达开又转了回来:“好叫各位哥哥得知,我奉钧座的命令,辅助诸位,今天虽说分道扬镳,还是给各位哥哥留下五百条火枪,以作临别之礼。” “多谢石兄弟。”冯云山马上说:“兄弟留在广西也好,以后我们还有个退路。” “以后未必没有并肩杀敌之日。” 石达开和众人客套了一番,这才再次离去。 “好了,石兄弟走了,我们还有一万五左右的青壮,老人小孩也有一万多,也该规整一下了。”韦昌辉提出了整编的问题,捅破了一层窗户纸。 太平王庭目前的权力结构,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状态。 柳叶飞是《神经》的撰写者,传教拉羊等事务他最为拿手,这也是洪秀全倚重他的原因。然而,柳叶飞在广西不过一个外乡人,根本没有什么实力。拜上帝会中的名次排列是这样的: 天帝(上帝)第一,天子洪秀全第二,冯云山为三哥,杨秀清为四哥,萧朝贵为五哥。 韦昌辉、石达开、胡以晃、凌十八等人都有自己的部署,韦昌辉、石达开两部最为庞大,处于半独立状态。石达开走后,最大的支系力量就是韦昌辉了。 柳叶飞是不安于做一个神棍的,韦昌辉对自己势力庞大却得不到相应地位也非常不满。杨秀清和以烧炭起家,冯云山常年在矿工中传教,很多矿工都非常拥戴他们。 相反,作为实际领袖的洪秀全,并没有太牢固的班底。 柳叶飞看出了这一点,才鼓动杨秀清玩天父上身的把戏,以分化洪、冯、杨等人。在新圩选择战略方向的时候,这种分歧已经很明显了。 现在,韦昌辉提出整编太平军,就把这个矛盾又拎了出来。 “不如分封。”冯云山看过《周礼》,觉得以分封来犒劳诸位老兄弟是正途。 “不妥不妥,封王冒犯天文。”果然,和另一个时空一样,洪秀全反对封王。 柳叶飞轻捻长须,笑而不语。 “柳神仙有什么高见?” 柳叶飞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洋洋得意的给各人看:“这是楚钧座送给我的,《联邦党人文集》。” “呸,楚剑功把四千支步枪,都送给了石达开,却只给我们这些书籍。” “不要这么说嘛。”柳叶飞摆摆手,“我听说,就是靠着这本书,美利坚人连英夷都能打败,让英夷割地。” “真的,英夷我听说过,美利坚是什么?” ”那美利坚就是小天堂啊。”柳叶飞简单解释了一番,最后说道:“我们不如按照这书中所写,来颁定礼制。” 众人都感到新奇,柳叶飞开始介绍他的设想: 立大伯礼玺天德一人,又称天王,总掌圣教,这大伯礼玺天德天王,自然是洪秀全了。 设康股瑞斯,即议事会,也可以仍旧称太平王庭。具体做法将杨、冯、萧、韦、柳封王,秦日纲,胡以晃等人封侯。王侯都入议事会。议事会以票数定国策。天王一万票,王从九千票到五千票不等,侯千票。 按照这个制度,杨秀清等四王的地位,和洪秀全只是数量上的差距,而没有质的区别,因此连同冯云山在内,都纷纷表示赞成。 洪秀全也是识时务的英雄,他见势在必行,便提出将侯爵排除出议事会。毕竟总票数越少,天王万票影响才越大。 经过反复的讨价还价,杨秀清保证再也不假扮天父,从而获得了平等王九千票的称号。冯云山为八千票的博爱王,萧朝贵号称虔诚王七千票,韦昌辉称为自由王六千票,柳叶飞作为制度创始人,获得了护法王五千票的封号。 随后,以四万五千票的全票通过,颁布了三份纲领性浩谕,即《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奉天诛妖救世安民谕》、截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 太平天国就此成型,在永安休整半个月后,留下石达开部断后,太平军挥师北上,进入湖南境内。 4 寒号鸟 5月12日 “呜——,呜——,呜——” 随着楚剑功拉响三声长笛,中国自产的第一艘蒸汽快艇缓缓驶出广州船厂码头。 这艘船,是以小白狼为总工程师的设计组设计,以莱茵行会的造船匠们为主。但船用蒸汽机,却是由英国工程师贝蒂-布隆茨设计和建造的。她是现在为数不多的女性工程师,因此在英格兰本土饱受歧视,便到东方来找找机会。 对这样的新女性,楚剑功自然是欢迎的,还根据她的名字,给她取了中文名:青铜丽人。 青铜丽人以她的老师莫兹利和菲尔德在1839年取得专利的双联汽缸或称“双胎”式蒸汽机为基础,吸收了默多克1785年就提出了的振荡式蒸汽机的主要优点,制造了一台实用的复合汽缸振动式蒸汽机。并应用在这艘桨轮和螺旋桨复合蒸汽船上。 这艘船共有四个直径为74英寸、行程为14英尺的汽缸,当转速为每分11转时,其总功率为3410马力。桨轮的直径为56英尺。当螺旋桨和桨轮同时运转时,船的计算速度为15节。在单独用桨轮推进器进行专门的试验时,速度为7.25节。 ”钧座,这艘船还没有名字,不如叫它‘白狼号’怎么样?“小白狼说。 ”亲爱的小白狼,造船并不是你最杰出的专长,‘白狼’这个商标还是不要使用在船舶上了。”楚剑功婉拒了他,但对青铜丽人说道:“小姐,您发明的复合汽缸振动式蒸汽机,能允许我将她命名为‘青铜丽人1号’吗?” “非常荣幸,”青铜丽人笑了起来,“这一台只是试验品,我想,用不了多久,我能够将青铜丽人一号的标准输出马力提升到4000。” “4000马力,那就是三千多千瓦,是这样吗?”楚剑功故意问道。 “是的!” “小姐,我认为您要尊重我们的制度,以后一律使用公制单位:瓦特、米等等。” “钧座,你还没给这艘船起名字呢?” 楚剑功想了想:“那就叫‘寒号鸟’号吧。” “寒号鸟?有这种鸟吗?” “这是来源于一个预言,一只鸟夏天不垒窝,冬天的时候冻死了。这提醒我们,不能满足于现有的成绩,必须不断进步。” 于是,中国第一艘蒸汽船就被称作“寒号鸟”了。 工部尚书范中流说:“这种船舶,能否用于内河运输呢。”现在,寒号鸟号正在广州外海的狮子洋上航行。 “内河运输?” “是的,钧座。”范中流回答;“我仔细考察了你提出的广东省内铁路计划,我认为不切实际,而且过于好高骛远。” 第143节 “说下去。” “以广东省的情况看起来,发展铁路,不如发展内河运输。”范中流对自己的调查信心十足:广东内河航运里程高达一万公里,仅仅珠江的三大支流和附属水系在广东省内就有超过5000公里的通航里程。 “所以,轮船运输在广东是最划算的。” “不仅仅是在广东,即使在长江流域,也是类似的情况。就目前而言,疏通珠江和长江的内河网,远远比修建铁路要便宜,工程量也要小得多。” “载货船只,尤其是内河载货船只,最好是平底船,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沙船。按照莱茵河航运的经验……”小白狼总喜欢炫耀自己的莱茵背景。 楚剑功掏了掏耳朵:“好了,小白狼,内河航运船一定要尽早设计出来,无论是贸易还是军需,甚至军事机动,我们需要大量的这种船只。” “啊,钧座,我们不造军舰吗?”刚回来不久的施策叫道。他专管海军,被授予左将军职衔,因为张兴培去上海,这个职衔就空了出来。 “军舰自然要造。”楚剑功回答他,“可是施策,你想清楚,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军舰吗?” “我们的军舰的首要任务,就是保卫虎门要塞。” “虎门要塞不需要军舰保卫。”范中流不高兴了,“看看吧,先生们,虎门要塞在我的精心修筑下,已经不适合用要塞来形容了,你们应该称他做壁垒,大南洋铁壁。” “好了,范。”楚剑功打断他,“先听施策谈海军。” “第二个任务是护航,为我们的商船护航。第三个任务,则是进攻,进攻镇江,切断漕运,或者直接进攻白河口。这三种任务,需要各种不同的舰只。”施策明显是思考过的。 “我有一个大计划。”谈起海军,施策变得意气风发:“我们要造60万吨的战列舰,巡洋舰和海防舰,以及实验性的建造蒸汽铁甲舰。” “你以为自己是陈绍宽咩?”楚剑功说。 “陈绍宽是谁?” “别废话了,仅仅广州船厂,没有那么大产能。青铜丽人,你们每个月能提供多少台标准船用蒸汽机?” “现在还在试验,不知道。” “我们现在需要的,实际上是一种舰只,就是用于护航和剿海盗作战的巡洋舰。小白狼,除了内河沙船之外,你要设计一种巡洋舰,速度要高于15节,600吨左右,以南海海况为标准。” 小白狼面露难色。 楚剑功一看就明白了,小白狼并不是船舶工程师,要他照猫画虎设计沙船还可以凑活,按照特定海况造巡洋舰,他就抓瞎了。 汽船突突突的返航了。不管怎么样,第一次乘坐自己生产的汽船,还是令人兴奋地。到岸以后,工部侍郎龚振麟等在码头上,楚剑功一把抓住他:“来来来,你的字好,题写个船名‘寒号鸟’。” 回到大都督府,李颖修问他:“蒸汽船怎么样?” “还行!” “是不是明年我们就可以登陆白河口了?” “你也想登陆白河口?那么着急拿下全国政权干嘛?” “我不急,有人急,庞天寿石达开送来的报告,太平军开进湖南了。” “胡闹,不是让他们留在广西,保护我们侧翼吗?” “人家不听你的,有什么办法。庞天寿和石达开倒是留在的广西。他们请示下一步的方略。” “下一步的方略?让他们以浔州为中心活动,控制住西江和浔江,保护我们侧翼为主,条件允许的话,向怒江——红河流域发展。” “他们长期在广西,支援起来有些困难,你要知道,艇匪的大头领罗大纲,跟着太平军走了。” “现在广西兵是不是追击太平军,进了湖南了?” “石达开是这样报告的。” “那……广威军重回紫荆——金田地区,屯垦。钱水廷!” 副官钱水廷应声而入。 “通知大都督府,明天开会。特别通知肯尼夫,让他写个支援广西的方案出来。” ps:有愿意报名船舶设计师的吗?把身世写清楚一点,中国人西洋人都可以。 5太平军在湖南 “探得贼在全州掳船二百余只,有无论全州玫得与否,欲直扑湘、汉之谣。” 和另一个时空一样,洪秀全等准备放弃全州不攻,而径直进军长沙、武昌。“首重长江之术。” 和另一个时空不同的是,太平军在全州城下只呆了三天,征集了船只之后,立即北上,并没有把全州打下来。 杨芳和向荣从广西来的追兵受到石达开,庞天寿的阻击,在太平军北上十天之后,才到达全州,而在北面的蓑衣渡,江忠源的乡勇根本来不及布防。太平军直逼永州,而博爱王冯云山也活了下来。 然而,在永州城下,恰遇潇江涨水,守城总兵“预撤浮桥”,在西城严密设防。太平军缺乏船只,“以大水不得渡,乃捉队屯河西”,“列阵愚溪桥”,隔河相持。李秀成带领突击队“焚柳公庙,谋汗河。城上军以枪炮击却之”。 太平军决定设法强渡潇江,“刊山木为咐,掠上游船,载炮来攻。”清军“凭河严御”,以猛烈炮火封锁水面,太平军“卒不得渡”。洪秀全等决定放弃攻城,在天地会向导下,由隘道南取道州。 道州守将余万清“私将所垒西门撤开,带兵数百,如鱼窜乌飞,由江华奔去。”太平军“已到西门城下,见门未闭,蜂拥直人”。 湖南是天地会与白莲教两大秘密会社交汇地区。太平军入湖南以后,天地会、白莲教等起兵响应,而且,“……楚南地方自道光十一年辛卯,至道光二十三年癸卯,屈指整整十二年,虫蝗水旱,大荒三载,灾连不绝,流离失所者居多。农民失去土地和生活出路,群起涌人太平军营,把温饱和解放的希望寄托在这支农民队伍上。 太平军在湘南完成了第一次扩军。青壮人数扩大到三万人,由秦日纲,胡以晃,赖汉英,林凤翔,李开芳等统之。 六月底,太平军转战郴州,打通了湘江和珠江的水路联系。洪秀全命全军在郴州休整,再次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军。 在郴州的第十天,洪秀全收到了意外之喜,广东的共和,给他送来了一批火炮。一共三门,听送炮来的人说,叫做六磅炮,还有几十枚六斤重的炮弹。 这三门炮是广东在鸦片战争前购买的火炮。现在共和要统一使用十二磅炮:包括十二磅山地榴和十二磅铁铸加农炮,而这些六磅炮在黄埔讲武堂炮兵教导科磨损得很厉害,对一支正规炮兵部队来说已经没用了,所以楚剑功在得知太平军攻克郴州以后,就把这三门炮运了过来。 火炮对太平军而言可是好东西。由此,洪秀全和杨秀清放弃了北进岳州直取武昌这个比较简单的计划,而转头进攻长沙。 萧朝贵率部轻兵急进,20日行六百余里,到达长沙城的东面。 骆秉章决定加强东路防御。调遣新到西安镇总兵福诚、渲关协副将尹培立所部陕兵1千余人,于8月10日上午匆忙移营石马铺之赤冈岭。这支陕兵没有战争经验,更不熟悉太平军的战术特点。 8月11日辰刻,萧朝贵派出小股部队至赤冈岭、豹子岭的敌人阵地前挑战诱敌。 福诚、尹培立以为战机已到,即令陕兵离开岭上险要阵地,纷起出击。太平军边战边撤,诱敌追击,进人萧朝贵布置好的伏击圈。 于是,攻击令下,曾水源、林凤祥、李开芳等率主力冲出会战,陕兵仓淬“骤战,又失于据险”,惊恐怯懦,势渐不支,惟盼后队支援。 萧朝贵不失时机地实施战术诡诈,派出一支太平军打着清军旗帜,身穿清军号褂,“诈为援军’,由侧后接近陕兵阵地,陕兵不疑。这支太平军“突入清营冲杀”,石马铺、赤冈岭、豹子岭一线陕兵营盘顿时混乱,纷纷溃窜。太平军立即绕出在前线会战的陕兵之后,以大炮轰击。于是已经危急待援的陕兵被前后包围,迅即大溃。 巳刻,太平军乘胜大举追歼,“破连营七八里,杀死大、小妖官数十员。”福诚、尹培立皆被击毙,陕兵伤亡700余人,几乎全军覆没。 太平军攻占长沙东南军事要地石马铺,所得军粮、大小炮甚多,红粉四千余斤。骡马不计其数。午刻,大军“在省外铺户停扎”,直逼长沙城南立营。 杨芳率领的湖南绿营一直尾追太平军,而向荣的广西兵在进入湖南后,就告称水土不服,一直在湘桂边境梭巡。 江忠源的湘勇,则是盯着太平军在永兴的主力,长沙城里,骆秉章能够依靠的,只是宝庆兵备道曾国藩的五千团练。 曾国藩自从朱雀军南下之后,就改任宝庆兵备道。他用古法制军,以宗族为骨干,大宗为将领,小宗为头目,佃农为兵丁,又吸收了他亲眼见到的朱雀军练兵之法,总结了用火器,结硬寨,挖壕沟的“火枪战”之法。 这几年以来,曾国藩倾尽全力收罗火器,楚剑功当初练兵用废了的六百杆火铳,也被曾国藩当宝贝似的留着。 得知太平军袭来的消息,骆秉章和曾国藩就以多出二成的工钱,吸引苦力,加高城防,又把湖南的大炮精心布置。 …… “为什么要把火炮送给太平军,让他们去打长沙?如果去岳州,直下武昌,不是更好?”李颖修问。 “湖南这个地方很复杂的,乡党,天地会,白莲教,湘西土匪,当然,还有农民和地主。”楚剑功叹了一口气,“如果使我们自己一脚踩进去,那些地主什么的不配合,他们又是生根于乡土之中,我们就要被磨死了。”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打一打,就都冒出来了。” “所以,东厂要密切注意湖南方向,谁接济过太平军,谁打击过太平军,谁给曾国藩送过钱粮,谁家的子弟当了团练。每个乡,每个村,都要弄清楚。到时候,按图索骥。” “说到东厂,农村的这些事情。早慢熊弄得清楚吗?” “东厂现在易水在管,早慢熊还是专心搞他的情报分析。” 6湘军的登场 从8月中旬开始,清军与太平军在长沙城下展开了一系列会战。 先是萧朝贵带领本部三千人马,围攻长沙。曾水源,林凤翔,李开芳分别指挥两广老兄弟为主的刀牌手,从东、南、西三面攻打。 萧朝贵亲自带领八百多湖南的农民,挑土肩石,爬上妙高峰,准备将楚剑功送来的三门西洋大炮安放在妙高峰上,轰击长沙城内。 8月13日,他们完成了妙高峰主炮台的构筑,“架炮昼夜轰发,益以火箭、火弹梭掷,势甚披猖。”城南近城火力点也发挥显著军事效益,太平军“踞马云庄、履升典及近城各屋,穴墙出炮”,火力杀伤城上清军。清军还击,但“箭炮不能人”近城房屋。太平军有恃无恐,攻击更猛,清军“惶恐无措”。 在火力掩护下,曾水源等从13日至18日,连续出队,“昼夜攻扑,枪炮火箭如密雨流星,城门倒破”。骆秉章等深感“万分危急”。太平军又把进攻的正面由南门向东西两翼展开,以金鸡桥、校场为前沿,猛攻南门一与浏阳门,还组织突击队,在西门游击骚扰。攻势使清军日夜紧张,兵力不足,“游兵无几”,没有生力军替换疲惫的守军,长沙城内的官绅面临着灭顶之灾。 在此时,曾国藩出面了,他“镇之以静”处事不慌不忙,有条不紊,极大地安定了城内的民心。城中地主绅士为了挽救身家性命,“带勇巡守,多人相护保城”,“甚为得力”,缓和了守军不足的困难。 曾水源突破南城之后,曾国藩派人在长沙城内挖出战壕,用麻袋装土,筑起街垒,步步为营。他勉励长沙城内的守军说:“街垒之术,乃西洋大国法兰西之制胜法宝,法国依仗此术,七败反法同盟五十万大军,连前年在本朝施虐的英夷也吃了大亏。匪共的前将军杰肯斯凯尤善街垒之术,宝庆练兵之时与国藩交谈甚久,我方得此等秘法。” 萧朝贵虽然攻破城南一角,但无法进一步推进。 8月20日,杨芳率大军赶到,指挥清军大举进犯。 东线为主攻方向,兵分三路:中路由白沙井直攻太平军营垒;左路由仰天湖进攻妙高峰太平军主阵地;右路由蔡公坟沿城至南门大街,进攻街区太平军据点。王家琳在西线实施牵制性迸攻。曾水源等早已预防此着,加强了防御设施,在防线边缘构筑了内外两道墙垣,挖掘嚎沟,墙边、墙身皆遍布竹签,开设枪眼,与制高点上的炮兵阵地构成立体火网。同时,在墙后配置劲兵,准备伺机出击。 会战于清晨寅刻展开。中路清军气焰颇盛,冒着枪弹,“扑至墙边,争先抢上”,并“随进随拔”竹签,终于将太平军防线“外墙拆毁十数丈”。清军“一拥而人”,并“连开枪炮”掩护。“参将郑魁士正欲抢上内墙”,企图扩大战果。太平军“于墙内连开枪炮”,猛烈杀伤暴露在两墙之间的清军。郑魁士“领颅突被枪伤,血流满面”,兵勇多有伤亡,锐气尽折,只好溜回。 左路秦定三刚出队,五六百名太平军突然从妙高峰杀出,楚勇抵御。双方相持后,太平军撤走,清兵毫无进展。 右路由乌兰泰督战,清军“由蔡公坟直下”,无非放火箭焚屋、.之后,清军进至外墙,拆除木板,但“遍地竹签”,兵力无法展开,只得遁回。西线王家琳竟没有什么动作。这天清军伤亡l千余名。 杨芳虚报说:‘’毙贼四百余人。”好为大捷。 向荣接到杨芳的虚报,为了抢功,轻兵急进,8月25日,由陈家楼进至朱木山,“在州北十二里,西倚高山,东临郴水。”这是郴州东北要隘,向荣令清军“筑立新营”。太平军乘清军尚未立足,“分两股来扑,每股约有二千人。”向荣匆忙防御,折损二百余人,太平军退走。 向荣发兵追之,失去太平军踪影,派人往永兴打听,才知道太平军大部已去长沙,这里应该只有李秀成率领的五百疑兵。这么一折腾,已经耽误了四五日。 8月28日,赖汉英带领的太平军后卫部队2000人,在醛陵南境的丹陵桥与江忠源的湘勇发生战斗。后卫军为了击退尾追的清军,部署了一个伏击计划。他们在丹陵桥附近山岭的田沟里埋伏而后出动诱敌部队,至枚县境分路引诱清军由枚醋大路追击,准备在丹陵桥伏击之。 江忠源却通过当地士绅得知丹陵桥有伏兵,急令“守备白能将队伍潜伏松林”,准备“突出腰击”太平军的伏击部队,实施反突击。 果然,太平军发现湘勇进至丹陵桥,以为伏击时机已到,遂令2000余名伏兵“从东南路斜抄而来”。白能遂在路旁松林由侧后邀击太平军伏兵,江忠源迎击前路。太平军见伏击不逞,乃“退据路旁谭家大村”,与清军相持时许。之后,太平军转守为攻,“忽分两股从山沟抄来”,试图击湘勇,湘勇虽然人多,但挤作一团,施展不开。 但湘勇都是本乡本土的子弟,熟悉地形,数千人分散从小路绕出包围,又从背后反卷而来。湘军人多势众,“亦分左右从高压下”,猛攻山沟里的太平军,将士们只好退守谭家村。湘勇又大举集结,包围该村。 第144节 湘勇不顾本地居民“施放喷筒、火罐,焚烧民房,烟焰蔽天。各路兵勇并力攻击,枪炮齐施,刀矛并举”。又“决安乐破水溺之”。太平军拚力抵御,势渐不支,遂突围而出,在激战中一名监军阵亡,丹陵桥一谭家村会战,赖汉英寡势孤,被万余名湘勇包围攻击,死伤和溃散超过千人。赖汉英仅带八百余人追上杨秀清的大队。 这时,清兵各部也在向长沙靠拢。湖广总督徐广缙也亲自带了两千湖北绿营,到长沙督战。 本周精华用完,下周给大家补上,求打赏 7 熊已上路 9月3日,道光帝收到了湖广总督徐广缙的奏折。徐广缙在奏折中讲了三件事: 其一,经过他徐广缙的精心布置,现在已将“发匪”包围在永兴附近,发匪前有坚城,后有追兵,覆亡指日可待(此奏折发出时太平军主力尚在永兴)。 其二,保举湖南提督杨芳,剿匪有功,应该恢复他的“果勇侯”爵位,杨芳的爵位在鸦片战争后兵败被夺。保举广西提督向荣,剿匪有功。湖南宝庆兵备道曾国藩,知县江忠源等,兴办团练,全力剿匪,一并保举。同时弹劾湖南巡抚骆秉章,畏敌如虎,困城死守,友军坐视有军被围而不救。 其三,湖广前年为战败买货的货款付了大头,去年又要补朝廷的亏空,钱粮已经告急。请朝廷速速拨予粮草。 “好个尽数包围。数万奸匪,荼毒千里,杨芳、向荣素手无策。逆匪自窜湖南以来,势甚彪悍,连陷数城,固由土匪到处勾结内应。何以各州县地方官兵既不能事先侦缉,又不能婴城固守?发匪作乱半年有余,历次奏报军情,不过派兵尾追,并未迎头截击,出奇制胜,所谓调度者安在?徐广缙筹办防堵,为日已久,何以地方文武毫无布置?遇贼扑城,竟不能相持数日,以待外援耶?!现在,贼已越过永兴,势将下图衡郡,竟图长沙,似此夔延滋扰,何所底止?!徐广缙,杨芳,向荣当合力景从,全力剿办,若事不靖,当一体捕拿问罪。” 道光并不是傻子,他一眼看出其中关窍,对湖广剿匪的臣子们下了最后通牒。 他口头说完,侍奉的翰林已经把这一段话记了下来。道光盯着穆彰阿说道:“就照这个意思,拟旨吧。” 穆彰阿不敢多言,低头领旨。 “朕倦了,没事就散了吧。” “奴才有奏!”说话的,是总理万国事务衙门协办大臣耆英。 “启禀皇上,罗刹……俄罗斯送来的照会,该当如何答复。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了,再拖下去,恐怕日久生变。” 在七月中旬的时候,在京师的俄国东正教使团转交了一封沙俄远东总督穆拉韦约夫的照会:《瑷珲条约》俄国沙皇已经签字,请清国大皇帝用印,以使生效。 “不签,不签,就是不签。黑龙江乃我大清龙兴之地,圣祖爷千辛万苦开辟出来,这么割了出去,我如何去见列祖列宗?”道光大叫起来。 “皇上英明,”祁俞藻拜倒在地,“罗刹路途遥远,兵法有云,行百里而趋利,必阙上将军。罗刹黑龙江对罗刹是极东之地,他们定然支撑不了多久,到时候粮草不济,水土不服,自然就会退去。” 潘世恩说道:“祁中堂此言不妥。英夷退去之后,我也看了看《四洲志》,签约之后,如无异议,自然生效,拖也是无用。到时候闹将起来,西洋各国,只怕纷纷指责我们失信。” 《四洲志》本来就编得不伦不类,潘世恩对《四洲志》又一知半解,理解得也有偏差。 “说起《四洲志》,林则徐现在安居在家读书么?” “他身为两广总督,有失土之罪,但保全了广东一万多户满人,功过相抵,革职闭门思过。” “唉!”道光叹了一口气,“事后仔细回想,楚剑功要造反,是谁也拦不住,林则徐担了这份差事,在其位,担其责,也是难为他了。” “皇上真是仁德。”穆彰阿赞叹道。 “好了,说回正题,隆文,你总办万国事务衙门,对罗刹有什么章程?” 隆文一愣,耆英在一旁说道:“臣去年给郭嵩焘去了一封信,郭嵩焘说,英夷对罗刹甚是猜忌,若我与罗刹冲突,英夷定然干预。” “干预?什么意思。可以借师助剿吗?” “回皇上,英夷会谴责罗刹。” “那就是袖手旁观了。” 君臣议了半天,还是没个头绪,于是——拖。 9月5日,八百里加急,由吉林送来:罗刹远东总督穆拉韦约夫,借口大清国故意拖延,不批准《瑷珲条约》,于西洋历七月中旬挥师南下,一路走乌苏里江,一路走海运,已经全取乌苏里江以东七千里江山。 吉林将军自知失土有责,罪无可赦,已经吞鸦片自杀。 “罗刹真是阴险,这照会在七月发出,七月中旬他就南下了,分明根本没做等待答复的打算。罗刹这一次有多少人?是不是又是只有几千人,就把你们吓破了胆?” “皇上,罗刹兵四万,真的有四万人!” 自夺去了黑龙江北岸之后,穆拉维约夫在进攻阿穆尔和远东问题上的权力,已达到“代天行政”的顶点,尼古拉一世对他的任何态意妄为都不会指责的。 他统计了当时所有可供整编的哥萨克人,共包括俄罗斯哥萨克7000人,布里亚特哥萨克1,2万多人,而且拟定了可供扩充的哥萨克人。包括,接近一万户整个哥萨克边防屯垦农奴。2)外贝加尔哥萨克城防团。3)所有异族团。4)外贝加尔地区所有的村镇哥萨克、5)涅尔琴斯克矿区的农奴。这表明,整个外贝加尔地区将变成一座军营,凡能作战者都是士兵。 尤其要说明的是,当时的俄国仍然保存着封建农奴制度,因此涅尔琴斯克矿区的2.5万名男农奴都是沙皇尼古拉一世的“私有财产”,而穆拉维约夫提出收编这些农奴为‘国有”,按照当时的俄国法律属于“侵犯皇帝私有财产”。不过,穆拉维约夫深知皇帝陛下会为此“慷慨解囊”,献出这笔由2.5万条人命组成的‘赞助费”,因为在皇帝来看,“国产”和“家产”本来就是同义语,何况这笔“投入”将会为自己换回意想不到的可观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穆拉维约夫为了动用皇帝的这笔“私财”。也煞费了一番苦心。他在信中反复说明“投入和产出比率”,告诉皇帝这种“投入”是非常合算的:第一,涅尔琴斯克的银子成本大高,高于其本身之所值;第二。最好开采金矿,它将使我们获得一百万卢布的利润;第三,开采金矿不需要农奴,可把他们编人哥萨克,而被“解放”的农奴会感激皇上的浩荡恩德,成为边区的忠实保卫者。这种详陈利害仍使穆拉维约夫害怕皇帝难于接受,便索性在信的末尾直言不讳地提示道:“使这些农奴受到更大的屈辱和痛苦的是,他们服兵役不是到军队去当兵,而仍然是做矿工。他们的义务与流刑犯一样,不同的只是最严重的犯人刑期不过20年,而这些矿场农奴却要一辈子做苦役。” 这样,一支为侵略乌苏里江流域而组建的庞大的外贝加尔哥萨克军团,便由穆拉维约夫筹画成功了。他得意.万状地叫嚷:“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持我国的威望,向我们懦弱的邻国'炫耀耀武力。 穆拉维约夫所作的一切再不是“整顿东西伯利亚的混乱秩序”,!而是把“夺取太平洋的不冻港”这一目标作为基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哥萨克军团的事情上。 到1843年夏天,外贝加尔哥萨克军己扩展到48169人。10个骑兵团和两个骑炮兵营组成,已是一支有相当实力的作战军闭。此事在国际间引起极大的反响一家英国报纸惊呼,穆拉维约夫从遥远的东西伯利亚向与世隔绝的的北京城进发”。 而中国内地,包括清廷和共和,都对此一无所知。 道光震怒异常,在思考了几日之后的朝会上,他说:“神机军也练了有一年了,听说还不错,朕要御驾亲征,荡平罗刹,圣祖爷做得的事,朕也做得。” “皇上,不可。”听说皇帝要亲征,几位军机大臣又跪在了地上,磕头不止。 “皇上,罗刹乃毫末之患,国之大害,在南方。”穆彰阿说道。 “是啊,皇上,攘外必先安内,发匪,匪共,才是大敌。”祁俞藻补充 “神机军虽然都说练得不错,不过西法操兵,咱们谁也没试过。”赛尚阿也说道。 “那好,就去木兰围场,校阅,看看神机军到底练得怎样,再做计较。” 8 围猎 9月15日 木兰围场,秋高气爽马正肥。 道光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一干文武大臣,站在山丘之上,观看神机军校阅。 “今天八旗神机军分作两部,互相对敌,两黄旗,两红旗为甲部,由正黄旗都统怡亲王载垣指挥,军械总办鲍比霍顿为顾问,两白旗,两蓝旗为乙部。镶蓝旗都统郑亲王端华指挥,枪械教练博拉—米卢蒂洛维奇为顾问。而负责讲解战局的,就是八旗神机军总教头施拉普纳。” 施纳普那捋了捋自己头上不多的几根金发,对着道光浅浅的鞠了一躬,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吾皇陛下,您很快就能看到这一年以来的训练成果了。” “施教头费心了,朕必有重赏。” “多谢皇上。” 这时候,神机军列队而出,各旗的军服都是仿照英军的军服,但颜色不同,两红旗是红衣,两蓝旗是蓝色军装,两白旗是白色军装。只有两黄旗,因为避讳,不能穿黄色的军装,而是身着藏青色军服。 “那三队人马是什么?怎么穿着铁黑色的衣服。” “皇帝陛下,”施拉普纳说,“那是您的御前亲兵营,虎枪、锐建、善捕。” “他们平时在宫外执勤的时候,朕看见他们还是穿的传统的号衣,没想到这铁黑色的军服这等威风。” 御前亲兵三营踏着正步,行进到道光所在的土丘前面。道光仔细打量他们。 这些御前亲兵身着铁黑色的军服,带着宽檐帽,每人的右臂肘部上都带着一个红色的袖套,袖套上有两道交叉的闪电。 “施教头,为什么这样装束?” “皇帝陛下,御前亲兵,也就是近卫军,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他们不仅保卫皇帝,而且代表皇帝,惩恶扬善,维持军纪,因此装束上与别的军队绝不混同。红色的袖套代表纪律,而闪电在北欧神话中代表胜利。” 说完,施拉普纳左手一挥,下面的三营御前亲兵整齐的双脚一并,举手行礼:“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手臂如森林般高举,吼声在草原上回荡。 “真乃虎贲之师。”旻詝的老师杜授田在一旁赞叹道。 “这御前亲兵背上背的,是我的母国普鲁士陆军的秘密武器,德雷泽后装线膛步枪,可以精确射击一千五百尺以外的敌人。普鲁士陆军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陆军,没有之一。八十年前,曾经力挫法兰西、奥地利、罗刹和瑞典四国围攻。因此普鲁士君主被尊为腓特烈大帝。”趁着霍顿和米卢不在,施拉普纳开始吹捧他的祖国。 道光跳上御骑,缓辔而下,到跟前去看看自己的亲兵。他纵马从亲兵营前面跑过,每到一处,亲兵们就大呼“皇帝万岁!” 道光见过了锐建营旗队长德兴阿,善捕营旗队长布忽阔阔,来到虎枪营旗队长齐图的面前,突然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为什么还拿着翻天画戟。” “回皇上,”齐图说:“这是家父平准有功,乾隆爷钦赐的。” 齐图将自己的翻天画戟呈了过来,太监曹蕉接过。道光仔细看画戟上刻着“大清吕布,冲阵第一。” “好。真是将门虎子。” “御前亲兵营是裁判队,负责监督各个旗队,防止作弊。也负责向我们通报战场的情况。”施拉普纳解释过后,一声令下,御前亲兵营就地解散,十人一组,分赴各个裁判要点。 “甲部进攻,乙部防守。”施拉普纳解释说。 这时候,怡亲王载垣展开了他的部队,两黄旗在中间,两红旗在两翼,各个旗队都排出纵队,每行半个佐领,踏着散步,向敌方走去。 载垣骑在一匹黄骠马上,走在正黄旗满洲旗队的侧面。腰背挺直,几个号手围在他的马边。 “快看,五哥!”道光身边的奕訢突然叫道。他说的,是道光第五子奕碂,已经被过继给淳郡王,在宗法上已不算道光家的人,但奕訢小孩子不管这么多。 奕碂作为正黄旗满洲旗队长,虽然年仅十一岁,穿着一身小军服,由他的包衣德福牵着马,跟在载垣后面。 守方乙部以横队展开,肃顺的正白旗最靠近道光这边,其他三旗顺着展开,奇怪的是,指挥官端华的镶蓝旗在最远的一翼。 各旗的炮兵参领,按照施拉普纳的建议,被集中起来使用,编成了两个炮兵大营:神威营和威远营,骑兵也是编成了骁骑和前锋两个大营,而不再是分属各旗。现在两个炮兵营各属一方,守方的威远营已经将三十六门十二磅山地榴放列开来,模拟轰击着。而攻方的神威营则一字排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进入射程以后,神威营有条不紊的放列火炮,开始模拟射击。 “施教头教练有方。”道光称赞着。 这时候,载垣将自己的马鞭高举,挥动了一下,他身边的号手一齐吹起号来。 四个旗的神机军一齐呐喊,越过炮兵的战线,以散步向前突击。 “小伙子们,像豹子一样。冲啊!”施拉普纳兴奋地大叫起来。 最靠近道光这边的两个旗队,一攻一防,打得热闹非凡。道光问道:“这是那两支旗队?” 施拉普纳仔细看了看军装,都是纯色,没有镶边。 “这是正红旗汉军孙武安旗队进攻,正白旗汉军苗人凤旗队防守。” 道光又拿起千里镜看了看:“不错不错,攻守有度。”他又疑惑的问:“正白旗的肃顺这是在干什么?” 施拉普纳仔细看了一会,说道:“这是摇旗帜,稳定战线。奇怪,为什么是肃顺指挥?” 突然,身边的旻詝大叫起来:“看那,镶蓝旗拐过来了。” 第145节 这时候,就见最远端的镶蓝旗斜着突进,整队拐弯。包抄上来。 “好!”道光一声赞叹。连他这个外行都发现镶蓝旗到了攻方的侧面。 这时候,按照载垣的指挥,攻方最外侧的镶红旗汉军整队变成向外的横队,防守镶蓝旗的进攻。 “载垣这孩子不错,有乃祖之风。吾家千里驹啊。” 道光拿起千里镜看了看,皱眉问道:“镶蓝旗汉军怎么回事,领队的有个女人。” 赛尚阿在一旁答道:“回皇上,那是镶蓝旗汉军旗队长范铁锡之妻,董潇潇,她是蒙古扎克撒王公之女,身份亲贵,又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深得士心,不是寻常女子。” “喔!”道光不再计较。 这时候,就见镶蓝旗左右两翼旗帜摇动,号声响成一片,汉军、蒙古两个旗队齐刷刷的抽出刺刀,安在恩菲尔德前装步枪上,改正步,如墙而进,如同四排波浪般向前涌动。 镶红旗被这气势所震慑,居然队形松散了……不到一刻钟,镶蓝旗挤垮了攻防的侧翼,胜负已定。 道光非常高兴,将各位都统找来训话:“载垣、肃顺调度有方,端华奇兵制胜,都不简单。” 端华回答道:“这侧翼的布置,都是米卢蒂洛维奇教头设计的。” “好好。真是西洋高人。” 施拉普纳在一旁笑嘻嘻的说:“其实,这就是我普鲁士腓特烈大帝所创的斜线战术。集结重兵于一翼。” 道光说道:“来呀,把突破侧翼的两个旗队长找来,朕要勉励一番。” 端华忙让传令兵去找,不一会儿,镶蓝旗蒙古旗队长马千山,汉军旗队长范铁锡都来了。 “马千山,朕记得你,镇江之战,你和山海关参将宋庆一起救过奕经的命。” “末将微功。不值一提。” 道光说道:“今天看到神机军这样,真就放心了。隆文,拟旨!” “着镶蓝旗都统,郑亲王端华,为奉天将军,东北剿狄总办大臣,镶蓝旗移师奉天,防备罗刹,等候朝廷准备妥当挥军北上。” “着正白旗都统肃顺,为华南剿匪总办大臣,带领正白旗,正蓝旗,镶白旗,前锋营,神威营南下武昌。先剿灭发匪,再南下剿共。安内之后,朕要亲率两黄旗,两红旗,北上攘外。” “皇上,粮饷呢?”军机大臣何汝霖问,“去年赔款买货,前年的税就白收了。前年打战,两江打烂了,免了他们的税,以休养生息。天下财富,三分在两江,,这就去了三成。广东造反,赔款的银两全都陷在广东不说,去年的广东税收也完了,这就又去了一成。发匪造反,湖广糜烂,今年湖广的粮食也做不了指望。也就四川河北,还有钱粮,勉强维持用度。哪还有钱发兵。神机军本身还要钱,每个月五十万两,真是花钱如流水一样。” 道光想了想,做了决定:“郑亲王端华,加衔东三省八旗地区领袖,总督东三省钱粮。粮草白银,你自取之。” “谢皇上隆恩!”端华赶紧跪下磕头:“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李鸿章!” “小臣在。” “朕命你为两淮盐提举使,坐衙安庆,为华南剿总督办粮草。两淮盐税,都归你调用。” “谢皇上。”李鸿章也跪下磕头。他心花怒放。天津军械帮办,虽然也是个肥缺,但清廷以前没有这个官位,不入流。两淮盐提举使,每年至少八百万两的白银从手头过。那是多少人眼红的位置啊。 “皇上,不妥。”军机大臣祁俞藻反对,“李鸿章是安徽人,本省人做不得本省官。” “李鸿章,你会勾结地方,图谋不轨么?” “臣不敢。” “谅你也不敢。”道光哈哈大笑起来:“李鸿章为朕找回十万火枪,百门大炮。没有他,就没这神机军。这等大功,还没有赏他。剿匪之时从权,让他做盐提举使。之后在另调一省巡抚就是了。” 9长沙之战 “眼看清妖慢慢围上来了,就这样困在长沙城下,着实不是什么出路。”杨秀清说。 “平等王,我看最要紧的,还是把长沙打下来,长沙城里有府库,有粮食。我们从郴州到长沙,急需补充。”冯云山道。 “可现在江忠源江妖头已经到了,这江妖头挺会打仗,赖汉英还吃了点亏。向荣也就快到了。长沙城这么大,曾妖头又狡猾,没那么容易打下来。” “到底怎么办,还是请平等王安排调度吧。”大伯礼玺天德一言而决。 “各个击破,让曾立昌带领本部人马看住长沙城内的妖兵,我们先合力击破江妖头。” “城里妖兵厉害,曾立昌一千多人怕是拦不住。” “这样吧,”萧朝贵说,“小弟我去捉拿江妖头,杨大哥你还是带领本部困住曾妖头和杨芳老儿就行。” 萧朝贵带领七千人拟定了两路进袭清军的战斗计划。 江忠源的部下白能带领湘勇行至仰天湖,曾水源,林凤翔,李开芳的三四千人已经冲至。白能一看,太平军人多势盛,不敢交战,“湘兵稍却,势甚危险”。萧朝贵率大部掩杀。白能带领亲信逃命。 转过一个山坡,萧朝贵看看追上白能,却听见坡后杀声四起。原来是江忠源赶来增援,“带勇向前冲击”,双方短兵相接,杀在一处。 这时,曾水源军千余人由东路向湘勇侧后掩袭。湘勇势渐难支,逃窜回营。太平军追杀,斩杀无算,江忠源右腿受矛伤落马,白能拼命救护,保住性命,协同的清江协副将德安腿受伤,朗洞营参将任大贵中炮残命,兵勇伤亡严重。 江忠源避入蔡公坟营盘拒守顽抗,太平军未能夺取这一战略要地。 傍晚,萧朝贵回营歇息。洪秀全说道:“虔诚王今天辛苦了,明日让曾水源出战就行。” “哪里话来,不活捉江妖头,誓不罢休。”萧朝贵怒气蓬发,决定明日再战。 过了几日,杨芳,向荣各部,都在长沙城下取齐。杨芳、向荣、曾国藩、江忠源各部兵力5万人,加之城内外雇募壮勇、团练,号称10万。太平军至多3万。 清军的兵力部署是:杨芳带领经文岱、李瑞、常禄、马龙、王锦绣五镇之兵扼据金盆岭、阿弥岭、广济桥,与驻扎在醛陵坡、蔡公坟及小吴门、校场一带的城东一线清军,“互相椅角”.以防太平军由南线、东线运动。乌兰泰扎营北门外,专防北面通岳州大路。湘江西岸檬湾市、渔湾市一带拟由常存管带黔、苗各兵14加名扎驻,试图切断太平军接济,兼防其渡江向北进军。 江忠源侧重湘江江防以水陆洲为重点,洲西河道“沉船压石,坚钉桩撅,维以铁练、缆索,总期塞断,不能通舟为止”;洲东水深流急,难以塞断,设炮封锁,严禁船只行驶。太平军水上力量不过数十只乌江倒划小船与若于木障。其中木牌已为清军掳获十分之六,对湘江江防威胁不大。 针对清军的部署与太平军面临的困难,洪秀全等的决策是: 1、萧朝贵转头继续攻坚,以穴地攻城为主要战术手段。补入由郴、桂矿工为主力的土营,承担这一任务,在城南多处组织坑道作业。 2。出击城外清军。洪、杨决定乘其暂时还未直接威胁太平军后路之机,向近城清军发动攻势,试图打通东路交通线,在其他城门外开辟战场。 3,构筑围城防御圈。现有骆秉章在城南构筑的未完工的土城可资利用,太平军对之加以改造,配置火力、兵力,构成防御圈,以确保后路安全,掩护玫坚。 4。策划分兵渡湘,在西岸开辟新战场,力图控制湘江两岸交通线,这个任务自然由罗大纲负责。 9月14日,太平军大举出动。由妙高峰突出六七千人,“绕至浏阳门外校场,分三路进扑各营。”这次攻势不是正面进攻,而是侧后迂回攻击,企图在浏阳门外取得立足点,打通东路交通线,解除江忠源等在东线的军事威胁。 骆秉章等“当派楚南官兵,并县令严正沂、同知贾亨晋、知县江忠源,各带兵勇迎击”,在校场正面会战。 :“白能带队从中攻截。徐广缙选派城内精兵二百余名,侍卫开隆阿带领川兵下城协剿。”战斗开始,太平军向清军冲击。由于兵力较少,清军不敢靡战,急忙退回阵地防御。太平军直前猛追,“分扑营墙”,清军形势危急二正在这,一关键时刻,“江忠源驰至,上前横截。”太平军的翼侧受到攻击,战局发生逆转。江忠源等乘势杀出,“复三面夹击”,清军由防御转人全面进攻。太平军“见势不敌,即由校场东首”徉败。清军紧追,太平军撤至陈家拢,“忽总聚一处”,集中兵力,“回头猛攻”,出敌意料, 战局又有转机。 杨秀清指挥太平军主力猛攻蔡公坟大营,眼看就要攻破营盘之际,洪秀全却遣人来召:“传天王令,请平等王暂且罢战,有重大变故,诸王到大寨议事。” 杨秀清回到大寨中,就见地上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用白布蒙着。他心知不妙,蹲下身去,揭开白布一看:“啊。朝贵兄弟!” 原来,萧朝贵这一次对长沙志在必得,身先士卒向城内猛冲,却不料湘军架起大炮就近猛轰,萧朝贵被霰弹扫中,一命呜呼。 开国老兄弟中,折了虔诚王,太平军士气大挫。再也无心攻打长沙。幸好白天罗大纲已经带领他的“艇匪”成功渡过湘江,在西岸开辟了一片阵地。于是,太平军放弃了攻打长沙的计划,全部转移到湘江西岸。 9月20日,向荣带渡江西进,增援潮勇,承担西岸南线军务,江忠源也同时西渡,承担西岸北线军务。“八月初八日(9月20日),洞井铺接仗,杀贼数百,生擒二百余名。”至此、西岸成了第二战场。 太平军和湘军在湘江西岸反复攻杀十余日,互有杀伤,长沙之战陷入僵持。双方都还不知道,神机军已经点兵南下。 10 开拔 9月30日 “长沙苦战,萧朝贵阵亡,我们要出手么?”李颖修陈述着东厂报告的十日前的战局,问楚剑功。 “萧朝贵还是死了。”楚剑功并不知道太平天国的权力结构发生变化,他只是感叹历史未变,“如果我们现在介入,历史是不是就变了?” “历史早就变了。如果我们现在下定决心,推翻清廷并非不可能。” “但是我们的战略,用商品经济的大潮摧毁中国旧农村,会受到影响。” “我们就算接管了全国政权,商品经济还是会摧毁旧农村的。”李颖修说,“大势如此,自由经济学派和马克思主义者,在这个潮流上的结论是一致的。” “但如果我们夺取了全国政权,破产农民的怨恨就会对准我们。破产农民,还有地主,会疯狂的涌入城市,这个潮流会把我们新生的政权撕得粉碎。” “可以用户口、集体农庄、生产队把农民都约束起来。”李颖修说:“历史证明,限制他们三十年没有问题。同时还可以用工农剪刀差,进行原始积累。” “然后呢,商品经济的春风吹活了家庭年产承包责任制,解放了农村的活力,于是以粮食价格上涨为标志开始‘价格闯关’,这样,只用十年,我们的政权就会面对新的关口,到时候,不知道谁来说‘老了,无所谓了’。” “你这人真无聊……” “何必冒险,清廷还是站好最后一班岗,替我们承担所有的怨恨吧。” 京师。 军机大臣隆文下朝之后,往家里去,他家住在京城靠北面的地方。 轿夫走了一段,停了下来。“老爷,前面有军汉汹酒闹事。取仪仗将他们赶开吧。” “又是神机军那些胡滑小儿,不要招惹他们,过两天他们走了,就清净了。” 在木兰围场校阅之后,两白旗,两蓝旗就准备开拔。每个旗给了一万两白银的开拔费,每个旗队长再单给一千两。 而神机军中多有些以前驻京八旗和绿营的人,他们好久没有回京城了。于是皇帝开恩,让这些军汉以旗队为单位,不带武器,临走前进京城逛逛。 “小弟我就要南下两淮,大哥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在靠僻静处的一个小摊上,正红旗汉军旗队长孙武安正在给正白旗汉军旗队长苗人凤践行。 “江南织造,贡品啊。苗爷你想点办法,小弟我在京城有路子,可以卖出去,钱少不了你的。” “隆哥,你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两兄弟,提什么钱。不过我是去淮南,然后下湖广,苏州……恐怕不好办哪。” “哎呀,灵活点嘛,你就不会转进一下?就算到不了苏州,淮南也有不少好东西啊。” “有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孙武安不高兴了,“你去了看嘛,有什么就弄什么。像你这种死脑筋,一辈子发不了家。” “谢谢隆哥你指点。不过,没本钱?”苗人凤说。 “你看你死脑筋吧。你们刚发的开拔费呢?” “落到小弟1旗队的才两千两,还有给下面的参领,佐领。” “拉着他们一起做生意。让他们入股。” 第146节 “这不太好吧。” “不愿意算了。”孙武安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两人喝酒吃菜,闷了一会,孙武安说:“我还有个没本钱的招,赊账。淮上商家,徽商,家底厚着呢。让他们先垫出来。” “他们愿意吗?” “当然愿意了,你们正白旗这么大老远的跑过去,保境安民,拿他点东西,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他还好意思找你要钱?” “也对!”苗人凤憨厚的笑了起来,“大哥真是有本生意经啊。” “没好处,谁来当这大头兵呀。我就羡慕你,可以下去生发,我们正红旗还得留在张家口受苦。” “大哥别着急,平了发匪,还要南下剿共。想想匪共,靠我们三个旗,那哪打得过啊。正红旗,肯定要南下,小弟先去探路子,到时候等大哥来了,让隆哥你带着小弟发财。” “还行,你小子越来越上道了,我听说匪共有洋纱洋布,洋火洋油,洋米洋面,都是好东西啊。” “可那个,楚……叛逆,会跟咱们做生意么?” “傻啊,你,他不和咱们做生意,咱们在两淮,或者两湖,拉个大户当门面,贴上去呗,你呀,还是不上道。” ”大哥教训得是。我敬大哥一杯。” 保定,一家驴肉火锅店,三男一女,围着张桌子,大吃大嚼。那女子手持一把短刀,给众人分肉。 “两年多以前,就在这家店里,和山海关的宋庆,黑龙江马队的早慢熊斯基,尼古拉斯一起喝酒,然后南下扬州。时间一晃,都过了这么久了。早慢熊斯基,尼古拉斯,都成了匪共里头有名头的人物,宋庆在山海关也当上参将。”马千山絮絮叨叨的说道。 “老马。这事情你都说了好多回了。”那女子小声说着,“早慢熊斯基,尼古拉斯的事情,你别老念叨了,让别人听去,就是一个通匪,要杀头的。” “弟妹你又吓唬我,我怕什么?别说我,就说我们镶蓝旗都统,现在东北剿总郑亲王端华,当年也是跟着楚剑功跑步的,我要算通匪,那他算什么?对吧,大范。” 坐在一边的范铁锡嘿嘿笑笑:“这次我们镶蓝旗是北上奉天,防备罗刹,和楚剑功他们对不上,说说也没事。” “你看你们,光顾着说话,方师爷把锅里的肉都要吃完了。” “哪里哪里。”方从哲说,“我饭量小,只好笨鸟先飞。” 范铁锡说:“方师爷读书人呐。做什么都是光面堂皇的。来来来,光吃肉不行,你要喝酒。这杯干了,谁不喝我揍他。”说完一扬脖子,喝光了面前的酒。 董潇潇轻轻一笑,把酒慢慢喝掉,马千山也喝掉了。方从哲犹豫了半天,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方师爷,你这个样子,到了关外会冻死的。”董潇潇在一旁叫道。 “我说,”范铁锡靠在椅背上,大大咧咧的说:“我估摸着,我们这一次出关,就不会回来了,肯定一辈子驻屯奉天。我反正关外八旗出身,也就是回家,老马你可回不了热河了。” “没事。我反正光棍一条,关外塞外,对我来说一码事情。倒是方师爷,江南的读书人。说实话,方师爷,不如我跟你把帐结了,你这就回家去吧。” “那怎么能行,方师爷在郑亲王那里都挂了号了,知道老马有个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师爷,王爷准备请方师爷入幕府呢。” “你们真是看不起读书人,也看不清大势。可我看得清啊。”方从哲说,“不食五鼎烹,就受五鼎烹,我当然会跟着你们到关外。” “方师爷,别拽文,什么意思?” “大范,老马,建功立业,正当其时,董姐,想不想做诰命夫人?” 11 小天堂 10月2日 太平军和湘军攻杀十余日,长沙久攻不克,太平军的战略目的长期不得实现。清军素质虽差,但数量众多。太平军无论攻坚打援,都存在着相当困难。洪秀全等看出,大军继续滞留长沙城外,.与优势的敌人拖时间、拚消耗,实在不是胜算。 再说,虽然湘江西岸有粮源,但食盐、弹药等物质日渐匾缺,已经严重影响将士打仗和生活。李秀成禀报说“天朝官兵有粮,无有油盐可食,浑身乏力,向天帝牌位磕头,亦不得回应,士气大沮。”,生活发生严重困难;在攻坚战局上,“天军心壮而力不登”。 洪秀全也不得不寻找出路。“欲由益阳县,欲靠洞庭湖边而到常德,欲取河南为家。”太平军借着一个大雨之夜,移师宁乡。长沙清军久战疲惫,竟无人追击。 萧朝贵的遗体在宁乡匆匆下葬。这位虔诚王七千票,就这样消失了。作为太平天国开国元勋和有数的猛将,他的死亡,像是上天的昭告,太平军中散布着沮丧的情绪,攻长沙不克,虔诚王战死,那天国的前途究竟在哪里呢? 正是在这样的局面下,洪秀全召集太平王庭开会。 “军心不稳,以虔诚王旧部为甚。”柳叶飞说道。 “他们失了头领,有些人心浮动,也是正常。” “自由王,不可疏忽大意,不如开了圣库,给他们做些犒赏。” “天王,不可,一来圣库里没什么钱,二来直接以钱银犒赏,不符天国宗义。” “我倒有个主意。”柳叶飞说,“分封。” “不是说好不分封吗?”洪秀全有些恼了。 “天王,且听我说,我是说将虔诚王的票权,分给他的部属。让他的部属感觉到自己地位和权力的提升。而且,七千票,分给曾水源,林凤翔,李开芳三个人,让他们再去安抚部众。” 柳叶飞还有一句话没讲出来:七千票分给三个人,相对来说,剩下诸王的权力就扩大了。 “是啊,分给林凤翔等三人,让大家看看,只要奋勇作战,天国是不会亏待老兄弟的。”冯云山也赞同。 “不妥不妥。”韦昌辉反对,“在金田起事之前,胡以晃,秦日纲,都为天国筹备出了大力,他们虽然封了侯,却也没有票,现在林凤翔等人却越过他们,叫老兄弟们怎么想嘛。”韦昌辉为和自己一样,投上全部身家的胡以晃鸣不平。 “这个好办,”杨秀清说,“那就分封五个人好了。”五个人分七千票,就分得更散了。 洪秀全琢磨了一下:“每个人一千四百票,这个四字,在广东话里不太好听。” 大家都不做声,看天王到底想说什么。大家都不信洪秀全真的忌讳这个“四”字 大伯礼玺天德说:“赖汉英,自起事以来,一直为天国断后,上个月被江忠源围住,差点陷在里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也算一号吧。” 喔!原来想把你的妻弟捎上。赖汉英的姐姐就是洪秀全的妻子赖惜英 柳叶飞不动声色:“天王,七千票除以六,不好分呐。” 洪秀全惊觉:“对呀,不好分呐……我两个弟弟,洪仁发,洪仁达,一直跟着我们转战,他们年龄还小,真是苦了他们了,不如也把他们带上吧。” 喔!这么算来,新封八个人,你洪天王家的就有三个。 这时候,杨秀清说道:“洪仁发,洪仁达,他们虽然有苦劳,却没有功劳。倒不如封罗大纲,曾立昌,吉文元、林启荣。” 众人都觉得有理,罗大纲是“艇匪”的头领,在太平军内算是一股大势力。而且攻道州,下郴州,开湘江西岸,都是罗大纲打头阵。 而曾立昌、吉文元和林启荣是杨秀清的主要战将,讲功劳还在赖汉英之上。 洪秀全被难住了,冯云山解围道:“依我看,那就都封了吧。” “这一下就有十二个人了,还是分不平。”柳叶飞说,“大将曾天养,威信卓著,咱们怎么把他忘了。”曾天养是太平军诸将领中年龄最大的。 “对呀!可是,这样就有十三个人了,不吉利。”洪秀全皱着某头,苦苦思索,找到了解决办法:“蒙得恩,一直管着老营,家眷都多亏他照顾。” 十四个人了,又遇到了“四”字。柳叶飞决定培植一下自己的势力:“有个小伙子,李秀成,打仗又机灵,又勇猛,永安就是他化妆进城拿下来的。在永川还让向荣上了当。” “秀成这孩子我挺喜欢的,把他也算上吧。” 十五人,又除不尽了。 “哎呀,糊涂了不是。”大家塞人塞得都差不多了,也该结束了,“本来功劳资历不一样,票数也就不一样嘛。” 最后七千票是这么分配的: 六百票的有:天燕(侯)秦日纲,天毅李开芳,天豫胡以晃,天威林凤翔,天勇罗大纲, 五百票的有:天秀曾水源,天慕赖汉英,天定吉文元 四百票的有:天赞蒙得恩,天勤林启荣,天遵曾天养,天昌曾立昌 三百票的有:天安洪仁发,天福洪仁达,天忠李秀成。 “老兄弟们安抚好了,那普通的天国兄弟怎么办。” “我又有个主意。”还是柳叶飞想法子“小天堂。” “小天堂?” 柳叶飞说出了他的设想。次日,太平王庭连发两诏: 《令各军记功记罪诏》和《谕兵将立志顶天真忠报国到底诏》 这两道诏旨互为补充,描述了立功将士在小天堂得享荣光的政治待遇。 前一诏旨规定,功勋们在未来小天堂确定待遇厚薄的客观依据,就是将士在历次战斗中的功罪。为此,洪秀全命令各两司马,每次战后立即按人记录功罪,汇成簿册,逐级上报,直达军师,积累归档。到小天堂后,开档清算“以定官职高低”。于是,未来小天堂的政治、生活待遇,与现实的艰苦战斗直接联结起来。只有勇敢杀妖,屡建战功,为革命战争多作贡献,才能获取优厚的封赏。这就激励了将士在战场上的积极性与主动性,提高了部队士气和战斗力。 后一诏旨确定了小天堂的封赏标准,功勋将士可以获取从军帅到垂相的各级官爵,并享有“累代世袭”的特权。至于这些官爵的等级和待遇,《太平礼制》里已作了详尽苛繁的规定。这样,小天堂不再仅仅是一个朦胧抽象的宗教范畴了,它规定了比较具体和明确的未来待遇标准,凸显出鲜明的政治功利,因而具有更强烈的刺激作用。 “那哪里是小天堂?”太平军上下都在询问。 洪秀全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他要解决另一件事情:“博爱王,护法王,我请你们商议一下。朝贵兄弟去了,小妹新寡,着实可怜,我想,把她嫁给李秀成,不知道违不违反教义?” 12 电 10月5日 露丝雅坐在桌子前面,头上戴着耳机,左手压着一张白纸,,纸上画满了长短线条和点阵,右手青葱玉指在发报机上以每秒八下的频率敲击着。 双针式电报机。摆在露丝雅面前的东西,像一架旧式的自鸣钟,而在钟面的上面,有两根极细的金属针。 这种实用化的电报机载一年前刚刚由英国工程师库克和惠斯通研发。由于是刚刚出现的先进设备,英格兰本土的投资人非常的谨慎。而当时在英格兰访问的楚剑功对惠斯通电报的大名记得非常清楚,于是毫不犹豫的购买了全套专利,样机,图纸。 楚剑功回国以后,马上任命投奔自己的英国人,麦克斯维尔的同学谢顿主持逆向仿制,经过一年多的技术攻关,终于造出了实用化的,可以大规模普及的无线和有线电报机。现在露丝雅使用的,就是无线型号。 电磁波越过房间的墙壁,通过广东西山上的无线电塔,向四周发送,电磁波越过虎门要塞,狮子洋,零丁洋,终于到达广东外海上的一艘轮船上。 这艘轮船是寒号鸟号的改进型,主要将浆轮与螺旋桨复合推进改进成单一的螺旋桨推进,航速十五节,巡航速度大为提高,达到了十节。 改进工作由小白狼主持,蒸汽机部分的负责人仍旧是青铜丽人。船型的改进者却是一个华人:方兴方平之。他本是徽州人士,1818年生,父亲是当地茶商,来广州经商讨营生,和英国人的贸易中发现了西式战舰的横行霸道的强横实力,心中不平。从1835年开始,方平之开始研究西洋船舶。当广州大都督府组建广州船厂的时候,他就加入了设计室。 这艘船,算是方平之的第一件作品,以寒号鸟为基础,吸收了中式传统船舶的一些优点。在方平之自己看来,一切如此完美,便将自己的船命名为“niceboat”。 这艘niceboat的确不错,左将军,海军都督施策也非常喜欢,于是选作海军的综合实验船。今天,这艘niceboat开到海上,首要任务就是实验无线电报的近海通讯能力。 “钧座,电报译出来了。”一位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英格兰人从收发室里走了出来。她叫katehilder,绰号松鼠,出生于hilder发源地gloucester的hildersley村。自视血统久远纯正,本性纯洁善良正义。总认为电磁波可以让生物变成白痴,于是以虾蟹做实验。因此,被英格兰圣公会认定为女巫。 她在英格兰呆不下去,所以跑到东方来。正值广东的西山电子器材厂在招募工程师,于是吸收了她。 第147节 她的汉文名胡幽兰,代号松鼠。这就是西厂“松鼠”这个传承久远的代号的开端。 作为第一代松鼠,她发明了电报操作的基本程序,规定了电报员的指法。 楚剑功为西厂提供了世界上第一套密码编写方程,执意将之命名为“豪密”,而松鼠则将豪密具化到可执行的程度。今天,在niceboat上,只是使用普通的电报稿在做实验。 楚剑功和施策核对了电报稿和原稿,确认了电报的准确性。施策说:“大舰队的指挥极限,终于被突破了。” 所谓舰队指挥极限,是指在旗语时代,所有的指挥信号都只能依靠旗语和灯光发出,直接指挥距离仅限于目视,一旦大舰队接战,往往陷入指挥不灵的境地。 “即使有电报,指挥极限仍旧是存在的。”楚剑功打击了一下施策,接着说:“走,去看看电气舱。” 电气舱由意大利裔工程师兰度设计,以蒸汽机的热量来发电。这个电气舱是实验性的,还不能真正投入战场或者日常生活。 兰度本来在克拉克科学仪器制造公司工作,并在1834年,协助克拉克制造了世界上第一台实验室电源,这也是世界上第一种实用化的永磁发电机。 在当时的英格兰,流行一种电击避邪的风俗,病人手握一对金属手柄。通过他身体的电量可以靠改变 手柄转动的速率来控制。理所当然的,为人们驱邪也成为克拉克公司的重要收入。 兰度特别喜欢测试人们对电流的承受极限,并以此写了四份科研报告,但也得出了一个不受公司欢迎的结论:电击驱邪是不可行的。由此,他被公司开除,流落到东方,被他的老乡板甲大白兔,也就是大都督府的右将军,炮兵与军备都监推荐,到南洋总局的电气分部任工程师。 “钧座,您对这个电气舱感觉怎么样,你看,这里有个手柄,可以专门用来惩罚犯错误的士兵。” “别搞这些无聊的玩意。”楚剑功说,“我跟你提的电驱动怎么样了?要知道,电驱动可以简化船舶的传动,这对造船业是革命性的。” “很困难,革命性的另一面即是不切实际,庞大的电机会把niceboat压沉。目前我们只能满足船舶和通讯需要。” “照明呢,我跟你说过,用竹丝灯泡。” “试验中,说实话,阻碍电力照明的,并不是电学,而是灯泡烧成工业。” “珠江水电站的建设呢?” “我和范中流谈过了,除非大范围普及电力照明和其他生活用电,不然难以收回成本。当然,如果考虑到农业灌溉需要,那是另一回事,与我这个电气工程师无关。” 看到楚剑功有点失望,兰度又说:“我和谢顿的一致结论,目前的永磁蓄电机只是小玩意,法拉第,克拉克,莱比锡的施特尔,诺来,霍姆斯都在研究动力发电机。钧座,您提出的水力发电机组在理论上没有任何瑕疵,一定是可行的,关键在于多做实验,得到建设水利电厂的切实数据。” “是的,是的,钧座。”谢顿在一旁插嘴说,“电气和电磁研究,需要更多的资金支持。钧座您英明的指出了电气和电磁的发展方向,但要实用化,需要大笔的资金。” 13 多铆蒸刚 niceboat在完成了电报、电气、螺旋桨巡航等多项技术试验和演示之后,开始返航。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到达广州造船厂黄埔码头停靠。 在广州造船厂的船台上,正在建造中国第一艘巡洋舰,钢制骨架,木壳舰体。采用三千五百千瓦标准蒸汽机,全螺旋桨推进,巡航速度十一节,巡航里程2000海里。标准排水量1200吨。 负责建造这艘巡洋舰的总工程师名叫布鲁克劳德,汉文名字蓝云光头。他出身莱茵河造船作坊,主要经验以建造北海渔船为主。现在造巡洋舰也是赶鸭子上架。 楚剑功带着众人走向船台,施策紧紧地跟在他旁边:“钧座,这艘巡洋舰看起来不错啊,取个什么名字呢?” “031型海防舰,不要叫巡洋舰,1200吨也好意思。”楚剑功笑着说。 “现在74门炮战列舰也才3000吨。” “那是前装炮风帆战列舰,而031型是铁甲蒸汽后装炮时代的开创者,能一样吗?” “嗯,我听说英国最新的无敌级也就是这个水平。” 楚剑功往船台走,前面一伙人迎了上来,车骑将军陆达在最前头:“钧座,你偏心啊,后装炮塔,我们陆军都还没有,你就先给海军了。” 陆达所说的,是指031号上面的新型炮塔,以最新的阿姆斯特朗12磅(76mm)后装炮为原型,仿制的77毫米双联装速射舰炮。炮塔内部采用卷扬式装弹机,与炮塔下方的六滑轮组提弹机相匹配,脚踏驱动。单炮射速6发每分钟。 031型海防舰按照楚剑功的要求,采用全中线布局,前后各有一个双联装炮塔,全舰共4门77毫米后装炮,可以25发每分的射速持续射击5分钟,完全压制一个陆军12门炮的炮兵营,这还没有考虑陆军目前主要装备12磅长管加农炮是前装炮,圆形弹带来的技术差距。 “车帅,”施策叫道,“你们陆军现在扩编到三万人了,我的海军整来整去,还是以前广东水师残部,总要让我们占一回先手吧。” 这时候,船台上跑下来一个人,楚剑功一看,不由得乐了。此人乃是大明建文帝之后,碧眼西洋人朱宁杭-亨利-诺基亚-里贝里。现在他有个简化的名字,朱贝里。 “钧座,这艘船就是我的坐舰吧。”朱贝里叫道。 “是啊,满意吗?” “满意!我天天跑来看,都等不及了。嗯,这艘军舰叫什么名字呢?敦刻尔克号,广州号?” “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做‘闯王李自成’号。” “闯王?我知道‘王’是指亲王的意思,李自成是明朝的亲王吗?” “是的是的。”楚剑功说:“闯王李自成,在大明可威风了。” “太好了。”朱贝里大笑起来,“钧座,我要去找蓝云光头,让他把舰名给我记下了。” 等朱贝里走远了,陆达问:“钧座,为什么用反贼的旗号?” “我们本来就是反贼,陆达你今天才知道?” “为什么不用徐达常遇春?”陆达问。 “别着急啊,提辖,我们以后的新兵器多着呢,徐达常遇春,会用上的。” 楚剑功转过头来,对施策说:“除了闯王李自成号,我们还会建造至少两艘同型舰,施策,舰长你选好了吗?” “选好了,那对师徒?” “师徒?”楚剑功一愣,随即回过味来。大概五月份的时候,广州来了两个西洋人,申请政治庇护。据澳门的英国人说,这两人是海盗。而他们自称受到梵蒂冈教廷的迫害。 楚剑功问他们被迫害的原因,他们说:由于信奉一种特别的宗教,这个宗教总是由两个人组成,一个师傅,一个徒弟。因此被教廷宣布为异端。 楚剑功问他们谁是师傅,谁是徒弟。两人都表示自己是师傅。楚剑功觉得这两人蛮有趣的,就让他们留了下来。施策发现他们对海军战术理解得不错,就让他们到海军帮忙。 这两人,一个叫:费里德里希-达斯-莫非-梅塞施密特,另一个叫:郎-达斯-秦-安捷利尔。 抛开海军事务,楚剑功对陆达说:“走,我们去兵工厂。”说完,拉着陆达向蒸汽汽车走去。 这种蒸汽汽车是按照楚剑功从英国买回来的,有三辆给了南洋总局做样车,楚剑功扣下一辆,当做公务用车,前面是两个导向小轮,后面是四个直径1.5米的负重大轮。15马力,顶峰速度25节,最大载重6吨。 “算了,钧座,你自己坐这个汽车吧,我骑马。”陆达说,“这个车,我实在坐不了,就广州城的青石板路,一路震得我蛋都要碎了。” “陆达,这是你们陆军的圣物啊,蒸汽驱动,刚性悬挂,铆接组装,就还缺两个炮塔。” “钧座,你陆地巡洋舰的想法是好,可惜这车要是开野地里去,不等打仗,先把自己人折腾死了。” “橡胶会有的,轮胎也会有的。算了,你就骑马把,兵工厂见。”楚剑功跳上汽车,对着副官钱水廷喊,“开车。” 蒸汽汽车突突突突的开着,一会儿陷到泥土里面,一会儿又缺水,钱水廷带着几名护兵,动不动就要下去推车,累得满头大汗。紧赶慢赶,总算在晚饭时间赶到了南洋总局广东兵器制造厂枪械分部,也就是番禺厂。 番禺兵工厂全厂占地376亩,房屋l36间,机器设备907台,员工约1500名。 总厂下设枪厂、枪弹厂、黑药厂和机器厂,月产能力为英式恩菲尔德前装步枪400支,刺刀600把,前装弹药20万发,黑火药8万斤。 此外,兵工厂还在小规模仿制挪威卡曼尔莱德m1842后装步枪,积累技术经验。 “今年年产步枪可以达到5000支。”陆达仍旧觉得太慢了,“我们现在扩军到了三万人,就还有五千只步枪的缺口,锦衣卫也还没有步枪。” “不要着急,陆达。慢慢来,我看这个厂,明年就可以把每月产量提升到800支。” “步枪就这样吧,我更关心火炮,西洋大炮太gelivable了。”陆达开始说洋文。 14 炮与化学 10月6日 南洋总局广东兵工厂炮与炮弹分部厂建在清远县潖江口,1842年8月动工,1843年5月建成,共有房屋建筑1.8万平方米,机器设备340台,习惯称潖江兵工厂,于今年6月开始试生产。 广东兵器制造厂炮与炮弹分部下设炮厂、炮弹厂,引信厂、工具厂、打铁厂、木工厂、动力厂。有 工人3737人,英籍技职人员约5人,法籍2人,莱茵人30人。在工务处下设制炮所、弹夹所、引信所、火工所、工具所、样板所、铸工所、锻工所、木工所、水电所、修配所等11个所,专门培养本土的技工。这也是小白狼非常看重的一个厂,他自任本厂总工程师。 “总有一天,我要用榴弹炮把霰弹亲王轰成渣。”小白狼对着潖江,发出如下誓言。 广东兵器制造厂炮与炮弹分部的设计生产能力为:月产12磅山地榴9门、12磅铁铸长管加农炮9门、各型炮弹总计12500发。更重要的计划在于,该厂应该在1844年年底以前,为南洋总局提供超过1000名本土技工。 该工厂在全世界第一个采用了铁模铸炮技术。这个方法是现任大都督府工部侍郎的龚振麟于1842年发明的,并著有《铁模铸炮图说》一书。铁模铸炮法是以铁为模,铸炮时,先将铁模的每瓣内侧刷上两层浆液。第一层浆液是用细稻壳灰和细沙泥制成的;第二层浆液是用上等极细窑煤调水制成的。然后,两瓣相合,用铁箍箍紧、烘热,节节相续,最后浇铸金属熔液。待浇足熔液,冷却成型以后,即刻按模瓣次序剥去铁模,如剥掉笋壳一样,逐渐露出炮身,再剔除炮心内的泥胚胎,膛内自然光滑。 平章军国重事大司马大将军楚剑功,车骑将军都督中外军事陆达等人在南洋总局广东兵器制造厂炮与炮弹分部进行了调研。调研人员在兵器制造厂以及分部总工程师小白狼的陪同下,参观了各个厂区。 楚剑功高度表扬了潖江厂区的建设工作,表彰了一批先进集体和个人,并对潖江厂抓住机遇做出更大贡献寄予厚望。 小白狼总工程师组织了生产成品抽检和演示,抽检产品全部合格,12磅山地榴和12磅长管加农炮全部合格,楚剑功对开花弹,榴弹,榴霰弹的演示效果表示满意。 最后,小白狼总工程师向客人们介绍了工厂在研的新技术和新产品。 工厂目前在研的最重要技术,就是钢芯复合炮管,即火炮的内圈是钢制炮管,外层是铁质护套,这一技术,可以大大加强火炮的膛压。 另一项技术是管退火炮,管退火炮射击后不必复位,可以大大增加火炮的射速和精度。 而潖江厂目前正在以英国最新的阿姆斯特朗4.7英寸40磅后装线膛炮为原型,开发三种新型的后装线膛炮。 第一种是77毫米12磅后装线膛野炮,设计放列炮车重量680公斤,榴弹射程最大3000米,榴霰弹2000米,曳火弹2500米,三马拖曳。 另一种是111毫米40磅后装线膛炮,又分为舰炮和野炮两种基本型,均为41倍口径,炮重4.5吨,最大射程7900码。大致可以看作阿姆斯特朗4.7英寸40磅炮的广东版。 第三种是222毫米240磅要塞炮攻城炮,配有液压制退的弹性炮架。这种架退炮,有短、中、长三式,射程分别为7200码、8000码、11000码,炮身重分别为19吨、21吨和25吨。 “技术上是不是过于超前了?”楚剑功指着最后一种要塞炮问。 “这种炮,基本是阿姆斯特朗9英寸前装要塞炮的后装化,炮弹和炮身没有任何技术难题,重点在于液压制退装置。反正研究嘛,多研究些新技术。” “好吧,技术上你负责。” “我有一点小小的要求。”小白狼说。 “什么事情?” “咳咳,我想约青铜丽人吃饭,但南洋总局是七天工作制的,她总说自己没时间,钧座你能不能给她放个假呢?” “这种事情,你要找李颖修。”楚剑功轻轻地推脱掉了。 10月7日 广东茂名,南洋总局化学本部就设在这里。 一般说来,大约从t$世纪中叶起,化学一i一业就开始在工业化过程中起着日益重要的作用。对于诸如玻璃、肥皂、纯碱、染料和纺织品之类商品需求的不断增加,导致一种高度专业化的实验方法的出现,从而大大改进无机酸类和常用碱这些基础原料的生产制造方法。 第148节 也正因为如此,化学本部目前是南洋总局最赚钱的部门,甚至超过了以丝、茶、瓷器出口为主业的对外贸易公司。在充足的资金支持下,化学本部的科学研究也在迅猛发展。 主持化学本部的主要是两个人: 席初守,英国化工研究员,对逐渐成型的化工学有所研究,在世界范围内首先合成了乙醚,用于抢劫和绑架。因此受到英国方面的通缉,恰逢楚剑功在英格兰招人,他就报名,逃亡东方。他一直有个愿望,希望能娶一位清国公主,楚剑功决定满足他这个愿望。 尼莫,眼睛客;法国半吊子化学家。由于试验结束操作不当,在他离开化工厂后实验室起火爆炸,导致整个厂区被毁,被迫逃往东方。 化学本部其他人,也基本上是这一类的狂徒。而正是由于他们这些狂徒的存在,仅仅用了半年,三酸两碱(硫酸、盐酸、硝酸、纯碱、草碱)就正式投产。 “新型火药的研制已经步入正轨。而苦味酸用于军事用途的设想,从实验结果来看,是可行的。”席出守报告说:“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看到用苦味酸装填的炮弹了,当然,新型的硝酸基发射药也在研制中。” “火药是一方面,我上次跟你们提过的化肥和农药呢,氮磷钾。” “钧座,氮磷钾化肥的研究没什么进展,但在研究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一种气体可以用来大规模的杀人。”尼莫的眼睛闪闪发光,“杀人武器,这可比化肥有意思多了。” “但我要化肥,不要毒气。这里是南洋总局化学本部,不是秦氏联合制碱公司。”楚剑功说。 “毒气可以做农药,而炸药,比如说,硝酸铵,可以直接用作化肥。不过,现在取得硝酸铵的方法很昂贵,用作军事用途,用来杀人,还划算,用于农业,用来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成本实在太高了。” 天哪,硝酸铵。那个什么,侯德榜制碱法,可惜化学知识在本科时代就还给老师了。楚剑功想,很遗憾,不能掠他人之美。 “那好,那就把工作重点转向化学工程设计。” 是的,我知道1900年,化学工程才成为一项独立的科学部门。但现在开始探索,也不是什么坏事。楚剑功想。 “再说一遍,你们负责研究,至于杀人还是救人,这是大都督府考虑的问题。” 15 吹河 10月10日 “大人,楚钧座所言不虚,罗刹果然按这个套路来了。” 喀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指着地图大声说道。他就是任厚土,奉楚剑功的命令,带着防备沙俄的方略给甘陕总督邓廷桢和喀什屯垦使,赞襄军务左宗棠。现在他对面坐的,就是左宗棠本人。而在边上,是左宗棠的师爷牛弘道。 半个月前,伊犁将军怡良接到了俄罗斯西西伯利亚总督杜加美尔的照会,要求举办双方会谈。会谈的内容有两项:1、双方协同剿灭在边境活动的浩罕匪帮,2、清晰的划分边境,永结盟好。 怡良已经知道:沙俄东北割去了一大片土地,奕山被问罪,吉林将军自杀。他生怕重蹈覆辙。而在广东和李颖修共事的经历,使他并不像其他的倾听官员那样惧怕和楚剑功扯上关系。他又听闻楚剑功对左宗棠非常器重,因此在第一时间,就将整个事件交给左宗棠来处理。 任厚土说:“按照钧座所说,沙俄图谋已久,已经在我们西北,布置了两条碉堡线。” 沙俄侵吞中亚及中国西北地区的野心由来已久。19世纪30年代以前,沙俄的军事力量就不断朝中国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广泛渗透。在这一带,他们又是武装强占,又是修建堡垒,大有长期驻扎的架式。对这种赤裸裸的侵略行径,前任伊犁将军诺诺无为。默许了沙俄对这一地区的占领。 在1839年,清廷和英国的关系开始变得紧张开始,沙俄开始向东南推进。他们先把巴尔喀什湖已占的地盘牢牢控制住,然后再向东南,也就是中国的吹河流域和特穆尔图淖尔湖地区挺进。 吹河流域和特穆尔图淖尔,是中国西北疆少数民族何尔克孜族世代聚集之地。它位于天山北麓,风光秀美、富庶丰饶。往南经图鲁噶尔特山口可以到达南疆的喀什,也就是左宗棠现在的驻地。 早在1830年代,他们在咸海以东浩罕国境内的锡尔河向东南方向修筑了一条民达500公里的“锡尔河碉堡线”,在这里他们筑堡屯兵。形成了对浩罕国的直接威胁。 同时,他们又在塞米巴拉金斯克向南一直通过清国境内的库克鸟苏河上游、伊犁河下游一带修筑了另一条名为“新西伯利亚碉堡线”的筑堡工事。这两条碉堡线遥相呼应、呈钳形包围了哈萨克平原。 现在沙俄向着中国的吹河流域推进,试图把这两条堡垒线最后连通,到那时中亚三汗国将面临倾覆之灾。 而处于被包围中的浩罕人,则将清国当做了他们的大后方,浩罕人的马队有时是和哈萨克牧民混在一起,装作南下躲避风雪的部落,躲到清国境内,逃避沙俄的剿杀,有时又明目张胆,全副武装,成队突入清国境内,烧杀掠夺,补充给养。 现在,沙俄已经形式上占领了吹河流域和特穆尔图卓尔湖沿岸,他们向怡良正式提交照会:歼灭边境上的浩罕匪帮,划定边界。 沙俄在照会中提出了一个公平合理的划界方法:按照山脉,河流,以及双方实际控制线划界。表面上看,这个建议的确不错,特别是清政府一百多年来居然对边界没有进行勘探,连一份详细地图都没有的情况下。 任厚土现在所用的地图,是印度总督璞鼎查先生送给左宗棠的。因此,沙俄的诡计就一清二楚了。 沙俄说划界的原.则是顺山的走向,水的流向。可是实际上,清国处于帕米尔高原的东面,山脉和河流的走向都是东西向的。而沙俄已经占领了哈萨克草原以南的中亚地区,位于清国的西面,所以两国要划定的边界是南北走向的。 沙俄建议的谈判基线是这样说的:从沙宾达巴哈经斋桑泊、特穆尔图淖尔至浩罕边界。这里要经过两个湖区。 那么究竟是经过湖的哪一点呢?是左岸还是右岸,是湖心还是边缘?要知道、这个湖至少宽上百里。拿特穆尔图淖尔来说它的长度为180公里,而宽度则为50公里,面积阔达6200平方公里。 清国一旦以沙俄的建议为谈判基础,那么,沙俄肯定毫不犹豫的将这两个湖泊据为己有。 而“双方实际控制线”一条也暗藏玄机。沙俄进行的浩罕战争已经接近尾声,有很多残存的浩罕人向清国方面逃难。能否有效控制这些“难民”,就是是否实际控制边境的明证,而根据前段时间清国的表现来看,这些浩罕人所到之处,都会导致沙俄军队追击而来,清国根本无力阻挡。所以,在浩罕人的帮助下,沙俄可以将“实际控制线”推进到清国内部。 楚剑功让任厚土带给左宗棠的口信,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对沙俄的这些伎俩的分析。楚剑功也提出了对策:关键在于吹河。 俄国人的锡尔河碉堡线和新西伯利亚碉堡线,在吹河流域合拢,依照“实际控制线”原则,如果清国在吹河流域建立牢固的据点,确认自己的存在,就切断了沙俄的两条碉堡线。 沙俄目前的战略重点在高加索和黑海方向,对清国,无论是东北还是西北,都是依靠偏师在尽量争取利益。因此,如果清国以实际行动切断沙俄的碉堡线,并且确认自己的实际控制,以目前沙俄西西伯利亚总督府的实力,无法维持三线作战(南方的布哈尔,内部的浩罕,以及东南面的清国)的局面。沙俄要撕破脸,集结大军对付中亚的清国势力,要么从黑海方面调来主力,要么放任新占领的浩罕地区糜烂下去。 因此,占领并实际控制吹河流域,就是重中之重。而服务于这个战略,从外交上,必须借助阿富汗的英国人的力量,稳定布哈尔人的防线。而从清国自身来说,必须有一支军队,直接推进到吹河流域,歼灭不听话的浩罕匪帮,修建据点甚至堡垒。 和俄国的划界谈判,拖下去就是了。 左宗棠按照这个方略,给伊犁将军怡良,以及甘陕总督邓廷桢写了呈文。 怡良很快就有了答复:“伊犁钱粮,支撑两年有余,军械火药,去年在喀什已经开办英式兵工厂,季高身为赞襄军务,自当清楚。” 邓廷桢的回信更简单:“西北边防,吾尽付之。” 16 绝域轻骑催战云 10月20日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奴酋不顾身! 嘹亮的歌声在天山北麓回荡着,一支大约八百人的军队,正在穿过图鲁噶尔特山口,向着西北方行进。 这首歌,是左宗棠按照楚剑功的建议,以《军国之命运》为纲领,创办复兴社的时候,楚剑功送给他的,据说是无名氏所作。 左宗棠以为最末一句的奴酋暗指满清,所以也没有追问作者名讳。 左宗棠自到喀什以来,便按照既定方略,吸收农人屯垦。道光十三年(公元1833年)“大疫”;道光十五年(公元1835年)春“大旱”’夏“霪雨连绵”,秋发生虫灾;道光十六年(公元1836年)“大饥”、“瘟疫流行”,“饥民赴口外就食”。西北和华北常年的旱灾让满清的柳条边政策完全松动,西北充斥大批的流民,也让左宗棠有了充足的兵员。 截止1843年,左宗棠治下的喀什有屯民上万户,汉民人口五万人,在册青壮一万五千人。左宗棠在落第秀才牛弘道的帮助下,发展复兴社成员3000名,骨干超过400人。“大将筹边尚未还,秦晋湖湘满天山。”在喀什屯垦的农户,为恶劣的环境所锤炼,迅速发展处一个新的集体。 中亚地区,人烟稀少,补给困难。因此,不大可能会发生大兵团的会战。俄军就经常以一百多骑兵,三百步兵,一个炮兵中队组成加强营进行游猎驱逐作战。在另一个时空,1871年俄军占领伊犁,也就是两个这样的加强营。 左宗棠在喀什日久,也很清楚中亚的这种作战形式,此次出征,他从阿克苏调请了两个佐领,一百余人的旗人骑兵,首领叫明绪,是怡良派给左宗棠的副手,亦有监视之意。 明绪带领骑兵先行,左宗棠自带六百人随后,湖南新宁人刘典押着粮草辎重缀后。 左宗棠所部人人都穿着蓝色的宽沿布帽,蓝黑色的西式军装,暗黄军裤。队伍中很多人在左胸挂勋表的位置,别着一个黑色的铭牌:复兴。这些都是复兴社的成员。白色的衬衣领子翻在外面,紧紧地护住脖子,肩膀上的肩牌表明了各人在复兴社中的等级,从支社长、分社长一直到初级社员,共五级。另有一级“外围社员”,属于发展考察对象。支社长、分社长穿着黑色皮靴,而社员和普通士兵则穿着布鞋。 他们每人背后背着一个正方行囊,水壶从右肩斜跨到左腰,右边腰际挂着子弹袋,火药袋则在胸前。他们的步枪背在左肩上,长长地刺刀越过头顶。 喀什兵工厂的英军顾问莫辛-纳干指挥着炮兵连走在队伍后面,33匹牲口驮着6门榴弹炮和弹药,有马匹,有骡子。刘典带着一百多民夫赶着大车,在最后。吐鲁格尔特山口不太好走,他们要费一番功夫了。 这次出征,目的地是吹河与特穆尔图卓尔湖西岸之间,一个叫做比什凯克的古镇,是古代丝绸之路上的中转站。浩罕人在此修建了一处要塞,1814年被俄军焚毁后舍弃,1825年浩罕王重新在此建立政权,不久再次被俄军驱逐。 比什凯克目前,属于几不管地带,浩罕人常在,但俄国人也经常过来。 左宗棠骑在马上,看着自己这一只小队伍。中亚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全是沙漠,而是有许多河流纵贯其间。比如,左宗棠他们就是通过喀什葛尔河到达山口的。 “如果是从伊犁出发就好了。”左宗棠想。伊犁河横穿中亚,直逼咸海,如果当初左宗棠被安排在伊犁,那么一路都可以坐船。 但他转念又一想,不由得失笑。如果身在伊犁,那么一举一动就都在伊犁将军的监视之下,颇为掣肘。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 与此同时,在国境线的另一面,沙俄的武装部队从维尔内,从科帕尔,从科克佩克特等堡垒里钻了出来以追剿浩罕人为名,像缕蚁一样涌向中国西北疆的各个常驻卡伦。他们越过了伊犁河,窜到特穆尔图淖尔湖畔;他们涉过察林河,跑到格根河扎下营盘;他们渡过斋桑泊湖,像盆一样洒到了喀喇额尔齐斯河两岸……。 而浩罕人,则在这些地点和俄军捉迷藏,沙俄和浩罕,一边是凶猛的巨熊,另一边是贪婪而狡猾的狐狸,双方在中国的西北边境上纠缠,战火已经蔓延进斋桑泊东南面的地区。 在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明谊接待了俄国特使,开始边界谈判,这个明谊,就是左宗棠的副手明绪的族兄。在另一个时空,就是这对兄弟(明谊是乌里雅苏台将军,明绪是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签订了《勘分西北界约记》,割让给沙俄四十四万平方公里。而在这个时空,年轻的明谊还是坐到了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的位置上,同样和沙俄进行划界谈判。 明谊随身带着两份地图:《伊犁回部图》、《新疆北路地界全图》。但这两份地图年代久远,而且很多事基于想象,以及当地部落的口头描述为主,并非实地勘探所得。但明谊收到了怡良的训令,“以巴尔克什湖西北岸为界。”(实际出自楚剑功的建议)。他便自行用一根黄线,将巴尔克什湖北岸向东延伸到斋桑泊北岸,从巴尔克什湖西岸延伸到特穆尔图卓尔西岸,作为清方的谈判基准。 明谊画出的这条国境线,由于基本是取直线,所以将西北的山脉,河流割得支离破碎,并不具有实际操作的可能。然而,这条线却把沙俄已经控制的哈萨克草原东部,即阿拉木图地区,完全囊括进来。 沙俄谈判特使暴跳如雷,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马步兵三百人。大炮两门,这支军队就在塔城城垣边的巴克图卡伦外围驻扎下来,两门大炮赫然对着塔尔巴哈台。 明谊心里不禁发了毛,他派人向怡良请示方略。又觉得不放心,于是,他另外派人前往乌里雅苏台,请求派出若干蒙古骑兵前来压阵,而现任乌里雅苏台将军,正是鸦片战争时的杨威将军,奕经。 17 10月太平扩军 10月2日,太平军由宁乡一路转战转进益阳县境。向荣军至宁乡境,齐德五,率团勇往会”,清军与太平军后卫军发生冲突。 是日,乌兰泰等军赶到湘潭,“始悉贼系由宁乡奔窜,以致多绕两日之路,徐广缙已接到向荣察报,“诧追军背驰,宜速改道”。 新的追堵部署是:1、杨芳带领秦定三、李瑞、王锦绣、瞿腾龙等5000余名兵勇,加上收拢的散兵,湖南各地乡绅供奉的壮丁,共计8000余人,追击太平军。2、知府江忠源督带兵勇二千名赶赴湘乡,截其往宝庆之路,3、向荣“由宁乡设伏,抄前堵截”,切断进向益阳交通线。4、曾国藩带湘勇5000名,朱启仁潮勇4000名、常禄率清军1700名,共约万人“驰往长沙西北一带拦截”。徐广绪的意图是把太平军包围在宁乡县境。 但这一部署不过是官样文章。原因是太平军运动神速.军事态势变动剧烈,迟钝畏难的清军难以适应,各提镇消极迁延,不愿落实徐广缙的指令。只有杨芳希望恢复自己果勇侯的爵位,带兵紧追不舍。 10月3日未刻,太平军进至益阳南岸。“先是有铜仁协都司赵某帅兵五百名,驻东门外白马山防堵,声势赫甚”,官绅“谓其可恃”。岂知太平军甫至,“都司帅兵先遁”,益阳城防解体。知县陈应台见势头不妙,迅即逃走。 太平军调查后,发现“县治下流刘公滩水独浅”,遂由此“鬼水至县东门”。益阳人民执花焚香, 热烈迎接太平军人城,太平军“不扰民”,保持了严格的军纪。 太平军入城后,没收了府库钱财粮食,“益邑当铺、大店服物、金银、米粮……亦被征集,以解决军资供应问题。 另一项对战局影响深远的重大措施是截获了资江的大小船只。先是太平军进攻长沙时,湖南、湖北“当事者恐其乘船东下,飞符堵塞。一设于阴、益交界之临资口,一设于岳州之土星港,上下船只由乔口人资,云集益治,驱遣无地”。知县陈应台无法撤船,遂概为太平军征用,“旋域大小船编为浮梁”,沟通资江南北岸交通线,便于全军进据益阳。同时,太平军恢复了自己的水上武装力量,这数百只民船构成了未来水营舟师。 罗大纲的艇匪,在投奔太平军的时候,本来有自己的船只,但在长沙城下,为了将全军移至湘江西岸,船只都损毁了。现在重得了四百舟楫,罗大纲便正式提出组建水营。 第149节 杨秀清也考虑到独立水营的需要,在请示了洪秀全之后,便任命罗大纲为水营正丞相。而平时素不做声的韦昌辉,则推荐自己的弟弟韦志俊担任罗大纲的副手。水营大约8000人。 石达开离开太平军的时候,给留下了五百杆洋枪,太平军这一路征战,能打的还有三百多杆。太平军见识了洋枪的厉害,也知道洋枪要集中使用,早有专门成立一个火营的心思。现在既然建水营,洪秀全就顺势提出建火营,并推荐自己的妻弟,天慕赖汉英为火营丞相。赖汉英于是掌率火营全部火枪,以及三门西洋炮(六磅炮),500正兵,300副兵。 长沙之战,太平军使用地道火雷攻击城门,颇有收益。于是专门成立了一个土营,以曾水源为丞相,专管穴地攻城之法。火营大约5000人。 水营、火营、土营三个营的设立,是太平军的战法逐渐转向专业化和合成化的开始。除此以外,太平军还开始推行点检制。 太平军本来的军队编成,是效仿周礼,一军13000人左右,下设五师二十五旅。然而,在实际的操作中,每军从来没有超过2500人,一旦有个好汉来投奔,就给他一个“军帅”的头衔,有的军帅甚至下辖只有一百多人。太平诸王、侯深感指挥不便。 现在在益阳,借着水火土三营的设立,杨秀清也开始整编陆营。也就是说,除去蒙得恩指挥的老营,包括水营、火营、土营在内,青壮部队,一律采用点检——监军编制。 不管队伍什么来路,一律以人数定编制,500人设一监军,两监军为一总制,两总制另加一监军,也就是2500战士,设一名点检,而诸王侯就指挥这些点检。 对于以前给各大头目的军帅头衔不变,但只是作为一级职衔,不再对应具体的部队。 10月4日,杨芳从宁乡“追至苍水铺”,发现太平军己经在益阳沿资江两岸设防,浮桥竣工,舟师严整,摆出了临战姿态。出队接仗,诈败诱敌。清军“追至碧津渡”,正觉得手,太平军三路大军“取齐,登棉花仓,与陆贾山逼近,施放巨炮”,炮火猛烈,人多势众,向陆贾山发动总攻。清军.’不能支,遂溃”,丢下了他们的统帅杨芳。太平军遂聚歼了这支清军,“乘势追杀,自三里桥至石头铺等处,约毙官兵七八百名”,杨芳年迈,无力逃脱包围,投河而死。 清军在1月6日齐抵宁家铺,徐广缙借口清军“无船可渡,各镇追剿之军一时不能绕出贼前”。太平军“既已掳船,则水路可自龙阳至常德,亦可自湘阴至岳州”。他与向荣均不能断定太平军的动向。而且杨芳新死,向荣是广西客军,指挥不动湖南诸军。一时间清军群龙无首,太平军得以安然进攻岳州。 由于水营的组建,洪秀全,杨秀清又放弃了从常德下河南的企图,重新“首重长江。” 岳州是两湖重镇,为洞庭湖通向长江的锁钥,系武汉三镇门户。占领岳州,即可直下大江,洪秀全等在全州制定的“首重长江”大计划则可实现。岳州富庶繁荣,商业发达,船只帆概如云,稻米、木材、油盐等物资均由此集散。而且是清军晌道要地,府库充盈,对军资匾乏的太平军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10月12日,岳州知府廉昌率大小官员逃出府城。全城内外惊慌混乱,居民纷纷迁避。 10月15日,太平军决定攻城。巴陵知县胡方谷提前逃跑。中午,太平军陆师“由南而至”,分三股攻城。驻守此地的湖北提督博勒恭武,当太平军还在“离城五里之马号地方”,就全军自行溃散,逃往武昌,提督带头开了小差,城守营也随即逃亡。岳州“城门大开,无人把守”,太平军不战克城。 攻克岳州后太平军获得了资江下游、洞庭湖东岸大批船只,约数千艘。大批水手、船民参军,唐正才也在岳州入营,被杨秀清委任典水匠, 唐正才湖南道州人。他在漕运粮船里当水手。当时粮船和盐船的水手们,给押运的官役弁兵重重的压迫克扣,他们冒寒暑,犯风波,沿江沿河纤拉船只,长年劳动,鹑衣枵腹,捱饥受寒,对清廷怀有仇恨。他们每年从南到北,成帮来,成帮去,人众心齐,一呼百应,却成了很好的团结。 正才便是他们的一个帮的首领。他骁勇善大刀,在漕运中学得一手搭浮桥的好技术。 太平军到岳州的时候,正才等成千上万粮船水手正聚集在岳州,平等王杨秀清接见唐正才,嘉奖他们说:「兄弟,你们来得正好,圣兵千万,正要出长江,下江南,你们来立头功!」封为典水匠,辅助罗大纲管理水营。水营也扩编至12000人。 同时,沿途会党、农民纷纷投军,“及至长沙而上,四府土匪附洪者数万人。”巴陵晏仲武起义、浏阳周国愚起义、枚县谢友百起义、郴桂焦洪、许月桂起义,纷纷投奔太平军。太平军现在军兵力当在八万人。陆师除了步兵之外,还有了骑兵。 太平军获得了充裕的军资。除了粮食、油盐、银钱外,新获的大批炮械、火药,足资装备新战士,所获粮物则由船只运载。太平军长期存在的军资困难初步解决。 太平军打开了进人长江、直驱武汉的门户,“千江健将,两岸雄兵。鞭敲金镬响,沿路凯歌声。”太平天国战争史上威武雄壮的大进军即要从岳州开始。 注:这一节的事件发生在左宗棠出吐鲁格尔特山口之前,但为了保持叙事的连贯性,放在后面发。 另注:太平军的军制混乱而复杂,而且太平军并非本文最大重点,因此加以简化,直接以每点检2500来计算。对历史中太平天国军制有兴趣的可以参看附录中的《太平天国军制》 18分权 “发匪留岳州四日。由洞庭湖人江,后队水师,在林子口、土星港各处抢掳船只。已窜过岳州地面,复夺民舟五千余,遂东下。水路沿岸则有陆师相伴进,发匪陆路占领城陵矶,控制入江咽喉。水陆并下,前路并无阻拦,势必径扑武昌、汉阳等处。”10月20日,向荣向徐广缙报告。 杨芳所部溃散后尚未收拢,向荣身为客军,指挥不灵,他遂以所部兵少为由,始终与太平军拉开一两天行程,从岳州至武昌的进军途中,双方没有发生过大的战斗。 秦定三、李瑞、王锦绣、瞿腾龙等5000余名兵勇在临湘与向荣会和,向荣手执徐广缙的回书,压服众人,总算凑齐一万五千余人的大队,迤逦北上,可又苦无船只,只好走陆路,慢慢挪向湖北。 湖北由于长沙会剿的原因,巡抚赵柄言手头不过两千兵勇,提督博勒恭武跑回来之后,又新幕了近千人。这就是武汉三镇防御的全部兵力。 10月23日,太平军“大队自陆路至,踞城东钵孟山、洪山、小龟山、紫荆山,向所筑营垒皆为贼有。复围文昌、望山、保安、中和、宾阳、忠孝、武胜等门”。洪秀全等凭借人数众多的水陆大军,以陆路军驻屯武昌东、南线,“凡东城洪山、南城江岸,遍立栅垒,以阻援师,遂与江上舟船成水陆相辅之势。” 10月24日辰刻,太平军水师“扬帆徐徐顺流东下,须臾尽泊武昌对岸鹦鹉洲”。数千艘兵船出现在武昌江面。武昌城遂被水陆合围。 两岸清军慌忙“开放大炮,并师船开炮迎击”,击沉了太平军二只划船。 面临太平军的浩荡进军声势,未经征战的赵柄言一筹莫展。“堵守城谍尚属不敷”,对江汉阳、汉口,“均无兵勇防守,实属万分危急”。 清军没有船只和水师,太平军则有数千船只,江面的控制权已经在太平军控制之中显而易见。清军虽然筑一浮桥沟通武昌、汉阳江面,但无法守住浮桥。在太平军优势水师与步兵的联手强攻下,清军是很快丢失了这条水上交通线。博勒恭武只能够在力量极端劣势的情况下,集中兵力,利用坚城与火力,防御省城。 太平军见清军聚集武昌,江北汉阳、汉口空虚,遂将舟师驶向汉阳江面。汉阳府城“扼束江表,一大别之山,临高阻深,其势狭而险固。国家划郡,与武昌并峙。方七里。鄂州恃汉阳为蔽,汉阳失而鄂不可保”。 但赵柄言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了,寥寥发动些民夫,还未上城楼,就一哄而散。总制黄玉昆轻取汉阳,升点检。 汉口富商,自太平军出现在武昌江面的时候就“迁徙一空。”该镇是全国名镇之一,“为东南通简”,“百货山积,万商云聚”,但无清军据守。太平军乘势亦在10月24日占领这一著名商业重镇。当天晚上开始,唐正才带领水营连夜构筑浮桥,次日天明竣工,武汉三镇江面交通线迅速沟通,对于围攻武昌具有重要战略价值。 汉阳、汉口的攻克使太平军处于更加有利的军事态势。武昌江面已为太平军控制,可以由水上对省城西线展开攻坚,文昌、平湖、汉阳诸门都受到太平军的严重威胁。由于江面交通线被太平军控制,城内清军的粮株、军资补给中断,十几万居民及兵勇的生活资料供应困难,这成为赵柄言等无力摆脱与解决的沉重负担。 就在这个时候,向荣率军赶到了,而曾国藩,江忠源的湘勇并没有随后跟来。 “湖北为四达之区,自东南而四北,必道湖北,争荆、襄;自西北而东南,必道湖北,据上游,以临赣、皖。”在太平王庭的会议上,杨秀清这样分析,“武昌为天下重镇,如吾等破之。北窥荆州,则蜀、豫震动;顺流东进,则芜、皖、金陵一鼓而下。”武昌战役的成败,关系到未来战局的发展。 于是,杨秀清要求:“以夺取武昌为第一要务。” “可是,”洪秀全说道,“向荣那妖贼,已到武昌郊外的长虹桥。向荣这厮,狡如狐,滑如鼠,屡战屡败,却溃而不散,从广西一路纠缠到湖北,着实讨厌,我听说他现在只有不到两万人马,不如乘机了结了他。平等王,你看呢。” “对,乘着向荣势单力孤,就此结果了他吧。”博爱王冯云山也说道,“向荣这厮十分狡猾,还需平等王九千票亲自去对付他。” “那武昌这边怎么办?林凤翔,李开芳带领九个点检,曾水源带领土营,罗大纲的水营,都已经布好了阵势。” “武昌不用担心,林天威,李天毅,带领的都是广西老兄弟,一路来打老了仗的。”冯云山慢慢说道。 柳叶飞听到这话,心里一动,抬头看了看洪秀全。大伯礼玺天德面沉似水,看不出在想什么。 太平军自起兵以来,虽说大政方针由康股瑞斯决定,但在军事指挥上,一直有杨秀清,萧朝贵决定,萧朝贵战死以后,则基本由杨秀清在军事上负责,也就是说,所有有指挥权的侯,都在实际上听命于杨秀清。 这时候,就听见冯云山继续说道:“武昌城里才三千清妖,平等王亲自对付,是杀鸡用牛刀了。林凤翔!”冯云山突然一声大喝。 林凤翔身为有投票权的侯,一般不做声,但听到冯云山叫他的名字,便器宇轩昂的站出来:“属下在。” “林天威,你能在十日之内拿下武昌么?” “以十打一,这还拿不下,那不如回家抱孩子。”林凤翔大声说。 “林凤翔一个人,这也太轻敌了。”杨秀清说道。 “平等王说的是。李天毅,罗天勇,曾天秀,你们协同林天威,十日之内拿下武昌,敢不敢立军令状?要不,让平等王辛苦一点,先灭了向荣,回头亲自攻打武昌?” “何饶平等王大驾,我等愿立军令状,十日之内不下武昌,提头来见。”李开芳说道。 “好!”洪秀全赞叹道:“加林凤翔为殿前正丞相,李开芳为殿前副丞相,两人同为先锋,带领所部两万人,会同水营、土营,合攻武昌。” 众人大声应诺,杨秀清正待阻拦,洪秀全说:“投票吧。” 杨秀清看看众人跃跃欲试的样子,笑了起来:“看大家这兴奋劲,不用投票了,就这样吧。” “请平等王调兵遣将,以歼灭向荣。” 杨秀清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天昌曾立昌听令,你带左一,左二点检,前往长虹桥炮台,正面据守,天定吉文元……” 19建衙 26月凌晨,大降浓雾,江面城头雾气笼罩,一片黑暗,“咫尺不辨。”清军已经紧张了二昼夜,此时正“倚城而卧”,仅有少数乡勇巡守。太平军袭用永安、长沙经验,“乘雾放毒烟”。攻城突击队,“皆涂面,竖锥羽”,携带云梯潜行,逼近小东门城垣。之后在昏黑浓雾中,迅速“群乘梯上”。 巡守乡勇“见有花面二人登城”,以为天兵杀到,“大呼惊退。”守城清军从梦中惊醒,“急将木石击下,枪炮继发,声震屋瓦。”太平军攻坚受到阻滞,遂实施火力轰击,“火箭、炮矢雨至。”清军急忙“以水龙冲之”,破坏太平军的火力掩护。太平军无法登城,攻坚失利,撤离城垣。在赏银刺激下,兵勇出城掩击”,但遭到太平军狙击,参将罗兆元、绅士夏维祯毙命。日出时战斗结束。赵柄言、博勒恭武惊魄始定,宣布大捷,“赏兵勇各银一两,共赏银三千两。” 在试探性攻击之后,曾水源带领土营将士开始施工,挖掘隧道。东门外长春观一带最先开凿。博勒恭武大为惊恐,下令城军于“九门近门隙地掘坑,深四尺许,上橙巨瓶,使警者更番卧其中。”也是采用地听法,以探测隧道的施工方向。并且,遣练勇缝城袭击长春观外的施工地区,但遭到太平军掩护部队的反击。 随后几日,太平军的进攻一直小打小闹,直到11月2日“夜四鼓金,贼掘文昌门地道,既达城下。墙足有大木桩排立极坚,贼以巨斧伐之,登登有声。”穴地攻城的主要战术准备已完成 11月6日。黎明,洪秀全、杨秀清下令爆破,太平军发动总攻,轰塌文昌门,一举攻克武昌省城。 土营将士点燃导火线,三处隧道同时爆破。城中只听得“大声震动,文昌门城颓二十余丈”。城上“守兵四继逃窜”,太平军攻城突击队“数十人先登,见无御”,担心清军设伏,“不敢骤人。”遂“招贴大呼”。 林凤祥率所部一军“蜂拥而上”。诸军“继之复四围乘梯攻人”,迅速控制文昌、平湖两门城垣。林凤祥在文昌门缺口见清军毫无反击,游移未进。其时,武昌城内天地会信徒闻风前来接应与向导,林凤祥即率部冲人城内,荣立攻克武昌首功。李开芳等相继人城,肃清残敌,胜利已成定局。 而在林凤翔等人攻克武昌的同时,杨秀清带领大部与向荣等在长虹桥,洪山一线展开一场剧战,虽然没有如先前计划的那样聚歼向荣,但也将其重创,击毙总兵王锦绣。 林凤祥等攻取武昌、肃清残敌后,即在城内稍加布置,迎接诸王由汉阳移驻省城。平等王驻藩署,博爱王驻督署,自由王驻臬署,护法王驻学政署。均“以黄纸贴大门首,朱书‘某王府’;大堂书‘某王殿”’。又将抚署改作天王宫殿,“以黄纸贴大门首,朱书‘天朝门’,大堂书‘天朝殿’。11月17日,太平军“令民间扫雪”,迎接天王与诸王由汉阳渡江人武昌城。太平天国正式确立对第一座大城市的统治。 太平王庭康股瑞斯发出安民告示,城市秩序基本安定之后,护法王柳叶飞提请王庭,请男女合营。 根据太平天国既定军事编制,入馆者实施男女分行。女馆专设女官管理,禁卫森严,各街设有巡查,对奸秽者严惩不贷,坚决保护妇女的安全和利益。此外,还有老人馆、能人馆,分别收容年老和残疾的拜上帝居民。入馆后,生活资料由圣库统一支给。人们过着艰苦的军营生活,“每馆日发油一杯,人各发谷三合。” 太平军的女馆、老人馆等,统统交给老营,由老营丞相蒙得恩管理。青壮得以独立出来,卸下负担,专心作战。这在长期行军中是必要和有效的措施。 柳叶飞请求男女合营,就是说现在已经安定了,再分营,阻断夫妻以及其他的家人团聚,有碍人伦,也不利于安定军心民心。 博爱王冯云山不容自己发明的男女分营制度受到挑战,当庭训斥柳叶飞。 柳叶飞是有备而来,他首先分析了长期分营的坏处: 其一,它违背了中国人民社会生活传统。民间很多传统的道德规范都是围绕家庭长期形成的。拆散和废除家庭,无疑严重冲击与破坏了社会的生产、生活,有违民间传统道德。因而,引起群众的惶恐和厌恶,容易失去民心,使农民政权孤立起来。 而且,清廷从中找到厂攻击太平天国、煽动群众不满情绪的有利借口,对未来革命发展十分不利。 其二,从后果上看,太平天国如果在武汉三镇仍旧延续这一政策,把三镇人民强征入伍,而且全家从军,虽然部队人数急剧扩展,但是,这些市民从未经历战阵,不少人带有游民或市井习气,还有一批地主富豪,仇视天国。太平天国不加甄别,一概裹胁,实际降低了农军素质,将会引起大逃亡。 接着,他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天王,天姊洪宣娇和天忠李秀成的婚事,我已经帮天王问过了秀成,秀成他是愿意的。您看,夺了武昌,建了王府,是不是喜上加喜,就把婚事办了。” 当初洪秀全问起这件事的时候,是在私下里和冯云山,柳叶飞商量的。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天王笼络势力的手段,冯云山觉得至少要等一年服丧,而柳叶飞则表示先问一问李秀成。 “这个,和礼法么?”冯云山问。 “自然是不违反《神经》的。”柳叶飞回答:“天王,这婚事您当初跟我提的时候,我可就帮您留心了,日子我也占卜过了,这三天,都是吉日,如果这几天不办,说实话,这兵荒马乱的,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柳叶飞这话很清楚,这婚事是天王你催着我办的,你可不能把话吞回去。 杨秀清道:“我们起事以来,一直都有老兄弟故去,秀成完婚,添添喜气也好,恭喜天王了,秀成,站出来,给天王磕头。” 冯云山面色阴晴不定,按说这是洪秀全的家事,他不能阻拦,但现在办喜事的话,男女分营还怎么执行呢? “婚事就这么定了,男女合营……,投票吧。”洪秀全说。 众人大喜,太平军初起,还讲究上下一心,同甘共苦,诸侯们也很久没和自己妻儿老小团聚了。投票的结果显而易见。 通过合营的决议之后,冯云山面色不豫,柳叶飞说:“天王,我们已得大城,我请博爱王专管民政,以天豫胡以晃,陈承熔、林绍璋、李春长等为春夏秋冬丞相,辅佐博爱王。请博爱王早日升殿,料理民生。”这算是确认了冯云山料理民政的权力。 “好!”洪秀全很赞叹柳叶飞知机,“有反对的吗?” 当然没有反对的,冯云山谦虚了几句,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清兵围困甚急,也请平等王升殿,安排大将,部署防务。” “那是自然。”洪秀全说道,“以秦日纲为天官正丞相,辅佐平等王,总理军务,每日到平等王殿差遣。平等王,抵御清妖,就全仰仗你了。殿前,水、火、土诸丞相,也要到殿。不得懈怠……” 第150节 柳叶飞补充说:“凡是丞相,皆由太平王庭任命罢免,对太平王庭负责。虽然辅助诸王,但不受诸王节制,如有违犯军纪之事,亦只有本王持《神经》,在王庭公开审判,平等王、博爱王不得私讯。诸侯更是只能由王庭处置。” 柳叶飞此言一出,杨秀清颜色大变,冯云山眉头一皱。韦昌辉事不关己,而下面的诸侯却暗自欣喜,他们的地位又提高了。 “没有反对的,就不用投票了。”洪秀全笑呵呵的说。 20 永远正确 11月20日 傍晚,楚剑功和李颖修两家人四口一起吃晚饭,今天吃西餐,白油烤煮鱼配土豆泥。 楚剑功尝了一块鱼,轻轻的说:“味道不对啊。” “那当然了,”杰西卡说,“这是淡水鱼,没有海水的咸味。又是用白油,哪里能煮出味道。” “那你加盐嘛。” “加盐就把鲜味盖住了。我问过娜塔莎,他说李颖修随便什么样都可以,是吧,娜塔莎。” 娜塔莎点点头:“奥修吃什么都一样,尝不出味道的,我觉得淡的也挺好吃。” “你看,”杰西卡得意的笑了笑,“就你嘴刁。” 楚剑功不再搭理杰西卡,开始和李颖修谈正事:“前两天我给你那本书,就是我新写的那本《天下大同》,怎么样。” “前后文风不大一样啊,而且似曾相识。” “说说,怎么文风不一样。” “你那本书五个部分,第一部分,变革的必要性,我觉得你大段大段的模仿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第二部分,正儒天命,里面的小章节是模仿《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第三部分,社会的分裂,大段大段的抄马克思的关于商品经济、社会化大生产的论述以及阶级理论,第四部分,似是而非的辨析,则是采用了《通向奴役之路》和《致命的自负》两本书,第五部分,社会结构,倒是挺新鲜,不过,你的导师就是卢曼,《社会结构论》和《科学辩证法》的作者,对吧。” “好记性,好眼光,好学识。” “你也不赖,这么多书都记得。” “记其大略,又不用原文默写,一本书看懂了,理解了,也就记得了。”楚剑功解释说。 “不过,你就准备拿这本书做我们的理论基础,里面有些内容是矛盾的。” “社会学各个学派的观点,仅仅从逻辑而言,当然是矛盾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产生于不同的社会背景之下。而社会学理论的作用,并不是指导人们怎样去做,而是以这些理论为纲要,在冲突辩驳之中,对社会进行分析,只有冲突中的社会学,才是有生命的,否则那些书面概念毫无意义。” “stop!你准备让晚清的人拿着这些去辩驳,去冲突。” “不用。”楚剑功诡异的笑了起来,“我只要他们背,先背下来再说。我给了梁廷楠一本,让他改掉其中过于陌生的词句,并作文字上的修饰,然后……开科举,我的这本书,是科举唯一指定书目。” “你!” “在这个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下,每个人,尤其是从小农经济社会被抛入广州的旧读书人,也就是有可能参加科举的人,他们一定在寻找社会的答案。而我把我所知道的几种答案都列出来。这些旧读书人也许比马克思、韦伯和哈耶克还要聪明,还要善于思考,但不大可能比他们所有人的总和更强。对于这些就读书人思想上的困惑,我给出了不同方向上的答案,不管他们站在哪一边,我总能提供他们需要的理论支持。也就是说……” 楚剑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永远是对的。至少到21世纪是对的。” “这样,你就成了永远正确的伟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检讨了以前的错误。” “你是指《正儒》?” “是。我曾经在黄埔的课堂上,以一种所谓较为现代的观点解释忠孝仁义。现在我检讨自己,不该这么做。或者说,那是情况紧迫的权宜之计。社会思想,应该从扎根于社会基层的实践中生长出来,而不是我灌输给他们,不然的话,我们就是柿油党,《阿q正传》中的那种柿油党,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就是被批判的那种精英革命者。” “但你又要用《天下大同》做教材。” “我说过,社会学的意义不是提供某种概念,如果一个社会学家,告诉你社会‘应该’是什么样,那他肯定是神学家冒充的,所以,高呼“君权神授”和高呼“人生来是自由的”,其实性质上是一样的。人本身就是社会的人,只有在和社会的磨合中,被社会改造,成为某种特定社会的自由人,同时也在改变着社会。” “跑题了。”李颖修不耐烦的提醒他。 “所以,《天下大同》作为科举指定教材,最重要的作用不是说我有多么正确和正义,而是提供了一个考核的标准,我们将在考卷上虚构一个社会,参加科举的人必须能够和这个虚构的社会相磨合,才能够为我们所用。” “那八股呢,不也一样。” “八股所构造的社会已经很陈旧了,这就是本质的区别。当然,我所构造的东西也会变得陈旧,到时候自然有新的力量来推翻我。” “难道你不想重构我们民族的文化,做千年导师。”李颖修脸上又泛起了不怀好意的笑。 “我不认为我比秦始皇和李润之更强,更能洞见深远,所以也没有这种奢望。能够预见到百年以后,足矣。百年以后的人的事情,等他们自己去操心吧,下一代人比我们更聪明,不是么?百年架空是魔幻现实主义,比如《百年孤独》,想当整个民族文化的千年导师就真的是魔幻了,所以我们所看过的架空小说经常和魔法玄幻并列。” 楚剑功突然话锋一转:“当然,你是可以流芳千古的,因为你那本《行政与法律常识》,以及黄埔讲武堂的基础课《自然科学》,也被选作了科举指定教材。满意了吧!” “哎呀,你们一吃饭就谈公事。”看到两人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娜塔莎抱怨道。 “你们汉语有进步啊,露丝雅教得不错,学到什么程度了?” “开始学《论语》了。”娜塔莎炫耀。 “进步这么大,快说说,学了什么。”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杰西卡炫耀道。 楚剑功和李颖修相视一笑,觉得不错。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露丝雅教过我们,逝者就是死者,斯夫就是流水。这句话就说,死者的尸体像流水一样,日日夜夜往下掉,没有停歇。” 楚剑功哈哈大笑,李颖修正在吃东西,赶紧捂住嘴。 “露丝雅胡说八道。”楚剑功说。 “逝者本来就是死者嘛,还有另一句也是这个意思。” ”哪一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就是说浪花带着许许多多英雄的尸体,顺着长江往东流。” “露丝雅不能再教你们汉语,太给我们丢脸了。” 回家以后,杰西卡问:“露丝雅教得不对啊?” “当然不对了。” “那你教我。我让露丝雅大吃一惊。” 楚剑功想了想:“教你一句,此径未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什么意思呢?” “先去洗澡,我慢慢告诉你。” 21 结义 11月23日 安庆城外,一队官绅模样的人排队等候着。 安庆知府蒋文庆站在前列,用斗篷抵御着秋风:“怎么还没到啊。” 突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蒋文庆一看,正是自己派出去查探消息的家丁。那家丁跳下马来:“来啦,来啦!” 蒋文庆手搭凉棚一望,一队身着白色西洋军装,头戴白羽,背着步枪,留着辫子的士兵,两人一行,正在徐徐而来。 在这队伍的侧面,有两匹马并行着,骑着综马的,也穿着白色的军服,头上的红缨随风胡乱飘飞着。骑着白马的,则是一个文官。 等队伍到了跟前,蒋文庆跨上一步:“敢问可是淮海提盐使李鸿章李大人。” 那文官叫道:“正是下官。”他看到蒋文庆的官服品级,便跳下马来:“可是安庆蒋父母?” 蒋文庆笑着应承了。这时候,那军官也从马上跳了下来,咔咔往面前一站,手臂向前伸直,抬高,锃亮的马靴啪的一并,行了个军礼:“正白旗汉军旗队长苗人凤,参见知府大人。” 蒋文庆吓了一跳,他定睛仔细看了看面前这文武两名官员,第一个印象,就是年轻。李鸿章不过二十一岁,已经贵为炙手可热的提盐使,品级比他还高。苗人凤也才二十多岁,额头上一丝皱纹都没有。前额刮得光光的,拖着一根细长的辫子。 “两位大人辛苦,快请入城吧。” “那兵丁怎么办?” “安庆城里,在城墙下的藏兵洞,搭好了窝棚,就请贵部。” 苗人凤头一扭,看了看李鸿章,那意思:我不屑于和这糊涂蛋说话,你给解释吧。 李鸿章说:“蒋父母,是这样,这来的正白旗汉军,全都是驻京八旗的,都是旗人。而且神机军天子亲兵,你让他们住窝棚,皇上面子不好看。”李鸿章话说的很客气,可里头的意思很明显。 蒋文庆正在踌躇,就听后面有人叫道:“蒋老爷不必烦恼,我腾出一间仓库,拾掇拾掇,让这些旗人老爷都住过去好了。” 蒋文庆回头一看,认得,是本地的豪强王须水。 “那就有劳王员外了。” “蒋老爷说哪里话。” 这时候,苗人凤走到王须水面前:“员外,真是叨扰了。” 蒋文庆已经为李鸿章准备了接风宴,众人自去喝酒不提。 李鸿章安顿下之后,第三天,王须水置办了酒宴,请李鸿章和苗人凤喝酒。 面人风以前是京城的混子,王须水是老江湖,李鸿章也玲珑剔透。三个人都是自来熟,不一会儿就无话不说。 “这神机军的起头,还要归到南边那匪共的首领楚剑功,是他给皇上上的奏折,才有了这神机军,兄弟我呢,也从一个街头混混,变得有点军人模样了。”苗人凤喝了酒,满脸通红,站起来,故意跺着脚,在屋里走了几步。 “威风,真威风,前两天神机军一到,就觉得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他们以入城,九局的城里多了一股肃杀。这西洋人也是有办法,这鹅步一走,挺胸叠肚,刺刀往身后这么一挂,口令这么一喊,还真就把大清的绿营比下去了。” “不仅是口令姿势,关键在精气神,楚剑功上的折子,《八旗的奋斗》,里面就说了,练兵之首乃在八旗,昔太祖雪恨兴师,十三副盔甲起兵,初奠女真兴盛之基;太宗挥军入关,二十万劲旅从龙,始有中华膏腴之地,究其深由,皆赖满蒙汉三军八旗坚忍不屈之力。是以:八旗,士人,乡绅,三足鼎立,乃为大清立国万世不替之基。是以八旗固,则天朝固,八旗强,则大清兴,八旗废则大清危。”苗人凤洋洋得意,背起楚剑功的奏折。 他看看李鸿章,又看看王须水:“楚剑功又说了,大清国国力所维持的柱石有三:就是八旗,士人和乡绅。我苗人凤,是正正经经野人山从龙之正白旗白*带子,你李大人呢,就是士子,你王员外呢,就是乡绅,咱们三人坐到一起,就叫做三位一体。” “苗协统,恕我多嘴,你总提楚剑功那个逆贼,不怕犯忌讳么?你是八旗子弟,正经白*带子,可以不怕。我们可不成啊,别叫旁人听了去,给小户我留条活路吧。”王须水说着,心里却想,这厮老提楚剑功是什么意思,莫非知道我去过广东,帮着李颖修卖洋货? 苗人凤哈哈大笑起来:“不怕不怕!别说我,就说这李大人。”苗人凤肆无忌惮的一指李鸿章,“要是没有楚剑功提拔他,他一个举人,怎么能做到提盐使。” 王须水赶紧打圆场:“苗协统,你喝多了。” 李鸿章却另有计较:“苗老兄就是直爽,这一路我就领教了,但他没坏心,说话直,说明心里没鬼,这样的人,我喜欢跟他打交道,痛快!”说完,干了一大杯。 苗人凤坐了下来,身体前倾,肘部支在桌子上:“话又说回来,我们三个人,能到这安庆相会,又这么投契,那是缘分哪,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 第151节 王须水一愣:这小子放得真开,不愧是京城的混混。 李鸿章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就叙了年齿。” “别!”苗人凤拦住他,伸出大拇指,“你官最大,又是文官,你是大哥。” 王须水一听,这不是占我便宜吗?脸上却堆起笑容:“两位哥哥,小弟给你们敬酒啦。” 三人既不焚香,也不磕头,三只酒杯一碰,都一口喝掉,这就兄弟大哥的叫开了。 苗人凤又说:“大哥,兄弟,我那边有个大哥,还指望我带点这边的稀罕东西回去做买卖。兄弟我就是京城的一个土豹子,来了这江南……淮南水软之地,那就花眼啰,兄弟,你有什么好介绍。” “您大哥不就我大哥么?他做什么买卖的?”王须水说,“鸦片,那可不行,本朝禁物,前两年还未这个打仗呢?淮盐,那您得着李大哥啊,李大哥,是吧。” 李鸿章看看苗人凤,又看看王须水,没接话茬,却说道:“我到安庆,督办军饷军资。军资这一块,其他都好说,枪械弹药是大头,三弟,你看能不能给找块地,办个军械所。” “军械所?朝廷准吗。”王须水心想,你们一个比一个胆大,一个刚见面就准备走私,另一个干脆私办军械所。 “这里不用担心,”李鸿章说,“朝廷的手续,还有肃顺军门那里,我来安排。” “话说,肃顺军门什么时候到安庆啊。” “他们不来了,下湖广,直取武昌。” 22 新敌 襄阳,湖北的门户重镇。神机军的华南剿总就设在这里。 经过两个月的磨蹭,神机军三个旗,两个营,除去跟着李鸿章去安庆的苗人凤部,现在都到了湖北。 武昌方面的太平军得到了清兵援军云集襄阳的消息,决定先发制人。 杨秀清将殿前第1、2、3、4四个点检(原属林凤翔、李开芳麾下)提出来,交给爱将曾立昌率领,为机动兵团,向鄂北实施机动。“牵制北路之兵,使荆、襄兵勇不能邃集汉口。”11月30日,曾立昌占领江川。次日,分遣将士进抵新沟,在刘家隔击败武昌逃跑提督博勒恭武的兵勇,继岳州,武昌之后,博勒恭武再次成功转进。 12月7日,曾立昌挥师穷追,旋即进扑德安。9日,攻克德安府,10日,再克云梦县。博勒恭武遁往枣阳。 就在同一天,神机军正白旗满洲旗队,在旗队长长瑞的率领下,出现在长林冈,谋犯德安。 另有湖北地方团练,占领了应城,威胁着曾立昌的侧翼。 12月11日,长瑞带着正白旗满洲旗队,乐善带领正白旗蒙古旗队,向着德安进逼。曾立昌以对方兵少,决意全师出击,消灭这两千五百名京师来的八旗子弟。 12月12日,双方都是全师而出,在德安城外列阵。满洲旗队和蒙古旗队并肩排出两列横队,也就是宽600人,共有四行的大阵。 曾立昌令殿前1点检正面冲锋,2、3点检左右包抄,自己手握第四点检作为机动。三通鼓罢,七千余名太平军将士向着他们的敌人冲去。呐喊声惊天动地。 长瑞和乐善都非常的镇定,大声的喝令士兵定住,没有命令不得放枪。 7000人的大包抄作战,对于太平军而言还是过于复杂了,三个点检的人往前冲,慢慢的密集的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正面宽阔的洪流,蔚为壮观。 突然,清妖的队伍面前,泛起了一阵白烟。 接着,密集的枪声从对面传了过来。与此同时,太平军中的许多人如同碰到一道死线,倒下了。 齐射,四排横队,每当最前面一排人射击之后,就从后面的人缝里穿过,到最后去装弹。第二排紧接着射击。 恩菲尔德和伯克式击发枪,每分钟四发,加上四排轮换,也就是每四秒钟就有六百支枪齐射。三个点检的大横队,被打得一块块的凹下去。 太平军将士非常的勇敢,他们没有退缩,继续向前冲击。 “三角阵!”长瑞命令。 满洲旗队和蒙古旗队,立刻各自变成斜线阵型,他们都把靠中心的一端作为突击端,这样两支旗队的大阵就变成了三角形。 “全军攒射。”随着长瑞的喊声,旗帜把他的命令传达下去。 攒射,两千五百只步枪的攒射。已经冲到30米以内的太平军整排整排的倒下去。有些太平军用手中的火铳,抬枪还击,打倒了一些清兵。 “刺刀突击!”长瑞命令一下,冲锋鼓就响了起来。 神机军的三角阵型轻易地就突破了已经千穿百孔的太平军大阵,然后向两翼反卷。 崩溃!自太平军起兵以来从未有这样的景象。数千战士,全线崩溃。 曾立昌赶紧疏导溃兵入城,以第四点检断后…… 长瑞并不想将他自己的宝贝兵力投入到攻城战和巷战中,将太平军逼入德安之后,就吹响了退兵号。 曾立昌清点损失,四个点检,原本近万人,现在只剩下不到八千人,丢掉了整整四个监军。 损失不仅仅是数字上的。殿前点检,全都是广西老兄弟的家底。 曾立昌一面派人防守四门,一面向平等王发出了告急文书。太平军成军以来,从未有此大败。即使长沙攻城失败,杀伤也是己方占优。 杨秀清得信,大惊,乃派林凤翔带领赖汉英的火营前往德安。同时面见天王,寻思对策。 林凤翔到德安后,了解情势,右键神机军正蓝旗出安阳,唯恐后路被断,主动撤出德安,相继弃守汉川、蔡店、摄口等处。湖北清军乘机推进至距汉阳十数里之兴隆集。 12月18日,清军进向汉口,袭破竹台寺据点,兵抵桥口。20日,汉阳太平军分水陆攻扑三眼桥,没有得手。林凤翔决计主动出击汉阳外围清军,遂自武昌、金口、沌口调兵合汉阳将士万余人,屯扎于西门外。22日,太平军出动炮船数十号,乘风出击,陆师继进。神机军炮兵神威营架起大炮,挫败水师。 晚间,曾立昌意欲夺取蔡店,谋袭城头山清营,虽然偷袭比较成功,但神机军没有慌乱。胜保马上组织了反击。 随后,正蓝旗、镶白旗在三眼桥扎营九座,困死汉阳。随后神机军从武显庙和汉口渡河夹攻汉阳。 林凤翔改变策略,不进行野战。汉阳守军构筑坚固的防御体系,在龟山密置旧炮,开挖壕沟,外通大江,内连小湖,“竹签木桩如麻”,而将赖汉英的火营布置在紧要处。将士们负固抵御,连续击败清军五次进攻。 肃顺舍不得将精兵投入巷战,神机军攻势稍缓。 就在这段时间,向荣在南线卷土重来,把洪山要塞作为主玫方向。洪山,一名东山,在城东10里,“高数十切,俯瞰城中,一无所蔽。东路总汇之区。”太平军也迅速反应,重兵集结洪山,营垒“棋布”,把洪山作为东路拒援的主体要塞。向荣移营后,拒援战事重心移至南线。 经过一番精心策划和准备,向荣指挥各路清军,集中力量,在12月27日向洪山太平军要塞发动重点进攻,向荣兵分两路。秦定三“挑定湖南、贵州、广西敢战精兵3500人,“酌赏银两”,进攻洪山、小别山一线太平军营垒;向荣亲督进攻田家园一线。总兵力当有七八千。 秦定三一路进展迅速,没有遇到太平军的强力抵抗,而新投太平军的当地会党转投清军,引秦定三“首先登山”,“将山顶炮台立时夺获”。清军乘势攻毁宝通寺及洪山西麓太平军营盘1座。乘胜东进,再陷双峰山,“紧逼城下。”双峰山在城东里许,一名白鹤山。清兵一天突破太平军防御纵深8里.取得较大进展。 这时候,武昌城里的气氛紧张起来。 ps:萧朝贵纪念日,祝大家推得愉快。 ps2:多多打赏 23 青年 12月22日 “郴州守将张国梁向我们输诚。”东厂提督易水报告说。 “张国梁?我没听说过这个人。”楚剑功回忆了一下,是在想不起太平天国时有这号人物,也就没发表什么看法,继续听易水汇报。 “张国梁本名张嘉祥,是广西湖南边境的会党首领,李沅发新宁起事之后,和他合并一处,但修仁兵败之后,张嘉祥投降了清廷,挂着个参将的头衔,现在在郴州。” “他要献城么?” “不是,只不过通过会党,和东厂的外围搭上了线。” “他有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就表示,如果我们有什么事情找他,万事好商量。” “那把这条线留着吧。” 楚剑功处理完公务,骑着马,前往黄埔讲武堂,今天黄埔第四期毕业。 由于前三期已经基本构建了共和军与锦衣卫的架构,黄埔四期的任务不是那么急迫,而且学期增加到了一年长度,所以四期增加了一门课程,行政管理,由李颖修主讲。 今天,楚剑功就是去主持黄埔四期的毕业礼。自黄埔讲武堂成立以来,每一期学员,都是由楚剑功主持的毕业礼。 第四期学员的大部分,是前往新扩建的共和军中担任最低的把总,因为他们的学长,都已经转任其他较高的职位。 共和军陆军现在有三十二个步兵营,八个炮兵营,一个骑兵教导营,一个炮兵教导营 步兵营还是四个连七百人,炮兵营下辖四个炮兵连,每连四门火炮,一个补给修理连,一个侦察勘探连。也是七百人。 骑兵教导营和炮兵教导营都是三百多人,都与黄埔讲武堂合署办公,但训练往往拉到远郊。骑兵都监是俄国人,黑龙江马队的尼古拉斯,炮兵都监仍旧是板甲大白兔。 共和军正在进行一次组织形式上的大改编。 以乐楚名,翟晓林,季退思为首组建了三个师级指挥部,并配备了观察使。每个指挥部三百人,下设作训,情报,通讯,后勤四个都司,以及配属的参军。另外还配属有六名参将,用于靠前指挥。 本来按照楚剑功的设想,每个师应该配属两名副将,四名参将,但共和军的中级军官也不过是黄埔第一期的毕业生而已,参加的燧发枪战争仅限于鸦片战争,骤然提升,反而拔苗助长。 对于负责组织的军官,只在师和营两级设立具体的职位:观察使和鸿儒都尉。但在连同样设立正儒锐士分会,但由一名千总担任组织工作。同样,观察使也是从副将中提升,而不是直接由鸿儒都尉跳级。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军事和组织工作不会成为完全分隔的两个系统。所有的鸿儒都尉,都有冲锋陷阵的经历,也要担任过连队的守备,这样才有足够的基层经验,被士兵们爱戴和尊重。 同样,只有在经历了从都司到副将的各级军事指挥职位之后,一名观察使,才是合格的。也许以后还会有像石达开那种特例,因为地理和人缘的需要。但特例绝不是军队的常规。 观察使鸿儒都尉,与军事主官(总兵、游击)之间不是单纯的监督与被监督关系,而是同在师(营)正儒锐士会议的协作关系。正儒锐士对军队的骨干作用,在平时,是通过会议的形式发挥出来。鸿儒都尉的作用,不在于他的行政权力,而在于他对鸿儒锐士会议的组织权力。观察使和鸿儒都尉下设通判,对内用于政治训练,对外用于群众工作。通判既非军衔,也非职务,由普通的正儒锐士兼任。 黄埔讲武堂从第四期开始对外招生。只要身体健康,家世清白,识字的二十五岁以下男子都可报考。 楚剑功给第四期学员训完了话,亲手给每一名学员戴上正儒锐士的肩章并和他们握手,然后宣布他们的工作。 最后,大厅里还剩八十名学员,楚剑功看着名单,念道:“黄埔第四期,洪仁玕!” “到!”二十岁的青年踏上一步,敬礼。 楚剑功仔细打量了这位另一个时空的干王,《资政新篇》的作者。这个年轻人是他专门从花县找来的,不过没让洪仁玕自己并不清楚。他在洪秀全起事之前,恰逢黄埔讲武堂到花县招生,让所有年轻人都去考试,过了几天就通知他录取了,连行李当时都不让收拾,直接带到广州。洪秀全起事,洪仁玕已经在黄埔学习了一段时间,没发现对自己有什么特别对待,便放下心来。 “你不去军队,另有任务,明天下午,还是这里报道!” “是!”洪仁玕敬礼。 其他人也得到了和洪仁玕一样的命令。 第二天,楚剑功带了四本书来:他自己写的《天道大同》,李颖修的《行政与法律常识》,黄埔讲武堂编译的《自然科学》,以及东厂翻译的《国富》。 “明年春季,我们将在广东省开办科举,开科取士,考中科举的人,将获得守阙锐士的资格,经过两年组织考察,就有可能转正成为鸿儒锐士。也就是说,鸿儒锐士的来源,不再仅仅局限于黄埔讲武堂。” “但是,”楚剑功接着说,“科举的内容,不再是四书五经,而是这四本教材。你们都读过了吧。” “是的。”洪仁玕说。 “参加科举的人,肯定是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这些书籍的内容,对他们来说过于陌生,甚至,他们会产生一些抗拒的情绪。所以,作为先入门的正儒锐士,你们要帮助他们,辅导他们,让他们接受这些新的知识。” 第152节 楚剑功随手翻了翻面前的四本书:“据礼部报上来的资料,在共和起义以前,广东在籍秀才有数千人,童生逾万。除去年纪比较大的,以及和共和势不两立的顽固分子,礼部估计参加科举的人数在一千人左右。广州知府高不胖已经在海珠区划了一块地方出来,充作学馆,凡是愿意接受辅导的青年人都可以去那里温习,互相交流。” “你们的任务就是,”楚剑功加重了语气,“到学馆去担任辅导员。” 看到洪仁玕等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楚剑功说:“我知道你们都希望参加共和军,带兵,到前线去。年轻人嘛!但我告诉你们,现在我交给你们的工作,比打仗更重要。你们可不是给人解释解释书上的几句话就完了。你们要把青年组织起来,青年就是一切。” 凡是到学馆的青年,要让他们以自愿的形式,组成十人以下的学习小组,选举一人担任组长,若干个小组组成一个青年儒学学习班,设立一名辅导员。担任辅导员的,就是洪仁玕等八十多名第四期毕业生。 在学馆的所有学习班联合起来,形成一个专属于青年的学习组织——青年儒学复兴会。 “青儒会将形成一个网络,从学馆扩张到广东全省,以后还要推向全国,把全国的进步青年,都团结在青儒会,也就是正儒的旗帜下。” 24 格莱斯顿的报告 12月24日 尊敬的皮尔首相,阿伯丁外相: 在明年春天国会开始时,请帮我向国会提交这份外交报告。 璞鼎查爵士在一八四一年乘轮船来到印度,麻恭少校在一八四一年乘轮船携带南京条的到英国去,雨人都是取道苏伊士地峡“横跨大陆”的路线,这雨件事都被认为是有特别重要性的。在一八四三年,大英轮船公司为从南安普顿到香港的每月快班船采取了这条航线,一个小的木制明轮船“满丽伍德夫人号”总吨数五五三吨,这就是当时航行在远东和英格兰之间效费比最高的船舶。 这就是当时交通情况,就在这种情况下,西洋商人在条约所准许的自由下前往发展对中国的贸易。 在一八三四年他们已趣从东印度公司的垄断所加在英国商人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在一八四二年中国垄断的重担也被撤除,他们得到了在五个口岸无限制贸易的权利,不再局限于广州一地。 外国人数是二五九名,其中一四七名是履于二十四个商行的英国人,四八名是属于四个商行的港脚人和其他来自英属印度人,四九名是属于十一个商行的美国人;再下一年,在一八四三年,总数是三五二名。 新口岸的开放和澳门的兴起,对于贸易起了一个很大的刺激作用, 在一八四三年,在除广东以外四个通商口岸共有二一九个商行;其中一百一十一个是英国人的,四十五个是港脚人和其他印度人的,二十三个是美国人的,七个是普鲁士和其他德国人的,六个是葡萄牙人的(在澳阳的不包括在内),五个是瑞士人的(是制造撞表的),六个是法国人的,二个是荷兰人的,三个是丹麦人的,二个是秘鲁人的。 上海是在一八四一年十一月十七日由我通告开埠通商的;美国第一任公使是亚伯拉罕林肯。 上海城墙与河之间有一片城郊,就象一个中国城常有的情形一样,它的面积很有限,在它的上面不容有任何房屋的;后来外国租界所占的地区就是一块没有房屋的荒地。所以,在上海并没有发生一个象在福建和广州“反入城”事件。 商人和傅教士都在城里有房屋。因为中国人并未坚持把外国人排斥出城,外国人也就不坚持留居在这观瞻和嗅味都不好的城里, 经过协商,英国和美国,还有其他的外国人获得在城外取得土地建筑房屋的权利。英国颁事首先为公使馆租了一块二十三英亩的土地,现在的英国公使馆就座落在这块地区之内;根据一把四二年,我本人与上海道台胡林翼签订的条约,北以苏州河为界,南洋泾浜为界,东以黄浦江,西面的界址却井未确定,在这个地区内,准箭英国臣民得与中国士地所有主以私人契构取得土地。包括一八o英亩的面积; 美国人主要在苏州河北岸到虹口发展他们的租界。为了商务和管理的方便,英美租界顺利的合并了,并成立了管理委员会——工部局,英国三个席位,美国和清国各一个席位,最后一个席位用来引诱和安抚其他西洋国家。 上海的生活条件比广州要惬意得多。有广大的空简足供愉快的生活,又没有商馆的限制,井且还有前往四乡去的充分自由。 在这些情.况下,贸易繁荣了,西方商人终于进入了他们期待的那个黄金时代,仅仅英国在上海的出口,1843年就有四百万元,相对于战争以前,是大大增长了。而我们进口商品的大宗,茶和丝,其全世界最好的产地,就在上海一百英里以内。我们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把苏州和杭州,直接纳入上海口岸的行政范围以内。 但另一个口岸,宁波的情况就不那么理想。 照它作为葡萄牙和早期英国贸易的商港的历史看来,宁波是曾经被寄以很大的希望,但是这些希望却注定是要失败的。这个口岸是在一八四一年十二月英国领事到达时正式开放的;这个口岸的贸易假如能发展起来的话,无疑会象在上海一样,划出一块外国人侨居的区域,可是事实上却什么也没有作到,只是指定一块外国人可以在里面居住的区域。这个区域是和中国城位置在河的主流的同一边,但是有很大一部分却被河的支流所分开;凡是同这口岸贸易有关的人们,无谕是中国人或外国人,都受到拘束和压制。 总之,宁波的萧条是由于其道台叶名琛的无所作为所导致的。 但我们不急于放弃,也不急于改变策略,上海仍旧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等上海的商业饱和之后,我们仍旧有时间来调整在宁波的政策。 福州的开放比宁波还要缓慢。这个口岸直接处于闽浙总督刘韵珂的管辖之下,这是一个技巧娴熟的官僚,非常擅长使用官僚的诡计,幸好公使馆的行政总管汉弗莱先生也很擅长这样的诡计,我们不至于落到下风。但福州当地的领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简而言之,刘韵珂对我们总是很客气,却在一切事情上都不合作。目前,我们只是保证福建的茶叶能够稳定的运往上海。 厦门位置在荒芜不毛的厦门岛上,它的繁荣完全依靠与台湾的、经由由西班牙人而与菲律宾的以及与南洋群岛的对外置易;在十七世祀和十八世耙时侯,它是荷兰贸易和英国贸易的中心。厦门道台沈葆桢是一名能干的官员,但对贸易事业并不熟悉,据厦门领事报告,沈葆桢在竭力学习我们的知识。另外,美国人对厦门有一种独特的兴趣,至于美国人的真正目的,还有待观察。 广州,或者说广东,局势最为复杂。我们熟悉的楚剑功将军和李颖修局长领导的叛乱,使得广东这个省份脱离了清国的控制。以我所认知的这两个人的能力和眼界来说,他们毫无疑问将夺取整个清国,假如不列颠不加以干涉的话。 这两个人对贸易的理解是超前的,对我们的商品输出是欢迎的。1843年英国在广东的贸易总额超过一百五十万英镑,七百五十万元。然而,据澳门的额尔金勋爵报告,广东正在成长起来,成长为新兴的工业重地,考虑到广东的面积和资源,比英格兰行政区还要大,而且人口远过之,我们不得不考虑一个遥远而实际的威胁。连不列颠本身都无法承受两个英格兰行政区的竞争,那么,就更不可能容忍在遥远的远东地区出现另一个英格兰。 贸易之剑所向无敌,但这把剑必须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然就会被他所伤。因此,英国的广东政策,必须从我们的清国整体政策中独立出来,我建议在下一年度,不再给予广东省与清国其他口岸同等的贸易条件。 从外交上说,我们必须对叛乱保持谨慎态度,这毫无疑问是合乎道义的,必要时,我们应该以保护贸易自由的名义,对广东进行禁运和封锁。 至于另一个叛乱,太平天国,只是中国古老的农民造反,将他们作为异地文明的标本来观察就可以了。 …… 写完了给国会的报告,格兰斯顿又给议会的反对党领袖巴麦尊勋爵写了一封私信: ……感谢您邀请我与您共同创立自由党,不胜荣幸,乐意之至。我们在宗教上的分歧无法掩盖我们对自由贸易的信仰。…… ……我的朋友埃文斯勋爵将参加明年春季进行的威尔士三个郡的国会补选,请您坚定的支持他,并教导他在国会的言行举止,请您相信,埃文斯勋爵正直而高贵,是一位具有古典品德的绅士,您的支持绝对是正确和有益的。…… 在和巴麦尊爵士谈过党务问题之后,格莱斯顿再次写信给他的老朋友,政敌,著名的小说家,现任财政大臣迪斯累利。在信中,格莱斯顿主要核对了清国贸易的税收账目。但在最后,格莱斯顿写道: 著名小说家迪斯累利先生,你的那一本宣扬你的扩张政策的小说,《内斗帝国》,已经写了九年,明年将是这本书开始连载的十周年纪念,祝你能够好尽快完本。 最后,我讲一个东方故事给你听。是我在清国听到的,富含深刻的哲理。“很久以前,有一个太监……”,本杰明,依你的聪明才智,你能猜到故事的结局吗? 25 运河 12月28日 “珠江的支流北江上溯到湖南郴州,而湘江也在郴州发源。如果我们能够沟通北江和湘江,那么,运输沙船将可以从广州直下湘江,出洞庭,入长江。如果把北江的另一条源头浈水和赣江沟通,那么整个中国南部,都将在十天船舶航程以内。这也就是大都督府交给我们工部的任务。”工部尚书范中流说。 “不可能的,北江的源头浈水和武水的流量都只能走木船。要1200吨标准驳船通过武水那种小溪流,只能是痴人说梦,痴人说梦懂吗。”军工总监小白狼炫耀着自己刚学会的汉语。 “将河底掘深呢?”南洋总局动力本部负责人青铜丽人说道。 “水量不足,1200吨船舶根本浮不起来。或者,”黄埔造船厂设计总监蓝云光头说,“我们可以使用一些小型船舶,比如那种人力的小木船,在郴州实施转运。对了,我们现在控制郴州了吗?” “是啊是啊,先把郴州打下来,然后抓几个女奴。我听说,中国湖南出美女啊。”电气本部总监兰度说。 “这不归我们操心。”范中流集中重点:“现在讨论工程问题,如果用小划子转运,那要我们干什么?” ”我倒是有个主意。”范中流说,“我们可以挖一段导流渠,分为三段,每段用船闸隔开。每当船舶从武水驶到韶关以上的时候,我们就放下下游的船闸,这样,水流就会集中在导流渠里,水面会慢慢升高。等水深足够了,船舶就开进导流渠,使向湘江,然后在郴州段打开船闸,放水下行,拉平水面,船舶继续驶入湘江。” “那就要挖一条运河,仅仅凭着两条小溪流,水量够吗?或者,你是说……”小白狼突然打住,他发现大家都想起了什么。 “莫里斯河升船机?”在座的众人都受过系统的工程教育,对这个工程史上的经典都很熟悉。 十九世纪建造的最著名的提升系统,是英里斯运河上使用的一套令人吃惊的升船机。该运河建于1825-1831年,以连接哈得孙河与特拉华河。运河要把水面提升超过900英尺,进人阿勒格尼斯分水岭上的顶部湖。整个运河共设了22座船闸,每座闸都建于升船机的顶部,水可以流向它下面的.湖塘,比降l:10或1:12。一艘79英尺长、载重达30吨的驳船被带进闸内。在拦水坝空着的时候,船只就停在一辆在轨距不大于1英尺的轨道上运行的轨道车上。当较低的一道闸门打开时。船只依靠重力下降,并由制动装置来控制。当轨道伸入下面的湖塘并在水下变平时,船只就再次平稳地水平浮起。如果方向是向上,就把上述步骤反过来。支船的托架由一种被称为纹盘缆绳的装置拉上升船机.所用的动力是由一座水车提供的。 这种装置的效率相当高,总重达100吨的托架、驳船和货物,用3到5分钟时间就可以垂直提升英尺.,提升费川还不到常规的船闸提升一艘驳轮到相仿距离需用水量的费用二十分之一。 “还是有问题。莫里斯河升船机只能提升总重量120吨左右的船舶和货物,我们现在讨论的沙船增加了十倍。” “虽然十倍是不可能的,但我们有一种400吨快速驳船正在设计中。”蓝云光头说,“这种驳船可以在郴州专门进行转运,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从广州直达长江。而且,郴州的地形,比阿勒格尼斯分水岭简单。如果我们控制了郴州的话,也有丰富的劳动力来完成这项工程?” “征发郴州的居民?那按什么水准支付报酬呢?虽然这里的人工比美国要便宜……” “美国的人工费用?美国的黑奴都有牛肉吃,……” “对呀对呀,牛肉在广州是奢侈品,好久没吃牛肉了。” “不要跑题。让锦衣卫去操心人工,他扪有负责建设的橙队。我们只负责工程。”范中流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认为在工程上可行的举手。”青铜丽人说着,举起了自己的手,“一个至少比莫里斯河升船机大四倍的工程,必然让我们在工程史上留下名字。” 小白狼马上跟着举了手。 只有兰度有疑虑的说:“电气控制技术还不成熟,这么大的工程,我仍旧有些担心。” “电气部分是新兴技术,钧座英明的指出,新兴技术要通过工程来带动它的发展,我们在郴州航运工程中广泛采用新技术,钧座一定会支持的。所以,不要怕失败,失败了,钧座会为我们承担责任。”范中流很清楚楚剑功对新技术的态度。 “再次表决!同意的举手,不同意的请退场。” 所有人都举了手。 “那好,我负责航道设计。将上游截弯取直。”范中流说,“电气部分是兰度,动力部分是青铜丽人,转运驳船改型是蓝云光头,提升链条的传动部分呢?小白狼,你负责?” “我?我是做枪炮的。” “可以让我的师妹试试。”青铜丽人说,“洛丽塔-伊洛科斯-斯大林,曾经在维克斯兵工厂实习过,参加过炮塔传动设计。英格兰歧视女性,她就和我一起来到广州。” “一个实习生,能行吗?”范中流说。 “我会帮助她。”青铜丽人不满的瞪了范中流一眼。 “我也会帮助她。”小白狼赶紧说。 “那好,一个月,各单位必须拿出原始设计图。鉴于我本人在这项工程中的整合作用,因此,郴州航运工程的代号,就是范铝杯工程。以纪念荷兰范铝杯家族有了我这么一个伟大的成员。当然,你们也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自己的设计,比如萝莉传动系统,青铜丽人动力系统,蓝云光头二号驳船,兰度电气。我想,钧座一定会同意的。” ……三天后,锦绣成衣厂。现在这个厂搬迁到广州聚贤坊,规模也得到了扩大。深叶正在用联动式缝纫机缝制一件棉军装的内衬,突然,带班的班长喊她:“1217,门口有人找。快去快回。” 1217,是深叶在锦绣成衣厂的编号。 深叶到了工厂大门,看见深河等在那里:“哎呀大哥,你怎么来了。” 锦绣成衣厂现在实行全天工作制,12小时两班倒,深叶自进了厂以后就没见过深河。 “我有任务,春节不放假,可能要去韶关以北,具体是哪里还不清楚。西洋新年休息一天,就来看看你。” “可我们明天不休息呀。不如我请假吧。” “请一天假,扣五分呢。算了。这是我今年的薪水,二十个大洋,给你十八个,帮哥管着。” “我给你管着,等你娶嫂子。”深叶说,“哥,累了吧,我去门房给你讨杯水。” 过了一会,深叶回来了:“哥,喝水。” “这工厂做活,也挺累的。”深叶说。 “总比在家种田吃天好,我们俩加起来35块大洋呢。” “哥,今晚你到我们厂来吃饭吧。食堂的饭比外面便宜,还有油渣汤。” “行,饭点我过来。” “我厂里有个大姐,和我挺要好的,到时候一起吃饭吧。” ps:祝大家新年快乐 ps:元旦前都没法上网,这几章都是自动发布的。 第153节 1844 滚滚长江东逝水 1《仗言》1844年新年贺岁版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广阔的北方大地上有八支传奇式的部队,它就是——八旗子弟!大清的保护神!八支精诚干练之师!邪恶的人害怕它,善良的人喜欢它。由于八旗子弟的出现,天命皇帝才有了野望。在满洲和蒙古的人们组成了骑射无敌联盟,它包括了满洲、蒙古和前明的所有官僚,他们亲密无间、和平共处。满蒙八旗也就大隐隐于市,在顺天府走马玩鸟,游手好闲。直到有一天,万恶的匪共和发匪给大清的清平世界造成了威胁,这样,八旗子弟又有了用武之地,它与匪共、发匪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搏斗,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满蒙汉的官僚有了依靠,他们对八旗子弟十分敬仰,它是文化与传统的象征。 ——《八旗子弟的前世今生》,作者:阎康时 先是,发匪在广西起事,席卷湖南湖北,荼毒武昌汉阳。贼匪起自粤西,不过跳梁小丑,乃数月之内穿过湖南,扰入湖北,未受官兵惩创,有轻视天下之心。今既据上游形胜之地,志不在小。遥揣贼势,约有三路,而三路皆不宜防堵。其由武昌而趋襄阳一路:襄阳正道,北犯河洛,西折则直指潼关,其问道自襄阳至郧阳,即入陕西之商州,过蓝田直抵西安省城。陕西全省之兵,业多陆续调遣,贼如碎至,则关中之事不可问。 幸而皇上英明,毅然令正白旗,并友部镶白旗,正蓝旗等,南下湖广剿匪。正白旗兵强马壮,斗志昂扬,英枪英炮,有如天兵。发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接战之下,人仰马翻,不敢复战,一溃千里。 林凤祥叹道,“只要不来神机军,不惧清妖百万军”。 正白旗入襄阳,湖广父老跪迎哭曰:“我等受匪祸一月,生不如死。今见八旗子弟,拨云见日。”神机军抖擞精神,星夜下德安,弹指复汉口,发匪震怖。湖广士绅,纷纷起义,逐匪据城,效忠朝廷。 八旗子弟领命出征,一战定襄阳,断发匪北上之妄想,二战夺汉口,俯窥武昌。可谓用兵如神。 华南剿总肃顺等部攻入汉阳,将发匪林凤祥、赖汉英部逼在龟山地域,广西提督向荣部夺取洪山要塞,对武昌的发匪呈南北夹击之势。宝庆道台曾国藩带湖南团练大部在西元1844年一月赶到荆州,保护那里的弹药粮秣之后,搜集少量船只,水陆并进,对武昌呈三面包围之势。 可叹,曾国藩等人骄纵之心顿生,他自带四百船只,强攻发匪在长江上的浮桥。却在武昌上游门户金口镇,遇到了匪伪勇侯罗大纲的伏击。罗大纲带船两千余艘,以众击寡,全歼湘军水师,曾国藩不得已退回荆州。官兵船舶,在岳州大多为发匪所夺,现又大败,则水路任由发匪纵横驱驰。 发匪击破曾国藩之后,大放狂言:“就算来了神机军,亦破清妖百万兵。” 匪逆三千余人,乘船三四百只,上插五色旗帜,诈称向荣差人赴下游运粮,于西历1月9日到黄州府及武昌县滋扰。该二处离营一百八十余里,本无官兵防守,地方文武早经避开。该逆到后,百姓纷纷迎入,掳得银钱、什物、谷米,用船百余只,于西历1月11日、西历1月12日等日运回省城。黄州有贼二千余人,武昌县有贼千余人分踞。 直到1月16日,发匪克城已近一月,神机军苦战龟山已经半月,向荣看到发匪的龟缩防御,不禁胆气大作,对着城外的发匪营盘“火药燃发”,发动了新的一次攻势。 这天,“冰雪更大”,清军向发匪防线滥施炮击。申刻,乌兰泰部放火箭射人阴鹭阁发匪军营内,引起火药燃烧。乌兰泰见发匪营盘燃着,“催令兵丁”,直犯太平军阵地。双方枪炮互施,朝廷大军攻势猛烈。 同日,汉阳林凤祥部与神机军剧战,神机军三旗布下一字长蛇阵,镶白旗组成尾巴,正蓝旗组成躯干,华南剿总三等辅国将军肃顺大呼:“我来组成头部。” 神机军长蛇横进,首尾相顾,毫无破绽。林凤祥不得不弃守龟山,由此汉阳光复。可叹曾国藩水师覆灭,发匪撤了浮桥,神机军无法渡河。 发匪虽然苟困于武昌,却苦于神机军与向荣部两面夹击,唯有弃守武昌,下江南。 其下江南,为神机军所逼尔。如若发匪北犯,神机军可迎头痛击,还可调各省弓兵及索伦劲旅,排整马队,直冲横截,电掣风行,贼匪万不能当此冲突。今者河南重兵,庶几贼不敢犯。 下江南者,亦固有贼之所利。沿长江东下,顺流扬帆。两岸虽云设防,而沿江一带不见兵革已二百余年,金鼓未闻,先惊风鹤。如匪船直下竟抵江宁,则江北之潜运不通,淮阳之盐纲亦废。在南省为切肤之患,在北省为扼吮之忧。加以吴越之间,自有明迄今,赋税重于他省,兑潜折色,积困难苏。使贼人布张伪示,轻减钱粮,小民何知,未有不哄然响应。然而欲由淮阳之间,再行北犯,形格势禁,有所不能矣。 故而,发匪下江南,虽为图利,也为神机军之大功。八旗真乃我大清柱石。 发匪有船,而我神机军并大清各部唯走陆路。追之未及。 ——《八旗的复兴之战:武昌之战》选读,作者:老周 神机军南下数月,已克复武昌,可谓大功赫赫。皇帝大喜,乃令八旗之御前亲兵虎枪营校阅于上海,以震慑洋人,显示兵威。英吉利《泰晤士报》描写了此次虎枪营上海校阅: “在1844年大清的上海阅兵大典上,有一支神奇的部队突然走过了各国公使的视线,这是一支大约有2000人的队伍,却是完全的欧洲军队装束,配备的也是当时最先进的德雷塞后装步枪。因此被称为‘德械营’。 凡是稍微有一点军事常识的人都可以看出,这是一支具有极强战斗力的部队。当这支部队向各国公使致意的时候,据本报军事分析家伊克巴尔-阿萨说多回忆:“当时,英国公使面容惊愕,法国公使面色苍白,普鲁士公使微笑着对哈布斯堡大使说,这是我们为清国人训练出的军队。哈布斯堡公使叹服地说,这是大清两支最好的部队之一,普鲁士公使不服气地反问,在亚洲还有哪一支部队可以与他们抗衡?哈布斯堡公使感慨地说,只有一支,那就是皇太极时代的八旗。”这支神秘的部队,就是大清自1842年起倾尽国力秘密组建,并于同年邀请普鲁士教官进行训练而成的王牌特种部队----御前侍卫亲兵,虎枪营!” ——《大清精锐一览》选读,作者:元首需要肥皂 ——《仗言》1844年第一期 2 联络 1月17日 “黄埔第二期,现任步兵第四营一连守备柳中疏奉命前来报到。” 坐在柳中疏正面的楚剑功点点头,让他坐下,然后示意身边的东厂提督易水发问。 “柳中疏,你是湖南人?” “报告易提督,我祖籍北直隶,燕赵慷慨悲歌之地。” “那怎么会在宝庆参的军,还是第一批朱雀老兵。” “我祖上是康熙的时候,湖广填四川,满清又以北方人口填湖广,才迁到湖南。” “湖南生,湖南养,那就是湖南人。”楚剑功笑着说。 柳中疏想分辩,楚剑功摆摆手:“哪里人,都是中国人。不用再争论了,有一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 “是!”柳中疏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要激动,坐下。”易水说:“这个任务,绝对不能激动。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一定要冷静。” “是!” “你在参加朱雀军以前,是家里是郴州附近的种地的?” “是,不过前年年末的时候,均座统一安排,我的家里人都到了海南岛屯垦。” “那你对郴州附近的情况很熟悉?” “是的,我从小就在郴州长大。” “那,都督府和东厂,要派你去郴州。” “带着我的一连?没问题,一个冲锋号,我就把郴州端下来。” “很遗憾,柳中疏。”易水说:“只有你一个人,不穿军装,而且你的关系也从军内解除,转到东厂。” “为什么?为什么要拿走我的一连?” “混蛋们把一连拿走了?”楚剑功笑着说,“任务需要。” “到底是什么任务?” “柳中疏,应用你在黄埔讲武堂学到的知识,分析一下郴州的地理重要性。” “郴州?是湖南和广东之间的门户,而且位于湘江上游,可以顺流而下,直取长沙。” “这么说郴州很重要了?那么,郴州的清廷守将向我们输诚,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那好啊,我们就把郴州打下来。” “不行。”楚剑功否决了,“因为整体战略的原因,我们还不能进攻湖南,我们还要做好准备。但在另一方面,郴州守将张国梁又靠不住,拖得久了,怕他反悔,又投到清廷那边去。” “所以,组织决定,派你去郴州做联络员。一来,了解张国梁和他的亲信的情况,最好能渗透,吸收一些人,二来,了解郴州的局势,为共和军北上探明道路,三来,郴州要进行一些大工程,我们考虑是不是可以直接在张国梁的掩护下进行,所以也需要做一些铺垫和协调工作。” “那张国梁反悔,我不就死定了?” “所以才选中你。”楚剑功说,“你在郴州本地长大,万一需要撤退的时候,比较方便。” 柳中疏默不作声。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 “报告均座,”柳中疏又站了起来,“我认为任务不适合我,我更愿意带领我的一连,到前线去一刀一枪的拼杀。” “这是一个有危险的任务,你不愿意接受,我可以理解。”易水说。 “我不是怕死。” “那就去吧,推推搪搪的,像个婆娘。”易水突然大喝。 柳中疏本来面如珠玉,听到这话,脸涨得通红,忿然说道:“去就去。” “很好,”楚剑功说,“到了郴州,只要坚持到大部队安安稳稳的接管郴州,就算你完成任务。” 看到柳中疏不以为然的神色,楚剑功接着说:“不过,这只能算及格。” “那满分什么标准?” “不知道。我又不了解郴州的情况。”楚剑功没有正面回答,“郴州有多少人,有多少军队,这些军队对清廷的忠心怎么样,靠你一个人,能够争取过来多少。张国梁有多少部将,他们都心向共和吗?你能拉过来多少?” 一连串问题下来,柳中疏就憷了。 “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做,只要你自己认为有必要,就放手去做。”楚剑功说。 “那逼反了张国梁怎么办?” “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要直接出兵,硬碰硬的把郴州打下来。即使这样,只是你没有完成任务,对大局没有影响,所以,不要有顾虑,放手去做。” “是!”柳中疏吃了一颗定心丸。 “万一张国梁又反水了,不要硬抗,风头不对,马上跑回来,留着有用之身,现在还不需要你们去拼命,明白了吗?” “那我带多少人去郴州?” “你自己,另外一个通讯员,就这么多。马上出发。” “是!”柳中疏又敬了个礼,大步走出去。 郴州,张国梁在一间密室里,和他的亲信在商量。 “大哥,士不可二辱。”张国梁本来是广西横州的天地会首领,投了清廷之后,他原来在会中的亲信仍旧称他为大哥。这时候,他最亲信的小弟还在劝他: “我们本来是天地会的,李沅发那厮气量狭小,容不得我们,大哥你一气之下,投了朝廷。现在朝廷并没有亏待我们处,我们又去投了广东,江湖上的名声不好听啊。” “南干,想多了。”另一人叫道,“你冯南干跟着我刘八,就是为了反清,张大哥和我刘八迫于形势,才在清廷栖身,我们看不上洪杨那批神棍。去投共和呢,又没有功劳,可巧现在湖南清兵和团练的主力都去了湖北,郴州的就剩下我们这一拨,还有四百清兵,那这个献给共和,继续反清,不是很好?” 被叫做冯南干的这人,大名冯子材,广西钦州人,自小父母早亡,流落江湖,后来入了天地会,因为有侠义之风,颇有威望,又识字,被张国梁等人引为军师。 这时候,冯子材叫道:“张大哥,刘八爷,我本来也看不上这清廷,可我们行走江湖,就要讲一个信字。当初从李沅发那里出来,我就不赞成,这样没义气。投了朝廷,就好好为朝廷办事,一心一意。那才是说话算数的好汉子,现在去投共和,那就是第三家了,我们不成了三姓家奴吗?” 张国梁啪的一拍桌子,不说话。 刘八说道:“南干啊,你还年轻,拧不动这人情事故,向荣那些人是些什么东西,你不是看不见啊,我们做得再好,他们也当我们是逆匪出身,你看曾国藩怎么看我们这些广西会党,我和你张大哥倒是想融进湘军团体,可人家要我们吗?守郴州,还有四百清兵看着咱们,张大哥是参将,那个绿营游击,跟张大哥说话,眼睛都在天上。你都亲眼见的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冯子材说,“就为这点小委屈,就做出不忠不义的事情来?” “南干呐,你怎么拧不清呢?” 第154节 3两岸清妖啼不住 太平军主动放弃武昌之后,因为清兵没有水师,所以全军十五万人,老营五万余人,押着在武昌得到的省库白银一百二十万两以及其他物资,和水营走长江,陆师在南岸且战且走,很顺利的和清兵脱离了接触。而在北岸阻击的赖汉英火营,则全军覆没,仅有赖汉英带领数十亲兵赶上大队,火炮火枪也损失殆尽。幸好神机军看重克复武昌首功,没有追击。 太平军水师进展神速,前队师船于1月17日晚,驶至武昌县地方,南岸太平军陆师前卫军接踵而来。前几日太平军骗走粮草之后,清总兵郭仁布才负责武昌县防堵,其所部闽兵“原不甚力”,素质低劣,没有什么战斗力。郭仁布也是庸懦不堪,毫无布置,闽兵竟未扎营。一看到太平军船舰鼓帆逼近,郭仁布一面下令开炮轰击,一面准备逃窜;再看到太平军水陆“大至”,立即逃往大冶县境。太平军唾手而得武昌县城。就在同一天晚上,向荣在南岸追击,在离武昌90里的葛店,发现太平军后队师船,只能在岸上炮击一番,无异送行。太平军师船“顺流而下,其行甚速”,清军步行,沿途交通线上河渠纵横,桥梁、津渡、道路多遭破坏,因而运动迟钝,根本不能达到追击的目的。 1月20日,太平军内外呼应,攻克黄石港,清守将毙命。接着,乘胜东下,旋克薪州,继续进军。这天夜半,太平军进至下巢湖。 (武昌县,黄石港的战况,《仗言》的记述有差池) 下巢湖是湖北和江西边界的一处要隘,此处清兵看太平军大队来到,一哄而散,太平军不战而过下巢湖。 洪大伯礼玺天德秀全高兴的展示了他的打油诗才华:“两岸清妖啼不住,天兵已过下巢湖。” 下巢湖之后,九江之前,清兵已经无险可守,江西巡抚陆建瀛本在九江上游的龙坪驻防,闻下巢湖兵溃,心惊肉跳,不敢再驻,急回掉向九江方向逃遁,惶惶邃不得计。其夜舟中巡捕官夜寝觉闻水声,惊出视,看到舟行中流,大惊;再仔细一看,居然是向下游行驶。于是这巡捕官惊呼:“谁何而还,大人令耶?”话还没喊完,陆建瀛的亲兵头领按其头,拔兵叱之曰:“敢喧哗者,立斩汝!”舟遂下行直到天明,诸辎重粮台文案方引舟而上,则见大船建帅旗返走,大惊。于是也跟着掉头。于是,一支浩浩汤汤的船队退回了九江。 九江城防清军兵力2000余人,分城内外两处驻防。陆建瀛因太平军逼近,弃城外堡垒逃回城内。府城防御“器具一无所备”。陆建瀛借口督办粮台,“于初九日避住姑塘,”逃脱守城责任。后闻九江失守,他“即到向荣行营办粮接济”,声称自己“投水遇救得生”。 “城内百姓搬徙一空”,已经“无兵防守”,遗弃了大量的大炮、火药。九江成了不设防的城市。 1月26日清晨,数十名太平军先锋将士首入九江,继之大部队进城,对居民财产秋毫无犯,“惟将火药、器械及粮台钱米取出。”太平军克城之后,立即部署城防,“将近城小河浮桥砍断”,切断清军进攻线,后续部队迅速向九江集结。 太平军兵未血刃,举手得城,控制了进军南京的第一道江防重镇。沿江而下的清军,风声鹤唳,纷纷逃遁,更加有利于太平军浩荡东进。太平军在下巢湖、九江的胜利,因“两处大炮、火药、军械极多”,又增加了军资储备。此时,太平军兵多粮丰械足,声势越加浩大,一扫放弃武昌的颓败之象,重振声势。 然而,八旗神机军在北岸,向荣在南岸,正在慢慢的向九江聚集,曾国藩在金口镇失败之后,和江中源重新整顿兵马,准备卷土重来。 杨秀清任命自己的爱将林启荣为殿后正丞相,带领所部四个点检九千余人,加上九江附近新投的会党,死守九江,为大军断后。随后,林凤祥、李开芳为陆路先锋,罗大纲为水路先锋,杨秀清自领大军于后,直取安庆。 “李道台,苗协统,九江沦陷,发匪就要到安庆了。安庆是我华南剿总的辎重粮草重地,皇上将此重担交给两位,如何防守,还请两位示下。”安庆知府蒋文庆说道。 苗人凤和李鸿章对视一眼,说道:“中丞大人呢,他不在安庆坐镇么?” 蒋文庆苦笑道:“自从下巢湖失陷,安庆就人心惶惶,大吏惊愈甚,中丞以下文武大小吏,相率送家属他所,而居民富者遂谋迁徙。官员家属无一城居者,而居民已徙去十之七八。中丞大人自己,带了抚标,去泸州坐镇。” “不算我的正白旗汉军,那安庆现有多少兵力?上游还有多少人驻防?”苗人凤说。 蒋文庆哀叹道:“发匪水陆兼进,均已逼近皖界。若长驱径过,则各该处所驻兵勇至多亦不过千余名,断难阻遏。省垣存兵按垛派人,尚不敷用。而所调浙江、山东、江苏各省官兵,尚有未到者二千余名。叠次迎提,杳不见至。” 蒋文庆顿了一顿,接着说:“前日鸦片之役,赣皖精兵都陷在吴淞口和镇江,兵勇新募,临阵磨枪,徒壮声势,上不得阵。” 苗人凤不耐烦的挥挥手:“蒋父母,您别给我掉书袋,到底你现在能拿出多少兵来?” 蒋文庆擦了擦汗:“寿春兵五百,安庆兵九百,宿松兵七百。” “那附近可有什么险要所在?” “皖西江防险隘小孤山。:实江南数省咽喉,若舍之不守,则过此以往,由皖省直达金陵,并无可守之险矣!” “那发匪有多少人呢?” “发匪,号称二十万,实际总有五六万吧。” 苗人凤想了想,说道:“蒋父母,你可愿听我安排?” “求之不得,请协统调兵遣将。” 那就请九百名安庆兵驻防小孤山,与宿松的七百人呈犄角之势,拱卫安庆上游。寿春兵在安庆四城巡逻,我的正白旗汉军旗队守住安庆。 “可这么点人,够吗?” “蒋父母,我还有个主意。”李鸿章说,“淮上的团练,可用么?” 4 淮系 “团练?”蒋文庆为难地说,“他们只顾防守乡里,仓促之间,也难以召集到安庆。” “我李鸿章是安徽本省人,家父在桑梓间略有薄名,我想借着他老人家的名号,召集各乡团练,不是问题。” “令尊?莫不是刑部督捕司李文安大人?” “正是家父。” 蒋文庆像抓到了稻草一样:“那就有劳李观察多多奔走。” “好说,好说,我这就让家人去传口信。”李鸿章一拱手,就往外走。 他一溜风的出去了,突然又一溜风的转了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家人:“哎呀呀,蒋父母,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家父早就修书给泸州老家,让家人组织团练,助我一臂之力,报效朝廷。现在有七千团练,已经到了安庆城不远,就请蒋父母让他们进城吧。” “这也太巧了吧!”蒋文庆回过味来,“这也太假了,明明是李鸿章的私军等在安庆城外,却没有朝廷的名分,我一句话,他就顺竿爬。” 可现在有什么别的办法呢,蒋文庆还能把这七千援兵退回去不成?他尝试着说:“不如请李观察带着这些团练到小孤山上防守吧。” “诶,蒋父母,客军远来,正好守城,小孤山我们又不熟,还是让安庆军去防守。”李鸿章这是明目张胆的逼宫了。 蒋文庆扭头求助似的看了看苗人凤,苗人凤说:“有了这七千人打底,我正白旗汉军一千火枪,肯定能守住安庆城。” 蒋文庆把心一横,心想:反正安庆又不是我老家。于是说道:“那就请李观察带这些团练入藏兵洞下的窝棚居住。各位团练头领,本府安排酒宴,给他们接风。” “还请蒋父母先把安庆军和寿春军送上小孤山,不然团练和官军互不统属,生了嫌隙,反而不美。” 晚上,李鸿章带着一众团练头领,向蒋文庆介绍:“这是咱家的族弟,李胜,这是我家三弟,李鹤章。他们带领泸州的团练过来。” “少年英雄,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李观察这两位兄弟,都是仪表不俗,将来必成大器。” “蒋父母过誉了。说道上阵父子兵,这里还真有两位父子。”李鸿章继续介绍:“他们两位都是家父早年一同游学的伙伴,我都要称他们一声叔父,而他们的这两位公子,更是拜在家父门下,我与他们,与兄弟相称。庐江的团练头领,吴延香,潘濮。” 吴延香带着自己的孩子吴长庆,潘璞带着自己的孩子潘鼎新,齐齐向蒋文庆施礼。 “好,好。两位小公子贵庚啊。” 李鸿章接过话头:“我这两位小兄弟,都只有十五岁。大人,这里还有一对兄弟上阵的呢。”他说的,是肥西的团练张树声,张树珊兄弟。 “他们也很年轻啊。”蒋文庆赞叹道。 “是啊,大人,张树声二十岁,张树珊十八岁。还有这最后一位,庐江的刘秉璋,也是家父的门生。我们淮上健儿的特点,就是年轻,如果大人肯出些银子,给我们配上锃亮的马靴和刺刀,那赶上神机军也不无可能。” “江淮健儿,真是名不虚传。”蒋文庆顺势奉承道,“一共几家团练,都有官府给的名号了吗?” “蒋父母,这些团练,本提盐使私下有个计较,正要和蒋父母商量。”李鸿章这时候把自己的官名报出来。 蒋文庆应道:“李观察请说。” “还请蒋父母开了府库,将火枪火炮发给这些民团,以抵御发匪。” “那是自然。” “我这个提盐使,每年过手八百万两白银,没两杆枪看着,着实心里不踏实。”李鸿章继续说,“等安庆保住了,这民团也不要遣散,改成税警团,保护这盐税的安全。” “税警团?私设编制,朝廷许吗?”蒋文庆问。 “蒋父母不用担心,上个月我刚到安庆,已经向朝廷上表,说明税警团,以及前几日提议的设立军械所之事。” “原来你早有预谋啊。”蒋文庆心想,“难怪泸州和庐江的团练早早的就等在安庆城外,就等着我松口。” 不过,为什么李鸿章现在要把税警团的事情提出了,而不是以团练助守的形式先霸住盐税局,造成既成事实呢? 蒋文庆转念一想,心下就明白。李鸿章还不是进士,而苗人凤更是混混出身,要税警团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需要一个像自己这样正途出身的人给他背书。 那要不要给李鸿章背书,会承担什么风险呢?蒋文庆心思电转,一下子就想清楚,背书,大部分的责任都有李鸿章担了,而李鸿章身后还有他老爹李文安,李文安背后是兵科给事中袁甲三,天塌下来,有的是人顶。 如果不给李鸿章背书,那就要得罪淮地的一大批乡绅,不但如此,万一安庆丢给了发匪,那“划割派系,分裂军心”的罪名是丢不掉的。 想清楚了这一节,蒋文庆就说到:“税警团之议甚好,下官我愿意与在李道台的奏折上附名,并且写信给中丞大人,解说分明。” “多谢蒋父母,”李鸿章大喜,“军械所之议,朝廷已经准了,工科给事中吕贤基大人已派家人给我送来了私信,军械所一切用料,工部都已备好,即将运来安庆,鲍比霍顿师傅,也将一同南下。” 蒋文庆听到这个消息,也喜笑颜开:“正是太好了,正是太好了。” 接着,李鸿章向蒋文庆解释了一下税警团的编制: 大致上就是以各位头领带来团练为单位,编成六个营,每个营一千多人,合计七千人。李鸿章的亲兵营由泸州团练组成,为胜字营,鹤字营,以李胜和李鹤章为统领。 潘濮和吴延香都是李鸿章的叔辈,不便直呼他们的名字,便以他们的儿子的名字命名:鼎字营和庆字营。 张家兄弟的自然是树字营,刘秉璋的是秉字营。 白天李鸿章引团练入城的时候,蒋文庆为了平衡势力,也做些些准备,这时他说道:“安庆本地的乡绅,豪侠仗义,也愿意拉出一支团练来,大约有两千余人,共同守城。” “不知是哪位乡绅牵头?” “李道台见过,王须水王员外,苗协统的汉军旗队还住在他家仓库呢。” 听到王须水的名字,李鸿章和苗人凤相视一笑,李鸿章说道:“那安庆城内就有一万余人,这下我就放心了。” 5 预算 1月30日 “1844年度预算拖了快一个月了,本来去年年底就该定下来。”在大都督府会议上,李颖修发牢骚。 “各方面牵扯太多了,军队要用钱,群众组织的发动要用钱,南洋总局的建设更是要用钱,摆不平啊。”广东布政使徐继畲抱怨。 “今天一定要摆平。”楚剑功定调子,“按优先次序来,一项一项过。首先,颖修,今年到底有多少钱?” “我们有一千六百万两白银做准备金,价值两千五百万元,以1:4,可发一亿元的票子,其中两千五百万,和东印度公司做货币交换,履行《辛丑合约》,你带到欧洲去买货。剩下的七千五百万,分为三年,每年发两千五百万的票子。今年是最后一年,也就是说,明年,要么实现正循环,仅仅依靠税收,要么就增发银元券。” “增发好啊,一摞纸,就是一百万,不像税收,扰民。”礼部尚书梁廷楠挺高兴。 楚剑功懒得解释,直接否决:“不到万不得已,不增发银元券,今年还能发最后一期,两千五百万,明年再说。” 李颖修怕其他人再纠缠增发的事情,赶紧说:“前两年税收,加上南洋总局的利润,收上来大概一千五百万,加上新发最后一批两千五百万银元券,今年用度四千万银元券。按照前两年的惯例,给五百万做军费。” “不行,”楚剑功说,“军队规模扩大了,海军又新下水两条船,而且,还要准备打仗。” “准备打仗?肯尼夫莱特做计划了?我怎么不知道?”李颖修不满地说。 在会议桌靠外的一端,肯尼夫莱特啪的站起来,用汉语说:“报告骠骑将军,我做了很多计划,但都是准备方案,没有提交给都督府。” “你别误会,我是说湖北现在打得一塌糊涂,我们要以防万一。”楚剑功解释了一下,“军队的用度,至少按两千万往上走。”楚剑功又强调了一下“军费两千万往上走。” “军费一下子用掉一半?太困难了。”李颖修说,“你知道么?维持广东省的盘子,就要一千万。” “去年和前年,广东布政司不是都只花了六百万么?怎么1844年就要涨到一千万?” 第155节 “广东的经济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社会结构也在变化,我们争取在今年,实现保甲改造;还有,要把布政司里不适应时代的官吏,改造一部分,淘汰一部分。但这些官吏在1842年起义之后,主动选择留在广东的,我们可不能随便把他们扔出去。” 李颖修说的,是两个问题。 以前的清朝政权,是不下县的。而按照共和的计划,政权的触角,要深入到每一个自然村。而在鸦片战争前夕,楚剑功帮助当时的广东巡抚怡良,重新整理了保甲,基本理顺了广东乡村的统治结构。而1842年以来,在李颖修有意的引导下,商品经济侵入广东农村,使得广东农村的宗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破碎。 共和目前农村改造的方针,就是利用保甲的这个架子,采取一定的措施(人口互换,甲内分田,任命保长和甲长等手段),将保甲改组为村民互助组织,同时锦衣卫绿队(即农民自卫队)下乡,从此实现农村政权的二元化,在配合农村供销社的经济手段,彻底掌握农村,实现有效动员。 这一整套措施,被称为“保甲改造。” “保甲改造,可以慢慢来,摊子不要铺到全省那么大。” “你准备以一个半封建的广东,去解放全中国咩?”李颖修反问。 李颖修所说的第二件事,是指虽然有四成清廷的官吏,留在了广东,为共和服务。但他们中间的很大一部分,在思想上和能力上,都达不到新政权的要求。所以要以“正儒科举”来改造他们,不堪改造的,自然要淘汰。 但这些官吏又是第一批主动投靠的。如果做得太决绝,会对以后收编投靠的官吏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楚剑功并不介意后人给他编出“降级安排,控制使用,就地消化,逐步淘汰”的段子出来。 无论是保甲改造,还是安置淘汰官吏,都要花钱。 楚剑功想了半天,觉得这笔钱实在省不掉。便说:“行政费,今年就一千万吧。” “一千万不够。”梁廷楠插嘴了,“今年开春润哪。” 今年还要开科举,正儒科举。 “那到底需要多少?” 李颖修看了看自己手头的账册:“一千四百万,往上走。” “好!一千四百万,我认了。”楚剑功咬咬牙,“还有什么地方要花钱。” “市政!”靠墙坐着的广州刺史高不胖小心翼翼的说。他只是列席,没有表决权。“范尚书和我说了,这广州城,要修下水道,挖防火井,搞什么饮用水过滤。还有什么煤气站。” 肯尼夫莱特插嘴:“陆军医院也要和广东医院合办,设在广州。” 高不胖冲着肯尼夫莱特一笑:“后将军说的好,还有,今年还要搞广州城防演习。” “城防演习算军费里出。” 李颖修抓住话头,紧接着问:“市民动员也是军费出?” 楚剑功摆摆手:“当我没说,你们继续。”他扭过身去,又想起来一件事,转过来:“市政不用把摊子铺这么大嘛。” “南洋总局的商品要卖出去,就要有相应的条件,你要推广肥皂,最好有洁净水。你要卖汽灯,自然需要煤气站。要做工业产品的生意,自然要有工业社会的规模。” “到底要多少钱?” “大概五百万。” “那军费两千万,你这一摊子加起来两千万,够了吧。” “研发!”李颖修又在打击楚剑功,“你做不做研发?化学本部在研的农药和化肥,也就是毒气和炸药,你还要不要跟进?席出守提出合成橡胶,需要煤炭做实验,你给不给?” “煤炭,用石油啊。”楚剑功说漏嘴。 “我们哪有石油?这还只是化学本部的,兵工厂、造船厂,佛山铁厂,铁矿,煤矿的我还没跟你算。” “研发费用总计多少?” “按两百万做计划。” “郴州运河。”工部尚书范中流说,“也要二百三十万打底。光是升船机需要的蒸汽机组,就一分钱都省不了。” “锦衣卫,现在规模男女合计超过四万人了,卫尉寺卿叶岚报上来两百万的费用,我认为不多。等于花两百万养了预备役。”李颖修说完大致的需要,又问楚剑功“你的军费两千万怎么算的?” “三万陆军,养兵练兵,包括训练损耗在内,六百万基本费。海军三条031海防舰,一共六十万,训练养护翻两倍。为了打湖南,我另外做出一千二百万的盘子,不过分吧。” 车骑将军陆达闷闷的说:“按我说的,去年打湖南就好了,湖南有粮食,府库还有钱。太平军去年闹腾一整年,湖南地界都打光了,没粮食,没银子,今年打湖南,绝对赔本买卖。” “其实也有好的一面。”李颖修说,“湖广熟,天下足,太平军这么一打,肯定闹粮荒,我们屯着粮食,马上去年秋天订的美国面粉又要到了。今年炒粮食,收地,不仅要在广东炒,还要去湖南广西,甚至湖北江西去炒。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谁有粮食,谁就是天。” “不要跑题,粮食的事情下周专门说,今天说预算,” “不如……”陆达突然说,“把海军的船砍掉一条吧。就把‘大西王张献忠’砍掉。” “不行!”左将军施策大叫起来,“三条海防舰,一条巡逻,一条机动,一条在岗检修,这是最低限度。” 6 上海滩 2月2日 上海,虹口。三千卫门坐在道场中,表情平静,正在和这个道场的馆主佐久间象山弈棋。 佐久间象山开国论先驱,松代藩【真田家】藩士。 他来到上海租界虹口开了这家道场的原因,还要追述到1841年底的英国公使馆圣诞晚会的“白手绢”事件(见1841卷110节) 随后,佩里提督在中国海岸集结一支小舰队,准备强行闯人日本。在如何对待佩里的问题上,幕府内部以及幕府与天皇之间发生了意见分歧。 而三千卫门依照既定的策略,借此挑天皇、幕府与其他大名的矛盾。幕府一方面要秉承天皇的意志,攘夷,一方面又直接面对英美鬼畜的压力。如果幕府直接和鬼畜对抗,鬼畜的大炮就会消灭幕府;如果幕府顺从鬼夷的要求,就会招来天皇的不满,幕府迟早忍受不了天皇的压力,会对天皇采取行动。无论如何,他所扶植的萌钉宫亲王都有机会摄政。 佩里的舰队有两艘挂帆的和两艘蒸气机的军舰。佩里首先驶抵冲绳,那是九州岛以航海为业的萨摩藩的一个属岛。佩里大势炫耀舰队的纪律与火力,士兵们在冲绳首府那霸港的街道上昂首阔步行进着,吸引了众多群众。佩里给当地长官送了礼物,表示了友好礼节之后,便率舰队向江户驶去。 1842年2月8日,佩里船的眯望哨已看到了富士山远远地出现在地平线上。下午五点钟,当美国舰队在江户湾抛锚时,由寺院的钟声传递着的警报响彻全日本中部。那些憨直纯朴而又愚昧的老年妇女们,走到神社,虔诚地合掌祈求神灵降一场暴风雨,把瘟疫般的美国舰队冲垮卷没。据当时日本的记载,在江户“这个百万多人的城市的所有街道上,战马驰聘,武士吃喝,车声磷磷,烽火员列队行进,警钟齐鸣不已,妇孺哭喊,全城陷人一片慌乱之中。”像世界末日的灾难降临一样,豪门巨富、官员士绅纷纷向乡间逃避。居住在距江户三百英里以外的京都的孝明天皇,当天午夜也获悉由信鸽传递来的美国人到来的消息。 经过漫长的谈判,井伊直亮接受他儿子井伊直弼的建议,代表幕府答应了佩里的要求。在 天皇尚在考虑没有作出答复的时候,幕府便自作主张,草签订日美条约。几个月之后,又与俄国、英国签署了类似的条约。条约规定开放下田、函馆两个藩属港口,用于国际交往,准予西方国家派驻领事官员,西方游客如违犯日本法律,须交由上述协议港口的领事来审理。这后一条的有关治外法权的条文大大激怒了日本朝野各界。 日本孝明天皇、幕府、大名之间吵作一团,孝明天皇拒绝批准条约。在僵持之中,三千卫门建议南部强藩的大名们派人到东方最重要的通商口岸设立据点,实地观察,总好过毫无根据的瞎猜。就这样,佐久间象山来到了上海,在虹口设立了道场。 这时候,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进来报告:“馆主,有人来挑战。” 佐久间象山站起来,训斥道:“准一郎,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看看人家隆盛郎的修为。”隆盛郎,是指三千卫门的弟子西乡隆盛,他一直侍立在旁。 佐久间象山带着木户准一郎来到外间的大堂上,他的小弟子弟子们肥后藩胜海舟、长州藩吉田松阴、同吉冈正助、土佐人坂本龙马、石川润次郎、北添佶磨、播州人大高又次郎等人已经等在外面。 “客何来?”佐久间象山看到对面站着十几个人,为首的有两个,一个肌肉虯劲的彪形大汉,一个身材矮胖的书生打扮,却一股生意人的气息。 那彪形大汉没有回答,却问道:“到上海开道场,拜过码头了吗?” 那矮胖的人说道:“我们斧头帮,现在是租界里第一号帮派,开道场,走街卖艺做生意,都要在斧头帮挂个号才行。” 三千卫门哈哈笑了几声,说道:“不知道两位怎生称呼,我和落樱神斧张兴培张大侠还有一面之缘。” “嘿,这日本和尚,汉语说得倒好。你既然知道我们张大哥的名号,我们也就不绕弯子了,我是三权分立杰弗逊-张。他是小诸葛汉密尔顿-刘。” “幸会,幸会。”三千卫门说道,“我们一本道在日本是小门派,当不得斧头帮的英雄们过问。” 佐久间象山扭头看了一眼三千卫门,没有做声,木户准一郎等小弟子心里虽不服气,却也不便开口。 旁边外邀的日本浪人苍井却勃然大怒:“这是什么话,我们将空手道的拳技和柔道的摔技融为一体,才创下了这一本道,怎么打都没有打,就认输了。”他说的是日语。 对面的刘岗正在说一些场面话,他也不想打。可张杰夫看见苍井的样子,就跃跃欲试。刘岗也拉不住他。 三千卫门说道:“武道中人,不过过招也是手痒,就请张二侠和苍井过上几招,切磋武艺,不定高下。” 张杰夫和苍井到了道场的草席上,互相鞠了一躬。便动上了手。由于先前的气氛都很和缓,张杰夫就不便下杀手,他的大摔碑手开砖裂石,便不敢用。苍井很是厉害,每当腰部发力,都要亚美蝶!亚美蝶!的喊号子。 张杰夫用中国式摔跤,和苍井的柔道纠缠在一起,在草席上滚来滚去,最终骑到苍井的身上,压得苍井动弹不得。 啪!啪!啪!三千卫门鼓起掌来,于是众人都鼓掌,张杰夫从苍井身上爬起来,拱了拱手,说道:“承让。” “人家馆主都没有出手,就算打平了吧。”刘岗说道。 三千卫门压下这边的武士,“那就算打平了吧。” “和尚,我们来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们,在中国的地界,就要守规矩,别耍阴谋,你要使坏点子,我这双拳头可不答应。” 双方风平浪静的散场。 出了一本道的会馆,刘岗不满意的埋怨道:“我们是替均座在这里驻点,你和张大哥到处踢馆,找人挑战,太引人注目了,我还怎么行事?” “我们扬名立万,就是给共和扬名立万,我们打下的地盘,都是共和的,你别唠叨。”张杰夫叫道。 “好了好了,小点声。” “诶,你看,在这一本道的对面,又开了一家日本道场。”张杰夫手打凉棚看着招牌:“江户热,新选组。” 7 报数 2月3日 安庆西侧的要隘小孤山和宿松已经失守,镇守小孤山的狼山镇在鸦片战争中的东南沿海系列战斗中全没,这次防守小孤山的九百人是新募的。他们看见太平军的影子,便一哄而散。 与小孤山呈犄角之势的宿松兵也被太平军打散了,安庆,已经完全暴露在太平军的面前。 安庆虽系省垣,实际只是一座中等城市。省城周围九里,高不及二丈。但安庆藩库存银银近40万两,制钱4万余串,府仓、太湖仓、常平仓米谷3万余石,城内外旧式大炮数百门,大量火药、军械、辎重。 李鸿章已经把树字营、庆字营、鼎字营、秉字营分布防守四面城墙。自领两营亲兵作为机动。苗人凤的正白旗汉军旗队大致集中在城中心靠南的位置。 楚剑功初创神机军的时候,由于人员,饷械尚未到齐,所以对旗队以下的编制并不严谨,现在的神机军旗队,经过施拉普那的整顿,各个旗队都做到了齐装满员。 苗人凤旗队有兵额1300人,其中苗人凤为旗队长,有两名参领辅助,加上亲兵护军共100人,其余1200人下设四个风雨雷电甲喇,每甲喇300人,由一名副参领率领,两名协参领辅助,再往下分作四个70人的牛录,每牛录正副领催共三人。二十人为一棚,含协领催(棚头)和三个伍长,四个护兵。 突然,在安庆城的南方,出现了一行人影,大约四五十人,他们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惶惶然跑到城下:“开城,开城,长毛来了。” 蒋文庆和李鸿章闻讯,迅速赶到南面的城头:“你们是哪来的?”李鸿章问。 “我们是寿春镇的。” 寿春镇也是在鸦片战争中尽没之后从新募集的,只有五百多人,苗人凤让他们散在城外四周,打探情况。 “发匪从什么方向来?”李鸿章喝问。 “就在我们后面,大人赶快开城吧。” 蒋文庆就要开城,李鸿章拦住他:“来呀,放下吊篮。先将他们的头目拉上来问个清楚。”接着,李鸿章又冲城下喊道:“头目上前,其余人离城墙远点。” 吊篮放下去了,那群寿春镇的兵丁一齐涌了上来,有人手上赫然举着竹梯。要知道,安庆南城是最矮的一面,城墙只有两丈来高。 “是发匪!” 第156节 这时候,跑在最前面的太平军已经抓住了吊篮的绳子往上爬。 “开炮,开炮。” 太平军的四五十人都抢到城墙下,进入大炮的死角。这时候,有几架竹梯架了起来,太平军们开始抢城。 “把抬枪拿过来,顺着竹梯打。”防守这一面的张树声下令。 “快快快,填药。” “你倒是快抬啊,笨手笨脚的。” 城头上人喊马嘶,好容易架起了抬枪,砰砰砰的一阵乱放,打退了太平军的这次抢城。 安庆城不大,南城一打,其他三面都加强了戒备。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太平军大队来到,将安庆城团团围了起来。 冬天,天黑得早。苍茫暮色下,站在安庆城头上望去,满眼尽是太平军的营垒。 “哎呀,大军围城,这可怎生是好?”蒋文庆哀叹。 “围城就围城吧。”苗人凤满不在乎,“这城里有的是粮食,我看到底谁能耗。” “苗协统,您给我一句实诚话,这安庆守得住吗?”危急关头,知府大人也不掉书袋了。 “蒋太守,您就放心,别看我这旗队只有一千来人,可只要小心在意,饷械无缺,就是十万发匪也休想突进城来,关键啊,就是饷械无缺。有多少兵,多少枪,多少弹药,多少银子,就打多大的仗,一分一毫都少不得,人不够,钱来凑”苗人凤把饷字咬得特别重。 “好说,好说。”蒋文庆答道:“每名神机军军士,当即打赏白银一两,长毛退去后,再打赏一两。至于给苗协统您的,那更是不会少。” 蒋文庆说着这话,看了看身边的李鸿章,便接着说:“淮上团练,啊不,税警团,每人也给一两。” 到了午夜时分,城头四处响起了梆子声。 “长毛摸城啦。” 税警团丁们纷纷涌上城头,打起火把。早已准备好的沸油就泼了下去。 太平军却没有大规模攻城,只是在四城轮流骚扰,接近天明的时候,才安静下去。 辰时,太平军列出大队,四面围城攻击。林凤祥,李开芳,吉文远,曾立昌四人各率部众,攻打一个门,税警团仗着城头的大炮,拼命防守。 “我呸,”张树声骂道,“正白旗那帮老爷,也不来帮个手。” “人家是旗人老爷嘛。”张树珊心态不错。 “比咱们还多拿一两。”张树声继续骂。 “就让他们看看,咱们爷爷的厉害。” 到了午时,南城的攻势越发猛烈了,太平军炮石齐发,猛烈的撞击着小南门(康济门),同时用长梯抢攻大南门(镇海门)。太平军水营也靠岸登陆,夹攻小南门。 南城本来就矮小,而且有一段临江,防守线很长。张家兄弟带着一千多团丁,要防守两个门,已经顶不住了。 “快,向道台报警。”张树声命令身边的家丁。 李鸿章接了告警,就准备把自己的胜字营填进去。 “别介呀。这么打不就添油了么,发匪少说也有好几万,耗也耗死咱们了,看咱们神机军的。吹哨子。南门集合。” 苗人凤身边的护军,跑出去十几个,一路吹着哨子。 本来在安庆城中部游荡的神机军们,背着自己的步枪,抬着子弹箱,向着城南涌去。只见一道道白色的人流,汇聚到南门。 苗人凤骑着白马,早到了南门,“把旗帜打起来,以旗帜为标杆,列队,报数。” 白色军装的旗丁迅速排列起来,士兵找伍长,伍长找领催,领催找副参领,参领指挥列队。一会儿,就排出四个长方块出来,每个方块都是四排,每排七十人。 每个方阵的前面,排列着两个弹箱,两个火药箱。 “向右看齐,报数!” “雪风甲喇,满员到达。” “时雨甲喇,满员到达。” …… “还装模作样的干嘛,还不快来帮忙?”张树珊在城头上大叫。 正白旗汉军的报数还在进行着。 8 税警 突然,城外的太平军欢呼起来,张树珊在城上喊:“长毛弄来了一部冲车,直向小南门。” 团丁们在城上发炮,试图阻拦住这部冲车,这时候,太平军又发动了大规模的登城。 “冲车快到门口了!” 苗人凤大手一挥:“把城门打开,别让人把城门撞坏了。” 苗人凤注视着城楼的旗帜,心中数着数,算着城门打开的时机。 咣……!带着巨大的金属摩擦的噪音,小南门打开了。 太平军们一拥而入,出现在城门口。 “雪风甲喇,排枪轮射,四轮。” 雪风甲喇正对城门口站着,以七十杆枪为单位,开始轮射。 “时雨甲喇,雷鸣甲喇,自选夹角,左右轮射。” 又有六百杆步枪加入了大合唱。 太平军们还没有回过味来,都以为已经打下了城门,疯狂的向城内涌入。 城门不过两米来宽,门洞和两扇门板构成了一个短短的通道,三个甲喇对着门洞开枪,每次两百一十发,四秒一次,几乎都不用瞄准,总能打着人。 很快,城门就变得拥挤起来。 带队的太平军点检朱锡锟发现这是个陷阱,在城外命令部队暂时撤退。 红衣的太平军潮水般退了下去。 这一次抢城门挫动了锐气,太平军在先是在南面,接着整个攻势都停止了。 安庆守军们抓紧时间吃饭,休息,等着下午太平军进攻。 然而,在这一天余下的时间,太平军们都没有进攻。 “真厉害呀。”张树珊惊叹道,“我们也要这样,人人一杆洋枪就好了。”今天光在城门口,正白旗汉军打死了二百余人,小南门外堆满了太平军的尸体。 “嘿嘿,我还就是要人人一杆洋枪。”李鸿章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大伙儿先下去吃饭,今天有肉汤。” 一碗肉汤带着点猪油星儿浇在饭碗里,配着黑乎乎的馒头,那个香啊。虽然没见到肉,好歹有肉味是不是。 税警团的团丁跟神机军的旗丁套起了近乎,想把他们的伯克式和恩菲尔德式步枪借来看看。换来了一个白眼。 张树声和一个参领话不投机,当时就想动手,被他的弟弟拉住了。 “熊!老子迟早搞一杆烧火棍,捅死这帮白皮。”张树声骂道。 李鸿章不动声色,等场面冷清下来,把几个统领都召集在一起:“怎么样,弟兄们?咱们和他们一样,也搞这么一套,洋枪,刺刀,水壶。” “和他们一样,半高的圆筒军帽。帽上插根羽毛。” “这军帽不好看,”李鸿章说,“我在西洋见过一种大沿帽,扁的,还可以挡太阳。” “咱们税警团,穿什么色的?” “红白蓝青,八旗都用了,咱们就用黑色的吧。”潘濮说 “全黑的,不吉利。”吴延香说。 “那就镶上白边。”李鸿章下结论。 “靴子呢?我们可没钱配靴子。”刘秉璋怀疑。 “打上白色的绑腿。” “大沿帽,黑衣服,白绑腿,这就是咱们的军服吗?”吴长庆高兴的叫起来。 “警服。”李鸿章纠正他说,“咱们是税警,保护盐税的,以后,等咱们人多了,不仅盐税,地税、矿税,水运的漕税,咱们都给朝廷管起来,谁叫咱们是税警团呢。” “那朝廷能答应吗?” 李鸿章狡猾的笑了起来:“现在是剿发匪,就看不到头。发匪完了还有匪共,你们见过匪共么?知道匪共有多厉害么?” “难道匪共比这神机军还厉害?” “这神机军的一招一式,都是跟洋人学的,前几年鸦片之战,匪共可是和洋人打得不分胜败。浙东大捷,听说过吧。” “听说过,不清楚,李盐台,你就给我们说说。”潘濮说道。 “是啊,李大哥。”潘鼎新可不像他老子那么客气。 李鸿章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就跟你们说说匪共和这神机军的渊源。” …… 第二天,太平军改变了策略,不断的用小部队骚扰,却不正式攻城。 “发匪这是在干什么?”蒋文庆问。 “这是疲兵之计。他们一定另有阴谋。我听说,发匪攻克武昌,就是挖地道,埋炸药,炸塌城门。”李鸿章说。 “上城楼,一望便知。” 李鸿章、苗人凤,蒋文庆围着城墙巡视了一番,觉得东、北两面,太平军都有挖地道的嫌疑,却无法确定。 “叫人埋下瓮桶,每日监听便是。”破地道之术,也不是什么技术秘密。 就这样,在安庆城下僵持了好几天。 2月7日,有兵丁来报,“在北面集贤门方向,听到挖掘的声音。” “我们在北城横挖壕沟,破他的地道。”李鸿章非常镇定。 “横挖壕沟是正途,但我们现在直杀到他们挖地道的地方,发匪一定措手不及。”苗人凤说。 第157节 “出城?那被困住怎么办?” “有我这一千条火枪,哪里去不得?蒋父母,我还要几百民夫,去把那地道口填了。” “战场之上,哪有民夫敢去。” 这时,在座的王须水站了出来:“我自带族中子弟,陪苗协统走一遭,只是,希望大人给些火铳。我们安庆的团练拉起来好些天了,一直没有发给武器,也帮不上忙。” “好,”蒋文庆称赞,“出城的正白旗每人赏银一两,王员外带的安庆子弟,也赏银一两。大家好好打,安庆城里,可有藩库。叫发匪破城也是被抢光,不如犒赏大家。” 苗人凤以雪风甲喇开路,护着王须水的家丁,顺着挖掘声来的方向,突击过去。 攻城的地道口其实并不远,一里多一点,不过选在一处小丘后面,城上很难看到。 苗人凤的旗队端着刺刀,狼奔猪突,如入无人之境,顺顺利利的杀到地道口,排枪一放,驱散了地道口的守兵,王须水就叫人往地道里填土。 当时在地道里,还有好多人在挖掘,一下子都被堵在里面。 土营丞相曾水源来抢救自己的下属,正白旗汉军扎起空心方阵,将王须水的民夫护在中心, 曾水源叫人反复冲击,也没能冲动方阵。 王须水很快将地道口填满,垒实。 苗人凤一声令下,正白旗汉军旗队又转变成三角阵,护着王须水等人杀回了安庆城中。 李开芳已经得到了消息,一面派人围堵,一面组织人手,前去抢城。 城头上吴延香父子叫人放炮,护住城头,苗人凤安然返回城中。 等城门一合上,苗人凤大叫:“王三弟,好胆色。”这下苗人凤才真认了这兄弟。 “二哥带的好兵,兄弟佩服。” 9 新选择 2月8日 平等王杨秀清坐在大帐之内,左右坐着秦日纲,林凤祥等人。 “林天威,这苗妖头如此凶悍?” “回九千票,这苗妖头倒不是凶悍,而是部属号令严整,进退有度,和肃顺的神机军一般模样。” “这安庆城还打得下来么?” “请九千票放心,我李开芳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打下这安庆,手刃那苗人凤,给弟兄们报仇。” 曾水源也附和道:“对呀,地道里的兄弟,死的太惨了。” “各位丞相有何妙策?强攻?” 众人都沉默不语,刚开始打安庆就是强攻,折损了五百多人,都是悍勇善战的天国兄弟,冲在最前头。 “地道之法也被人识破,恐怕不好再用。” “尔等且先围城,我自去与天王商议。” 天王的大帐,设在彭泽,杨秀清快马加鞭,晚间就赶到了。洪秀全得知攻打安庆受挫,认为事关重大,于是召集太平王庭。在天王本部的王侯都到了 “不如我们绕过安庆,直下江宁。”柳叶飞说。 “不妥,不妥,安庆为江宁屏障,如果安庆在清妖的手里,他们的追兵便可压到江宁城下。” “而且,天勤林启荣防守九江,清妖在安庆拦腰一斩,九江就变成了一座孤城。”胡以晃说道。 “我们攻打安庆这几日,追击的清妖,肃顺,向荣有什么动静。” “向荣是被咱们打怕了。” 向荣,这位广西提督兼领湖南提督在太平军占领九江后,对战局发展悲观失望,拥兵不前,竟停驻武穴,坐视太平军进取安徽。他的借口是:1,没有船只,不能与太平军争速度,必须在湖北征集船只。2,缺粮缺晌。“兵勇自上年冬腊以至今,铜银俱未发给。兵勇二万,觅食无从,多有刨芋掘术充饥者,嗷嗷待哺,即觉人心涣散。”必须坐索粮响,方可追击。3、缺军火弹药,“必于湖广省城提拨,方能应用。4、兵勇沿途流散,必须有一段时间集结、休整。 而肃顺命令穆荫带领镶白旗坐镇武昌,自带其余二旗二营缓缓追来。他的部属中多有北方人,习惯了北方的干燥,对南方的湿冷气候非常不适应,一路上叫苦连天,不断有人病倒。按肃顺的奏折说法:不得不“强入民宅,夺取生碳,引火取暖。”一路骚扰,每天走不了几里。 太平军侦查的情况虽然没有这么准确详细,但洪秀全和杨秀清足以得出结论:“追兵暂时跟不上来。” “想不到安庆一座孤城,这么难打。”众王侯都是一筹莫展。 自由王韦昌辉说道:“我们要赶快打下一座省城,夺取府库,这连同老营,大概二十万人,坐山吃空,武昌拿到的粮食,还能坚持一个多月。” 省城?柳叶飞突然说道:“附近就有一座省城,南昌。” “那就,先借据南昌吧。请平等王调兵遣将。”洪秀全说。 杨秀清考虑了一下:“攻打安庆的殿前部不宜动,天遵曾天养,天忠李秀成,为殿右正副丞相,带领四个点检,唐正材带领水营一部,沿赣江南下,直取南昌,迎接天王入城。” 曾天养,李秀成得令,自去点齐部众,第二天五更出发,中午占领湖口,第三天占领南康,同日下午到达吴城,冲入赣江,再过两日而到南昌城下。 巡抚陆建瀛坐镇南昌,听闻太平军进入赣江,南昌城里一片慌乱。廷尉为首,城中文武官,逃出城者百七十余员。团练乡勇也惊散溃逃一空。 陆建瀛慌乱之中,派楚勇缝城而下,焚烧城外居民住房,借口是:“勿令贼踞为巢,得借以乘城,蹈长沙、武昌覆辙也。”“外城凡三里之地,民房焚化一尽,甚属惨烈”,著名的滕王王阁以及法华堂、圆觉寺、天寿寺、天空寺、石哥寺等著名文物古迹,“类不胜数,皆焚毁殆尽。”:“附城十万家,焚尽无留楹。” 陆建瀛在龙口,在九江几度逃跑,都让他找到理由,朝廷没有治罪。这次在省城,他再也不能逃跑啦。 为加强城防,陆建瀛等在江边修建营垒,设置炮台,封锁江路。同时,封闭城门,各门配置兵勇驻扎,专人指挥,各守其门,各司其职。具体兵力配置是: 章江门:570余人,德胜门:1000人,永和门:1000人,顺化门:360人,进贤门:400人,惠民门:280人,广润门:310余人。在进贤与永顺间两座炮台50人,以后各门还陆续增加。陆建瀛所直辖抚标1000余人,在每座城门上各安插100人,以充当生力军,并可监管各门守城兵勇。:其余充当机动兵力。陆建瀛带着提督则驻守城内,指挥全城防守事宜。 随后,陆建瀛派出耳目,在城中四处捕杀奸细。对于所谓“通匪”嫌疑犯,更是残酷镇压。抓获了所谓36个“间谍”,“诛之”。又抓获“接济贼匪之奸细八人,立斩首”,甚至有弟兄两人在城上城下说话都遭惨杀,南昌城内一片恐怖。有在街上“偶语贼攻城甚急者”,都以“扰乱人心”的罪名,加以杀戮。 2月13日,曾天养,李秀成开始攻打南昌城。正值清兵在城外焚毁民房,李秀成立即上岸杀退清兵,指挥灭火,保住了章江门外文孝庙。 2月14日,陆建瀛派都司一名,带兵四百,主动出击,他吩咐道:“尔等探明道路,本抚即率大队突围。” 李秀成看到城中出来一队清兵,便据守城外山坡,并出动四五千将士,分三路迎击。双方靡战多时,反复拼杀,往返四次。清兵四百人陷入重重包围,那都司摇动旗帜,向城头示意。陆建瀛闭门不救。于是清兵剩余的二百余人向李秀成投降。 又过了一日,土营一千余人携带火药乘船赶到。自文孝庙至七里街沿10余里,以大木排扎营,并以文孝庙为掩护,在庙里挖掘地道准备轰城。及至2月16日,地道挖通,轰塌了德胜门城墙数丈,立即组织攻城,曾天养带领大队从缺口一拥而入,冲进南昌府城,斩下了陆建瀛的头颅。 洪秀全得知攻取南昌,大喜,立刻带领天王大帐前来。 柳叶飞劝诫道:“南昌非久留之地,取了钱粮,速走。” 洪秀全摆摆手:“好歹也是座府城,王殿设在这里,也是一样。将安庆的林凤祥他们叫回来吧,守住南昌就好,我们不去江宁了。” 10 给援 2月22日 啪,楚剑功看了东厂的汇报,拍了桌子,据说又震碎了茶杯:“洪秀全太不像话了,公然篡改历史。” 他对面只有李颖修一个人:“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利用现在的局势。最开始我们只是希望保护自己的侧翼。自从太平军离开广西之后,我们就改变了计划,希望太平军将长江两岸,甚至淮河流域,打成一张白纸,方便我们的社会改造。” 楚剑功说:“现在他们去了南昌,但我们的计划,也要跟着变了,江西,是个好地方啊。” 江西,位于江宁上游,长江中段,东连闽、浙,南邻广东,北接鄂、皖,西界湖南,处于六省交接之地,为东南各省之中枢,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江西自前明以来,一直是朝廷的“粮台根本重地”。物产丰富,都阳湖、赣江沿岸地区盛产大米,被清廷视作财赋之区。后来,江南清军“筹晌以江西为本”,且湖南、广东、广西、福建、浙江,江苏等省调拨之军队军饷一般都经江西转送。因而江西战略地位颇为重要,号称“腹心之地。” 楚剑功接着说:“我只是担心,湖南已经遭受了严重的损失,江西再打烂了,难民涌入广东的话,恐怕不好收拾。” “难民?全部招募的工厂去,何况江西和广东之间隔着五岭,江西的难民更容易逃向江苏,浙江。你还是考虑怎么援助一下洪秀全吧。历史已经变了,不能依靠我们的‘历史’常识,来判断太平军的走势。” “援助?无非扬长补短。根据前段时间东厂递交的太平军观察来看,太平军的优势在于水军,而劣势在于仍旧是一只农民军,缺乏近代化的武器和训练,没有步枪滑膛炮。” “那我们组织一批士官,并送给他们一批枪炮如何?” “洪秀全肯定以为我们的士官是来渗透的,他会把士官编成敢死队,很快消耗掉,步枪滑膛炮,要训练才能达成最大效果。还是免了吧。”楚剑功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就只有加强太平军的水师了。” “走浈水?” 浈水,是珠江支流北江的主要源头,水量比通往湖南的武水流量要大得多,可以行船。浈水距离赣江的支流桃江,最近的距离仅仅九公里,江西通广东的水路,就是沿赣江干流而上,经南昌、吉安、万安、赣州入桃江,越分水岭到达广东境内浈水,顺流而下,经南雄、韶关、穿珠江三角洲南达广州,全长1275公里。早在明代,大学士解缙就提出开凿赣粤运河,将赣江水与北江水用于农田灌溉。 而浈水和桃江之间,是一座分水岭,要克服这个分水岭,就需要启动另一个类似郴州运河规模的工程。楚剑功和李颖修都明白,共和目前根本无力再修筑另一条运河。所以派出031海防舰级别的舰只去增援太平军是不可能的。 “广东水师被改建为海军之后,原有的兵勇要么在大南洋壁垒的炮台上,要么在准备接手三艘海防舰,原来的旧式师船,却空了一大批出来。” “旧式的师船还有多少?” “钱水廷。”楚剑功大声叫着自己的副官,“去吧施策和陈连升请来。”陈连升是原广东水师的总兵,共和起义之后,原广东水师提督李廷钰随着林则徐北归,陈连升、赖恩爵、麦莛恩却留了下来,成为新生海军的干将。 陈连升来后,报告了海军旧有师船的情况。广东水师极盛时期,也就是关天培督粤,鸦片战争前夕,有师船一百一十艘。历经战斗损失,近年来整编,还有师船七十余艘。有三十艘分作三班,在珠江口巡逻,缉拿走私,其他的船都放置在海边的沙滩上,闲着。 “那就留下三十艘船况最好的,其他的,都开到浈水上游,用民夫抬过分水岭,入桃江,然后直下赣州。” “船上的炮要不要拆下来?” “不用,连炮带船,统统送人。施策,你带队?” “均座,交了船怎么回来?” “不要海军出人,找些渔业人家和会党,驾船过去,他们愿意,就留下,不愿留下,装成平民,分散回来。施策你只带随从,轻骑回来。东厂会派出人员,到南昌先行联络,让太平军到赣州接应。” “031海防舰第一艘即将入役,第二艘将要下水,第三艘要开建,我都得盯着。” 施策不愿去,楚剑功在这件事上也不想强迫他:“那陈军门带队?” “大南洋壁垒还是我总管呢。”陈连升清廷旧人,不想和发匪打交道。 “麦莛恩和赖恩爵,谁在管日常巡逻?” “回均座话,麦莛恩!”陈连升还是有些绿营做派。 “那就赖恩爵去,施策你直接以都督府的名义下令。” “是!” 南昌,洪秀全还不知道会有三十多艘师船沿赣江而来帮助自己,他正在忙着安排大事:“天王殿自然是要设在巡抚衙门,博爱王殿就设在学台吧。平等王殿设在按察司,自由王殿设在布政司。护法王殿委屈一些,就设在府衙吧。” “王殿的事好说。”柳叶飞一点不关心这些,“只是南昌实在不适合当天京。还请召开康股瑞斯,大家商议。” “哎呀,护法王五千票,你就容朕清静两天吧,再说,天勤及林启荣在九江,天威林凤祥,天毅李开芳,天定吉文元,天昌曾立昌,天秀曾水源更是远在安庆。天勇罗大纲巡航水路,十五侯少了一半,怎么开太平王庭?” 第158节 柳叶飞还待再劝,转念一想:现在也就能召集洪仁发,洪仁达这样的,能讨到什么好去。便改口说道:“天王说得是,还是先请平等王来商量商量。” “平等王,我问你。这南昌周围的清妖是个什么情状?” “天王,神机军那群妖贼都是北方人,水土不服,到了九江城下,四处强占民宅,休整恢复,没有攻城,而向荣部也在向九江靠拢,曾妖头,江妖头的湘军,缩在湖南,没有出来。” “安庆的妖军呢?” “还被包围在城里,不过他们洋枪厉害,咱们也攻不进去。” “那就把林凤祥他们撤回来,护住这九江城。南昌就南昌。抓紧,把选妃什么的事情都办了。趁着清妖还没来。”洪秀全的口气,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像一个重病的老人。 “天王,您说什么?我们不争天下了?不传这大慈大悲总教了?”柳叶飞以为自己听错了,洪秀全仿佛变了一个人。 “争,怎么不争呢?”洪秀全应付着,“不过朕和诸王选妃的事情已经耽误了好久,趁着清妖追得不急,就办了吧。” 柳叶飞求助的看着杨秀清:“平等王,选妃的事情不急吧,我们选妃,那诸侯怎么办?下面的丞相点检怎么办,他们服气吗?” 杨秀清权衡了一下:“天王,您还是先问问博爱王怎么想吧。还有其他的将士怎么想。” “我还就是想知道其他将士怎么想呢!”洪秀全心里说。 11 选边 在得到了共和三十多艘师船的支援之后,洪秀全也稍稍振作了一些,选妃的心思也收敛了起来。 3月10日,殿前部也到达了南昌,现在,除了镇守九江的天勤林启荣,其他的十四侯都到了南昌,太平王庭终于召集起来。 “我们去哪里?继续东进江宁,要么反攻武昌,或者南下投奔共和。反正,坐困南昌是死路一条。”柳叶飞言简意赅。 “还是东进吧,江南形胜之地,物产丰饶,而且前几年刚刚被英夷攻打过,兵力不强。”冯云山坚持商定策略。 “可是安庆拦腰一斩,不好办。” “安庆没有水军,也没有封锁江面的炮台,从江面强冲而过,苗人凤那妖贼拦不住我们。”林凤祥说。 “水军运不走所有人,陆路呢?” “走皖南,清妖也追不上。” “又要跑。不如,我们南下投共和吧。”胡以晃小心的提议道。 “投了共和,你还能当侯爷吗?楚剑功自己都没有称帝。”冯云山有些急了,“寄人篱下,哪有自己称王来得痛快。天王,您说呢?” “当初在广西就定了,自己干,不靠谁,有天帝照应,定能逢凶化吉。” “那就东下。”柳叶飞以为洪秀全下了决心。 “还要走吗?”洪秀全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测试一下,谁会无条件的支持自己,“我们在江西,还能得到共和的支援,去了江宁,那就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天王,坐困南昌真是毫无办法。清妖现在已经在围攻九江了,他们迟早将我们一点点耗光。”曾立昌说完,吉文元等人纷纷附和。 蒙得恩看了看洪秀全,给天王解围:“老营好几万人,跟着大军东奔西跑,也需要歇一歇啦。” 杨秀清说:“走陆路绕过安庆虽然辛苦,但总比在江西一点一点耗光,转头去求共和的好。” “大家投票吧。”柳叶飞拼了,“天王,你怎么说?” 洪秀全道:“我留南昌,一万票。”洪仁发,洪仁达立即跟进。 杨秀清坚持东进,九千票。 接着林凤祥、李开芳、曾水源、吉文元、曾立昌都跟着平等王投票东进,合计两千六百票。 罗大纲支持说:“水营冲过安庆,没什么大问题,我六百票,东进。” 秦日纲看到这么多人支持东进,便表明态度:“去江宁也好,江南好征粮啊。” 李秀成也赞成东进:“东进陆路,我打先锋。” 蒙得恩说:“无论如何,我赞同天王的想法。” 赖汉英、曾天养本来希望东进,但又不想忤逆洪秀全。胡以晃也在摇摆。 柳叶飞说:“我也支持东进,五千票,博爱王,你刚才也说要东进的,对不对?” 现在,支持东进的是一万八千一百票,支持留在南昌的是一万零八百票。 冯云山看了柳叶飞一眼,又盯着杨秀清看了半天,叹了口气:“天王还没拿定主意,不要催他,停在南昌,等两天吧。”冯云山虽然偏向东下,但他绝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和杨秀清站到一起反对洪秀全。 洪秀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下,同意留在南昌的有一万八千八百票了。 柳叶飞脸色如常,转头问:“自由王六千票,你呢?” 韦昌辉嘿嘿一笑:“我弃权,守着圣库便是。大伙怎么决定,我都听着。” 赖汉英赶紧接腔:“我也弃权,我也弃权。”他还是不愿意正面反对他姐夫。 柳叶飞又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老将曾天养,曾天养下定决心说:“天王怎么说,我们就怎么打。” 胡以晃弃权。 最终太平王庭以一万九千四百票决定留在南昌。 杨秀清有些丧气,柳叶飞却道:“既然如此,多的也不用说了,如何守住南昌,还请平等王点兵遣将。” 杨秀清也很快从沮丧中恢复过来,说道:“南昌城小,枯守是守不住的。关键在九江,谁愿与林启荣同守九江?” 赖汉英正满心愧疚,听到这话,站起来说:“我!”“有劳赖天慕。”杨秀清接着说:“还要出一支偏师,直捣武昌,围魏救赵。” “那就我来吧。”罗大纲道。 1844年3月11日太平军自南昌撤围后,罗大纲、韦志俊统率水营主力六个点检,曾天养率陆营两个点检,超过两万人沿江西上,在北岸围攻九江的肃顺所部和南岸向荣部没有水军,徒叹奈何。 太平军水营至湖北实施战略机动。占领武穴,进窥由赣人鄂的战略枢纽田家镇。湖广总督徐广缙因为武昌第一次失守被革职押解进京,现下坐镇武昌的是神机军镶白旗地区领袖穆荫。已经派署湖北提督博勒恭武率绿营兵勇2000名驰赴薪、黄一带,择要驻扎,与田家镇互为犄角。清军在田家镇江面横放巨筏,上置大炮,构筑截江防线,企图阻挡太平军西上。 3月15日,太平军乘风攻扑田家镇,分三路上岸攻敌,先击破南岸清军,随后博勒恭武再次胜利转进,太平军夺得岸上大炮,随后从背面摧毁沿江防线。 罗大纲乘胜挥军西进,3月17日,攻克黄州府城,杀知府金云门。南岸武昌县同时得手,不久退去。18日,太平军战船六七百只驶抵汉阳、汉口一带。次日,攻占汉阳、汉口,毙清知府、知县,是为二克汉阳、汉口。随后过江进攻武昌,被穆荫用排枪击退。 穆荫坐守武昌,绝不出城干扰太平军。他向肃顺写信告急说“现在两湖地方,无一舟可为战舰,无一卒习于水师。”请肃顺会师救援. 肃顺接信大怒:“穆荫以四千精兵,龟缩武昌,任由发匪一支偏师在湖北全境骚扰,还有脸请援?”将穆荫的求援置之不理。 此次太平军西进湖北、大张声势,兵锋东至黄破,西及汉川,北窥德安府。“分股驾船,于距省上下数十里沿江村镇、及湖仪河港内村镇,肆行抢凉,饱载而回。以汉口为巢穴,以船只为营垒,复于夜间明火击鼓,为渡江扑城之状。” 太平军攻克汉阳、汉口后,随即分军为二:罗大纲统率一支,南下湖南,准备进取长沙。捣毁虚弱的湘军老巢。韦志俊等进取附近州县,经略鄂中、鄂南。 在攻克汉阳后未久,太平军就沿汉水西上,占领汉州县。3月25日,又进据孝感县,未久退去。3月26日,又分军南下,攻取洒阳州。3月31日,韦志俊指挥三四千人再次进占孝感。4月6日北取云梦。次日五六千太平军分三路由云梦进扑德安,击溃布克慎的抵抗,占领府城,斩知县万成,活捉知府易容之。 4月2日,太平军分队占领监利县,延至5月4日才为清军攻陷。5月30日,太平军另一分队,在起义民众策应下,攻占京山县。 鄂东太平军也同时实施战略发展。3月27日,薪州守将张三攻占罗田县。3月25日太平军两次占领麻城,杀清知县韩宝昌。4月4日,又克黄安县。当地团练反攻,太平军失利,监军将李四阵亡,黄安复陷。 鄂东南崇阳,通城一带,自1844年初以后,一直为太平军活动地区,当地群众“多已蓄发,乐为贼用”。附近州县皆是太平军控制地区。“官兵到境,无土人为之向导,无米盐可供买办,人心之坏,实堪痛恨。” 这两个月,太平军在湖北实施大规模的战略发展,足迹东自黄梅,西及宜昌,北达随州,南延湘境,遍及整个鄂中、鄂南与鄂东。敌人惊呼:太平军“纵横千有余里,遍地皆贼”。但由于太平军攻夺城池过多,摊子过大,被迫分兵四出,力量分散。而且,武昌尚未攻克,仓促掠取近城州县;湖北还不及巩固,随即南征湘北,战略发展速度、范围与有限的兵力发生强烈矛盾,不能不是严重的战略失误。 ps:请大家多多打赏。 12讨粤匪檄 自汉阳分军后南进的征湘军,由罗大纲统率,在湖北金口一举击溃清军的炮船后,乘胜南进湘北。3月27日,进攻湖南岳州府,知府督勇抗拒,西征军由西门攻人,杀巴陵知县。知府遁走。4月4日,罗大纲由岳州乘风驶过洞庭湖,攻取湘阴县。7日,沿湘江南取靖港。10日,又西占宁乡县。湖南巡抚骆秉章派练勇3000名进犯靖港,牵制太平军进攻势头。是时,适逢湘军编练始就,曾国藩遂派陆路湘军三营赴靖港参战。 曾国藩在武昌丧尽水师之后,返回长沙,痛定思痛: 今日之兵极可伤恨者,在“败不相救”四字。……盖缘调兵之初,此营属宝庆,彼营属湘潭,各地团练,只顾防守乡里。其卒与卒已不相习矣,而统领之将又非乖然,不能以相入,……出征有先后,赴防有远近劳逸,亦遂败不相救之故,半由于此。 曾国藩决定组建一支相当于常备军的直属团练。“因于省城立一大团,认真操练,就各县曾经训练之乡民,择其壮健而朴实者招募来省,练一人收一人之益,练一月有一月之效”。这就是组建湘军的最初构想,算是曾国藩的创新。 曾国藩私下透露的计划是:“练乡勇万人,概求质直而晓军事之君子将之,以忠义之气为主,而辅之以训练之勤,相激相剿以庶几于所谓诸将一心,万众一气者。或可驰驱中原,渐望澄清。”因此,“须尽募新勇,不杂一兵,不滥收一弃,扫除陈迹,别开生面。”看来,他已考虑与旧团练分道扬镰,招集自己党羽为将,“尽募新勇”,灌输对曾国藩的“忠义之气”,建立一支自己控制的私家武装。 曾国藩原先本来就以宗法关系组建过团练,大宗为统领,小宗为分统,佃农为兵丁。现在重组湘军,进一步发展了这种宗法军队结构。 他以农民为兵,书生为将。曾国藩选择湘军军官标准有:“第一要才堪治民,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不急图名利,第四要耐受辛苦”。而又以忠义血性为四者的前提。 曾国藩和湘军中的主要将领、幕僚,都是程朱理学信徒,标榜“忠义血性”,以网罗大批中小地主知识分子加入湘军,充当骨干。湘军士兵主要募自农村,“择技艺娴熟,年轻力壮,朴实而有农夫土气者为上,其油头滑面、有市井气者、有衙门气者概不收用。”:“山僻之民多犷捍,水乡之民多浮滑,城市多游惰之习,乡村多朴拙之夫,故善用兵者尝好用山乡之卒,而不好用城市近水之入。” 同时,新湘军从条文上落实了宗法制,即兵归将募,兵为将有。湘军的选拔募兵制源于戚继光成法,有三大条规:1、统兵必亲自招募,不假手子人;2、严定选兵标准;3必在湖南原籍招募,取具保结。因而湘军中,营官由统领挑选,哨弃由营官挑选,什长由哨弃挑选,勇丁由什长挑选,层层挑选以成军。 曾国藩认为,这样挑选可以使他严密控制全军,“统领如根,由根而生于、生枝、生叶,皆一气所贯通,是以口粮虽出自公款,而勇丁感营官挑选之恩,皆若受其私惠。”利用同乡、同学、亲戚、邻里、朋友等关系作为纽带,使湘军成为一个封闭性、宗法性的武装集团。士兵只知服从将领,将领则服从曾国藩一人,这样整个湘军就为曾国藩控制,从而形成一种严格的封建隶属关系。 同时针对湘军以前作战不如太平军勇猛的情况,严格训练,强化教育。曾国藩认为常规训练教育是控制军队的重要途径。他以“训练之才”自居。规定湘军每天按课程操练,不得间断。他制定了点名、操演、站墙子、巡更、放哨等军营规则,伤令官兵严格执行。曾国藩还把平时的刻苦训练作为提高湘军素质的主要手段,他说:“治军之道,以勤字为先”、“军勤则胜,惰则败。” 曾国藩手订营规、家规,强制灌输,把军营纪律与封建宗法道德揉合一起,教化官兵。湘军“每逢三、八操演,集诸勇而教之”,使士兵“有礼、有法、有号令”。 经过接近近三个月的整编,4月1日,曾国藩统率水陆湘军一万五千多人,从衡阳出发,会师湘潭,向长沙水陆并进。 同时发布了《讨粤匪檄》,檄文颠倒黑白,无耻诬蔑太平天国“茶毒生灵”,“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曾国藩在檄文中,尽情发泄着自己对太平天国的仇恨情绪,全力宣扬清廷的正统地位,提出了“名教”这一旗帜。 他以理学卫道士的面目严正申明,名教纲常,“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大肆攻击太平天国的“大慈大悲总教”。檄文悲天悯人地写道:“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以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安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曾国藩号召“抱道君子”起来,“以卫吾道”,或者参加湘军从征,或者“捐银助铜,或者自太平天国叛变投降,都可以升官发财。 曾国藩的《讨粤匪檄》全文,很快就送到了楚剑功的面前。楚剑功就把这几页纸拿到了大都督府上。 “怎么看?” “这摆明了指桑骂槐,太平军明明是在广西起事,他却叫做‘讨粤匪’,明摆着冲着我们来的。”陆达开腔。 “何止啊。看看这一段‘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匪不称皇帝,而摄权臣之号。’这一段就是说的咱们。”徐继畲倒是被挑起了心事,“均座,您不称帝,的确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容易被人利用。” 哼!楚剑功闷哼一声,徐继畲以为自己犯了忌讳,却听见楚剑功说:“你们,没看到重点,他曾国藩以孔教的卫道士自居,那咱们正儒算什么?” “不错,曾国藩这一套,的确蛊惑了不少湖南的士绅。” “程朱理学,均座一力批判,曾国藩却把它捧为至理……”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第159节 楚剑功双手往下压了压:“共和行事,一向和而不同,求同存异,此乃中庸之正理。所以,别人骂共和无君无父,我们只当放个屁。别人要赚钱,共和可以与他们合营。别人不愿意土改,我们可以赎买,可以引导经营,甚至鼓励自耕农。” “但是!”楚剑功话锋一转,“自称为孔教的卫道士,蛊惑士绅和农民,这叫做……”他有个很熟悉的词组就在嘴边,却一瞬间想不起来了。 “和周公争夺群众。”李颖修大叫起来。 “对,争夺群众,这是不赦之罪,万死莫赎。敢和我们争夺群众,就揍他,往死里揍他。把他连根拔起,再也不能发表歪理邪说。” 13湘潭大战 曾天养,罗大纲统率太平军分据湘潭、靖港,计划南北夹击长沙,迫使曾国藩迅速决策。 曾国藩召集营官“谋攻守”,说道:“使湘潭一股竟就扑灭净尽,则天下事大有可为;若湘潭贼不邃灭,则贼集日众,湖南大局竟多棘手之处。”议定先发制人,出攻湘潭。击破人数较少的曾天养部,然后再合攻罗大纲。 而曾天养以去年在湖南作战的经验为依据,认为湘军守城尚可,绝无野战之胆。他全副心思都在攻取长沙。 4月9日,正是曾天养攻克湘潭第二天,杨载福带领湘军水师一部,牵制靖港的罗大纲。塔奇布带领新湘军三个营并绿营一部,共六千人,至湘潭城外高岭,并进犯太平军木城,湘军“闻炮即伏,炮止即进,数伏数起”,直逼太平军营垒。曾天养督军抵御,不利,木城被毁。次日,湘军再度进攻,曾天养分五路出击。双方“纵横血战”,太平军又告失利。这样,塔奇布已在湘潭城外取胜,阻滞曾天养实施北攻长沙划,并揭开湘潭会战序幕。 曾国藩继续加强兵力,调遣水陆主力5000人急驰湘潭。4月11日赶到,正是曾天养兵败之时。这样,太平军处境恶化,塔奇布军已经使曾天养连遭败绩,现在又增加又叉5000名湘军,更使太平军难于应付。 曾天养连战失利,遣军在窑湾构筑望楼、工事,试图撤出湘潭。 12日,塔奇布获悉信息,抢先进攻,分兵四路猛扑县城。太平军坚拒。适大雨如注,湘军火药全湿。曾天养乘机出击,大获全胜,斩杀湘军官兵甚众。太平军乘胜在上游征集大船数百号,于当夜驶至窑湾,赶赴上游,“乘北风图上窜。” 20日,彭玉麟督率两营战船追击。至下摄司双方接战,湘军水勇开放大炮轰击,太平军师船四处散驶。湘军水师“乘势急进”,“专意射火箭焚船。”是时,北风甚劲,顺风纵火,遇船即着,火延岸上,火烛数十里,焚烧船六七百只,太平军死伤颇多。太平军残部登岸折赴湘潭。湘军数十人,潜往湘潭城西北角埋伏,阴谋夺梯攀城。 4月21日寅刻,曾天养率太平军撤离湘潭,湘军乘势夺梯登城,城门洞开,直人县城,塔奇布督军继进,湘潭失陷。太平军损失惨重,曾天养率余部由陆路败回靖港,中途在云湖桥、鲁家塌又为湘军追击,伤亡数百人。 此役,太平军损失惨重,牺牲了数千精锐,船只近千艘被焚,士气大挫,丧失了夺取湖南大好的战机,也没有得到湖南的钱粮。 4月28日,曾国藩亲督水师进攻靖港。因为湘潭大捷,曾国藩对自己整顿湘军的效果深信不疑,于是曾国藩亲率大小战船40只、陆师800人奔袭靖港,企图侥幸取胜。 中午,西南风陡起,水流迅急。罗大纲早已作好战斗准备,采取后发制人战术,待湘军战船顺风逼近时,令将士据炮台猛烈轰击,予敌重创。 湘军水师急忙落帆收泊,但因风大,船速过快,“驶至靖港不能停留”。水勇乃拉缆而行,太平军出动小队杀敌纤夫,敌“水师遂大乱”,战船被迫停靠在靖港对岸之铜官涪。 接着,太平军又出动200只小划船,乘西风驶逼敌营。湘军水勇开炮轰击,但炮高船低,无法命中太平军师船。敌军因此大乱,“各水勇见势不支,纷纷弃船上岸,或自将战船焚毁,恐以资贼,或竟被逆贼掠取”。太平军焚毁敌军战船10余号。曾国藩在白沙洲惊悉水师惨败,急派陆军分三路进攻靖港,“翼分贼势”,企图挽回败局。然“陆勇见水勇失利,心怀疑怯”,亦溃散而逃,“争浮桥,桥以门扉、未板,人多桥坏,死者百余人。” 曾国藩亲自仗剑督战,立令旗岸上大呼:“过旗者斩!”但溃势不止,士兵多从旗边上绕道而奔。曾国藩羞愤万分,投水于靖港对岸铜官绪自杀,为其属员救起,逃驶长沙。 罗大纲虽然打退了曾国藩,但曾天养的陆营损失过大,太平军已经无力攻取长沙。也没有起到围魏救赵的作用,罗大纲协同曾天养,北上岳州,再作打算。 经过靖港惨败,湘军战船损失大半。曾国藩立即抓紧时机重整湘军,他在衡阳、湘潭设两厂,续造战船,“较前更加坚致。”在长沙亦设厂修理旧船百数十号。 水师在湘潭获胜之5营2千人,配属新购大炮数百门。这些大炮虽属旧式,却一定程度上吸收了西洋炮的优点。这二千人编为一支专有编制的部队,特务龙舟团,由彭玉麟率领。 曾国藩又大力整顿陆师,吸收湖南可靠的宗族子弟入营。并提拔罗泽南,李元度等儒生为将官,也提拔了李续宾,李续宜等年轻人。 曾国藩整顿陆师的情报,被东厂详细的收集,整理,交给了楚剑功。共和军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湖南人,这为收集情报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曾国藩,江忠源两部湘军,为了保证兵源的可靠性,几乎动员了湖南所有的宗族,几乎每个宗族,都有子弟参与到湘军中。这已经使他们所能动用的最大的力量。可以说,每一个坚定支持曾国藩或者清廷的宗族,都暴露出来。”早慢熊斯基这样报告。 “所以,只要我们打垮了曾国藩以及江忠源,就是把湖南的宗族势力一网打尽,从而免除了被潜伏于农村中的反对者拖垮的可能。”楚剑功询问早慢熊斯基。 “过于乐观。”早慢熊斯基并不完全赞同这个结论,“只能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潜在的敌人,我们有了一条线索。” “那也比掉到宗族势力的汪洋大海里好。好了,钱水廷!” 副官钱水廷出现在门口。 “通知肯尼夫莱特马上到这里来。陆达,杰肯斯凯,施策,怀特拉比斯,尼古拉斯,以及乐楚名等参将以上军官,今天下午到都督府报道。” “是!均座!”钱水廷却没有立即离开,“是要打仗了吗?我们可都憋坏了。均座,刚毕业的时候我们就想北伐,你让我们等一年再说,一年一年又一年,这都三年了,终于等到了。” 14北伐前夕 驾!驾! 棕马在前,白马在后,沿着白云山脉的西山山脚疾驰。 吁!—— 两匹马先后停了下来。楚剑功从白马上跳下来:“尼古拉斯,您的骑术真好。西山这种地形还跑真么快。” “均座,当年我在西伯利亚荒原上逃亡的时候,比这可艰苦多了。”尼古拉斯用流利的汉语说。他自1841年投奔朱雀军以来,汉语官话已经讲得很好了。 “你的骑兵教导营,骑术都和你一样好吗?” “那可不行,我的骑术是最好的。不过,骑兵教导营可以完成任何骑兵的任务,我为我的部队感到骄傲。” “很好,骑兵教导营要跟随大部队一起北伐。” “是,”尼古拉斯高兴的接受了命令,但又惋惜的说:“可惜骑兵只有一个营。我听说湖广都是平原地带,正是有利于骑兵作战的地理环境。要是有一个骑兵师,我就可以让您见识一下大规模的骑兵包抄了。” “广东不适合养马。英德光镇军马场要首先满足炮兵营的挽马需要。一个十二磅山地榴连,需要36匹马和骡子,一门十二磅长管加农炮,需要八匹马来拖,全连需要五十匹牲口。骑兵要扩充,还要等到占领中原再说。” “我听说,南洋总局在研究一种炮兵牵引车?”尼古拉斯问。 “是的,蒸汽卡车的改装品。15匹马力,时速四公里,能够牵引一门长管加农炮并搭载两个弹药箱。但是,在野外,跑不起来。所以,我很遗憾。我们需要橡胶。” 这时候,钱水廷骑着马跟上来了:“均座,东厂报告,太平军和清军在岳州发生会战。” 罗大纲,曾天养带领太平军移师岳州。声势渐至复振,东占岳州,西据常德,控制洞庭洞周围州县。清军战线拉长,“东而益阳,西而常德,并皆戒严。” 曾国藩、骆秉章决定,全线反攻。罗泽南为西路,攻常德;塔齐布为中路,攻岳州;江忠源为东路,自平江北犯湖北崇阳、通城。三路以中路为主攻方向。水师分两起,一起随罗泽南进兵,彭玉麟的龙舟团为机动。 西路罗泽南在龙阳与罗大纲的太平军水营会战,4月30日,罗大纲集中共和援助的30余号师船逼敌军营盘。这些师船本是为海战而建,比传统的内河船只要大上许多,抗炮抗风能力也好得多。 太平军把湘军水师堵在泊地,三面开炮环攻,大败湘军。罗泽南见“势难支持”,觅路而逃,退回毓德铺,湘军淹毙甚多,军器全失。 同日,江忠源带领湘军一部,配属部分黔勇由益阳驰援毓德铺,拟由桃源、武陵边境进抵常德。 曾天养5月2日、3日从常德乘船千余只东撤,原集兵力于岳州,极力加强城防。在东南门外添筑20余座土城、木城,并在新墙对河及阁镇市等处拆毁桥梁,四路设卡,准备实施防御会战,“为负隅久抗之计。” 5月7日,彭玉麟的特务龙舟团人自长沙启程,进泊鹿角,以阻太平军再度南下。罗泽南再统湖南团练(非湘军系统)2000人北上支援塔齐布,复调杨载福由常德驰赴新墙,“搭造浮桥,约期水陆并进。” 曾天养率部诈败下驶,敌军中计,乘势急追,至象骨港,因水急风顺,龙舟船身重大,在漩涡激流之中,进易退难。太平军船队乘机回师猛攻,湖港中伏船四出,由西岸适逸上驶,彭玉麟大败。后队师船驶往救护,也被强风横吹而下,互相碰撞,乱成一团。“兵勇陷入重围,不能进退”,伤亡惨重。“余皆兔水逃生。”湘军“船炮尽丧”,“兵勇死伤者甚多。”西征军乘胜追击,残部被后队水陆接应,“始获保全”。 曾天养乘势在城陵矶登岸,“思欲据险扎营”,打击塔齐布陆师。湘军三路相敌,塔齐布一马当先,硬冲猛打。 曾天养大怒,大叫:“奴酋好胆!”他身穿青布短衫,匹马持矛而上,刺伤塔齐布坐马。 塔奇布跳下马来,转身逃走,曾天养纵马直追。塔奇布卫兵迎了上来,数尺之内,用火铳射击曾天养。 弹头的巨大惯性将曾天养冲下马来。曾天养摔在地上,反手将长毛插在地上,试图扶着长毛站起来,用力之下,胸口弹创崩裂,鲜血四溅。曾天养大叫一声,倒地阵亡。 主帅牺牲,曾天养的部下“始行溃逃”,左右两路亦相继败退,牺牲七八百人。 湖南湖北的太平军听到曾天养牺牲,士气大沮,一阕不振。 罗大纲率军西征,本来是围魏救赵之计。现在九江之围未解,又惹出湘军这个老对头,又折损了大将曾天养,再无心恋战。 5月中旬,罗大纲全师北上,会和韦志俊,带领水营退往九江。 太平军水营进军湖南,历时半年,与湘军反复较量、争夺,主力近余人,兵锋遍及三府二州,先后攻克12个州县。其间,太平军.与湘军展开数次决战,尤以湘潭、靖港、岳州、城陵矶诸役为烈。虽然,两军互有胜负,但湘军败后积极休整补给,常败挫而复振,太平军水营则仅能少量吸收当地会党补充。会党之众,首鼠两端,极不可靠。 曾国藩击退太平军之后,意气风发,带领湘军全部一万七千余人,北上援鄂,江忠源带领另一股湖南团练并黔勇,共计一万人,协同进击。 “绿营大部,被向荣带着,正在围攻九江。在我们当面的湖南,就剩下骆秉章和一部分绿营。”早慢熊斯基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报告。 “陈日天!”楚剑功叫道。 “在!” “陈日天兼任广东防御使,仍旧兼任广州卫指挥使,负责整个广东的防御。”“是!” “陈连升,赖恩爵。” “请均座吩咐。”陈连升一躬身。 “老陈,站直了。你们带领海防营、大鹏营,坚守虎门炮台和广州外海。” “扎……是!” “乐楚名,你带领四个营,锦衣卫黄队(工程队)一个中队,骑兵一个连,组成先锋军,马上出发,前往接管郴州,柳中疏会和你们联络。” “陆达,怀特拉比斯,尼古拉斯,翟晓琳,季退思等人随我北伐,李颖修为大都督府留守,具体分派任务如下……” “此次作战代号,‘快乐童年’。” 15势如破竹 《李云纵回忆录》节选 1844年6月l日,共和大都督府平章军国重事大司马大将军楚剑功下达北伐部队动员令。北伐军兵分三路;以乐楚名率领第1、2、3、4四个步兵营,第六炮兵营,锦衣卫黄队第三工程中队为先锋,攻入湖南,直取湖北,进取武汉,以夺取湖广全部为首要目标。 我作为乐楚名的平北指挥部参将,兼步兵第一营鸿儒都尉,随军自韶关出发,开始了为时鼠年革命战争生涯。部队沿着北北江两岸,上溯至武水,向湘南挺进。沿途有南洋总局制造的蒸汽船,以及由纤夫拖曳的老式沙船,运送着我们的给养,与我们平行前进。 我们虽为第一营,但并非最靠前的,锦衣卫黄队第三工程兵中队派出一个二十人的工程小队,在我们前方,探明路况。北江沿岸虽然是湘粤之间重要通道,但仍属五岭之间较难通行的地区。工程兵兄弟不畏艰险,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为战斗的胜利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这也符合均座早就英明指出的:“现代化战争的胜利要依靠混成兵团整体作战来取得。”每想到共和军有这样一位英明的领袖,就对革命战争的胜利充满了信心。 工程兵小队的小队长叫林深河,是广东的贫农子弟。他本来得了尘肺,据说活不长了。经过军医的精心治疗,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共和军对他,可谓有救命之恩。 湖南自去年太平军兴起以来,久逢大战,生灵涂炭。无论清兵还是平民,都有强烈的厌战、怠战情绪。我们越过湖南边境的时候,居然没有清兵防守。 湖南的反动政权对共和的态度很奇怪,按理说,共和是他们最强大的敌人,他们应该在省境严密布防才对,然而,他们却将主力去追击太平军,对共和采用放任的态度。我们没有打上仗,都有一种拳头打在虚处的感觉。 郴州,是北江源头和湘江的交汇点,会党出身的张国梁在此驻守。我们的战友柳中疏已经在此做了很久的工作。在我们越过省境的同一天,张国梁将同城的清兵将领请来喝酒,将他们一网打尽。 在离郴州二十里左右的地方,我们遇见了来带路的叶羽,他是柳中疏在郴州发展的当地居民。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推进到郴州。张国梁当着我们的面,将捕获的清兵都司和其他头目斩首,这叫投名状,他杀了清廷的官,就不能回头了。 部队于此休整一周有余。时部队士气旺盛,纪律严明,提倡“爱共和,爱百姓,不贪财,不怕死”的精神。住处院内外种有柚子树百余棵,结实累累,却无一人采摘,在城外扎营的第四营司务长买了一斤猪肉而未付钱,经查属实后,戴枷示众一日。 第160节 休整期间,正儒叫道部开展了各种形式的宣传活动,按照大都督府制定的战时政工宣传纲要,切实进行,形式多样。有作战前之演讲,使部队官兵和围观群众了解:共和军之努力实现共和政体,推翻封建宗法目的与使命;2,作战之意义;3,揭露清廷所代表的官僚与地主的落后性,及其罪恶;4、共和军十不怕精神:不怕死、穷、冻、痛、热、饥、疲、远、重、险。5、有纪律教育,训练革命的人生观,官兵平等一致,严禁漂赌等。此外,一日上午举行群众大会,内容以展开宣传反帝反封建及北伐之意义,以之鼓励官兵士气与斗志。最后全体高呼口号而结束。 除了对民众进行政工宣传外,还有民众的组训工作。正儒教导部部组织宣传队上街向民众演讲,张贴标语,教唱革命歌曲,召开军地联欢大会。联欢大会内容包括:1.说明共和革命之缘由;2_解释正儒的理想;3.宣传军队北伐之作战目的;4.军民合作之必要性;5·对标语口号之解释。 在郴州,我代表正儒锐士交给张国梁的亲信冯子材一纸正儒锐士申请表,让他填写。冯子材年仅二十二岁,为人豪爽仗义,有侠客之风。他在我们进城时即表示,他已二叛,愧对儒者,欲归去。 我劝他说:“轰轰烈烈之大革命刚刚展开,你适逢其会却错失良机,着实可惜。”让他带着这份申请表前往广州,观察学习之后再做决定。 冯子材后来有安南七捷的大功,都是我在郴州挽救他的结果啊。 郴州修整后,余随军继续北上。 湖南太平军战后,一时政局异常紊乱,百业萧条,民不聊生。湖南巡抚骆秉章带领兵勇四千余人坐守长沙,他虽名义上兼管军民两政,但曾国藩、江忠源的窜起已经严重侵夺了他的事权。 曾国藩的湘军自成体系,江忠源掌握着另一部分湖南团练以及从贵州、云南、四川来援的绿营。曾国藩的副手塔奇布署理湖南提督。这三人只顾追杀太平军,现在已经进入江西境内,而不顾湖南本土的安危。 六月中旬,清兵似乎回过味来。先后有两三拨练勇在我们向长沙进军的途中骚扰,我们派出连一级的部队,追着这些练勇打,一直打到他们的老家去,把为首的乡绅以及相当数量的男丁都羁押起来,夺了他们的田籍,鼓动他们同村的人平分了这些练勇头目的财产。有了这样的例子,就再也没有不开眼的团练和我们为难了。 一路上浏阳、衡阳、枚县都是不战而下。直到长沙城下,我们先锋军才停下,等候后面的大部队。 七月初,均座亲自率领的二十营步兵,五营炮兵到达了长沙城下。我们参加北伐的六营炮兵,共有12磅长管加农炮72门,24磅山地榴48门。 我们先用炮兵扫光了城头,再用加农炮轰开城门,大军一拥而入,占领了湖南省城,巡抚骆秉章在亲兵的护卫下逃走,均座命令放走了他们。 后来,我们询问原因,均座回答:“换个不认识的,出点什么意外,反而不好。”难道均座以前认识骆秉章么?大概是在京师的时候打过交道吧。 接着,在平江县发生了剧烈的战斗。平江的位置重要,形势险固。清兵一直在此留有重兵 他们利用极险要的鲁肃山和泪罗江,依山据险修筑了极坚固的工事:利兵密陈,严阵以待。北伐军为慎重起见,预先派回平江原籍的几个精干军官去实地侦察,并和当地极有力的会党联络好了,然后才发动总攻。 这一次不止是军队打的是硬仗,还有会党的义军给我们带路了,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所以我们胜利地强渡泪罗江,闯进了北门。北伐军完全控制了清兵的阵地,致全线获得胜利。岳州知府的最后一着是派兵三百前来增援,但是又被幕洛一的第三营在团山铺截击歼灭。弹尽粮绝之后,紧跟着就是守将自杀,平江失陷。 随后,乐楚名带领我们轻取岳州,又找来了他在洞庭帮的老相识。在我们之前,洞庭帮一部分投了太平军,一些人投了湘军,现在可谓人丁稀少,但他们还是凑齐了百来艘船只,运送我们第一营,第二营加上一个榴弹炮连,横渡洞庭,直取荆州。第二营的游击莫青岩是漕帮出身,对行船很熟悉。他本来是第一营的都司,我和司马电六的下级,彼此之间很熟悉,合作无间。 我们在荆州登岸后,荆州将军台涌根本没预料到我们的到来。而且荆州兵的大部,由副都统乌兰泰率领,正在江西围攻太平军。荆州东门的古城墙虽然有名,城门却经不起12磅山地榴的直射。台涌在将军府里纵火自杀,余下的清兵投降。 七月底,从陆路有锦衣卫到来,我们才知道,大军已经汇集武昌城下。 差不多在我们横渡洞庭的同时,均座带领主力穿过湘鄂边境的天险丁泗桥、贺胜桥,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推进到武昌城下。据说,在通过丁泗桥和贺胜桥的时候,均座做了大量的准备,以迎接恶战。谁知清廷昏暗若此,完全没有布防。 16战局扑朔 肃顺接到穆荫自武昌发出的告急信的时候,九江围攻战正进入关键时刻。 1844年5月下旬,曾国藩,江忠源的湘军追击太平军突出湖北,沿长江进军江西。6月初,湘军突破西征军田家镇、半壁山防线后,湘军头目们志骄意盈,其势汹汹。曾国藩直接上表道光帝:“长江之险,我已扼其上游,广西贼巢所需米、石、油、煤等物,来路半已断绝,逆船有减无增,南方大局,似要转机,’,并声称要“肃清江面,直捣南昌”。他集中湘军水陆主力于九江、湖口,希望会同神机军再次发动决战,摧毁太平军的就将防线。 此时,传来了张国梁反水夺取郴州的消息。由于郴州最开始是由张国梁反正夺取,随后共和军进入封锁消息,所以肃顺和曾国藩一开始并不知道共和出兵北伐。 “我早就看出来,张国梁脑后有反骨,一直没有重用他,没让他带兵。可是向军门却看重此人,让他坐镇郴州要地。”曾国藩说道。 “曾观察,这话怎么说?我们哪还有兵力去防守南边的匪共。让张国梁去防守北边的会党,也是事急从权嘛。”向荣为自己辩解。 “好啦!”肃顺不耐烦的一拍桌子,“你们湖南人有什么恩怨我不管,现在该怎么办?向军门,你要回师平叛么?” “万万不可,”曾国藩阻止说,“发匪覆灭,就在眼前,张国梁跳梁小丑尔。反掌可灭。我们当集结重兵,全力一击,灭杀洪杨之辈。” “曾观察所言,正合我意。发匪之强,犹在水师。九江城在陆路,被我神机军重重包围。但只要发匪还能通过水路自由出入,这九江城可难打啊。” 向荣心说:“都是你不肯将神机军用来攻城巷战,九江之战,才拖延至今。”但嘴上却说:“是啊,是啊,水师,那还有劳曾道台。” “曾某责无旁贷!”曾国藩自从将发匪逼出湖南后,意气风发,“九江水势,首在鄱阳湖口,只要卡住了湖口,发匪就被斩为两段。” 在太平军方面,林启容一直主持九江城防务,他在城外用糯米稀饭混沙土筑垒,设炮台3座,架设重炮,附城处停泊大战船6只,杂船1}余只。后又从湖口调来战船70余号,扼守江面,对江之小池口亦设3座炮台,立营3座。江心沙洲营盘一座,高建望楼,密排炮位。洲尾设巨排,横亘数十丈,拦截江面,上环木城,安炮两层,以大战船数只、杂船百余只护卫之。 从安庆方向撤回的林凤祥、李开芳的殿前部奉命收缩战线,集中兵力于宿松一带,修整补给,以牵制湖北清军东犯,构成九江会战的一支较大的机动兵力。 罗大纲亲自驻防湖口,在城外狮子山立营数座,韦志俊在对岸梅家洲上扎营2座,以木城炮台,紧相依护。在两岸还修筑地道可藏人放炮,轰击敌军。 1844年6月15日,湘军水陆会合,再次进犯九江。太平军军由西门出动数百人,袭击江中湘军水师。杨载福督勇200余人上岸,烧毁龙开河木城1座。彭玉麟率水师主力驶犯湖口,太平军水师仓碎应战,被湘军在扁担夹洲边烧毁大小船只40余号。湘军水师遂分泊鄱阳湖口内及口外之梅家洲、八里江等处,以图进犯湖口,策应陆师进攻九江。 6月26日,神机军军由上游瑟琶亭渡江,于次日驻扎九江城南门外。 但肃顺只命令湘军强攻,而让神机军本部在后督战。 同日,江忠源之弟江忠济带勇2000人抵九江,分扎要隘。28日,罗泽南军从下游水港渡江,以期与神机军军上下夹击。九江守军在林启容指挥下,乘敌半渡,突然冲出数千人分路玫击。罗泽南急督李续宾、李元度等抗拒,激战一时。 罗泽南率部暂避锋芒,被神机军督战队以为败逃,用排枪打死打伤近百人,罗泽南亦被击伤。曾国藩向肃顺申诉,肃顺不理。 林启荣部退回城里,湘军扎营白水港。由于林启容突袭,湘军“帐房均未渡毕,夜间风雨交加,多露立于风寒泥淖之中”。 7月2日开始,塔齐布与江忠济两军进攻九江西门,直逼太平军营垒,林启容督军放炮,湘军“伤亡甚多”,三次进攻皆被击退。 14日,林启容指挥守军四五千人,分股出城,攻击塔奇布军。敌军不支,神机军军来援。野战中大破点检黄善云。太平军城东北守军也出战不利,退回城里,城西守军猛攻向荣清军营盘,相持良久。此后数日,九江守军闭城坚拒,不复出城作战。 肃顺暂停攻势,在城外连营2o余座,坐困九江守军,等待湘军水师在湖口的战况。曾国藩前往湖口督战。这时,肃顺和得到了共和军进攻湖南的消息。肃顺刚毅果决,压下消息,希望毕其功于一役,解决发匪,再战匪共。 就在前一天,1844年7月13日,湘军水师进抵湖口之八里江一带,但太平军早已森严壁垒。14日,杨载福等焚烧西征军船只30余艘,派舶板船进攻内湖,被守军水陆配合击退。次日,双方再战,不分胜负。 夜,西征军在南岸添筑土城2座,洲尾添筑土城1座,又开挖地窖,用以藏人放炮,欲在两岸夹击湘军。 16日,杨载福率200人沿大江南岸摧毁守军3座新营。次日,罗大纲探知鄱阳湖口左右两营欲降清军,立即将其撤往城外防线后方,消饵了一次叛降活动。 7月19日,夜二更后,罗大纲从上游用小船百余号,“或二三只一联,或五只一联,堆积柴草,实以硝药,灌以膏油,分十余起,纵火下放,炮船随之,两岸出队千余人,呼声鼎沸,兼放火箭火球”,火攻湘军船只。“火光冲天,炮声雷动”,但敌军已有防备,杨载福等驾驶灿板迎击,秦国禄等将已燃之船用篙撑人中流,使其溜下,挫败了罗大纲的火攻计划。 7月24日,彭玉麟督率水师特务龙舟团攻击鄙阳湖口木牌,木牌守军与岸上守军协力防御,敌军不顾伤亡,疯狂进攻,木牌终被击中,药箱爆炸燃烧,“声若山颓”,但守军仍誓死抵抗,“开炮不绝”,“直待全牌火漫,望楼倾倒,始自投烈焰”,二百五六十名将士与木牌归于尽。是役湘军水师亦伤亡400余人之多。 同日,湘军分东、中、西三路进犯梅家洲。韦志俊令将士凭墙施放枪炮,封锁湘军进攻线。敌军以水泼地雷,然后,从竹签木桩中逾沟而入,守军誓死抵抗,斩杀敌军硝长叶楚南、杨玉芳、姜凌浩等,击退攻势。 湘军决意攻陷梅家洲,7月29日,江忠源督率兵勇再次进攻,“负布袋囊土人持炮”,直扑守军营垒,有数十亡命徒越墙而入,因“抛掷火包,误伤同人”,惊溃退出。当天夜里,罗大纲水师夜袭湘军。之后,不时乘夜袭扰、出击,敌军苦不堪言。 平等王杨秀清亲临湖口,太平军趁热打铁,连续进攻,痛击九江湘军水师。 8月2日深夜,杨秀清令九江与小池口守军各出动小划数十只,上载于柴、膏油、硝磺进人长江,乘月黑无光、天色迷漫之际,潜人敌船之间,以火弹喷筒袭击敌船。数十只小划围攻曾国藩座船,击毙管驾、监印官典史潘兆奎、文生葛荣册。混乱之中,曾国藩“急掉小舟驶人罗泽南营”,算是保住性命。但他的家书、奏章、地图,甚至接奏的上谕都被太平军缴获。湘军水师几乎解体,座船破失,“人人惶愕,各船纷纷上驶。自九江以上之隆坪、武穴、田家镇直至薪州,处处皆有(逃亡)战船,且有弃船而逃者。粮台各所之船水手尽行逃窜”,曾国藩对此“殊难为怀”,凶焰陡降,颜面丢尽。 肃顺倒是大方的邀请曾国藩到营中议事,让彭玉麟配合神机军进攻九江,正在这时,穆荫的告急文书送到,共和军已到武昌城下。 17各奔东西 “大帅!你为何压下匪共进攻湖南的消息?”曾国藩发难。 “放肆。”肃顺何惧一个小小兵备道,“就让你带着你的抬枪火铳回去湖南,你打得过匪共吗?三分的时候,关羽水淹七军,得到荆州失陷的消息,马上全军溃散,你曾国藩比武圣人还强?” “旗人不学,尽拿三分说事。”曾国藩腹诽着,却不敢说出来。 肃顺继续说道:“本钦差本来对湘军水师寄予厚望,希望在湖口毕其功于一役。谁知道湘军水师中看不中用啊。要不然,何必前后两不相顾。” 江忠源打圆场,岔开话题:“大帅,当下该当如何?” “九江之战,诸位以为何时才能结束啊?” 众人面面相觑。 “哎,朝廷对诸位寄以厚望,我刚刚上表,保举曾国藩为江西巡抚,塔奇布为湖南提督,江忠源为江西按察使,罗泽南等人也各有封赏。”给了个甜枣之后,肃顺说道:“向荣部,曾国藩部围住九江,江忠源随本帅回援武昌。” 大军调动,也不是说走就走的。神机军让出屯位,湘军纷纷进驻,还要折腾时日。 就在这个时候,南昌的太平军全师北上了。 原来,太平军在六月中旬得到了共和军的确证消息,政策上发生了新的变动。 杨秀清,冯云山,柳叶飞等判断,湘军一定会回军守卫家乡,而神机军也是责无旁贷,只有他们的装备能和共和军相抗衡。所以,太平军所面对追兵很可能只剩下向荣一部。 洪秀全当初要留在南昌,一方面是要试试,有多少人会无条件的站在自己一边,另一方面,是连续遭受新式洋枪部队的打击,信心有所丧失。 现在神机军既然要回攻武昌,清军其他各部根本不被放在眼里,于是,太平王庭决定,严密观察战局,如果时机有利,立即突破湖口,走长江以及江南岸,东进江宁。 “惟兹建业,素号金陵,形势既美乎地轴,规模尤合乎夭堂。” 七月中旬时,共和军已经突破丁泗桥,贺胜桥,武昌在望。太平军得到这个消息,终于决定东进。于是,杨秀清亲临湖口,指挥了湖口会战,痛歼湘军水师。 湖口大捷后,太平军全师北上。清军新败,正在换防,又记挂着自己的后方,根本无心追击。太平军大队毫无风险的通过了湖口,直冲长江下游。到安庆之前的清军都被扫荡过,毫无阻碍,过安庆时,林凤祥带领一万精兵在城南看着,防备清兵冲出来。安庆城内的清兵若其无事的在城上看着,也不像要出城阻拦的样子。 “李转运,这样坐视不好吧?”蒋文庆还是有些看不下去。 李鸿章说:“蒋大人守住安庆有功,朝廷一定会嘉奖。安徽巡抚在望啊。还请大人向朝廷上表啊,这安庆没有水师,发匪往来驱驰,我这些光脚团丁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我李鸿章在城墙上痛哭流涕,要跳到江里去阻拦发匪。” 啊!蒋文庆一愣。 苗人凤接口说:“幸好我拼死抱住,好劝歹劝,才拦住李大人。蒋父母,我们联名上表吧,这安庆,甚至安徽全省,没水师就是不成啊。” “唉,眼看发匪直取江宁,为人臣子,却不能为皇上分忧,我们真是心如刀绞。……” 太平军大队近十余万人,越过安庆,直逼芜湖。 早先,太平军在安庆受挫,转向南昌,芜湖守军就放松了防御。这一线没有刻意布防。 太平军到达芜湖江防的第一道防线在荻港,只有守军2000名。见籍屋数十间,卓立风中。大炮数尊,横卧江岸,兵士散处,嬉戏而已。哪有一点备战的影子!芜湖下游险要江隘东、西梁山,“‘江畔泊兵船二只,船身脆薄”。作为水路先锋的罗大纲一冲而过。 陆路的林凤祥等人稍慢,夺得池州给老营歇脚,随后林启荣带队撤离九江,留赖汉英最后断后。九江的湘军象征性的追击了一下,与赖汉英部互有损失,就脱离了接触。曾国藩上表,自陈光复九江,南昌的大功不提。 楚剑功此时已经坐在武昌城中,和一众将领听着钱水廷朗读的战役纪要。这一段纪要后来被记入《国内革命战争》中: 共和军势如破竹,所向无敌,特别是在湘鄂边区战略要地,击破了清军湖北提督博勒恭武主力部队后,乘胜猛追,进抵武昌城外。沿路俱是清廷的溃兵和流民。 清兵在湖南溃败以后,穆荫犹不甘心失败,带领四千镶白旗精兵防守武昌城。加上绿营和团练,守城兵力3万余众,配以充足军火,严密分守城防。各城垛口,均有老式大炮防守,并悬有灯火滚木,备有石灰砖块,以防我军爬城。蛇山及环城要点,均设置很多炮位,各单位还控制许多预备队,昼夜环城巡查,随时策应。穆荫自带队巡查,直将城防守如铁城。 武昌城垣广阔,计有武胜、通湘、文昌、中和、保安、宾阳等十三门。 攻城的共和军第一到第十八步兵营,第一到第五炮兵营围城。第二日穆荫率部开汉阳门逃走,渡江退往汉阳,北伐军先后均编有带云梯的敢死队,在猛烈枪炮火掩护下,云梯队爬城强攻武昌。先后由宾阳门、保安门等城外坡较低处攀登爬进,爬城最奋勇,前赴后继,被清兵炮兵杀伤数人。楚剑功亲临督战。第一次攻城时,参将兼任第一营游击司马电六身先士卒,带领第三连冲上武昌城头。随之用刺刀驱散守军。随后直取总督府。 总督府空无一人,只有新任湖广巡抚陆大澎上吊自杀,旁边留有镶白旗地区领袖穆荫七绝一首,赞叹陆大澎的忠义。 我军筹集渡船,准备过江解放汉阳,穆荫率部疾走,退往下游方向。 《跨越星辰——共和军发展史;第一部:地球战争时代;第一卷:国内革命战争;第二分卷:战史综述;第三章:北伐;第五节:攻克武昌(节选)》 楚剑功在占领了汉阳之后,立即颁布了一系列命令,让乐楚名带领第二十一营、第二十二营,以及炮兵第六营前往占领襄阳,就地组织对北防御。第二十四营前往宜昌实施占领,并准备对西防御。 随后,命令在新占领各地的驻军抽出士官的架子来,组成当地的锦衣卫。原有广州除原有的广州卫以外,也新设韶州,东江、西江、南路(雷州)、琼州五个卫。这些新的卫指挥使都是黄埔讲武堂的毕业生。中国人有很多重名,在黄埔毕业生中也有体现,仅仅王启年这个名字就有五个。 他们有的是广东本地商家子弟参军;有的是东北广宁府的马夫,有的是西北绿营的兼职兽医,他们俩在江宁收取溃兵时入营;有的淮南子弟,有的是杭州大户蓄养的家奴,浙东大捷后报名参军。 第161节 这些人,包括五个王启年,出身各不相同,投奔共和军的目的也不一样,但他们现在都被讲武堂和共和军这个大熔炉锻造,成为骨干。 马夫卫王启年为郴州卫指挥使,商家王启年为长沙卫指挥使,兽医王启年卫为岳州卫指挥使,淮南王启年为荆州卫指挥使,逃奴王启年为峡州(宜昌)卫指挥使…… 王东陆为武汉(鄂州)卫指挥使。 楚剑功又命令广州白云山大营派遣新兵到武汉,补齐各营建制,让李颖修准备大都督府北迁。 这样一通忙下来,就到了八月中旬,肃顺带领神机军和湘军,沿长江而来。 18黄梅会战 楚剑功将19营、20营,23营以及炮兵第五营留在武昌防守。由王东陆统一指挥。 共和军其他部队前往田家镇,迎战神机军。出田家镇之后,在广济县城击溃清廷湖北提督博勒恭武,随后挺近黄梅,与肃顺的神机军遭遇。 黄梅县位于湖北、安徽和江西三省交汇之处。肃顺在得知共和军击溃博勒恭武之后,就全军进驻黄梅。 黄梅城东南依山,峰峦林立,一溪环绕城根,沟港错杂,水深泥烂,只有两座桥梁可通县城。城北“高阜叠起,有险可据,为攻城:必由之路”。在北门外扎大营3座,墙壁坚固,营外悉掘梅花陷坑,深逾丈余,布以地雷、竹签。以阻碍攻城。西门扎小营1座,又加高城墙,滚木擂石,四面环布,誓相死守。 楚剑功带队,在黄梅成西面扎下大营,召开了游击以上会议。 “总之,我军十八个步兵营,四个炮兵营,一万五千人出头。敌军三个旗,两个营,外加楚勇一部,总计两万人左右,大炮12磅山地榴四十八门,骑兵两千,据城而守。敌我情况通报完毕。” 楚剑功问:“打不打?”按楚剑功的本心来说,他还不想打。根据以前的情报显示,神机军不善攻城,而且当初在英伦买炮的时候,楚剑功统一购买的12磅山地榴,这种榴弹炮的特点是轻便,但威力无法与共和军的12磅长管加农炮相比。楚剑功只要封住田家镇,神机军就无法进攻武汉。两湖新定,楚剑功还有很多的行政事务要处理。 “打,坚决的打。”季退思首先站起来,“咱们在广东憋了三年了,为的什么呀,咱们受了均座的教育,就是要推翻清朝。均座,第一击,由我带队吧。” “你都是平南将军了,还什么第一击,”司马电六大大咧咧的说,在这样的会议上,不用顾忌军衔高低,这是条例写明了的,“我们第一营,当然要打第一击。” 司马电六和李云纵一样,都升了参将,但还兼领第一营的游击和和鸿儒都尉。 其他的参将和游击也站起来,要争这第一击的荣誉。 楚剑功轻轻的在桌上一拍,大家都安静了。楚剑功说:“争什么争?十八个营,每个营都有任务。听陆车帅的命令!” 车骑将军陆达咳嗽一声,开始点卯。 “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炮兵营,你们各选炮位,全力轰击清兵在北门城外的三座大营以及城墙上的守军。锦衣卫林深河!” “到!”林深河站起来。 “你要在炮兵掩护下,排除在敌军大营周围和城墙前面的所有障碍。” “是!” “第一营到第八营,由我指挥,攻击最宽阔的北门,翟晓琳带领9营、10营、11营,冲击西门,以为骚扰,剩余各营,作为预备队由均座直接掌握。” 各营领命起立。 楚剑功也站起来说:“神机军的架子是我搭起来的,他们的装备也是我买的,这些你们都了解,我们这一战,可以说做到了知己知彼。大家在北伐以来的战斗中,表现都很不错。这一战,我们必将胜利。对不对?” “对!” 1844年8月22日,黄梅城西北面,楚剑功对陆达说:“陆达,对表!” “0838” 楚剑功左手拿着怀表,抬起右手,眼睛盯着表面,看着秒针慢慢走到“12”的位置,右手往下一挥,喊道:“0840.” 陆达听到,立即将自己的表对准。 “可以开始了。” 陆达敬了个礼,跳上自己的马,向出发阵地跑去。 “各炮兵营游击点卯!”陆达下令。 “炮一营十二门长管加农炮进入攻击阵位,六门山地榴待机。” “炮二营十二门……” 陆达听完了点卯,满意的点点头:“九点零五分,准时开始炮击,各营游击返回阵位。” 九点钟的时候,两名信号兵将火箭板布置好。火箭武器一直都有生产,但精度和威力不能满足需要,用来发信号还不错。 九点零三分,第一枚火箭升空,九点零五分,第三枚火箭升空,四个炮兵营一共四十八门12磅长管加农炮开始炮击。 共和军的炮兵营由六个连组成,三个加农炮连,每连四门长管加农炮,一个榴弹炮连,六门山地榴,一个补给修理连,一个勘探侦察连。虽然都是用“十二磅”的炮弹,两者炮弹通用,但山地榴只用霰弹和榴霰弹,很少使用实心弹,射程、精度和炮口动能都要小于长管加农炮。 四十八门长管加农炮,直接轰击清军设立在北门外的三座大营。黄梅只是县城,城墙既不高,也不厚,这三座大营就是为城墙防御提供缓冲。 最开始,是用开花弹的试探射击,一缕缕烟尘,在清军的三个大营内掀起,一些营房直接被掀翻,设在外围的木栅栏也被炮火熏黑了。 营内的清兵狼奔兀突,有的往枪垒里跑,有的往躲到营房里却被炮火掀了出来,有军官手按腰刀大声呵斥,声音却被炮声盖住……三座大营乱作一团。 一部分加农炮仍旧使用开花弹压制射击,另外一些用榴弹打击软目标,用实心弹轰击新目标。一些清军的土垒已经被垮塌了。 突然,共和军的出发阵地里,传来了激烈的哨子声,锦衣卫冲出面前的土堆,每人扛着一块木板或者原木,冲向清军的大营。 林深河带着他的小队,来到左边和中间大营之间的地区,这里是烂泥地,锦衣卫们把原木抛在地里,然后铺上木板,打上长钉,这样就建成了一条简易的道路。 突然,黄梅县城的城墙上,响起了炮声,清军的炮弹,直接打到城下,有些飞进了清军自己的大营,有的,却打进了正在铺路的锦衣卫的队伍里。 林深河看到同行的队友有些慌乱,他大声叫着:“炮兵会解决他们,扛起原木,向前!” 清军的开始打榴霰弹,锦衣卫的队伍里炸开了各色烟花。 19黄梅战役亲历记(节选) 1844年8月22日,黄梅战役打响,我,林深河,身为锦衣卫黄队第二工程中队小队长,带领我的小队,与其他兄弟部队一起,担负着为步兵开路的光荣任务。 准备哨一起,我们四百名锦衣卫,没有任何犹豫和退缩,就扛着工具材料冲上了战场,我们没有一枪一弹,却毫不畏惧。 我们在黄梅城下铺设简易道路,以方便步兵冲击,刚开始的时候,城外清军大营被我军炮兵压制和摧毁,无力阻拦我们。但好景不长,清兵在城墙上布置了榴弹炮。 他们在城墙上隐藏得很好,战前没有被我们的观测手发现。当我们推进到敌人炮兵射程以内,敌人突然开始炮击。 敌人炮术不佳,只能对北门大营附近实施覆盖射击,清兵自己为我们承担了大量的火力。但榴霰弹还是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战后统计,大约有40余名锦衣卫牺牲在炮火下。 随着我军的长管加农炮向前推进阵地,很快就压制了城头的敌军炮兵。我们的长管加农炮最大射程3000米,最佳射程1500米,远远好于号称最大射程1200米的山地榴。敌人在我们的炮兵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北门附近有一条干枯的港沟,我军也把这条港沟作为突破的重点,我们冒着敌人的炮火,顺着港沟用木板铺成了一条简易路。 …… 我,莫青岩,时为第二营游击,在战斗发起前,我就争取过第一击的荣誉。然而,第一营的司马电六还是占到了出发阵地的第一排。 在炮兵和锦衣卫为我们做完准备以后,我们和第一营同时发起了冲击。顺着锦衣卫铺好的简易路,我们很快冲进了一条港沟。突然,身后响起了砰的一声。 清兵在北门外的要道上埋下了地雷,其中就有压在简易道下方的。其中有些是引发雷和拉发雷。清兵怕死,都被我方炮兵早早敢开,没人来引发。 还有极少数的触发雷,现在触发雷的引信仍旧不保险,也让我们的许多战士逃过一劫。然而,还是有人踩上触发雷,牺牲了。 我们和第一营冲进北门后,我军炮兵停止了炮击,我们两个营冲上城墙,开始清扫。 清扫工作以连为单位展开,我带着自己的一连,向着城墙东面突破。四个排,列成不规则的横队,交替掩护前进。 走在最前面的一排遇到清兵之后,不待命令,立即攒射,然后停下装弹。二排上前,成为先导排。 在城墙上遇到的,似乎都是装备老式的湘军,而那些和我们装备相近的神机军,却没有出现在城墙上。 清扫了北门城墙之后,我们摇动旗帜,通知后续部队进城。 先进城的,是配属给我们一营和二营的山地榴连,随后是三营,四营……就在三营进城的时候,突然,城内传来了炮声。 清军深藏在城内的榴弹炮群开火了。 …… 第三营正在冲击进城的时候,突然遭遇敌军炮火促击。我营当时正集中在狭窄的城门处,此次炮击造成重大伤亡,我营都司当场阵亡。 我幕洛一时为参将兼任第三营游击,当即下令放弃既定沿城墙推进的计划,而是高喊:“向着炮声前进!”我营俱是深受革命教育之优秀青年,义无反顾,向炮声处冲击。 沿县城中小巷突入,眼前豁然开朗。敌炮兵阵地就在前方三百米处,遭遇敌军横队拦截,敌军皆黑色圆筒高帽,白羽,白色军装,上镶红边。经我目测,为三百人横队,共有四行。距我方五十米。 面对优势敌军,我营战士毫不畏惧,立即排出40人一列的横队正面冲击,此时,我营面对排枪,转身绝无生路,冲破对手方有转机。 我营的鼓手,打起了密集的冲锋鼓。第一排已有一半人倒下,他们没有退缩,全排齐射之后,立即冲锋,第二排攒射之后,立即跟进。 我营战友,不断倒下。我营鸿儒都尉,带领第一排冲锋,也在我身旁不远处中弹牺牲。五十米的距离终究不长,我们很快冲进清军队列,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此时,第四营在游击胡一刀的带领下赶到,立即加入刺刀战。在此生力军的冲击下,敌军终于抵敌不住,转身溃逃。 我营加速冲击敌炮兵阵地,被霰弹打死打伤多人,但最冲击破敌阵地,缴获12磅山地榴24门,俘虏二百余人。 在我方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排枪对射的声音,我营与第四营,立即分左右进击。 我营向左转,立见一千余清军横队。我营出现在清军侧面,自然不会客气,立即包抄,会同清兵正面的兄弟部队将清军击溃,后知兄弟部队为第五营。 控制此处战场后,各兄弟部队碰头,胡一刀率第四营亦与第六营合击,击溃清军千人级部队。 简单核对清军服饰旗帜,我方当已全面击破清军镶白旗三个旗队,并神威营大部,夺得山地榴16门,余者皆遭破坏。此时,尚不知其他方面战果如何。我等四营兵力,立即平行展开,向县衙方向搜索攻击。 …… 黄梅战役发起时,我,齐鄂,所率第七营为攻城部队预备队,于城外待机。 战役开始时进展顺利,我方炮兵顺利压制敌北门外营垒和城头炮兵,第四营突入城中时,遭遇敌城中炮击,第三营,第四营遂向炮声方向突击。 第五营,第六营顺利清剿城外营垒,城外营垒俱是装备落后,士气低落的楚勇,一触即溃。五营六营随后攻入城中。 就在我方胜利在望之际,突然我方左侧尘头大起,清军骁骑营居然从我攻击阵地东面包抄。 车帅一声令下,我们第七营立即在东面排出了双行横队,三百五十人宽。第八营则排列在我营的外侧。我们有意站得很稀疏,以拉长防线。炮兵在我们身后紧张的移动着,希望他们的动作能快一点。12磅山地榴,怎么放列起来也这么慢腾腾的呢? 《跨越星辰——共和军发展史;第一部:地球战争时代;第一卷:国内革命战争;第五分卷:亲历与自传(节选)》 第162节 20清军的反突击 清军前锋营的第一波已经冲了上来,他们一身西方骠骑兵的打扮。腰挎马剑,手握手枪。看起来还蛮像回事的。 可惜手枪射程短,精度差呐,齐鄂命令全营无命令不得射击,待清军突进到据共和军五十米距离,他下令全营攒射,第七营和第八营第一轮射击时,清军马队已经冲到了距离共和军三十米以内,马匹的呼吸好似可以喷到他们脸上。 第七营第八营开枪了,如此近的距离,将最前面的清兵统统打下马来,战马受了惊,又被蒙住了眼睛,乱窜起来,扰乱了敌军的队列。 他们打出了第二轮攒射,齐鄂命令鼓手,打出“自由射击”的命令。 枪声像炒豆一般响了起来。 虽然清兵前锋营遭受了很大杀伤,但前装枪的射击速度还是太慢,战马终于冲到了共和军的刺刀上。 第七营很多人都被撞倒了,但更多的人与清军展开了搏斗。骑兵居高临下,共和军的士兵们用刺刀反击着。 齐鄂已经扔掉了自己的佩刀,而是手握一杆长枪,抵挡着一名清军骑兵的攻击。那名清军骑术极好,像操纵自己身体一样控着马,踢、踏、顶、刺,齐鄂完全无机可趁。突然一声枪响,那名清兵栽下马来,陆达把自己的卫队派上来了。 这时候,楚剑功派来第十二,十三营作为预备队,稳住了阵脚,陆达手边控制的12门山地榴也放列完毕。共和军在东翼,摆出了一个“w”形的防御阵型。 这时,与前锋营协同进攻的清军正蓝旗也顶了上来。他们列成横队,与共和军对射。开始还煞有介事,但共和军方面的48门长管加农炮陆续放列完毕,开始射击之后,正蓝旗就迅速转进了。 与此同时,西门方向的战斗也同样激烈。西门的三个营两千名共和军,本来做牵制攻击,谁知肃顺带领正白旗两个旗队,在大势已去后,选择西门突围。 神机军剩下的十二门山地榴全数被推到城墙上,轰击着城外的土地。西门方向负责指挥的翟晓琳只能将第九,第十,第十一三个营退到一千米以外的安全距离。 肃顺带着他的正白旗两个旗队鱼贯而出,排出了两个平行的纵队,总计宽140人,共16行。 在正白旗坚定地踏着鼓声前进时,共和军各方阵悄然地等待着。 共和军进行了一些骚扰性的射击,在穿白色军服的正白旗军纵队中引起一些混乱,但训练良好的神机军又重新整队,继续前进,在离共和军180米的时候,神机军就迫不及待地发射了第一次排枪,其效果的不尽人意可以想象。 神机军重新装弹的时刻,翟晓琳意外地被火炮的流弹击伤手臂,在接受了简单包扎后,他重新上马指挥。这对共和军的士气是个极大的鼓舞。第一次排枪后,神机军继续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向共和军前进,而共和军却丝毫不为所动,像墙壁一样屹立着。 神机军继续向前推进,每前进十二三米就向共和军发射一次排枪,而共和军始终没有任何反击。因为翟晓琳在会战开始时,已经明确地训示下面的各级指挥官——“必须等到神机军进入50米之内,才可以命令射击,违者军法处置!”此时神机军以2个近乎平行的纵队,一路喊杀着冲向共和军,其中1个纵队攻向共和军的左翼,另一个则趋向右翼。 此时的共和军仍旧顽强地站立着,既不后退也不射击。甚至当神机军进入70米的距离时,他们仍保持着惊人的忍耐力,此时三个营部队此时已有近七分之一的人被击倒,但是他们还是屹立不动。 这时候,神机军的山地榴也推出了城,开始向着共和军的阵地推进。 就在这时,一枚实心炮弹打在翟晓琳附近,炮弹的碎片瞬间削断了翟晓琳的双腿,他的上半截身体一下子掉在地上。 翟晓琳坐在地上,用佩剑杵着地,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鲜血从他的大腿断处喷泉一样的涌出。 “陈万里,接替指挥,前进。” 当神机军在50米的距离上发射了又一次的排枪后,第九营游击陈万里马上命令共和军开始向前移动。 而此时的神机军正在重新装弹。在到了40米距离时,陈万里突然抽出佩刀,向下一挥,尖锐的哨声随之此起彼伏。 全线共和军突然发射了他们的第一次排枪,如同震耳欲聋的炮响。肃顺当时的反应就是——“这是我前所未见的敌军,原来排枪会战是这个样子,发匪那种小打小闹……” 在威力巨大的步枪的齐射下,成片的正白旗旗丁中弹倒地。第九营和第十营执行良好的交火程序,依次装弹射击,而第十一营则按自己的节奏四连轮射。 当清兵还没来得及从第一次所受打击的惊恐中恢复过来时,再次遭到猛烈齐射。 一分钟内,共和军连续实施了3轮排枪齐射,打出了近六千发子弹。就是这1分钟彻底决定了这次会战的命运。神机军在第一次排枪中被击倒了600人,后2次中又被击倒了400-500人。神机军战线开始崩溃,陷入了空前的混乱。当冲锋号吹响时,共和军步兵开始上刺刀发起冲击,慌乱的正白旗旗丁完全丧失了斗志,在城外上四处溃逃。 就在共和军获了全面胜利之时,翟晓琳却昏厥了过去。手下招呼军医急救,翟晓琳惊醒过来,说:“不需要了,我死定了。”陈万里在一旁布置追击任务,翟晓琳听到了,问:“追谁啊?” “有个大官,骑着马跑了,肯定是大鱼,护兵都是骑兵。”陈万里回答着,没听到回应,扭头一看,翟晓琳已经流血过多而死。 此次黄梅会战中,共和军伤亡830人,神机军的伤亡人数没有精确的统计数字,据估计至少在2500人以上,其中一半以上都是被西门共和军1分钟的排枪打倒,这次排枪射击,可与亚伯拉罕平原会战相比,不过步枪射速更快。 肃顺在亲兵护卫下成功逃出生天,他收拢三旗残兵,退守河南。江忠源的楚勇不被共和军重视,也得以收拢溃兵,退到九江。 楚剑功忙于巩固新占湖南湖北两省,没有追击。 大家可以参照这个视频 <a href="" target="_blank"></a> 21江宁 太平军8月20日攻克芜湖,突破东西梁山,太平军出现在江宁城下。21日,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等晓将督军旋即攻取太平府,驻营休息。 就在黄梅会战的同一天,陆师沿芜宁大道疾进,占领江宁南面门户江宁镇。水师在北岸登陆,进据江浦县境重要港口石碳镇。 次日清晨,李开芳为前敌指挥,率陆师先锋军,经板桥转至殷响、叶树一线,在江宁南郊窑湾击溃脚夫组成的团练,进抵聚宝门外。太平军进军江宁的战略口的终于实现了! 江宁是清朝在江南南的政治、军事统治中心,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襟三江而带五湖,包东吴而连北越。运河与长江这两条纵横穿中国腹地的水上交通动脉,在江宁东面的镇江、扬州交汇,清朝赖以生存的财赋、槽粮大半取给东南诸省,而经由运河北调,清朝在江宁驻扎着八旗、绿营,其兵力仅次于京师,可见对江宁防务之重视。况且江宁是历史上有名的古都,还是明朝陪都,曾经是南明抗清的政治基地之一,对汉族人民的反清意识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清朝历代皇帝总是十分关注和强化江宁的统治。 江宁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东有钟阜之高,西有长江之险,南连峻门,北枕后湖”,是虎踞龙蟠、城高池深的坚固要塞。从城外地形看,滔滔长江自城西而北,直泻东下。北岸“江浦、浦口为近处椅角”,下游的“扬郡、镇江为远处倚角”。上游近城江防,“则大胜、牧龙、铜井诸处,,……均可两岸控扼”。城北滨江,“观音门至下关一带,崇111障其内,沙洲蔽其外,草鞋峡天生设伏之所。”而下关至浦门,“为近城内户”,沟通了长江两岸交通线。 控制长江天险实在是争夺江宁城的战役关键。不过要想在这100余里江上布防,没有一支人数众多的水师、相当数量的师船是难以成就的。清军的水师主力在鸦片战争中全军覆没,江南提督陈化成战死,可谓兵孤将寡。现任江南提督福珠洪阿,不过赶鸭子上架,一个满人,哪里知道水战。 江宁城的规模远远超过武昌,全城周长96里,约为武昌的3倍,垛仁1万余个,则为武昌7倍。城门13座。南面有四门,自东而西为正阳门、通济门、聚宝门、水西门。聚宝门滨临秦淮河,南枕雨花台,是南城的突出部位,扼太平军陆师兵锋。雨花台是城外制高点,可以设防驻兵,拱卫南城。西面滨临秦淮河,有3座城门,自南而北是汉西门(石城门夕、清凉门、定淮门。清凉门内有清凉山,是城西制高点,可以设炮布防,控扼西线。定淮门“枕古石头 城,道光二十二年(}}4塞。”东面有2座城门:朝阳门与太平门,门外有钟山,气势雄伟,起伏崇隆,俯瞰东城,历来为兵家所争。北面有四座城门,自西而东为仪凤门、钟阜门、金川门、神策门。仪凤门“外濒江浒,省垣要津也”,近城有狮子山,雄踞江岸,是北线水陆险要。钟阜门“踞庐龙山冈”,与仪凤门声势相倚。金川门外有幕府山、神策门外有大壮观山,均是山丘起伏,易于设防,拱卫北城。神策门与太平门之间是玄武沏〔后湖),沿湖亦砌有城垣,不易受到攻击。 既然长江天险无力据守,那么江宁城防任务就异常吃重。由于城周广阔,垛口特多,守垣兵力数量颇大,仅“按垛派兵”,就非万余不可。 清军在江宁筹防迄已三月。总督牛鉴主持城防时,在城上安设炮位270余门,“城内绿营兵丁除调赴他处防堵外,仅剩兵数百名”,江南提督福珠洪阿只带兵200名,续调兵700人正在途次,不过1300人。“旗营甲兵、闲散三千九百余名”,两项合计正规军5200余人。当时,江宁将军德珠布督旗兵1000名,福珠洪阿及总兵带兵1000名,共3000人,“驻扎城外,互为椅角之势。这样,兵力十分单薄的清军分为两部,主力3000人于雨花台布防,在城外堵截太平军,城内兵力只剩下2000余人,显然无法守城。 8月24日凌晨,李开芳派遣一支太平军进至聚宝门外街区,与米商雇募的宵行练勇发生战斗,一举击溃了练勇。太平军在昏暗的夜色中摸进南城外街区,约二三百人。练勇“苦无兵器,以扁担、叉杨代之”,双方发生冲突。练勇依恃人多、地形较熟,坚持在街区巷战;太平军武器锐利,适于夜战,以少击众,形成相持战局。雨花台附近、秦淮河南岸,太平军“以灯笼系驴颈间,往来树林间”,城上清军疑为太平军的伏兵,心怀畏俱。 正在相持之际,练勇向城上清军告急,“请掷鸟枪火药”,以及利刃数百柄,增援兵勇数百人。牛鉴、德珠布皆在聚宝门上指挥,互相发生分歧。“总督欲如所请,满兵亦跃跃欲试。”“恐有诈,力阻不行。”加上太平军战术诡诈,牛鉴“益不敢信瞥行人语”,拒绝供应武器和遣军出击,而且还下令开炮轰击,太平军皆有军事经验,“俯首伏地”,没有伤亡。练勇初经战阵,成了炮灰,竟被“轰毙五百余名”。“其未死者乘间逃去”,炮击一直“延至天明”。牛鉴“禁遏不住”,怨愤不已,“即时呕血升余,抬回署中。”他策划组建的练勇竟被自己下令开炮消灭,落个一场空。 这一天,林凤祥等率陆师主力进至城南,与李开芳会商后,立即沿城谊展开兵力,清军全线紧张,滥施枪炮,“自朝至夕”,没有停息。 太平军并没有在其他各门攻坚,只是前往驻屯,城上清军却如临大敌,与昨天聚宝门情况相似,无非徒耗弹药。 当晚,太平军部署大体确定:林凤祥、吉文元,扎仪凤门外,指挥城北军事;李开芳仍在聚宝门外,指挥城南军事;黄善云扎旱西门外,指挥西线军事;朱锡锟扎朝阳门外,指挥东线军事。看来,南、北是太平军主攻方向,东、西是牵制性进攻方向。林凤祥等下令在城北抢筑营垒和阵地,昼夜不歇,很快在城外筑成营垒24个,重点配置兵力,准备打一场持久的攻坚战。 8月25日,太平军在报恩寺的炮击产生新的威慑效果。聚宝门城楼被巨炮击毁多处, 这一天,太平军水师抵达上新河一线,登陆后,至水西门外骚扰游击,清军还是狂轰滥炸。“少时,汉西门亦然。” 8月26日,太平军师船蔽江而来,分泊上河、下关,泊下关大队直下静海寺,“距仪凤门不半里”。“且船密排于夹江之中”,诸王“船泊于中段”,统一指挥攻坚战役。:围城陆师或为点检,或为监军,老长发不过十之二三,余皆虏诸湖北、安徽及各省者”。 同一天,太平军水师在江北发动了攻势,将士登陆后,进攻浦口。清徐州游击冯景尼开始率部抵御。太平军陆续增兵。“复聚万余,四路轮流来攻”,冯景尼弃城溃逃,“把总包定国战死。”太平军胜利占领江北重镇浦口。另一支太平军攻克江浦。这样,太平军在北岸控制了两大江防要塞,掌握了长江南北交通线,切断了江北清军进援江宁的通道,还为太平军渡江北进淮、扬提供了前进基地。 8月27日,太平军在各门攻击了一天。夜幕降临,疲惫不堪的清军赶忙休息。虽然杨秀清发出浩谕,宣布1}总攻,同时,城内太平军谍探活动频繁。但这些对已经麻木厌战的清军没有大的影响,他们还是照老样子守城,大多数官兵和全部乡勇都坦然高卧,文武大吏也不在城上。 太平军乘着下弦月色,紧张地展开总攻准备。隧道的炸药、导火线敷设完毕,并作了认真检查。而且还校正炮位,配合爆破,准备轰击城垣。各城门外组建了攻城突击队,携带着云梯、绳索及其他器械,按时进入前沿阵地。水师将士塔好浮桥,手执兵械,准备登陆支援林凤祥的攻城战斗。 林凤祥在仪凤门外承担主攻任务,他将指挥爆破后的攻坚战斗。为此,已经组建了一支三四百人的突击队,将在爆破成功之时抢先突破城垣,杀进江宁城。 8月28日,天未明,大雾笼罩,仪风门上一片朦胧。太平军总攻开始,轰然巨响,“地道与炮并发,上下一震,狮子山正面城垣,颓卸砖石数层”,爆破了“宽约两丈许”的城缺。 爆破成功,林风祥令三四百人的突击队“践蹈登城”,由缺口冲入城内。清军早经溃逃,太平军兵分两支:“一股向鼓楼,一股循金川至神策”,向市区推进。将士们精神抖擞,洽途高呼:“是百姓,皆关门!”一位侯姓勇目奔来堵截,为太平军击毙,“余众悉散”。太平军迅速挺进,“螺声呜呜然,黄旗左右招”,数百人的突击队如人无人之境。往神策门的那支太平军,“由柳巷上鸡笼山”,另一支进据鼓楼岗,这样,突击队胜利控制了北城两个重要制高点。 就在太平军突出队在北城顺利进展时,战局开始发生变化,出现了严重的曲折。首先,城内地主劣绅垂死挣扎,督率团练前往仪凤门参战,其他各城门亦抽调兵勇,增援北城。其次,林凤祥的战役指挥有错误。他没有及时组织后续部队乘着清军溃逃继续登城,以控制城缺,或打开仪凤门,廓清太平军大举人城的交通线。相反,他见破城太容易,生恐有埋伏,在城外等待城内突击队的结果,使几百人的突击队处于孤军无援的不利态势。 由于兵寡力单,只有数十人的一支突击队进至太平门时,遭到百余名八旗兵的反击。这股守城旗兵,“用火枪迎战,连环而进”。太平军“不能当,踉跄却走”。太平门的旗兵乘势追击,太平军的两支队伍登鸡笼山,准备抵御。“满兵分两支,一支山左,一支山右,并以枪击上”。又呼城中团练、居民助阵,“近处街巷人,竹枪木棍,蜂拥而来,分随满兵后”。旗兵胆气稍壮,向上攀登。 太平军在山顶吕仙庙前的御碑殿集结,“攒簇其外,向下呐喊”,竭力抵抗。旗兵滥放火枪,渐渐逼近。太平军“退殿后”,由原路经柳巷,由神策、金川,循城垣退走。旗兵爬上山顶,但扑了一场空。鼓楼太平军遥见鸡笼山将士撤军,“亦反奔”。很快,这两支太平军至仪凤门下,“仍由塌卸处出城。满兵少,不敢深追,抵城而止。于是,清军溃兵复集,领勇者渐招集逃勇。 仪凤门爆破成功后,西、南各门军情紧急,清军严密防守。李开芳、吉文元未敢冒然攻城,遂令突击队潜伏前沿,耐心等待,以便捕捉有利战机。不久,各门清军抽调部分兵力增援仪凤门,城上防御力量开始削弱。继之,江宁城里开始流传北门城破,总督战死的流言,水西、汉西两门守军各自奔命,西、南各门出现了宝贵的战机。日出之后,李开芳、吉文元乘机发动攻势。突破口选择在聚宝门右侧的“矮城’,突击队由此“支云梯·一相牵而登”。之后,登城将士沿城,“绕至水、汉两门’,招城外太平军攀城。将士们早有准备,“遂用木梯接长,扒城而人。”通济门外太平军“亦以云梯上”,只有少数清军抵抗,悉被太平军歼灭。 接着,太平军下城冲人城南街区,发动居民,“撤去塞城土袋”,于是聚宝、水西、汉西,“三门大开。”第二天,太平军大举入城,向南城腹地推进。 林凤祥、吉文元见突击队被清军逐出城外,毫不气馁,又组建了新的突击队,积极组织第二次攻势。他们像李开芳一样,耐心捕捉战机。整个下午,北城兵勇闹闹嚷嚷,搜索城内太平军。由于清军“争下城献功,以致城上空虚”,午后,太平军“复以云梯登城,兵勇俱溃”。由汉西门前来增援的江宁城守丰阿升顽抗,被太平军击毙。德珠布督部分旗兵在仪风门守御,太平军登城时,“驻防军纷纷弃甲”,德珠布慌忙逃进满城保命。 太平军“尾追而下”。开始捕杀满清官吏,牛鉴等等“烟片战争中抗击英夷的英雄俱死节”(《仗言:江宁陷落记》) 江宁满城是朱元璋修建的皇城,宽阔雄伟,城高墙厚,利于坚守,却不易进攻。这时满城总兵力是8000人,其中旗兵4000人,雇募汉族壮勇4000人,满族妇女也被动员登啤固守,兵力并不单薄。德珠布看到大城防守薄弱,明知其不可为,遂专力在满城筹防。他贮备了大量的军资、弹药,囤积粮袜,在满城上加固城防、密设炮位。旗兵主力驻扎在太平门、朝阳门、正阳门,负责城东防御。 由于兵力不足,德珠布从满城抽调1000余名扎营城中为预备队。太平军合围江宁后,德珠布在北城督师,遂抽调这支预备队分赴北面各门驻守,实际是督战,旗兵、绿营矛盾重重,德珠布整天呆在满城,间或去仪风门巡视而已。旗兵对守御大城半心半意,一有警报便退驻满城固守,因此比较注重保存实力。 太平天国多次浩谕,历来宣传满族官兵是“妖孽”,倡言排满兴汉,八旗官兵及其家属深感恐惧,把求生图存的期望寄托在拼力守住满城上。所以,与大城相比,满城防御的物质准备允分,兵力配置较严密,旗兵军心较齐,不惜背城一战,企图负隅求生。这预示着太平军将面临一场恶战。 8月28日凌晨,爆破成功。太平军突击队由仪风门进城。驻守北城满兵不战而溃,德珠布龟缩满城,并不赴援北城。 而后牛鉴遁往满城保命,德珠布不纳,并声明:“我力只能守内城。”当这支太平军突击队被太平门旗兵、乡勇逐败后,缺口填好,德珠布才装模作样去仪凤门督伤兵勇。 8月29日上午,曾立昌在朝阳门指挥攻城,旗兵防御严密,太平军无隙可乘。下午,城内太平军向满城发动过小规模的试探性攻势,遭到旗兵猛烈抵抗,没有战果。太平军遂围绕满城,构筑炮兵阵地,昼夜向城上实施炮击,并不时展开战术骚扰,将攻克大城的战术经验,又施之满城,目的还是消耗旗兵弹药和精力,为总攻作准备。其时,太平军主力正在肃清城内残敌,巩固已经取得了胜利成果。 林凤祥看到正面强攻满城难度过大,命令将士退驻淮清桥以西休整,井替换新的生力军,改正面强攻为多支突击队轮番攻击,太平军人多势盛,“有增无减”,而且“易人以战”,不断更替第一线将士,始终保持着猛烈的进攻势头。守城旗兵、壮勇,得不到战斗间 歇,“又连日未食,难抵御”,有些人竟因“力尽气竭而死”。 旗兵平素不经战阵,如今昼夜作战,战斗力渐趋衰竭,汉族壮勇更不愿卖命。正在这时,杨秀清传谕,“准旗人拜降”,并暂缓攻城,给清军生路。”因而旗兵渐渐松懈。他们见有求生希望,不想再战了。 但德珠布等拒绝投降,继续拼命顽抗,兵勇则不堪再战。太平军见清军不降,立即恢复炮击,施放火箭,“会城上火药被焚。”太平军小分队又潜人城外房屋放火,只见烈焰升腾,浓烟滚滚,“四面火起。”太平军将士勇气倍增,乘着烟火发起新的攻势。城头清军惊恐溃逃,太平军下午乘虚登城,攻破西门。德珠布“知事已去,自刎死”。福珠洪阿督兵巷战,直到傍晚申刻,“旗兵几无孑遗”,为太平军歼灭,福珠洪阿也立时毙命。还有数百人由朝阳门逃至“东乡等处”,太平军布告,“有擒得旗人者,赏银五两”,东郊农民奋起助战,搜杀逃亡旗兵。深夜,战事结束,旗人老幼被逐出江宁,逃亡扬州。 太平军终于占领江宁个城,夺取了起.义以来最大的战略胜利。经过一番小小的争论之后,太平王庭正式决定,天国定都江宁,改名天京。诸项杂务又忙碌了好多天。 但就在太平军攻取天京的第二天,西历的9月2日,李春长向博爱王冯云山报告说:“有个美夷,自称驻华武官戴维斯,要求见天王。” “阿美利加?就是《联邦党人文集》的母国,那让护法王去会会他。” 各位读者新春快乐,兔年如意。 22 旗饷 9月8日旗饷 紫禁城里,一片愁云惨淡。 黄梅战役大胜转进的消息在五天前就有四百里加急送来了,随后,发匪攻占江宁的急报也送到了。道光苦思,却对前线情形一团迷雾,便召集御前问对。 现在处在殿中的,除了道光皇帝,一共有十二个人。 道光的第四子奕詝和第六子奕䜣并排坐在道光的左下方。道光自感身体欠佳,但还没有下决心选定储君。现在奕詝和奕䜣都已经懂事,满朝上下都已明白皇位非他二人莫属。这一段时间以来,道光让这两个孩子随殿听讲,熟悉政务。 再往下,是道光的亲信太监曹蕉。 第163节 今天,六位军机大臣都到了: 年龄最大的领班军机大臣,大学士,吏部尚书,潘世恩。 军机大臣,兼领八旗神机军全国总领袖,穆彰阿。 军机上行走,工部尚书,何汝霖。 军机上行走,刑部尚书,祁俞藻。 军机上学习行走,总理万国事务衙门总办大臣,耆英。 军机上学习行走,兵部尚书,八旗神机军副总指挥,塞尚阿。 奕詝的老师,礼部尚书杜授田,和奕䜣的老师,户部尚书卓秉恬虽然不是军机大臣,但作为朝廷重臣也在列。 神机军正黄旗地区领袖,怡亲王载垣,作为神机军的实际指挥者,也是在场唯一对军事情况有所了解的人,也被道光叫了来。 道光早发了话,但没人接腔,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平时就看你们左一张表,右一本奏,不亦乐乎。现在怎么都不说话了?穆彰阿,你先说说,肃顺在湖北到底打的怎么样?” “回皇上,”穆彰阿出列,“肃顺军在湖北江西,追着发匪打,眼看就要把发匪剿灭了,皇上早就知道的,可万没想到楚逆会在这时候落井下石。匪共以十八个步兵营、四个炮兵营、一个骑兵营18000余众、火炮72门来犯。我军止12000余,火炮才36门,且与发匪酣战数月,马不停蹄,疲惫异常。我军仍旧顽强奋战,毙匪伪平东将军翟逆晓琳以下数千,缴获无算。无奈匪共人数太多,肃顺不得不转进河南,缴获也都丢光了。” “楚逆在广东,三年前就造了反,神机军就没一点防备?”祁俞藻质问。 这时候,就见怡亲王载垣站出来说道:“楚逆精通兵事,李贼擅长货殖,广东反贼军备精良,粮草充实。就说一个吧,人家匪共训练,枪打坏了立刻换新的,每个兵的开枪飞快,都是子弹喂出来的。可我们神机军呢,每人就一杆枪,平时就不敢多用,怕把枪膛磨坏了,没地换去。” “小王爷,你这话说得就不讲良心。”名义上负责神机军供给的塞尚阿急了,“神机军每个旗,每月耗银十万两,每年接近千万两,就砸在神机军身上,可你们每次还向我哭穷,要枪要炮,要钱要粮。朝廷不仅要负担神机军,连兵丁的家属,都要担负起来。那开销能不大吗?” “谁叫咱们是八旗呢。”怡亲王载垣的先祖是康熙的十三子,雍正即位有拥立之功。对于塞尚阿这个蒙古上官,他可一点不放在眼里,“神机军成军的时候,招了不少绿营和外间的汉兵,他们入了神机军,就是抬籍入旗了,铁杆庄稼,也有他们一份。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载垣先把祖宗抬出来,压住塞尚阿的气势,接着说:“再说了,神机军将士在前面流血流汗,他们的家人却衣食无着,这像话吗?” 载垣越说越激动:“我看呐,朝廷虚耗军饷,倒是不假,不过虚耗的,另有其人。本朝铁杆庄稼,供养着百万旗人,神机军却只能拿出不到五万人来。” 啪,一声脆响,却是道光将案上的镇纸摔了下来:“载垣,你好大胆!” 载垣当即跪下,他豁出去了:“皇爷爷,有件事我早就想跟您提了。”他按辈分是道光的侄孙。 “说!” “楚剑功当年在京城时,献了一策‘旗饷入营’。现在虽然楚剑功反了,可这法子却是不错。以后,咱们的铁杆庄稼,不再养吃闲饭的了,只有在神机军里当差,家里才能领铁杆庄稼。” “大胆,来呀,把这孽障拖出去。”道光大怒,“孽障,这百万旗人,是咱们大清的根本。” 卓秉恬悄悄抬头,看见自己的学生奕䜣跃跃欲试,正望着自己。卓秉恬便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了个下跪的手势。 奕䜣会意,从座位上冲下来,高叫着:“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他和载垣跪倒一起,“怡亲王一心指望着咱们大清好,又素来和孩儿们极熟识的,没有什么忌讳,这才口无遮拦。” 道光看见心爱的小儿子,脸一板,口气却缓和下来:“你瞎搅和什么,回位子上坐好。” 穆彰阿在一旁劝导:“小王爷,你米粉吃多了糊了心吧。那楚剑功是个反贼,他的献策,能安什么好心。” “这话倒是不确。”杜授田站出来说,“是李颖修造反,把楚剑功拉下了水。而李颖修,又是被徐一帆逼反的。我看楚李二人未必真心想造反。他们二人起事之后,饶去了数万旗人的性命,又不称皇帝……” “杜大人,你是说楚剑功还可以招安?”穆彰阿嘲讽的问。 “覆水难收,招什么安?”载垣跪在地上,气势一点不输。 “混账,出去,好生反省。这军机会议,你本来就没有资格来。”道光训斥道。 太监曹蕉走下来,搀起载垣:“怡亲王,您就别在这惹皇上生气啦。” 载垣站直了身子,一把推开曹蕉,掸了掸袍子,冲道光行了个礼,大步走出宫去。 怡亲王载垣从皇宫里慢慢走出来,他今天没带仪仗,一个家人牵着马,侯在宫门口。 载垣跳上马,任由家人牵着马,往家去,他自己心不在焉的想事情。走了一路,载垣突然开口问他的家人:“福来,什么叫忠诚?” “主子,您问我?”家人吓了一跳,“我哪知道啊。关二爷那样的,就是忠臣吧。” “关二爷那叫忠义。忠臣就是……,算了,你也不懂。” “对,主子,我就是不懂。您还是去问文大人,文大人懂得多。”他说的文大人,就是正红旗地区领袖文祥。 “好了,把马缰给我。”载垣一带马头,打马便走。 “主子,您去哪啊?” 载垣的马已经到了三丈之外,就听见他叫道:“去保定大营巡视!” “那您今天还赶得回来吗?府里要给您备饭吗?”家人说完自己摇摇头,“文大人会管饭的。” 载垣已经一骑绝尘而去。 23 缺钱 缺钱 载垣被道光赶出殿去,剩下的军机们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伙儿对黄梅之战怎么看啊?”还是道光发问。 “其实啊,神机军的军备的确比不上匪共。小王爷说得也不是全错。”塞尚阿掂量掂量,觉得强调装备差距对自己有好处。 “黄梅之役,不能也不过是最后转进而已嘛。”穆彰阿身为神机军全国总领袖,自然也要担分干系,“肃顺的奏折上说了,双方杀伤相当,只是神机军炮弹不足,才不得已转进。” “那载垣又怎么说匪共的训练好,枪法都是子弹喂出来的。” “小王爷又没在前线,他还不是靠猜。” “好了,先不说黄梅的事儿,眼下该怎么办啦?肃顺给我上折子,要钱,要粮,要补充军械。唉,他带了一万四千人马,现在还剩一万多兵丁,枪械却有三千杆的缺口,大炮也全部丢光了。说起来真是可恨。” “李鸿章为两淮盐运使,管着盐税,每年八百万两补充神机军,还不够吗?”祁俞藻说。 “嘿嘿。”何汝霖冷笑一声,“李鸿章在安庆,办什么军械所,吕贤基和袁甲三也由着他胡闹,按蒋文庆报上来的,安庆军械所已经扔进去六百万两,给神机军发了饷银,给安庆的团练发了犒赏,湘军收复九江之后也有赏赐,剩下两百万就没了。现在是一个铜板也剩不下了。” “安庆军械所?”卓秉恬挺感兴趣,“既然有了军械所,那不正好神机军补充军械。这不结了吗。” “哎呀,卓大人,这军械所不是种地,不是扔下银子就能长出军械的。”何汝霖管着工部,多少知道一点,“六百万两,是送到上海,找洋人买机器,还要请技工。要军械,那还早着呢。” “六百万两,连个水泡都看不见?”杜授田心疼得不得了,“前几年楚逆出洋,为神机军买下十万支步枪,一百门大炮,花费也不过50万两。”他转头对着道光施礼,“臣有本,参李鸿章、蒋文庆,浪费国努。” “杜卿稍安。”作为厉行节俭的皇帝,道光也觉得花六百万两办军械所实在划不来,但他暂时更关心别的事情:“朕问你们,国库还能拿出多少银子?” “皇上,没银子了。”卓秉恬作为新任户部尚书,大胆的哭穷,反正缺钱是前任的责任,“鸦片剿英夷前,朝廷每年收入大约四千万上下,主要靠地丁银。丰年多一点,荒年少一点。每年的支出呢,也就三千八百万两,雷打不动,不然天下的官吏士绅官兵便没有饭吃。剩下的二百万两,这里赈个灾,那里剿个匪,就没了。” 卓秉恬继续说:“鸦片剿英夷之后,拿了一千六百万两银子去买货,就有一千六百万两的缺口,本想买了货回来,能把缺口堵上,谁知到楚逆又反了。所以这几年来,这缺口一直没补上。咱们每年都要向晋商借钱,这利息是越滚越高。” “晋商,这帮奸商,敢放朕的高利贷?” “皇上,”杜授田劝解道,“晋商是开国时支助过天聪皇帝的义商,他们给朝廷的利息也不算高,才三成,民间地主给佃户放贷,可是明着三成利,实际九出十三归。”九出十三归的意思,就是比如你明着借十两,但实际拿到手的只有九两,还钱的时候,本息却是按十两来算,第二个月就变成十三两,利滚利,十个月后就成了五十两的债。他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晋商可没放您的高利贷”。 道光感叹道:“朕今日始知佃农之苦。”道光帝不知民间疾苦是出了名的,太监给他报账一个鸡蛋要一两银子,衣服打个补丁要五两。他高兴的说:“裁缝真能挣钱。” “皇上仁德。”众位军机一起恭贺。 君臣引经据典,谈了好半天仁义。 卓秉恬终于又说回正题:“朝廷的赋税,一千万两由湖广出,一千二百万两是两江出,八百万两是四川出。广东四百万两,华北各省加起来六百万两,一共是四千万两,其余各省,不要朝廷补助银子就不错了。” “这两年匪共起事,发匪作乱,两湖广东,两年来一共有两千八百万两没收上来。今年眼看江宁府库落到发匪的手里,两江的一千二百万两也不要指望了。” “也就是说,到今年,发匪倡乱的损失,已经超过四千万两,大清整整一年的年入。”道光感叹道。 “可该花的钱一分也少不了。眼看又到了秋天,南方该收秋粮和秋税了。这下都成了泡影。没有南方的粮食,华北可怎么过冬?”潘世恩感叹。 “神机军现在吵着要补充军械,招募新兵,朝廷是一分银子也拿不出来。” 兵部尚书塞尚阿搭话了:“还有一个花钱的大头,水师。李鸿章上本子说,没有水师,大江上下,任由发匪驱驰,曾国藩也是如是说法。可水师要钱。关天培办广东水师,每年都是百万的消耗。颜伯涛办福建水师,也是这个钱。” 塞尚阿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小王爷要旗饷入营,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铁杆庄稼是不能废的……” 塞尚阿话还没说完,穆彰阿就叫道:“皇上,旗人乃我大清根本,万万不可轻动啊。” 潘世恩、何汝霖等人作为汉臣,身份尴尬,低头不做声。 “那你说,军饷怎么办?”塞尚阿还在争执。 穆彰阿说道:“黄梅之战,也不会动摇国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穆彰阿,你说什么?” “回皇上,现在的情势,恰恰如赤壁之战之后,曹操虽然大败,却引出了吴蜀相争的由头。发匪好比吴国,匪共却控制着它的上游荆州,让他不得自在。只要我大清压力稍缓,说不定他们两家就自行斗了起来。” “那江西的曾国藩又算什么?”杜授田终于忍不下去了,讥讽穆彰阿。 “好了。”道光阻住臣子们无谓的争执,说道:“剿匪的事情,我们都只是看奏折,详情谁也不清楚。不如把肃顺叫回来,当面向我解说。也好,黄梅毕竟是场败仗,他身为剿匪总办大臣,也要当责任。拟旨。着肃顺回京述职。” “皇上,那曾国藩怎么办?” “还在黄梅战前,肃顺上本,保举曾国藩为江西巡抚,江忠源,罗泽南等也有保举,这该怎么回复呢?” 道光觉得这个问题没那么严重,便拿来考教自己的孩子:“老四、老六,你们看,该如何处置啊。” “曾国藩立下光复九江、南昌的大功,应该如肃顺所请,加官进爵,也让天下人知道,朝廷不会亏待功臣。”六阿哥奕䜣抢着说。 奕詝却反驳道:“湘军非朝廷经制。匹夫结团乡里,一呼而起,从之者万余人,恐非国家之福。” 道光没有对两个孩子的话做出评判,而是说道:“有功不可不赏,曾国藩加兵部尚书衔,署理湖广总督,驻节九江,筹组江北大营,围攻江宁。江忠源署理两广总督,蒋文庆守安庆有功,接任安徽巡抚。原任安徽巡抚临阵脱逃,夺职,入京庭训。向荣苦战功高,署理湖南巡抚,统领江南大营,追击发匪。罗泽南署理广东巡抚,都加兵部侍郎衔。塔奇布署理广州将军。曾、江、向、塔、罗等人,一旦荡平匪患,即为实任真总督,真巡抚,真将军。在此之前,全力荡平发匪,江忠源、曾国藩先稳定江西,陈启迈为江西巡抚。为大军接济粮草。” “那匪共怎么办?” “匪共,自然要集齐军备,方可剿灭。说到军备,又是要钱。” “皇上,臣有一法,内务府存有金钟3口,重2000余斤,值银数十万两,请销熔以补军费。”兵部尚书塞尚阿奏称。 “你想熔了山河定鼎钟?”道光知道这三口钟,全部是纯金炼制。 “臣不敢。”塞尚阿忙缩回去。 “皇上,铸大钱吧。”何汝霖说。大钱,指大额铜钱,一枚可当数十上百文。 “皇上,发宝钞吧。”耆英说。 这些建议,自认“仁君”的道光都不置可否 道光和他的军机大臣们不知道,就在万里之外,有一笔“天外横财”要落到清廷的头上。 第164节 24 密信 9月15日 河南府,自从黄梅战役失败以后,神机军就退屯于此处。肃顺今天气不顺,又把穆荫和胜保找来痛骂一顿。 胜保是陪绑的,肃顺的火力还是集中在穆荫身上。 “咱们旗人混蛋多,你看你,长得就是个混蛋样子,发匪犯武昌,你手头四千杆洋枪,乌龟一样缩在城里。要是你主动出击,在武昌城下把发匪打退了,哪有湘军出省援鄂。湖南也就不会让楚剑功趁虚而入。” “武昌天下坚城,你居然不战而逃,按律当斩你知道吗?……” “黄梅城里,你四千人,对方才一个营……” 穆荫小声辩解道:“四个。” “你还敢犟嘴!四个营也才三千人,你镶白旗就溃了。溃了就算了,把神威营也赔进去了。你说你是不是混蛋?你说你该不该参?你信不信我拿神雀刀斩了你。”神雀刀,是道光的佩刀之一,肃顺出征前受赐此刀。 穆荫低着头,一声不吭。他心里明白,顶过这顿骂,屁事没有。能干事,又和肃顺贴心的旗人就这么几个,斩了他,谁来顶缺?镶红旗都统自杜翰之后空缺了许久,最后才定下都明阿。载垣和肃顺都极不满意,认为不是心腹。镶白旗都统空了,岂不又便宜了外人? 这时候,正白旗满洲旗队长长瑞匆匆来到门外,单膝跪下:“报大帅,京里来人了。” “是圣旨还是兵部行文?”肃顺问,“要摆香案吗?” “都不是,我兄弟来了,要面见大帅。” “你兄弟?长寿?他来干什么?”肃顺厉声问道。长寿现在是正红旗满洲旗队长,在文祥手下效力。 肃顺一挥手:“你们都下去吧,长瑞,把你兄弟带进来。”肃顺一下子就想通了,长瑞、长寿兄弟都是极其可靠的人,文祥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一会,长瑞带着长寿回来了,肃顺令卫兵把住庭院外围,不许生人进入。 长寿给肃顺跪倒行礼,肃顺说:“起来吧。文祥叫你来干什么?” “我家都统有一封密信交与大人。” “拿来!” 长寿将自己左脚的靴子取了下来,呈给肃顺:“密信就在靴子里,小将面见大帅,不敢带刀,还请大帅自取刀割开。” 肃顺问:“你知不知道信里什么内容?” “小将不知。” “那你们兄弟退下吧。” 肃顺取了刀来,将靴底划开,果然看见一张麻绢藏在靴底。他抽出来展开一看,绢上写满了楷体小字。但这封信不是文祥一个人写的,而是载垣和文祥两个人写给他的。 信得内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隐秘的地方,就是讲述了朝廷的一些争论。只是,信的最后说:“皇上召六哥回京,天颜喜怒无常,古人尝有伴君如伴虎之语。而旗饷之开,时所必然,诸军机冥顽不灵,实为阻扰。出路何在,载垣不知也,亦盼六哥回京商议。圣旨不日便到,望六哥早作准备。” 肃顺排行第六,是郑亲王端华的同父弟弟,论爵位不如端华、载垣。但载垣等人,素服肃顺之能,以六哥尊称之。 肃顺看完了这封信,用烛火烧掉。夜晚反复思考。第二天一早,肃顺交给长寿一封密信,仍旧是缝在靴子里,让长寿带回给文祥。 同时,肃顺以八百里加急,向朝廷递上了一份奏折。过了三日,朝廷让肃顺回京述职的圣旨才姗姗来迟 肃顺早已做好准备,他找来胜保和穆荫:“正白,镶白两旗和神威营损失惨重,我带他们前往直隶补兵,正蓝旗和前锋营余部,前往徐州就食,同时阻挡发匪北进之道路。”说完,将一份文书交给胜保:“这时我以华南剿总的名义签发的,你可将之交给江苏方面的抚台藩台。他们若有什么罗嗦,叫他们直接来找我肃顺。” “谢大帅,”胜保接过文书,却想到另一个问题:“这河南方面,有谁防守,如果匪共北进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向朝廷上表。” 肃顺麾下,苗人凤的汉军旗队在安庆,不能动,长瑞和乐善的两个旗队,经过黄梅一战,合计剩下不到一千人,穆荫的镶白旗收拢溃兵后还有接近三千人。两白旗要离开凤阳,还整顿了两天,才得以出发。 且说京师得了肃顺的奏折,塞尚阿便找来载垣商议:“肃大帅说要回直隶补兵?” “喔,我却不知道,不过也有道理啊,黄梅丢了两千来号人,自然要在直隶补齐。” “小王爷,京师八旗的情形,你不是不知道,最开始楚逆拉神机军架子的时候,兵就不够,把驻京八旗,关外八旗和西南、西北绿营的溃都选遍了,才有三万多人,后经过两年慢慢淘选,总算把八旗七营的兵丁战马都凑齐了,整整四万五千人。现在哪里再给肃顺找新的兵源?” 载垣眼睛一瞪:“怎么会没有新兵呢?咱们吃着旗饷的两百万张嘴呢?怎么几千人都凑不齐?哎呀,中堂,这我可想不明白了。” “小王爷,你不要在这里跟我斗气,旗人旗饷,这是大清的根本。说句不好听的,旗人都是小王爷您自个家人,你要骂他们,可骂到祖宗头上去了啊。” “骂了怎么了,肃顺在奏折里都说了,‘满人胡涂不通,不能为国家出力,框知要钱耳。国家遇有大疑难事,非重用汉人不可。’” “小王爷,这句话,把皇上气得够呛。”塞尚阿看气色不对,岔开话题说:“肃顺奏折里还说,让胜保守苏北,调镶红旗守河南,你看如何?” “对呀,别光顾着吵架,把正事耽误了,河南当然要守着,不仅要防着匪共北上,直取京师,还要防着他们走汉水,到蓝田,北上西安。” “小王爷说得是,我就这么给皇上回话了。” 就在肃顺带着四千人向京师行进的时候,朝廷颁下圣旨: 以镶红旗地区领袖都明阿为河南剿匪帮办大臣,河南剿总驻节洛阳,总制河南官兵。派出一个旗队扼守汉水。以江苏巡抚周天爵为钦差大臣,两江总督,协调正蓝旗、湘军和向荣部的关系。以胜保为徐州剿总,总制山东江苏官兵,围攻江宁。 25铁路电报与中亚 在万里之外,郭嵩焘还没有得到黄梅之战的消息。 自从1842年就任英法比普四国公使以来,郭嵩焘将每日的行事、见闻和心得都记录下来,后来汇集成册,便是《使西纪行》。 在这本《使西纪行》里,大多是记载西洋新奇的事物。而关于郭嵩焘的本职——外交,相反只有两件事:关于西域的谈判,引进西洋的铁路、电报、采煤等先进科技。 “初七日《代模斯》、《摩宁波斯得》(泰晤士报,晨邮报)两处新闻报并云:比什凯克有公使名赛阿德雅,翻译墨勒爱,于先夕抵伦敦。《代模斯》报谓其由巴里过布伦海口,是由布哈尔取道阿富汗以出红海者也。此于中国微有关系,当一考间之。……” 这是1844年初,郭嵩焘得知比什凯克的浩罕王派出使者,赴英求援所记。1843年左宗棠出兵特木耳图卓尔,攻占比什凯克,而沙俄的哥萨克们从另一面追逐浩罕人,将这些“马匪”或者“牧民”追的狼奔兀突。浩罕王认为只有英国人,可以让他们免于亡国的悲剧。 郭嵩焘并不清楚西域的种种情境,他甚至不知道比什凯克在哪里。当他看到另一条报道: 新报又言左季高遣使俄罗斯求采备军粮,意在从虎口求食,颇为国家危之。…… 他就开始担心俄国了,毕竟,俄国已经强占黑龙江北和乌苏里江以东的消息,郭嵩焘还是知道了。他在日记中写道: “言俄酋驻塔什千者,派所部苦尔古斯格携带马队并哈吉目刊所部千人,以收掩阿拉木图战没官兵为言,其意欲令哈吉目刊规复撒马尔罕,与比什凯克各立一国。并言天山一路,俄人必于此经营,将来可以操此一路大权。左洛靖所恃以运粮者,曾运粮经历准格尔山口,携带俄酋一书,责官军以杀戮太惨。或谓俄人诱使官军前进,侯其运路日远,而后挟以持其短长,图取利益。此言诚无端倪,然亦不能不虑及之也。……” 但得知左宗棠所作的另一件事,郭嵩焘却又表示不满: “新报载,左季高克斋桑泊,此地边民已附俄国,左军不假细问,呼为匪类,尽屠之。此等匪类故有取死之由,然左季高功高嗜杀,不仁端倪已现。” 但他最为担心的,却是俄国日夜侵攻。 “诣英国外部尚书阿伯丁谈,语及比什凯克事,甚忧俄人之持其后。予因晓之日:“中国获地西域,力实不及经营,徒费兵力而己。故寄望于英国调处之言,甚乐英国之持此议,可以预防异时之反覆。诚使有益于中国,印度得利,俄人得利,皆中国所乐为。若其无益,则俄人利病俄人自承,而与英国无涉。…… 新报载:俄人用兵中亚细亚,意在占据阿目达里亚河(在新疆西北)南道及兴都库什山(在印度西北){中间六小邦:一曰喀拉,一曰土库曼,一日舒葛那拉,一曰达尔瓦斯,一曰萨里可拉,一日曰瓦克罕。前三处均系自主之国;萨里可拉属于喀什噶尔、瓦克罕之哈米尔属于阿富汗。瓦克罕距印度交界,约三百二十五洋里。俄人既逞志于上,又转而东趋,攻战无已时,深虑中国之承其害也。…… 阿富汗逼近印度,俄人欲与结纳,以为窥伺印度之基。英人亦欲与结纳,以为遮蔽俄人之计。彼此相与煽诱,阿富汗莫适从也。土耳其屡为英人介绍,至是阿富汗请由印度派勒威尔瞻白斯前往充当公使,盖五年前英人攻阿富汗时将官,待阿富汗有恩,故特请之。英人得阿富汗为印度之蔽,亦势之所必争也。……” 郭嵩焘还是看出了英俄之间的矛盾,在于阿富汗。他向英国外相阿伯丁,多次提出一个建议,这个建议楚剑功也对璞鼎查提过:联英拒俄。 阿伯丁不置可否,英国早已确立了自己的国策:以阿富汗为印度缓冲,但没有必要为了阿富汗而将中亚地区再变作缓冲,虚耗国力。 郭嵩焘在英国的时日,常常为英国的科技所震劾。他在日记中写道: “初二日斯谛文森来见,英国善造火轮车者,年七十矣,印度车路为所经始。出所绘图见示,为中国拟车路,一纵二横,发端自云南。一由广西以达广东,越岭由湖南以至汉口,一由四川以会于汉口。是为东西两道。又由汉口以达镇江,南出杭州,北达京师,是为南北一道。……” “廿四日接斯谛文森信,力陈中国铁路宜开,为献三策:“其一,宜邀立一会,须费二百万或三百万,以股分承之。国家为定息五分或三分,所得岁息不如数,赔补以公款。(或招洋人承办,绅士立一公会,耽延其息,办法亦同。)一、估费若干,动用国家公款,招洋人承办。一、由中国自行办理,招用洋人,给以薪水,以三年为期;俊中国能兴造铁路及自购办机器,渐次退除洋人。总之,中国铁路必得及早兴办,尤莫如多遣少年子弟赴西洋学习。往时挨及兴造铁路,亦遣人学习有成,然后开办,并不用西洋人,此尤计之善者。”其言至为明切,惜乎中国之不足以语此也!……” 郭嵩焘不仅和史蒂文森谈铁路,他还自己用虚线在地图上画铁路,而且,他还在和英国的产业投资人商议着手修筑铁路的事情,并且学习了解了股份公司运作之法。 “十六日渣甸来见,为吴淞铁路。始知集众力为之,而渣甸股分最多,约得十二分之一。倡始为渣甸及马干得鲁二人,铁工马克生欲往经营。…… 他也曾经往电报房参观,了解科技的发展史。 “丁亥信部尚书满刺斯约赴波斯阿非司得利喀纳福观电报。管电报者非舍得。 英国马车用铁路,一千七百七十六年有约翰者,创行于西非尔地方(是为乾隆四十一年)。一千八百十三年,维廉海雷始创造火轮车(是为嘉庆十八年)。其电报起于一百〔于〕八百二十年气,有安恩柏者初用指南针作之(是为嘉庆二十五年)。一千八百三十六年,惠子登又创作吸铁电报(是为道光十六年)。一千八百三十七年,摩西氏始创作点、画为号以记字母之电报机器(是为道光十七年)。一千八百三十八年,始设电报于伦敦西铁路旁(是为道光十八年)。一千八百四十年,设电报白赖克华尔(是为道光二十年)。一千八百四十一年,设电报苏格兰之葛赖斯哥(是为道光二十一年)。…… “又有言说无线电报,可千里传音,传言神乎其神,不可尽信也。……” 对于其他的工业,郭嵩焘也没有遗漏: “威勒斯里相就一见,云赴中国相度煤产,即日启行,并荐饵里约得斯,以英国充开煤之选,无能及者。 “巴麦、得拿二人相继来见。巴麦即载生洋行驻英办事者,抵伦敦后曾来一见。得拿有制造铸钱机器厂。询间铸洋银法,凡历十处机器乃成。一熔银机器,其三〔银〕须历三处机器乃成银片。犹恐有未匀也,再入压重机器而后凿成饼;又须加光;又须比较轻重;又须整齐其边,而后加印。印或不如法,又入一机器汰之。其用人工小机器尚有数套,每机器一局,日可得洋银五千。(据云用此机器一套,价三千磅。)正思谋之唐景星,上海应设一洋银局,当以商之。 郭嵩焘还不知道,清国已经发生了多么大的变故,清廷的财政,已经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还在为据俄和引进科技二事而奔忙。就在这个时候,他得到了英国外交部的邀请,前往参加为路易拿破仑举办的欢迎宴会。 26 贷款 对路易拿破仑的欢迎宴会在9月25日举行,经过诸多人士的努力,这个被菲利普王朝囚禁的人,终于得以到英国流亡。 “公民,恭贺您获得自由。”路易拿破仑一直自诩为真正的公民,共和国的维护者,按他的要求,阿伯丁外相这样称呼他。 “您好,外相先生,请问这位先生是?” “啊,我来介绍,这位是清国公使郭嵩焘。” “啊,清国。梯也尔先生曾经以我的名义派去了使节,但后续的发展,我却不知道,总之,您好,欢迎您,东方的客人。”路易拿破仑心不在焉的说着客套话。 郭嵩焘对这种叛党余孽也没多大兴趣,哈哈哈的谈天气。 过了一会,有侍者来请郭嵩焘,到一旁的密室里,英国财政大臣迪斯累利已经等在里面。 “您好,郭先生。” “您好,户部尚书大人。”郭嵩焘想,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果然,迪斯累利递过来一张纸:“据我们所知,贵国的军队,在长江中游,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郭嵩焘不懂英文,他听着自己的翻译在耳边轻声读着这张纸的内容——由英国上海公使馆发出的关于黄梅战役和太平军占领江宁的简报。 得知楚剑功的部队占领了湖南湖北,他并不十分惊讶,但发匪攻下江宁,他立即感到大事不妙。作为一个合格的“士人”,天下钱粮,六分在湖广两江这种常识郭嵩焘还是有的。 郭嵩焘的第一反应,就是清廷没钱了。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心里在暗暗的担心,英夷要落井下石了。 第165节 这时候,就听见迪斯累利缓缓的说:“不列颠对贵国的局势非常的担忧。我们驻贵国的公使格莱斯顿先生判断,贵国朝廷的财政已经破产了。恩,破产,您清楚破产的意思吗?简单的说,就是没钱了,一钱不值了。” “户部尚书大人,您太小看我大清了。您看,拿出一千六百万两白银来贵国买货,我们连眼睛都不眨,我大清富甲天下,发匪只是一时得势,反掌即灭。”在英夷面前,郭嵩焘还要维护大清的尊严。 迪斯累利笑了:“公使先生,也许吧。我今天不是来和您争论大清的财政局面的,而是怀着对正统王朝神圣性的担忧,希望能给你们一些有力的帮助。” 他安的什么心?郭嵩焘怀疑着。在迪斯累利这样背靠大不列颠的强者面前,清廷的一切官场经验都是毫无用处的,何况,郭嵩焘本人也不是精于官场经验的人。他决定开门见山:“户部大人,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将为贵国提供一笔贷款,以支撑正统的王朝。您知道,我国为了维护法国正统的波旁王朝,打了整整二十年战争。我国对于帝制的正统性非常的敏感。” 郭嵩焘到英国这么久,对欧洲历史多少知道一点,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大清也曾为了安南的正统性出兵嘛。 “那要大清对贵国纳贡称臣吗?” “不用,大不列颠和大清是平等的。这是《辛丑合约》中规定的。只不过……”迪斯累利故意停顿了一下。 来了,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的心。郭嵩焘心想,嘴上问道:“只是什么?” “我们对贵国的还款能力还有疑虑,我们需要一些担保。” “你们要什么抵押?通商口岸?”郭嵩焘彻底警觉起来。 “no!no!”迪斯累利摇着头:“我们只是想在天津到浦口之间建一条铁路,并在上海设一个电报局。” “天津到浦口的铁路?浦口现在被发匪占领了。”郭嵩焘没想到英国人会自己送上一条铁路来。国门初开的人,没有见识过殖民主义的恐怖手段 “所以,铁路沿线,我们要派兵保护。” “不行!”郭嵩焘断然否决了,他自以为看清了英夷的用心,原来是要在大清驻军啊。他断然表示拒绝:“绝对不行,我们不用谈了。” “或者你们派兵保护也可以,我们为护路军队提供装备,还有……军事顾问。”在郭嵩焘面前,英国人退却了,郭嵩焘认为自己取得了一点小胜利。 “那这条铁路你们要控制多久?” “只要大清还清借款,我们就立即交还管理权。” 似乎……是件好事。郭嵩焘依靠直觉,认为英夷没安好心,但是以他自己的知识,却看不出陷阱在哪里。何况,铁路和电报,是他做梦都想引进大清的东西。 他在考虑。迪斯累利善解人意的说:“您不用匆忙决定,您可以向国内请示,只要合约达成,我国立即向贵国提供三百万英镑,也就是一千万两白银的贷款,年利息百分之十,您知道,这个利息非常的公道,您可以去问问外面的法国人,他们可是高利贷的行家。” 法国人?郭嵩焘的头脑里立即闪出了“以夷制夷”四个大字。 “请让我考虑考虑。”郭嵩焘结束了这次会谈。 出了密室,郭嵩焘并没有去找路易拿破仑这个反贼余孽,而是找到了法国立法团影子内阁首脑梯也尔先生。他作为法国自由派的代表,也在这里庆祝路易拿破仑的获释。 “贷款?”梯也尔圆滑的说,“我不是银行家,我不知道应该是多高的利息,但我可以为您打听打听。约个时间吧,后天怎么样,我去拜访您。” 第二天,财政大臣迪斯累利向罗伯特皮尔首相汇报了密谈的过程。 “本杰明,你是真心支持这个计划吗?我们的驻清国公使和你可不怎么对付。” “阁下,而这个计划,很对我的胃口。我认为,这是个好计划。虽然我和格莱斯顿是政敌,但我们同样热爱女王,在有利于大不列颠的事情上,我不会阻扰他。” “不知道威廉和那群叛乱者谈得怎么样。” “阁下,我回来了。”大不列颠驻上海公使私人秘书,剑桥毕业生伯纳德先生回来了。 行政主管汉弗莱先生闻讯赶了过来,三个人坐下:“好了,伯纳德,和江宁的上帝信徒们接触怎么样?” 27平衡 “阁下,我回来了。”大不列颠驻上海公使私人秘书,剑桥毕业生伯纳德先生回来了。 行政主管汉弗莱先生闻讯赶了过来,三个人坐下:“好了,伯纳德,和江宁的上帝信徒们接触怎么样?” 伯纳德作为格莱斯顿公使的私人代表,专程前往江宁,试探太平天国的态度。 “我认为太平天国可以打交道。”伯纳德简洁的介绍了他与天国丞相李春长的会谈。 伯纳德到了镇江,发现太平军已经攻克此地,这倒免去了他用来恫吓清兵的一番说辞。他面见李春长之后,立即向对方表明:英国全权大臣特派他这位密使来,“此行目的是向各方面说明,目前英国是守中立的,藉此可对举事者揭破上海道台所捏造的无稽谣言,此举也许会发生效果,诱使举事者的领袖们宣布他们对待外国人的意向。” 李春长回答说:“你们如帮助满清,真是大错,但即使帮助它,也是没有用的”。但对所问太平天国对英国人的态度一点,却欣然回答说:“我们今后不特彼此相安无事,而且还可以成为亲密的朋友。” 到这一段为止,气氛相当不错,这时候,伯纳德取出《辛丑合约》中文本一份交给李春长,以表示英国从清政府取得的条约权利。并提交照会,提出了三个问题:一、天国是否准许英国人在辖区内“自由”通商,二,英国希望通商时采用英国法,即在整个太平天国辖区获得领事裁判权,三、英国希望得到长江的内河航行权。这些都是《辛丑合约》中英国人没有得到的东西。 李春长在请示之后,逐条答复说: 一、覆平定时不惟英国通商,万国皆通商,天下之内兄弟也。立埠之事,侯后方定。害人之物为禁。 二、覆前月花旗国炎(火)轮船来京者经诰谕他,不但许伊国通商,至万国亦许往来通商。但通商者务要凛遵天令。 三、凡欲来天国通商者,准到镇江焦山下,听守镇江大员办理。 这三条,口气虽然严厉,其实比照原先的五口通商和毫无内河航行权,要松动得多。伯纳对着格莱斯顿先生分析说:“新立通商口岸,并非不可商量,而各船到镇江集结,意味着从长江口到镇江都可以自由通航。” “所以,你就满意了,兴高采烈的回来了。”汉弗莱先生嘲讽的问。 “阁下,我不明白,我们不是需要这些吗,自由通商、航行权。” “是的,我们需要这些,但不仅仅需要这些,更不能接受别人的施舍。你明白吗?伯纳。” “不明白,先生。”伯纳德更糊涂了。 “伯纳,你知道,我一直是自由贸易的倡导者。”格莱斯顿仔细的向伯纳德解释,“但自由贸易只是手段,而不是我们的目的。” “那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平衡,”汉弗莱伸出左手,五指张开,在空气中移动着,像在抚摸一条看不见的狗,“大不列颠是如此热爱和平,而只有平衡的大陆,才能保证和平。” “大陆均衡!”伯纳德恍然大悟。 “是的,大陆均衡。为了大陆均衡,我们联法国荷兰而制西班牙,联法国而制荷兰,联普鲁士而制法国,联欧洲而反拿破仑,联法国而阻挡俄国……只要大陆保持均衡,不列颠就可以不断的选择。” “大陆均衡,就是让大陆四分五裂。” “太直白了,毫无文学的美感。”汉弗莱批评着,“东方大陆和欧洲不一样,它本来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所以我们要把他们拆成一块一块的。”伯纳德领悟了。 “是的,伯纳。现在,我们把政策回到江宁的叛匪们,回到太平天国。”格兰斯顿开始解释为什么自由通商是不够的。 “依照伯纳得来的条件,太平天国对我们毫无所求,我们去,或者不去,他们无所谓。这就很糟糕。他们对我们无所求,也就没有必要听从我们的命令,照顾我们的利益。” “而相反,从他们的对立面,清廷,现在却在恳求我们。”格莱斯顿继续说。 还在太平天国困守南昌的时候,上海道台胡林翼已经和格莱斯顿举行了会谈,胡林翼提出在上海租借洋船,前赴江南助剿。由此,格莱斯顿发展出一个宏大的计划: “当前的时机看做一个机会,以无限制进出最僻远的禁区为条件,把皇帝从迫在眉睫的瓦解情势中援救出来,从而大大地扩张自己活动领域。在东方大陆创造一个实力均衡的局面,以便大不列颠方便的选择和变更自己的盟友。” 简而言之,就是要在中国大地上制造五到六股大致平衡的势力,英国人可以从容的选择和抛弃结盟者。 “不列颠不会把自己绑在某一股势力的战车上。”汉弗莱还在教育伯纳德,“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国家利益,知道是谁说的吗?” “不知道,先生。内阁秘书?” “谁也没说过,但这是三百年来大不列颠的处世信条。真正的公务员都对此心照不宣,将来说不定会有哪个大嘴巴政客写在书里公诸于世。”汉弗莱说。 “现在的清国有三股主要的势力,从现在的局面来看,只有清廷是求着我们的。也是最弱势的。” “太对了,伯纳。” “因此我们早就决定了援助清廷,那您为什么还要派我去江宁。” “为了诚意!”汉弗莱先生解释道,“在外交档案上,不会记录我们今天说的话,而只会记下公使阁下,恩,还有勤勉的公务员,是如何为了和平奔走呼号,殚精竭虑。” “好了,江宁的问题到此告一段落。” “等等,先生,我在江宁,听说美国武官戴维斯已经秘密拜访过江宁,并且和某位王爷会谈过。” “美国人?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 “看来我们要加强在上海的控制。”汉弗莱先生说,“正好,上海租界工部局三年任满,即将换届。” “六名董事,我们三席,美国一席,清国一席。还有一个流动席位,现在是法国人。” “法国人真讨厌。”格莱斯顿在私下里直言不讳,“他们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总是占别国的便宜。我们从来没有占过法国人便宜。” “还是有的。”汉弗莱先生纠正。 “什么时候?” “1815年,滑铁卢。” “说回正题,我要把法国人从工部局赶出去。换一个听话的。这样也方便对付美国人。”格莱斯顿说。 “那谁来替代法国人?肯定不是美国人,比利时?荷兰?” “这些国家太弱了。” “俄国?” “俄国太强了,而且在所有战线上和不列颠敌对。” “普鲁士,想想自汉诺威王朝以来的百年友谊。” “先生,是这样吗?” 格莱斯顿点点头:“联普鲁士以稳定东方,就是既定策略,早在六月,我已经写信给内阁,让他们考虑执行。普鲁士,一直是一把好用的手枪,而且是一把听话的手枪。” “先生,我听说,你和内阁某位成员私人之间很不愉快,我怀疑……” “不用怀疑,我和迪斯累利财政大臣是政敌,然而,我和他同样热爱女王。” 28《善后借款条约》 “其他的问题都已解决,各国公使们却仍旧关心最后一个问题,恕我直言,郭嵩焘公使阁下,贵国的贪污和官僚习气,将极大的损害贷款的使用效率。这些贷款不能有效使用的话,会影响还款,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不能按时交还抵押物——铁路及其附属权益。” “下官有个想法……”郭嵩焘对清廷情况自然是知道的,他提出了一个超出英国人意料的建议。于是,协议最终达成了。 “三国出力,五国出钱,您真是一位杰出的外交家。大清,ok。”阿伯丁外相这样称赞郭嵩焘。 第166节 郭嵩焘口头上谦虚了几句,心里也是非常得意,短短五天,他游走于英国、法国、普鲁士、荷兰、比利时之间,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不仅借到了一千五百万英镑(包括贷款和实物),而且,洋人还要免费为大清修筑三条铁路。文化精英挥斥方遒,各国权贵俯首听命,不正是读书人的梦想吗?何况这一次,郭嵩焘成功的引入普鲁士和法国,让他们和英国争斗,发挥了以夷制夷的奇效,为大清争得最大利益。 9月30日,大清和英法普比荷,六国双边协议《善后借款章程》签订。 《章程》的第一个部分,是大清向英国借款五百万英镑,用以支持基本财政。而为了保证这些钱不被滥用和贪污(这一点也是郭嵩焘所担心的),英国将向天津派驻专员,监督大清的财政。让外国人监督清廷财政,是郭嵩焘的一个创造性构想。 作为还款的抵押,英国将获得津浦铁路的修筑权,这条铁路从天津出发,经过济南和徐州,穿泰安而到浦口。在大清还清借款本息以前,铁路沿线的矿产和商业收益,都归英国。 第二部分为《北洋合营协定》。即英法普比荷五国,向民间募股,筹组北洋运营总局。公司的主营业务,就是开发华北,郭嵩焘的本意,是开发以天津为中心的直隶沿海地区,但英国方面,在英文文本中却写下north-china。而《章程》以英文为准本。 北洋运营总局的股份,全部被投放到伦敦交易所。“待清廷财政结余,自可全额赎回,各国不得加以阻扰。”郭嵩焘认为,即使将来不能压服英国,只要收回了荷兰、比利时的股份,仍旧可以获得北洋运营总局的控股权。 第三部分是《军事合作意向书》: 普鲁士以实物借贷的方式,向清国提供装备和军事顾问,而英国提供财政支持和装备。向阿森纳和克虏伯购买军械是应有之义。 选择普鲁士,是英国和郭嵩焘的一致决定。施拉普那在训练神机军的过程中,颇具威信,让清廷上下对普鲁士一致看好。郭嵩焘想在军事协定中以夷制夷,自然就想到了普鲁士。 而英国方面一向有使用德裔雇佣兵的传统,双方一拍即合。英国方面,更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普鲁士军事改革的成果。普鲁士公使对这样重大的事情,不敢独断,他只同意签署一份意向书,送回柏林参考。 为了诱使普鲁士加入到“以夷制夷”的大局中来,郭嵩焘更是送出了另一份诱饵,将胶济铁路的修筑权租借给普鲁士。虽然他仍旧不明白,替清国免费修铁路到底有什么好处,但既然英国如此积极,普鲁士也应该甘之如饴吧。 第四部分为《信贷合作协定》: 郭嵩焘对英国人监督大清财政,还是有一些疑虑,同时,他又对法国财政的高效非常羡慕。他在伦敦所见的法国人,全都是狡猾而富有的金融家。他决定将北洋运营总局的银行部分,单独分离出来,让法国汇理银行主导,荷兰和比利时银行辅助,这样,也就限制了英国。而当大清收回北洋总局的时候,法国人的金融经验,也就一并转交给大清了。 作为金融帮助的回报,郭嵩焘将从安南通往广西的铁路修筑权让与法国。虽然法国目前仍旧困于安南南部,而共和的广威军已经占领浔州,控制了广西南部。但这些不是郭嵩焘要操心的。 第五部分为《电报合作协定》:即在五个通商口岸和天津设立电报局,架设电线,由洋商经营,清廷在财政好转后,逐步赎回股份。 第六部分为《借师助剿协定》: 即签约各国不得与叛匪,包括发匪和匪共,发生官方接触,不得向发匪和匪共出售武器和机械。上海和其他通商口岸的各国领事,应该主动协助清廷剿匪,费用另计。 在这一部分内,英国方面主动加了一条:对广州实施贸易禁运。格莱斯顿去年提出的报告终于得以落实。 第七部分为《普遍性之要求》: 大清允准所有沿岸港口及岛屿概不让与租借英国以外的国家。大清应聘用英国人指导政治、财政、军事等,以应对目前的危局。出于慈善目的,英国圣公会,法国天主教,以及其他各国宗教和慈善团体,可自由在清国内部设立医院、学校、育婴堂等等。 《善后借款章程》借款总额一千五百万英镑,即超过五千万两白银。按郭嵩焘所想,清廷的财政危机一定可以顶过去,而且为大清引进了先进的技术和观念。大清中兴有望。 这一《章程》是围绕借款而生,所以又被称作“善后大借款”,全文一共七款二十一条,故另有别名《二十一条》。郭嵩焘在各国公使签字以后,取各国文字文本各一份,精心封好,交给下属,让他搭上一艘通往印度的快船,在印度换船后,前往大清的通商口岸上海,最后一驿马飞报京师。这是当时最快的路线。 郭嵩焘心里暗暗祈祷,朝中诸位军机,能够理解自己这一份苦心,皇上能够批准《二十一条》。 如果《二十一条》得以批准,郭嵩焘也许就能功盖苏张,以游走列国之能名垂青史了吧。 注:本文虽然名为《善后借款章程》、《二十一条》,但参照绝非仅仅这两项条约,本条约七个部分,分别取自九个不同的国际条约。但每一条每一款,都在另一个时空有原型。 29行政 10月初,得知胜保为徐州剿总之后,楚剑功不由得说了一句:“胜保也许能算条狗吧。” 陆达在一旁听见了,大声说:“胜保的确是清廷的走狗。” “呃……,陆达,也许别处说人是狗是骂人,但这里我是在夸胜保,徐州之地虎踞龙盘……” 这时候,李颖修推门进来:“我给钧座作证,他是在夸人。” 自八月下旬稳定湖北以来,广东大都督府便陆续北迁武汉。现在已经基本迁徙完毕。 打下了两省地盘,楚剑功却发愁了。官员不足。 共和中官员和预备官员,主要分作两大块,一是黄埔毕业生,二是原先清廷投效了一些人。三月份共和第一次开科举,声势倒是浩大,但因为是第一次,改卷极其严格,而对四本指定参考书真正理解的人并不多,所以只取了二十余人,现在这二十余人被送到黄埔讲武堂特训,一时也派不上用场。 按道理说,仅仅是地方上的主管官吏,楚剑功需要三个布政使,几十个知府,几百个知县。徐继畲,梁梃楠,龚振粼也许能够担负布政使的责任,但那就意味着大都督府直属六部的行政完全停摆。而随着大都督府规模的扩大,楚剑功对自己亲自管理组织已经感到力不从心,而李颖修对于户部和南洋总局也无力兼顾,另外,毫无疑问,以武汉(鄂州)为核心的新的垄断企业也要开始建设。 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楚剑功和李颖修召开了大都督府会议,对人事安排做出了一系列重大调整: 取消广东布政司,徐继畲调入大都督府,任吏部尚书,而免去范中流的工部尚书职务,由龚振粼接任,专门负责工部的行政事务。范中流专心负责工程方面的事务。 “钧座,我抗议。”范中流叫了起来,“我并没有犯错误,你却用免职来处罚我,这不公平。” “这只是工作需要,”楚剑功说,“你的尚书待遇不变,特地授予你‘同一品格物博士’铜印。” “同一品?格物博士?” 徐继畲早就被通知要成为吏部尚书,他也做了些准备,于是出面解释说:“尚书是从一品大员,说你同一品,就是说你和尚书待遇一样。而格物博士,则专门授予无官无职的工匠。”他发现用词不当,又改口说,“工程技术人员。” 李颖修在一旁补充:“龚振粼虽然发明了‘铁模铸炮’的方法,但他更擅长于行政,再说这几年来再无新的创造,故而我们让他担任工部尚书。” 龚振粼满脸通红:“惭愧,惭愧。尸餐素位……” “龚尚书不用过谦,行政也是一门学问,我们现在就是行政能人太少了。” 范中流继续自己关心的话题:“格物博士就我一个人么?” “不止,发动机专家贝蒂布隆茨(beauty-bronze),电气专家兰度,电磁专家谢顿、造船专家布鲁克劳迪(blue-cloudy)都会授予格物博士铜印,不过是同(从)二品,待遇相当于侍郎。化工专家尼莫、席出守,船舶技工方兴是同(从)三品,相当于按察使。只有军械专家怀特沃尔夫(white-wolf)和你一样授予同一品。” “唉,这些洋名实在难记,还是外号青铜丽人,小白狼什么的好记。”梁梃楠叹了一声。 范中流没有理会梁梃楠的打岔,而是追问:“小白狼凭什么和我一样,我为共和坚守虎门炮台的时候,他还在莱茵河里玩泥巴。” “他发明了后装双联炮塔,包括77毫米,111毫米两种,大大的提高了舰船的火力,而且,这两种炮的陆军改型,已经在南洋总局广东兵工厂投入生产,第一种是77毫米12磅后装线膛野炮,设计放列炮车重量680公斤,榴弹射程最大3000米,榴霰弹2000米,曳火弹2500米,三马拖曳。另一种是111毫米40磅后装线膛炮,为41倍口径,炮重4.5吨,最大射程7900码。虽然因为财政的原因,我们还不能淘汰12磅山地榴和长管加农炮,但是我们的炮兵领先了一个时代,这还不够吗?”楚剑功大喝,“范中流,你对别人的待遇斤斤计较干什么?” “对不起,钧座,我不再问了,我可以向您汇报一下郴州运河的进展吗?” “说吧!” “八月正式动工,到目前为止进展顺利,预计到明年四月就可以试航。” “很好,郴州运河完成后,范中流将担任武汉新的企业的总办。” “什么企业?” “新的企业将从大冶铁矿,萍乡煤矿,以及汉阳铁厂开始发展。所以叫做汉冶萍,二期计划还会有武汉船厂,武汉重型机械厂,东风车辆厂等等。” “启动资金呢?” “正要说到钱的问题。”李颖修说。 共和最大的难题,便是财政问题。今年年初的时候,四千万银元券的盘子打得满满登登的,总算没有耽误作战行动中的军费。但湖南湖北的难民安抚,战后恢复,却需要钱。 “湖南湖北虽然加大了我们的负担,但从另一个方面看,却也加大了货币的容量。现在我们治下的土地和人口,是以前的三倍,从理论上说,货币的容量也增大了三倍。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实行稳妥的量化宽松,只增发一倍的银元券,并且按五年期,逐步增发。” “一倍,每年发行两千万,五年增发一亿。又要印钱了。”楚剑功心里暗暗有些担心。 “是执行第一轮量化宽松。”李颖修纠正说 楚剑功无语,在财政问题上,他只能信任李颖修。 “为了汉冶萍的建设,我们专门为资金运作成立一家银行,工业发展银行,它与南洋银行平行建立,互不统属。” “货币发行权呢?” “两个银行在五年期内,各发一千万。” “徐尚书上调大都督府,各省怎么处理。”梁梃楠终于回到了行政的问题上。 “取消省级建制,设立州级,州下辖县,原有府州道一律拆散。现在三省一共设立十二州。湖北四州:鄂州(武汉),襄阳,峡州(宜昌),荆州。湖南三州:岳州、长沙(含株潭)、郴州。广东五州:广州、雷州(含南路)、东江、西江、琼州。” “不是说,我们没有足够的行政主官么?”范中流又提问题了。 30刺史 刺史 “没有,的确没有足够的行政主官。”楚剑功头疼的说:“黄埔毕业生,以及今年科举新取的守缺锐士,都没有行政经验,让他们骤然担任州一级的主官,正四品的刺史,他们会把事情弄砸的。” “所以十二位刺史中,只有广州刺史高不胖有行政权,武汉的刺史是从军队中调一名参将,他将在徐继畲的直接指导下行政,而其它的十位刺史,都没有行政权,只是监察机构。” “监察?” 新任吏部尚书徐继畲解释了刺史的工作:监察下属各县的行政。 现在各个县衙,基本上都是由投靠的旧官吏和黄埔的军官转地方混编而成。黄埔的军官太缺乏行政经验,很有可能被下面的官吏耍得团团转。 刺史则以《行政细则》一册,逐条核对县令的工作,保管全州的税收,并有人事任免权。在与县级下属的斗争中,逐步完善自己的行政经验,为夺取全国政权做准备。而吏部将以尚书为首,组成行政巡查团,在三省来回巡视,解答刺史行政上的疑难 楚剑功听着,默不作声。徐继畲所说的,的确是他的意思。但他还有另一层考虑。楚剑功在前世的时候,时常听说“地级”机关过多,要“省管县”;但读过的书籍又告诉他,为了强化农村的动员能力,“地级”,包括“专署,大市”等等机构,自一直是在不断强化中。 那么,哪一种说法对呢?或者依照19世纪的通讯交通能力,“地级”必不可少?比如清代本没有“道”这一级,但省下直管府,却是力有未逮,导致最后“道”不断强化。 所以现在共和将府、道两级合并为州,将原先的州、直隶州、厅都分解成县。现在的州只有监察职能(武汉、广州除外),如果以后行政过程城中发现省直管就可以,那就直接合并成省,反正随着共和的扩张,省级机构一定要恢复。如果发现州级必须要有行政权,那么现在已经搭好了架子,培训了刺史,到时候往州府填人就可以了。 徐继畲还递交了品级的预想。楚剑功本人比较腻味品级这个称呼,他希望采用唐代散官。但现在确立级别,确实有行政上的需要,而直接采用品级,也让投效的旧官吏熟悉,不会引起混乱,也只好捏着鼻子暂且将就。 徐继畲设定的品级: 徐继畲设定的品级: 正一品:空置,以示谦逊 从一品:尚书 正二品:寺卿(现在只有卫尉寺卿叶岚一人) 从二品:布政使(三省皆空置) 正三品:侍郎、少卿、按察、学政、防御各司(仅广东防御使陈日天一人,其余空置) 从三品:刺史(刺史以上,无职不设,除博士外,不加虚衔) 正四品:判(厅)事(含各部、寺、司、州下属各厅)、(州)通判 从四品:县令 正五品:郎中、 从五品:候补郎中、县丞 第167节 正六品:员外郎、主薄、乡员外郎 从六品:候补员外郎 正七、从七:吏员,有时也给各个保长、甲长加衔。 “保长?甲长?”李颖修看到这两个名词,问:“我们上次说要把保甲改编为村民互助组织,与锦衣卫的村民自卫队组成平行的双重机构,进行得怎么样了?” “很难办,农村,真是麻烦。”楚剑功叹了口气,“改造旧农村,真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在很多村,我们希望穷苦一些,年轻一些的人来当甲长,可是大小伙子都不敢站出来,见着他们族长还要磕头。不过锦衣卫的发展倒是不错,现在每个乡都有一个百户所,50人左右的正规武装作为骨干,每个村都有设了堡垒户。” “居然连改造保甲都这么困难……”李颖修沉吟道。 楚剑功知道他后面一句话是:“温和的改造也太麻烦了。”这本来是约好的双簧,但半天没见李颖修说出来。于是楚剑功自己开口:“温和改造太麻烦了,我们不能再有幻想,只好上手段。明天开始,在全统治区内,推行‘剪辫、放脚、甄别’三项政策。” “剪辫?我们不是一直没有强制剪辫吗?”梁梃楠问。 “是的,但现在局势不同了,湖南的局面比广东要复杂得多。”楚剑功解释道。 对清廷抱有坚定忠诚的人会拒绝剪辫,这样就会暴露。而虽然仍旧认为清廷是正统,却性格软弱的人,会减掉辫子,这也就在心防上开了一个口子。 而有意潜伏下来的人,不剪辫也会潜伏的,影响不大。 “那坚决不剪辫的怎么办?”徐继畲问。 “留辫不留头。”楚剑功恶意的看着徐继畲,徐继畲面呈不忍之色,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放心,我没有那么残忍,曾国藩就在隔壁,不愿剪辫,就跑到江西去好了。” “钧座仁德。” “这就顺便说到第三项,甄别。凡是和湘军有联系的人,除了主动反正的,一律加收‘留辫税’,就是要逼得他们在湖南呆不下去,赶到江西去。” “钧座,这,这……”徐继畲说不出话来。 “从贼,我不将他们满门抄斩,已经是大仁义。”楚剑功扫视着全场。他知道,这一下牵涉的人口,少说也有十万。曾国藩在湖南,本来就是客军,如果再拖家带口的加上十来万人的负担,江西当地人会有什么反应呢?且看老俵情谊如何,也要看曾国藩手段。 “钧座,这十几万人,甚至有几十万人,被逼迁江西,一路只怕有人倒毙。” “所以,对于宗族中有威信的,我们不能杀,要靠他们来沿途组织。” “那岂不是加强了曾国藩湘军的人力?” 楚剑功扭头问李颖修:“十几万人,你怕吗?” 李颖修本来脸色一直不好,这下却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本来就是要解决他们的,与其让他们留在内部,不如让他们站到明处。曾国藩在江西,能做出什么局面,我也想看看。” “那各州刺史,每人都有一份名单,按名单抓人。” 声势浩大的剪辫放脚运动展开了。有公然抗拒剪辫的乡绅,被剪了辫子的乡农,送交锦衣卫,土地被乡农分掉。也有整族的人,不愿剪辫的,也不想族内互相拿捕,便僵持着,生怕共和军来围剿,惶惶不可终日。 而不愿给自己家女子放脚的人家,情形也是一样。 “三哥,这湖南是再也呆不下去了。”曾国葆说,他前两天刚被锦衣卫抓走,今天却被放了回来,锦衣卫上门,收取了一万两“留辫税。” “二哥、四哥起团剿贼,湖南陷,我等已是必死之身,只是可怜族人。”曾国华有些唏嘘。 “三哥,我听说湘赣边界,管得不严,丁锐义就逃过去了,还带着族人。” “他们人少,我们曾家全族几千口呢。” “不走,定然族灭,走,还有一线生机。二哥,当断则断。” 于是,曾国华便去向老父亲请示,准备全族迁往江西。 31 天京一月 10月7日 天忠李秀成从天京的南面城墙下来,回到侯府中,侯妃洪宣娇知道他今日轮值结束,早就备好了酒菜,夫妻共饮。太平军占天京后,原满城是前明南京城,故为天王殿,并设平等殿,博爱殿,以便三王就近办公商议。自由王据藩司为王府,以便管理圣库,护法王据臬司。因洪宣娇是天王妹,故将原两江总督署赏与李秀成。 “今日清妖有攻城吗?”洪宣娇问。 “夫人放心,向荣那厮早就被吓破了胆,又势单力孤的在南面,哪敢攻城。” 自从太平军攻下天京以后,在江西会战的清军各部,只有向荣尾随而来,因其势单力孤,也没有追得太紧。 9月2日,太平军派出曾立昌、林启荣等夺取镇江和扬州。镇、扬地处长江、运河交汇枢纽,厉来被兵家所重。清廷财赋、钱嘈主要出自东南,经运河输入京师。洪、杨控扼镇、扬,就切断了清朝槽运交通线,对京师国计民生将构成严重威胁。 从战略上看,太平军握有镇、扬,既可北伐中原,又可东征苏浙,控制着战略发展主动权。如果实施战略防御,宁镇扬将构成一个战略整体,强大的水师沟通三城交通线,可以彼此援应,互为特角。清军缺乏水师,隔江相望,有限的兵力不敷围剿分布,又要防堵腹地交通线,必然削弱了进攻和机动力量。 曾林率万余将士,于9月1日由水营一部载运从南京乘舟东下,驶向仪征,“知县弃城逃”。师船直驶金山,被清军艇船“截诸江,轰炮半日”。当日中午太平军舟师大至,金山守将驶逃焦山。瓜洲守备逃逸。太平军“入瓜洲,烧金山”。接着,兵分两路;林启荣取镇江,曾立昌下扬州。 9月2日,林启荣一面击溃清军水师抵抗,一面遣军“自贴鱼套登岸,焚金山寺”。巡抚周天爵先期自焦山东逃。林启荣挥军而东,太平军自西北攻克镇江。随后林启荣按照与天王的约定,开天勤府,自守镇江,令点检黄再兴守瓜州。 同日,曾立昌带两个点检直趋扬州。太平军“鼓行人城”,“城中人裹红巾以应”,“金玉、环宝、钟鼎、图籍、米粟、增犷x累千万计”,皆人圣库,居民“门额贴顺字以示降服”。曾立昌在原运司署开天昌府,遣部将驻守仪征。至此,太平军控扼了北岸门户。曾立昌派分队扫荡仙女庙、大桥镇、邵伯等地团练,“张伪示于四邑”,征集粮油食品,以图久据这些战略要地。 正当太平军偏师东取镇、扬时,向荣从小丹阳率部绕道株陵关,进扎城东20里之沙子冈。太平军已经构筑土城,连扎多营,堵截清军进攻线。向荣立即搭造浮桥,配置兵勇,企图“随攻随进,以便相地扎营”。 9月4日五鼓,清军分路向太平军防线发起首次攻势,太平军出击不捷,弃营后撤。清军占据土城,“就地赶筑营盘,分扎要隘”。向荣小胜之后,决意“步步为营,反客为主”。次日,清军推进至孝陵卫前里许,构筑营垒。太平军四五千人从钟山营垒杀出,试图逐走清军,但被向荣击退。 9月6日,清军在孝陵卫前扎营驻屯。7日,向荣令各部全线进攻钟山,“直逼贼营环攻”。太平军“仅于营内用炮环击”,杀伤敌军。向荣佯退诱敌追击,两军野战,互有伤亡。清军又投人预备队三路夹攻,太平军退回营垒杀敌,“抬枪抬炮密如骤雨”。清都司被炮打断左手,游击朱占鳌亦受枪伤,兵勇伤亡近200人,未能攻夺钟山。但是,向荣已在孝陵卫一带立足存在,威胁天京安全,时称江南大营。 向荣所部此时,有后路被断的湖南、广西绿营八千人,湖北旗兵和绿营三千人,这些人思乡情重,无心作战;沿途收拢沿江诸省各镇近一万人,但鸦片战争颇受重创,空有老弱残兵,无力作战。故而江南大营虽拥兵两万,但只是趁太平军初下天京疲惫拿下孝陵卫,再也不能前进。 太平军忙于整顿天京内部,林凤翔等主力需要休息,也没有主动驱逐向荣。只是由诸侯轮流上通济门驻守。 于是,战局就在钟山外围僵持下来。直到今天。 李秀成今日从通济门下来,已与洪宣娇数日没有相聚。天京物产丰富,洪宣娇新得佳偶,尽心置办。夫妻两人吃得极是欢愉。 待从人们收走了宴席,李秀成拉住洪宣娇的手,说:“夫人,天色不早了。” “天忠说哪里话来,天色尚明,犹可见书上字。” “夫人手上有痣,在哪里,我怎不见?”李秀成掰开洪宣娇的手掌,细细翻看着。洪宣娇面带轻笑,仍由他抚弄自己的手。 “手上却是没有,想来夫人说错了。”李秀成捋起洪宣娇的袖子,“痣是在臂上么?夫人肌肤似雪,纱衣如雾,怎会有痣?” 洪宣娇啪的打了李秀成一个耳光:“哪里学的滑嘴,还文绉绉的,真是不学好。” “缴获的清军搪报上,说夫人亲领女营,两军征战,每每在战局僵持时冲杀出来,人人手执双刀,夫人肌肤似雪,纱衣如雾,清妖军都看得呆了,太平军趁势攻杀,以此获胜。” “该打!女营十万,守卡巡更,筑营运粮,功劳不让男兵,攻克天京以后,明皇城宫殿,作为天王殿,平等殿,博爱殿。我们弟妹无不历尽勤劳,日夜赶工,希望早日将宫殿修复完善。女营修复宫殿,便不需劳动男兵与百姓。”刚才只是玩闹,这下洪宣娇真的生气了,“清妖作这样的塘报,是他们无耻,你却拿来侮辱女营。” 洪宣娇转过脸去,把后背对着李秀成。李秀成按住她的双肩,轻声劝慰,双手慢慢向下抚摸,洪宣娇轻轻拦住了他的手。 这时候,就听见门外有军汉叫喊:“传天王令,召开太平王庭,李秀成速到天王殿,不得有误。” 李秀成丧气的大叫一声,洪宣娇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去吧,我侯着你回来。” 此时,天王殿内,五王僵持着,谁也不说话,等着诸天侯前来。 在李秀成还在城墙上驻守的时候,五王为一个重大问题争论不下:曾天养的四百票怎么处理? 自曾天养战死以后,太平军一直忙于战事,没有顾及,现在安定下来,柳叶飞就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32签约 签约 洪秀全直接说道:“那还用说吗?让他的弟弟曾天浩袭爵。《谕兵将立志顶天真忠报国到底诏》已经许诺了爵位世袭,不能不守诺言啊。” 太平天国一个爵位还是出得起的,诸王都清楚关键所在,四百票啊。 自南昌投票以后,杨秀清仔细计算了自己和洪秀全的差距。冯云山在关键时刻,肯定会站到洪秀全一边,韦昌辉中立。 但实际的差距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 当自己明显正确的时候,柳叶飞会支持自己。但十五侯的七千票,自己能够争取的,在三千票左右,其他难说,因此,洪秀全相对于自己,大致上只有一千票的稳定优势。南昌投票的结果也就是这样。 现在曾天养死了,如果能把这四百票交到自己比较贴心的人手里,一进一出,就是八百票,那就基本追平了差距,加上赖汉英在南昌已经表现出动摇…… 于是,杨秀清张口说道:“袭爵没问题,但曾天浩功劳不够大,不能投票,他要有了四百票,功劳远远在他之上的陈承瑢等人便不会服气,原先就有四百票的曾立昌,林启荣也不会服气。甚至李秀成的功劳也比曾天浩大。” “这一路打到天京,许多老兄弟都立下了功劳,陈承瑢没有领兵,但管理政务也是一样的。我看,不如把这四百票分给曾天浩、陈承瑢,林绍璋、李春长。也给罗大纲、曾立昌、曾水源,吉文元等人加票。” “四百票分给这么多人?” “可以加票嘛,原先十四侯,除了没有功劳的洪仁发,洪仁达之外,其余十二人每人加一百票,曾天浩、陈承瑢、林绍璋、李春长,还有苦战得力的朱锡锟、黄益芸,每人两百票,这样一共增加两千四百票,总票数变成四万七千票。”护法王柳叶飞胸有成竹。 “不行!”洪秀全知道,每一次总票数的增加,就意味着自己这个万票的权力减少,虽然每次几千票不明显,但以后日积月累,实在不堪忍受。 平等王杨秀清火上浇油说道:“何止,黄玉昆、韦志俊、唐正财、李俊良等人,功劳也该封侯啦。”他说的这三人,黄玉昆入天京后,便为护法王直属点检,维持城内治安。而韦志俊是自由王韦昌辉的族弟,唐正财身后虽然没有王,但他造船架船技艺纯熟,武艺高强,深得水营拥戴,罗大纲也倚为臂膀。他这是向天国众势力卖好。而李俊良为国医,救护太平军将士,威望很高。 洪秀全反驳说::“诸侯立了功,都要加票,加来加去,迟早要封王,人人都当王,那不就乱了秩序。” 冯云山突然插话:“那就规定侯的最高总票数数不得超过一万票个。”他这次也赞成加封。 洪秀全总是不允。 柳叶飞估量了一下情势,说道:“那就召开康股瑞斯吧。” 于是,除了扬州的曾立昌和镇江的林启荣,其余十二侯都被召集了来。 这一次,如同柳叶飞预料的那样,除了天安、天福,诸侯的态度非常的一致,都赞同加票,还有人提出了另外有功劳的人选。 韦昌辉投票支持加封。 洪秀全看大势所趋,终于妥协了,但他向冯云山连打眼色。冯云山便将限制诸侯的最高总票数的意思讲了出来。 明眼人都能看到关键,限定了诸侯的总票数,也就导致诸侯之间为自己的票数而争斗,林凤翔每多拿一百票,其他人便少控制一百票。 于是,自然有人不干。 但这一次诸侯们的意见不太一致,像早已拿到六百票的秦日刚等人,也不希望自己的下属把票权与自己追平。 经过一番争论,诸侯的总票数限定在两万票,但这一次控制在一万票,以便以后有人立功便于奖赏。 到了讨论具体加票的时候,洪秀全又发现了一个对自己极其不利的局面,洪仁发、洪仁达长期没有功劳,除去他们外,自己信任的只有一个蒙得恩。最多再加上妻弟赖汉英和妹夫李秀成。他不得不使劲的夸大李秀成和赖汉英的功劳。 而柳叶飞在认为今天已经取得了足够多的胜利,反正两万票封顶,以后诸侯还可以慢慢加加减减,而且,李秀成还算他提拔的。 第168节 洪秀全这时候就显出他的大器来,他主动给不在场的曾立昌和林启荣加票,而一贯老实的胡以晃做出了牺牲,没有加票。 经过长时间的讨价还价,这一次加封的结果是: 天忠九百票:无 天义八百票:无 天燕七百票:秦日刚、罗大纲、林凤翔、李开芳(加一百票)、赖汉英(加二百票)、蒙得恩(加三百票)、李秀成(加四百票) 天豫六百票:吉文元、曾水源(加一百票)、曾立昌、林启荣(加两百票)、胡以晃(未动) 天威五百票:五 天昌四百票:无 天安三百票:洪仁达、洪仁达(未动)、陈承瑢(新加) 天福二百票:朱锡锟、韦志俊、 天侯一百票:唐正财,黄玉昆、黄益芸、黄文金、黄生才、林绍璋、李春长(新加)、曾天浩(袭爵) 这样正好二十五侯,总计一万票。 在议定了诸侯的票数之后,柳叶飞不顾诸侯疲惫,说道:“正好大家都在这里,还有件事,拖了好些天了,阿美利加国大武官戴维斯,与我议定了一份条约,请大家看看,有什么不妥。” “条约,莫不是《辛丑合约》那种卖国物事?” “哪里哪里,大家一看便知。”说完,柳叶飞将条约的文本取了出来,《阿美利加与太平天国友好通商航海条约》 这个条约共三十条,主要内容有“缔约此方之国民,在缔约彼方领土全境内,应许其不受干涉,从事并经营依法组成之官厅所不禁比之商务、制造、加工、科学、教育、宗教及慈善事业” “不得阻止缔约此方之民进入、旅行与居住于缔约彼方之领土,以经营太平天国与阿美利加国之贸易,或从事于任何有关之商务事业” “缔约此方之公民、法人及团体,在缔约彼方领土内之住宅、货栈、工厂、商店及其他业务场所,以及一切附属房地,概不得非法进人或侵扰” “缔约此方之船舶,应许其在缔约彼方现在或将来对外国商务及航业开放之任何口岸、地方或领水内,起卸一部载货,再将余货运往上述之任何其他口岸、地方及领水,无须缴纳异于或高于本国船舶在同样情形之下所应缴纳之吨税或港税,此项船舶出港时,并应许其在现在或将来对外国商务及航业开放之口岸、地方及领水内,同样装货”。 “这么说,我太平天国和洋兄弟是平等的?” “是的,完全平等。洋兄弟的传教士罗孝全以天父作保。” “平等通商,开矿,确实是好,只是,我们并不稀罕到阿美利加国去经商开矿啊,这条约,还有别的什么好处没有。” “那戴维斯大武官说了,阿美利加久无战事,步枪大炮放在仓库里生锈,可以贱价卖给我们,还可以派遣教官,指导我们使用洋枪洋炮。他已经写信回国,让国内速派教官过来,只等签约,便可到任。” 赖汉英听了这话,两眼闪闪发光,一把抓住柳叶飞:“此话当真,那火营就可重建了。” “洋枪洋炮,确实厉害,”吃了好几次亏的林凤翔也感叹,“如果能买到洋枪洋炮,这条约,我们还占了便宜。共和,不就是洋枪洋炮厉害嘛。” “那,就准了吧。”洪秀全定调子。 “还是由太平王庭投一下票吧。”柳叶飞还要个保险。 于是,到场的五王十八侯一致通过了《阿美利加与太平天国友好通商航海条约》 33 密谋 10月17日密谋 深秋的京师,寒风冷飕飕的,街上的行人缩着脖子,把辫子堆在马褂的后领上。 一个人,身穿藏青色军服,领口和下摆露出里面的黄马褂,骑着马从街头飞驰而过,行人纷纷躲避。这匹马直出崇文门,奔保定而去。 这人正是怡亲王载垣。他也不带随从,一路打马狂奔到了保定大营,一是下午。 大营门口的岗哨认得载垣,这一段时间,载垣几乎每过两三天就要到大营来找正红旗都统文祥喝酒,今天果然又来了。 载垣跳下马来,腾腾腾腾直奔统领衙署,不待卫兵禀报,推门而入,看见里面的人,就大叫:“六哥,你可回来了。” 屋里两个人,一个是文祥,另一个正是肃顺,肃老六。 神机军的大营在保定,载垣身份最亲贵,是都统们的首领,而大营常务由肃顺处理,肃顺出征后,文祥被从张家口调来,接替肃顺。所以神机军的事情,只要这三人一致,基本就定了。 “小王爷,坐。” 文祥让卫兵把门合上,说道:“小点声,六哥回来,知道的人很少。” 载垣看着肃顺,肃顺点点头:“我让穆荫打着我的旗号,带着大队在后面走着,我只带护兵,先回保定大营,和你们商量商量。” “六哥,你只管吩咐。” “旗饷入营,皇上是个什么章程?” “皇上还没松口,他老人家也觉得烦,躲到圆明园去了。不过下边倒是闹起来。” “谁闹了?” “旗人呗,都到圆明园去跪着啦。这一下,两百年的铁杆庄稼要没了,能不闹吗?圆明园跪了好几百人呢。” 肃顺抬头看看文祥,文祥冲着肃顺摇摇头。 “小王爷,文祥没跟你说啊?” “说什么?” 文祥说:“这事太惊天动地了,我得等六哥回来,和他一块跟你说。” “六哥,你讲。” “小王爷,旗饷入营这事,可不光是废了铁杆庄稼这么简单。这铁杆庄稼一废,旗人可就彻底玩完了,以后就不会再有旗人了。旗人可就和汉人一样了。” “六哥,你不都挑明了么?咱么旗人混蛋多,靠不住,要重用汉人。” “小王爷,不止重用汉人这么简单。什么叫旗人哪?旗袍、骑射无敌?不是,旗人就是划出一层身份,白吃着铁杆庄稼。铁杆庄稼不仅仅是吃饭的家伙,也是身份的证明。没了铁杆庄稼,那旗人还剩下什么?什么都没了,这天下还是你爱新觉罗的,可就再也不是旗人的了。” “还是我爱新觉罗的……”载垣有点转不过弯来。 “我肃顺的出身,是以旗人子弟优选侍卫入卫禁宫,才被皇上赏识,慢慢爬上来的。他文祥,更是旗人包衣被家主送给皇上做奴才,才能当上这正红旗都统。要是我们是汉人的孩子,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恩,也许我们俩还行,穆荫、景寿可就难说了。” “所以,旗饷入营,不是钱这么简单,而是根本废掉了旗人的身份,断了旗人的晋身之阶。以后旗人再想当官,要么和汉人一样去科举,要么一刀一枪去拼命。所以几百旗人去圆明园跪着,也是可以预料的。” “晋身之阶,还可以像汉人一样科举或者当兵,可是,一百多年来,旗人都被这铁杆庄稼养废了,根本就没有生计。旗饷入营,就是断了旗人的活路啊。” 载垣疑惑的说:“六哥你是反对旗饷入营的?” “我赞成旗饷入营,我定是要重用汉人,用汉人来救我大清。我说这番话,就是要小王爷你自己想清楚了。一旦旗饷入营,我们就要被全部的旗人唾弃,我们只好依靠汉人。而旗人得不到朝廷的支持,得不到铁杆庄稼。只好慢慢消亡,被汉人融入。旗人可就没了。我们就是旗人的罪人了。” 文祥总结说:“要么和旗人绑在一起,看着这大清的天下覆亡,要么靠汉人治天下,看着旗人消亡。小王爷,你是要大清,还是要旗人。” 肃顺看出载垣的犹豫,便又补充说:“你怡亲王家世袭罔替,你还是世代皇族,和前明的朱家一样。” “那我当然要救这大清,旗人,没了就没了吧。” “小王爷,八旗都统以你身份最贵,我们都唯你马首是瞻。”文祥说。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六哥。” “过几日大队人马回到保定,再向京师禀报我回来了,且让我面圣,探听皇上的底细,再作打算。” “如果皇上不允,该当如何?去宫门口跪着?”文祥故意问。 肃顺低下了头,轻声说:“皇上身边,肯定有奸臣蒙蔽皇上。” 载垣一咬牙:“清君侧!” 他说出这三个字,肃顺和文祥长舒了一口气,不然只好把载垣干掉。 过了几日,肃顺面圣,重点提了旗饷入营的事情,道光果然不允。肃顺离开皇宫之时,天色已经晚了,回家路上突然斜刺了冲出来一个黑影,护兵一把拦住,原来是宗人府的某个小官。 “肃顺,你个娼妓子,你是要挖我大清的根呐。”小官骂道。 肃顺是他爹与抢来的歌伎所生,他最恨别人提这一点,他狠狠的看了看那小官,对护兵说:“放他走。” 他回到官邸,穆彰阿来访,劈头就问旗饷入营的事情。 “中堂,你当要支持我,神机军是大清最后的机会了。” “什么最后的机会,使了两天洋枪,就不会说人话了?”穆彰阿呵斥道,他还把肃顺当做自己的下属。他对下属就这样。 “中堂请回,公事朝堂再议。” 晚上,又有旗人无赖在官邸外闹事,被护兵驱散。 第二天,在朝堂上肃顺与穆彰阿,塞尚阿又是一番争吵,潘世恩、祁俞藻等汉臣碍于身份,作声不得。 道光在宝座上听了半天,终于说了句话:“旗饷入营就四个字,闹得满朝不合,楚剑功真是毒计。” 当晚,肃顺回到了保定大营。八旗地区领袖,除了在奉天的郑亲王端华,在徐州的胜保,在洛阳的镶红旗都明阿,其他五人都到了。神威营、威远营和前锋营的旗队长们也在。五旗的旗队长有十二个到场,只有正白旗汉军的苗人凤在安庆。正红旗的蒙古旗队和汉军旗队在北面的张家口。 “小王爷,大帅,叫我们来什么事情?” “穆荫,前些日子在南边苦战,辛不辛苦,长瑞、乐善,你们呢?” “何止辛苦,差点连命都没了。”穆荫擦着脑门的汗。 “我们在前面丢了多少人哪?” “三千上下。” “三千子弟,就这么没了。”肃顺说,“都是旗中兄弟啊,队列大家都是一块走的。” 屋内一时唏嘘不已。 “可是有些王八蛋,把着旗饷,不肯给兄弟们抚恤,不肯给我们补充装备,连子弹都不给。想想那些兄弟,命丢掉了,家人还断了生计。” “那些混蛋是谁啊,大帅。”乐善问。 “还能有谁,穆彰阿。” “塞尚阿也不是好东西。”载垣补充。 “我们神机军,是大清的支柱,这是《八旗之奋斗》里写明了的,他们克扣神机军的抚恤和装备,就是要挖掉大清的脊梁。对这样的混蛋,我们该怎么办?” “拿刺刀捅他们。”长瑞大叫。 “闹饷,闹饷。”旗队长们情绪有些激动了。 看到旗队长反应还不够热烈,载垣大叫:“奸臣已经蒙蔽了皇上,难道还等着他们拿尚方宝剑上门来吗?岳飞下狱了,张宪岳云也逃不了。” 第169节 这一句话说出来,旗队长们都有些动容。岳飞清朝虽然不禁,但满清贵族却也怕犯忌讳,不会随便讲。看来载垣是真的豁出去了。 文祥说:“唯有请小王爷主持大局。为我们做主。” 载垣拔出一把匕首来:“我大清,已经到了生死关头。我怡亲王家,匡扶江山社稷,义不容辞。”他划破中指,将血滴到碗里,“请诸位歃血为盟,清君侧。” 文祥在第二位,他毫不犹豫的划破中指,接着,他把刀递给景寿。 景寿嘟嚷着:“真的清君侧啊。”却也照做了。接着,穆荫和旗队长们一个个都划破中指,将鲜血滴到碗里。 肃顺是最后一个,他大叫:“大家都是好男儿,好汉子,和大家歃血为盟,值了。” 喝下了血酒,肃顺说:“旗队长们,大清的命运,都在我们肩上了。明天,就是未月未日,如果再加上未时发动,便合了三阳开泰的大吉。所以,我们的行动代号,就叫做……” 肃顺故意一顿,扫视了一下四周:“羊!羊!羊!” 34 夜起暴风扫京师! 10月26日 下午二点,未时四刻,正是人最最慵懒的时候,可是在今天,保定大营取消了上午的训练,让所有人去睡觉。 “今天下午和晚上进行夜战训练,不到未时不得起床!”命令是这样说的。 下午一点的时候,旗队长们把各自下属的参领和领催都叫了起来,听肃顺大帅训话。 “朝廷不发抚恤,而且很快,整个神机军的饷银和装备也要断了。” 此言一出,哄堂大哗。 “我们在这里流血流汗的训练,我们保护的那些贵人们,却如硕鼠般撕咬着朝廷的肌体,侵吞着国家的财富,这样公平吗?” “不公平!” “我们在九江,在泥水中睡觉,京师的贵人们却在八大胡同搂着娘们睡觉,这样公平吗?” “不公平!” “……前线的将士把命都搭上了,他们的家人却衣食无着,这样公平吗?” “不公平!” “我们该怎么办?” “清君侧!” “把你们的下属都叫起来,埋锅造饭,等候命令!” 下午十五点,天色虽然还亮着,但冬日已经变得阴沉沉的。十五个神机军旗队,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校场上。肃顺的声音穿过寂静的大营上空: “我大清,已到存亡绝续之时,我神机军将士,当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各旗队,依作战计划出发!” 肃顺和文祥坐镇督衙,将前锋营控制在手里,作为机动。文祥派出自己护兵一个棚,前往张家口送信给正红旗汉军旗队长孙武安。 打头出营的,是长瑞带领的六百名正白旗满洲旗队的旗丁。正白旗虽然在黄梅会战中损失惨重,但建制完整,活下来的,都可说与肃顺同生共死,所以,肃顺把打头的任务,交给了长瑞。 跟在长瑞之后的,是乐善带领的五百多正白旗蒙古旗队,他将开赴通县,夺取通县粮库。 正黄旗、镶黄旗、镶白旗鱼贯而出,最后,正红旗满洲旗队,在旗队长长寿的带领下出营。 一万三千余神机军向着京城推进,到了下午十八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每个棚打火把四支,在夜幕中形成了一道长长地火龙。 松花江中波涛动,鹿鼎山旁乱云飞;昏昏浊世吾独立,义愤燃烧热血涌。 这条火龙向着京师方向无限延伸。行进间谁也不说话,只有火把在毕毕剥剥的燃烧。 保定距离京师三百二十里,神机军要走上一夜一天,但第二天清晨,城门刚刚打开,一骑快马已经进了城。 正午时分,紫禁城换岗,御前亲兵虎枪营旗队长齐图和锐健营旗队长德兴阿站在一处,观看着禁卫军们换岗。齐图目不斜视,轻轻的说:“宣武1208。” 德兴阿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宣武门。子时(23点)。 一个绿营的小兵缩在城墙下的窝棚里躲着风,突然外面有人问:“看门的呢?” 把总让小兵出去一看,见到一个身着御前亲兵营服饰的领催。 把总赶紧出来:“您要出城?城门都关了,没有令牌不得出城。” “我不出城,我家大人查哨。” 啊!把总心下奇怪,按说御前亲兵营从来不管这守城门的下贱活。他抬头一看,不远处一个黑影,骑在马上。那黑影骑着马慢慢近了,原来是锐健营旗队长德兴阿。 “军门,您今天亲自查哨啊,这大风。” “废什么话,同我上城楼看看。” 把总陪着德兴阿上了城楼。 “你的手下呢,都躲起来了?废物,集合起来让我看看。” 把总虽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便去将守城门的绿营都叫到城头来。德兴阿站在城头,一动不动,绿营被风吹得直打哆嗦。 “军门,您还有什么吩咐?” “急什么,等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见到远处出现了火光,是火把,接着,火把的后面跟着火把,一支又一支,绵绵不断。 “是军队,是军队。”把总大叫,他一看德兴阿沉静的脸,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火光到了城下,领头的长瑞大叫:“正白旗满洲长瑞,请城上的大人对个表。”他掏出怀表,大声喊道:“现在午夜整十二点啦。” 德兴阿没有答话,也掏出怀表,盯着表的秒针看,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突然,德兴阿大喝:“1208,开城。” 德兴阿的护兵回头冲着城楼下喊:“1208,开城。” 锐健营的士兵早已夺下了城门,这时候,就听见城门咕噜咕噜的打开了。 长瑞进了城来,在马上向德兴阿伸直手臂敬了个礼:“军门,大帅给您的命令。” 德兴阿把命令接过来一看,笑了起来:“这好差事!” 他留下一个牛录控制城门,随后带领大队人马直奔宗人府。 长瑞带着他的旗队进攻步兵统领衙门。 载垣带正黄旗直闯紫禁城。正黄旗满洲旗队长已经不是道光的第五子奕综,而是换成了原正黄旗的亲信子弟苏克金。 镶黄、镶白两旗,以牛录为单位,到北城官员聚居处,按名单处理。 镶白旗满洲旗队长舒通额亲自带领一个牛录直奔军机大臣穆彰阿的官邸。穆彰阿的家人已经歇息了,舒通额让人用枪托砸门。这时候,穆彰阿的管家已经闻声来到大门,打开门上的小窗。问他们有何公干, “开门。” 管家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没想到神机军已经入城了,他以为是兵痞闹事:“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谁的府上吗?不想活了。” 这时候,几名士兵推倒了门前的拴马桩,抬着它,当做撞门槌,一下子就把大门撞开了,门后的管家也被大门撞倒在地。 士兵们一拥而入,有人给地上的管家补了一刺刀。 穆彰阿的家丁和卫兵这时候都起来了,士兵们挥舞着刺刀,把他们赶到墙边蹲下。 穆彰阿这时候闻声也起床,批衣出来查看。 “你们是哪里的兵痞,到本中堂府上来闹事,各个都该千刀万剐。” 舒通额没有理他,而是问身边的士兵:“是他吗?”作为中级军官,他没有在近处接触过穆彰阿。 “看身形是他。”穆彰阿到保定大营的时间极少,士兵们都不认得他。 舒通额随手拉起墙角边的一人:“这是中堂大人?” “兔崽子们,傻了吧,中堂大人你们也敢惊扰?” “是他!”舒通额肯定的说,“排枪预备,开火!” 五六支枪一起开火,将穆彰阿打翻在地。舒通额走上前去,探了探穆彰阿的鼻息:“没气了!”想了想又说,“再补一刀。” 士兵对准穆彰阿的心脏,一刺刀扎下去。 阿哥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贝勒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贤者见国衰微徵,匹夫犹自舞世间。治乱兴亡恍如梦,世事真若一局棋! 近万士兵在顺天府里搜索,推进,寻找着他们的猎物。京师北面,都是富家所住,看着大红的朱门,神机军眼中露出了愤恨的目光。 塞尚阿是被街上的喧闹惊醒的,他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自己到门口去看怎么回事。他看到了满街的火把。 “兵变,是兵变!神机军进城了。” 这时候,镶黄旗满洲旗队长恒龄带着人直冲而来。 “我是神机军全国副总指挥塞尚阿,我要与肃顺大人说话。” “大帅没有时间。”恒龄回答说:“大人,体面些。” 塞尚阿还在想“体面些”是什么意思,神机军已经开枪了,三支枪同时开火,一枪未打中,一枪打中下腹,另一子弹穿过心窝。他倒下时,仍省人事。头部和肩部又挨了几枪。 军机上学习行走,总理万国事务衙门总办大臣耆英的官邸在偏远一些的位置,去找他的牛录花了些时间才找到,耆英的一个下女试图拦阻,但军官们冲进了耆英的卧房。耆英正和他的小妾躺在床上。领头的参领开了一枪,又用佩刀砍在他的头上。 同光和尘青空下,包衣连结为正义!胸中自有百万兵,死去飘散万叶枫!腐旧尸骸跨越过,此身飘摇共浮云。忧国挺身立向前,奴才放歌从此始!苍天震怒大地动,轰轰鸣鸣非常声,永劫眠者不能寝,大清觉醒在今朝!且观九天云垂野,又听四海浪哗然,革新机会现已到,夜起暴风扫京师!天地之间落魄人,迷茫不知道何方。 经过简单的战斗,锐健营拿下了宗人府,正白旗满洲攻下了步兵统领衙门,拿到了京师调兵的印信。 载垣带着正黄旗,到了紫禁城金水桥,紫禁城楼上,虎枪营旗队长齐图和善扑营旗队长布呼阔阔并肩而立。 “开城。”载垣派人大叫,“我们要清君侧。” “清君侧只管在外面清,来皇城做什么?” “奸臣的根子都在紫禁城里,快开城,我要见皇上。” “我布呼阔阔活着一日,便不能让你们进城,虽然咱们是神机军同僚也不成。” 齐图在旁边问:“这就没得商量了?我看小王爷他们有道理啊。” “有道理也不行,我是大清的忠臣。啊!”布呼阔阔话没有说完,突然一声惨叫。齐图手上常年拿着的那个翻天画戟的戟头,已经捅进了布呼阔阔的身体里。 “老布啊,肃老六早就要我和你通气,我就怕你脑袋太木,没敢和你说。现在你果然不识时务。” 第170节 “谁说的,”布呼阔阔挣扎着,“我奉命守门,总要做个样子,你也太着急……”他话没说完,站着咽了气。 齐图叹了口气:“时间就是生命,楚剑功诚不欺我。” 其他的旗队将名单上的大臣们都搜捕出来,没有一个漏网的。领班军机大臣吏部尚书潘世恩,刑部尚书祁俞藻、工部尚书何汝霖、礼部尚书杜授田、户部尚书卓秉恬、惠亲王绵俞等等重要的官员,都被押到紫禁城。 紫禁城已被正黄旗攻开,道光被围在养心殿里,载垣等在殿外。 “小王爷,这是何故。”杜授田大着胆子问。 “杜尚书不必惊慌,我们在此等候肃顺和文祥前来会合。” “你身为亲王,竟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你当天下人服你吗?”潘世恩怒斥。 “这天下,早就有人不服我大清了。不然两广两湖两江,何必打生打死。都是你们这些做军机大臣的,冥顽不灵,不知变革,才有今日之变。要不是肃顺不许杀汉臣,你们早已是刀下之鬼。” “载垣,你还有脸见列祖列宗吗?”宗室惠亲王绵俞责问道。 “我载垣今日清君侧,就是要廓清海内,匡扶朝纲。祖宗知道了,定然欣慰” 紫禁城的北面,不时有火光升起,那是诸位大臣的家在燃烧。载垣不再搭理这些被捕的宗室,而是静静等候肃顺的到来。 尘世曾夸荣华者,谁家高楼还可见?功名不过梦中迹,唯有精诚永不销。人生但感意气过,成败谁复可置评!离骚一曲高吟罢,慷慨悲歌今日完。吾辈脑后辫子在,廓清海内血泊涌 35 同光 “载垣、肃顺,你还有脸来见我?”道光大喝。 “臣等恭请陛下登极太上皇。” “好胆,朕就是不从了你们的愿,你们能将朕怎样?” 这时候,一直矗立在旁的太监曹蕉说道:“小王爷,肃大帅,你们退下,皇上正生气呢,等皇上好好想想。” 道光,载垣,肃顺都惊异的看着曹蕉,看着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太监。 “那就请皇上好生安歇,我们明日再议。”肃顺说着,领着载垣退了出来。 “曹蕉,你也要作反吗?” “皇上,今年是道光二十四年了吧。” “你说什么?” “自五年前英夷犯禁以来,发生了多少事情。皇上,奴才在一旁看得清楚,皇上累了。” “朕不累,朕不累。” “楚剑功总说天下大变,皇上感觉不到吗?这五年来,剿英夷,抚罗刹,平匪共,灭发匪,皇上能不累吗?皇上不如就把这江山交给孩子,反正这天下也是迟早要给他们的。” “朕咽不下这口气。” “肃顺今年二十九岁,四哥儿十五岁,六哥儿十岁,来日方长呐,皇上。” 道光低头不语。 在军机处,肃顺、载垣、文祥、景寿、穆荫都在。 “已经都进了紫禁城了,咱们说话也不遮掩着,立谁当皇上,怡亲王?”肃顺问。 “不行,”载垣断然拒接了,“我是为大清才行这大逆之事,要是自己做皇上,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文祥深思熟虑的说:“怡亲王登极确实不妥。他一登基,咱们清君侧可就变成造反了,效忠朝廷的督抚们都会不服,而有二心的,咱们也是反贼,匪共和发匪也是反贼,谁都不是正统,便不会站在朝廷这一边。” “也对,小王爷当皇帝,等于我们自降身价,把自己等同于发匪那些反贼,丢了正统的名分。”肃顺还有个担心没说出来,载垣当了皇帝,只怕鸟尽弓藏。 “可是,要立老四或者老六,将来他们长大了,咱们都是权臣,权臣的下场,古来就没几个好的。”穆荫担心的说。 文祥不在意的摆摆手:“那怕什么,学西洋,虚君。我听说,西洋的维多利亚女王,根本没什么权力,全都要听宰相的,宰相让她趴着就趴着,让她跪着就得跪着。没有宰相,她连张手纸都买不了。” “那好,就学英伦,军机处专权。”肃顺下了决定。 “那谁来当政?我们都是侍卫或者包衣出身,对政务还是头疼。” “潘世恩老朽不堪,让他至仕吧。祁俞藻唯唯诺诺,做点杂事还成,不是真宰相。何汝霖,一小吏尔。” “杜授田和卓秉恬呢?” “他们都是皇子的老师,我们要虚君,他们只怕碍手碍脚。” “其他人资望不足。这个人的威望,一定要压服朝野。” 大家商量着,肃顺突然说:“我心中早有一人,此人廉明德能,四德皆备,治过黄河,治过江防,烧过鸦片,练过朱雀军,还救下广州的满人。威加海内外,桃李满天下,眼下地方上新起的才俊,曾国藩、胡林翼是在他湖广总督任上中的会试,左宗棠以师称呼。就是匪共楚剑功,也是他的弟子。” “林则徐,林大人?” “林大人受楚剑功牵连,罢官在家闭门思过。”载垣说,“只是,他君恩深重,会出山吗?” “你先去林大人家门口跪着,我安定紫禁城,随后就来。”肃顺倒也干脆,“只要林大人还是大清的忠臣,我就能劝得他出山。” 其他人也都分派了任务,于是纷纷从军机处出来,这时候,京官们都被集中在大殿前的广场上。一个侍郎看到肃顺,破口大骂。 载垣想过去教训他,肃顺拉住他:“骗廷杖的,理他作甚。” 那侍郎叫周祖培,见肃顺不搭理他,越发愤恨。这是后话。 “我林则徐是绝对不会与你等逆贼同流合污的。”林则徐听载垣肃顺说明来意,便斩钉截铁表明态度。 “林大人,当今皇上,带您可是君恩深重,您丢了广东,都没有杀您,甚至连下狱都没有。您对得起我大清吗?” “我自知愧对皇上,所以决心不再参与政务。” “林大人,你与魏源编这《海国图志》,难道不知道,我大清到此存亡绝续的关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我大清若是不变,覆亡在即。你就袖手旁观,你读的圣贤书哪里去了?” 林则徐没想到肃顺会这么说,更没想到他有这般见识。 “林大人,我知道,凭我们一两句话,是劝不动你的。但我肃顺想,你林大人洞若观火,我大清的危局你不会看不到,只是你待罪之身,不方便站出来,你心里在着急啊。” 林则徐摆摆手:“你高看老朽了。” 肃顺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大清陈疾重病,危在旦夕。而旗人疲敝,无力振作。唯有依靠汉人,满汉同舟共济,才有中兴的希望。” 林则徐没想到肃顺会提出满汉合流,他随口问道:“若是你来,如何做。” “林大人有言,师夷长技以制夷,故而其一,便是要学西洋。” “那其二呢?” “旗人已废,唯有满汉合流,方是出路,不然……,广州满人有赖林大人仁德,得以北迁。江宁的满人,便没有这般幸运。” 载垣也没想到肃顺思量得这般长远,他下意识的问:“,这是你和文祥商量好的?还有其三么?” “其三,自然要整军经武。讨平叛逆。” 林则徐默然不语。 肃顺接着说:“总而言之,师夷、溶汉、整军经武,斯为三大政策。” 载垣终于忍不住了,虽然起事前文祥和肃顺就给他打过底,但他现在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融汉?以旗人的人数,只怕被汉人给溶了。” “那是自然,古来只有大融小,强溶弱,只要解除了旗汉之间的禁制,旗人在四万万汉人中,不过沧海中的一滴水罢了。叫做‘溶汉’,不过是让旗人的心里好受些。” “只怕旗人没法好受。”林则徐看着载垣的样子,不由得说。 “所以,只有请林大人这样德高望重的重臣出山,才能镇得住局面。林大人简在帝心,贤能公正之名传于四海,有林大人主持大局,旗人们才会放心,不会担心受了亏待。” 林则徐有些心动了,什么叫社稷之臣,挽狂澜于既倒,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若旗人还是不服呢?” “小王爷,林大人这句话是在问你。”肃顺也要坚定信心。 载垣喝了口茶,下定决心:“我有枪!” “林大人,还有一事。”肃顺这时的口气,已将林则徐看做答应了:“四阿哥,六阿哥,谁当皇帝啊?” “为人臣子,怎能擅议废立?” “多事之秋,不要节外生枝,立长吧。”肃顺早有定计。 三天后,道光帝退位,登太上皇,众臣拥立皇四子奕詝为皇帝,上不许,三请,乃允。 肃顺兼任领班军机大臣,载垣为神机军总领袖,心腹因苏阿接替善扑营旗队长。神机军八旗地区领袖俱不变, 林则徐为体仁阁大学士,总揽政务,兼任总理万国事务衙门总办大臣。各部尚书及其他重臣职务不变,塞尚阿空出的兵部尚书由穆荫接任。 自1845年元旦正式改行西历,但仍旧采用年号,为了显示满汉合流,同光和尘之意,故定年号为“同光”。史称“同光改制”。 10月的最后一天,第一个京师以外的好消息到来。直隶总督琦善,上表称贺,并附私信一封,恭贺老友林则徐终于能够一展宏图。天下疆臣之首已经表明自己支持“同光改制”的态度。 36军机处专权 到京中的第二份急报,却是胡林翼由上海送来。郭嵩焘的《善后借款章程》终于送到京师了。 林则徐的第一反应是:“一下子借到五千万两,还要修铁路,建电报局,这英夷是不是太傻了。定有阴谋。” 工部尚书何汝霖说:“林中堂,我看未必,你看着协议里写了,英夷要来开矿,还要监督财政,这都是吸血的条目啊。” “五千万两,实打实的五千万两,”户部尚书卓秉恬比较实在:“这急报走得还是太慢,要是早几天到,就不用搞什么旗饷入营,也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了。” “看来这电报局也是好东西,如果郭嵩焘直接从英伦发电报,万里之遥,瞬息可到。就不会拖这么久了。”肃顺说,“前线军情,也可以通过电报传送。” 杜授田有些着急了:“各位中堂是要准了这《善后借款章程》?这洋人不知道包藏什么祸心。” “五千万两,你不要?” “可总觉得不妥定啊。”说话的是刑部尚书祁俞藻。 老迈的吏部尚书潘世恩不说话。他的领班军机大臣的位置让肃顺顶了,但给他加了武英殿大学士的头衔,从这一点上说,他还是最资深的中堂。 现在六部尚书虽然仍旧满汉各一人,但被肃顺准许到这军机处来的,五个是汉臣,只有兵部尚书穆荫是满人。而七名军机大臣中,肃顺领班,另有林则徐、祁俞藻、何汝霖三名汉臣、穆荫、载垣、文祥三名满臣 “我们还是将这章程交给皇上裁定吧。”潘世恩这话说着习惯了,说出口才发觉不对。 第171节 “潘中堂,您又来了,您怎么老说糊涂话呢?”何汝霖明着损潘世恩,实际上是在保他。 “老了,不中用了。”潘世恩感叹道。 肃顺说:“早已定下,师夷虚君,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大家带着这章程回家去,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再议。” 第二天,潘世恩果然告病没有来,并且上表求至仕。肃顺冷笑一下:“那就准他至仕吧。文祥,你来顶这吏部尚书。”说话的口气不容商量。 林则徐暗想,久闻肃顺有跋扈之名,果不其然。 何汝霖却在想:“什么军机处专权,分明是肃顺专权。” 肃顺也不管其他人在想什么,说道:“大家对《善后借款章程》怎么看?” “火轮车、电报,都是好东西啊,我看,英夷虽然要算一成的利息,赚了咱们钱,可咱们也不亏啊。” “还有五千万两救急呢,咱们不就是差钱吗。”卓秉恬念念不忘,“一成利息也不高,比晋商公道多了。” 林则徐担心的问:“只是这‘北洋运营总局’我却觉得不妥,那不都把华北交到英夷手里了吗?” “股份公司,只要咱们有了钱,可以把股份赎回来,而且,也不是英夷一家,而是五家出钱,咱们大清团结一心,他五家却定会相争,不怕这股份夺不会来。” “还是不妥,‘运营’,就是交给别人管,我怕英夷在文字上玩花头,做文章。” “我倒有个主意,”文祥说,“叫做‘北洋招商局’,招商嘛,招人家来做生意,和招人入赘一样,不怕他翻出天去。” “好,改这个名字,操持在我。改了这个名字,咱们就签,不然作罢。” “哎呀,这五千万该怎么花啊。”载垣开始遐想,“先调两千万给神机军做军费吧。” 文祥浇冷水:“这五千万里头,有三千五百万都是由定项的。铁路、电报、招商局、北洋银行的启动费,英夷和普鲁士出军备,普鲁士出教官……” “普鲁士出教官好啊,施拉普那就挺不错。” “我没说普鲁士教官不好,我是说,还有一千五百万没定,但别忘了,自发匪起事以来,朝廷已经有四千万的亏空。” 载垣说:“总不能就这么一下补了亏空吧。” “当然不能就这么填了亏空,那明年怎么办?”肃顺早有定计:“旗饷入营,正好趁手头有现钱的时候办了。神机军扩军,在驻地的五个旗,扩充一倍,,三个旗队分为左右翼,每个翼都扩充到原来一个旗队大小,1300人,这样一个旗队,加上护兵2800人。我还想给每个旗再加上一个炮兵旗队,1200人,24门炮。这样整个旗10000人。外面的正蓝、镶蓝、镶红三个旗,让他们视情况扩一点。安庆苗人凤的那个正白旗汉军旗队,也准他扩,但为了和我这里新扩的正白旗汉军旗队相区分,准他自选番号报上来。” 大家心下明白,这下肃顺直辖的正白旗就比别人至少多出了一个旗队。 肃顺接着说:“这次神机军扩军,主要照顾旗人,旗人只要身体堪用的,都招到神机军里来。” “神机军扩充一倍,那军费也要扩充一倍,每年两千万两了?” “我查了,那是塞尚阿乱吹,以前神机军八旗四万五千人,每年耗银六百万两,合七钱银元八百万元。而且现在省掉了旗饷,两百万旗人,每年旗饷接近两千万,可都没计入户部,由内务府管着,现在旗庄、旗田的收入,完全支应神机军,你户部还省事了呢。” “那没入神机军的旗人,就都不管了?”林则徐没想到肃顺这么狠,他有些不忍。 “让他们去修铁路,津浦路沿线,可都是战略要地,也是当年设将军、都统守卫的地方,徐州、泰安……正好去修津浦路,找英夷要工钱。卓大人,我这方法高吧。” “那不在津浦路沿线的旗人呢?” “那就旗饷减半,先帮助守城,当民夫,当然,能自谋生路更好。”肃顺说,“三年之后,就再也不发旗饷了。” “六哥,满汉合流,也不用这么急呀。”文祥有点心虚,这真的是把全部旗人往敌对面赶了。 “怕啥,旗人要不满意,自己争啊,他们要有能耐争,也不用练这神机军了。” 载垣不做声,穆荫怕着肃顺,汉臣更不方便接口。半天文祥才说:“那内务府要找个可靠地人管着。” “你管着。”肃顺说,“好了,别扯旗饷了。回头说这一千五百万万借款的用处。” “肃中堂已经有主意了?” “我从匪共那里学了一招,一千五百万两现银,可不能实打实的花出去,咱们啊,和匪共一样,造七钱银元,发宝钞。” 何汝霖问:“发宝钞?前明……” “你怕什么?匪共做得,我也做的。我们不是光发宝钞,我们和银元一半对一半,慢慢往外发。一千五百万两现银,合银元两千一百万元,咱们宝钞一对一,也发两千一百万元。” “那咱们的宝钞叫什么名目呢?”卓秉恬觉得似乎可行。 “匪共的叫银圆券,咱们压它一头,叫金圆券。” 37 前途 11月8日前途 “十里up,十里down。” 自从羊羊羊清君侧之后,守在京城里的,只有因苏阿带领的善扑营。虎枪营和锐健营,迁到老驻地西山。 神机军决定扩编以后,在京师的五个旗,都扩编为三个旗队六个翼,按照肃顺的设想,这样一个旗完全可以作为一支战略力量使用,故而每个旗直辖一个旗队的炮兵,24门炮,全旗整整一万人。英国和普鲁士新援助的威克斯速射炮和克虏伯野战炮以及枪支还没有送到,但旗队的架子已经搭好。在外面的三个旗和苗人凤旗队也按这个模式扩编,但具体的人数和装备视当地情况而定。 虎枪营和锐健营,按照军机处的命令,将不再担负御前亲兵的任务,而是作为野战部队,每个营都扩编至两翼,加上亲兵、炮兵(8门炮)和骑兵,兵力四千人。 虎枪营旗队长齐图到了西山,便在大营辕门两侧,用中英文夹杂,写下了“十里up,十里down。” 每天,他都带着他的虎枪营,到香山上跑上二十里。虽然现在虎枪营还缺一半枪支。 “老九,你这么拼命干什么?”说话的,是锐健营旗队长德兴阿。他实在奇怪不过,今日便跟着一道出来,问个明白,顺便看看虎枪营的训练。 “德老四,清君侧。太上皇和两位阿哥现在被软禁在紫禁城里,你不怕啊?你不怕他们翻过身来,追究我们。” “要是皇上翻过来了,那肯定神机军都完了,凭你虎枪营,也拦不住。” 齐图把玩着手上的翻天画戟,挥了挥,“你们,快点,都掉队了,小心回去吃鞭子。” 等兵丁们都跑远了,齐图对德兴阿说:“那天肃顺让我跟你说开城门的事情,你犹豫了半天,后来怎么答应了,怎么想的?” “我看你答应了,你一向脑子灵,肯定想清楚了。” “那是,我早就想清楚了,旗人要玩完,匪共拿下广州还不觉得,发匪攻下江宁满城,我就落定了主意,我看清楚了,旗人这条船要沉,谁也拦不住。就算清君侧失败了,没了神机军,旗人还能靠谁?谁能救旗人?” 德兴阿说老实话:“我也这样想,才给开城门的。可惜了老布,你怎么不跟老布先打个招呼呢?” “布呼阔阔那张大嘴,什么秘密都保不住。只好对不住他了。” 德兴阿愁容满面:“你说,我们这样有前途吗?现在还没有明面上和咱们过不去的督抚,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怎么会没有前途。同光改制成了,你我都是中兴的功臣。退一步说,太上皇扳回了局面,最多将肃顺载垣满门抄斩,出口恶气。可他还能靠谁稳定朝局?使君与齐图尔。”齐图学着三国演义里的曹操说话。 “可万一四阿哥,不,皇上嫉恨上咱们,伴君如伴虎啊。”德兴阿还是不放心。 “那我们就去投发匪,就咱们这八千人马,发匪不得给咱们封个王?好,就算发匪不识抬举,我们还可以去投匪共嘛。不要担心没有前途,前途大大的。” “你既然都想好了,还这么拼命训练干什么?” “讲前途,要靠手腕心计,最重要的,还是看实力。帮肃顺稳定格局要靠实力,反过来说,辅佐皇上亲政也要靠实力,去投发匪,你光杆一个,谁尿你啊。德老四,我跟你说,你要紧靠着我齐图。咱们俩连成一气,八千枪炮,天下哪里去不得?” “那,老九,你说这大清还有救吗?” 齐图转了转眼睛:“那要看楚剑功是不是真命天子,有没有龙气。” 武汉,楚剑功正在发脾气:“王启年是怎么搞的,被土匪处处骚扰,手忙脚乱。” “哪个王启年?”李颖修问。 “峡州、岳州、长沙、郴州四个锦衣卫在湘西剿匪,结果四个人都只会分兵守住各个县城,让土匪在乡间到处流窜。” “我不懂剿匪,不过我记得《林海雪原》、《乌龙山剿匪记》都是派出精干的小分队,追着土匪打,直到把土匪活活拖垮。” “小说靠得住吗?” “不知道,不过这两位作者都是亲自参加过剿匪的战士,应该有一定的现实依据,至少,他们比我们在行。” 楚剑功想了想,叫道:“钱水廷!去把柳中疏叫来。” 钱水廷没有应声而去,而是问道:“钧座,你是不是有任务,我跟你提过的……” “对,你跟我提过,想下去带部队。”楚剑功考虑了一下:“你还是去叫柳中疏,你和他都是湖南本地人,这次任务需要本地人。” 不一会儿,钱水廷带着柳中疏来了,楚剑功直接向两人交代了任务:“各带一个营,在湘西搜索攻击,遇到土匪,就追着打,两个营都携带一部无线电台,随时与后方王启年保持联系。” “哪个王启年?” 楚剑功想了想:“两个正规营,四个锦衣卫,加上后续可能继续投入的部队,也算是大战役了,需要统一指挥。那这样,钱水廷,记录命令,解除陈日天广东防御使兼广州卫指挥使职务,由他接任翟晓林平东将军,统一指挥湘西剿匪,在凤山县设立指挥部,令荆州卫王启年全力保证江陵粮库的补给,以及赈济难民,并将这一命令发向所有王启年。” “广州防务谁负责?” “水师的老总兵陈连升坐镇虎门要塞。由白云山大营训练总管参将张彪张静初接任广州卫指挥使。” “钧座,还有两个问题,我们带哪两个营?” “39营,40营。” “新兵啊?”钱水廷有些失望。 “新兵要练,土匪连火铳都没有,对你们威胁不大,但追击起来十分辛苦,正是练兵的好时机,最开始朱雀军不也是靠剿匪练手吗。” “第二个问题,谁接副官?” 楚剑功直接说:“黄埔第五期,吴天。你马上和他办理交接。” 等钱水廷和柳中疏出去了,李颖修说:“我还准备把吴天弄到农村供销总社去呢,结果他喜欢打仗。便宜你了。” “说到任命,我想起来,你提名的那三个人,我看可以,等大都督府会议讨论通过了,就公布。” “那行,我通知他们,文德斯为南洋总局总办,王洛宾为南洋银行总办。”他们都是老行商出身,对西洋的生意经有一定的了解。经过这两年的考察,忠诚和勤恳都很好,可以信任。 李颖修接着说:“吴如孝为南洋总局与南洋银行工部特派郎中,监督业务,以财务为核心。”李颖修希望吴如孝和另一个时空一样出类拔萃,而且保持他坚韧的品质。 和李颖修聊完了公事,楚剑功松懈下来,随口问道:“你小孩还要多久?” “估计下个月。” “男孩女孩?” “我怎么知道?现在又没有b超。” “不如我给你成立一家保育院,给你带孩子,公款啊。” “什么意思?保育院?一个小孩用不着这么大规模吧。” “战争留下了很多孤儿,我们可不能不管,把他们都弄到保育院。你的小孩,以后我的小孩,也放到保育院里,这样没有后顾之忧。” “保育院的院长是……” 第172节 楚剑功扰扰头:“我还没想好,本来想让杰西卡来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怕她教坏中国小孩。” 李颖修突然说:“周妖瞳,上半年生了孩子,一直呆在家里带孩子。不如让她公私兼顾,担任保育院院长。” “她身体恢复了吗?” “赤黑妖瞳她习武的嘛。江湖上的一号人物,身体底子应该可以吧。革命不养吃白饭的,带孩子也不行。还可以让杰西卡和娜塔莎去帮忙,这样可以省两份工资了。”李颖修说。 “那怎么行,同工同酬,领导家属也不能例外。” “现在有多少孤儿?” “几百个吧,年龄最大的十二岁,年龄最小的1岁,是一对叔侄,湖南湘乡人,其他的亲人都去世了。你猜猜这对叔侄是谁?” 38 奉天 11月11日奉天 “姐!姐!开门哪,我是山诺。”大清早的,奉天沈阳的一条街道上,一个年轻人骑着马大叫着。 门呜溜一下打开了,一个妇人迎了出来,“山诺啊,要来怎么也不送封信来。” 这正是镶蓝旗汉军旗队长范铁锡的妻子,董佳氏,潇潇。镶蓝旗在奉天防备罗刹,满旗上下都有驻屯关外的准备,所以军官们都在奉天城里安下了家。他们有一大部分都是出身关外八旗,倒也不是十分为难。 “姐,出大事了,京里……” 董潇潇拦住他:“进来说。” 屋里,范铁锡已经起来了:“山诺,你不在锐健营里当差,跑这来干什么?” “姐夫、姐姐,出大事了,肃顺反了……清君侧,京师已经封城了。我拿着锐健营的腰牌才混出了城,一路也靠着这腰牌,在驿站换马,才抢到信使前头,到了奉天。” 接着,山诺把京师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通。 “肃顺到底赢了还是输了?”范铁锡问。 “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正把大臣往皇宫赶呢。” 范铁锡沉吟了一下,“这么大的事情,咱们站哪边都不好办。” 董潇潇在一旁说:“你觉得老马可靠么?那个方师爷靠得住么?我们两个旗队一致的话,就没什么大问题。” “和他们一起商量?我看老马有胆有识,沉得住气,靠得住,方师爷读书人,也还成吧。” 范铁锡走到门外,吩咐护兵:“去,请马旗队长和方师爷来喝两杯,就说我兄弟来了,大家聚聚。” 三天后,京师由军机处签发的圣旨到了奉天,宣布道光帝为太上皇,奕詝继位,年号同光。 郑亲王盛京将军东北剿总大臣端华,接旨之后,惶恐不已,赶紧找来自己唯一可以信赖的几个官员商量:他自己的师爷,下属三个旗队长,奉天府兼管府事大臣、奉天府丞。另外还有声名鹤起的师爷方从哲。 端华把圣旨的意思,给大伙说了:“我端华,是皇族子弟钦选领侍卫大臣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事情紧急,也不绕弯子了,我就跟大家说,我没主意了,大伙看怎么办?” 奉天府尹和府丞低着头,不说话。这光头,说出什么来,弄不好就是杀头的借口。 满洲旗队长富明阿忍不住了,大声说:“还能怎么办,尽起大军,入京勤王呗,和反贼们拼个鱼死网破,也有一个万古忠义。” “袁大人不愧是名臣袁文弼之后,果然尽忠王室。”方从哲说,“可我问袁大人一句,我们就一个旗,对上京师五个旗,大人可有制胜之法?” “你?你一个白身汉人,懂得什么?” 方从哲没有理他,转头对端华说道:“从哲斗胆,问王爷一句,我们驻军在这奉天,为了什么?” “为了防备罗刹。”端华说完,就恍然大悟的说:“多谢方先生提醒,端华险些误了大事。” “王爷明鉴,我们去京师拼命,奉天却空虚了,罗刹人穆拉维约夫,狼子野心,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京师的事情,该当如何处置?我若不去,皇上怪罪怎么办?” “晚生有一点计较,……”方从哲看看左右。 端华先看看自己的旗队长们,又看看奉天府尹和府丞,说道:“无妨,都是自己人。” 奉天府尹站起来,说:“王爷,我还有庶务要办,先行告退。无论王爷作何决定,我定当躬行。” 奉天府丞却留了下来。 方从哲说:“王爷既然留了大家下来,就是信得过大家,大家可不要辜负了王爷的美意。” 接着,他可是说正题:“王爷,我们所在的奉天是什么地方啊?” “东北、关外。” “不错,东北,正是大清的龙头,龙气之所聚也,得东北者,高屋建瓴,俯瞰全国。东北苦寒之地,易守难攻,所以我大清起于东北,势如破竹,一年而兼有天下。” 端华听到这话,面色大变,喝道:“好胆!胡言乱语。” 方从哲满面通红:“我所说的,为王爷计,为大清计,更是为天下计。可不是胡言乱语。” “来呀,把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这时候,蒙古旗队长马千山站出来说:“王爷,听这小子说完,再弄死他不迟。” “是啊,王爷,杀他就像杀一条狗,不如听他说完。”范铁锡也帮衬。 方从哲说:“王爷的镶蓝旗,现在被罗刹牵制,守在奉天,动弹不得。可谓困局。如果皇上最后扳回了局面,平了肃顺,王爷坐拥大军观望。就算皇上心里明白,王爷是要防备罗刹,难免不会心生芥蒂。而且,肃大帅是王爷的六弟,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肃大帅事败,王爷有灭族之忧。” “这个本王知道,所以才进退两难。” “又假设,肃大帅真的是顺应时势,力行革新,王爷虽然和肃大帅同为八旗都统,却没有功劳,也不曾附和其事,难免被肃大帅、怡亲王猜忌。” 端华叹了口气:“我是他的三哥,他总要给我几分薄面。” “原来王爷早已打定主意,要站在肃大帅一边,站在亲兄弟一边,以此试探我等来着。” 端华默认。他和肃顺同父,肃顺如果败了,他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但他又不能自己来说“背叛皇上”的话,故而抛出这个引子,方从哲一接口,就捅破这层纸,话题揭穿了,后面就好办。 “王爷想来已有定计。从哲自作聪明,惹人笑话。” “且住,方先生,本王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爷有什么为难的,为中国守住这东北便是,肃大帅要停旗饷,旗民没了生计,王爷招募些到东北屯垦,也为肃大帅分忧,山东河南,到处都是流民,王爷一并招到东北,充实这关外的人口,岂不更好。” “就算皇上扳回了局面,王爷在东北坐镇一方,于国无愧,于心无愧,而且手握重兵,人口充实,皇上也不敢轻动,南边麻烦大着呢。” 方从哲看着郑亲王的脸色,说道:“而且,王爷先祖,是清初议政八王之一,天生贵胄。王爷若是守住了东北这百万里疆土,裂土封王那是应有之义。我前面说,东北龙气所在,高屋建瓴。王爷屯守东北,静观关内时局,若时机成熟,入关勤王也不一定。” “时机成熟,入关勤王?”郑亲王反问道。他知道勤王的真正意思。 “那要看肃大帅的本事了。” “小臣也有一策。”一直没做声的奉天府丞萧怀丹跑到下面跪下。 “萧怀丹,你说。” “自从罗刹人占了乌苏里江以东,吉林将军自杀,这吉林,就一直没人管着,吉林长春堡,为东北要冲,不可不守,王爷可遣一旗队,驻守长春堡和吉林府。而我大清制,在吉林(宁古塔)将军辖下,只有三姓副都统和宁古塔副都统。王爷可给这个旗队长加个都统的头衔,总制吉林。” 端华想了想:“神机军各旗都要扩编,这样吧,范铁锡的汉军旗队在锦州扩充,马千山的蒙古旗队在奉天扩充,你们两人都升为副都统,兼任当地守官。富明阿,你前往吉林,就地扩编,还是满洲旗队,还在我神机军正蓝旗辖下。就食吉林府,驻屯长春堡。只是还缺一人,掌管吉林府。” “小臣愿去。”萧怀丹说。 “那好,就你去,原吉林府尹失地之罪,也由你查办。” “多谢王爷,愿为王爷带路。” “带路?” “是啊,小臣是契丹名臣萧乙薛之后,萧乙薛为耶律大石所杀之后,只有祖上一人逃得性命,为完颜阿骨打带路,大破上京。蒙古兴起,小臣的祖先带路出潼关,而灭金国。元末时,蓝玉攻北元于捕鱼儿海,失道路,小臣先祖带路,大破北元。大清初兴,号后金,小臣先祖与名臣范仲淹之后范文程同带路,而掩有辽阳。” 萧怀丹振奋精神:“小臣的先祖,为金太祖、元太宗、明太祖、和本朝太祖带过路,今日,小臣愿为王爷带路。” 端华哈哈大笑:“悖逆、悖逆。事不宜迟。和富明阿出去,准备出发。” “又与名臣之后携手,不胜荣幸。” 第二日,郑亲王公告天下,东北三将军府一致拥护林中堂、肃大帅同光改制,拥护“师夷,溶汉,整军经武”三大政策,全力经营东北,为肃大帅之后盾。 39 忠义还乡 11月19日忠义还乡 经过四十多天的奔波,曾国华,曾贞干带领族人六百余户,终于到达南昌,曾国藩本在九江,听到消息,特地赶回南昌来。 曾国华,曾贞干等人,都是从湘赣边界翻山越岭而来,所带全族六百余户,只有十数人走失,也多亏了他们兄弟沿途指挥照顾 曾贞干一见曾国藩,曾国荃两人,便放声大哭。 “哭什么?”曾国藩责问,“真没有志气。随我见几个人。” 曾国藩现在在南昌巡抚衙门里借住,他带着几个兄弟来到一个大房间里,里面有十余人早就等着,曾国华一看,大多数认识,江忠源家三兄弟等等,还有几个不认识 “这位,是潮勇的首领朱启仁,他在发匪起事的时候,就与发匪作战。” “潮勇?潮州不是在发匪起事之前,就陷落于匪共了吗?” “着啊,广东陷落之后,匪共就在广东全境贱卖粮食,压低粮价,趁机兼并良田,士绅动辄得罪,被罚没田产。由于广东北面的韶关被匪共封锁,从广东出逃的士绅就都逃到广西。发匪作乱,这些对乱匪深恶痛绝的广东流亡士绅就自发结团,与发匪作战。” “那为何叫做潮勇?” “小可是潮州人,”朱启仁说,“本在广州干行商,匪共的南洋总局,兼并了小可的身家性命,小可与匪共势不两立,就暗中支助广东士绅逃亡广西,后来事情败露,我也去了广西,发匪作乱,广东流亡士绅起团,里面许多人都记着小可的好处,又因为小可跑过海外,见过世面,就推小可为头领,我们这个民团,按着小可的籍贯,也就叫做潮勇。” 朱启仁说着说着,流下泪来:“小可在广东,城里有铺面,乡下有田。可恨楚剑功、李颖修作乱,毁了大伙的生计,我们这一团人,人人都记着,终有一日要衣锦还乡,拿了我的地,给我退回来,并了我的生意,给我分回来。” 曾国华在一旁大呼:“说得好,剪了的辫子,给我长回来,放了的小脚,给我缠回来。还乡,还乡!” 曾贞干等人也跟着大呼:“还乡,还乡。”一时间,屋里十数人都叫了起来,群情激愤。 这时候,就听见门外一声干笑:“还乡,好啊,好事情啊。” 大家抬头一看,原来是江西巡抚陈启迈。他九月得了清廷的任命,现在才到任不久。 “见过抚台。” “免礼,免礼。我听见你们要还乡?好啊。曾署制,这一个多月,你们湖南人来了可不少,眼看就要把我这江西吃穷了。底下的乡绅都闹起来了。就算鄂督和粤督是当代名儒,只怕也压不下去啊。”陈启迈故意点出曾国藩是署理总督,而且他和江忠源都是外省的总督,意思就是“别看你俩是总督,可管不到我江西。也别在江西赖吃赖喝啦。” 第173节 “陈大人,你这是什么话!”江忠源大喝,“我们都是为皇上分忧,难道要分江西湖南?这江西还是不是大清的天下啊?你想割据称王不成?” 陈启迈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曾国藩故意打圆场:“陈大人也是为江西父老着想,口不择言。岷樵,你就不要追究了。” 陈启迈讪讪而退。 曾国藩面有忧色:“虽然斥退了这昏官,然而我们在江西,终究是客军,恐怕势不能久。” “我等破家为国,只要举起忠义大旗,涤生兄你素有儒名,以名教为号,何愁江西人不服。” “说得也是,且容我细细思量。国华,我为你等引见几位英雄,刚才说到还乡,都忘了。这位是丁锐义,你早就认识了的,这是他的好友孙守信,本在湖北为官……” 三日后,曾国藩,江忠源在南昌整军。两人仔细商量,原先“守乡保土”的旗号,在江西恐怕行不通,江西人凭啥支持你湖南人守乡保土?于是,他们决定混编流亡的湖南、湖北、广东、江苏人,以及江西本地人,高举名教的大旗。 曾国藩在九江开设一家书院,成为“理学书院”,曾国藩自认山长,江忠源为祭酒,理学书院地主阶层出身、专攻理学、有良心的青年知识分子为学生。理学书院的口号是“真学、真信、真懂、真用”,被书生出身的军官们在开展士兵教育时形象地改成“耐的烦、吃的苦、霸得蛮、舍得死”。 江忠源部设为五个“忠字”营,以及潮勇 江忠源的亲兵营号称“忠孝营”,该营骨干,均是江家的族人。全营皆视江忠源如父兄。 他的幼弟江忠济统带称为“忠义营”,这个营由大量的湖南练勇加上一部分江西人组成。其中很大部分是反正得江西会党,故而以“忠义”号召。 江忠源的二弟江忠浚带领“忠信营”,这个营以湖南人为骨干,大量的江西人组成。 刘长佑,字印渠,湖南新宁人。与同县江忠源友。忠源援湖北,遇贼崇、通间,长佑自长沙驰援,战於通城,大破之,自是独领一营。他这一营以江西人补满编制,号称“忠友营”。 楚勇的悍将,举人白能带领由大量湖北人组成的“忠诚营”,又称“二程营”。盖因湖北是宋代理学大师程氏兄弟的故乡,二程镇也因此得名。为了方便白能的指挥,曾国藩以湖广总督的名义给白能加了湖北按察使,反正只是个头衔,想来朝廷一定会准。其他的头衔也照此办理。 朱启仁的潮勇,加上新迁来的广东人,保留了“还乡团”的名号,矢志还乡。朱启仁加广东按察使衔。 曾国藩部有罗泽南,塔奇布两大统领,分作十三个陆营,二个水营。 曾国藩的本军叫做“国字军”,亲兵营叫做“护国营”,又直辖亲弟的三个营。 曾国荃,加湖北布政使衔,这个营以湖南人为骨干,辅以大量的湖北人,号“荃国营”。他和塔奇布一样,有指挥别营的权力。 曾国华加广东布政使衔,统领一营,湖南人为骨干,广东、海南来投的士绅乡农为主力,号“甫国营”。 曾贞干为广东学台衔,领族中子弟,并选取两江难民中健壮者,成一营,号“保国营” 塔奇布的亲兵营唤作“布民营”,除了湖南江西人,还收容了许多从湖广江宁逃出来的旗人旗丁。他统领左翼,号“救民军”下辖: 李元度,为湖南按察使,带领滞留江西的黔勇,并补足了大量的江西人,号“度民营”。 刘坤一,字岘庄,湖南新宁人。加湖南粮道。他本从曾国藩办团练,自领一营,匪共占据湖南后,陆续有族中健壮子弟来投,后又举族迁来。他自领族中子弟,辅以大量江西人。号“坤民营”。 丁锐义,字伯冕,长沙人。治乡团有声。匪共突袭湖南,丁锐义留守,淬不及防,潜逃乡间。上个月,举族迁江西。他和好友孙守信统带自己族人,加上大量的江西人,组成一营。号“锐信营”。丁锐义加兵备道衔。孙守信加同知衔。 罗泽南的带领右翼,称“义理军”,亲兵营叫做“泽义营”。以原来的湘军为主体,补充了大量量的江西人。下辖: 李续宾,李续宜兄弟同领一营,以是原湘军主力,补充了少量江西人,号“续义营”。李续宾加道台衔。 王鑫,字璞山,湖南湘乡人。从罗泽南学。举族迁江西,自带族人为骨干,取江西人成一营,号“珍义营”。弟王开化为辅。 刘腾鸿,字峙衡,湖南湘乡人。少读书,未遇,服贾江湖间。为罗泽南点化,拜其为师。领一营,号“鸿义营” 蒋益澧,字芗泉,湖南湘乡人。少不羁,不谐於乡里,客游四方。湖南军事起,从王珍攻岳州,以功叙从九品。复隶罗泽南部下。泽南异之,许列弟子籍。他领“澧义营” 水师两个营,仍旧是杨载福的“福”字营和彭玉麟的特务龙舟团。 曾国藩、江忠源、罗泽南、塔奇布,四部各取一字,合称“忠义救国团”。共计十九个陆营,两个水营,每营多则一千九百人,少则一千三百人,营下设标,每标等同神机军一个甲喇。全军总计三万五千战兵,又有长夫一万五千人。 曾国藩以理学治军,将标目以上的军官,都纳入“理学书院”,军官们都成了曾国藩的门生,称曾国藩为“山长”,称江忠源为“祭酒”。联军的兵源来自湘鄂赣苏粤五省,故而曾国藩又号“五省联军曾联帅”。 忠义救国团仍旧是劈山炮,火铳,刀矛的混编军队,但曾国藩、江忠源都见识了洋枪洋炮的厉害,已经写信给厦门道台沈葆桢,让他代购洋枪洋炮。同时,根据彭玉麟的建议,请沈葆桢考虑购买洋火轮。 就在湘军融合五省人整军的关口,一骑驿马从京师飞驰而来,体仁阁大学士林则徐,领班军机大臣肃顺联名下令,传达了“同光改制”的命令。 40 江淮兄弟来入伙 11月25日江淮兄弟来入伙 “税警团、税警团、江淮兄弟抱成团。” 一行身穿黑色警服,带着大盖帽,帽上镶有一圈白边,扎着白色绑腿的团丁,打着腰鼓,在路边齐声唱着。税警团在这里招兵。 “地丁银,粮盐税,漕税关税全都管。 白米饭、加肉汤,包你顿顿吃得香。 黑警服,白绑腿,人人背杆大洋枪。 开工厂,办学堂,样样都靠税警团!” 自打“同光改制”的消息传开以后,李鸿章就开始反复谋算。他在西洋开了眼界,觉得工厂矿山之类,当引进中国。而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这些当然要控制在自己的手上。 不过,他最先做的,还是招兵扩军。 税警团原有六个营:鹤字营、胜字营、树字营、庆字营、鼎字营、秉字营。现在肥西的周盛策,周盛华兄弟自拉团练来投,为第七个营,内亲张绍棠、广东流亡儒生丁日昌等组成幕府,税警团初步成型。 但李鸿章一算,七营才九千人马,相较于匪共、神机军、太平军,那是太少太少了。所以,他就在安庆和周边的县城,摆开了招兵的架势。 今天,他亲自在招兵点看着,突然见一条乡农,五短身材,反穿着夹袄,牵着条瘦狗,来到招兵点前,问道:“当兵,开饷么?” “开,没听见吗,咱们税警团管着收税呢。” “那我就当兵。” “这你的狗怎么办啊。” “请招兵的总爷打打牙祭,给兄弟我留一条狗腿。” “嘿,还有这样送狗肉上门的。” 李鸿章也觉得奇怪,就走到正面去看,见这乡农脸上脏兮兮的,但仔细一瞧,他不过十几岁年纪。 “你多大?小哥。” “这位大人过问,我十六,不,十七了。” “哪年生?” “道光九年生。” “那你实岁明明才十五嘛。回去吧,太小了。” 边上有人叫:“回去吃奶吧。” “大人,我没爹没妈,你给我口饭吃,就是我亲爹。” 李鸿章一皱眉,心想:“没父母管教,不是好人家。”他正在犹豫,那少年突然跪下:“我程学启给您磕头啦。大人,收下我把,我可能打了。” “那,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我正缺个伴当。” 李鸿章并不需要老呆在招兵点,他带着程学启,回到借住巡抚衙门,问道:“你真没家了?哪人啊?” “桐城南乡人,爹妈死了,我也不会种地,家业都被我败光了。” “实话实说,是个老实人。为什么要当兵?就为一口饭?” “喜欢当兵,喜欢打仗。” “会打仗吗?知道怎么打仗吗?” “三句话,爱兵如子,挥金如土,杀人如草。就能打胜仗。” “有点意思。你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给我做伴当。” 等陈学启被家人带下去,李鸿章又把三弟鹤章叫来:“老鹤,咱们定的军械所的机器到上海没有?” “还真就来了。胡林翼来信,寻到一个叫做马格里的洋人,能贩卖机器。”说着,李鹤章把胡林翼的信递过来。 “敝处顷购有西人汽炉,镟木、打眼、铰螺旋、铸弹诸机器,皆绾于汽炉,中盛水而下炽炭,水沸气满,开窍由铜喉达入气筒。筒中络一铁柱,随气升降俯仰,拔动铁轮,轮绾皮带,系绕轴心,彼此连缀,轮旋则带旋,带旋则机动,仅资人力之发纵,不靠人力之运动。” 这是一套制作开花炮弹的洋汽炉,另外已经派去上海的鲍比霍顿认为中国土产的内地泥炉也可以用来应急: “至于内地泥炉,以及锉磨螺旋器皿,每套不过数百金。分别负责。每炉约需工匠50—60名。一局每日可开数炉,每炉可得炮子50—60个,工紧时日可得炮子300余个。工匠需300余人。匠目每月工资20元至30元,散匠5—6元至10余元。所出大小炸弹每月约有6000—7000个,大小炸炮可得6—7尊。铜帽及铜自来火引门,均可仿制。所制产品价比购买便宜甚多,质虽不及洋货之精,但略可使用。” “那一套洋机器,加上几套内地泥炉,就这么开张了?”李鸿章自言自语。 李鹤章却以为是在问自己,便道:“要运来安庆,只怕不好办,发匪占了镇江。” “不用到安庆来,就放在上海,靠近洋人,也好随时就教。”李鸿章一句话,就把上海洋炮局的事情定下来了。 随后,他把丁日昌叫进来,给他一封手令,让丁日昌前往上海主持洋炮局,如有机会,争取“觅购机器,自造洋枪洋炮。于就近海口,访有洋人出售铁厂机器,确实查验,议价定买,可以立时兴造,进退之权既得自操,尺寸之功均获实际。” ——丁日昌后来找到了设在虹口的美商旗记铁工厂。该厂为洋人在上海较大的一座机器厂,设备也较先进齐全。李鸿章说:“此项外国铁厂机器,觅购甚难,机会尤不可失”,饬丁氏迅速定议。丁日昌集资400000两,买下了旗记铁厂。另有其他物件如铜、铁、木料等作价20000两。故实际是化了420000两银子。连同上海洋炮局迁至高昌庙——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这时候,外边急匆匆走来了一人,原来是李鸿章的族弟李胜。李胜走过来说:“老大人来信。”指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 李鸿章取信一览,说道:“座师至仕,要回苏南老家,父亲令我沿途妥为照料。”他所说的“座师”,就是刚刚至仕的大学士潘世恩。潘世恩是李文安和曾国藩那一届科举的同考官,李文安以师礼视之。而李鸿章也拜在潘世恩门下。 李鸿章紧接着说:“这件事要办好了,仔细商量商量。”潘世恩出生徽商,又为苏州世家。正是大可借助的力量。 李鸿章在这边想着怎么借助老中堂的力量,而在安庆团练王须水的家中,李鸿章的两个结拜兄弟也在商量着事情。 “二哥,肃大帅给名义让二哥扩军,这可确实。”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兄弟我的团练,还不想并到税警团里头去,不如和二哥你一起做个小派系。” “我就是和兄弟你商量这事的。大帅让我自立名目,你说,我们淮上,历史上什么军名最威风?我苗人凤读书少,不好取名啊。” “淮上?岳家军?” “不行,犯忌讳。”苗人凤连连摇头。 “要说淮上军,那还就是朱温的银枪效节军了。” “银枪效节军?好名字,就叫这个。那我的麾下就叫龙行营,你的安庆团练就叫虎步营。” “龙行营犯忌讳吧?”王须水提醒说。 “那就叫蛇行营好了。名字都是次要,只是,枪炮却是难办,直隶也在扩军,肯定没有多余的枪炮给兄弟,大哥的军械所还没个影呢。” “军械所可花钱,据说已经投下去六百万两。”王须水试探说。 第174节 “扯,那是给朝廷报的帐,两淮盐税真能实收八百万两,那全国盐税该多少了?去年两淮盐税,统共收上来不到三百万两,发军饷犒赏什么的,花了两百万,有五十万,是存在上海,用来买军械所,请技师,剩下的五十万,全屯在大哥老家泸州。他决定把税警团的根基放到泸州。” “喔,原来是这样。那二哥,你是留在安庆,还是去泸州?” “我?去凤阳,三弟你带虎步营守安庆,我们三兄弟称犄角之势,互相支援,守在这淮上。” “我没洋枪洋炮,发匪打来怎么办?” “三弟你不老实,二哥我不是蒋知府,喔,现在是蒋抚台了,那种书呆子,老三你跟盐帮走得可近,说,有没有线通西边?我在安庆可看见有卖广州帆布的了,我还弄了一匹做雨披。” “二哥,货物好说,你有钱么,有门路么。”王须水说道关键。 “我有位神机军内的大哥,现在在张家口驻守,他问我,南边有什么稀罕物事,他在直隶,可是八面玲珑的人物。钱的事情,他给我们出了个主意,以前楚剑功在京师的时候,提出‘开厘金’一策。你老弟给蒋中丞撺掇撺掇。” 41 西北 11月27日西北 “同光改制诏”一出,发生了林则徐和肃顺都没有想到的局面。 自四年前英夷犯境以来,这几年就没安生过。匪共造反,发匪起事,罗刹占了黑龙江北和乌苏里江以东。有点见识的,都要问一句,怎么了。知道多一点的,就会说:“楚剑功所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已经来了。” 但清廷文字狱余威犹在,没人敢把心底的这些疑问说出来。但神机军清君侧,发同光改制诏,“师夷、溶汉,整军经武”三大政策一出,消息所到之处,人人谈西学,处处论兵事。文儒者以机器工厂仿造洋枪洋炮为兴盛要事。而热血者则高呼千万青年千万兵,万里江山万里营。人人期盼能有一支新生力量,提出新的政治理想和纲领,有足够的武装,重新收拾天下局面。一时间,各地督抚纷纷上表,盛赞林中堂,肃大帅英明果断,朝廷有中兴气象。 “同光改制诏”推行满汉合流,要取消旗人的身份,旗饷入营,八旗神机军扩充一倍,尽量招收旗人入军。但实际执行起来,除了直隶,只有奉天镶蓝旗、河南的镶红旗、徐州的正蓝旗有招兵的名额。 而没有神机军的地区,八旗将军们自己想出办法来,出现了若干“暂编旗队”,意思就是说,先按神机军的编制把满城的旗人编列起来,等待朝廷的正式改编。较大的几个暂编旗队有西安将军阿精阿麾下的“通古斯”旗队,杭州将军多明保机组织的“长生天”旗队,以及成都将军和四川提督托明阿以旗人混杂绿营的“十三铠甲”旗队。 神机军扩军的事情,有载垣和下面的旗队长忙活。肃顺倒是每天到军机处,与林则徐商量政务。 但今天载垣却派人来问一件事,“怡亲王问,淳郡王奕综搞得那个‘黄带子’警卫旗队,是不是要取缔。” 奕综是道光的第五子,被过继给了道光的五弟,继承了郡王的爵位。从宗法上将已经不算道光的儿子。他本来领着正黄旗满洲旗队,但神机军自施拉普那到来正规化以后,奕综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实在跟不上训练,正黄旗满洲旗队就被交给了苏克金。 羊羊羊革命神机军二次扩编以后,游荡京城的的宗室子弟,根本没有到军营去吃苦的打算,他们便将奕综抬了出来,各领自家的包衣,加起来有三四千人,合为一个旗队,称为“黄带子”,奕综为旗队长,他的包衣德福负责实际指挥。 肃顺回答传话的下人说:“当然要取缔,直隶以内,不能有神机军以外的武装。” 文祥在一旁拦住:“这些宗室子弟,总不能都抓起来,杀也杀不得,碰也碰不得,让他们在京城里游手好闲,相反麻烦,不如用个旗队管起来。不给他们发枪就是了。” 肃顺一想也是:“那就干脆称作黄带子警卫旗队,类同神机军领饷,不过驻扎到热河去,按军队的规矩,没有命令不得调动,违者处斩。就这样回怡亲王吧。” 肃顺不再理会黄带子的事情,转头办事。 “郑亲王端华上《东北三将军统一事权以御罗刹表》。”现在各地督抚向朝廷的行文,因为是军机处专断,就不再叫奏折,而称为表。而军机处虚君,仍以同光帝奕詝的名义下发文书,称为《军机处奉策令》,至于奉谁的“策”则笼统带过。 “我这三哥,想到咱们前面去了。准他吧。” “曾国藩上《忠义救国团齐心剿匪并办理学书院表》。” “准了,勉励他专心剿匪,整军经武一策,也有他曾国藩在内。” 安徽巡抚蒋文庆上《开厘金局以补军费表》 “可否请旨妨下各路统兵大臣,会同本省邻省各督抚,会同地方官及公正绅董,悉心筹办。官为督劝,商为经理,不经晋吏之手,自无侵漏之虞。用兵省份就近随收随解,他省亦暂存藩库,为协拨各路军炯之需。” “各地兵饷自筹?”肃顺想了想,“先在徽省试办,看看效果再说。” “张家口正红旗汉军旗队长孙武安,转科尔沁亲王增格林沁《问蒙古诸王公体例表》。” 肃顺说:“嘿,这帮蒙古王公,就惦记着自个那点封赏。旗人都要撤了……” 穆荫在一旁说:“要慎重啊,增格林沁手上还有三千骑兵呢。” “我没说不慎重啊。蒙古诸王公体例不变,僧格林沁的科尔沁骑兵纳入神机军建制,与骁骑营前锋营一体输粮犒饷。匡源,你写个安抚的行文,我盖印。” 这时候,军机章京杜翰送上来一个表:“官文参左宗棠滥杀构衅,激怒番邦。” “啊!”肃顺赶紧自取表章过来看。原来左宗棠在斋桑泊杀归附俄国的部落二百余人,俄国西伯利亚总督派人去责问清廷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官文。官文不知如何应对,又怕沙俄起兵衅,便一股脑儿推到左宗棠的头上。 肃顺一时没拿定主意,正想问林则徐,林则徐却说:“我这里已有一条参左宗棠的,是天山南路办事大臣崇厚,参左宗棠‘私自结党,图谋不轨’。”讲的是左宗棠办复兴社的事情。 “林大人,您怎么看?” “左宗棠待老夫以弟子礼,老朽有心说,左宗棠是个能臣,忠心耿耿。可是楚剑功殷鉴在前,老夫不敢打这保票。” “林大人是实诚人,肃顺佩服。”肃顺转头叫着一位军机章京:“焦佑瀛,把关于左宗棠的,还有和甘肃有关的折子,表章,全都找出来。” “大人,这就来了,邓廷桢《左宗棠请办兰州军械局表》,怡良《左宗棠请伊利屯垦表》,阿精阿《左宗棠请送陕西流民并旗人新疆屯垦表》。明谊《西北勘界沙俄气焰嚣张表》。” 肃顺把几张表章合起来看,将左宗棠在西北的活动拼出个大概。 “林大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邓廷桢,怡良,阿精阿都是您在广东剿英夷的时候的同僚,虎门大捷,他们也有功劳是吧?” “是吧!”广东之事是林则徐心中隐痛,他也不想多说。 “我看左宗棠气度恢弘,才具不在楚剑功之下,有他们几位在,说不定能再造一个虎门大捷啊。” “肃大帅您的意思是?” “罗刹乃我大清之大敌,贪得无厌,圣祖年间两国鸣炮誓天,划定边界,他居然就将黑龙江北夺了。对罗刹,不能客气了,回书给官文和崇厚,夸奖一番左宗棠,他们就知道军机处的意思了。这封回书,焦佑瀛你来写吧。” 林则徐却忧虑的说:“西北之地,有甘陕总督,有伊犁将军,有南北路参赞大臣,迪化、喀什二都统,政出多门,必有纷争。” 肃顺让章京报上新疆官制来。新进章京陈孚恩说:“新疆驻防伊犁将军一人。乾隆二十七年置。参赞大臣一人。副都统二人。领队大臣四人。分驻索伦、额鲁特、察哈尔、锡伯。总管六人。副总管七人。兼司驼场、马场。协领十有二人。佐领、骁骑校各百有八人。防御五十有六人。” “那天山南路办事大臣是怎么回事。” “那只是临时设官,不是经制官,乾隆二十四年因事而设,叶尔羌领队大臣也是一样。” “原来崇厚是个临时官啊,这就好办了。满汉合流,官制一定要改,就在新疆试行吧。将军不动,参赞大臣官文改巡抚,各地领队大臣改分巡道,崇厚的办事大臣撤销,让崇厚去做库伦办事大臣,以后改任巡抚,算是提升他。左宗棠……”肃顺一时想不好给什么官职好,于是叫道:“别光看着,帮着想,按察使行不行?” 陈孚恩动作快,一下子就凑出来了:“镇迪分巡道署理按察使,巡河粮盐茶兼水利、驿传,兼关务、屯田;并佐籓、臬覈官吏,课农桑,兴贤能,励风俗,简军实,固封守,以帅所属而廉察其政治。兵、粮、刑,全齐了,从三品。” “那就结了嘛。就这么着吧,复兴社?我给他同旗队建制,也隶属正白旗下,由我直辖。文祥,你看怎么样?” 文祥心说:“你啥都安排好了,问我?不过这样也是不错,比较简单。”他点头表示同意。 “罗刹逼迫日甚,兰州军械局的事情我也准了,把行文一道送过去吧。” 左宗棠得了名义,便放开手脚大干,甘陕绿营,因为鸦片战争大败,剩余残兵有的自愿留在了广东,有的补入神机军,大营为之一空。左宗棠便取了绿营名下暂存的军费,大约十万两,邓廷桢,怡良又补助了数万两,开办兰州军械局。 左宗棠的英籍顾问莫辛纳干,本是比利时、俄国的混血儿,在欧洲一向受人歧视,才到印度进而中亚冒险,左宗棠代之以礼,莫辛纳干早就有了入大清籍的心思。 现在,按照左宗棠的提议,邓廷桢给予莫辛纳干一个候补同知的头衔,帮办军械局。并以夷户的名义,让莫辛纳干入了籍。 西安将军阿精阿得到军机处裁汰旗人的命令,也不敢耽搁,便将西安满城的旗人,选了一批,总到新疆屯垦,大致与锡伯人混居。 左宗棠身为镇迪分巡道,便在迪化附近设立复兴社屯垦总站,同时发展复兴社组织。左宗棠在西北的屯垦,军农相济,一时开风气之先。 驻:清代新疆官制复杂多变,本章参照《清史稿志五十一》所写,本书重点不在官制变化,故将天山南路官职以乾隆二十七年为准。 42孤儿近卫军 李颖修的小孩已经出生了,他邀请楚剑功夫妇,以及几位同住在总督署的将军一起喝点酒。大都督府就设在湖广总督署里面,楚剑功和李颖修都住在这里,倒也方便。户部暂时随李颖修设在总督署,兵部和诸将军也是一样。 共和政权的吏部设在巡抚衙门,刑部设在臬司,礼部设在学台,工部设在原先的汉阳府衙,以便督促汉阳铁厂和汉阳兵工厂的建设,所以李颖修便没有兴师动众的请其他几位尚书前来。 “小孩叫什么名字?”肯尼夫莱特问。 “还没起名呢。” “12月12日出生,不如就叫兵谏吧。李兵谏,也挺好听的。”楚剑功说。徐继畲等人不在场,楚剑功于各位年轻将领面前放松很多。 “李兵舰,不错啊,将来可以干海军。”施策听错了同音字,“第一海事大臣李兵舰阁下。” “明明是李冰剑,宝剑的剑。陆军才是我共和的根本呐。而且看现在的情势,我们迟早要和罗刹打一仗。冰原之剑,钧座这是有所指啊。”陆达说。 “共和立志革新,当然应该新潮一点,取个英雄的名字。”杰肯斯凯说,“不如纪念罗伯斯庇尔,叫罗伯特-李。” 李颖修没有理会其他人的鼓噪,而是对楚剑功说:“如果你将来的孩子无论男女,取名叫楚凯申的话,我就给孩子取名李兵谏。” “凯申很难听的,不如叫做楚长安,可以吧。” 李颖修想了想:“好,我孩子就叫李兵谏,干一杯。” 肯尼夫莱特喝了酒,用筷子夹起一条炸小鱼,慢慢嚼碎,吃下去,说:“这小鱼真有意思,每条只有一英寸长,我以后回到美国,开了南加菜帮,也要卖这种鱼。” “你放着好好的开国元勋不做,真要回去开饭馆?” “我要回去,夺回我父亲的葡萄园,这是他的心愿。” “南加菜帮,就卖这种小鱼?” “不止,我根据中国的汤面,研制出了一种牛肉面,叫做加州牛肉面,另外还有洛杉矶夹竹桃蛋炒饭,西雅图旋花番茄紫菜汤,三藩市青椒土豆丝……” “就是中餐馆好了,为什么加这么多城市名?” “这叫乡土效应,你不懂。” “为什么没有意大利面条?”板甲大白兔问。 在几位西方将领谈着餐馆的时候,楚剑功问李颖修:“什么时候吧孩子送到保育院去?” “保育院现在有多大规模,杰西卡也去保育院上班么?” “杰西卡倒是现在就可以去。娜塔莎在家里休息半年再去保育院上班。明天我和杰西卡,还有你,一起去保育院看看,以示重视和关心,也让我们的人放心把孩子送到那里。” 周妖瞳已经将保育院张罗起来了,后来这个保育院在革命胜利后改编成了武汉儿童医院,地址和另一时空的一样。 保育院里,请了五十个老大妈照顾小孩。这些老大妈以前都是在官宦人家里面当佣人,当奶妈的,每人照顾五六个孩子那是手到擒来。保育院的编制放在全国妇女同盟(紫队)的下面,经费也从锦衣卫走。 楚剑功等人一去,杰西卡就引起孩子们的注目,湖北内地,洋人实在太少,杰西卡身材挺拔,体格健硕,孩子们更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性,都很好奇,便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别议论了,她是你们的副院长,以后你们会了解她的,”楚剑功说。 周妖瞳向楚剑功汇报了孩子们的情况。 保育院里现在有四百多小孩,主要是两湖两广流散的孤儿,也有一百多共和军人的官吏的孩子。 四百人分作三个大班,六岁以下的是幼儿班,有两百人,按年龄又分作大中小班。 六岁到十岁的是标准的小学班,他们将接受拟定的六年制教育。有一百多人,分为九到十岁的甲班和六到八岁的乙班,而十一、十二岁的五十多个孩子,都是男生,将在接受四年的速成教育之后,全部送进黄埔讲武堂。 第175节 李颖修看着这些孩子,心里有些怜悯,随口说道:“这些孤儿,如果……,也就无声无息的饿死了吧。” 楚剑功抬杠说:“那也未必,至少各班的班长肯定都不会。”他把花名册指给李颖修看。 速成班的班长叫做刘松山,小学甲班的班长叫做杨金生,小学乙班的班长叫做陈玉成。 “刘松山和陈玉成我知道,杨金生是谁?陈玉成不是陈承熔的侄儿吗,为什么没跟着他叔父?” “太平军起事的时候,陈玉成爹妈还没死,就留在村里,没跟着他叔叔。杨金生……”楚剑功看了看周围,说:“他跟杨秀清都是广西桂平人,他因年幼,没参加太平军,父母和哥哥都在清兵围剿的时候杀死了。” 李颖修也不再深究:“他们的命运,现在已经改变了。” 楚剑功和李颖修都没有料到,武汉保育院收养的孤儿中,涌现了一大批坚定的共和战士,刘松山叔侄都参加了东北、西北勘界战争,后来收养的张曜,刘铭传等人,也是一代名将。这几人号称“开疆万里,敌骨垒境”。而陈玉成除了三场勘界战争,还作为革命外援团团长,参加了南北战争、墨西哥大起义、普法战争,高加索战争、朝鲜戡乱。直到1897年退役,号称“戎马一生,五洲告捷。”而且在1912年去世前,以国策军事总顾问的身份,拟定了《世界大战预备总方针》。 因此,这些孤儿在历史上有了一个总体的外号,“孤儿近卫军”。 楚剑功现在是不知道这些后事的,他看到边上有一个小姑娘,郁郁寡欢,便走过去抱起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姑娘吓得脸煞白,哇的一下就哭了起来。 “你看,把小姑娘吓坏了,我来抱她。”杰西卡走过来,接过这个女孩,谁知到女孩看见杰西卡,哭得更大声了。 周妖瞳走过来接过了女孩,一边哄着这孩子,一边说:“这女孩不合群,特别容易受惊吓。”她哄了一会,把女孩交给别的大妈抱走。才跟楚剑功解释说:“她是清廷官员的女儿,家里被太平军所杀,只剩她一个,被交给了石达开,石达开又将她送到这保育院来。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楚剑功明白了,他自取记录查了一下,这个女孩的资料是:“钮骨碌氏,父广西浔州知府穆杨阿,太平起义,城破被杀。” 43 江湖 12月17日江湖 吴天接到后将军肯尼夫莱特转过来的一份报告,他站在签押房(现在叫做办公室了)门口喊:“报告!”让楚剑功和李颖修都抬起头来。 由于都督府是采用合议制,重大命令必须由两位平章事共同下达(如有一人外出则由当管尚书一人代签)。军事命令还要多一个车骑将军陆达签字,所以楚剑功和李颖修的办公室是紧挨着的,便于两人商量事情。 楚剑功让吴天进来,看过了报告,便大声对隔壁的李颖修说:“陈日天报告,湘西剿匪,已经打掉了四十多个土匪窝子,湘西边缘已经肃清,正向大山深处发展。一千多土匪投降,加上和这些土匪有联系的家属村民,可能有一万人。是不是可以安排屯垦了?” “可以,就在沅州附近屯垦吧,身体强壮的,也可以招进雪峰山的新兵大营。” “雪峰山是我当年练朱雀军的革命圣地啊,用来招土匪?” “革命圣地正好用来改造人,你想想,土匪都能被改造,那还有什么不能改造?” 楚剑功跑到李颖修的办公室门口:“湘西土匪,不是这么简单的,丰年就是农民,荒年就上山为匪。” “那更要搞好屯垦和改造。生产稳定才能杜绝土匪的土壤。当然,甄别也很重要,查清楚,有重大血债的,就杀猴给鸡看。” “行,有点杀伐果断的意思。” 这时候,吴天报告说:“钧座,有客人到。” “谁呀?” “和利堂堂主贺明辉。” 李颖修说:“看来是找我的,湖广这条盐道,现在一律官营,不许盐帮走了,他肯定是来求情的。” “让他走汉水,入陕西?” “好主意!” 楚剑功便去书房见贺明辉。贺明辉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 楚剑功开门见山,不等贺明辉开口求情,就把自己的建议说了。 贺明辉低头想了想,说:“走陕西,倒也有得挣,但是钧座,共和要是得了天下,那我们江湖儿女去哪里吃饭呢?” “改组,公司化,做生意,最好去海外做生意,你看人家英吉利人的东印度公司,生意做得多大。国际化,正规化是大势所趋。” “有钧座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贺明辉这才指着那个年轻人说:“钧座,我给你带了个人来。” “这位小哥是?” “四川唐门的弟子,唐鹏。” 楚剑功心想,难道还真有精于暗器的唐门,他便问道:“唐老太太好么?”他前世看的武侠书,都说蜀中唐门是由一位唐老太太指掌。 唐鹏说:“我太婆很早就去世了,我没见过太婆的面。” 贺明辉奇怪的问:“钧座,您认识唐门老太太?他们家都是男人出来做事,女子从不抛头露面。您不问老太爷,先问老太太?” “唐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哥老会有八大门,我们贺门,还有陈门,邓门,唐门也是一样,我的师傅唐博义也是唐门出身的。这臭小子,在成都犯了事,跑到湖北投奔远宗的伯父,就是我师父。” “你在成都犯了什么事情?” “让钧座笑话,他啊,搞大了人家小姐的肚子,人家父亲要用猪笼浸死他。我们哥老会是行侠仗义的帮派,不好明着护短,就让他跑出来了。” “你就丢下那女孩子了?”楚剑功听到这里很生气。 “钧座,对家母子平安,您放心。” “你带他来做什么?家务事我不管。” “钧座,我想你给他一个出身,这样他的长辈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向对家提亲,了结了这桩孽缘。” 楚剑功想了想:“明辉,人是你带来的,你要作保,保证他不会叛变泄密。” 唐鹏抢着说:“格老子谁要出卖钧座,就是龟儿子。” 贺明辉说:“我做保。” 楚剑功给唐鹏布置任务:“四川各地,你们哥老会都有人吧。” “是的。” “那好,你回四川去,每个县,最好是每个乡,都给我找一个合格的联络人。懂了吗。注意安全,千万别让清廷发觉了,你任务完成得好,我就给你个出身。” 贺明辉说:“公平合理,好极。”就此谈定。 楚剑功送走了贺明辉,便起了一个念头,他让吴天把张国梁找来。张国梁现在身边亲信的兄弟,冯子材被送到黄埔讲武堂,大部分在雪峰山新兵营训练,他现在身边就留着十几个人,在武汉闲着。 “嘉祥啊,你在东厂帮着画地图,怎么样啊?” “同僚都挺和气,就是闷,想出去做点事情。” “想带兵?” “不敢,我知道自己身份。” “想带兵直说,我让你带兵,江湖人我敢用,张兴培,叶岚,张杰夫,都知道吧。” 张国梁兴奋的搓搓手,没说话。 “不过,你先去完成一个任务,完成了这个任务后,再去黄埔讲武堂学习,学洋枪洋炮,学军事组织,最后出来带兵,你看怎么样?” “我都听您的,钧座。说实话,以前在江湖上,我比张兴培厉害多了,手下好几百铁杆兄弟呢。他命好,先遇到您。” “看地图,曾国藩在江西,好几万军队呢。我们要尽快解决他,不然三面受敌。你看,靠近我们的,赣江以西,有袁州、吉安、瑞州,一直到赣州。你去这些地方跑一趟,和当地会党联络上,准备策应我们。” “这活好办,我张国梁在江湖上,还是有点名气的。” 过了几天,吏部尚书徐继畲跑过来了。 “什么事啊,徐司徒?” “钧座,我听说您要大用会党,使不得啊。”他是跑来劝诫的。 楚剑功本想告诉他自己对会党的态度,不过转念一想,直接说利用完就瓦解,显得自己太不仗义,便长叹一声,说道:“江湖,也是江山一隅。这可是王守仁说的。” “王守仁的书,老朽也看过一些,有这样写吗?” “这是王守仁的弟子王别情写在自己的笔记中的。老兄有空可以找来看看。” 正在和徐继畲胡扯呢,李颖修突然从隔壁过来:“安纳姆西斯从广州送来报告,额尔金对咱们的抗议回复了照会。” “他怎么说。” “他说,‘洋泾浜左岸体系’是基于清国和英国签订的《辛丑合约》。而共和是叛乱政权,并不是条约的签署方,也就无权抗议《善后借款章程》是对‘洋泾浜左岸体系’的破坏。而且,英国从来没有承认过叛乱政权可以接手清国的相关权益。但如果我们答应英国的一些条件,他们可以承认我们为合法交战团体。” 楚剑功没问英国的条件是什么,而是说:“该怎么处理呢?” “那就把这份照会保存好,到时候,就以这份照会为基础,宣布共和不承认一切不平等条约,因为我们不是签约主体。” 44 开局的结束 12月24日开局的结束 “那一帮自由派议员们,什么时候才能清醒?”霰弹亲王威廉愤愤不平,对站在自己身边的秘书俾斯麦说道,“‘德意志看得起普鲁士的不是它的自由主义,而是它的强权。……当前各种重大问题的解决,不是靠演说和过半数的投票’。您看看呀,您看看呀,这么有感染力的词句也不能打动他们通过军事改革法案。今天的午餐会,自由派议员完全在找茬。” “亲王阁下,”俾斯麦却非常冷静,“普鲁士人对自由主义还有幻想,他们仍旧希望法兰克福的大学生们,靠请愿就能实现德意志的统一。同时,即使我们通过了军事改革法案,也不能马上行动。普鲁士统一的敌人不在德意志内部,而在德意志的外围。哈布斯堡、法国和俄罗斯如同一个巨爪抓住了德意志,让他不得伸展。而我们一旦通过军事改革法案,就一定会引起英国的疑虑,一旦英国加入了这个包围圈,德意志统一的梦想,就将万劫不复。” 俾斯麦继续说:“所以,殿下,请您看到光明的一面吧,至少我们仍旧没有惊动英国。” 威廉亲王叹了口气:“奥托,如果不通过军事改革法案,那么,我们所计划的一切,都只是存在于理论上,而不能得到验证。” 俾斯麦沉默了。军事改革,如果在没有得到验证之前,就仓促的投入到对俄国或者法国的战争中去,那就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推动军事改革的人,包括亲王,罗恩陆军部长,毛奇少将,以及如同群星般璀璨的普鲁士军官团,都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阁下,其实,有一个验证的机会。伦敦公使发回的《军事合作意向书》。” “和清国进行军事合作?” “是的,清国,是一个拥有无限人力的国家,他们的国土上正在进行叛乱,而叛乱者就是访问过我们的楚剑功将军。” “你的意思是,我们将援助清国,并对叛乱者实验我们的新战略,新战术,新兵器。” “是的,花英国人的钱,流别人的血,实验我们的战术,获取经验。” 威廉亲王带着俾斯麦回到府邸,将《军事合作意向书》取出来仔细查看。 “英国人将为清国提供前装滑膛枪和维克斯大炮,而我们要向他们提供德雷泽1842式后装线膛枪,克虏伯野战炮,还要给清国人修一条铁路……从胶州湾到济南?这两个城市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反正都是计算在贷款里,清国人会归还的,而还清贷款之前,铁路沿线的矿产和商业收益都归我们。” 第176节 “说到商业收益,”俾斯麦继续说,“英国人邀请我们,担任上海工部局董事,上海……就是清国的汉堡港。” “你想去担任这个董事?奥托?” “不仅如此,我还想将俄国的注意力引向东方,这样抓着德意志的巨爪就会松一点。而且,俄国在所有战线上和英国人冲突,如果我们能够以东方利益为导火索,将俄国拖入一场和英国的战争,那么德意志统一的时机就来到了。殿下,不是我夸口,这需要同时玩转六个球的外交技能,只有我能办到。” “奥托,本来我希望你去法国担任公使,但既然你自己要求,那么去上海担任公使并兼任工部局董事也可以。我明天就和外相商议。但是……军事顾问团,拍谁去合适呢?” “当然是派出军事改革的计划人,毛奇少将,还有戈本和冯德坦恩中校。只有他们亲临前线,才能最好的考察他们的思想,才能更好的发现军事改革的缺陷并修正它。” 19世纪中期的普鲁士军事改革,就是由毛奇、戈本和冯德坦恩三个人推动的。 赫尔穆特?卡尔?贝恩哈特?冯?毛奇在战略上重新创造普鲁士总参谋部,主要在两个方面实现了划时代的变革。 在总体战的动员上推行普遍兵役制,士兵在正规军服满3年义务役后,再服4年预备役,尔后转入后备军。执行这种全面动员的兵役制度后,普鲁士军队的数量相对于人口而言,比任何其他大国都多得多。在实行这种改革后到普法战争前夕,仅仅普鲁士一个邦就可动员69万余人,并在战争发起之前的一个星期之内,就在莱茵地区集中了46万人。相比之下,法国人口是普鲁士的两倍,却只集中了26万人。 在军事指挥方面,认真吸收了军事学院最卓越的成就,给参谋们传授制订防范可能出现的未来战争的计划和战备措施;强调在战争到来之前,参谋部必须拟制好作战计划,并不断修改完善使之更符合战争实际;即使是平时的军事演习和军事行动,参谋部也要参照有强国参与的历史性战役战例,对实施方案加以仔细研究;参谋部还不厌其烦地向军官团和大部队反复强调在实战中既要能独立地发挥机动作用,又要能根据指挥系统的要求随时进行集结和决战,对于与作战部队相关的军需、工程及其它部门,也要能在参谋部的协调下统一行动。由实行参谋制度所建立起来的普鲁士军队的灵便的指挥中枢,是当时其他任何国家的军队所没有的。 而在具体的战场上,普鲁士军事改革的成果也让它受益匪浅,这自然要归功于推动战术改革的戈本和冯德坦恩。 在另一个时空,普鲁士在普奥战争中,火炮落后于奥地利,而在普法战争中,步枪落后于法国。是冯德坦恩的的一项伟大创举,保证了普鲁士的胜利——步炮协同。在拿破仑战争以来,炮兵和步兵分成不同的兵种集团,炮兵轰然后步兵冲。但冯德坦恩改变了这种做法,他将炮兵部队分解开来,下放到各个步兵团,步兵推进到哪里,炮兵就打在他们前方。为了配合他的这种战法,甚至克虏伯专门开发了一种可以推行前进的直射炮——野战炮。 现在是1844年,冯德坦恩的新奇战法还未被广泛的接受,克虏伯也只是刚刚开发出70毫米后装线膛野战炮,到底“步炮协同”是否可行,就到清国战场上去检验吧。 奥古斯特-卡尔-冯-戈本则是一位杰出的将领,他直接改变了两军会战这一拿破仑战争的主要形式,而是采用了一种新的战略——机动包抄。在另一个时空的普法战争中,他利用铁路和水运,先在在维桑堡战役中形成10:1的兵力优势,又在弗洛什威利形成3比1的兵力优势,最后,以徒步行军抢在法军之前到达梅斯,一举切断麦克马洪和巴赞两军的联系,普法战争的结局就此决定。 “将我们最杰出的军事改革家,派到清国去试验他们的战术设想,清国的将领们,能够理解他们么?”威廉亲王迟疑的问。 “所以,我们绝不只派出他们三人,整个普鲁士军官团,都要去清国,参加轮战,获取战争经验。” 普鲁士军官团:冯-克鲁格,冯-勒伯姆伯格,冯-布劳希契,冯-波克,冯-莱歇尔,冯-曼斯坦因,冯-莱温斯基,保卢斯。他们代代相传,是普鲁士军国主义精神所系。将他们派去清国?威廉亲王迟疑了。 “殿下,自拿破仑战争以来,普鲁士几乎没有参加过大型战争,让军官团闻一闻血腥味,是绝对必要的。” “这件事很重要。”威廉亲王下了决心,“我要向国王禀报,奥托,你帮我安排,新年后,我要与毛奇少将面谈。” 就在威廉亲王与俾斯麦谈话的时候,在遥远的东方,江宁,太平天国正在举行欢迎晚宴,接待远道而来的美利坚军事顾问团。 “密斯脱伯礼玺天德,西点军校1840年毕业生,中尉威廉·特库姆塞·谢尔曼,向您报道。” “密斯脱伯礼玺天德,西点军校1843年毕业生,少尉海勒姆·尤利西斯-格兰特,向您报道。” “密斯脱伯礼玺天德,西点军校1844年应届生,见习准尉托马斯-杰克逊,向您报道。” …… 美国军事顾问团一共四十五名成员,除了团长丹尼斯?哈特?马汉以外,全部没有战争经验。美国现在仍旧只是保留着一支小型的陆军,而美国新当选总统杰克逊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南进政策,即将对墨西哥用兵,以夺取加利福利亚、德克萨斯等地区。因此,军事顾问团团长兼新任武官马汉将这一群毛头小伙子带到江宁,让他们在实战中学习。而戴维斯武官即将返回美国,为墨西哥战争作准备。 丹尼斯?哈特?马汉于1820年进入西点军校当学员,1824年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接着在那里当了两年教官。后来受西尔韦纳斯?塞耶校长的派遣,赴法学习军事工程和筑垒,1830年又回到西点执教。他正在完善自己的军事著作《前哨》。 军事顾问团副团长亨利?韦杰?哈勒克是马汉的学生,1839年毕业于西点军校,他也在探讨建立职业军的问题,他尤其关注在战争时期,如何维持社会的正常运行,而又保证强大的战斗力。太平天国对他来说是一个理想的研究对象。 这一次,美国为太平天国一次性提供了两万支前装枪,四千支m1815后装枪,一百二十门m1841山地榴弹炮,一万发炮弹,两座海岸要塞炮。简而言之,美国陆军搬空了仓库,将所有现役的家当都卖给了太平天国。因为美国已经研制出了雷明顿中针枪和新型榴弹炮,正好淘汰这些旧货。而价格则是按照最新产品的价格来计算。比如,一支m1815,计价十两白银,而美国国内售价是八美元(1点6两)。 赖汉英的脸上闪闪发光,天王已经说了,那种后装枪给火营,他可不用操心这帐怎么还。 而谈成这一协议的护法王柳叶飞则在一旁和李秀成说着话:“听说顺天府出了事情,清妖方寸大乱,一时顾不得我们,北方的胜保和江南大营的向荣都没有动作。” “护法王,不如我们趁这个间隙,把向荣解决了吧,这厮一路跟着我们,老讨厌了。” “不急,过完洋年后,你将升任殿左正丞相,带领韦志俊等人南下苏州。” “南下苏州?夺取钱粮吗?” “不止,你看这些军械,都要靠生丝和茶叶来还债,所以,我们一定要拿下苏杭,最好能够打下上海或者宁波,这样有自己的出海口,美国朋友的援助才方便送进来。” 这时候,他们就听见洋教士罗孝全翻译着美国公使林肯的晚宴祝词:“阿美利加与太平天国,宗教信仰一致,政治制度相同,拥有一致的理想……” 1844年就要过去了,新的一年,在一个全新的舞台上,新的一页,就要开始了。 第二卷《太平天国》完 新书《1845》公告 代后记 代后记 《1839》自发书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了。几乎所有读者都知道,这部书是《恃国而战》的前传。但这个表述是不准确的。《恃国而战》的前传是让所有的变革势力进行较量,而《1839》的任务是把各种势力的舞台架构出来。到1844年底,基本的力量已经都成型了,《1839》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真正的前传《1845》就要开始。 《太平天国卷》写得很别扭,原因是整个这一卷,包括康股瑞斯的设定,本来是另一部书的设定。就是假设,除了“农民的阶级局限性”这一点以外,克服了其他所有弱点的太平天国,能够发展成什么样子。这些克服的弱点包括: 1、神权天国招人反感,放弃了民族主义旗帜。 2、权力结构的失衡,犹以冯云山死为最,最终导致天国内乱和分裂。 3、中外统治者的勾结,即太平天国的孤立和缺乏外援。 4、战斗指挥上的一系列失误。 但可惜的是,在《1839》中,太平天国不是主角,所以大量的事件都只能一笔带过。如果哪位有心,抽掉共和的部分,将“柳叶飞”这个角色换成石达开(或洪仁玕),将太平天国起义时间从1849年左右开始推,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说回到本书,接下来的《1845》,将会主要探讨除了“阶级局限性”以外,克服了其他缺点的满清,进行洋务运动和同光变法将会如何。这些克服的弱点包括: 1、洋务派是地方官僚自起的行为,缺乏整体的规划和远见 2、满清的少数人口,不能(不敢)采取某些政策 3、戊戌变法中的变法派没有实权,也不掌握军队。 4、康有为等人的威望和行政能力的低下。 5、长达三十年的洋务运动中,缺乏压力,边疆危机并不能提供合适的参照,来检验洋务派的成绩,也就缺乏调整和追赶的动力。 如果清朝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克服这些弱点,又会如何呢? 请大家静候《1845》的第一年度《天子旌旗分一半》 《1839》全书完 -------------------- 本书首发纵横中文网,楚留香文学网<a href=" target="_blank"></a>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