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道之主余子清》 第一章 一个弱鸡厨子 北风呼啸,似是夹杂着冷冽刀锋,刮的万物凋零。 只有一些乱石的荒芜山谷小道上,余子清紧了紧几层黑布胡乱拼凑成的大氅,脑袋上裹着一个黑狗皮帽子,只漏出一双眯着的眼睛,缩到队伍的中间,悄悄抬头瞄了一眼。 队伍的后面,跟着一百七八十头山羊,绝大部分都瘦的皮包骨头,除此之外,还有六头驮着物资的长毛牛。 队伍的两侧,七八个皴黑枯瘦的汉子,微微缩着脖子,没精打采的照看着羊群。 队伍的最前面,四个皮肤黝黑发亮,头发跟毛毡似的汉子,骑着高头大马,只穿着兽皮坎肩,却还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浑身冒热气。 只是靠近一点,余子清都觉得似乎没那么冷了。 右边脸上刺了蛇纹的汉子,似是察觉到余子清靠近,回头瞥了一眼,用一种弹舌音很重的异族方言,跟同伴不知道在说什么。 余子清低下头,假装听不懂,反正拿脚后跟想都知道,这些家伙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屎。 听了没几句,这四个壮汉就将话题从余子清身上转移开,自顾自的聊了起来。 余子清低着头,像是怕冷似地,紧跟在四个大汉身后。 过个小半个时辰,眼看天上开始飘雪,右边那脸上刺了蛇纹的汉子,才转头瞪着余子清,带着略显僵硬口音的官话道。 “饿了,烧肉。” “噢。”余子清应了一声,暗道,得亏我学官话学的挺快,不然这种简单的词,稍微带点口音就听不懂了。 行至一处背风的山坳,四个壮汉下马撑帐篷,赶那些牛羊入山坳最里面,这才转身看向余子清。 余子清面无表情,自顾自的去乱石堆的石头缝里,寻找一些残存的干枯杂草引火。 片刻之后,余子清取出冻的梆硬的肉块,铡刀削成片,摊在烧热的石板上,很快,油脂滋滋作响,香气也开始弥漫。 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扯着腮帮子猛塞,余子清烤了半晌,没半盏茶的功夫,就被吃的一干二净。 吃饱之后,灌着兽皮酒囊里的劣酒,几个壮汉继续用那种弹舌音很重的异族方言,继续说着什么。 酒足饭饱,三个壮汉喝的微醺,倒在帐篷边,裹上兽皮便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唯独那蛇纹壮汉,还坐在篝火边。 余子清看着空荡荡的石板,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从怀里取出一块干馕,烧了些热水泡软了,再慢慢的吞咽。 而那几个皴黑的汉子,则悄悄摸过来,用干饼子刮了刮石板上残留的油脂碎屑,狼吞虎咽的争抢。 余子清暗叹一声,什么都没说,捂着自己的小腹站起身,那蛇纹壮汉见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走出山坳,到了下风口,余子清放完水,瞭望四周,暗叹一声。 真是够晦气的。 说实话,刚来到这个世界,发现是古代背景之后,余子清还是挺担心的,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别人。 生怕自己一泡奥利给,搞出来一场能把整个城里的人团灭的瘟疫。 然后,他想多了。 他压根就没见过城池。 落地不到三天,就看到天边仿若有一轮新的太阳冉冉升起,刺目的光芒,以指数级膨胀。 得亏他反应快,第一时间找了掩体,不然当场就要被强光刺瞎双眼。 灾难降临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月,也没找到所谓的城池,好不容易找到了村落,也都是荒芜一片,半个活人都找不到。 一个多月,没被渴死饿死,已经很不容易了。 好不容易见到了活人,却是四个掳掠的强人。 在队伍里行进了一个月,当时队伍里教他官话的老书生,已经不见了。 想当狗腿子,抱强人大腿的混子,也不见了。 甚至几个妇人,在余子清一觉睡醒之后也消失了。 当时据蛇纹脸壮汉说,想跑的可以随便跑,但是方圆三四百里之地,都是一片荒芜,天气又这么冷,离开了强人手里的资源,三天都未必能活过去。 余子清也没打算跑,那消失的老书生教他官话的时候,顺手教了他一些异族的语言,再加上余子清从零开始,对照着听着,也基本能听懂的差不多了。 没事偷听来那几个强人的闲聊,总结下来就是这几个强人,是贩人去矿场的,而且今年气候异常,冷的特别早,一天比一天冷。 前几个月还发生过什么灾难,到了今天,别说方圆五百里,千里之地都难找一个村落。 给这些被贩卖的人说方圆三四百里是无人区,余子清估摸着,这几个瘪犊子绝对是故意挖坑,给人点逃跑的希望。 按照经验估算,现在气温已经差不多零下二十度了,而且越来越冷,他可没把握在这种情况下,当个没头苍蝇去闯完全不熟悉的千里……不,可能更大的无人区。 先活下来再说。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跑不了。 回到山坳,余子清微微佝偻着身躯,裹了裹身上拼凑版的大氅,卧在篝火侧面。 不多时,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看到有人影蠕动。 余子清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只是微微将眼睛睁开一丝缝隙,静静的看着。 一个左脸上长着一块黑毛痦子的汉子,在营地边缘转了小半圈,扛起一头瘦的皮包骨头的羔羊,顺着边缘向外蠕动而去。 借着微弱的篝火光芒,余子清还能看到,那羔羊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人刚出临时营地,就见另外也有几个人影,悄悄跟在他身后,几人打着手势悄然而去。 而营地里,连最后守夜的蛇纹壮汉,都已经沉沉睡去。 余子清暗叹一声,神情有些复杂,也不知是该佩服这几个人的勇气,还是该哀叹他们接下来的命运。 果然,待这几人走出不过十数丈,余子清便见地上,一条黑绳,恍若黑蛇游动,带着细细的沙沙声,跟随而去。 那背着羔羊的汉子,仿若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摔倒,他双手撑地,刚要站起,他背上枯瘦的羔羊,却无声无息的化为一张羊皮,披在了他身上。 悄无声息靠近的黑绳,也在此时,缠绕在他的脖颈上。 一个七尺汉子,毫无悬念的被那黑绳拖拽着没入阴影里。 “咩……咩……” 伴随着惊恐的咩咩声在夜里炸响,篝火骤然变得炽烈,光芒照耀之下,才见那阴影里,蛇纹壮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阴影里。 他手里牵着黑绳,另一头牵着一头白山羊。 山羊的左脸上,有一块圆形的黑毛。 形状就像是之前那汉子左脸上的黑毛痦子。 眼见蛇纹壮汉冷笑着走出阴影,余下几人,脸上带着惊恐,胡乱挥舞着不知道从哪弄到的小刀,扎向蛇纹壮汉的身体。 “叮。”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作响,却见那小刀扎到地方,依然泛着油光,连皮都没有破。 呼呼燃烧的篝火烈焰,重新消退了下去,一切又掩入阴影。 不稍片刻,余子清便看到那蛇纹壮汉回来,手里牵着黑绳,绑着七八头瘦的皮包骨头的山羊。 万籁俱寂,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到了后半夜,似是比昨天还要更冷了。 余子清被硬生生的冻醒,只能再靠近点篝火,也靠近那几个人形火炉一些,终于感觉没那么冷了。 只是到此,便没什么睡意了。 趁着火光,余子清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册,再拿出烧黑的焦炭当炭笔,在书册上写写画画。 那守夜的蛇纹壮汉坐在篝火边,瞥了一眼,看到书封面上有菜谱俩字,便见怪不怪的转过头,自顾自的拿出一只黑蝎子塞进嘴巴里。 余子清翻开菜谱,里面大都是一些笔画很是复杂的文字,在那一行行字的缝隙里,还有自己熟悉的汉字书写着蝇头小字。 代号:蛇形刺青脸。 真名:霍尔格达(音译),原文****(涂黑)。 身份:班图部落(已覆灭)族人,人牙子,食人邪修,七楼(未知势力)的线人。 主要经历:部落覆灭,游走荒原,偶然得到一本残篇法门,名《五毒常闻》,开启人牙子邪修之路。 常食用毒物(物资里毒虫蛇蚁不少,为修行必须)。 修邪法,造畜。 控绳,黑绳实触为头发参杂未知种类羊毛编织,为造畜邪法必备法器。 在这之后,余子清继续补充: 刀枪不入,非肉身横练,非以气抵御,需食毒物进补修行,毒物亦可当做蓝药。 这一条是刚刚看到的,食毒物进行修行是见过好多次了,但是出手之后立刻吃毒物当做蓝药快速补充消耗,是他的推测。 写完这一页,整整一页菜谱的缝隙里,都以蝇头小字书写着有关那个蛇纹壮汉的信息,密密麻麻,详尽之极。 做完这一切,余子清将菜谱收入怀中,顺便看了一眼怀中揣着的一柄锈剑,剑身与剑鞘都已经锈死,完全报废了。 但此刻,那锈死的短剑剑身与剑鞘的间隙,隐隐有一些锈迹化作尘埃,无声无息的脱落。 余子清心头猛然一松,一直紧绷蜷缩的身体,似乎都在这一刻,终于敢放松一点点了。 一点一点的收集消息,了解那几个强人,正常情况下,也是非常有必要,更别说现在还关乎他保住小命的底牌。 虽然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现在是连一个吃饱喝足的普通人都不如的饿的冻的半死的弱鸡。 可只要知道对手一些必要的信息,那他对于对手来说,只要出手,就约等于无敌。 几个月的摸索,到了今天,终于达成了对蛇纹男的触发条件。 只可惜,目前归类的还比较粗糙。 只能先暂时归类为真名、身份、来历、主修法门、擅长亦或者底牌。 但每一项需要的内容要有多具体,还不确定,甚至余子清还觉得,可能还有一些要求,他没有归类进来。 余子清抬起头看了蛇纹壮汉,眼睛微微一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点,至少现在开始,他不至于小命都被别人完全握在手中了。 拿出炭笔,将所有的小字全部涂黑,只在开头补上。 “蛇纹男,无害。” 继续到下一页,这一页里所有的信息,都已经被涂黑,只留下一句。 “疤脸男,无害。” 再翻两页,同样如此。 余子清紧了紧大氅,靠着篝火入睡。 这一次,他睡的安稳了不少。 一晃天蒙蒙亮,余子清被叫醒。 这是要继续赶路了。 打眼一扫,果然,昨天还剩下的那几个皴黑的汉子,全都不见了。 而羊群里的羊,细细一数,却多了几只。 再次行进到入夜,继续找了个地方准备歇脚的时候,蛇纹壮汉似是松了口气,指了指远方若隐若现山脉,咧着大嘴笑道。 “马上就到了,矿场。” 余子清也似是松了口气,咧着嘴笑了笑。 据这些强人用异族方言交流时所说,自那灾难降临之后,时至今日,保守估计,方圆千余里之地,只有这座矿场,算是有人烟的地方。 或者是,只有这里,算是相对安稳的地方,起码还能有吃的,有能喝的水,有遮蔽风雪避寒的地方。 这座矿场里能开采出一种名为锦岚的矿石,产量占据了天下所有出产的矿石五成以上,剩下那不到一半,零零散散的散布天下各地。 具体有什么作用,余子清不知道,他只是听说这个东西,对于南方大乾神朝那些地位极高,神神叨叨的修道者来说,是刚需品,而且永远供不应求。 有这种利益在,那座矿场就不可能变成没人烟的地方。 只不过脚下这片千余里的荒芜无人区,因为各种余子清还没弄清楚的原因,明面上没纳入到大乾神朝的版图里。 余子清猜测,可能这才给了那几个强人掳人贩卖的基础。 只可惜,整体环境变得越来越坏,连这些强人都打算干完这一票之后,便去别的地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油水了,就像这一次赶羊,耗时最长,数量反而是最少的。 如今走几十里地,连只兔子都见不到,能吃的植物,不是被冻死就是枯死,有些哪怕干枯了,埋在土里,大都难逃被逃难动物啃食干净的命运。 这一路上,除了干枯的枯骨,什么都难得一见,以前起码还不至于这般景象。 入夜。 余子清站在羊群的边缘,背对着那四个强人,手里攥着一块巴掌大的馕饼,将其递到一头枯瘦老羊的嘴边,喃喃低语。 “吃点吧,先活下来,才有希望。” 老羊咩咩的叫了两声,啃了几口饼子,再喝了点余子清喂的水。 就在这时,蛇纹壮汉走来,对着余子清一指,又指了指那头枯瘦的老羊,很不耐烦的嚷嚷了两声。 “快点,牵过来。” 余子清身形一顿,眼神瞬间一变。 只可惜,他一直眯着眼睛,满脸的黑灰,加上长时间没洗,粘在脸上的死皮,再加上裹着脑袋的狗皮帽子,谁也别想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 余子清暗叹一声,缓缓的转过身。 轻声道。 “这头羊,又老又瘦,割不下两斤肉,不好吃的,不是还有几头肥点的羊么?” 说真的,正常情况下,余子清还真没法分清,这群羊里,哪些是造畜邪法的受害者,哪些是真的羊。 但在这里,他还真能一眼分辨出来。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荒原上,除了壮汉这种强人,压根不可能见到吃的膘肥体壮的普通人。 几个月下来,甭管之前怎么样,现在不管死的活的,肯定一个比一个瘦。 至于不瘦的,也不会沦落为造畜受害者。 那蛇纹壮汉闻言,咧着大嘴,指着余子清哈哈大笑。 “说得对,这里的确有比较肥美的。” 说话间,绑在他腰间的黑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听到这话,余子清立刻明白,这货是故意的。 马上要到目的地了,自己身为大厨的价值,已经远比不上身为羊的价值。 想要先顺利的找个相对安稳的落脚地点,再行打算的计划,终究没法顺利进行了。 余子清轻轻推了推老羊,直接道。 “老先生,离远点,一会儿血溅在身上,这鬼天气,万一淋湿了,会很要命的。” 老羊咩了两声,看到余子清的眼神里,带着哀恸,咩咩哀嚎着,他明白,这是余子清临死了也不想把他搭上。 可惜拗不过余子清,被余子清推入羊群,被羊群裹挟着远离。 余子清回过头,慢慢踱步向外走,一手慢慢的从怀里,拿出那把锈死的短剑。 蛇纹壮汉忍不住发笑,他也不怕余子清早就看出来什么,甚至也没想刻意隐藏什么。 那黑绳已经拖着一张羊皮,出现在余子清身后。 黑绳拖着羊皮一扑而上,余子清耷拉着眼皮,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着短剑,用力一拔。 霎时之间,便见那满是锈迹的短剑之上,一道剑光闪过,短剑带着残影,直接将那羊皮和黑绳,一起斩成两段。 伴随着黑绳仿若活物一般的挣扎惨嚎。 短剑之上的锈迹,层层脱落,短剑转瞬便化作一把布满水纹的银霜剑,散发着凛冽寒光。 而余子清微微佝偻的身躯,缓缓直起,孱弱的躯壳内,森寒杀机,伴随着炽热的气血,凭空迸现。 一直微微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恍若星辰的眼睛里,仿若有刺目的烈阳在闪耀。 余子清一言不发,拔剑便欺身而上,身形恍若出鞘利剑,快到看到剑光时,人已经错身而过。 一颗人头伴随着滚烫腥臭的鲜血,冲天而起。 蛇纹壮汉的脸上,还带着临死前的惊愕和不解。 他到死也没想明白,为何气血衰败,枯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的临时厨子。 忽然之间,怎么就迸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朝夕相处这么多天,他们竟然谁都没感觉到一丝半点异样。 第二章 没了世俗的欲望 余子清一击得手,秒杀了其中一位强人。 体内迸发出灼热力量,气血如同大江奔腾,外界的寒气也仿若再不存在。 他轻吸一口气,目光掠过剩下三人的瞬间,体内沸腾的气血,便骤然爆发,脚下的尘土微微扬起时,人影已经掠出数丈,直奔那三人而去。 疤脸男厉喝一声,张口一吐,一团黑雾喷出,伴随着蚊虫飞掠的沙沙声,直奔余子清而来。 然而,余子清面无表情,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之前搜集的资料,在对方有动作的同一时间,便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鲜血,化作利箭飞出。 血箭没入黑雾,顿时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他身形未到,手中短剑便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银光,没入黑雾之中。 而余子清的身形紧随其后,一眨眼的功夫,便见黑雾翻滚着向着两侧散去,余子清手握短剑,将其从疤脸男的口中拔出,行如猎豹出击,继续奔向其他两人。 短短数息之后,地上便躺了四具尸体。 昨天晚上,他已经收集完四个人的必要信息,原本锈死在一起的短剑和剑鞘,交接的地方也出现了一丝缝隙,那是原有的锈迹已经脱落一丝,同样也代表着,完成了判定。 只要他出手,就一定能干掉对方。 余子清手握短剑,稍稍沉吟,再上前一一补刀。 这几个家伙,邪门的厉害,鬼知道他们还有什么邪法没施展出来。 按照之前偷听这几个家伙用拗口方言闲聊,偶尔聊起其他人时,说起过的一些乐子。 某某邪道被人宰了,被如何如何后,直接神形俱灭,所以最近几年哪哪不能去了。 零零散散的,余子清给总结了一下,想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避免对方搞出什么“变成鬼也不放过你”的套路,最常见的几个方法。 斩断头颅,分别焚烧;挖出心脏,喂食恶兽;腰斩其身,镇压两岸;刺穿三海,符箓镇棺等等…… 这么一套搞下来,基本上连变成鬼物的机会都没有了。 相反,随便埋了或者单纯的火化,反而因为怨气浓重,化作厉鬼恶鬼的几率更大,甚至还出现过处理不完全,让怨气本身诞生意识,化作妖邪去复仇的例子。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余子清按照现有条件,尽可能给这几个家伙来了个全套。 片刻之后,用搜刮来的火油,点燃两堆火焰,顺手再把斩断的头发黑鞭之类的邪门东西,一起扔进去火化。 其他的东西还没整理完,余子清身上奔涌如烈阳的气血,随着一阵风吹过,急速衰减消散,转瞬之间,他便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身形枯槁,两颊凹陷,腰身似乎都没什么力气直起来,周遭的寒风也仿若凭空出现一般,吹的他一个哆嗦。 那把散发着凛冽寒气的银色短剑,也重新变回了最初的样子。 剑身和剑鞘已经彻底锈死到一起,这代表着没有了可以拔剑的目标。 刚才感受的一切,都仿若错觉,唯有那种力量如同本能一般顺畅奔涌的记忆,还没有消散。 “咳……” 余子清轻咳一声,远离了散发着臭气和烧焦味道的篝火,将搜刮来好携带的东西,收入一个褡裢里,随手揣进怀里。 绕过山脚,来到另一侧,长毛牛还卧在地上等待着黑夜过去,一百多头山羊,簇拥到一起,缩在山坳里瑟瑟发抖着避寒。 除此之外,一个活人都看不到了…… 眼见余子清走来,羊群里,一头瘦的皮包骨头的老山羊挤出羊群,一路小跑着冲到余子清面前,仰着头看着余子清,咩咩直叫。 余子清蹲下身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脸纯真。 “老先生,没想到吧,我竟然没死,没事了,刚才那几个邪门的家伙正要出手,一个高手忽然出现…… 唔,就是那种嗖的一下从天而降,浑身散发着光芒的超级高手,一根指头戳死了那四个家伙,然后又嗖的一下不见了。” 老羊的眼睛一瞪,更焦急了,显然是不信余子清的鬼扯。 余子清哈哈一笑,一脸认真的道。 “好吧,那是我随便说的,实际上我有特别的能力,本来不想暴露的,但被逼急了,忽然觉醒爆发,让我短暂的成了一个大高手,气血如龙,万邪不侵。 那几个邪门家伙完全伤不到我,我一剑一个,如杀鸡崽,随随便便就砍死了他们四个。” 不等老羊再说什么,余子清便直接带着老羊拐过山脚,让他亲眼看了一下那还燃烧着的两团篝火。 隐约之间,还能看到篝火里燃烧的尸体,那尸体的胳膊都快比得上余子清的腰粗了,除了那四个强人还能有谁。 老羊神情有些恍惚,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算是信了正好有高手路过,顺手诛杀妖邪的鬼话,毕竟还真的有那么点可能。 此处荒野与大乾西北接壤,这里发生了重大的天灾,别的地方可不可能这么快来人,不太敢下定论,可大乾绝对会第一时间派人来察看,拿到第一手讯息的。 而最先抵达的,肯定也不会是太弱的人,顺手诛杀邪道,倒也说得过去。 至于是余子清自己出手的说法,就余子清这细胳膊细腿,气血衰弱的样子,老羊根本就没想一下这个可能性。 余子清揣在腰间装样子的短剑,锈的不成样子,而且连点血迹都没有,还捅死人…… 这年轻人,其他地方都挺好的,就是嘴上总爱胡扯八扯,之前还吹嘘什么他的家乡,没人会饿死,人人都吃过肉。 老羊回过神,再次暗暗感叹,多好的年轻人,可惜不是个哑巴。 余子清胡扯了几句,看老羊情绪稳定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说真的,若无必要,哪怕有把握出手必杀,他也没打算现在就干掉那几个邪道强人。 那几个邪道强人,以为余子清听不懂他们的拗口方言,说什么的时候,从没背过人,当然,更可能是他们根本不在乎。 余子清现有的情报,过半都是每天一点一点偷听来再整理的,有关那座锦岚矿场的详细事情,几个强人聊的也很少,对那个矿场,一直是讳莫如深,不肯深聊。 只不过他们需要锦岚矿石这种稀缺品,而矿场也需要他们带来的人,他们才会去那个所谓的矿场。 要是有别的选择,余子清也不想去那个拿脚后跟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的矿场。 毕竟,正经矿场会跟邪道人牙子做交易? 可惜,没得别的选择,物资已经只剩下一点了。 哪怕被吃了,哪怕被杀了,也总好过饿死渴死在这片荒野里,搏一搏的机会总是有的。 人至少,不应该被饿死。 如今没了那几个强人,近在咫尺的矿场,肯定是还要去的,但变数却凭空多了很多。 做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反正余子清是肯定没法忍着不出手,任人宰割,也没法看着那位教了他很多东西的老先生,被人挂起来割肉。 老羊似是看出了余子清的担忧,伸出一只蹄子,碰了碰余子清。 “没事,那个矿场不远了,等天亮了,我们就过去,先活下来再说,只是老先生,你身中邪法,一时半会怕是没法解了。” 老羊摇了摇头,倒也豁达,没有纠结自己现在的样子。 “倒也不是没法解,只是你中邪法日久,我也不会那些人的邪法,据我所知,最简单的办法,唯有剥去一身羊皮,方可化解,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手艺最好的屠夫出手,你怕是也扛不住剥皮之苦。 到了那边,我想办法,让咱们都吃饱,养养身子再说。” 老羊指了指矿场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在地上写出一个“吃”字,又将其划掉。 余子清琢磨了一下,领会意思,点了点头。 “不错,这些人以邪法掳掠人口,费这么大劲,总不至于真的只为了吃口新鲜羊肉,依我看,方便带着,更方便隐藏倒是真的,到了那边说不定就有办法解了。” 一夜无话。 天光亮起,气温却没有多少回升,天气是越来越冷。 余子清被冻的全身都有些僵了,起来烧了点热水,泡了跟石头一样的干馕饼吃下,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感觉有了点暖意。 看,这也是之前没打算急着干掉那几个强人的另外一个原因,有四个人形火炉在旁边,终归好过很多。 余子清从为数不多的战利品里,清点出一部分,费力的将其悄悄埋在一处乱石下,多做点打算总是不会错的。 天光大亮,昏暗的日光照射下,队伍继续出发,羊群浑浑噩噩的跟在身后,远方的山峦越来越近,待走进连绵山脉之后,气温便骤然回升了少许。 余子清精神一震,连忙爬上一个山头,眺望四周,又在山坳里找寻了一会。 “老先生,我大概看了一下,此处群山环绕,恍若一个封闭的整体,地下似是还有地热,此处的矿场还有人活跃,恐怕就有这个原因。” 刚进入群山,便得到一个难得的好消息,在这越来越冷的鬼天气之下,一个温暖的地方,实在是太难的了。 只不过,队伍进入群山,顺着若隐若现的小路,跨过三个山头之后,余子清便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了。 这里竟然能看到绿色。 两侧各有一个山坡,左侧山坡上,零零散散的还剩了一些枯死的矮树,最上方是一处突出的悬崖,其后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裂谷。 右侧则非常整齐的长满了一株株槐树,枝繁叶茂,还有一串串灰色的花朵倒垂,地面上更是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层。 远远望去,整片树林看起来就像是列队的士兵。 余子清眉头微蹙,按理说,哪怕山中明显温暖些许,这些树就算不死,树叶也早应该落完了,哪里还有继续开花的道理。 纵然这里自然条件允许,也不至于所有的叶片花朵,一点被啃食过的痕迹都没吧?那些奔走逃窜的动物没路过过这里? 不等余子清多想,后方跟着的羊群,便传来了骚乱,一头头浑浑噩噩,瘦的皮包骨头的山羊,看到那些几乎垂落到地面的枝条和花束,便直奔右侧的山坡而去。 “想死就去吧。” 余子清站在原地,规劝了一句。 眼看一些山羊,似是听懂了,犹犹豫豫的没敢上前,还有几头,却跟疯了似的,冲上去就啃食树叶和花朵。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欢愉的咩咩叫声,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交错响起。 眼看其中几头羊没事,干瘪的肚皮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羊群里又有羊忍不住了,跟着冲了上去。 片刻之后,那几头吃的肚皮浑圆的山羊,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一个个瘫在树下,羊脸上似是还带着无比满足的笑意。 他们的身体,也在此刻,慢慢的陷入到地面的落叶层里,落叶仿若流沙,一点一点的将他们吞噬掉。 短短几息,一切风平浪静。 而剩下那几头还没吃饱的山羊,却仿若什么都没看到,还在心满意足的啃食树叶和花朵。 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可是余子清的寒毛都快炸起来了。 他死死的抓住已经有些迷糊的老羊,不让他也去那片槐树林,拖着老羊顺着中间山坳的小道,继续向前走。 这时,左侧只有一些稀疏枯树的山坡上,一个身穿长衫的年轻女人,身形由虚化实,缓缓的从一颗枯树后方浮现。 她从枯树后探出脑袋,眸中带着点焦急,扫了一眼羊群,对着余子清招了招手。 “走这边,那边危险。” 余子清歪头看了一眼,低头对老羊道。 “老先生,你说这个忽然蹦出来的女人,是不是把我当棒槌?” 老羊右看看,再左看看,对着余子清认真的点了点头。 余子清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破大氅。 认真的盯着女人扫了一遍,能冻死人的天气,穿着一身单薄而且有些破口的长衫,以老先生给的标准看,这要是在繁华的地方,准能吸引不少老铯皮的眼球。 “大妹子,别摆姿势了,如今这鬼天气,早就让人没了世俗的欲望了。” 说着,余子清便要踏上中间的小道继续前行。 他左右都不想上,两边肯定都不是好地方。 一边死的诡异安静,一边肯定不是人。 然而下一刻,余子清脚即将落地的瞬间,目光下意识的一瞥,看到那女人依然是那副焦急阻拦,动作跟回放似的样子,心里骤然一个咯噔。 坏了,上当了。 这家伙就是想要自己走中间的路。 第三章 恻隐之心 一步跨出,身旁所有的羊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余子清自己,孤零零的站在小道上。 右侧依然如故,可是左侧的枯树,却还没那么枯了。 那个女子从一颗枯树后面的树洞里探出头,眼中带着一丝不忍,犹豫再三,对余子清这边喊了一声。 “走这边,那边危险。” 只是这一次,她的形象有些不一样了,两颊凹陷,面容枯槁,瘦的皮包骨头,头发如同干草,穿着脏兮兮的单薄长衫,身上披着草帘和树皮。 不等余子清回答,便见余子清所在的位置,一个同样脏兮兮的枯瘦女子走出来,略带一丝惊喜的喊出声。 “真的还有人。” 话音落下,立刻见到不远处的山坡下,冲出来几个男人。 几人身形佝偻,奔走却极快,双目赤红,嘴巴无意识的张开露出尖牙。 他们大笑着奔向山坡之上的女子。 女子面色微变,立刻意识到上当了,转身便从枯树后跑出,而这也露出了她怀中的一个襁褓。 那几个男人见状立刻哈哈大笑,状若癫狂,涎水直流。 “还有个小崽子,哈哈哈。” 女子的表情却满是绝望与惊恐,她紧了紧怀中抱着的襁褓,转身便夺路狂奔,待到冲到山坡尽头,似是才想起这里有一处悬崖暗藏,回头望来,浓的化不开的绝望感刺入余子清的眼睛。 他知道,这只是幻象,或者说是曾经的幻象。 他站在原地,瞥见一支白翎箭矢,不知从哪里出现,骤然洞穿了她的胸口,她趔趄着跌倒在地,咬着牙,用最绝望的表情,用最后的力气将手中襁褓丢入到后方的无底深渊。 至此便彻底跌倒在地,没了动静。 女子的身形也由实转虚,慢慢消散,而后短短几息,又见那女子的身影再次由虚转实,出现在山坡上。 她再次从一棵枯树里探出半个脑袋,有些犹豫,又有些不忍的喊了一声。 “走这边,那边危险。” 而那个同样为女子,却作为诱饵出现的家伙,也随之出现,惊喜的喊道。 “真的还有人。” 的确是回放,但是却在不断回放,不会播放下一个。 余子清知道,他要是搞不定这个不知道是鬼物还是什么的女人,就真走不出去了。 可惜,现在知道的情报太少,低头看了看短剑,毫无动静。 他的能力,就目前探索出来的,只有在知道对方一些必要的信息之后,才能有针对性的激发,只要触发就一定能拥有干掉对方的力量。 严谨点的说,仅囊括目前遇到的敌人,更强的就不知道了。 可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就是个整天吃不饱饭,快饿死的普通人。 而现在,他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余子清努力回想了一下之前偷听到的零散信息,又拿出菜谱,翻看里面那些预防忘记才记录下来,繁杂又零碎的情报。 可惜,一点都没有,那几个强人根本没有提到过这里的诡异情况。 最大的可能,是那几个人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 右边最诡异,那些如同流沙一般的落叶层,看着就似一张张嗷嗷待哺的恶兽大嘴。 而左边这个女人,现在也大概看明白了。 八成是个执念深重的鬼物,目前来看,并不会主动出手害人,只是怨念太深,执念太深,陷入到绝望的深渊,无法自拔。 她被自己束缚在此地,只会一遍又一遍的经历她最绝望的那一刻,挺典型的。 而那句“那边危险”也压根不是引诱人来了。 那句话只是纯粹的恻隐之心。 想来她最后悔的也是这句话。 见到一个孤零零的弱女子,快要踏入右边的槐树林时,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提醒了一句,谁想到害了自己。 如今余子清陷入此地,对方也没对他如何,暂时能说得上危险的,也只是别被渴死饿死冻死。 第三遍回放的时候,余子清忍不住了。 “姑娘,您贵姓?方便告诉一下我名字么?” “我给你立个碑,总得刻个名字吧?” “大妹子,你把我困在这,也没什么用啊,咱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而且,我也没食过同类,自从来到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之后,我连最爱的羊肉都戒了!” 对方不言不语,压根不搭理余子清,只是陷入到绝望的深渊里,一遍又一遍。 余子清也快绝望了。 说真的,他还真没想过,鬼物不来张牙舞爪的害人,理都不理他,反而更让人绝望。 “大姐,你搞我有什么用,你待在这难以自拔,有什么用啊,真怨气难消,就去搞死你的仇人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你出不去,你把我放出去,我要是碰到你的仇人,我做个好人好事,替你砍了他们,也总比你困住我强啊。 再退一万步说,你害怕我出去了就翻脸,那我还是有可能记住这茬事的,赌一下,对你也没坏处吧。 万一呢? 万一我是个好人,万一我正好碰到你的仇人,万一我又大发慈悲,替你报仇,砍了他们脑袋,来送给你呢。” 说到这,余子清微微一顿,自己都快不信了…… 不过一个时辰,余子清冻的浑身发抖,摸了摸怀里,只剩下贴身藏着的几条牛肉干了,压箱底保命的资源。 “哎,大妹子,你快把我放了吧,你就赌一把我说的是真的,反正你也不吃亏。 再拖下去,你可能永远都报不了仇了,这个绝对是真的。” 好言相劝没用,对方还是不理他,只是一遍一遍看下来,余子清也没了言语,没了想要去劝对方放他离开的想法。 他只是觉得到,他快冻成死狗了,这片天地,满是绝望。 绝望的容不下一点恻隐之心。 这事不太对,也不应该。 不应该…… 余子清心神一动,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等新的回放开始,他静静的去感受,静静的代入其中。 尤其是到了女子将襁褓丢下悬崖的时候,那种绝望感就仿若深海里从四方压来,无处不在的海水一般,让他窒息。 重新去感受,重新去思考,余子清若有所悟,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想岔了。 从一开始就把鬼往坏的地方想,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女鬼要坑他。 若是这个前提,本身就是错的,那后面的一切可能都是错的。 这个女鬼可能并不是有意将他困在这里的,也不是有意要害他,站在正常人的角度去思考一个很正常的心理问题。 应该没谁愿意把自己最绝望的伤疤一遍又一遍的揭给别人看,而且是强迫别人来看。 她既然不想害人,甚至都无视了来人,总不至于真是那种极少数心理扭曲的变态吧,看她也不太像啊。 所以,若是对方不是要坑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提醒他,右边的树林危险,走这边才是安全的。 那…… 余子清哆嗦着缩着手,不停的原地踏步活动身子,努力别被冻死,一边继续思索。 既然不是女鬼要害他,那就是脚下这片地方的问题了。 抬头瞥见山坡尽头的悬崖,余子清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脚下这片地方,就像是一个深渊,绝望的深渊,谁踏入,都会掉进来,被困在这里,包括那个女鬼可能也是如此,她被自己无意中制造出来的绝望深渊困住了。 一念至此,等到新的回放开始,余子清从怀中掏出来半个巴掌大的小布包,打开之后,有些肉疼的将里面不过小拇指长的牛肉干拿出一条,哆嗦着冲到那女鬼身边,一把塞进对方手里。 女子微微一怔,低头看着手中的牛肉干,怔怔出神。 “拿着吧,吃点,肯定能熬过去的。” 而周遭的环境,也同一时间出现了变化,变化不是以女鬼为中心,而是以余子清为中心。 她的眼神里有些意外,也有些复杂,下一刻,水波一般的纹路,以余子清为中心扩散开。 余子清略微感觉一丝失重,眨眼间,一切便恢复了原样,他站在山坡上,那女鬼已经不见了踪影,山坡下的羊群也再次出现。 那种压在心头,让人难以呼吸的绝望感,也随之消失不见。 余子清身前有些复杂,暗叹一声,果然跟他推测的一样,那片不断回放的幻境,就是一个绝望的深渊,容不得一丝恻隐之心的鬼地方。 他只是在被绝望压垮之前,动了一丁点不知道是否真心的恻隐之心,竟然就被吐了出来。 老羊站在余子清旁边,拿头不停的拱他,将出神的余子清拉回来。 “老先生,我没事,咱们走吧。” 走出两步,余子清停下脚步,稍顿了两息之后,果断回过头,拿出短剑,走到枯树前,再枯树上刻下几个歪七扭八的字。 恻恻之墓,子清立。 想了想,余子清又在旁边加了一列。 恻恻之子之墓,子清立。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我连说话都快没力气了,更别说挖石头做碑了,替你取个小名,枯树做碑,意思到了,别嫌弃。” “你看,这不,我说的万一就来了。” “还有,别自责了,你的孩子肯定不怪你,真的。” 不做点什么,余子清总觉得心气不顺,这个破地方,容不得旁人半点不管真假的恻隐之心,却偏偏就要用恻恻的恻隐之心去折磨她,她要是真的彻底黑化了,指不定早逃出来了。 这都是什么破地方。 鬼不去害人,害人的全是人。 余子清转身离开,老羊伸长了脖子看着字迹,眼神有些怪,最后不忍直视一般,摇着头跟着一起走。 余子清有些气急。 “你教我的箓文里,压根没有这个字,我换个意思差不多的,有什么不对? 再说,写的难看又不怪我,又冷又饿,手抖。” 老羊摇了摇头,示意不是说这个,又对余子清的胸口努了努嘴。 “你说我小气?给的最小的一条?你懂什么,这是我的命根子,我的命都是这几条牛肉干给的……” 老羊眼见余子清似是没理解,便不再示意,只是咧着嘴直笑,听着余子清气急败坏的解释。 等到余子清和残存的羊群,渐行渐远,消失在小道上。 枯树后面的树洞里,女子飘了出来,一手轻轻触摸着新刻的字迹,一手握着余子清留下的那一小根牛肉干,静静的看了好久好久。 片刻之后,当深渊再次降临,女子一手紧握牛肉干,再次被拖入深渊。 这一次,似是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第四章 我对羊肉过敏 走出那条狭长的山谷,余子清遥望前方薄雾,心里明白,这个锦岚矿场,恐怕也已经跟之前了解的不太一样了。 这里的气温至少相对温暖很多,不太容易冻死人。 但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个女鬼,还有那片吃人的树林,都是没听那几个人牙子提起过分毫,按照那几个人牙子的性子,他们恐怕不可能走出那片绝望深渊。 也就是说,那几个强人上次来时应该还没有这种变故,这是近俩月才出现的。 而那片幻境里出现的其他人,看其形貌,有明显的食人之相,却看不出修习邪法的特征。 以此也可以做出一个猜测,前两三个月,此地出现过大的变故,导致此地已经很难自给自足,最基本的食物,肯定是短缺了。 不,应该是严重短缺。 不然的话,没被逼的失去理智,快饿死了,没道理有食人之相的货色,会扎堆出现,而那女鬼临死前不会如此果断的将自己怀中孩童丢下万丈悬崖。 余子清放慢了脚步,遥望前方,心里再次下了决心,无论怎么样,都得去。 还是那句话,人至少,不应该被饿死。 哪怕被乱刀砍死,被妖魔生吞,也总好过,在天寒地冻的荒野里,被冻死,被饿死。 冻怕了,饿怕了。 先在矿场落个脚,那锦岚矿对于一些大人物很重要的话,必然会有人冒着寒风来这里的。 以那几个刀枪不入的邪道强人为参考,他们的实力都只能在这种偏僻的荒野里当人牙子,那南方那个被老先生提起很多次,所谓的大乾神朝里,能来这里的人肯定更强。 加上千里荒野出现的变故,无论之前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想趁机打锦岚矿主意的人肯定会有,来这里的人也肯定不是一两个。 到时候再想方设法,看看怎么跟着离开荒野,去暖和点的南方,这是最好的选择,反正余子清是受够了整天快被冻死的天气。 这就是新的近期计划,而眼下,则是怎么在矿场落脚。 余子清还在思索的时候,老羊咬住余子清的大氅,看了一眼前方的路,对他摇了摇头。 “老先生,你意思是让我别去?还是让我稳妥点,先探查一下?” 老羊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余子清明白老羊的担心,别去是不可能,都来到这了,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去探查一下更是鬼扯,就他一个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饿的冻的半死的弱鸡。 想要隐藏踪迹,到前面的未知里探查,完全没戏,若是里面还有活着的人,暴露了之后更等同于心怀不轨和露怯。 想想前面那女鬼的遭遇,露怯等同于送菜。 综合考虑之后,余子清还是打算光明正大的走进去,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先装作有底气。 余子清拉着老羊,带着剩下的羊群,继续前行。 走出眼前这条山谷,气温再次攀升,前方忽有叮叮当当的声响传来,仿若迷雾拨开,死寂的世界里,骤然出现了一片生机。 大地略显荒芜,土地表面有稀疏的干草点缀,地势稍高点的地方,地面有一个个洞口,有人在那一个个洞口进出。 稍远点的地方,还能看到山坡上被挖出一块块凹进去的地方,外面有土块堆砌,乍一看像是简陋版的土窑洞。 他嗅到了火焰燃烧的味道,也嗅到了热气腾腾的食物香味,也看到有人扛着羊角镐,向着更深的地方走去,也听到了操着各种口音的人,在吆喝着什么。 余子清驻足不前,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这里会是这样一副景象。 和谐的有点像做梦。 余子清站定不过几个呼吸,远处便有人发现了他。 “来新人喽……” 拖着长长尾音的吆喝声响起,瞬间压住了其他声音。 那些像是去劳作的人,齐齐转身,加快脚步,带着欢呼向着余子清奔来。 那表情似是准备去耕田的乡下老农,见到了自己几年没有回来的亲孙子,惊喜压都压不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迈着轻快的脚步赶来,生怕晚一点,那最疼爱的亲孙子就不见了。 余子清没感觉到恶意,偏偏心里却总有种不真实。 他低头看了看身旁的老羊。 “老先生,我现在没跌入幻境吧?” 老羊摇了摇头,顺便抬起前蹄,重重的踩了余子清的脚一下。 余子清谨慎的拿出怀中的菜谱看了一眼,确定里面的字都还能认出来,听说梦中是认不出字的,那现在应该不是做梦,再加上脚趾头被踩的一阵酸疼袭来,目前看应该是真的。 身后跟来的羊群,也在此时,一窝蜂的冲了出来,去争抢地面上残存的一些干草。 冲在最前面的黑脸汉子,扑倒一只枯瘦的山羊,他一手按着羊头,一手抬起山羊的后腿,向下一看,立刻露出了笑容,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把短匕便已经抵在山羊的下颚。 短匕从下颚向下划去,眨眼便划出一道一尺多长的豁口,滚烫的鲜血涌出,虚弱的山羊惊恐的哀嚎,却根本挣脱不开,黑脸汉子右手不停,继续划破山羊的肚皮。 短短一两息,便已经将这头山羊的皮剖开,他手腕一抖,短匕重新回到腰间的皮鞘里。 他双手扯着分开的羊皮,用力向着两边一撕,血肉与皮囊撕裂的声响,伴随着鲜血涌出。 那头山羊惨嚎一声,脑袋一歪,便没了动静。 眼见山羊不再挣扎,黑脸汉子的动作更快,硬生生的将山羊的皮撕扯了下来,他抱起血淋淋的羊皮,用力一抖,最后一点还粘着脑袋的羊皮便彻底脱落。 霎时之间,那没皮的山羊,跌落在地上,化作一个满身血迹,不着寸缕,身形枯瘦的女人。 黑脸汉子咧嘴大笑,扛起这不知死活的女人,脚下生风,向着侧面跑去。 “黑娃,你个龟儿贼别跑!” 后方传来怒骂声,有个老者,扛着羊角镐,气的吹胡子瞪眼。 可惜那黑脸汉子已经钻进一个地洞里消失不见,老者骂骂咧咧了两句,也没继续追的打算,身后赶来的人,似是也没感觉到奇怪,有人还笑着骂了两句。 而让余子清感觉有点懵的还在后面,后面有人扛着木棍,有人拿着麻绳,到地方之后,立刻手脚麻利的搭起一个架子。 有人在驱赶羊群,有人在磨刀,有人将山羊捆绑住四肢吊在木架上。 吊起,剥皮,无皮羊化作人形,扛过了剥皮之苦的,被人扛走。 没扛过痛苦,当场死亡的,也被人抬到一边,像是垃圾一样堆在一起。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场面便变得热火朝天,仿若乡村的集市。 但余子清觉得,更像是一条井然有序的流水线,高效,流畅。 剥皮活下来的,有人欢呼,也有人在争抢,死掉的,就被丢在一边,甚至里面混杂着的少数真山羊,被剥皮杀掉之后,也有人第一时间生起了篝火,架起了够泡澡的大锅。 似乎没有人觉得这一幕有什么奇怪的。 除了余子清。 余子清不自觉的伸出手臂,将老羊死死的箍住,不让老羊跑开,也免得老羊也被抓去剥皮。 就这么一会功夫,因为剥皮死掉的山羊,全是年纪不小的。 以老羊现在的情况,恐怕扛不住剥皮之苦。 余子清箍着老羊,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不,是震惊到有些麻木的看着这一幕幕,仿若此刻才第一次见到了真实的世界。 哪怕前几个月见多了人命如草芥,也不如现在颠覆三观。 灾难之下,争抢厮杀,余子清觉得这是挺正常的展开。 出现人牙子,杀人不眨眼,余子清也觉得是正常展开。 没有了资源,出现食人者,虽然心里震惊,却也能找出来“岁大饥,人相食”这几个字对上。 但眼前的却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人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普通人,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村子。 那些人脸上看不到狰狞,眼睛里看不到戾气,不看那些山羊的话,这就是一副淳朴山村过大节的景象。 没有人觉得粗暴的活剥那些“山羊”,有什么不对的,有死掉的,动手的人也只会感叹一声运气不好。 是自己运气不好。 而不是山羊运气不好。 余子清回过神,现在忽然觉得,这里目前的样子,跟他想的不一样,反而挺正常了。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几个月的变故之后,依然维持着乍一看挺和谐安稳的景象。 反而是余子清,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时候,那不正常的人就是他了。 看着羊群被一个接一个的剖开,邪法被破去,活下来的人有大半,死掉的被人一个接一个的抬走。 而那些真正的山羊,除了最开始那一头之外,剩下的全部分割开来,被人抬向侧面的高坡上,那里寒风阵阵,这些羊肉要不了几天就会被风干,想腐坏都难。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说真的,余子清曾猜想这里会有解开邪法的方法,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简单粗暴。 这时,才见后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慢慢的走向余子清。 老者眼神浑浊,眯着眼睛,脖颈前倾,似是眼神不好,还想要努力看清来者。 “羊倌来了啊,这次怎么有点少啊。” “外面变天了,天太冷了,见不到几个活物了。”余子清稍稍一顿,又继续道:“羊倌全死了,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听闻此话,老者微微一惊,后面的人也都停了一下,纷纷看向余子清。 余子清面色不变,指了指身后。 这个看起来半只脚都迈进棺材,乍一看还挺像老糊涂的老头,第一句话就给他埋坑。 那几个羊倌闲聊的时候都没聊过矿场内部的情况,而且,有门口的特殊天险在,那种杀人不眨眼毫无仁慈心的食人邪道能进得来? 念头疾转之间,余子清便觉得,回应对方的试探,坦诚点就是最好的应对之法,省心,也省的后面被揭穿。 “我是被掳来的厨子,带着他们在外面也活不了几天,我就全带进来了,我也要在这里休整几个月,等开春了离开,没有问题吧?” 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余子清,忽然露出一丝笑容。 “好,那你就在这待到开春吧,不过,我们这,不养闲人。” “应当的。” 老者没问羊倌怎么死的,也没管余子清一直拉着的老羊,直接让人给安排了个地洞。 那背风山坡上的一个个地窝,里面都有丈许大的空间,采光通风差,空间狭小,高点的人都很难直起腰,但这都不是事,能避风避寒,再加上里面有干草保暖,已经很不错了。 窝在地窝里歇脚,老羊卧在干草上,耷拉着眼皮,疲惫不堪,余子清却还强撑着没有休息。 “老先生,我总觉得不太对,他们什么都不问,就敢让我落脚。” 老羊没反应,余子清低头一看,老羊已经沉沉睡去。 余子清轻叹一声,从搜刮的行礼里,取出几件脏兮兮的长袍,给老羊盖上。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嘿,小兄弟,来喝点汤。” 钻出地窝,有个低矮的汉子,端着个木碗,里面盛了大半碗清汤寡水的羊汤,还有两片带着肥油的羊肉,浓烈的膻味与香味一起疯狂的向着余子清的鼻子里钻。 那汉子也是不停的咽口水,目光像是锁死在手中的木碗上。 余子清摇了摇头。 “我对羊肉过敏。” “啥?” “吃羊肉会坏肚子,老哥你们吃吧,给我点烧开的水就行。” “哦,真是可惜了。”汉子满脸惋惜,吃坏肚子,在这里可能会死人的。 汉子双手端着碗离开,来到那眼神不好的老者身边。 “阿爷,他不吃,说他吃羊肉会坏肚子,咋个办?” “嘿……”老者有些意外,咧嘴一笑:“不吃羊肉啊,那就先留下吧,等下你去问问,他会干啥,咱们这不养闲人。” 第五章 犯禁忌的惩罚 “我看那小兄弟也不像是羊倌,瘦了吧唧的,我们这里可容不下羊倌。”端着碗的汉子,憨笑一声。 或者说,这里容不下食人的异类。 要是判断出余子清是食人的羊倌,那就挖坑埋了。 因为之前,没有羊倌敢真正的踏入村落里。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羊倌,没有羊倌会这么弱,而且……”老者稍稍一顿,咧着嘴露出豁豁牙。 “他一直护着那头老羊,我就知道他跟羊倌就不是一路子人,八成是羊倌牵来,留着在身边干事的,那老羊十有八九是他家里的人,他说自己是被掳来的厨子,应该是真的。” “说起来,这次咋这么多年纪大的,之前听说外面出大事了,多大的事?”端碗汉子挠了挠头。 “做好你的事,其他的莫管。”老者拿拐杖轻轻敲了汉子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羊倌死了,又出了大事,这些都不需要你管,你只需要管好矿上的事,活不能停,量不能少,下一次来取货的人也应该快到了。” “好嘞。” …… 余子清又困又累,再加上地洞里空气浑浊,温度却不低,不一会就进入到半睡半醒之间的昏沉状态。 过了一个多时辰,门外传来脚步声,余子清忽然惊醒,一手摸到了老羊,一手握住了腰间的短剑。 “小兄弟,热水好了,你要不要?” “好的,多谢。”余子清走出地洞,接过木碗里的热水,跟那位低矮的汉子道谢:“多谢老哥,我叫余子清,老哥怎么称呼?” “大家都叫我二憨,我阿爷就是这里的里长,你先休息一天,完了就要开始干活了,这里不养闲人,你会干啥?” 余子清有些奇怪,他好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 “之前做厨子的。” “厨子啊,那也行,看你这胳膊腿,应该也下不了矿,后天开始,你就跟着那几个老娘们干吧。”二憨憨笑一声,转身离去。 余子清拿了热水,嗅了嗅之后,拿出褡裢里跟石头一般硬的干饼,从干饼边缘慢慢的泡,泡软一些就小口小口的吃点,然后在继续泡。 感觉不太饿了,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才继续泡了一些,让老羊起来吃点。 “老先生,先吃点东西再睡吧。” 老羊稍稍吃了点之后,那前蹄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在地上划拉出几个字。 “一刀斩开,皮上两寸,入皮下半寸,一分不能差。” 说完,生怕余子清不清楚,拿蹄子在喉咙下面比划了半晌位置。 余子清稍稍一琢磨。 “老先生,你这是要破开邪法么?没法一次破开,分次来么?还能这样?” 老羊点了点头,还自己去褡裢里翻出之前切肉的小刀,咬着递给余子清。 “这样能行么?” 老羊也不废话,直接倒在地上,仰着头,一只蹄子指着需要被切开的位置。 “这么急么?要不先修养些时日再说?” 老羊踹了余子清一脚,继续仰着头,等着被割开喉咙。 余子清翻手握着小刀,比划了一下深度和位置,以他的刀工,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刀锋落下,老羊喉咙上忽然多出来一道两寸长的血口,深入皮下半寸,尺寸刚刚好。 老羊闷哼一声,硬挺着一动不动,任由鲜血涌出,但是不过两三息,便见那处伤口上乌光涌动,伤口重新愈合,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痕迹,老羊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嘶哑苍老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剥皮之苦,我现在的确未必能受得住,可是斩开横骨,却还是能扛得住的。” “老先生,这招你之前可没给我说过。” “我告诉你干什么,有那几个羊倌在,我开口的结果必死无疑,这法子连那几个羊倌都不知道。本来我都没准备开口,这次斩皮两寸,下次若是以剥皮破邪法,便要入血肉一分,不过,不开口不行了。” “老先生……” “就叫我老羊吧,挺好的。”老羊走到地洞口,向外面瞅了两眼。 “反正你记住两点。 你不是一直问修行法门么?要是你在这里找到修行的法门,除了养身之法外,其他的都别修行,先多吃点养好身子吧,否则就是找死。 我怕你忍不住,不知轻重,自废前途,自寻死路。 第二,别去多管这里的闲事,修养好了,带足补给,赶紧走,不要等开春,开春就晚了。” 老羊交代完这几句,便倒在干草堆里,眼神里带着浓重的疲惫,缓缓闭上眼睛。 “老羊?老羊?”余子清一惊,连忙叫了两声。 “叫个锤子,你挨一刀也一样。”老羊抬起一点眼皮,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转了个身,沉沉睡去。 “……” 余子清没继续吵老羊,挨那一刀,恐怕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老羊教了他官话,教了他文字,还教了很多杂七杂八的知识,他学得快,老羊也乐得教,可唯独没有传授过余子清任何修行法门。 老羊说他也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没有炼气,他只是个教书的普通人。 余子清就当是真的,从未就此事再问过。 有了温暖的地窝,看老羊的样子,余子清也知道暂时没什么危险,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一口气睡了七八个时辰,直到被活活饿的肚子抽筋才醒了过来。 走出地窝,远处有喧闹声传来,余子清抓了一把慢慢收集下来的干饼碎屑,喝了几口水之后,一点一点的抿着碎屑,一边向着人群走去。 到了人群边缘,伸长了脖子一瞅,里面倒着个五花大绑的消瘦汉子,对方瘦的皮包骨头,眼神有些呆滞,嘴巴里还留着涎水。 后方的人群让开一条道,二憨搀扶着里长走来。 “里长,这人去后山偷吃白肉。” 里长叹了口气,对二憨点了点头,二憨立刻转身离去,里长环顾一圈,提了提气。 “不想干活,就没饭吃,没饭吃又去挖白肉,这是咱们这里最大的忌讳,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让他吃最后一顿饭,起码不是饿死。” 周围的人沉默不语,余子清还在一点一点的抿着干饼碎渣,让唾液慢慢的将碎渣软化,他可是记得老羊挨一刀也要提醒他的话,所以就是纯粹来看热闹的,顺便了解一下这里的人和事。 不多时,二憨端着个冒着热气的木托盘走来,托盘上一碗带着冰块的冰水,另一个石碗盖着石头盖子。 里长打开盖子,里面黄里泛着橙的东西,乍一看像是老豆腐,又像是黄米粘糕,里长拿着一双铁筷子一夹一卷,热气便伴随着谷物的香味和油脂的芬芳扩散开来。 里长夹起半个拳头大的一块,在冰水里轻轻一滚,滚烫的热气便随之消散,他夹着吃食,递到地上那消瘦汉子的嘴边。 对方神思不属,嗅到了香气之后,不等过脑子,嘴巴已经一口将那一大块东西吞下。 咕噜一声,不见其咀嚼,食物便已经滑落喉头,落入腹中。 然而短短几个呼吸,便见此人忽然开始剧烈的挣扎,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的嗬嗬声,热气从他的口中不断涌出,挣扎了不一会,这人便彻底没了动静。 余子清默默的抿着碎渣,跟其他人一样,静静的看着。 这人被那口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活活烫死了。 站这么远都能感觉到热气,那东西绝对比滚油的温度还要高,你说那是一口新鲜出炉的岩浆,余子清都觉得挺像。 那人以胃部为中心的皮肤,颜色都跟周围有明显的不一样,五脏六腑怕是都被烫熟了…… 而且如此大一块,瞬间就被吞了下去,恐怕也不只是因为那人饿疯了,嚼都不嚼。 里长处理完,转身离开。 有人默不作声的处理尸体,其他人也都是做自己该做的事,一切都井井有条。 二憨看着余子清还没走,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余小哥,走,正好带你去转转。” “恩,好。” 走出没几步,二憨一手托着托盘,一手端起那碗水,随手向着旁边一泼。 冰水落在地面,迅速的凝结出一层薄冰,森森寒气蒸腾而起,化出一束束冰霜枝芽顺着地面向着四周攀爬,短短一息,七八尺范围内都覆盖了一层冰霜。 二憨端着托盘,悄悄在饭碗盖子上揭开一条缝隙,瞬间,仿若有一团烧到发光的炭火骤然出现,热量伴随着香气喷涌而出。 二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黄米糕我们都还不能吃呢,便宜那龟孙了。” 余子清站在一旁,感觉自己的脸颊都有种被灼烧的痛感,只是近距离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烫伤了。 这种东西真能吃么? 悄悄瞥了一眼二憨,他似乎根本没感受到热气,脸上只有俩字。 想吃。 想起刚才那位站都站不稳,需要拄拐杖,需要人搀扶的里长,不仅站的更近,还亲自上手了,也似是没感觉到热量。 再加上之前那些剥皮化解邪法,举重若轻的人。 余子清不禁暗暗发问。 这里的人真的都是普通人么? 什么时候普通人这么离谱了,难道前几个月见到的普通人都是假的? 再回忆一下,进入这里之前,走过的恻恻的绝望深渊,还有这里对待吃白肉的人毫不姑息的做法。 余子清把一整串信息连接起来之后,再脑补一点中间缺失的细节。 忽然就有了个大胆的联想。 唯一一条进出的道路,左边是绝望深渊,右边是入则死的树林。 食人者是肯定走不出去的。 那恻恻的绝望深渊,出现的也太巧了吧? 第六章 饿鬼、黑山羊(感谢魏某某人的盟主) 余子清稍稍思索之后,立刻结束了思绪套娃的过程。 曾经还预想这里是一个血汗矿场,有肥头大耳的监工,挥舞着带倒刺的鞭子,逼迫着贩卖来的人口,在吃不饱的情况下干着危险辛苦的采矿工作,以至于死亡率过高,才要不停的从人牙子手里买来人口。 可惜最终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而且这里的水可比他想的深得多。 怎么看都不普通的普通村民。 偏偏他们坐拥一种珍惜资源,占比还高的离谱。 而且竟然没人来攻占这里,抢走矿场。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听老羊的劝,别多管闲事,最好也不要有过多的好奇心,等到身体养好了,再补充点补给,在开春之前离开这里。 跟着二憨一路前行,进入其中一座最初看到过的土窑洞,其内的空间比预想的大很多,也空荡很多。 深处透出阵阵橘赤色的光晕,热量也仿若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往前走几步,温度便直线攀升些许,余子清跟着二憨走了不过十来步,身上便已经开始冒汗。 “二憨啊,你去吧,我在这等着……” 果断认怂。 “啊……”二憨一脸懵,指了指里面:“你不跟我去看看么?” “算了,你先去放东西吧,我在这等你。” 二憨有点不明所以,端着托盘继续向内走,十来步之后,热量扭曲着空气,让他的身形看起来都开始有些扭曲,再走几步,他的人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 余子清砸吧了下嘴,呵,这是普通人? 离谱。 他们真的没有进行过所谓的修行么? 片刻之后,二憨从炽热的洞穴深处走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就是看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后悔没偷偷吃点跟新鲜岩浆似的黄米糕…… “那个东西很珍贵吧?”余子清忍不住问了句。 “那可不是一般的珍贵。”二憨瞬间来了兴趣,舔了舔嘴唇:“只有每年跟外面的人交换矿石的时候,每个人才能分到一点点。” “那之前……”余子清问出口就觉得这问题也不知道能不能问,可是不多了解些,多储备些情报,心里很不踏实。 “哦,他们是例外,阿爷说了,饿死是最凄惨的死法,他们虽然偷吃白肉,犯了大错,那也是因为太饿了,死也要让他们做个饱死鬼,饿死的人,会变成饿死鬼。 虽然从此再也饿不死了,可是再也没法吃东西,只能一直忍着饥饿,饿疯了也死不了。” 二憨稍稍一顿,脸上也浮现出一点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惊恐。 “阿爷心底好,才让他们做个饱死鬼,起码死了就算逑了。” 说到这,二憨似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出土窑,指了指西北面山坡上的一个大洞口,洞口围了一圈栅栏,还有藤条编制的大网扣在洞口。 “那里不能去,里面有不少饿死鬼,而且那些饿死鬼跟以前遇到的不太一样,都特别凶。 里面本来有一条河,能捕到不少鱼,河边还能挖到不少虫子,可惜现在都去不成了,我已经很久没吃到过虫子了。” 二憨舔了舔嘴唇,提到吃的,眼睛里都在放光。 “饿死鬼么……”余子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表情略有些微妙。 绕着村子转了一圈,来到一个足有三丈高的地洞洞口,就见一个低矮却健壮的妇人,扛着一根三尺粗,足有两丈长的木桩,从地洞里走出来。 待对方走出地洞,余子清才看到,木桩的另一端,簇生着大朵大朵,形如平菇一般的东西。 余子清估计,这个应该就是村落里的主要食物,毕竟,他没见到这里有耕种主粮,也没见到有人种菜。 而且,那粗壮的褐色木桩,之前也见过,应该是他们砍了用来烧的柴火。 二憨带着余子清进入地洞,向下绕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里面能看到一株株木桩伫立在地面,顶端簇生着大朵的菌朵,如同华盖撑开,散发出阵阵菌类特有的香味。 现在了解的这些,就是余子清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了。 采集食材,回去烹饪,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工作,起码要干三个月,甚至更久一点,这个冬天会很长。 余子清也希望一切都能安稳点,起码让他养好身体,最理想的情况是还能长胖个二三十斤。 二憨在一旁挥舞着斧头砍蘑菇,看起来粗大的木桩,根部却更像是软木,硬度很低,这让余子清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怕自己干不来。 这边刚示范完,二憨忽然站起身,警惕的向着蘑菇林深处望去。 两息之后,便见林中一株木桩忽然倒塌,一条翻腾的暗红色巨兽从上面的伞朵里跌落到地面,这巨兽比人腰身还要粗,至少六七丈长,形如一环套一环的巨蟒,可观其头部,却是明显的虫类口器。 “虫子啊。”二憨欢呼一声,身形裹挟着劲风,似是劲矢,飞驰而去,转瞬便与巨虫搏斗在一起。 余子清站得远远的,目光循着心里忽然出现的感应,向着更深处望去。 远处的石壁上,一个皮肤干涸,头发稀疏,肚皮干瘪凹陷,仿若五脏六腑都已不在,形如干尸一般,浑身黑漆漆的家伙,静静的趴在那里。 他与周围的石壁仿若融为一体,看到余子清的目光投来,他便微微昂着头,缓缓的露出满口尖锐的利齿,身形如壁虎,贴着石壁,缓缓的游走过来。 他漆黑的双目里,也开始投射出余子清的倒影,固化的狰狞表情,也仿若在此刻,浮现出无穷的恶意,驱使着他四肢交错的速度越来越快,无声无息的向着余子清而来。 “饿死鬼?” 余子清一惊,刚刚才听二憨说过,这附近有饿死鬼,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 再看了一眼远方与虫子滚成一团,眼睛里只有肉的二憨,余子清顿时明白,是那头巨虫,发现了这只饿死鬼,被惊扰到了才会忽然跌落下来。 可是念头转过的瞬间,余子清再看,立刻做出了否定。 不,不是普通的饿死鬼,是饿鬼。 二憨那种跟巨虫肉搏都能笑的很大声的普通人,都没有发现饿死鬼,他更没有理由、没有能力去发现。 唯有一只饿鬼,才能在二憨没发现的情况下,先一步让他生出感应。 确定之后,余子清缓缓的拿出锈死的短剑,静静的看着那只饿鬼,低声喃呢。 “我不想杀你,别找死。” 没有做任何准备,可是剑身与剑鞘之间锈死的锈迹,却如同尘埃,被风轻轻一吹,便簌簌坠落,一缕微不可查的乌光,似是溢出的水一般,从缝隙里慢慢溢出。 还在跟巨虫打的碎石乱飞,木桩崩散的二憨,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但那只渐渐加速靠近的饿鬼,却仿若感受到致命的危机,贴着石壁恍若飞行的身躯,骤然停顿,无形的可怕威压,将他的四肢与躯干都压在了石壁上,硬生生在石壁上压出一个人形,他惊恐的想要逃走都做不到,想要叫出声也做不到。 眼看对方的身躯越来越瘦,眼中的光彩也越来越弱的时候,余子清看着他的腹部,暗叹一声,将手中短剑收起,那种只有饿鬼感受到的可怕杀机,才骤然消散。 “看你五脏六腑俱无,身上也没有血戾之气,定然是没有害过人,也没有沾过鲜血。 若无理智,必定坚守不到如今,这太不容易了,何必忽然放弃,转而去走害人的邪道呢。 这一步跨出,你便再无回头之路,亦无解脱之日。 你,真想如此么?” 余子清喃喃低语,饿鬼却听的真切。 饿鬼神情呆滞,呆在原地几个呼吸,才似忽然惊醒,漆黑的眼睛里泛着一丝复杂,转瞬便没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余子清将短剑重新揣进怀里,摇了摇头。 若刚才出现的是其他东西,余子清必定连手下留情的想法都不会有,第一时间就会……呼叫二憨,救他小命。 可惜是一只惨戚戚的饿鬼,若无必要,他真不想干掉对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段时间,就跟饿鬼有过交集,能活过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个月,也跟饿鬼有莫大关系。 “别人来欺负我就算了,你一个饿鬼也敢来找我麻烦,脑子不好么?” …… “大乾琅琊院的人来欺负我们就算了,现在什么阿猫阿狗竟然都敢来找我们麻烦了?” 距离锦岚矿场所在山脉不远,余子清曾经毁尸灭迹的地方。 火堆的残骸已经被风吹散,加上近几日的大雪,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痕迹,基本上都见不到了,唯有那几个羊倌尚未烧成灰烬的骸骨碎片还残留了一些,埋在大雪之下。 一头四肢都是腱子肉,足有一人高的黑山羊,一边口吐人言骂骂咧咧,一边咀嚼着那几个羊倌残留的骸骨碎片。 片刻之后,黑山羊面目扭曲,一副吃到奥利给的恶心表情,哕的一声,将嚼碎的骸骨吐在地上,一缕缕炽热的气息在骸骨上转瞬即逝。 而黑山羊的嘴巴里,也出现了被灼烧的焦黑痕迹。 旁边另外一人,一身黑袍遮面的消瘦人影,见此轻咦一声。 “如此浓烈又纯正的烈阳之气,绝对不是大乾琅琊院的人,他们最是看不上那些气血如龙,炽热如烈日的莽夫,荒原大变,来的人必定是修道者亲自带队,不会有那些莽夫。 再者,真是琅琊院的人,也不至于处理的这般……粗糙。” 第七章 这东西有毒吗(感谢桐棠的盟主) “竟说废话,我一眼就知道跟琅琊院没关系,就是不知道这是哪的人干的。”黑山羊吐着舌头,嘴巴里焦黑一片,表层的焦黑脱落之后,现在水泡都出来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荒原东南的大乾西北凉山,北边的大震,东北的大离,绕着荒原这一圈,都有这种人,数量还不会少,再加上几个月前荒原巨变,大日临空,如今什么人来这边都有可能。” 黑袍人表示这事无解,没法追查。 以前大家还有点默契,甚少有人来荒原,现在嘛,嘿,走路都要小心着别碰到人了。 “赶紧走吧,这里距离矿场太近了,很容易被人发现。” “那几个羊倌死了,放的羊呢?还有今年的锦岚矿石怎么办?”黑山羊一边吐着水泡破裂流出的血水,一边不甘心的发问。 它原地转了几圈,来到羊群曾经避风的山坳,脑袋拱着地面的积雪,不断咀嚼地上残留的一切,片刻之后,它昂起头,看向锦岚矿场所在的山脉,眼中满是茫然。 “这谁干的?杀了羊倌,救下那些羊,最后还把羊群送到矿场?这不是有病么?” “快走吧,我们在这里逗留太久,你已经留下痕迹,再不走会留下更多,我可不想被琅琊院的鹰犬追杀,既然羊群去了矿场,那后面再想办法从那些羊群那弄到情报即可。” 黑袍人看着地面上的呕吐物,一挥手,卷起大袖,掀起风雪,将那些污秽之物绞碎之后吹散,说完不等黑山羊回话,便一把将黑山羊扛起,脚底生风,冲天而去。 …… 待黑袍人与黑山羊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天空中的乌云翻滚着向着两侧散开,一艘飞舟,从中飞出。 这飞舟通体乌黑,似是金属,却不见半点反光,百余丈长,难见内景,唯有船头挂着一面大旗,上书琅琊二字。 带飞舟落下云层,其上一个人影冲出,急速坠落,到了离地三尺的地方,又骤然停下。 来人一袭青色长衫,面白无须,国字脸上满是威严,他凌空而立,目中神光湛湛,扫视周遭。 雪地之下,一块不过指甲盖大小的骨头碎片,自动跳出,悬在半空,被他的目光凝视之后,立时冒出一缕黑烟。 壮汉见状顿时冷笑一声。 “黑山羊么?怎么哪都有这些杂碎,跟蜚蠊似的,杀之不尽。” 再次抬头遥望前方若隐若现的山峦,壮汉身形一晃,身上的青衫浮出一层光晕,将其包裹着化作一道遁光,直奔锦岚矿场所在的山脉而去。 一路来到矿场入口之前,壮汉停下脚步,眉头微蹙。 左侧山坡在其眼中,仿若有一层薄薄的灰色雾气笼罩,他目中神光涌现,越是想要看清楚,那雾气便越是浓重,反而散去目中神光,却看得真切了。 “这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这般诡异的域?” 再看右边,槐树林里,阴气森森,死气与生机诡异的交融到一起,不分彼此。 那些蒸腾的阴气松散开来,却又隐隐化作一个整体,似是转瞬就能凝为一股。 这树林同样怪异无比,两个地方紧紧毗邻,不留一丝缝隙,更是怪异。 就当壮汉准备踏出一步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知秋,琅琊院曾与人约定,不入锦岚,莫要落人口实,而且,正事要紧。” 壮汉收回脚,转身对着天空之上的飞舟揖手一礼。 “暮知秋知错,还请先生恕罪。” 壮汉言闭,立刻冲天而起,重新回到飞舟。 那飞舟破开云层,再次消失不见。 …… 余子清可不知道外面已经有风起云涌之势,他过的很开心。 那种伞朵能长到丈许大的古怪蘑菇,本以为太过巨大,菌柄已经木化,吃起来会如同嚼木头,谁曾向,味道竟出乎意料的不错,口感似香菇,却不如香菇绵密滑嫩,亦似豆干,却也比豆干细腻些许。 而且按照余子清处理食材时的接触来看,这东西营养极其丰富,脂肪、蛋白质、淀粉,该有的都有,就是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长的。 按照村子里平日里粗放的烹饪经验,余子清取了大锅,添加了足够的清水,以慢火炖煮一个时辰,切成块的蘑菇没有炖烂在锅里,食之如火候到位的红烧肉,汤水如蜜,自然挂勺,鲜香之中带着一丝天然的咸味,连盐都不用放了。 再加上脂肪、蛋白质、淀粉混在一起,所带来的天然满足感,简直无与伦比。 当然,好不好吃不重要,能敞开肚皮吃饱才重要。 几个月了,头一次能吃饱饭,这种最刚需的满足感,不是吃到什么美味能比拟的。 保底吃饱,厨子的特权,不需要偷吃。 这个时候,余子清才明白,为什么他们问了好几次他能干什么。 考虑到前面那个因为饿到不行,去偷吃白肉被处死的倒霉蛋,余子清哪里还不明白,在这种地方,大厨绝对是最好的工作。 里长答应让他来当厨子,是给了很大的优待。 甚至可以说是优待的有点过了。 自从跟二憨下了一次地洞,还只是在收割菌类的地方,便遇到了巨兽和饿鬼,余子清便明白,下到地底去挖矿的人,要面对的危险会比他想的要大的多。 除了要防备着塌方之类的危险,还有可能会遇到别的异类。 厨子绝对是村子里最安全的那一波人了。 就凭他是个瘦弱鸡,那个看起来走路都要人扶的里长,一只手就能捏死他,他没威胁,里长才敢不问那么多便给这般优待? 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余子清倒是想弄清楚,可是能吃饱饭实在是太香了,还是暂时别多事了。 在厨房收拾完,再帮忙让其他人都吃上之后,口水已经不停分泌的余子清,端了两大碗蘑菇汤,回到属于他的地窝。 老羊还在沉睡,那一刀的伤害,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老羊,起来吃饭了。” 好半晌,老羊才有气无力的扭过头,瞥了一眼,立刻从稻草堆里翻身爬起来,摇头晃脑的道。 “这锦岚菇可是好东西啊,只有锦岚矿孕生的地方才会生长,伐之三日必腐,三日之内,每过一夜,价值便会暴跌一个品级,当日砍伐的,倒是只曾耳闻,未曾一见。” 例行给余子清讲解了一下,老羊便再也不说什么,埋头到木碗里,连肉带汤,一口气嚼了个干净,过程连头都没抬一下。 “老羊,你这身子骨,饿了这么久,现在一次吃这么多,真不怕把胃撑爆么?”余子清是真有点担心。 “不怕,我现在有四个胃。” 余子清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看了看自己的木碗,把木碗向老羊那边推了推。 “你要是没吃饱,也不害怕撑爆胃的话,你就继续吃吧,吃完了我再去盛点,当厨子起码是管饱的,今天二憨打到一条巨虫,蘑菇汤应该还有。” “算了,我这身子骨现在吃不了太多,你吃吧。” 余子清也不再让,双手捧着木碗,溜着碗边,吸溜着碗里的浓汤,只是一口暖汤下肚,整个人便似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活了过来一般,暖气从腹中慢慢的升起,向着四肢百骸扩散,被冻了几个月的血脉,都似重新活跃了。 “嘶……哈……” 等到不再感受到饥饿,鲜味、咸味与肉质般的口感,对味道的感受才慢慢的占了上风。 余子清忍着风卷残云的冲动,慢慢的咀嚼,小口喝汤,一直感受着胃部还有多少容量,一碗汤硬生生的喝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其连渣带汤一起吞了个干净。 放下木碗,余子清躺干草堆里,感受着热量源源不断的在腹中扩散,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愉悦感,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上心头,将其彻底占据,不留一丝死角。 两辈子了,余子清第一次有如此感受。 “你以前似乎真的从来没被饿过。”老羊将双蹄蜷缩在腹下,趴在干草堆里,有些好奇的看着余子清,眼神里透出的光芒,似是第一次认真回想余子清说过的话。 “是啊,我从没真正感受过什么叫饥饿。”余子清躺在那,闭着眼睛,轻声回了句。 二人陷入了沉默,一起享受着吃饱喝足后躺平的愉悦。 片刻之后,老羊打了个哈欠。 “在这里的时候,多吃点吧,离开了就吃不到了。 锦岚菇是难得一见的温和补品,只有新鲜的才有用,按照大乾的划分,此为四品的灵药,新鲜时无毒,纵是体弱者,亦能放心吃,搭配养身之法,是最好不过。” “所以,不新鲜的时候,就有毒么?”余子清满眼好奇。 老羊抬了抬眼皮,有些意外的看了余子清一眼。 “什么东西没毒?普天之下,对人来说,入眼所及之物,皆有毒性,只不过蕴含的毒量甚微,可以忽略而已,纵然是水,喝太多了亦会中毒。” “我可以弄出来不,效果如何?要是可以,我就弄点防身。”余子清才不管那么多,他现在就想着防身。 他的能力是强,出手就可以分生死,可前摇也实在有点过于长了,他已经脑补过无数次,在能拔剑之前,被敌人乱刀砍死。 老羊看余子清的态度坚决,没多犹豫,直接道。 “新鲜锦岚菇,刮伞顶一分,再刮同株根部表皮半分,同比例九蒸九晒,碾成粉,便是效果极佳的迷神药,能乱人五感,吞服最佳,吸入次之,入七窍再次之,吞服半钱便可让一人乱五感一旬。” 余子清大为震惊,听完就连忙爬起来,转身就向外走。 想起地下空间那大片大片的锦岚菇,这不先想方设法弄个一麻袋防身,还是人么。 这特么究极加强版石灰粉啊。 第八章 我只是大发善心而已 走到地窝入口,余子清想了想,转身又回来,坐在老羊对面,斟酌着语言。 认识老羊的第一天,余子清就知道,老羊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是纯扯淡,出门在外,谁还不套个马甲。 老羊的确教给他很多东西,从官话到文字,再到各种各样的知识。 在这个世界的背景下,有如此见识和学识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教书先生。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很稳固,有时又是很脆弱的,在大家能互相信任的时候,刨根问底挖掘人家不想说的隐私,是纯纯的脑子有问题。 余子清心里很有逼数,所以,自从最开始老羊没说他的姓名,糊弄了过去之后,他便再也没追问过,一直尊称老先生。 姓名都不愿意说,要么是身份敏感,泄露了会死的快。 要么是仇家太多,泄露了会死得快。 但现在,愈发发现老羊这知识储备,涉猎范围有点离谱了。 破开一部分造畜邪法的方法,是一般普通人能知道的? 以锦岚菇为原材料,制造迷神药的方法,也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再结合老羊偏偏又不愿意随口编个假名字,不愿意在这件事上骗人,这种隐隐的傲气,让余子清有了一个推测。 身份敏感、仇家也多,大概率是大乾里的人,身份地位不低,不知道怎么沦落至此。 甚至于余子清还有一个大胆的推测,老羊就是故意被抓住,以此来躲避仇家。 之后再遇到他这个穿越者,传授文字、语言、知识。 若是他没特殊的能力,那老羊就是随身带着老爷爷里的标配落难老爷爷。 当然以上都是余子清自己瞎想的,老羊不想说,他也不会问这些,他现在是要咨询点其他的。 “老羊,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你指点。” 老羊抬了抬眼皮,直接道。 “你放心吧,我见过这里的里长,你只要不坏了他定下的规矩,这里的人,不会去害你。 同时你记住我说的,除了养身之法外的任何修行法门,你都不要修行。” “老羊,你什么时候开始让人猜谜语了,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时候会误判的,话说明白点不好么?” 老羊昂起头,看了看外面,沉默了一会儿。 “秘密在说出口的瞬间,就不再是秘密,有些话说出口的瞬间,就等同于暴露,甚至有些词,有些名字,有些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话,只要说出口,都可能会成为被锁定的道标。 在外面,我是连这些话都不会说的。 到了锦岚矿场,有些话,我才敢说出口,这世界比你想的危险的多,真正的强者,也比你想的可怕的多。 矿场里有弥漫天地之间的异力,会造成很强的阻碍,这阻碍是对外,也是对内。 所以,在这里炼气修行,等同于找死,炼气的修士,进入这里之后,只要吸纳异力,便是自毁根基。 正常情况,外面也不会有人来锦岚矿场,但现在不一定了。 几个月前,荒原西北,大日临空,造成了远超所有人想象的灾难,算算时间,第一波来到荒原的人应该到了,第二波各方人马齐聚,应该也差不多了。 你在这里多吃点,养好身体,然后赶紧南下。” 余子清有些意外,他其实只是想问问锦岚矿场的一些事,有备无患。 哪想到老羊不装了,摊牌了。 就是在躲。 哪有你这样的,我就随便说了句别当谜语人而已,你真不当了多没意思啊。 两个时辰之后,余子清从地窝里走出来,眼神里还有些茫然。 老羊罕见的说了很多很多,离开之后,如何南下,去哪里之类的,可余子清却越来越觉得,他像是在交代后事,生怕以后没机会说了。 算算时间,快到需要准备晚饭的时间了,余子清来到地下的蘑菇林,艰难的挥舞着斧头,砍伐锦岚菇,顺便再用小刀,刮掉一些迷神药的原材料。 晚上没事干了,可以先去试着炼药。 等到厨房其他的大妈都干脆利落的结束采集,离开地洞之后,余子清还在砍树。 蘑菇林的深处,一个枯瘦如干尸的饿鬼,从一颗锦岚菇后面,悄悄的探出半个脑袋,有些畏惧的偷窥一眼,又躲回去,一会儿又偷窥一眼。 余子清生出感应,瞥了一眼,没理会他,继续砍伐。 等到他艰难的砍完一颗,却发现他根本没法一个人扛回去一整颗。 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回去找了个大妈,允诺教对方熬汤秘诀之后,大妈才将这颗锦岚菇扛回去。 第二天,余子清再次下地洞,却发现昨天砍伐的那颗锦岚菇旁边,已经放着一颗砍伐好的,看其断口,明显是刚刚砍伐的。 余子清有些纳闷,村子里分工明确,每个人都不会闲着,自己的工作想要让别人帮忙,可没那么容易的,也没人会好心的帮你干,而且在这里,也没谁愿意让别人帮忙干自己的活。 有自己的活干,对于这里的人来说,非常重要。 环视四周,余子清看向蘑菇林深处,那个饿鬼,依然是探出半个脑袋,目光中带着点畏惧,远远的看着这边。 “你干的?” 一开口,那饿鬼便似受到了惊吓,飞速的逃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余子清哑然失笑。 这个家伙,上次差点被宰了,不躲得远远的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来帮他干活。 怎么想的? 这可不是还有理智可以解释的,他绝对还有自我意识,而且还挺聪明的。 余子清没管他,只要不来找麻烦,什么都好说。 …… 村子里的日子,很平静,工作也很顺利,余子清只需要跟厨房的大妈们一起,每天准备好早晚二餐,剩下的便什么都不用管了。 每天吃饱喝足,余子清那因为饿得太久,亏损严重的身体,也开始慢慢的变好。 再加上他把锦岚菇都做出花了,短短几天就成了厨房的厨艺担当,连刷锅洗碗之类的活都不用干了。 菜谱教出去不少之后,余子清又开始琢磨着用锦岚菇榨油…… 想要抛出去一些实在干不了的重体力活,有的是法子让那些强壮之极又好学的大妈们帮忙。 到了晚饭的时候,例行的砍伐工作还要继续,余子清看着锅内还剩下的一点点浓汤,犹豫了一下之后,取了一只木碗,将其盛入其中,端着碗下了地洞蘑菇林。 到了蘑菇林,毫无意外,他要去的那片地方,远远的便看到,一颗锦岚菇缓缓的倒塌。 那个枯瘦的饿鬼,有些惊慌失措的向着深处的黑暗逃去。 “别急着跑。”余子清远远的喊了一声。 那饿鬼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眼中立刻浮现出一丝畏惧,连忙冲上石壁,躲在一块凸起的石头后面,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仿若瞬间隐身,消失不见。 余子清摇了摇头,都有些习惯了。 这个饿鬼每天都掐着点,在他即将到来的时候,砍伐好一颗锦岚菇。 说了不用他帮忙,这个饿鬼也不管,就执拗的非要如此,每次砍好了,就远远的躲着。 余子清走到蘑菇林深处,将那个盛着一点浓汤的木碗,放在地上,自顾自的道。 “我这人不愿意总是平白无故的被人帮助,你愿意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因此觉得欠你什么。 现在只是我大发善心,跟你帮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这里还有一些浓汤,是我,给你的。 一会儿没人了,你记得带走。” 没见饿鬼的身影,余子清也不勉强,自顾自的放下木碗之后,去叫人来扛走锦岚菇。 等到蘑菇林里重新陷入了安静,只有点点荧光照亮些许蘑菇林的时候,旁边的石壁上,一个饿鬼忽然显现出身形。 他小心翼翼的顺着石壁爬下来,绕着木碗转了几圈,眼中带着渴望,可是转瞬,那种渴望,便化作了痛苦。 他张开大嘴,无声的哀嚎,此刻便能看到,他的嘴巴里深处,不似人体的结构,喉咙的位置,浑然一体,如一块完整的铁板,被封的死死的。 他根本没办法吃到任何东西,一滴水都没办法喝。 饿鬼绕着木碗转了几圈,却也明白,这是余子清好心,可能余子清根本不知道他没法吃喝…… 他看着木碗犹豫片刻,还是端起了木碗,准备带回去,只当时一个普通的礼物,对于他来说,也是意义非凡。 然而,在他端起木碗的瞬间,便如遭雷噬,僵立在原地,眼睛珠子都差点瞪出眼眶。 他双手微微颤抖,眼看木碗里的浓汤也跟着开始颤动时,连忙将木碗放在地面,生怕将浓汤撒出来。 他跪伏在地,双手颤抖着重新触碰到木碗,下一刻,眼睛便开始颤抖,想要哭出来却已经没有眼泪了。 片刻之后,他冷静点了,这才满是虔诚的捧起木碗,长大了嘴巴。 在他那被封死的喉咙深处,此刻出现了一片漩涡状的纹路,凹陷下去的纹路中心,有一个不过针眼大小的小洞。 他捧起木碗,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轻沾了几滴浓汤,便昂起头,闭上了眼睛。 他喝下去了。 犹如甘霖。 第九章 养身之法 第二天。 余子清抵达地下蘑菇林时,一颗锦岚菇才晃晃悠悠的开始倒塌,比往日砍伐的时间,更往后了一些。 而那个饿鬼,也没有离的很远,就在那颗砍伐好的锦岚菇旁边。 看到余子清之后,立刻别别扭扭的揖手长拜,看起来似乎是不知道在哪偷偷学到的,从来没这么用过,身子骨都透着僵硬。 一拜之后,饿鬼立刻后退,退入到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余子清打眼一瞥,昨日放在那里的木碗已经没了。 余子清失笑,这饿鬼,昨日还夸他挺聪明的,怎么吃完饭竟然都不知道把碗还回来? 咋滴,吃完这顿,不想吃下顿了么? 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都不知道,还不如一只猫。 村子里的木碗,如今可是挺珍贵的东西,锦岚菇木化的主干太糙,用来烧火可以,做别的就拉胯了,而地面上也难见别的可用树木。 至于村子外面,万物死寂,别说普通的树了,干枯的杂草都很难见到。 余子清肯拿出一个木碗给这个饿鬼,便是看着他有走正道的机会,这才愿意给他一点机缘,这也是余子清少数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第一次听二憨说,这里有饿死鬼,又凶又不太一样,他就猜测,八成是饿鬼。 这里的人的确不太容易分辨出来饿死鬼和饿鬼的区别。 饿死鬼是一种鬼物,饿鬼则是一类鬼物。 而村子里的饿死鬼和饿鬼,估计看起来没特别大的区别,他们才会弄混。 有一个核心区别,余子清绝对比旁人清楚,这个世界的饿死鬼,就像里长所说,永远承受饥饿,却永远饿不死,也永远无法进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折磨疯了,再去主动寻死,是正常路线。 杀了疯狂的饿死鬼,在不少人看来,都算行善了。 而饿鬼不一样,饿鬼最初虽然基本跟饿死鬼差不多,但有些时候,饿鬼,其实还是有吃到东西的机会的。 只是这个“有些时候”,不那么容易而已。 那傻乎乎的饿鬼没来还碗,余子清也不以为意,反正机缘已经给出去了,后续的都是旁枝末节。 日子便这般进行了下去,变化少,余子清却甘之如饴,觉得挺舒服的,不到一个月,每天吃饱饭,营养跟上,他那一副想要戳破皮冲出来透透气的肋骨,已经没那么明显了。 每天砍完锦岚菇,也不用去厚着脸皮找厨房大妈来扛了。 厨房的这些大妈,越来越鸡贼了,每一次来帮忙扛锦岚菇,都要从他这学走一个菜谱,后来又开始学榨油。 再这么下去,余子清就只能试着洗出淀粉做凉皮了…… 把锦岚菇从地下拖出来,是费劲了点,但慢慢来,一个人勉强还是能拖出来了。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里长看着余子清的样子,呵呵直乐,眼看余子清进了厨房,这才对一旁的二憨道。 “你觉得他怎么样?” “做饭好吃。”二憨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眼看自家阿爷脸色有了点变化,连忙补充道:“余小哥挺好的,除了做饭好吃,也懂得多,人也很好,就是身子骨差了点,一颗锦岚菇都扛不动。” “恩,他做饭的确好吃,我以前还从没想过,锦岚菇竟然也能这么做,让他去挖矿,着实可惜了……” “阿爷,余小哥这身子骨,哪能去挖的了矿啊!”二憨立马急了。 里长没说话,看着自家儿子的模样,乐得不行,笑完之后,指了指厨房。 “说的也是,是浪费了,挖矿也不差他一个,他这身子骨是太弱了,你要是得闲,就去教教他拳法,让他涨涨力气,不然的话,哪天去菇林碰到什么危险,他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 “好嘞,我现在就得闲。”二憨喜笑颜开,欢快的奔向厨房。 里长远远的看着,良久之后,收敛笑容,一声长叹,眉宇间也多了一丝藏不住的担忧。 另一边,二憨冲到了厨房门口,对着里面干活的余子清挤眉弄眼。 “二憨,你这是饿到鼻子眼睛都抽筋了么?” “哪有,我这是有事找你。”二憨伸长了脖子嗅了嗅,油脂的芬芳,让他放弃了现在就说出来:“余小哥,你先做饭,我等你先干完活。” “行。” 一顿饭吃完,二憨拉着余子清就往后山走。 “二憨,你先说要干什么?后山不是不能去么?”话虽这么说,余子清脚步却没停下来。 他想去后山转转好久了,只是一直克制着好奇心,除了生活和干活必须要去的地方,他别的地方都没主动去过,省的多生事端。 他只是一个才来没多久的外来者。 到了后山,余子清能看到不少坟茔,空气里弥漫着阴森森的凉意,村子里所有身亡的人,都会被埋葬在后山,而之前来后山偷白肉的人,就是在这里挖的。 所以,后山在村子里一直都是很敏感的地方,平日里没有人敢单独来这里,瓜田李下,容易说不清。 二憨带着余子清穿过大片的坟茔,大部分坟茔,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只有少数几个,能看到坟头土的颜色略新鲜点。 走到没有了坟茔坐落的地方,再次绕过一个小山坡,立刻看到前面有一大块,足有数百丈大的焦黑石头。 走近一看,上面能清晰的看到一个个脚印深浅不一。 “余小哥,阿爷看你身子骨太弱,怕你砍菇的时候,万一遇到虫子你喊……呃,你抓不住,让我带你练练拳法,壮壮骨,你看好了。” 二憨也不问余子清愿不愿意,在他看来,这是大好的事情,索性直接开练。 二憨跳上黑石,整个人的气质都瞬间一变,全身的肌肉紧绷,平日里憨憨的眼神,都变得锐利,一声低喝,双脚便骤然陷入黑石寸许,浓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余子清眼神一凝,仿若忽然遇到了凶兽,来自于血脉的本能,让他在这种压迫感之下,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二憨却恍若未觉,自顾自的演练开来,一拳一脚,充斥着凶悍的气息,他的皮肤都开始浮现出一丝古铜色。 余子清还敏锐的注意到,随着二憨演练拳法,脚下的黑石里,不断的溢出一丝丝微不可查的黑气,伴随着二憨演练被其吸收掉。 随着时间推移,那种黑色的气体越来越多,如同滚滚狼烟,喷涌而出,二憨呼哈着将其全部吸收掉。 余子清敢肯定,这肯定不是在炼气修行,那些黑色的气体,也肯定不是什么他印象里的气体物质。 这就是老羊所说的养身之法。 按照正常的标准看,二憨的确是普通人,他从未开始过真正的修行,他不是修士,老羊所说的众多修行之道里,从没有这种。 他只是在单纯养身,只不过他这养身养的有点离谱,他全力一拳,怕是之前那四个邪道羊倌,都会被锤爆脑袋。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一切恢复了平静,二憨憨笑着走出来,挠了挠头。 “余小哥,你别怪我,我练起来就忘了是要来教你的……” “没事,我先看一遍,是正常程序,接下来你慢慢教我就行,对了,这套拳法叫什么?” 余子清可不矫情,能让老羊都专门叮嘱过的养身之法,有机会学,还不好好学,岂不是棒槌。 “啥叫什么?就叫拳法啊。” “……” 行吧,拳法就拳法,名字不重要。 等到走上黑石,开始练拳,余子清就感受到了,一种跟他正常锻炼时差不多的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发力,心跳在加速,呼吸也在加速,只不过此时的感受更为明显。 那种阻碍他变强的阻力,随着拳法展开,在一点一点的消散,那种撸铁到极限时举不动的阻碍感,也在慢慢减弱,直至消散。 数日之后,一整套拳法学完,等到他不太顺畅的演练完一整套拳法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最确切的描述。 枷锁。 身体变强的枷锁,在演练时消失了,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打破凡人的极限,可是在各种修士的定义之中,他还是一个凡人。 终于能有一门他可以练的,能学会的,余子清觉得不能要求太高了,能变强就行。 …… 锦岚矿场之外,冰天雪地里,一队骑兵停留在入口处。 所有的马匹都覆盖着一层鳞甲,上面的骑兵也全副武装,一群人沉默不语,蒸腾的热气,不断上浮,将天上飘落的雪花吹散。 为首一人,剑眉星目,一袭黑色劲装,身披朱色大氅,脊梁挺直着,遥望前方,眉头微蹙。 “你们在外面扎营,我自己进去取货。” 他跳下战马,看了看左侧的荒芜山坡,又看了看右侧的槐树林,向着正中迈出脚步。 可一步尚未落下,他腰间挂着虎头带钩微微一颤,上面光辉一闪,一个虎头虚影窜出,对着前方一声低吼。 来人看着中央的小道,眉头紧皱,向左看了看,又看了看右边,从怀中取出一卷书卷,单手捧着向着右边的槐树林走去。 随着他迈入树林,书卷之上,一层微光溢出,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 那诡异的槐树林,此刻却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其内气息流转,半点变化都没有。 不稍片刻,他便穿过槐树林,消失在迷雾之中。 第十章 看香 荒原西北,乌云盖顶,不见天日,再加上呜呜呼啸的暴风雪,已经遮蔽了天地之间的一切,恍若无月无星的黑夜。 呼呼声中,一点火光亮起,一艘黑色的琅琊飞舟从天空中落下。 暮知秋率凌空而立,目若鹰隼,环顾四周,确认了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之后,才对着船舱内微微欠身。 “蜍叶先生,已经到地方了。” 片刻之后,飞舟船头的琅琊大旗迎风一抖,一团光晕便随之扩散开,恍若一个缓缓吹大的气泡,撑开了风雪,屏蔽了呼啸声,将整艘飞舟包裹在内。 船舱内,一位头戴皮帽,身着毛皮大氅的老者,从中走出,来到甲板上。 老者看起来已至耄耋之年,步履都有些蹒跚,腰身也显得有些佝偻,脸上的老人斑也特别明显,唯独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老者走到船头,环顾四周良久,久久不语。 暮知秋忍不住道。 “先生,容知秋放肆,先生其实不必亲自来一趟的,此地寒气太甚,纵有隔绝,也会渗入躯体,先生尚未入道,若是被此地寒气入侵,恐有后患。” 蜍叶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我必须亲自来一趟,我不信他们说的,魂灯已灭。 虽说身死灯灭,乃是定数,可那也是对其他人来说,琅琊院内这些年已经有过研究,魂灯并非万无一失。 我那老兄弟,天资世所罕见,学识如渊如海,纵然他到今日都尚未入道,那我也相信,他若是想隔空骗过魂灯,必定是轻而易举。 我要亲自来他的陨落之地看一看,我要亲自确认一次。” 老者伸手一挥大袖,面前便摆出一座香案,其上一座三组双耳异兽鼎,左右挂魂幡,立蟠龙烛,香案之前,还有一叠金表纸,其上蕴含莫大威能。 蜍叶对暮知秋挥了挥手。 “来,你兼修锻体,内练武意,一身阳气,万邪不侵,借你的阳气一用,如此最是稳妥。” 暮知秋单膝跪地,微微颔首,蜍叶一手掐印诀,一手弹指印,霎时之间,便见暮知秋双肩之上,一点火星飞出,点燃两支蟠龙烛,头顶更有一团炽热火焰飞出,点燃桌面之上的一叠金表纸。 蜍叶手持点燃的金表纸,取出一把线香,点燃之后插入香炉,又取出一把折扇,丢入火焰之中。 袅袅轻烟,裹挟着纸灰,在香案之上盘旋,随着金表纸包裹着折扇燃烧,线香也燃烧过半,那些盘旋的轻烟与灰烬,慢慢的幻化,化作一张扭曲的人面,正在痛苦哀嚎。 那幻化出的模糊人面,随着烟气摇摆变化,慢慢的汇聚成人形,隐约可以看出来是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者。 蜍叶面色一紧,眼中也多出了一丝期盼。 “我就知道,他不可能那么容易陨落……” 但下一刻,金表纸和线香都急速燃烧,转瞬便近乎燃尽,烟气与灰烬也积累到了极限,那越来越清晰的老者幻影,缓缓的跌倒在地,他双手撑着地,发出最后一声痛苦的哀鸣,轰然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就在此时,火焰熄灭,所有的烟气也随之崩散。 蜍叶眼中最后一点希望之火,也随之暗淡了下去。 “真的没了,怎么可能啊,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蜍叶的身子一晃,大受打击,一旁的暮知秋连忙扶着他,将其扶进船舱里。 …… 锦岚村口,一身劲装,身披显眼的朱色大氅之人,一手捧着一册书卷,走出了迷雾。 收起书册,他回头望了一眼,目光中也带着点凝重。 “荒原到底发生了什么,连锦岚矿场也有如此大的变故,若非我有大人赐予的丹青手书,我想进来,恐怕也要费极大的代价。” 他环顾四周,感受着这里弥漫的异力,又取出一枚玉符,挂在脖子上,玉符的力量流转开来,仿若活物一般,一点一点的陷入到他胸口的皮肤,发出阵阵滋滋的声响。 等到异象结束,他便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好处是他不会被侵蚀,坏处则是他在这里不能进行日常的修行,力量消耗了也没办法补充。 不稍片刻,便有人发现了他,立刻去汇报里长。 眼看里长被二憨扶着,慢吞吞的走来,他连忙露出一丝微笑,快步走上前,揖手一礼。 “晚辈安悦,见过里长,一年不见,您还是如此精神矍铄,不减当年啊。” 里长一脸和蔼可亲,脸上的表情,都快跟一旁的二憨一样了。 “安将军,一年不见,别来无恙啊,今年怎么来的这么早?” “正巧出公干,我寻思着,中间绕路来这里也不是太远,就先来一趟,不然的话,我怕公干结束,耽误了交易的时间,失信于里长,那可就不好了。” “噢,原来如此,只是货还差一点点,安将军是稍候几日,还是现在就带走?若是现在就带走,少的部分,明年再多补给安将军。” “那就多等几日吧,也不差这几日的功夫。”安悦随口回了句。 “那就如此吧,安将军稍候几日,我们这条件简陋,还望安将军莫要嫌弃。”里长扭头看了一眼二憨:“去,给安将军安排一个最好的休息之地。” 二憨憨笑着点了点头。 “阿爷,你放心。” 片刻之后,二憨将安悦带到山脚下的一处地窝,一脸憨厚的笑道。 “安将军,你就在这里休息吧,这里面的干草都是最干最厚的,可舒服了,我想要,阿爷都不给我。” “……” 安悦欲言又止,讷讷无言,看着二憨那又羡慕又客气的样子,只能拱了拱手算是道谢。 安顿好安悦,二憨回去复命,这才憋不住了。 “阿爷,咱们开采好的锦岚矿石,不是已经够了么?” “你懂个屁。”里长没好气的抽了二憨一下:“我们约好是什么时日,就是什么时日,一日都不能差,也从来没差过,今年,他却在我们吃黄米糕之前来了。” “呃……”二憨不解。 “那小子没憋着好屁,说的是有公干,怕耽误时间,却还要在这白耗几天功夫,真当我不知道,他们的法度是如何森严,他竟敢如此耽误时间,再说,村子外面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他有个屁的公干,他出公干的地方,就是我们这里! 你记住了,他在的时候,不要乱说话,不会说话就当自己是哑巴。” 二憨郑重的点了点头。 “阿爷你放心,我保准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有屁我都憋回去。” 一直到了吃饭之前,二憨都没出来过,压根不跟那个安悦接触不得了,也不用担心说错话,但饭还是得吃的。 而安悦,则一直待在外面,压根没进地窝休息,从繁华的大乾而来,他自认为挺能吃苦的了,可进了地窝之后,发现里面不仅低矮,直起腰身都难,而且所谓干草是挺干的,可没说净啊,里面甚至还有羊屎蛋…… 实在是忍不了那种混杂着羊屎蛋发酵之后的浑浊空气,还不如在外面坐着。 等到村子里开饭,安悦看着众人的食物,目光一闪,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去排起了队,甚至还自备了一个干净的陶瓷碗。 有人好奇,也只是看着,没有一个人多嘴去问一句。 很快,他分到一碗锦岚菇制成的浓汤,一口下肚,他的眼神便微微一变。 锦岚菇,可是好东西,新鲜的锦岚菇,纵然是大乾,也只有极少数人,偶尔能吃到,能蹭到肯定不会错过。 只是这做法,跟上一次来时,有明显的不一样,单从味道上来看,好的不是一点半点,稍稍感受了一下,其内蕴含的东西,似乎也更容易吸收,利用的也更多了。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大锅后面的余子清,上次来还没有见过,而且,在那些体态彪悍的大妈中间,消瘦的余子清也着实有点显眼了。 安悦端着碗,小口抿着浓汤,目光却不时的扫一眼村子里的人。 他也看到余子清在给众人分完之后,自己端了个木碗,回到了自己的地窝,他没有太过关注,继续察看其他人。 …… 余子清回到地窝,将木碗放到老羊面前。 “你不吃么?”老羊随口问了句。 平日里,余子清都是把饭端回来,两人一起在地窝吃的。 “外面来人了,是交易锦岚矿石的,来自大乾,我问过二憨了,他来的比约定的日子早了几天,你先吃,我一会回厨房再吃,肯定还有剩的。” 几句话,老羊就明白今天余子清为什么只端了一碗饭回来。 “好,我这几天不会出去。” 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余子清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注意到,这里的食物变化,新的厨子,陌生的面孔,村子里很多变化,都跟他有关,这不是秘密。 这个时候,他再端两碗饭回来,肯定更扎眼,他不会去赌对方不会认为,地窝里有两张需要吃饭的嘴。 虽然这在村子里不是秘密,可知道实情的人,肯定不会去多嘴,这是村子里的规矩。 几天的时间,很是有限,只要不被追着往深里挖,糊弄过去的概率很大。 前提是尽量隐藏好可能会被对方追着咬的线索,藏不住的也要拖延点被发现的时间。 他不知道那个叫安悦的,是不是老羊的仇人派来的。 但万事小心,先默认他就是。 第十一章 指路 真名:安悦,考虑到他不是第一次来锦岚村,在大乾有官方身份,大概率是真名。 身份:未知。 来历:未知。 修行法门:未知。 擅长、底牌:未知。 余子清拉出了清单一看,便直接放弃了。 这就是他明明有一个乍一看特别强的外挂,他在平日里却甚少会当做第一选择的原因。 这个安悦几天之后就会离开,在锦岚村这种封闭的村子里,没有任何对安悦特别熟悉的人,余子清绝不可能在几天的时间,挖掘到足够的必要信息,去完成判定触发。 而若是双方正面冲突,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老羊听说了是大乾的人提前来做交易,果断决定后面几天都不出地窝,虽是必要的谨慎,余子清却觉得,大概率可能真的跟老羊有关了。 自从安悦来到,余子清跟二憨每天去后山练拳的活动,也被二人默契的取消掉了,谁也没再提过。 安悦整天跟个街溜子似的,不是坐在山坡上俯瞰,便是在村子里溜达,溜达的范围还在一点一点扩大,有一次还溜达到了地洞入口的地方。 要么就是没事干,在村子里有意无意的跟人攀谈。 三天时间过去,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并没有出什么意外情况。 第四天,就在众人准备吃完早饭去干活的时候,站在大锅后面给众人盛饭的余子清,敏锐的注意到,安悦一路走来,遇到的每一个人,他都跟对方打招呼。 村子不大,人口有多少余子清没数过,只不过每天做饭,多少人来吃饭,他心里却有个大概。 一个多月前,村子里顶多还有三百多人,而后续羊群,补充了一百多。 他这个当大厨,每天分饭的人,都不敢说认识每一个人,这个安悦,来了三天,似乎就记下了所有人叫什么,甚至还能跟对方聊两句对方感兴趣的。 余子清没敢一直盯着对方看,打饭的时候,只是用余光一直扫着。 稍微强点的修士,被人目光注视的时候,都会生出感应。 打完饭,安悦跟其他人一样,捧着个碗,蹲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开吃,今天他甚至换了一身衣裳,扎眼的朱色大氅也不知道收到哪了,只穿了一身黑中透着一点绿的劲装,也没有佩戴装饰,乍一看,他似乎真的有那么点融入村子的意思了。 余子清默默在心里计算。 排队等饭这一段时间,安悦这家伙,竟然跟八十八个人打过招呼,其中只有二十八个是村子原来的居民,剩下六十个,全部都是一个多月前新来的。 他跟那二十八个原村民,每人说的话,最多不超过两句。 跟新来的村民,说的最多的一个,足足八句话。 新旧村民相互穿插在一起,再加上人数众多,又赶上了饭点,除了一直面对着众人,充当打饭阿姨角色的余子清,其余注意力都在饭上的人,不会去注意到这些。 人会说谎,但是统计出来的数据不会。 若说安悦没有刻意如此,余子清当场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听二憨说,安悦不是第一次来锦岚村了,他孤身一人来图谋锦岚村什么的,概率不大。 他来找老羊的概率,现在起码有五成了。 今天他已经跟六十个新村民打过招呼,聊了几句,而他现在,蹲的位置,又在余子清回地窝的必经之路上。 余子清知道,这家伙等下肯定会给他打招呼。 若说的话,不超过三句倒也罢了,若是超过三句,话题扯到村子之外,那他是来找老羊的概率,就可以提升到七成了。 等到所有人都吃上,有些人甚至都已经吃完,扛着工具去下矿井了,余子清才有时间,给自己打了一碗饭。 他端着木碗往回走,故意走了安悦身后的路。 安悦却看是先一步扭头看向余子清,很自然的挥手打了个招呼。 “余小哥,辛苦了,手艺实在是了得,你这手艺,在大乾帝都开个酒楼都足够了。” “过奖了,过奖了,瞎搞的,主要是材料好,谁来都一样。”余子清回忆了下二憨那天然的人畜无害的憨厚笑容,有样学样的笑了一下。 七分憨厚,两分不好意思,还有一分被夸奖后隐隐的骄傲。 余子清给自己打九分,学的还算可以。 余子清回了句话,脚步却不停,明显没有跟安悦继续搭话的意思。 安悦却视若不见,很自然的继续搭腔。 “听说余小哥以前是做大厨的,不知是在哪学的手艺啊,我走南闯北多年,这里菜的做法,倒是见所未见,偏偏味道极佳。” “我哪是什么大厨,跟着乡下的走乡大厨学的乡下把式,我之前乱吹,咋还有人当真了。” “这肯定是真的,我听说之前余小哥被羊倌抓住,就是靠着一手手艺,免了受苦。”安悦话音一顿,从袖中拿出一本菜谱,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实话说吧,我这人嘴馋,平日里也私下烧菜,我是想学学余小哥的手艺,不太好意思说,我这有本大乾名家编撰的菜谱,赠予余小哥,还望余小哥不吝赐教。” 余子清想了想,他这个喜欢研究菜谱的人设,好像到了锦岚村,就再也没有在人前维持过吧。 这家伙什么时候了解的这般清楚了? 新村民之前全部都是变成了羊,一个个浑浑噩噩,纵然是老羊,都只是勉强维持自我意识,甚至就算是老羊,在抵达槐树林的时候,都受到了影响。 至于其他人,知道的事情必然特别少。 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最后变羊的那几个人,可能知道的多一点,但他们知道的事情,基本都是没什么可隐瞒的。 不。 他们之中,有人知道,余子清那有一头老羊。 旧村民不会多嘴,可是新村民里,指不定会有人……是一定有人多嘴了。 不然安悦不会知道这么多。 念头疾转之间,余子清便微微睁大了点眼睛,目光锁定在那本菜谱上,而后才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只是学个菜而已,又不是什么……那个,还给什么菜谱啊,行,我得空了就教你。” 安悦嘴角微微上翘,不由分说,将菜谱塞进余子清怀里。 “余小哥别客气,一本菜谱而已,不值什么。” 余子清呵呵直笑,很是开心,当然,他的开心跟对方没关系,他是挺开心有了新本子了,锦岚村里,一本书都见不到,余子清想祸祸都没得祸祸。 只是这笑容,在安悦看来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他趁势继续道。 “余小哥要是手艺不好,哪还能在那些蛮子羊倌手上逃命啊,不过那几个家伙也是活该,竟然全死了。” “是啊,全死了,死的老惨了。” “怎么?余小哥当时见到了?” “见到了啊,当时马上到锦岚村了,他们想把我也变成羊,然后啊……” “怎么了?”安悦不紧不慢的搭腔,一副等着余子清说后续的样子。 余子清回忆着当时的景象,回忆着当时力量涌现时的感受。 “然后啊,有个很火热的人,跟着了火一样热的人,一人一下,就把他们全杀了,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反正很厉害,他站在那,我都感觉不到冷了。” 安澜看着余子清的神色,捕捉到他回忆的样子,笑着道。 “那是他们活该,他们若是在大乾,早死了八百次了,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我都没看到他的长相,只是忽然感觉到冷了,就只剩我一个人站在那了。” “那是挺可惜的,起码你还活下来了。” “可惜还是死了很多人啊,年纪大的,到了这里之后,都没撑下去,他们被邪法祸害太久了,不过,死之前总归是变成人了,还有一个入土为安的地方,哎……” “荒原天灾,很多事都没办法……” 余子清叹着气,跟安悦告别,端着木碗回到了地窝。 他把木碗递给老羊,让老羊先吃着,他自顾自的道。 “挺难缠的,还会不嫌麻烦,放得下身段,一个一个排查,不过,我给他指了条路,他要是去了,那他十成十是来找你的。 所以,我就说,你应该早点教给我一些防身的方法,我现在只制成了十斤迷神药,手段太单一了,而且不一定有用。 不过,老羊,万一真的是找你的,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他不是来杀你的?” “没有。”老羊很是淡定,一点都没看出来紧张:“我不认识他,那他只要是为了找到我,就一定是为了杀我。” “算了,不指望你了,我正好新认识一个饿鬼,关系处的还不错,我去问问他,能不能摇来点人,有备无患。” …… 入夜,乌云遮月,天地之间,伸手不见五指。 锦岚村的人,也都休息了。 安悦无声无息的从地窝里走出来,一身墨绿色的劲装,完全融入到黑夜里,整个人犹如一只夜猫,悄无声息的向着后山走去。 他来到后山那一大片坟地,目中一点微光一闪,打眼一扫,便分辨出哪些是陈年老墓,哪些是近期的。 他来到一座坟前,手执一柄利剑,轻轻一斩,坟头便从中裂开,断口平滑,连土渣都没有跌落。 他看了一眼坟中的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尸体因为天冷还没腐烂多少。 他摇了摇头,一挥手,控制着坟头慢慢合拢,让一切看起来都与之前一般无二。 两个多时辰,他不仅把新坟都看了一遍,甚至为了保险起见,还把坟头土看起来不新的坟,都一一斩开,亲眼确认了一遍里面的人之后,安悦才摇头叹气。 “看来是真的没有,也是,上头本来也没太指望我这里有发现。我就是顺便……” …… 就在安悦趁夜偷偷溜到后山的时候,余子清也走出了自己的地窝放水。 他向着安悦地窝的方向看了一眼,山坡上静逸一片,什么人都看不到,只有一些鼾声此起彼伏。 看起来安悦似乎也休息了。 但余子清知道,他出去了。 因为二憨那瘪犊子,蔫坏蔫坏的,硬是把安悦逼的没法说他嫌弃条件差,也没法逼自己睡在羊屎蛋里,以至于安悦从来就没在地窝里休息过。 第十二章 老羊暴露了 接下来两天,一切都很平静,街溜子安悦,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余子清能注意到,他虽然表面上跟前几天一样,可他似乎已经没了继续追查什么的意思。 见到人的时候也会继续打招呼,继续聊,聊的内容,却趋向于食物,甚至还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些小零食,分给村子里的人。 甚至于,二憨都愿意跟他聊两句了。 余子清知道,他的感觉没错,二憨这家伙,看起来憨憨的,可有些事情上,他比谁都专注,而且也更敏感。 他觉得,安悦去了一趟后山,察看了一下死去的那些老年人之后,应该已经放弃了。 余子清不知道老羊到底是什么人,老羊已经说过了,他只要敢说出来自己是谁就可能会有危险,但不影响余子清自己去猜测。 易地而处,若自己是要找老羊的那些人,搜寻的重点,也不会放在荒原,因为时间太久了。 最多是稳妥起见,把荒原也带上,锦岚村更是顺手中的顺带,例行扫一遍。 天光大亮,今天的早餐罕见的丰盛。 今天便是交货的日子,这一天,也是村子里集体休息的日子,所有的矿工,都不用再去冒着危险深入地下挖矿。 余子清也放松了一点,用锦岚菇榨的油,也经过了测试,过去好些天了,也没有生出毒素坏掉,可以奢侈点,做出不少油炸的美食。 有了榨油的成功经验,又琢磨了好些天,洗出来了淀粉,用淀粉做了些粉条,依然没有坏掉。 暴殄天物的折腾,把锦岚菇药用的价值,里面蕴含的补益物质,祸祸了个差不多,基本只剩下食物的价值,但好处也是有的,那些被祸祸之后的粉条,晾晒干之后,却能保存很久的时间,不会再坏掉生出毒素。 放到外面,这种做法会被人打死,可村子里的人却喜欢的不得了,他们关心的,一直都是都只是吃饱肚子而已。 厨房那几个帮忙干一件事就要教一道菜,极有原则的大妈,也当场做出承诺,以后都不用余子清去扛锦岚菇了,要不是余子清赶紧拦住,他连砍伐的活都不用干了。 村子中间的空地上,人头攒动,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有些人还会用一些平日里不太舍得浪费的清水,给自己洗个脸洗个头。 余子清作为大厨,忙的不可开交,二憨蹲在一旁,不停的动一动鼻子,嗅着美味的香气。 里长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走过来,看着炸好的一大盆美味,啧啧称奇,眼睛里都带着笑。 他跟村子里其他人一样,不关心锦岚菇多有价值,他只关心大家都能吃饱饭,千万别饿死,这种最低的需求,已经是这里最重要的期盼。 余子清帮他们,利用这里原有的东西,制作出可以长时间保存的食物,他能看余子清不顺眼么。 “二憨,你要好好教余小哥练拳,争取早点把身子骨养的壮实些,你要是偷懒,我就打断你两条腿。” “阿爷,你放心,放心。” 余子清脸上带着笑,听着这爷俩亲切的叮嘱,目光时不时的扫一眼人群。 安悦一直在人群里,跟着一群村民不知道在聊什么,反正远远看去,大家都聊的挺开心的。 场地里热闹一片,人来人往之中,谁也没注意到,有俩新村民,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人群,去往地窝的方向,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你确定这样有用?”其中一人,面黄肌瘦,脸上还带着点犹豫:“这要是被那个姓余的知道了,他肯定翻脸,里长可是非常器重他的。” “你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么?整天钻地挖矿,弄不好哪天塌方了,就死在地下。”另一人咬着牙,面色有些狰狞,满心不甘就差写脸上了。 “可是,在这里起码能吃饱,外面过的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觉得挺好的,起码老老实实干活,没人克扣我们一口吃的。”黄脸汉子还在犹豫。 “你懂什么?你没听那个人说么,他所在的大乾,根本不冷,种的粮食多到被风一吹,就跟浪潮似的,根本不会有人饿死,只要我们能跟他去大乾,再怎么样也比这里好的多,你不想去吗?” “想倒是想,可我觉得我们这么做不好。” “得罪了就得罪了,反正今天过去,咱们就可能离开了,那个人那天说,他在大乾吃到的新鲜羊肉,用清水一涮,便是顶尖的美味,只是出来公干,再也没吃到过,这啥意思你不明白?” “啥?他让我们来余小哥这偷那头羊么?” “没有。”面目狰狞的汉子冷笑一声:“你懂个什么,余小哥跟我们一起被抓,就他没中邪法,他养的那头羊,八成也是人变的,不是人变的,他一直养着干什么?” “呃,我听不明白了。” “整个村子里,还活着的羊,就那一头了,那个大乾来的人,这两天明里暗里的暗示我们好几次,生怕我们听不懂,这几天也是拐弯抹角的问这问那的,他真当我们见识少就傻啊,他就是在找什么人,现在没找到,想看看余小哥的那头羊是不是。” “他说可以带我们走么?” “没说,但你赌不赌,赌了有机会离开,去大乾,不赌就一辈子在这挖矿,哪天死在矿井里。”狰狞的汉子面色愈发狰狞,跟一个赌红颜的赌徒似的,一丝可能都不愿意放过。 “我……” “你不跟我来,我自己去!”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眼看对方走远,黄脸汉子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一跺脚,追了上去。 二人来到余子清的地窝,钻进去一看,就见老羊双蹄蜷缩在腹下,静静的趴在干草堆里,微微睁开双眼,长方形的瞳孔,倒映出来人。 那狰狞汉子一看到老羊,嘿嘿一笑,拿出一条腰带绳子,小心翼翼的套在老羊的脖子上,一副生怕伤到老羊的样子,一边做一边嘴里还自顾自的念叨。 “嘿,我们哥俩,是死的凄惨,还是一飞冲天,去吃香喝辣,就全仰仗你了,那位安将军,要是找的是你,你就不用在这里受苦了,我哥俩这是不得已,您可千万别介意。” 俩人牵着老羊,走出地窝,溜着山脚边,一路来到人群聚集的地方。 而安悦,就在这里跟一群人不知道聊什么,聊的特别开心,当他看到那俩兄弟,牵着一头老羊走来的时候,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了。 远处,还在烹饪的余子清,不时的抬头扫一眼,看到安悦一直在,就继续炒菜,可是这一次,再次抬头扫一眼的时候,就见到俩瘪犊子,牵着老羊来了场地。 余子清身体一僵,像是大冬天的被人泼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麻了,万千思绪,如同山崩海啸,冲击他的理智。 千算万算,引导对方,让安悦扫了一大圈,放弃在这里继续寻找,万万没想到,还真有瘪犊子多嘴,告诉了安悦,他那还有一头羊。 而安悦恐怕也是想起来了几天,都没见到过老羊,起了一丝疑心,偏偏他不动声色了两天,直到临走的时候,才忽然让人动手。 哪怕只是一头羊,也要去亲自确认一遍。 如此,不是他要找的,那也不算翻脸,顶多算是小插曲,不影响后面的交易,也不影响其他。 若是的话,就不一定了…… “二杆子,我日你大爷,你敢动老子的羊!” 余子清一个愣神,立刻一声暴喝,直接丢下手中的锅铲,拎起旁边的斩骨刀,便向着那边冲了过去。 喧闹的人群微微一怔,都看了那俩兄弟牵着老羊。 里长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也变得锐利,他看了看一旁的二憨,轻声道。 “那个姓安的只要敢动手,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打死他。” “好嘞,阿爷。”二憨憨笑一声,一捏拳头,骨头一阵炸响。 眼看余子清冲来,那俩兄弟,连忙加快速度向着安悦靠近。 而安悦也站起身,嘴里一边喊着一边靠近。 “这是干什么啊,你们快还给人家余小哥。” 一两个呼吸,便见安悦已经将老羊从那俩兄弟手里抢了过来,乍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他解开了套在老羊脖子上的长腰带,一只手也顺势触碰到了老羊的身体,只是瞬间,他的表情便微微一怔,有些疑惑。 老羊耷拉着眼皮,很是淡然,长方形的瞳孔倒映出他的样子,嘴巴里还慢吞吞的嚼着几根干草。 转瞬,安悦眼中便浮现出一丝释然,失笑着微微摇头。 他一手扶着老羊,看着冲来的余子清,含笑道。 “余小哥,别激动,就是一场误会。” 说着,就把老羊推到了余子清这边。 余子清冲上来,一把抱住老羊,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这是真的杀人的心都有了。 脑海中无数疑惑涌上来,可是此刻,也只能强压下去。 他黑着脸,一言不发,带着老羊就往回走,这顿饭也实在没心情没心思吃了。 后面例行的化解误会的说辞,已经毫无意义,他不太想听,再待下去,他怕露出破绽。 重新把老羊带回地窝,余子清冲上脑门的热血也衰退了下去,脸色都有些发白。 而老羊,依然一副淡然的样子。 二憨跟着一起来,看到余子清没事,就守在一旁。 等到中午过去,有人来叫二憨,里长找他,余子清才知道,这一次的交易已经完成,安悦已经走了,余子清紧绷的身体才忽然放松了下来,这时候才感觉到全身的肌肉都有些酸疼,后背都湿了一片。 他坐在地上,有些疑惑的看着老羊。 老羊耷拉着眼皮,眼中还带着笑意。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没事的,不用担心。” “我哪知道会这样……”余子清一脑门雾水,到现在还没明白,为什么安悦检查完老羊之后,会跟没事人似的,什么都没有做。 “你不是说我没教你么?现在你学会了什么?” “我不懂,真不懂。”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现在有四个胃。”老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慢条斯理的道:“就凭那几个羊倌的三流造畜之术,能让我变成四个胃么?纵然你从来没看过造畜术的典籍,没深入了解,但你从来都没想到么?” “这……”余子清大受震撼。 “你记住了,假的终归是假的,再怎么费尽心机,也依然是假的,只有真的才毫无破绽。” 第十三章 修道者 余子清觉得,自己还是年轻了。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过这一点,上一次老羊跟他开玩笑的时候,随口说他有四个胃,吃那点东西根本不害怕把胃撑爆。 那时候余子清其实心里还感叹过,这个世界果然好危险,一个邪道羊倌,所会的造畜之术,竟然连人五脏六腑的结构都能改变了。 知识储备不够,自然没有怀疑什么。 可现在才知道,那种连生命形态的内里,都能直接改变的方法,压根不是一般的造畜之术能做到的。 这个世界的危险程度,目前还算是在他的理解范围内。 这个念头浮现出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又陷入到以自身知识范围,去圈定不理解的东西的陷阱里了。 理解范围个屁啊! 完全无法理解。 他很确定,老羊之前根本没有修行过,他就是个普通人,顶多腿脚还算利索,精神也不错。 后面再加上个懂得很多,知识涉猎范围极广。 哪怕余子清现在跟着不普通的普通人二憨练拳,身体越来越好,有鲜明的非人类普通人摆在面前。 余子清还是无法理解,老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就从一个造畜之术的受害者,真的变成一只山羊了,生命形态都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而且,他怎么就敢,怎么就愿意这么做。 老羊看出了余子清的震惊,也看出了余子清的不解,他站起身,伸出一只蹄子拍了拍余子清的肩膀。 “不用担心,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以前的我,只有死了,才能重新开始。 从我让你叫我老羊开始,我就已经做出决断。 现在,只有老羊。” “我……” “你不用问。” 余子清刚开口,老羊就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为什么,但哪怕在锦岚村,我也不敢说,个中缘由,起码现在我不敢说。 你不是想要修行么?我现在就可以教你一些东西。” 老羊有些生硬了转移了话题,余子清沉默,只能继续憋着不问,他知道,老羊既然都说不敢,为了躲避,宁愿变成羊,那说出来就一定会有大凶险。 “这世上的修行之路有很多,修行之法更是数不胜数。 第一,选择修行之路,而后再选择修行之法。 炼气的修士,数量最多,乃是正统,食气者神明而寿,炼气修士,寿数最长,自然从者众。 炼体的修士,数量次之,身若玄铁精钢,纵死不腐,神通众多,恍若妖兽蛮族。 炼神的修士,数量再次之,神异诡谲,防不胜防,纵然是陨落,亦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这三者是数量最多的,再然后便是各种小众修行之路,数量太多,而且大多都跟前三者有联系,你以后有机会了再了解吧。” “修道者呢?”余子清问了一句,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称呼了。 而且就算是荒原的邪道,都知道大乾的修道者,地位极高,很是难缠,尤其是琅琊院的修道者。 “修道者,都是凡人,或者说,不管他们曾经是什么,未来是什么,现在都是凡人。” “凡人?”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余子清预料了。 “没错,凡人。”老羊呵呵笑了起来。 “就如同这世上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人也是不一样的,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兄弟,也一定不一样。 这世上的典籍、修行的法门,没有一种,是完全的、完美的契合一个人的。 所谓的典籍、法门,也不过是前人给后人指的路而已,真正走路的人却是自己。 这必然会有一种大部分人都忽略的缺憾,到了一定的高度,便是永远都过不去的天堑。 因为他们的来路,已经走过去了,再也没法回头。 很多很多年前,有一个人走到了巅峰,却发现前方的路已经堵死,再多的天材地宝都已无用,他绝望的散去了全身法力,崩碎了真身,湮灭了神魂。 然而,他意外没死,他被打落成了一个凡人。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炼气,而是以凡人之身先修道行,研究一切。 直到他八百三十岁,用各种灵药都无法延寿,寿数已经彻底耗尽的时候,他连炼气入门,百日筑基都没有去做。 那个时候,他融合了此前种种,加上毕生研究,一朝悟道,为自己,也为后辈修士开辟了一条新的路。 他一朝纳气,一日一阶,十二日后,大笑三声,化虹逐日而去。 而这,便是修道者之始。” “这位先辈,如何称呼?”余子清语气带着恭敬,这种巨佬,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开挂,你都看不到人家背影,说一句真牛逼,都显得把人看低了。 “我等后辈,尊称其为道始真仙,修道者之始。 自那之后,修士之中,有人再无寸进,便追寻先辈脚步,散功自戮,以求重修,不知有多少前辈因此陨落,慢慢的,也开始总结出了一些方法,总算是有人能成功。 再然后,所有人都明白了,最安全的方法是从凡人开始,便先修道行,再行纳气。 道行足够,明确自己要怎么走修行之路的时候,一朝入道,纳气于身,便是势如破竹,炼气之路,毫无瓶颈阻碍可言,区区数月,横跨数阶,也不会有任何后患。 只可惜,话虽如此,可愿意沉得下心去研究,去悟道,修道行的终归是少数。 毕竟修道者,一日不入道,便一日是凡人,若无护道之人,无防身手段,极为容易陨落,大乾的修道者,有一些连琅琊院都甚少离开。” 余子清琢磨了琢磨,觉得大概就是先练级,不加点,等级上去了,各方面数据却还是拉胯,等到觉得确定要转职成什么职业的时候,直接转职,再行加点,加的点不会有一点浪费的。 所以,同级别的话,应该会更强一些。 “行了,这些你先不要管,该教你的,都会教给你,反正你现在在这里除了养身,也没法炼气,等以后你决定好了,再说要走什么路吧。 我累了,要休息,你先出去吧。” 老羊打断了余子清的思绪,将余子清赶了出来。 其实余子清还想问不少东西,比如,我先修一阶道行,再炼气修行,后面再修道行不行吗? 我先练个十级,再转职加点,转职之后就不能练级了么? 还是练级不够的话,后面会出岔子? 知识储备太少,他不太懂,反正这么多年,不断完善,都还是这样,应该是有道理的吧。 把那琅琊院看成修仙版的科学院,那里的人在专业问题上总比自己懂得多。 走出了地窝,来到之前庆祝的场地,人已经走了大半。 交易已经结束,余子清也看到不少人拿到了新的工具,有人拿到了御寒的衣裳,甚至还有好几口新的大锅,每个人都挺开心的。 他们应该并不会在意锦岚矿的珍贵,毕竟,这东西又不能吃,不能穿,也不会用。 当然,余子清估计,交易的物品,肯定不止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比如之前见过的熔岩黄米糕,原材料肯定是从外面交易来的。 村子里根本没有与之相似的东西。 那种原材料,放到大乾,应该也不是什么容易弄到的便宜货。 余子清这边刚走过来,二憨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拉着余子清往外走。 “余小哥,阿爷找你。” “什么事?” “你跟我来。” 二憨带着余子清,一路来到村子入口的地方。 一到地方,便看到之前去偷偷把老羊弄出来的那俩兄弟,被五花大绑着扔在地上,旁边还站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凶悍村民。 里长拄着拐杖,冷着脸看着村子前方。 “里长。”余子清揖手见礼,这会儿倒也冷静下来了,没见面就对那俩兄弟喊打喊杀。 里长转过身,脸色露出一丝笑容,一丝歉意。 “余小哥,村子里有人坏了规矩,也是我没管好他们,今天让你来,是做个见证,也给你出口恶气。” 地上俩人挣扎着要说什么,可惜嘴巴里都被塞得满满的,那黄脸汉子惊恐的脸都青了,另外一个,则是一脸凶狠,不知是想说什么。 他俩连村子里的规矩,都没了解明白,竟然就敢做出这种事。 勾结外人,坑害村子里的人,乃是大忌之中的大忌,纵然这条规矩,村子里已经很多年没人犯过,甚至都有些被人忘却。 可只要不傻,在村子里待这么久,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余小哥,要听他们说什么吗?”里长又问了一句。 “不用,我不太想听,也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能说什么? 还不就是受安悦蛊惑,很是后悔,别杀我云云,都是安悦让他们干的,安悦会带他们走,巴拉巴拉…… 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 傻不傻啊,余子清非常确定,安悦绝对不会说类似的话,也绝对不会带他们走,甚至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里长点了点头,一脸赞许,对一旁那几个壮汉挥了挥手。 那几个似乎早就等不及,眼睛里都在冒火的壮汉,二话不说,将两人抬起,来到村口,直接将两人丢进了槐树林。 槐树林里厚厚的落叶层,如同流沙一般,伴随着沙沙声,将挣扎的两人,一点一点的吞噬进去,不稍片刻,槐树林便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一行人转身离开,余子清心里明白里长为什么要这么干。 这是要安余子清的心。 这是表示,你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也是自己人当中最重要的那一小撮。 无论之前,里长知不知道,有什么猜测,那都不重要。 从今天起,老羊就是一只羊,别说提起老羊是人变得,就算是猜,那也是犯了村子里的大忌讳,死后连葬在后山的权利都没有,地位还不如偷吃白肉的人。 第十四章 俗称白嫖 结束了交易,村子里的日子,开始变得平静,余子清白天做饭,余下的时间跟随老羊学习,晚上则跟着二憨去练拳,身子骨一天天的壮了起来,知识储备也同样慢慢的增加,日子过的很充实。 说真的,余子清自忖若是当年有这劲头,绝对能考七百分以上。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周,今天晚上,没有去练拳,当大部分人都休息了之后,村子里的窑洞祠堂里,开始了一个小型的活动。 原本应该在交易之前吃的熔岩黄米糕,现在终于有时间来品尝了。 只不过跟余子清想的不一样,有资格吃到那能烫死人的黄米糕的人,只有四十多个,而余子清是新村民里唯一一个。 二憨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很是郑重的将黄米糕从那座能烤熟人的洞穴里捧了出来。 里长双手撑着拐杖,腰板挺直,看着二憨将黄米糕放在祭台之上,他轻声对一旁的余子清道。 “很多年前以前,这里还没有村子的时候,荒原上一群因为修士交战引起的战乱,快要饿死的凡人,在第一代里长的带领下,找到了这里,发现了锦岚矿。 那时候的初代里长,认出了锦岚矿,他知道这个东西是那些修士需要的东西,价值不菲。 他在这里建立了村子,开采锦岚矿,跟外面的修士交易,换取一些可以让村民活下去的东西。” 里长轻轻一叹,语气有些复杂。 “交易能做下去,很不容易吧……”余子清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很多故事。 放到任何世界,一群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占据一种珍惜资源,都是一种灾难。 “是啊,很艰难,人性贪婪,修士更贪,初代里长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很清楚,鲜血是迟早要洒在村子里的。 但是村子里根本没法炼气修行,他找到了另外一种变强的办法,不断的壮骨壮身,直到流血冲突开始的时候,让那些修士的鲜血的尸骨埋葬在村子里。 再加上那些修士发现,这里对他们来说,是充满了危险,充满了毒素的地方。 还有,他们曾经一度占据此地,却发现外面的普通人,根本没法在危险的矿井里活多久,开采的数量极少。 种种因素之下,交易才正常的进行了下去。 因为只有我们,才可以正常的开采出来锦岚矿。” 余子清摇了摇头,笑的有些嘲讽,果然,世上没什么新鲜事,村子还存在,只是因为那些修士的付出最小,收获最大,性价比高而已。 里长这个时候说这些,余子清就知道,村子里那些离谱的普通人,绝对跟这个熔岩黄米糕有直接关系。 “黄米糕是村子里的秘密,如何制作,只有每一代里长知道,也只有练拳的人,才能食用,其余之人,食之必死,而且,数量有限,每年也只有贡献大的人,才有资格。” 里长没说这东西怎么做,先行祭拜完先祖,便揭开了石锅的盖子。 滚烫的热气,凝而不散,短短几个呼吸,便让周围如同火炉,冷热交替,化作呼呼狂风。 等了不一会儿,热气骤然倒卷而回,全部没入石锅之中,只有那如同新鲜岩浆的黄米糕,依然绽放出光辉。 里长一手拿着金属筷子,从里面剜出拳头那么大的一块,一声大喝。 “二憨。” 二憨一脸肃穆,走上前,张开了嘴巴。 那黄米糕似是粘稠的岩浆,蠕动着从筷子上跌落,直接落入他口中。 只见他喉头一动,拳头大的一块,便被其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吞下之后,二憨一言不发,走到一旁开始演练拳法,随着他的演练,他的皮肤变得通红,滚滚黑气从他周身毛孔、七窍之中喷涌而出。 滚滚黑烟呼啸着化作一根足有丈粗的烟柱,翻滚着向着后山奔涌而去。 众人见怪不怪,都静静的等待着。 “二憨今年开采矿石最多,猎杀虫豸最多,守卫村子,排第一。 接下来,贡献最大的是余子清,都没意见吧?” 里长环视四周,众人齐齐点头,心服口服,不提做饭好不好吃这点,仅仅能让村子利用现有资源,能多存点食物,对外依赖减弱,那谁都不能说不对。 若非余子清来的时间段,第一的位置,就应该是余子清的。 里长用筷子夹出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块,一声大喝。 “余子清。” 余子清走上前,还有点忐忑,这东西真的不会吃死人么? 一小块入嘴,尚未感受到热量,那一小块黄米糕便似有意识一般,自己往喉咙里钻。 落肚不过一息,便察觉到腹中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越来越热。 “快去练拳。”里长连忙催促了一句。 随着拳法演练开,余子清立刻察觉到腹中火团越来越热,可是他却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一缕缕淡淡的黑烟,从他全身毛孔之中溢出,飘动着的汇聚成一团,向着二憨身上喷涌而出的烟柱涌去,随之一起飞向后山。 余子清沉心静气,全心练拳,一套拳法演练完,腹中滚烫的火团,也正好消散,身上涌出的轻烟,也彻底消失。 他轻吸一口气,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轻松和通透,身体似乎还变的更强壮了一些。 他看着后面那些还在练拳的人,他们身上涌现出的黑烟,或多或少,没有一个能有二憨那般离谱的。 余子清抬起头,上方凝聚出的烟柱,冲向了后山,远远的隐约还能看到,那些烟柱横着冲出去一段距离之后,便一头扎向了地面。 而后山,滚滚黑烟柱子,从天空中坠落,冲击到那块巨大的黑石,却如滴水入海,没有掀起冲击,全部没入到黑石之中。 黑石表面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脚印,也随着黑烟灌注,慢慢的恢复了平整。 另一边,老羊从地窝里探出头,看着天空中飞过的黑色烟柱,啧啧称奇。 “创出这门养身之法的人,真是个天才,从那未知之处借用的力量,一年便全部还回去,没了这些力量,养身的成果却全部保留下来,甚至洗去了这些力量,后续养身的难度,对比之下反而比一年前容易些许。 纵然如此,后续纯靠养身的提升,所需的时间会越来越长,但终归是有提升,比那些只会越来越难提升的体修苦哈哈容易的太多了。 那位第一代里长,没有走出这里,着实可惜了……” 老羊观看了片刻,被这种白嫖养身法启发,若有所悟,重新钻进了地窝,趴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余子清回来,老羊睁开双眼。 “你带我去见见这里的里长。” “恩?” “你带我去就行了,不用担心。” 余子清不明所以,只能带着老羊去找里长,里长肯定是知道什么的,也不用藏着掖着。 见到了里长,还未开口,里长立刻让二憨去门口守着,他亲自带着余子清和老羊进了山窑深处。 三人坐定,老羊率先开口,口吐人言。 “见过里长,我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里长面色平静,一副意外的样子都没有。 “老先生请说。” “我想要一点你们后山的那个东西,还有黄米糕的炼制方法。” 老羊看着里长神色,不等他开口,立刻降低了要求。 “制作方法不方便的话,每年供应一部分黄米糕,足够余子清用就行。” 余子清有些意外,老羊为了给他要? “老羊……” “长辈说话,别插嘴。”老羊呵斥一声,打断了余子清的话。 余子清老老实实的闭上嘴,站在旁边当木头人,他知道,老羊肯定不是那种在意尊卑有序的人,他还是闭上嘴听着吧。 里长看了看余子清,露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 “老先生这话就错了,余小哥现在是我村子里的人,也学了拳法,他每年的用度,自然不会少,老先生这话是多虑了。” 老羊不为所动,继续道。 “一部分后山那个东西,拳头大小就行,再加上余子清所需黄米糕,我可以试着帮你们改进拳法,再加上每年你们需要的原材料,而我不要锦岚矿石。 如今与你们交易的人,只剩下大乾,所需的原材料,也只有大乾能给你们,数月前,荒原异变,从今往后,你们每年必须的用度,可未必能保证了。 我可以给你们额外的一份原材料,而且是没有特别处理过的,你们可以保存很久。” 最后这句话一出,里长的神情,不由的微微一变。 黄米糕所需的原材料,现在的确只有大乾的人跟他们交易,而且那些材料,抵达这里之后,顶多七天便会腐败变质,他必须第一时间开始制作下一年的黄米糕。 交易完成后的那几天,他都在忙这件事。 老羊这话,立刻让里长动摇了,有摆脱卡脖子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好,我可以给你黑石,额外再多给一块,这个算交易。 但余小哥每年的用度,不算交易。 他是我们村子的人,一天是,就永远都是,每年的黄米糕,无论他在不在村子里,都有他一份。” 第十五章 你品,你细品 达成了交易,里长当场让二憨去后山,从那黑色巨石上弄下来两小块,交给了余子清。 跟老羊一起回到地窝,余子清打开布包裹,里面有两块不规则形状的黑石头,崩开的断面,看起来一丝杂质都没有,黑的纯粹,也感受不到有什么特别的力量。 跟往日练拳的时候一样,余子清根本感受不到那种黑气里有什么力量,触碰也触碰不到,吸入也没有感觉,跟空气似的,顶多被动感受到自身的枷锁消失了。 老羊盯着黑石左看右看。 “你去练拳的时候,见到的有多大,没事,说吧,现在说不算失信于人了。” “挺大的,好几百丈呢。” “具体点。” “那也得有个五六百丈,可能还不止。” 老羊点了点头,感叹道。 “难怪了,仅仅露出地面的部分,就有五六百丈,难怪有这种力量,也就锦岚村这种地方,露出地面这么多,还能存在下去,没掀起什么波澜。 以后你就带一块在身上,不练拳的时候也带着,但是每年都记得吃点锦岚村的黄米糕。 这东西的力量,暂时借来用一年,一年之后,再用黄米糕将其清理出来,将其还回去,倒是没什么,的确是个天才的想法,当年炼出黄米糕的那人,着实是天纵奇才。 暂时借用没什么,可要是将这种力量据为己有,迟早会有大祸临身,你记住了。” 说着,老羊看了看包裹里另外的东西,那是一张羊皮,上面书写着各种原材料的名字。 “那里长看起来半只脚迈入棺材的样子,活的怕是挺有年头了,人老成精了。 你直接承诺每年送你黄米糕,那是这老东西眼光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什么人,他会亏? 别看你现在很弱,懂的也不多,但他就是想跟你搭人情,知道你肯定不会一直待在这,那也要留个香火,留个根。 我能给他交易很多东西,指导他们很多东西,但他却不想跟我有牵连,非要做成交易。 你可千万别小看他,他太精明,但是也太实诚,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摆在台面上,大家心里都会有数,但是人情却不损。 你看,他现在给我的原材料清单,都没做什么手脚,里面所需要的东西,一样不多,一样不少,这就是黄米糕的精确配方了。 村子里的规矩,黄米糕的制作方法,只有里长知道,他现在也不算坏了规矩。 但你亲眼看过黄米糕是从哪出来的,你现在没感觉没事,等你以后足够强了,你的身体会帮你回忆起当时的感觉。 等我把能教的、不能教的都教给你之后,只要你不是太蠢,以后总是能自己琢磨出来黄米糕是怎么做的。 他不知道么? 知道,他不说而已,你现在也知道了,但凡你还是个人,你就得记人家的好。” “我晓得,我会记下的。”余子清老老实实的点头。 没有恶意的相处,他不会管那么多算计,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这种朴素的道理,余子清还是懂得。 就像现在,老羊折腾了一圈,基本都是帮他了,余子清也会记得。 同样如同之前,他费心费力帮老羊,老羊什么都没说,老羊却也记得。 人和人的相处,有些事情,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很多时候会显得功利,但大家会用实际行动去做。 老羊的好意,他也领了。 余子清拿起一块黑石,揣在身上,没有练拳,便隐约能感受到一丝练拳时的感受。 “既然有两块,这块就留给我研究研究吧,这东西可不是很常见,而且这么大的,就极为少见了。”老羊将另外一块捧起来,细细端详。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余子清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能说么?” “能说,不算什么特别机密的事,类似的东西,统称为墓。 是曾经的强者,寿元耗尽而终,或者是濒死的时候,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全部崩散出来,包裹着自身真灵,沉入地底,化作自身的墓,以图漫长岁月之后,可以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只不过,最终的结果基本都是临死时,抱有的一点渺茫期望而已。 他们的墓,经过漫长岁月,在地底玉化,随着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有些会渐渐的露出地面,或者没有那么深了,被人发现。 墓基本都蕴含着很强的力量,毕竟能被发现的玉化的墓,其主人生前,都必定是强者。 而且,基本都是墓越大,其主人生前就越强。” 老羊看了看眼前的黑石,语气郑重了不少。 “眼前这个墓的主人,其生前八成不是人族,人族强者玉化的墓,可不会有这种诡谲的力量,你借用这东西养身没事,以后炼气的时候,可千万别将其内的力量纳入到自身核心之中,这非常危险。” “有可能会被夺舍?”余子清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 “将玉化墓的力量纳为己有,最后暴毙的人,有一半都是死于夺舍。” “好吧……” 你要说那些曾经的强者,濒死的时候,说自己睡过漫长岁月之后,能自己恢复过来,我不太信。 你要说打给窝,埋个饵,睡一觉,等贪心的鱼自己咬钩,然后抓住机会重新再来,那我就信了。 交代完余子清,余子清便去后山开始例行练拳。 而老羊,盯着那块黑石看了很久,忽然张口将其吞入腹中。 滚滚黑气自老羊的双目、双耳、鼻孔之中喷涌而出,而后又顺着老羊张开的嘴巴重新灌回去。 片刻之后,老羊全身脏兮兮的白毛跟下雨似的,刷刷坠落,皮肤上长出一层油亮细腻的黑毛,两只羊角也化作的黑色,巩膜也化作了墨绿色。 而脱落的白色羊毛,也似风化了一般,转瞬化作齑粉。 老羊抬起一只蹄子,轻轻在旁边的石头上踢了踢,金铁交鸣之声骤起,火星四射。 细细感受片刻之后,老羊张口重新将吞下去的黑石吐了出来,他全身的黑色消退,重新化作一头白色山羊,只有羊毛的细腻干净保留了下来。 “也不像是妖,奇了怪了,不过,借助这个东西,养身倒是挺好用的,只是一般人借过来很难再还回去而已,若是黄米糕的秘密被琅琊院那些老不死的知道,此处怕是很难再保住了,那位里长,的确挺会看人的。” …… 被冰雪覆盖的荒原上,一个黑袍人骑着一头黑山羊,正在夺路狂奔,跑着跑着,黑袍人忽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雾在半空中迅速凝结成冰晶,伴随着雪花一起飘落。 “我说,你能不能稳一点,我还没死,都快被你颠死了。” “你能不能闭嘴。”黑山羊气急败坏的怒吼,速度凭空再次加快,只不过颠的更起劲了。 黑袍人明智的闭上嘴,从袖中拿出个瓷瓶,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片刻之后,面无血色的黑袍人,终于有了点活人的样子。 黑山羊踏雪无痕,收敛了全身的力量,化作一道劲矢一般,一路狂奔了半日,看到前方有一个村子的废墟之后,才慢慢的减速停了下来。 待进入村落的废墟,一人一羊,一起瘫在一处土屋里。 黑山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黑袍人则又掏出个瓷瓶,大口大口的灌里面的疗伤灵液。 “说了让你低调点,你不听……”黑袍人长叹一声,怨气冲天。 “怪我么?是,我是知道最近荒原上来的人挺多,可是我他娘的怎么会知道,琅琊院的一位院首,竟然会亲自来这鬼地方,随行保护的还是暮知秋那个大煞星。 我要是早知道,我最少离他三千里就绕道,绝对不给他杀我的机会。” 黑山羊想起之前的事就觉得最近走霉运。 飞的好好的,谁想到飞着飞着就看到一艘挂着琅琊院阵旗的飞舟,鉴于荒原出事,琅琊院派人来也挺正常的,看到了就远远的避开了。 谁想到,那飞舟上竟然有琅琊院武院的第一号煞星暮知秋在,暮知秋在,那上面就必然有一位院首级别的修道者。 那暮知秋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火气大的不行,发现他们第一时间,就先给了他们一剑再说话。 要不是为了保护飞舟上的那位,暮知秋不敢离飞舟太远,他们俩尸体都凉了。 而倒霉的事还没完,又莫名其妙的遇到了大乾锦衣卫里的安悦,这个上过前线领过军,后面又调到了锦衣卫的安悦,赫赫有名的笑面虎。 看到他们这一副快死了的狼狈样子,哪里肯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这不,又干了一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逃走。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调息服药,恢复了一些之后,黑山羊翻身从地上爬起来。 “我忽然想起来件事。” “你可别说了,我觉得我们最近时运不济,赶紧离开荒原为妙。”黑袍人瞬间开始叫苦。 “我说真的,之前有传言,琅琊院的一位院首,几个月前荒原异变的时候,他正好就在那附近,后来他失踪了,一直没找到,再后来又有传言他死了。” “然后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傻啊,你想想,现在又来了一位院首,还是暮知秋亲自护送,安悦那个家伙,都离开了大乾,在荒原上晃荡,我觉得这消息八成是真的,传言那位院首死了的消息,估计也是大乾放出来糊弄人的。” “我求你了,别说了,我现在就想赶紧回去,你再说下去,我觉得我们弄不好就真死在荒原了。”黑袍人不为所动。 黑山羊气的跺脚,鼻孔里喷热气,它气了半晌之后,压下火气,认真的道。 “你忘了之前的一件怪事了么? 我有几个羊倌被人杀了,但是那些羊,却被那人莫名其妙的送进了锦岚矿场,现场也处理的挺匆忙,挺粗糙的。 你把这些事全部联系起来品品,你细品。 品出来点什么没有?” 第十六章 撒均匀点 黑袍人只是想想就觉得,头顶上一个大大的“危”字熠熠生辉。 “老黑,咱们那看守陈年资料的那位老前辈,你知道不?” “怎么了?”黑山羊不明所以。 “他区区第一阶的炼气筑基,今年一百九十多岁了,还吊着一口气没死呢,你猜猜为啥?” “关我啥事?你别打岔。” “因为他从来不去找死,咱们这些人可从来不以战力称雄的,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例如利用羊倌去搞点锦岚矿石,追查点情报,后续怎么做,需要干什么,可从来用不着我们去做的,这也才能活得久一点。” 黑袍人很清醒,他觉得黑山羊现在的想法很危险。 “哪怕传闻中那位失踪的琅琊院首没死,哪怕他就是藏在羊群里,哪怕真的有一个人,杀了羊倌,把他救下来。 又可能因为被人追杀,亦或者身受重创,带着一个没有入道的修道者一起走很危险,只能把他暂时送到了矿场。 就算是真的有这种几率很小的事件,你就没想过其他问题么? 敢追杀琅琊院首,这得有多大的胆子啊,那位大佬无论死在谁手上,都不可能一直隐瞒的住的。 大乾帝君都会第一时间亲自过问这种事,他遍布天下的鹰犬,会红着眼睛追查一切线索,琅琊院也会不惜代价,找到凶手。” “你想什么呢,我疯了也不敢去追杀琅琊院首。”黑山羊一脸震惊,噔噔的后退两步,觉得自己的同伴疯了。 “那你说这么多想干什么?” “要是有机会,当然是抓回去啊……呸呸呸,是救回去,救到我们那,一位活的琅琊院首,价值超乎想象。 只要成功了,我们以后都不用再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奔波了,坐在驻地里发号施令不好么,再也不会给暮知秋杀我们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我的猜测是真的。” 黑山羊忍不住笑出了声,已经开始憧憬以后的美好生活了。 “你确定我们俩能对付的了一位修道者?他是凡人没错,可不是普通人,往年被修道者杀掉的修士数量还少了么?” “基本确定,要是他真的借助羊倌之手,躲进了锦岚矿场,那他手里肯定没什么东西了,我们的麻烦,基本就只剩下锦岚矿场里的那些怪胎了。” “我觉得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不如别冒险了……”黑袍人依然很谨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想好退路了,万一我没猜错,万一又有什么大问题了,那我们就直接去那边,这叫什么来着……”黑山羊嘿嘿笑了笑,伸出前蹄,指了指东南的方向,那是大乾神朝所在的方向。 “当叛徒?”黑袍人愣在原地,愣是没想到过这一点。 “呸,我想起来了,这叫弃暗投明,改邪归正,痛改前非,到时候我们便是大功臣,暮知秋见了我们,不给个笑脸,起码都得点头示意。” “你真是个妖么?”黑袍人服了,这么一想,好像真的挺万无一失,赌一把,赢了从此不用冒生命危险,猜错了也没什么损失,再退一万步,真有什么问题,那也有个退路。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你确定我们能打得过锦岚矿场的那些怪胎?我现在还记得资料库里的记载。 当年外面的人觊觎锦岚矿场,可是在那死了不少人,有一个练成了钢体的三阶体修,都被那些怪胎活活锤爆了脑袋。 谁知道那里现在还有没有那种可怕的怪胎。” “不用担心。”黑山羊张口一吐,一团黑雾,将二人笼罩,薄薄的黑雾,转瞬便消散,二人的身体也消失在空气中,黑山羊得意的一笑:“要是遇到暮知秋,我这手段就是黑夜在茅坑点灯,可那些怪胎可都是凡人,发现不了我们,我们又不是去打架的。” 黑袍人被说服了,先去探查探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一人一羊,绕了一大圈,为了不被发现,都不敢动用力量,只能在地上用肉身跑,跑到了锦岚矿场外面。 黑山羊的两只眼睛微微一动,有些意外入口出现的变化,可是看了两眼,就果断的绕开了左边。 黑袍人脚底生风,拖着包裹着二人的黑雾,无声无息的从右边的槐树林里飘了进去。 “这林子怪怪的,总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不过目前倒是沉寂着,左边我是真不敢进,感觉特别危险。” 一人一羊进入到锦岚村,立刻察觉到这里的异力涌动,充斥天地之间,对此他们倒是也不意外,只敢动用体内的力量,溜着边小心翼翼的潜入到村子外围。 “我一直忘了个问题,你知道要找的是谁么?怎么找?修道者是凡人,可这里也全部都是凡人啊。”黑袍人发出了直入灵魂的提问。 “嘶……”黑山羊愣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良久,黑山羊才不太确定的道。 “我见过一些修道者,气质都不太一样,看起来都挺有智慧的,用你们人族的话说,叫腹有诗书气自华,他肯定跟这些凡人不一样的,而且能当院首,年纪肯定挺大的。 要不,我们别露头,就慢慢找找?观察观察?” “说的也对,慢慢观察一下,修道者看起来肯定跟这里的怪胎不一样。”黑袍人一脸纠结,不过已经到了这里,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一人一羊就像是看不到的幽灵,蹲在一个小山坡上,等到早晚饭,人都出来的时候,一个一个的观察。 到了晚饭,看着村民吃着新鲜锦岚菇做成的食物,一人一羊蹲在那,不停的嗅鼻子。 “他们吃的是锦岚菇做的吧,没错吧?” “恩,没错。” “真奢侈啊,我都从来没吃过。” “吃不起。” 眼看人吃完饭了,厨房里似乎还剩下不少,一人一羊对视了一眼,黑山羊率先开口。 “我看他们做了不少,都没吃完,不新鲜就浪费了,要不,我们去帮帮他们,别浪费了。” 黑袍人沉默着没说话,黑山羊继续道。 “你别误会,我真不是横生事端,我要是能吃到新鲜的锦岚菇烹制的东西,说不定我明年,不,今年就能再次提升一阶,就算这次我们没找到人,那也不算没收获,你说,对吧?” “恩,你说的对,我听说新鲜的锦岚菇,被称为四品的灵药……” 这俩蹲在那,等到厨房彻底没人了,才一路溜到厨房,没敢多吃,一人吃了一碗粉,一碗汤。 走出厨房之后,就这么蹲在山坡上继续蹲点察看。 到了第二天,当看到余子清拖着一株巨大的锦岚菇,从一个地洞里走出来的时候,吹了一夜冷风,都快冻成狗了,也不舍得浪费力量的黑袍人愣了愣。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地洞就是他们砍伐锦岚菇的地方,我们可以直接去找到最新鲜的锦岚菇,不用去厨房偷吃?” “……”黑山羊沉默以对。 片刻之后,二人悄悄的溜进了地洞,当看到地洞下面,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锦岚菇生长着,黑山羊的眼睛里都开始冒绿光了。 “我要是在这里待一年,我能把咱们头儿按在蹄子下摩擦。” 黑山羊急不可耐的冲了出去,黑袍人连忙把它拦住,谨慎的将他拖到了蘑菇林的深处,在靠近石壁的一个角落,俩货小心翼翼的啃着最新鲜的锦岚菇,直到硬生生吃饱之后,才离开地洞,重新回去偷窥观察。 到了下午,余子清扛着一把新换的斧头,迈着步伐,来到蘑菇林砍树,不远的地方,那只饿鬼,在一颗锦岚菇后面钻了出来。 饿鬼远远的对余子清揖手长拜,恭敬无比。 “哟呵,好些天都没见你了,出去玩了么?” 余子清今天心情还不错,练拳有了突破,拖一整颗锦岚菇回去,路上只需要歇一次了,这肉眼可见的进步,自然心情大好,现在就争取早日能达到一菇之力,可以一口气扛回去。 饿鬼没有贸然靠近,他伸出一根利爪,在地上写写画画,写完了,给余子清指了指,立刻后退出一段距离。 余子清走上前一看,字迹歪歪扭扭,可字却没写错。 “有一头一个人高的黑山羊,还有一个黑衣人,潜入进来,偷吃了锦岚菇,小心。” 余子清眉头微蹙,看向饿鬼。 饿鬼顺着石壁爬上去,对着余子清指了指靠近石壁的一处地方,余子清顺着走进去,远远一看,就看到其中有一颗,背对着入口的方向,已经被啃掉了很大一块。 有人潜入村子了? 村子门口的情况,怎么什么人都能随便进来了? 潜入进来就算了,怎么还跑到这里偷偷啃蘑菇了? 有病吧。 不过,黑山羊,他倒是听老羊说过一种…… 稍稍思索之后,余子清对饿鬼招了招手。 “你在这里稍稍等我一下,行不?我有点小事,请你帮忙。” 饿鬼连连点头,立刻从石壁上下来,就在蘑菇林边缘等着。 片刻之后,余子清去而复返,脸上裹着一块湿布,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在地上。 “你能不能帮忙,把里面的东西,洒在锦岚菇上?” 片刻之后,余子清站在数十丈之外,看着爬在石壁顶上的饿鬼,从半空中缓缓的洒下布袋里的粉末,连连点头。 “对对对,就这样,撒均匀些,跟锦岚菇表面的孢粉混在一起,最好让人看不出来。 伞下面要是能撒,最好也撒均匀些。 对,除了我们平时砍伐的这一片,剩下的每一颗都撒均匀些。 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拿点。” 一边指挥,余子清一边紧了紧脸上的湿布,不断后退,生怕沾染上那些东西。 第十七章 惊吓(感谢来自喵星的汪星人的盟主) 洒下了足够把人撑死的迷神药之后,余子清赶紧退出了地洞,第一时间去找了里长。 有人潜入村子,他还在那洒下了大把大把的迷神药,不告诉里长,明天全村的人都得栽。 当然,更重要的,余子清自忖他是肯定打不过潜入者的,他现在连厨房里的大妈都打不过,别看那些大妈不需要下井挖矿,可她们的力量,绝对排在村子前列的,一只手就能将他按在地上摩擦。 余子清面色如常的找了个由头,让二憨带着他找里长。 到了里长的土窑洞,给里长一个眼色,脸色凝重了一点,里长立刻对二憨道。 “你去门口守着。” 说完,里长带着余子清走到土窑洞的深处,一种奇异的力量从里面渗出来。 “说吧。” “里长,有外人潜入了村子,还去蘑菇林偷吃了一部分锦岚菇。” 里长手拄拐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了一些,他沉默了一下,道。 “三个月前,我让二憨测试了一下,他的力量,大概能比得上外面三阶的炼体修士,但外面的修士,划分太复杂,各方面也不一样,我也只能有个大概判断。 一年前,安悦上次来的时候,曾说过,二憨要是能出去,三个月之内,就能直入四阶。” 余子清想了想,老羊之前说过,羊倌其实就是黑山羊的手下,他们手中的黑鞭子,里面参进去的便是黑山羊的羊毛,羊倌的造畜实力,跟他们的法器有直接关系。 以此倒推回去,老羊推断,那几个羊倌的上级,那头黑山羊顶多是三阶妖物,若是跨过了三阶,那几个羊倌的造畜水平,会再次提升一个档次。 再加上,黑山羊在七楼里,一直都不是作为战斗单位存在的,战力一般,它的价值,更多的是麾下的羊倌散布开来,形成的一张情报网。 能这般偷偷摸摸潜入进来,还混到去偷锦岚菇,那跟着黑山羊一起的那个人,大概率也是不擅长战斗,擅长隐藏、跑路的情报人员。 就算他们没有中迷神药,以二憨的实力,正面对抗,锤不死他们,应该也足以将他们逼退,再加上村子里其他比二憨弱的。 不败的几率九成打底。 “够用了。”余子清点了点头,对里长道:“里长最好不要出来,那人不知何时潜入,到现在没被人发现,必定擅长隐藏。” “没事,你去吧。” 里长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打算去现场指挥。 余子清没有急着做什么,只是随时保持着警惕,老羊今天也没出来过。 一直到了晚上,吃完饭,大家都回去休息,到了后半夜,余子清才悄悄走出地窝,跟着已经蹲在门口的二憨,带着人来到了地洞门口。 俩凶悍的大妈,一人拎了一根比余子清大腿还要粗的铁棒,守在地洞门口。 “怎么样?” “绝对有东西进去了,但是我保证没有东西出来过。”俩大妈摆出架势,堵在那洞口,少说上百斤的铁棒,被她们横在那,舞动起来呜呜如鬼哭,怕是只蚊子飞出来,都得先挨一棒。 “二憨,走,下去,时间差不多了,下去之后你小心点。” …… “老黑,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吃的这一颗,蕴含的药性更强了,果然大就是好。” 黑山羊没啃上一次啃的那颗,重新找了一颗新的锦岚菇,更大的。 说着,它还伸出舌头,将锦岚菇表面的粉末舔了个干净,生怕吃的时候跌落,浪费掉了。 之前他可是听说过,这东西是锦岚菇的精华,价值比锦岚菇本身还要高,现在哪里肯放过。 一旁的黑袍人眼看黑山羊这般不讲究,口水舔的到处都是,立刻换了个地方继续生啃,也学着黑山羊,先把孢粉舔干净,再继续啃锦岚菇。 他的见识怎么都不会比不上一个妖物,哪里不知道什么东西价值高。 一炷香之后,黑袍人喃喃自语。 “老黑,你有没有发现,这锦岚菇好像变味了,越来越甜了,哦,不对,吃着跟又甜又酸,跟大乾的糖醋排骨似的,口感味道都一样了……” 黑山羊的眼神涣散,听到的就像是胡言乱语的哼唧,它自己却吃的愈发开心,感觉这颗锦岚菇好像活了一样,就这么捧着它,把那些珍贵的孢粉,主动喂给它吃,让它开心的咩咩直叫。 等到余子清带着人,一路杀到蘑菇林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一个一身黑袍,面色苍白,脸上还有刺青的年轻人,跟个憨憨似的,抱着一颗锦岚菇的主干狂啃,啃下来一块,一边嚼一边还嚷嚷着叫好。 “这蒸排骨越来越有嚼劲了,就得这样,老黑,你快尝尝……” 另一边,一头一人高的巨大黑山羊,瘫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伸出舌头,不断的舔舐地面上的泥土,还吃的开心的不停的抖尾巴,眼睛都眯到一起了。 “老黑,我决定不走了,等到明年,我回去就把头儿的脑袋踢爆……” 余子清连忙拦住其他人,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寒毛都炸起来了,迷神药的效果,远比他预料的好的多。 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里面是一片片现切的新鲜锦岚菇根茎,这东西含在舌根下,能抵挡迷神药的效果。 至于解药,余子清压根就没炼制过。 谁炼制个毒药,还专门炼制个解药放在一起啊,那自己被抓了,敌人可不就能立刻解毒,还炼制个毒药干啥? 真能正面一拳干趴下敌人,谁还用毒药啊,费那事干嘛。 真用上的时候,保证自己不中毒就行,解药能不要就不要,真打不过,被打死了,那对方中毒了也能拉对方一起陪葬。 一行人一人含了一片锦岚菇的根茎切片,一边慢慢的向着蘑菇林靠近,预防那俩家伙耍诈,暴起伤人。 然而,五感被祸乱,感知被严重扭曲的一人一羊,看到的就是另外一幅景象。 他们的混乱的意识忽然变得清晰,满脑子的吃吃吃,也瞬间消退,一种难以言喻的大恐惧,开始在他们心中涌现。 整个世界,仿若蒙上了一层雾气,唯独正前方,雾气在消散。 仿若有什么极为凶恶的东西,慢慢扩散了过来,所过之处,光线都暗淡了下去。 既扭曲又清晰的别扭感觉,让他们生出一种想吐的感觉,可是那种清晰却越来越清晰,扭曲也越来越扭曲。 他们看到,一个难以名状,全身都像是黑色火焰凝聚,又像是黑色油污所化,貌似人形,只有双目的位置,泛着血红色微光的东西,正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每一步落下,他们这边的世界,便会被侵蚀,被扭曲,身旁的一切,都仿若恐惧一般,在后退,在逃离。 恐怖的气息,混杂着让他们无法呼吸的威压,一步一步压来,那是他们从未感受过的。 而这位存在身后,还有一个个赤面獠牙,燃烧着火焰的恶鬼,追随者这位的脚步,拱卫其身后。 其中还有两位恶鬼,更是一人拽着一条黑色的恶龙,如同拖死狗一样,将那两条满身伤痕的恶龙拖着走。 面对越来越强的威压和恐怖气息,黑山羊当场吓的拉出一堆羊屎蛋,身子僵着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如同被吓死了一般。 而那黑袍人,全身发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战战兢兢、结结巴巴的念叨。 “黑五,恭……恭迎上仙……魔王……驾……驾临。” “饶命,饶命,小的愿效犬马之劳,纵死无悔……” 一旁四肢僵硬,如同被吓死的黑山羊,也在这个时候活了过来,趴在地上,学着黑袍人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念叨。 “黑八,恭迎……恭迎……驾临。” 余子清带人,看着这俩货,久久不语。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当场把他们打死。 事实上,大家都没想过留活口的事,潜入村子,偷盗锦岚菇,抓到了当场打死也很正常。 可是眼下,刚见面,对面便屎尿齐流,趴在地上,跟失心疯似的念叨,一副被吓的失了智的模样,二憨都有些下不去手了。 “余小哥,这怎么办?”二憨挠了挠头,他还真没见过这阵仗。 村子里以前犯了死罪,被处死的人,临死的时候,最埋汰的一个,也比不上这俩一看就知道有点实力的修士。 “先抓回去,让里长决断吧。” 余子清说完,又专门指了指蘑菇林的后面。 “后面的都是有毒的,最近可别吃,前面这些最近最好也别吃,村子里不是存了不少存粮么,先吃存粮,等我把这些有毒的处理了再说。” 余子清看着俩货的样子,也有些心有余悸。 他觉得自己错估了迷神药的效果,或者说,他以为的标准,跟老羊告诉他的标准,完全是两码事。 再加上看起来,这俩家伙吃的迷神药的量,怕是都能当饭吃了。 短时间内,绝度是废人一个,弄不好,脑子都吃坏了,以后也废了。 第十八章 二老给出的选择 众人将二黑从地洞里抬出来,见到熬夜的里长时,这俩依然保持着那副被吓瘫的样子。 黑山羊更是在被吓的四肢僵硬和颤抖着求饶之间,不断切换。 里长双手撑着拐杖,目光有些阴沉的看着瘫在地上的一人一羊,沉默了一会儿,对众人挥了挥手。 “你们先出去,余子清和二憨留下。” 待众人都出去了,老羊从土窑内部走了出来。 里长和老羊对视了一眼,里长对余子清道。 “怎么处理这两个家伙,想好了么?” “呃,里长你说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余子清有些意外,他心里还是挺有数的,在村子里,这种决断权,他可从来不会越俎代庖,都是让里长来拍板。 里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看向老羊。 “我没说错吧,这次是你错了。” 老羊咧着嘴笑了笑,不以为意,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以为余子清会当场将潜入者击杀。 遇事杀伐果断,在如今的环境下,是个优点,但他曾经教导过余子清很多东西,其中就有一些关于杀伐的事,御敌杀人乃是他以后必然会遇到的事情,但太过冲动,却并非好事。 这世上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追查到杀人者,只不过看对面的势力,愿不愿意耗费巨大的代价而已。 尤其在不想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见面就出手,击杀对方,乃是下策。 敢这么干的人,就根本不怕被人知道是他出的手,比如琅琊院武院的暮知秋。 可余子清现在可没有这种实力和手段,能克制一下自己总是没错的。 “这头黑山羊,乃是妖兽,隶属七楼,麾下羊倌众多,是七楼之中,掌管眼线的人之一。 七楼大体上说,是一个到处窃取贩卖情报的势力,但在大乾、大震、大离,全部被列为邪道,人人得而诛之。 而这个人,按照七楼的传统,应该是钳制黑山羊的人,他们的组合,再加上麾下众多羊倌,便是一支标准的眼线队伍。 每年因为他们,被迫背井离乡,被贩卖到各地的人,数不胜数,家破人亡者难以计数,只要他们在大乾被发现,必定会遭到雷霆一击。” 老羊说完,看着余子清。 而里长也继续道。 “几十年前,荒原尚没有这般荒凉的时候,矿场附近,活不下去的人,便会来到村子里,还有一些生了孩子实在养不起的,也会将孩子送到村子里,来这里,起码还有一口饭吃,不会饿死。 但近年来,荒原愈发破败萧条,长期生活在荒原上的人,越来越少,村落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那些村落,都是根本没有能力搬走,也没有能力跨越荒原,去大乾讨生活的人,他们只能被困在荒原上,硬扛着,最后彻底消亡。 后来村子借助羊倌,带着他们跨越荒原,来到了村子里,一方面,他们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另一方面,也补充了村子里的人口。” 里长说到这,微微一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涩然。 “你没发现么,村子里根本没有孩童的。” “发现了……”余子清点了点头,在来到这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只不过他从来没问过,知道这种问题肯定比较敏感。 “因为村子里的人,都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后代了,羊倌带来的人,便是后代。 我很讨厌那些羊倌,却又不得不跟那些羊倌做交易,除了他们,没有人会再带人来这里了,没有他们,那些人继续待在荒原上,也活不去。 到了今天,我听老羊说过,荒原的天气诡异的越来越冷,万物绝迹,恐怕已经没有什么还存在的村落,也没什么活人了,你们就是最后一次来的人。” 老羊和里长各自说完,一起看向余子清,里长指了指黑山羊和黑袍人。 “现在,要怎么处理他们,你来做决断。” “阿爷……”二憨挠了挠头,一脸懵逼的看着。 “你闭嘴。”里长粗暴的呵斥了二憨,根本不让他发言,而且看二憨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没听明白,越看越气,除了长肌肉长力气了,别的什么都没长。 这种货色,以后怎么敢把村子交到他手上。 越想越气,里长挥舞着拐杖,猛的抽在二憨的脑门子上。 二憨一动不动,愣愣的看了一眼敲在脑门上的拐杖,顿了顿之后,才哎哟一声,捂着脑门蹲在地上,装模作样的嚎两声。 余子清沉默不语,看着眼前的老羊和里长。 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村子里的人看起来都不太正常,却有挺正常。 他们曾经都是一群已经活不下去,快要饿死的人,对饿死的执念特别大,大到宁愿再也没有血亲后裔,也要抓住村子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羊倌带来的人,就是曾经的他们,来这里就是赌命。 赌赢了活着扎根村子,得天之大幸;赌输了,就把命交代出去,也不后悔。 不是羊倌需要村子,而是村子需要羊倌,没有羊倌带着,作为守卫,再加上造畜之后,大幅度降低对活命物资的依赖,那些普通人不可能跨过危险的荒原,抵达村子。 而老羊说的却是另外一面,以老羊所说,这二人作恶多端,不只是活跃在荒原,黑山羊麾下的羊倌,还辐射到了大乾、大离,那些生活的好好的人,包括孩童,都不放过。 按照余子清朴素的观念,这俩货死定了。 现在这二老,将选择权丢给了余子清,让余子清来选。 余子清沉默良久,二老也不催他,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现在,要么杀了这俩,要么做交易,让他们继续从更远的地方,比如大乾、大振的边境绑人,来给村子续命,荒原都这幅鬼样子了,跟荒原接壤的地方,必然也不会是什么个个家有余粮的善地。 站在村里人的角度看,这里是他们内心唯一的希望,活下去的锚点,让村子存在下去,必然是排在第一位的,谁阻碍谁就是死敌,不可能让他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当传统意义上嫉恶如仇的正义人士。 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俩家伙,他们俩立刻吓的不停翻白眼,黑山羊更是又被吓的屎尿齐流。 余子清也不知道这俩吃了多少迷神药,五感被扭曲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反正肯定挺恐怖的。 “我要先给他们分开解毒,然后问一些情报,问完了就杀了吧。 纵然这次放了他们,他们也不会老实的,后续就算再送来人,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家,这一次送来的人里,就有心思歪的家伙。 再有下次,就算他们贪慕锦岚矿,不敢明面动手,也必定会故意埋下点隐患。 再者,退让一次,他们就会觉得你可以退让第二次。 荒原已经废了,村子也不能再依靠他们,既然不能生育,那就慢慢想办法研究,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办法,看看是因为环境的原因,换个环境就可以了,还是人已经出问题了。 实在不行了,我离开之后,再想办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可以安定下来,再把村子里的人想办法都安全的接过去。 我想,村子里应该没人会在意这里的矿产吧。” 余子清一口气说完,看向二老。 二老没有犹豫,立刻一起点了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 余子清有些意外,跟着就反应过来,二老根本不是让他二选一。 只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可能无论他怎么选择,二老都会点头。 看了一眼旁边的二憨,余子清忽然有些明白了,他们只是想让后辈开始当家了,怎么选择根本不是考验,后续怎么做才是考验。 而里长,也真正的把他当自己人,里长绝对比他更清楚,村子里现在遇到的困难,也明白必须做出改变。 同时,也更明白,村子的核心是人,是那些求活的人,而不是这块地。 余子清看了看老羊,他肯定跟里长说了很多事情,不然的话,里长再开明,也不会忽然做出这么大改变。 余子清走出来,去厨房炼制了一份迷神药的解药,让二憨卸掉了黑袍人黑五的四肢关节,钳制住他的躯干和脖颈,这才给他喂了一份解药。 一份解药下去,黑袍人依然有些神志不清,意识却清楚了很多。 他看其他人都恢复了正常,听觉也恢复了正常,就是看向余子清的时候,余子清依然是那副不可名状的模样。 “我问,你答。” “大人随便问,小的保证知无不言。”黑袍人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呼吸都感觉有些困难,头都不敢抬,生怕再看一眼。 “姓名。” “黑五。”说完还生怕余子清觉得这名字是假的,连忙补充:“我小时候一直没名字,直到被收入组织,才被起名黑五。” “身份、来历。” “我是七楼的黑山羊缰绳,跟着黑山羊一起,为组织打探情报,已经很多年了……”黑袍人生怕说的不够详细,被认为有所隐瞒,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了半个时辰才大概说完。 “修行的功法、术法、神通、法宝。” “七楼的《迷雾鉴真》和《西风秘诀》,术法都是配套,神通不会,法宝就俩法器……” 黑袍人说着,指了指怀里,得到允许之后,才将一个储物袋拿出来,从中取出几本书,两个法器,一起放在地上。 一通交代,极为配合,折腾了半天,余子清看了看怀中的锈剑,不知何时,已经通过判定了。 他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七楼的驻地在哪?” “在大乾西北的……”黑袍人神色呆滞,麻木的开口,只是刚说了几个字,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他面露惊恐,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圈刺青形成的圆环,在他的脖子上浮现,那些刺青绽放出幽幽微光,瞬间凝聚成一股,没入他的脑袋里。 眨眼间,黑袍人缓缓倒在地上,瞳孔缓缓的放大。 死了。 第十九章 老羊坑人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根本没有人能反应的过来,而且反应过来了也不可能阻止。 老羊在看到黑五脖子上浮现出刺青的时候,立刻厉声大喝。 “二憨,带他们俩退出去,快!” 老羊太明白遇到危机的时候,怎么指挥才是最高效的,尤其是面对二憨这种人,你得给他明确的指令,他的身体便会先一步执行命令,根本轮不到过脑子。 就如同此刻,二憨的脸上还带着惊疑不定的神情,眼神都有些呆滞。 可是听到老羊的话一瞬间,全身的肌肉便在瞬间紧绷,心脏跳动的速度骤然加快一倍,整个人都仿若易燃的油脂,在瞬间被点燃。 根本没有过脑子,身体便已经先一步化作一道残影,一手一个夹着里长和余子清,以自己的后背,撞开了身后的大门,背对着屋内冲了出去。 而老羊在喊出话的一瞬间,四肢齐动,特有的爆发式跳跃,让他一跃便向着屋外逃去,同一时间,他喉头一动,舌头一卷,便将一块黑石吐了出去,正巧落在黑五的身上。 等到黑五暴毙,倒在地上,不到半息的时间,屋内已经没有活人了。 到了一息的时间,立刻见到黑五的眉心,浮现出一个符文,隐隐有摄人心魄的吟诵声传出,初时细如蚊呐,逐渐越来越响。 伴随着吟诵声,一点光圈如同扩散开的涟漪,从黑五眉心扩散开,而后立刻犹如浪潮回卷,再次卷了回去。 就在这时,黑五身上那块黑石,被光芒涟漪激发,光圈倒卷回去的时候,立刻有大量的黑烟从里面涌出,融入到黑五眉心的符文里。 只听噗嗤一声,符文崩散,那越来越大声的吟诵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被吸引出来的黑烟,也重新缩回到黑石里。 …… 同一时间,一处深山里,周围植被茂密,数十丈高的巨树随处可见,一颗颗巨树的树冠争夺阳光,交错着填充了每一丝缝隙,让树冠之下犹如黑夜。 就在这里,伫立着一座七层高塔。 高塔之下,一个两颊凹陷,刺青遍布整张脸的人,正站在高台上,对着下面一众人,挥舞着手臂,慷慨激昂的说着什么。 忽然,他神情一动,伸出右手食指点在了自己的眉心,一枚符文随之浮现。 看到他的动作,下方静心听讲的众人,立刻开始了高声吟诵,声浪阵阵,却不见传递出多远,反而随着声浪挤压,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开始弥漫。 刺青人面色肃穆,眼睛里杀机四射。 有核心的成员,泄露了不能泄露的机密,触发了禁法,被当场反噬了。 他现在就要看看到底是谁,每一个符文都有特定的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他只需要感应到,立刻就能知道是谁被反噬而死,顺带着还能看到周围的情况。 同时,还能借助众人的力量,吟诵法典,说不定还能将那叛徒旁边,不是很强的人,都控制住,控制不住留下个种子也行。 最重要的则是能感知到附近的气息,这个时候,叛徒将机密泄露,只需要捕捉到他旁边人的气息,说不定就能知道是谁,或者圈定一个大概范围,修行什么法门的人,会有这种气息。 没法立刻确定,但下次在遇到的时候,就能立刻认出来。 这就是他们隐藏机密的方法,屡试不爽,所以组织里几乎没有人会泄露不该泄露的机密,纵然是有些反叛出去的人,也不会泄露一些机密。 他本以为这次链接的如此顺利,能获得的信息肯更多一些。 然而,在链接到的一瞬间,他便察觉到一种诡谲无比的力量,以一种主动送上门的方式,霸道的冲开了一切,第一个冲到他的感知之中。 刺青脸极为果决,第一时间掐断了联系,崩碎了符文,甚至为了保险起见,连同他那一丝神魂的力量,都一同强行掐断。 他闷哼一声,面上青蓝交错,锐利的眼神都因此暗淡了一些。 神魂受损了。 “圈套!” 他现在已经不记得对方的圈套里到底用了什么力量,接触到那一丝力量的神魂之力,已经被他强行掐断,让其自燃,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只知道可以用几个词描述一下,诡谲、霸道、阴冷,下一次再接触到这种力量,也不会对上号,仅仅一瞬间的接触,他便知道,这种力量的主人,实力绝对远超他。 对方既然有能力反向追踪回来,只要他敢留下一丝印记,对方这会儿说不定已经锁定他大概的方位了。 要是这位强者再亲自出手,不出七天,可能就能找到这里的驻地。 幸好,他反应的足够快,够果断。 刺青脸身子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掏出一粒紫黑色的丹药服下,脸色是稍稍好看点了,可神魂受损,哪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 黑五身上的光圈来的快,去的也快。 几个呼吸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众人还惊疑不定的时候,老羊已经迈着步伐,走向了土窑。 里长对外面听到动静赶来的众人挥了挥手。 “回去睡觉。” 没人多嘴发问,最多只是多看了一眼,确定人都没事,便转身回去睡觉。 几人再次进入土窑,黑五眉心的符文已经消失不见。 众人看向老羊,老羊微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黑五。 “不用紧张,他被人种下过禁法,不言咒,也可能是其他,如今他暴露了不能说的秘密,遭到反噬,魂飞魄散,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且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哪,不会发现这里的情况,可能对方连死的是黑五,都未必清楚。” 老羊给余子清解释了一遍,这种禁法的大致作用,还有后面的人追踪的方法,又道。 “七楼的人,驻地在哪,从来没被人发现,以前有几次以为发现了,却都是他们废弃的驻地,有价值的情报不多。 因为机密触发的禁法,刚才追踪的人必定极为小心警惕,有任何意外,他都会第一时间收手,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而且,他要是太过小心,恐怕还会遭受重创……” 老羊看了一眼地上的黑石,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给余子清稍稍一提点,余子清便明白了过来,跟着笑出了猪叫。 老羊可太坏了…… 这块黑石是玉化墓的碎片,其主人生前必定是位顶尖强者,可现在这黑石,也仅仅只是玉化墓的碎片而已。 这种情况,用来吓吓人,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七楼的人根本不敢赌,能让种下禁法的人,以一死为代价泄露机密,一般情况下,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赌赢了,顶多知道旁边有谁,也没办法第一时间来报复。 赌输了,驻地暴露,那大概率……不,是铁定全家升天,驻地团灭。 想要彻底铲除他们的人,不要太多了。 包括一些曾经买他们情报的客户。 余子清想了想,易地而处,他恐怕也会做一样的决定,这种情况,实在是输不起。 有了黑五的前车之鉴,审讯黑山羊的时候,余子清就知道哪些问题,可能不能问了。 黑山羊身为妖兽,恢复的比黑五快一点,半份解药下去,就已经恢复了神智。 审讯很顺利,黑山羊不知为何,恢复神智之后,看其他人倒也没什么,看到余子清的时候,比迷糊的时候更怕了,全程都是四肢僵硬,跟受了惊装死似的。 余子清将从黑五那审讯得来的信息,重新再打乱问了一遍,有些问题还抽冷子插到中间,再问了一遍。 半天的时间之后,锈剑缝隙里的锈迹再次脱落,完成了判定,余子清就确定,应该没什么谎话。 感觉问的差不多了,余子清也不打算拖延了,继续问道。 “七楼的驻地在哪?” 黑山羊眼睛里满是恐惧,嘴巴都在发抖,硬是没敢说出来。 余子清微微摇头,看来这个家伙是知道说了必死。 “处理掉吧。” 这种妖兽,无论从他自身观念来看,还是从自身和村子安危的角度,都是不能留的。 动手的是二憨,他取了利刃,如同庖丁解羊,干脆利落的将黑山羊结果掉,过程异常的顺利。 那黑山羊濒死之时,明明很是恐惧,似乎很想做点什么,可是它的身体,却一直僵硬着,根本无法动弹分毫,最后引颈就戮,彻底咽气了,它的眼神似乎还带着一丝庆幸和解脱。 似乎这样子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余子清不太明白,一旁的老羊也有些诧异。 “他们是不是吃迷神药吃坏了脑子?” “应该是吧,我当时看了,我撒下去的迷神药,被他们舔的挺干净的,迷神药吃的比锦岚菇还要多……” 老羊盯着被杀掉的黑山羊看了看,思索了好半晌,也硬是没找到方法,在这种情况,黑山羊如何还有一线生机,或者是传出消息的可能。 而后他看了看余子清,若有所思。 “黑山羊的尸体处理掉,还有,它应该有内丹,我要了。” 最后,挖出来一颗小拇指大的内丹,被老羊一口吞下,黑山羊的尸体,则连同接鲜血的木盆,一起丢到了村子口的槐树林里。 落叶层恍若流沙,很快就将丢进去的一切都吞噬掉。 这一次,槐树林却有了一丝变化。 一层薄薄的血气和黑气,从那厚厚的落叶层里浮现,而后逸散到整个槐树林,被那些槐树吸收掉。 槐树上有些灰败枯掉的树叶和花朵,也重新恢复了活力,甚至有些枝杈上还发出了新枝,一阵阴风在槐树林里凭空出现,吹动那些垂下的花朵,化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莫名低语。 第二十章 几个月前的往事 黑山羊被处理的特别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来,这片槐树林,就像是一张深渊巨口,贪婪无比,一滴鲜血,一根毛发,都能被其吞噬的非常干净。 老羊见多识广,他都确定这里处理不会有后患,那其他人自然说不出什么。 只是众人却都高兴不起来。 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槐树林,明显的变强了。 而想要进出村子,要么走恻恻那边,要么走槐树林这边。 余子清倒是一直想问,村子虽说四面环山,被包裹在里面,可以村子里那些人的身体素质,想要攀登过去,应该也不是特别难。 为什么所有人,包括外面的人进出村子,全部都要走这唯一一条通道。 但见的古怪东西多了,知道的神奇事情多了,余子清便不想问了。 不走肯定是有不走的道理,都说这里是唯一的初入口,那自然就是。 众人站在这里看了一会儿,看到槐树林里重新变得安静,卷动的阴风也随之消散,便准备离开。 余子清已经转身了,里长却还看着那片槐树林,自顾自的开口了。 “这里本来就有一些槐树,只是没有这么多而已。” 余子清停下脚步,重新走到了里长旁边。 他没问过槐树林的事,也没问过恻恻的事,村子里也从来没有人会私下讨论这些,之前算个外人的时候,不能多嘴,现在里长把他当自己人了,还有心让他拿到话事权,那就不用问。 里长觉得可以说,就一定会告诉他。 就是现在。 余子清没说话,就站在那静静的等着,里长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怀念。 “以前天气还没有这么差的时候,外面会经常有一些小的野兽,而且这里也生长着一些槐树,每年天气还没那么热的时候,都会长出一串串白色的槐花。 村子里的人甚至会采摘槐花来庆祝,因为村子里很难生长出其他的东西,这是难得的可以吃的东西。 但是今年,这些槐树再也没开过白色的花,原本只有十几颗,现在这片树林里,已经没有别的树了,全部都是槐树。 所有进入到树林里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我们再也没法吃到每年的槐花。 甚至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 说着,里长看了看右边,神情更加复杂。 “你进来的时候,走的是这边吧,你应该也见到她了吧?” “恩。”余子清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们能进来,肯定走的不是槐树林,而能从她这边走进来,我其实就已经确定,你没有带着恶意,也不是羊倌,羊倌不可能活着从她那边走进来的。” 余子清看了一眼恻恻的绝望深渊,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初进来的时候,里长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就敢让他安顿下来,后面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怀疑,从头到尾其实都挺有善意的。 “几个月前,外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多逃难的人,不停的涌入村子里。 还有很多互为天敌的动物,甚至是妖兽,它们都跟像是疯了,没有互相攻击,都在逃跑,有些还冲进了村子里。 若只是如此,其实倒也没什么。 但那些逃难的人里,有一些根本不是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里面什么人都有,村子一下子变得混乱。 有人只是路过了村子,想要继续逃,可是没两天,却都有回到了村子,人越来越多。 我很果断的平定了混乱,杀了不少人,还有修士,但我没想到,后面又出现了灾难。 一天夜里,撼天动地的地动,震塌了矿洞,又死了不少人,里面有不少都是村子里的主要力量,二憨的哥哥也死在了里面。 只是矿洞塌了倒也罢了,但问题是锦岚菇所在的地洞,也塌了。” 里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余子清连忙走上去搀扶着里长,里长抽出手,摇了摇头。 “我没事。” “那个时候,我们所有的食物,都是靠着锦岚菇,而且只能是新鲜的锦岚菇。 我带着人去重新挖掘,等到挖下去之后,才发现,原先地洞的位置已经成了深渊裂缝,所有的锦岚菇都不见了。 我们断粮了。 有人开始逃跑,等他们逃出去不过一天,后面逃出去的人,却发现他们全死在外面了。 冻死的,被杀死的,全部都死了。 他们又重新回到村子里,期望能重新找到食物,熬过冬天,等到开春。 可惜,什么都没有了。 地下河改道了,河水干涸,河边经常会有的虫子,不见了,仅仅不到十天,所有的活物,能找到的只剩下一种。” 里长睁开眼睛,眼睛里迸射出锐利的寒光,语气里开始带着杀气,怒火开始迸发,可是这怒火之中,却多了深深的无奈。 “我发现第一个偷吃白肉的人时,已经晚了。 被饿疯了的人,已经不是人了,他们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一切,只想着吃一口,活下去。 就像是瘟疫,只是一天,就传染开了,大批的人开始失去理智,厮杀、吞噬、仅仅一天,就死了上百人。 空气里全部都是疯狂和腥臭的味道,我们想要控制,也没法控制了,因为我们这些尚有理智的人,已经饿死了过半,剩下的人,也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躺在地窝里等死。 看到那些疯狂的人,把地窝里的人拉出去,我们都只能看着,连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余子清呼吸变得缓慢,只是听着就觉得绝望,当时的人,他们该有多绝望。 一边是只剩下半口气吊着命,就差咽气了,一边是食人者,又疯狂又有力气。 “后来呢?” “后来,那些宁死都不愿意吃一口的人,饿死的足够多了。 不知为何,他们都变成饿死鬼了,变得再也不会被饿死。 他们来找那些吃掉他们的人,报仇了。” 里长笑了起来,笑的有些讽刺,脸上却满是悲伤。 “越来越多的饿死鬼出现,他们不眠不休,跟那些食人者厮杀了一整天,杀掉了所有人的食人者。 我们本来都已经在等死了,死之前能看到那些食人者全部死掉,倒也算最后一点安慰。 谁想到,那些饿死鬼根本没有攻击我们,他们靠着双手,挖开了一条条向下的通道,他们找到了一条新的地下河流,喂给了我们水。 他们又在地下挖到了新的锦岚菇存在的地方,喂给我们吃,让我们都活了下来。 趁着还没有被饥饿折磨疯,他们又全部离开了村子,钻进了地下,不知所踪。 从他们出现,到他们消失,只用了三天的时间,等到我们恢复了点体力,能站起来的时候,村子便变成了现在这样。” 说到这,里长忽然迈出一步,迈入了恻恻的绝望深渊。 余子清大惊,想要抓住里长,里长却已经消失不见,他看了看一旁不停吸溜鼻涕,忍着没哭出声的二憨,也没什么动静,他也跟着迈出一步,走进了绝望深渊。 里长站在那里,看着绝望深渊里的恻恻,眼中满是心疼。 “她是个好孩子,很是坚强,一个人带着孩子,逃到了村子里,干什么都不落后于人,最重要的,她带了一个孩子来村子了。 当我发现动乱如同瘟疫一样扩散的时候,我就让她逃,逃,起码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不然的话,她娘俩肯定是最先被那些家伙害了。 只是没想到,等村子里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才知道,她也没逃得了,反而死后也一直被困在这里。 她没有拦着村子里的人,也没有害村子里的人,但是后来外面再来的那些逃难的人,不怀好意的却都被她拦在了外面。 余小哥啊,我想求你件事,可以吗?” 说着,里长便要弯腰行礼了。 余子清大惊,连忙扶着里长。 “里长,你这是做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吃的一锅饭,哪还有什么求不求的,你这是不把我当自家人啊。” 里长摇了摇头,固执的非要行礼。 “这不一样的,我想求你的事,不是为我,也不是为村子。 我是想求你,以后要是有能力了,能不能看看有什么办法,把她救出来,让她解脱。 我不是逼你非要做到,只需要你能惦记着有这么一件事就行。” 里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余子清还能咋说。 “里长,你别犟了,起来吧,这事我肯定答应,我会记得,以后找找办法的。” 里长再次看了一眼恻恻将怀中襁褓丢下悬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转身一步跨出,毫无阻碍的走出了绝望深渊。 余子清自认是个不算太善良,心肠还挺硬的人,可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到,也不忍再看到这种画面。 他明白一个孩子对于村子来说,有大意义。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把锦岚菇的灵药价值祸祸大半,只能当填饱肚子的食物,村子里的人,包括里长,却把他捧的高高的。 那些能自己生产,能储存的食物,对村子的意义,远远比他想的大的多,他可能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那种大。 “放心吧,以后会有机会的。”余子清遥遥望着山坡上的恻恻,喃喃自语了一句,转身离开绝望深渊,这一次,他也同样没感受到丝毫阻碍。 第二十一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荒原北部,与大震接壤的地方,这鬼地方说是有边界,其实一直都没有明确的界限,硬要说的话,二者之间足足上千里的宽的无人区,都是边界。 甚至从荒原北上,入大震疆域,再次前行上千里,也未必能见到多少活人。 蜍叶乘坐的飞舟,撑起了防护,飘在半空中,暮知秋紧随在其身后,贴身保护,随时预防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毕竟,这里距离大乾疆域很远了。 大乾之外的势力,很乐意看到琅琊院的一位院首陨落。 毕竟,这个级别的修道者,对于大乾来说,已经远远比一位强者还要有价值的多了。 个人实力再强,那也只是个人实力,而这个级别的修道者,参研道行多年,涉猎范围广而深,而且没有炼气之后的干扰和限制,在一些事上反而更有优势一些。 例如改进和创造功法、秘术、甚至是神通,发掘制造出新的法宝材料,弄出来更好的法宝等等一系列,可以被复制,可以降低成本,却能增强整体国力的东西。 对大乾来说,这价值远比一个实力强悍的高手重要的多。 一般情况,这种级别的琅琊院首,没有入道之前,很少会让他们离开大乾疆域。 “先生,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必须尽快回去了。” “我知道,我也看的差不多了,但现在还没找到我那老兄弟可能会留下的东西……” 蜍叶顺着漫天冰雪,遥望北方。 极北之地的寒风,终年不歇,不停的吹过大震西面的疆域,这里常年冰封,不用挖开那比玄铁还要坚硬的冰山,想要找到万载寒冰都不是难事。 大震自己的子民,都很少有人会生活在大震西部的疆域,几乎全部都汇聚在更暖和的东部。 东西之间南北向的山脉横断,而山脉一路北上之后,又向东延伸,等同于一面巨大的挡风墙,将极北之地的寒风挡住,让其顺着挡风墙向两侧滑开。 再加上大振东部接壤大离,大离那边每年也都会有暖湿气流北上,冷暖在大震东部碰撞,带来降雨。 一系列复杂的因素下,大震东西部气候差异极大,东部也更繁华。 也就是大震西部还有数个庞大无比的湖泊可以蓄热,再加上更西边的地方也会有热量传递过来,才没让大震西部更冷,再加上特有的资源挺多的,这边才没有彻底变成无人活动的死地。 但现在,蜍叶站在飞舟上,已经能远远的看到,北方新出现了一条奔腾而下的大河,一路从东到西,奔向远方,蒸腾的水汽,不断上升,很快又在高空凝结,化作雪花飘落。 看情况,这场雪已经下了很久了。 蜍叶记录着这里的变化,忽然,暮知秋神情一动,手捏印诀,伸手向着天空一抓。 天空中一点星光亮起,转瞬便化作一道流光坠落,落入到暮知秋手中,光辉散去,化作一条不过巴掌大,通体透明的游鱼,游鱼游曳在半空中,张口一吐,吐出一个卷轴,自行飘在半空中展开。 卷轴中心,一个大大的“禁”字,周围一圈云纹交错,不断变幻,莫大威能蕴含其中,似乎只需要有一丝不对,便会彻底爆发出来。 暮知秋走上前,单手捏印诀,一手一翻,拿出一个大印,盖在那个“禁”字上,光辉散去,字迹与云纹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另外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 待暮知秋飞速的看完的瞬间,卷轴便自动燃起火焰,呼哧一声,化作灰烬。 “先生,走吧,回去了,现在不止七楼的探子在荒原活动,大离、大振都已经派人来了,先生在荒原的消息,已经暴露。 而且,此前荒原里逃难的人,大量涌入大乾、大离、大震,尤其是大乾最多,与荒原接壤的地方的人,都开始恐慌,有邪道已经开始搅风搅雨。 再者琅琊院也出了事,有些事必须要先生回去了。” 暮知秋再次规劝。 “好吧,我们回去。”蜍叶再次看了一眼北方,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他的老兄弟,就算是陨落了,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留下。 暮知秋却不知蜍叶的想法,他微微松了口气,取出一个卷轴,书写上他们现在就踏上归途的消息,将其递给那条透明的游鱼。 游鱼张口一吞,那卷轴便自动缩小,没入其口中消失不见,拿到了东西,游鱼却不走,继续绕着二人打转。 “呵,知秋,你忘了,这小东西可从来不干白工的。”蜍叶呵呵一笑,提醒了一句。 暮知秋脸色一黑,在腰间一抹,拿出一块拇指大小,通体散发着氤氲之气的灵玉,将其抛给游鱼,游鱼吞下之后,依然不走。 “能从大乾都城,跨越数万里之遥的鲲游,你觉得就这么让你打发了?” 暮知秋脸色更黑,眼皮直跳,刚才那一块,都抵得上他一月的俸禄了。 不过这一次,蜍叶却先一步丢出去一块通体透绿,内里纹路仿若天然符文的灵玉,那鲲游吞下之后,似是极为欢喜,游到蜍叶面前,上下左右游动着,不知道想表达什么,片刻之后,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蜍叶的脸上的笑意收敛,向着东面望了望。 “知秋,走吧,下次见到鲲游大方点。 这些小东西,灵智其实不低的,只是懒得理你而已,别看它是从罡风层一路疾驰而来,可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象的多。 它刚才告诉我,大离有人向这边来了,而且有位能发现它的强者,距离这里不是太远了,它让我们避开点。” “还有这种说法么?”暮知秋有点懵,他除了知道鲲游贪心,不给好处就开摆之外,还真不知道这些,因为平日里根本没鲲游理他,必要的传讯也不会直接传给他…… 飞舟保持着隐匿状态,没有直接向东南方向,直飞大乾,而是先飞往更西边,再南下绕开了可能会碰上的大离高手。 …… 荒原东部与大离接壤的地方,一支骑着烈焰龙马的队伍,正冲入荒原。 那烈焰战马,四蹄生焰,立地半尺,踏空而行,速度极快,这是大离特有的战骑,据说有一丝龙族血统,耐力速度等各方面都极佳。 队伍仿若一道火焰,急速奔行,忽然,队伍之中,传来一声呼嚎,队伍冲刺的速度骤然减慢,火焰也随之散开。 阵中一位同样骑着烈焰龙马,身着铠甲的壮汉,沉声道。 “不用全速了,没必要了,大乾的鲲游出动了,我们不可能再碰上目标了。” 壮汉说完,暗道一声可惜了。 要是有机会,他们当然不介意弄死一个琅琊院的修道者,要是对方是一位院首,那就更好了。 弄死一个血赚,后面再铁证如山,死不承认便是,实在不行,就甩锅给大震,反正大震有机会的话,也会这么干,他们估计更想。 干了坏事,甩锅给大离,让大离和大乾去干架,他大震旁边看热闹捞好处。 就算最后大乾要打要报复,那就继续打呗,大离和大乾两国有国境接壤,这些年干的架还少了么,近百年里,没干架的年份,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年,也就最近这两年安生了点。 大乾刚死了一个院首,现在要是再死一个,大乾肯定会安生一段时间。 反正有削弱大乾的机会,他们肯定不会放过的。 …… 荒原东南面,那位刚刚神魂受损,脸上刺青比皮肤还多的家伙,骑着一头比战马还要大的黑山羊,迈步进入了荒原。 他现在已经查清楚,之前死的是谁了,黑五和黑八,一人一羊,先后暴毙,都没让他追查到是谁。 黑五是中了圈套,被摆了一道,而黑八死的时候,他根本不敢妄动,还是黑八的血亲黑山羊,通过血脉感应,知道死的是谁。 这些线索一汇总,不用秘法,都能知道到底是谁陨落了,也知道他们死之前在哪。 “确定大概方位么?” “不确定,只能知道死在了荒原,神形俱灭,不过它的内丹还在,时不时的能有一丝感应。”刺青脸身下的黑山羊摇了摇头,目露凶光。 正说着,黑山羊微微一怔,语气也变得深沉。 “感应不到了,可能是被强行炼化了,速度真快,我觉得我们应该谨慎点,对方应该很强,说不定是五阶或者六阶的强者,只是不知道是走的那一条路的强者。” 刺青脸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好,先办别的事情,追查的事,后面再说。” …… 荒原越来越风起云涌的时候,村子里,看起来倒依然是一派祥和。 村子的入口,老羊张口一吐,将黑山羊的内丹吐出来,丢进了槐树林里。 不出意料,内丹被流沙似的落叶层吞噬掉,其内庞大的力量,也飞速的被分解,扩散到整片槐树林,被其慢慢的分化吞噬。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槐树林便再次恢复了安静。 “老羊,你不要那内丹么?你现在的样子,不是正好用上么?” “不用,别人的力量,终归是别人的,我只是参研一下,该弄懂的都弄懂了,那内丹里蕴含的力量,对于我们现在的情况来说,非但没有价值,还有暴露的隐患。” 老羊神情里也多了一丝担忧。 “而且,你昨天也走出村子看过了,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差了,那也就意味着,这里其实也已经不太安全了。” “天气么?” 余子清其实没感觉村子里的温度有什么降低,但是外面,环境的确是越来越恶劣,来村子之前,感觉就有零下二十度了,现在,起码又降了十度,而且还一直有大风大雪。 “不是天气,是人。” 老羊在地上,简略的画了几笔。 “这几块大概就是荒原、还有荒原周围的大震、大离、大乾,原本我以为他们可能只是派点人来看看,不会太过关注。 毕竟,对于那些大人来说,下面的人所遭受的灾难,并不会过多关注,顶多就是讨论下救灾的事,现在受灾逃过去的人,还是荒原的人,他们恐怕更不在意。 可现在,锦衣卫的安悦来了,我可不信,他来交易完就回去复命了。 七楼的核心成员来了,还死在了荒原。 琅琊院肯定也会有人来,就现在外面的情况看,已经不是正常的冬天了,这必定会引起琅琊院的重视,说不定会有大人物来。 那样的话,大离、大震都会派出真正的高手……” 老羊的话没说完,余子清就懂了。 到时候不仅有三方,还有一些其他势力夹在其中,本就有恩怨,随便来个谁浑水摸鱼搅和一下,很难不打起来,而只要打起来,锦岚矿场这个荒原里,目前唯一有活人,而且还有珍惜资源的地方,大概率会被波及。 他们这些凡人,就真成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里的那个凡人。 第二十二章 叠最厚的甲 余子清有些烦,来到这个世界,总共也没过几天安心的日子。 小命时刻都有丢掉的风险,之前是怕饿死,怕被宰了吃掉,现在又担心外面出乱子会波及到村子。 老羊说修士之间有公约的,不能屠戮凡人,交战的时候也不能波及凡人,越是强大的势力,就越是不会这么干,到了大乾、大离、大震这种级别的神朝,更是直接写进了神朝法典里。 纵然两国交战,也不会在有凡人生活的地方,就算是逼不得已,很早就会将凡人转移走。 老羊就说到这,却也没说锦岚矿场里的人不会有太大危险。 余子清却清楚的知道,这种事要说在意,肯定是真在意的,无论是修士、还是神朝,身为普罗大众的凡人都是根基之中的根基,平日里都是放在明面上喊出来,还要喊的大声,让所有人都听见。 但真到了动起手来的时候,谁还会顾忌那么多。 他们要是真的会为了一些凡人,不敢大大出手,每年就不会死那么多凡人了,边境地带生活的凡人也不会少的可怜了。 那些地方可不都是资源匮乏的荒芜地带,相反,很多边境地带,金属矿产、灵玉、灵药、妖兽、珍禽,应有尽有。 老羊给他说了很多东西,从地理环境到人文,再到修士修行相关,箓文、符文、阵法、法宝等等,每天都会教导他大量的知识,填鸭子似的,有些心急。 最近看他能独立自主的炼制出效果好的可怕的迷神药,开始教导他植物灵药、金属等相关东西,让他尝试着去上手一些简单的东西。 余子清明白,老羊肯定是个修道者,自然也想让他走这条路,先以凡人之身修道行,到时候再炼气修行,最不济前面几阶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基础牢靠,完美无缺。 这样在后期才能走的更远,不至于到了一定实力之后,便再无寸进,只能等着老死,抱憾终身。 可余子清一直有个清醒的认知,这些离他都太远,远到他连个具体的概念都没法清晰的理解到。 他只想先有点安全感,不至于都活不到自己再无寸进的那天。 而这也是绝大多数人正常人的选择。 “你真的想好了?”老羊一脸郑重的问了句。 余子清看着老羊,眼神坚定且认真。 “老羊,我实话说,要是我们现在在大乾的琅琊院,我能成为琅琊院学子,地位不低,头顶上有大佬罩着,周围的环境安全,我除了修道者这个选项之外,绝对不可能选其他。 可我们在荒原,在锦岚村。 我现在连储物袋都没法用。 而且,老羊,你入道了吧?” “……”老羊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入道了。” “这是你曾经备选的道路吗?” “不是。”老羊又摇了摇头,顿时明白了,他一声长叹:“好吧,我明白了,我只是觉得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都活不到明天了,还想着明年吃什么大餐,那是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而且,我总觉得你们这先修道行,到极限了才入道修行,有点问题,而且问题挺大。 你别问我是哪的问题,我读书少,我说不上来,纯瞎感觉啊。 高屋建瓴好是好,可那个时候筑基,和年轻时、懂得不多时筑基的感悟和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那个时候,我必定是经过多年参研,认定这条路不会错,我才敢去做。 而现在,我不知道对错,但我愿意,也敢于去闯,去试错,就算是有问题,我也只会想着怎么解决问题。 你都说了每个人的修行之路都是有偏差的,那我都没走过,我怎么一定知道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 就像现在,老羊,你懂的这么多,若是之前,一朝入道炼气,你起码能有个六七阶吧。 那你现在走的路,你知道是错的还是对的?” 老羊张了张嘴,被说的哑口无言。 他还真不知道。 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现在这条路。 以前也从来没人中了造畜之术之后,非但不想着解除邪法,反而反其道而行,主动化作兽身,走这条不知道是妖还是什么的路。 当然,那也可能是因为以前中了造畜之术的人,根本没有能力这么干。 同样,他也不知道余子清不想走修道者的路,究竟是对是错。 “好了,你别担心了,我跟随你学习了这么多天,我差不多也明白了,你们就是一群在修行的世界搞科研的家伙,就算我先开始修行,也不影响我后面自己去研究。 你说的那个炼气之后,很多研究都受到影响,有偏差,会出现致命错误之类的问题,那我不炼气不得了。” 老羊没听懂科研什么的,却听懂了后面的。 “那你想选择什么?” “我要先叠甲……哦不,我要先炼体,我研究过了,不少纯粹的炼体法门,前期都是根本没有炼气相关步骤的,只是需要进补。 就算是村子里弥漫的异力,还是有影响,那我也可以去恻恻那练练,安全,而且没有村子里的异力影响。” “……” 听到这话,老羊跟一口吃了一整个酸柠檬似的,纠结的五官都有点扭曲了…… 话虽然是说修行之路没高低,只有人有高低,适合自己的就好,可炼气一直都是主流,是正统,就算是炼神的修士,那也是要炼气的。 炼体的一直在最下层,而且,就算是主修炼体的修士,也甚少有人只炼体。 大部分炼体修士也都是选择那种可以兼修炼气,互相成就的路子。 正儿八经只炼体的修士,说难听点,都叫他们苦哈哈。 这种人哪里最多呢? 各地的矿场,各种需要人有一把子力气、皮糙肉厚、耐操难死的危险地方。 这种纯粹只炼体的法门,也都是烂大街的存在,在大乾,你只要不怕死,愿意去某个矿场挖矿,当场就有人免费送你一本炼体的法诀,你要是看名字没眼缘,那就拿出一沓子,任你选择一本。 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易学难精,入门容易,进阶难,实力越强越难,纯炼体的修士,一千年都难得出一个顶尖高手。 而炼气的修士,稍稍平均一下,可以说是年年都有青年才俊、天之骄子崛起,各个势力都有高手坐镇。 老羊实在是想劝一下余子清,没必要,不至于,不能够…… 可看看自己,沦落到今日这般模样,其实不也是为了求活么。 劝解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你说的也对,我辈修士,一直都是勇往直前。 先辈开辟出的道路,为了让后辈走的容易点,却也从来没想着让后辈一直按着老路走,他们也一直都告诉后辈,要走出自己的路。 你想好用哪种炼体法门筑基了么?” “想好了,《气血》。” “这个啊……”老羊想了想,点了点头:“这门功法的确符合你的要求,好处就是这个法门足够基础,基础到除了易学难精进之外,没有任何缺点了,而且后面你想换功法,也能很容易换,气血阶段的修行,也还能一直进行下去,不用担心契合的问题。” 这点余子清早就知道了。 因为自从从老羊这知道了足够多的法门,余子清也终于知道,上次爆发,斩杀羊倌时,爆发出来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了。 就是修行《气血》之后,会得来的力量。 那种周身气血如烘炉,奔腾开来,万邪不侵,万法难破的感觉,余子清早就体验过了。 而且当时爆发出的力量,充其量也就是体修三阶归窍境的力量。 他现在修行《气血》炼体,四阶之前,根本不会有丝毫修行上的错误,就因为他的身体早就记住了前三阶修行完美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好吧,这也是余子清不想走传统修道者之路的另外一小部分原因。 当之前追着老羊问,让他详细讲解,详细描述,各种对照,确定他曾感受过《气血》修行之后的样子之后,余子清就悟了。 本来就觉得让我在朝不保夕的时候,去当个弱鸡,走那个看似高大上,前途远大的修道者之路,我疯了还是我飘了? 现在,更不想学他们了,我不走别的,我就走自己的路。 人还是务实一点好。 养气血,那就更简单了,新鲜的锦岚菇管饱,还要什么自行车。 做了决定,余子清就没耽搁,吃了一顿锦岚菇之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跑到了恻恻的绝望深渊里开始修行。 “打扰了,实在是外面不安全,里面可能也不安全,只能来你这打扰了。”余子清也不管恻恻能不能听见,有没有意识,先客气了几句,便坐在绝望深渊的边缘,开始了第一次修行。 炼体修行的第一个境界,气血境,对应便是炼气修行的筑基境,炼气可以借助丹药、长辈引导等诸多手段,百日筑基,很快就能跨过去。 但炼体就不行了,搬运气血,壮大气血,再怎么进补,那也是个水磨工夫。 这也有好处,特别容易入门。 开始的一瞬间,余子清便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气血力量在涌动,根本没有入门难度这么一说。 他还在小心翼翼的去尝试着控制,他的身体却似乎比他还放松的多,看似火热暴躁的气血涌动,却极为顺畅,一丁点身体不适都没有。 一个时辰之后,余子清结束了一天的静功修行,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迷惑。 他不知道这般顺畅,是因为练拳养身的原因,还是选到了曾经感受过的法门,亦或者是锦岚菇当饭吃。 可能全都有吧。 涌动的气血平复之后,回到村子里,他第一次感受到空气里似乎有什么奇异的力量弥漫,但这些奇异的力量却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直接无视了他,随着呼吸吸入的一部分,也会再次被吐出来。 亲身试验,感受良久,没有什么问题,余子清便走向了里长的房间。 “里长,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第二十三章 我无法理解 以前余子清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故土难离不是说说而已,村子是在这些村民们最绝望的时候,照进他们心里,照在他们身上唯一一束光。 若是没有绝对的必要,便是里长都不可能生出一丝一毫离开村子的想法。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有必要要考虑了。 村子里不会有新的孩子出现,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人口补充进来,衰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变通就是唯一的路。 可离开的路很难走,半路上可能会有很多人扛不住,最终找到一处新的家园时,哪怕村子的人,身体素质都好的可怕,但他们也都是凡人,到时候保守估计,也要因为环境、战乱、各种危险生物的原因,起码死一半的人。 余子清亲身去实验过了,那就不可能藏着掖着,他要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叠甲。 不求他们会变的多强,以后会如何如何,可能他们大部分人,走体修之路,最终撑死也就是四阶以内,这还是因为村子里的人,长期食用锦岚菇,有养身的拳法,先天条件比普通人好的多。 叠最厚的甲,到时候挨最毒的打,可能也死不了。 在后面可能会出现的交战、严寒等危险情况时,大幅度提高存活率。 余子清将这些给里长说了一遍,里长看余子清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你……已经开始炼体了么?” “我试验过了,放心吧,在恻恻那里炼体,等到修行静功结束,涌动的气血平复下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气血》的动功修行,我觉得还不如在村子里练拳法,一边养身,一边炼体,可能效果会很好。 再加上村子里的人,不少都是苦练不辍,拳法的养身基础挺高,他们的进度应该会很快,比如二憨。” 只是余子清还没说完,便停了下来,有些惊愕的看着里长。 “里长,你怎么了?” 大风大雨走来,遇到事从来都是保持着沉稳的里长,此刻却侧过脑袋,伸出一只手,悄悄的抹了抹眼角,回过头眼睛都有些发红,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更咽。 “我没事,没事,我老头子虽然一辈子没什么见识,可也知道修行的一些事,也知道体修是什么……” “里长?” “你别说了,我都懂,老先生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他肯定比我这个糟老头子懂得多……是我们拖累你了,你是个好孩子,真的好孩子,你真不该被我们拖累的……” 里长说着说着,就再也绷不住了,情绪也彻底失去了控制,老泪纵横,不住的抹眼泪。 说到拖累,余子清才终于反应过来,里长这是怎么了。 坏了,里长这是误会了,还是个大误会。 他是以为自己为了村子,才开始炼体的。 里长虽然没修行过,可体修那苦哈哈、没前途的“赫赫威名”,他却肯定听说过。 也知道修行之路,踏上第一步,就只有前进,没有后退,没有后悔可言。 而老羊的学识,里长是见识过的,这也是里长觉得他以后肯定会离开村子,前途远大的原因之一,正因为如此,里长觉得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可能去选择炼体。 余子清满心纠结,连忙扶着老人家,给老泪纵横,呼吸都有些不平稳的里长顺气,一边满脸诚恳,斩钉截铁的道。 “里长,你肯定误会了,绝对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我选择炼体,是经过了很久的思考,最符合我要求,也是最务实的选择,绝对没有其他原因!” “恩,我信,你是个好孩子,说什么我都信。” 里长满脸慈祥,连连点头,跟敷衍家里的小孩似的。 说完,里长提了提气,对着外面一声大喝。 “二憨,滚进来。” 三个呼吸,二憨低眉顺眼的冲进来。 “阿爷,你找我啊。” “二憨,你跪下,阿爷给你说点事。” 二憨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里长的拐杖便裹挟着风声,敲在了二憨的腿上。 二憨双膝一弯,跪在地上,低着脑袋,老老实实听着,回想着这些天干了啥事惹到了自家老爷子。 “二憨,你听着。 以后子清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让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但凡你有一点犹豫,我便打断你的腿。 你听明白没有? 以你的榆木脑袋,等我死后,你怕是难以扛起村子的大旗了,但我们也不能绑住子清,你跟着子清好好学,好好看。 等我迈入棺材之后,村子里谁敢逼子清做什么,你就打死谁,听明白没?” “我听明白了,阿爷你放心。”二憨不明所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自家老爷子红着眼睛,这般郑重的样子,他也知道,这不是在给他开玩笑,是真的交代重要的事情。 余子清在一旁伸出一只手,捂着额头,一脸纠结。 彻底完犊子了,他现在对天赌咒发誓,都不会有人信了。 里长现在都开始觉得,等其百年之后,村子里的人,包括二憨都会,让他来接任这个里长之位,扛起里长之责,又生怕他到时候太重感情,真的被困死在村子。 现在就给提前交代完了,他还怎么说啊。 “哎……” 从里长那走出来,余子清长叹一声。 算了,先叠甲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先稍稍提高点生存几率再说。 按照老羊的推测,荒原上大概率要打起来了,而且不在他们各自的本土上交锋,动起手来,应该会毫无顾忌…… 余子清的炼体修行,进展的很顺利,就是消耗的比较大。 他刚来到村子里的时候,估计九十斤都不到,瘦的皮包骨头,现在才养回到了一百三左右,可炼体修行,第一阶段的气血境,对气血损耗一点都不小,没有进补的话,会耗费很久的时间。 锦岚菇管够,才没有让他的体重再次跌回去。 当天入门,水磨了七天,余子清才在搬运气血的时候,流转四肢和躯干。 而村子里,进度第二快的二憨,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气血境的修行,搬运气血的时候,能一口气流转全身,全身劲力能凝为一股。 再加上二憨的养身底子,好的可怕,没有开始炼体的时候,都敢跟修士干架了,现在一拳下去,普通的二阶洗髓境的体修,怕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挨一拳就会被打死。 由过去半个月,二憨完成了洗髓,血如铅汞,重新温养了五脏六腑,气血开始沸腾的时候,心脏跳动之声,更是犹如擂鼓,震撼人心。 一个月后,二憨已经抵达炼体第三境归窍境,周身经脉如大龙,蓬勃有力,洞开窍穴,都已经达到了一百九十多个,还没有停下来,每天练个静功,也因为气血之力太过旺盛,身旁都没法待人。 二憨也就罢了,早有预料,让余子清无法理解的,里长这么大年纪了,非要跟着一起来,开始炼体之后,进度比二憨还要夸张…… 而余子清自己,诸多因素叠加到一起,现在才到第二境。 看着里长那瘦瘦的身躯,微微佝偻的腰身,还拄着个拐杖,全身气息内敛,乍一看跟往日里没什么区别,可是余子清却忘不掉,刚才里长抽二憨的时候,因为把拐杖抽断了,一脚将二憨踹的从绝望深渊里飞了出去……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我也看不懂……”老羊苦笑着摇头。 “我虽说早知道,他们因为长期的养身积累,转而去炼体之后,进度会非常快,却没想到,会快到这种地步,而且毫无副作用,根基比苦修得来的还要扎实…… 尤其是里长,明明年纪已经很大,气血开始衰败了,却比二憨还要快,还要稳。 以往所有修士,包括修道者,关注体修的都不多。 你倒是还在我的预料之中,根基扎实,速度也快的不可思议。 可他们,我是真看不懂了,之前我还说帮他们改进拳法,现在看来,是我托大了,小觑了这里的先辈。” “可能他们的积累,就像是修道者的积累一样吧,平日里能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余子清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可能是吧。” 老羊默默离开,到了晚上,余子清半夜饿醒,准备去进补些食物的时候才发现,老羊在借助黑石,偷偷练一套不知他何时改编过来的山羊版拳法…… 余子清吃完东西,回到自己的地窝,躺在那发呆的时候,觉得这村子的人都不太正常了。 老羊也开始不正常了…… 虽然没明说,余子清却能感觉的出来,老羊以前也挺看不上炼体的,现在竟然也偷偷炼了…… 睡又睡不着,拳法也练过了,索性继续修炼吧。 再次来到绝望深渊,这里依然在重复播放。 他没有停下来,想了想,走过了绝望深渊,来到村子外面。 寒风阵阵,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尺高了,再往外走,积雪越来越厚,气温也越来越低,哪怕他现在气血游走全身,不那么怕冷了,依然感觉到寒意跟针刺似的,往他的身体里扎。 遥望天际,一点流光忽然在天边飞过,转瞬便炸开,熄灭,紧跟着,又有数道流光飞过,他们互相碰撞,不时有一点流光熄灭。 余子清知道,那每一点流光都是一个施展遁法的修士。 光辉熄灭,要么是他们散去了遁法,要么,就是死了。 “真的打起来了,而且距离我们这里已经不是特别远了……” 第二十四章 门前风雪疾 余子清走过了村子外面的小道,站在漫天大雪里,微微昂着头,看着那一朵朵珍贵的烟花在天边绽放,这个时候挺想抽一支烟的,纯粹是气氛到了。 老羊不止一次说过,修士是个高危职业,死亡率比凡人还要高的多,现在算是亲眼见到了。 能使用遁法,在如今的荒原高来高去的修士,少说也是三阶的炼气修士,二阶的倒是能借助一些特殊的法器飞行,可消耗太大,没必要的时候不会用,干架的时候更不会大量消耗力量去飞来飞去。 走其他路的修士,也差不了多少。 哦,除了体修,具体点就是纯粹炼体的体修。 兼修炼气的体修,跟炼气修士差不多,但纯粹炼体的体修,起码也要到四阶的时候,才能借助一些法宝飞行,速度还不如自己在地上狂奔快,正儿八经飞的堪比遁法的时候,得六阶的时候才有可能…… 炼体之路不招人待见的原因,多少有点全面开花的意思。 余子清对飞行,没多少执念,他一直觉得强者飞,那是人家有底气,弱鸡在天上蹦跶,多少有点移动靶子的意思,让人很没安全感。 在外面看了一会儿,等到天边的烟花秀散场,余子清默默估算了一下,最多可能有四十八个至少三阶的炼气修士,在这场交锋之中陨落。 再加上漫天大雪,依然能看到烟花闪耀,再考虑到他开始炼体之后,目力增强了不少,那些人交战的地方,距离矿场的距离,大概应该在二百里以内。 已经很近了。 没有继续选择当一个弱鸡,而是选择炼体,现在看,多少有点明智了。 不能去赌那些人交战的时候,不会波及到村子,更不能去赌,在越来越乱的情况下,没人会浑说摸鱼针对村子。 转身走过了绝望深渊,正好是一轮新的循环开始,余子清与那个诱饵女人,和那几个食人者擦肩而过的时候,心头莫名生出一种烦躁感。 身随心动,一拳轰出,体内的气血自动开始涌动,浓烈的阳气,混杂着余子清心头浮现的一缕躁动,一拳将其中一个食人者洞穿。 往日里,他们都是虚幻的幻影,根本碰不到,只能看着。 可今天,余子清却清晰的感觉到,他一拳轰出的时候,的确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被他轰中的食人者,身形开始扭曲,跟没加载出来似的,僵在那里不停的闪烁,整个绝望深渊的运行,都在此刻停止了下来。 所有的幻影都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余子清微微一怔,再次试着对另外一个食人者轰出一拳,这一次却没有任何感觉,他的身体穿过了幻影,对幻影没有丝毫的影响。 余子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回忆了一下刚才那随手一拳的感觉,再次尝试了几次,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打不出那一拳的感觉了。 回头看了一眼山坡上的恻恻,她站在原地,却没有跟那些幻影一眼卡住,她对着余子清躬身一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不用客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做到的。” 余子清的心情大好,遥遥摆了摆手。 “既然有第一次,可以影响到这里的运转,那肯定还有下一次,更大更强的影响,说不定等我变强点了,就能一拳打穿这里,把你救出来了。” 说了没几句话,那些卡住的幻影,便继续动了起来,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恻恻也再次被拖了进去。 余子清走出了绝望深渊,心情却莫名的好了不少。 哪怕心里清楚,能影响到绝望深渊,跟他的炼体关系应该不大,余子清也自我安慰了一下。 别的修士二阶的时候,肯定做不到这些的。 …… 三天之后,距离村子东面一百里的地方,大离的烈焰战骑,停留在一处背风的地方歇息。 领头的壮汉,大口大口的吞着燃烧着火焰的烈酒,向着西面看了一眼。 “要是我没记错,这里距离锦岚矿场似乎不远了吧?” 一旁的一位年轻的将士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轻轻一挥手,卷轴摊开,飘在半空中,上面的地图上,还有一个光点在闪烁,这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大人,向着西面偏南,再有一百里,就是锦岚矿场,我们需要顺路去一趟么?” 壮汉斜了随从一眼。 “你们暗影司的人,现在查清楚大乾需要锦岚矿石干什么了吗?” 年轻的将士被点破了身份,面色不变,很平静的道。 “没有,我们暗地里弄到的一些大乾新制成的法器、符箓、阵盘、阵旗,甚至包括一些丹药。 但是离火院的人,也只是在一些低级法器里,发现了少量锦岚矿石的成分,级别更高的东西里,都没有从里面发现丝毫锦岚矿石的成分。 他们早已经得出结论,锦岚矿石虽然稀少,其特性也仅仅只能当做三阶的金属材料使用,而且只有一些飞剑类的法宝,能得到少量的加持。” 暗影司,听名字就知道是大离对标大乾锦衣卫设立的组织,离火院也是对标大乾的琅琊院。 这位暗影司的探子,被安插在壮汉身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现在问话,探子也是直接甩锅给离火院,他们暗影司的人,又没有研究东西的职责。 壮汉听的明白,他撇了撇嘴,颇为不屑。 离火院比不上大乾的琅琊院,谁都知道,大家都承认,可暗影司大多数时候却跟大乾的锦衣卫在伯仲之间。 他问的可是暗影司有没有在大乾追查到什么,没查到就没查到呗,至于在这又炫功劳又甩锅么。 类似的锦岚矿场之类的地方,又不止一处,只是这里地理位置特殊而已。 大乾财大气粗,任何材料,任何东西,发现了都要拿回去研究研究,一时半会找不到用处,或者有更好更便宜量还大的替代品,那也留着备用,指不定以后有新发现呢。 但大离可没这种财力,被大震和大乾夹在中间,已经挺难受了,这些年各种内外交织的因素影响下,国库日渐消瘦,早就经不起随便乱花钱。 而不跟在大乾身后,被牵着鼻子走的论调,在大离差不多都成主流了。 壮汉大体上认同这些论调,可不太认同将锦岚矿场也加入这种论调里,锦岚矿场所在的位置,乃是一个比较少见的半福地,一部分与荒原连在一起,一部分单独存在。 其内还有异力滋生,算是不适合修士开发的废福地,这种地方,虽然没法利用,可出产的材料,一般却都是比较稀少的东西。 就算现在价格更高,产量稀少,还只能用在一些低级法器上,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新的发现呢。 就这么直接放弃了,做这种决定的人是真的瓜皮。 壮汉心中不岔,却也知道,这种事,他没什么话语权,让他带兵干架,上面的人信任他,但其他的事,他就没什么话语权了,说出来也惹人笑话,他还不能打死笑话他的人。 看了一眼旁边的暗影司探子,壮汉指了指锦岚矿场的方向。 “正好路过,算算时间,大乾的人说不定也会在那附近出没,你去探探路,看看有什么发现。” 只是探路,探子也没法拒绝,他被安插进来,大家都知道,可他明面上的身份,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亲随,领兵的大将发号施令,他不尊从,被打死了也是活该。 探子没辙,只能领命,身子一缩,整个人慢慢的化作一道幻影,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壮汉眉头微蹙,他实在是对这些行走在阴影里的家伙喜欢不起来。 “我们继续走,看看有没有机会给大伙积攒点军功。” 片刻之后,队伍走远,原地冒出一缕缕幻影,组成了探子的人形,他钻出地面,他掏出一支笔,在随身的小册子上书写道。 “宫泽将军,对荒原锦岚矿场尤为在意,且如传闻所言,对我暗影司意见极大……” 探子写完之后,标记了时间地点,收起小册子,重新化作幻影,向着锦岚矿场那边而去。 记他一笔归记他一笔,军令还是要执行的…… 一路前行到锦岚矿场附近,探子忽然远远的停了下来,他在一出阴影里露出一双眼睛,看向东南面。 一支死气沉沉的队伍,正在雪地之上,踏雪而行,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其内所有人都是身穿白袍,兜帽遮面,为首一人,手执一盏白色的灯笼,飘在立地三寸的地方,引领者队伍前行。 忽然间,队伍骤然停顿,为首那人手中的白色灯笼,忽的一声亮起一团白色的灯火,灯笼缓缓的旋转着,其上一个大大的“奠”字,对准了探子所在的方向。 原本死气沉沉的队伍,仿若在这个瞬间活了过来,狂热的嘶吼声,在寒风中炸响。 “红日劫尽,白阳当兴。” 呼啸的风雪声,仿若被压制了下去,那白色灯笼里绽放的白光,迅速照亮周遭一切,让阴沉的世界,骤然变亮。 同一时间,探子隐藏的阴影,也被同时照亮,露出了他的身体。 那一队鬼魅一样的人影,踏着风雪,迅速向着他包围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恶客临门(感谢Ruinioudas的盟主) 被发现的第一时间,暗影司探子便暗道不好,立刻准备施展遁法逃走。 然而,炽白色的光辉将这一片都照耀的恍如白昼,他刚刚化作幻影准备遁走,便被强行拉扯回来,重新化作了人形。 暗影司,叫这个名字,自然有叫这个名字的原因。 只要是暗影司的成员,无论修炼的何种功法,都会同时修习暗影司的暗影大遁,这遁法徐徐渐进,如同一门功法一般,从炼气二阶开始便能入门修行。 初时只是能藏在阴影里,不容易被人发现,骗骗人的眼睛,奔行之时,如若夜猫,悄无声息,并没有多强。 但这门暗影大遁,遵循着跟功法一样的进阶路线,修行到深处,一念便可化作一道遁影,穿行于虚空之中,纵然修士成为了七八阶的大高手,这遁法也只会更强更实用。 这等遁法,数遍天下,也是极为少见,乃是暗影司的不传之秘,便是暗影司修成这门遁法的成员,也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有能力传给别人。 只要见到使用这门遁法的人,十成十是暗影司的人。 眼下这探子已经将暗影大遁修到了可以遁地而行的境界,已经算是极有遁法天赋了。 可纵然是修到如此境界的遁法,此刻也堪堪只能起了个头,没法遁走。 探子看着对方的样子,脑海中迅速掠过所有可以阻止他遁走的法门,这也是所有暗影司探子的必修课之一,他们必须记住所有能破掉暗影大遁的秘术、法宝、环境等等,记住这些东西的特征,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以及,如何反向破解,逃出生天。 暗影司的探子,第一擅长的基本都是跑路,第二擅长的则是追查情报的专业技能,之所以发展成这样,除了必修暗影大遁的原因之外,也是因为长期下来,整个暗影司里,还活着的都擅长跑路…… 有前面两项必修课牵制大部分精力,基本都不擅长干架,那也成必然了,而且在同阶修士之中,都算是武力值偏低的。 全能的有倒是有,但那是数量少的可以忽略不计的传奇人物。 探子在学习专业技能的时候,的确没有偷懒,此刻千钧一发,脑海中闪过所有的信息之后,瞬间便锁定了其中一种。 “白日庆灯!” 跟着脑海中又瞬间浮现出。 白阳邪祀。 喜灯祭司。 一瞬间,探子的头皮都有些发麻了,这里怎么会遇到这些鬼东西? 娘的,这鬼地方现在连活人都没几个了,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 来不及多想的时候,两侧包抄过来的队伍,已经飘了过来。 探子一声唿哨,身上披着的大氅忽的一个抖动,一把把无柄的飞剑,恍若游鱼,四散开来,刺向那些包抄来的白袍人。 飞剑入身,穿刺而过,带着一蓬蓬鲜血,化作血滴的冰晶,然而那些白袍人却恍若未觉,继续冲来。 探子寻了一个方向,身子骨仿若没了重量,贴着地面继续飘了过去,交错的一瞬间,手腕一抖,一条细细的细线,如同利刃,划过其中一个白袍人的脖子,将其脑袋割了下来。 滚烫的鲜血冲天而起,探子看也没看,继续冲刺。 然而,他忽然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回头一看,那被割了脑袋的白袍人,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左边的战裙。 那白袍人脖颈处的鲜血还在喷涌,明明没了脑袋,却好似还没有死一般,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他的战裙。 就这么一个耽搁,周围的白袍人便已经完成了合围,提着白日庆灯的白袍人,离地三寸,静静的飘了过来。 探子心中一沉,怨念自心中起。 要是正常执行任务的时候,哪里用得着穿这种军中的装备…… 可此刻已经耽误不得,面对天克他,境界也比他高,法宝也比他好的喜灯祭司,他纵然知道如何反向破解对方的秘法,也已经没有用了。 因为最多三息,他就会死。 他一咬牙,召回了四散出去的飞剑。 那些闪烁着银光的飞剑,汇聚到一起,冲向了喜灯祭司,却还有一把飞向他的左手臂。 银光一闪,他的左臂齐肩而断,他右手单手捏了一个印诀,低喝一声。 左臂应声炸成一团血雾,血雾将其包裹着,化作数道血光,四散飞走。 而同一时间,一手拎着白日庆灯的喜灯祭司,另一只手一挥大袖,将那些冲来的飞剑卷入其中,随着他手臂落下,一把把被拧成了麻花,彻底报废的飞剑从他的袖中跌落。 喜灯祭司抬起头,看了看那四散的数道血光,直接放弃了追击的想法,不怒反笑。 “区区一个探子,便将暗影大遁修到如此境界不说,连魔道的血祭遁法都会,暗影司的逃遁之法,当真是冠绝天下。” 喜灯祭司拎着白日庆灯,灯笼自动转了个圈,上面的字迹便消失不见,光芒也随之散去,四散开来的白袍人重新归来,在他身后汇聚成。 那些被飞剑洞穿的白袍人,身上的鲜血慢慢的消散,连破损的白袍,都随之自动愈合。 唯独那个被削了脑袋的白袍人,站起身之后,捡起自己的脑袋,尝试着装回去数次,脑袋都会再次跌落。 细细一看,被探子以细线割断的脑袋,伤口处已经开始腐烂,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短短一小会的时间,脖子便被腐蚀的短了一寸。 喜灯祭司摇了摇头,一挥手,这个白袍人身上的白色长袍便自行飞出,钻进了喜灯祭祀的袖中。 剩下的那个无头尸体,自动倒在地上,肉身飞速的干枯,被寒风一吹,便崩碎成齑粉,随风飘散。 喜灯祭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列人马,只剩下三十五个,左边长,右边短,越看越别扭。 看了没几眼,他便一挥大袖,劲力骤然命中左边一人,落袖之时,便见那人身上的白袍飞入他袖中,白袍中人枯萎化作干尸,跌倒之后,化作齑粉。 “顺眼多了……” 他举起手中的白日庆灯,灯笼再次转了个圈,正面露出一个“囍”字,惨白的光晕,转着圈,照向了锦岚矿场的方向。 “这么近的地方,竟然就有合适的人?” 顿时,他大喜过望,本以为荒原上不会有合适的素材了,没想到不远的地方就有,他飘在半空,恍若鬼魅,拎着白灯,飘向了锦岚矿场。 一路飘着到了村子入口,看了看右边透着诡异气息的槐树林,又看了看左边的荒坡,他手中的白灯笼缓缓旋转着,一个“囍”字,对准了左边的绝望深渊。 他的白日庆灯指引他,左边有一个域,但是危险性不高,致命程度也不高,而右边,是他的白日庆灯从未照耀过的未知东西,危险性极高。 便是此刻,他手中灯笼,散发出的白光,也完全没法照亮右边的槐树林,仿若那些白光,都被槐树林吞噬掉了。 他没有多想,迈步走了中间的道。 瞬间,天地变幻,他踏入了恻恻的绝望深渊。 回头望去,他身后跟着的白袍人,却都消失不见了。 左侧的山坡上,他看到了惊慌失措的恻恻,也看到了冲上山坡的几个食人者。 举目望去,便见这个域的尽头,还有一头山羊,人立而起,全身气血涌动,妖气蒸腾。 喜灯祭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这种古里古怪的域,他还真没见过…… 不等他有所动作,那头山羊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全身涌动的气血与妖气瞬间收敛,双蹄一蹬,便没入到域尽头的迷雾里消失不见。 喜灯祭司举着灯,摇了摇头,光辉照耀之下,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古里古怪的域里,剩下那些人,全部都是幻影,没有一个有杀伤力的。 他看着新的循环开始,静静的看着恻恻为了不让孩子被食人者抓住,将其抛入深渊,看着恻恻身亡,眼神里还带着一点好奇,看完一次完整的循环之后,他的眼神就变得平静无比。 只是因为一个人临死时怨念太深,化作了一个地缚灵式的循环域而已,难怪致命程度不高。 喜灯祭司拎着白灯,无视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一路向前走,到了尽头的迷雾,他一步迈出,跨越进了迷雾。 然而下一刻,就在他以为白灯照亮了前路,可以轻松穿过的时候,却再次回到了最初站的地方,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他没有提前感知到分毫,他的白灯也没有。 这个时候,他眉头一紧,郑重了起来。 致命性的确不高,但很麻烦,很棘手…… …… 在村子里悄悄练完拳,又悄悄跑到恻恻的绝望深渊里修炼的老羊,冲着回到了村子。 “二憨,余子清,准备迎敌。” “进来了?多少人?什么实力?我们能打过不?”余子清一套连问。 老羊抬头一看,不止余子清到了,二憨已经沉着脸站在旁边了,还有好几十个五大三粗,气血如火的汉子和大妈,沉着脸赶了过来。 这群人混在一起,一般修士敢正面交锋,不被当场锤死,也会被活活耗死。 老羊赶紧安抚了一下躁动的众人。 “你们别急,那家伙托大了,竟然敢走恻恻的地盘,他一时半会不可能走出来的。” 第二十六章 你去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老羊的话,让本就一直没安全感,躁动不安的众人,重新冷静了下来。 恻恻的绝望深渊,这名字是余子清起的,现在大家也都默认了这个名字,大家对于那个地方,到底有多诡异,心里是有数的。 只不过大家都觉得恻恻是自己村子里的人,现在进出那里没有什么阻碍,也更加坚定了原本的判断。 可那里对外人,可就不那么友好了。 此前安悦进村交易,七楼的人潜入进来,全部都绕开了恻恻的绝望深渊,他们的确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却也都不敢贸然去尝试。 如今,来了个强敌,反而头铁的敢闯恻恻的绝望深渊,大家就没那么着急了。 还有一个原因,大家都比较信任老羊的学识和见识。 所谓的域,有所长就必有所短,恻恻的绝望深渊,长处和短处都特别明显,同样的,那个长处也就特别强了。 “可能是今年荒原异变,吸引了这些邪道的注意力。 很多年前,白阳邪祀在各地忽然出现,建立淫祠,招揽信众,被多方合力绞杀之后,销声匿迹,这才没多少年,又出来搅风搅雨了。 现在外面来的人,应该是白阳邪祀里的一位喜灯祭司,在白阳邪祀里的地位也不低,这些家伙都比较邪门,到了这种地位的,都是兼修了炼神,甚至直接就是炼神修士。 极为诡异,你们这些炼体的,能不跟他正面对上最好别正面交锋,弄不好就会被迷惑,失去自我。” “这种邪门的家伙,来这里干什么?”余子清有点纳闷。 这种鬼东西,发展战略再怎么离谱,也不会跑到没人的地方发展吧? 现在的荒原,几乎已经没有活人了,唯一的活人据点,也就是锦岚矿场了,可这里才几个人啊,有个毛用。 “白阳邪祀的口号叫‘红日劫尽,白阳当兴’,明白了么?” 余子清恍然大悟,秒懂。 几个月前,荒原上有大日临空,这忽然出现的灾难,直接让荒原上死伤无数,到了今天,连只活着的老鼠都很难找到了。 这种一看就能蹭的大热度,还能对上他们口号的事件,这些邪道要是不来,那才是见鬼了。 到时候说这是上天降下的征兆,口号成了预言,而且应验了,正是他们白阳邪祀崛起之时,兴盛在即。 后续再随便埋点做旧的东西在荒原,隔三差五的挖出来一个,维持热度,方便洗脑。 最重要的,荒原异变之后,荒原周边与三国接壤的地方,吃不起饭的穷苦普通人,怕是会持续增多,这种情况,又给了这些邪道发展的机会…… 这么看的话,这些邪道应该早就来了,只不过今天不知为何,闯入了村子的范围。 “能单独行动的喜灯祭司,最少都是修成了阴神,大多是出窍,而且身边必定带着护道的白袍道兵。 而恻恻的绝望深渊里,我只看到了喜灯祭司一人,他的白袍道兵根本没有进去,没有被纳入到绝望深渊里。 那些白袍道兵必定是没有自我意识,顶多三阶,四阶的白袍道兵都是有自我意识的。 这么看的话,那位喜灯祭司,顶多四阶阴神,应当不是数十年前那批邪道,当年他们败退消亡的时候,曾经被他们迷惑带走的一些孩子,也没有被找到,当时被认定为全部遇难,现在看来,这位八成就是那批孩子里成长起来的。 我们现在要先解决那些可能马上就进来的白袍道兵,再说其他。” 老羊语速极快,噼里啪啦的一顿分析,余子清认真的听着,羡慕的不得了。 有见识有学识,真是了不起。 只是看了一眼,对方的身份、来历、修习法门、擅长的秘法、法宝、底牌,基本都快掌握全了,底裤都给人家掀翻了。 余子清自忖,自己要是有这等本事,以后遇到敌人的时候,只需要上前叫阵。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爷爷余子清,不杀无名之鬼。 对方只要回一句,老子谁谁谁。 估摸着他这边立刻就能达成最低的判定要求,拔剑把对面砍死。 这么一想,他那个又强又弱的外挂,平时派不上用场,还真跟人家外挂没关系,是他读书太少,知识面太窄。 要是老羊有这种外挂,现在出门,估摸着都能以山羊之身,把荒原上各个势力的高手杀穿。 可惜余子清自己都没搞明白这外挂到底怎么回事,要是能借给老羊,他也不会有什么犹豫的。 这边正说着呢,就见村口的迷雾里,一个个白袍人,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果然跟老羊说的一样,没有自我意识,或者意识混沌没有自我的东西,都是不会被拉进绝望深渊的,上一次他们进来时,只有余子清一个人被拉进去,老羊就记住了这一点。 “这些白袍道兵,都是喜灯祭司的傀儡,现在品阶不高,应当都是体修,你们都能对付。 注意小心点,这些家伙,跟活死人没区别,心脏碎了,脑袋掉了,也依然未必会死。 还有,注意点,没有喜灯祭司的掌控,这些白袍道兵死后,他们身上的白袍会自动寻找新的傀儡,别被套在身上了,很麻烦。” 余子清没准备动手,村子里炼体的这几十个人,他的炼体进度,基本是倒数的,人家的积累根本不是他能比的。 只是,看着对面走进来的三十多个白袍人,余子清忍不住碎碎念。 外面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这么多可能是三阶的体修,竟然没有掀起波澜,那基本可以判断出来,低阶的体修数量,一定特别多,而且,低阶体修的地位很低,比他想的还要低。 率先冲上去的是二憨,这家伙一声暴喝,全身气血涌动,整个人都好似变大了一圈,全身肌肉虬结,恍若磐石,压迫感极重。 正面的一个碰撞,便当场掀翻了四五个白袍人,冲散了对面的阵型。 侧面,一个全身精瘦,双手反握着剔骨刀的汉子,猫着腰接住其中一个被掀飞的白袍人,剔骨刀化作一连串幻影,刺入对方白袍的缝隙,招呼对方全身要害和关节。 一个照面,便见一个白袍人跌倒在地上,四肢扭曲的不成样子,鲜血从白袍里哗啦啦的流。 那精瘦汉子,看了一眼手中的剔骨刀,两把从安悦那交易来的好东西,刀刃竟然都卷了…… 精瘦汉子不以为意,举着剔骨刀,在自己的双臂上咔咔磨了几下,火星四溅,转而继续绕过去,准备捡漏。 余子清远远的看着,越看越是心惊。 这屠夫杀起人来,可比二憨那莽货还要干净利落。 再看其他人,专门交易来的挖矿铁镐,一击下去,就将白袍人钉死在地上,再要么赤手空拳,拳拳到肉,砰砰砰的一连串轰击,活活打死…… 便是那俩大妈,挥舞着金属大棒,白袍人根本近不了身,挨一下就会倒飞出去。 余子清彻底放弃了上去动手的想法,他只是一个才二阶的体修而已。 让这些村民开始炼体,简直太明智了。 在一个无法炼气的地方,有一堆五大三粗,胳膊硬的可以当磨刀石的体修,这里就是一般炼气修士的禁地。 本以为那些白袍人,估摸着都是三阶体修,还有三十多个,应该会打一段时间,谁想到,无人掌控,没有意识,只有本能的白袍人,在这些整体品阶更低的村民手里,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坚持下来…… 最后只有三十多件好似活物的白袍,或被钉死在地面上,或者被那些壮汉揉成一团,捏在手里。 “子清啊,我们要是能熬到荒原平静下来,以后你出门的时候,可千万别说是你教这些人炼体的,你最好也叮嘱一下他们……”老羊凑到余子清身边,悄悄叮嘱了一句。 “怎么了?” “我怕你出门会被人打死。” “你说啥呢,关我什么事?我才二阶,他们比我厉害多了,我都是跟他们学的。” “……” 乱战结束,余子清指了指那些白袍。 “这些先别急着毁掉,问你个事,我要是去见那个喜灯祭司,有危险么?” “有,我刚才数了下,这里有三十四件白袍,那喜灯祭司手里最少还有两件,你这种级别的体修,他只需抛出白袍套在你身上,一个照面,就能把你控制住。” “那二憨呢?” “他,那有点难度了,就算被套住,二憨起码也能跑回来。” 余子清点了点头。 “二憨,你去办点事,去恻恻那看一眼,问问对面那人叫什么,问一句之后,立马回来,他要是不回答,你就说,不想与他交恶,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报个山头,就把他的白袍还给他,让他走。” “噢。” 二憨老老实实的将脑袋探进了绝望深渊,打眼一看,远处有一个提着白色灯笼的人。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哥说了,不想跟外面人交恶,你报个山头,就把白袍还给你,让你走。” 喜灯祭司已经被恻恻的绝望深渊,恶心到心态不稳了,此刻面若寒霜,眼中杀机毕露,想也没想,便一挥手,袖中一套白袍,化作一点流光,没入到二憨身上。 二憨谨记余子清的话,一个退步便退了出去。 喜灯祭司飘在半空,恍若鬼魅追来,可是没入迷雾的瞬间,却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另一边,二憨出来的瞬间,就已经有等候的村民,上去就将套了一半的白袍钉死在地上。 余子清眼看二憨没事,放心了不少。 “他是不是什么都没说?火气挺大?直接动手了?” “恩。” “你再去问一次,就说我们不想跟外面的人接触,再问最后一次,还不自报家门,那就等着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吧。” 第二十七章 深渊异变 二憨的炼体进度快的可怕,根基也扎实的可怕,老羊都说,这种货色,简直天生就应该去炼体。 炼体一阶气血,二阶洗髓,没特别的东西,基本都是水磨工夫,有耐心有恒心,随便来个人,只要进补跟得上,花费不同的时间,最终都可以完成。 到了三阶归窍,天赋便开始发挥作用了。 人体七百二十窍穴,炼体是能用到的岂是没这么多,奇窍五十,要害一百零八,基本都是用不到的,也不能随便炼,弄不好非死即残。 可是二憨这家伙,没什么文化,全凭本能竟然炼了四百多窍穴,还没结束归窍阶段的修行。 而且还好死不死的,不知道怎么把那要害一百零八之中,三十六个致命死窍,都给炼了九个。 老羊见多识广,可最近没见过的东西着实越来越多了。 眼看二憨没事,老羊和余子清也没敢说出来,生怕告诉这憨憨危险之后,他保持不了如今心无杂念,亦无挂碍,无所畏惧的状态。 到时候但凡心有一丝犹疑,弄不好反而出事了。 心里面,余子清也好,老羊也好,早就没把二憨当成一个三阶体修了,这憨憨浑身涌动的气血力量,堪比妖兽,比同阶的其他村民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若非那喜灯祭司,走的是炼神之道,手段诡异,有点天克体修的意思,余子清早就让二憨去锤死那个家伙了。 二憨领了命,再次换了个地方进入绝望深渊,探出个脑袋再问了一遍。 “我哥让我问你叫什么,报个名号,要是我们以前没见过,也没恩怨,就放你走,你再不搭话,你就等着一辈子困在这里吧。” 喜灯祭司面色阴沉,心中暴戾之气不断涌动,绝望深渊这地方,直接的杀伤力很小,只会不断压迫人的心绪,绝望之意会不断积累,心理承受能力不够的人,早晚被压垮心防。 但除此之外,这地方还真没什么致命手段,唯一强就强在困人上。 在这里经历了几次循环之后,喜灯祭司明白,他走的炼神之道,心志坚定,这地方顶多让他暴躁,却不可能压垮他,但同样也因为他走的炼神之道,他连暴力破开这个域的力量都没有。 大家专精撞到一起了。 眼看二憨丢下一句话就准备走,喜灯祭司沉着脸一声喝。 “等等。” “干啥?要说就说,不说拉倒,正好还有个人在这里陪恻恻逗乐子。” “在下白阳神教,喜灯祭司蓝笙。” 二憨没理他,直接离开。 “他说他是白阳神教的喜灯祭司蓝笙。” “你先等下。”余子清丢下一句话,便让老羊继续:“老羊你继续说。” 老羊不明白余子清为什么要这般详细的信息,从白阳邪祀的构成,再到他们的法门,要多详细有多详细的全都要知道。 他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余子清。 听到二憨回来说的话,老羊又继续补充。 “姓蓝,的确不常见,应当不是假的,当年白阳邪祀里也的确有一支姓蓝的,而他们一支标榜兄弟姐妹,亲如一家,若这个蓝笙真的是当年白阳邪祀带走的孩童之一,这个姓氏倒是也正常。 按照他们惑人心智的手段,这么多年下来,当年的孩童,便是知道他们是被拐走的,恐怕也会依然将那些人视为血亲。” 余子清详细记录下来,老羊推测的是真是假,等下实验一下就知道了。 看了一眼手中的册子,用的还是安悦送的菜谱,上面的记录,比上次激发判定时的还要详细,特别是有关功法、法宝的部分,老羊说的更为详细,一些内容,特点,都说的很详细。 而上一次,余子清只是知道一个功法名字而已。 不出意外,绝对达到了最低的判定标准了。 “二憨,你跟我一起去,会会那个喜灯祭司。” “余子清,你这是?”老羊赶紧拦住他。 “放心,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我跟他谈谈而已。” 老羊有些疑惑,你谈什么? 你哪来的能力,能把那个喜灯祭司放出去? 在场所有人,谁也没能力从恻恻的绝望深渊里救人。 那个地方,只能自救。 余子清紧了紧怀中锈剑,跟随在二憨身后,迈入了绝望深渊的范围,在看到那个喜灯祭司的瞬间,余子清就知道,这个邪道连做人最基本的真诚都没有。 连名字报的都特么是假的。 这些邪道实在是太出名了,出名到只是见过一面,老羊就能给余子清补全除了名字之外的其他要素,而且远比上一次拔剑时详细的多。 那些信息里可能有错误的地方,但足够多,核心没错就足够了。 只可能是名字是假的。 那还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 一瞬间,余子清的脑筋急速运转,站定之后,他面色一肃,学着老羊的叫道,双手高举,口中呼号。 “红日劫尽,白阳当兴。” “卿子玉,见过兄长。” 喜灯祭司是万万没料到这么一副景象。 但不等他多想,那刻入本能,甚至是刻入他阴神里,数十年如一日洗脑的东西,已经先一步压倒了他所有的,诸如惊讶、怀疑等诸多想法。 他同样面色一肃,双手高举,眼中带着狂热,放声高呼。 “红日劫尽,白阳当兴。” “蓝小笙,见过贤弟。” 余子清手握锈剑,耷拉着眼皮,看着锈剑缝隙上的锈迹,无声无息的脱落消散,他笑了笑。 有老羊提前给的信息,套路这种被严重洗脑的邪道,一点点小聪明就够用了。 他太明白什么才是这种人的弱点,他们最狂热最坚定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弱点。 你敢说一丁点不好,他们就会急了。 同样,甭管他们平日里再怎么尔虞我诈,在面对他们最狂热,心中最坚定的东西时,那一定是虔诚的,真诚的,容不得半点虚假的。 一瞬间,余子清身上气息,如同爆炸一般,指数级攀升,猛烈的气势爆发,当场将二憨掀的倒飞回去。 喜灯祭司不明所以,他不知道就因为他们太过有名,还被几个神朝讨伐,最后还生怕清理的不够干净,后续还清理了十数年,对他们的了解,早已经有了完善的资料库。 老羊只是顺着稍稍牵连一下,就补全了绝大部分的拼图。 而完成最后一块拼图的人,就是喜灯祭司自己。 他也不明白余子清为什么会这般见礼,但不重要了。 他现在再傻也明白,面前这个气势飞速攀升的家伙,是要杀他。 他手中的白色灯笼自动旋转,一个大大的“奠”字,对准了余子清,炽白色的光辉,照耀向余子清,将余子清整个人都笼罩在光芒内。 喜灯祭司口中吟诵着腔调古怪的颂文,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魔音如同化作无孔不入的尖刺,刺破人的耳膜,往人的脑海里钻。 余子清站在原地,骤然抬起眼皮,一缕缕电光在其双目之前闪烁,这是精神的力量太过庞大,从双目之中溢出的表现。 目生虚电,暗室生白。 此刻望去,便见周遭,白灯笼所化的白色光辉,如同一根根细线,相互交错成一张大网,笼罩在他身上,而那些魔音,则化作的一个个蚊蝇大小的狰狞白面怪物,铺天盖地而来,往他的耳朵里、嘴巴里、皮肤上,全身上下所有地方钻。 古里古怪的音调,则化作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伴随着喜灯祭司的神魂力量,搅动渗透他的神魂。 余子清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他也没感觉到任何伤害。 他只是不想,全身上下,便遍布着不可逾越的屏障,阻拦着对方的一切,便是那种白色的光辉,也只照到了他体表外一分的地方。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想,只要说,似乎就足够了。 所以,他抬起头,一声大喝。 “放肆!” 念头一动,炽热的烈阳之气,化作熊熊烈火,将周身的白色光辉都点燃。 最纯粹的阳气火焰,伴随着余子清的意念,顺着那白色光辉逆卷而上,将所有的炽白光芒燃尽,又将喜灯祭司手中的白色灯笼点燃。 忽的一声,灯笼便化作了灰烬。 半空中的网罗,无数细如蚊蝇的白面怪物,也同时伴随着这一声大喝,化作齑粉,消散的无影无踪。 喜灯祭司闷哼一声,如遭雷噬,七窍之中,黑血直流,阴神震荡,意识都差点被震散了。 一个念头骤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反噬了。 对方是炼神之道的高手,出窍? 不,比出窍高的多。 没有阴神出窍,还能同时伴随着如此纯正的阳气化作的火焰,直接让他所有的力量一起倒卷回来,强行喂着他吃下去,莫不是已经修成阳神了么? 他已经来不及思索了,他的囟门之上,一个有些虚幻,透着阴冷的喜灯祭司,已经飞了出来。 仅仅只是一声大喝,他的阴神,便被强行震出了体外。 下一刻,便见一直手持短剑的余子清,拔剑一斩,一点寒光乍现,他的阴神与肉身,一起被斩成了两段。 然而这时,异变突起。 那一直在循环的小剧场,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一直被余子清当成了动画小人,每天对着她自顾自瞎叨叨的恻恻,伸出手凌空虚抓,喜灯祭司被斩成两段的阴神,被一股力量强行收拢,好似在跟一种未知的力量争抢。 余子清目中电光闪烁,清晰的看到,伴随着恻恻忽然出手,喜灯祭司的阴神被撕扯的时候,有一枚枚符文从喜灯祭司的阴神里飞了出来,那些符文具象成一条锁链,扎根在喜灯祭司的阴神里,另一头扎根在未知的虚空中。 锁链正在跟绝望深渊的力量对抗,争夺这个阴神。 余子清没有丝毫犹豫,念头所至,手中的短剑,便带着一点寒光,斩在了那条虚幻的符文锁链上。 锁链骤然崩碎消散,而阴神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捏成一团,丢去了悬崖后方的漆黑深渊里。 第二十八章 真假并不重要 转瞬之间,一切便尘埃落定。 那喜灯祭司连破碎的阴神都没跑得掉,他背后的存在,也没法把他带走。 而恻恻将那阴神丢入山坡尽头的深渊之后,便再次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绝望深渊,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看起来什么变化都没有。 余子清没有去过多关注这些,他站在原地,闭目感受身体上的变化。 每一次爆发出手之后,那暂时得来的力量,在对手死亡之后,都不会立刻消散,还存在的这一小会时间,是余子清觉得最关键的。 以前遇到的敌人,都太弱了,就算是能拔剑,秒杀对方,其实得来的力量也没多强。 余子清猜测过,一,可能是他的信息不够详细,仅仅只够触发判定的最低要求。 二,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大炮打蚊子的必要,当然,这个猜测,余子清觉得不太准确,更可能的是对手也就一百的血条,他一击能打出一万伤害,对手也只会掉一百的血,保持伤害能大幅度溢出就足够了。 上一次拔剑,是触发了炼体之道,气血奔涌如烘炉。 而这一次,余子清本以为会给他来一些花里胡哨的剑诀,没想到最后却还是跟那喜灯祭司一样,得来的是炼神之道的力量。 精神的力量在没有精细掌控的情况下,多到不断溢出,神魂也变得壮大通透,意识变得极为清晰,还能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能一眼看穿对手秘法的本质,思绪变化的速度也变得快了不少。 从看到、反馈会大脑,再到做出判断,给出反应,这个过程所耗费的时间,会快到近乎跟对方同步,真正的意所及,力所至。 身体内奔腾涌动的气血,也变得异常清晰,一个念头就能轻松把握。 这一次得来的力量,本质上太高了,他只有本能的掌控,根本看不懂其核心,现在也只能尽力熟悉,让身体,让意识,去记住这种感觉,习惯这种感觉。 以后若是再从头走这条路的时候,就会比别人轻松一些,起码本能的知道怎么走是对的,不会出岔子。 若将这些力量比作一辆车,他现在就像是在开车,知道怎么开,怎么用。 而修行这一道,便是从零开始,从各种精细的零件,再到操作系统,最终自己造出来一辆属于自己的车,然后各种改造、精细操作。 他从来没走过炼神之道,连入门都没有,自然是两眼一抹黑,对比同样拥有这种力量的炼神修士,他更像是开着泥头车撞死敌人…… 让身体和意识都记下那种感觉之后,余子清便放弃了继续研究。 你让一个小学一年级都没学完的家伙,直接去研究复变函数论,洗洗睡吧,梦里都未必有…… 为了不浪费时间,余子清专心借用现在得到的力量,去完成炼体。 实在是用这种力量去操控,太好用了。 念头浮现的瞬间,那些躁动的气血,便似温驯的羔羊,完全按照余子清的想法运转,洗髓阶段的修行很快完成,而后继续连开一百五十八个窍穴,依然犹有余力,浪费掉的极少,消耗也极小。 同样为了不浪费这种难得的开挂体验,余子清先开三十六死窍,再开剩下七十二要害窍穴,最后再把五十个奇窍也都开辟了。 到了这时,一阵空虚感袭来,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眼前异常清晰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再也看不清楚了。 余子清站在原地,适应了半晌,才重新适应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都没变,只是由奢入俭难,他有些不适应。 老羊说过不止一次,一百零八要害和五十奇窍,其实都没什么特别大的作用,尤其是那一百零八,都算是比较危险的,以前的一些顶尖炼体高手,归窍阶段的修行,也有只开二三百个的。 这个阶段,开辟的窍穴越多,气血越强倒是真的,不过这种增强,跟到了下一个阶段的血海境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再说好处的话,也就理论上死窍的致命性会暴跌,但那也只是理论上,在那种高来高去,大开大合的实战中意义不大。 余子清没盲目相信老羊的话,他早就看出来了,老羊以前也是个看不上体修的货色,对体修的了解和研究明显比不上其他东西。 反正余子清觉得,没用就没用,就当他是普通窍穴,正好有能力的时候,趁机把困难的部分先解决了,剩下简单的,自己慢慢磨。 他还就不信了,明明有七百二十个,为啥不全开了,要是那么多毛用没有,危险还大的窍穴,最初的时候,是谁给标记出来的?他们怎么知道开辟那个窍穴危险大? 思来想去,余子清就觉得,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汲取知识的范围太狭窄了。 老羊多少有点为了维持人设,没好意思承认他这方面懂的压根不多…… 余子清这边还在瞎琢磨的时候,被掀飞出去的二憨,又冲进了绝望深渊,看到余子清,还有喜灯祭司的尸体后,连忙问了句废话。 “余哥你没事吧?” “刚才不知道怎么了,这里进不来了,急死我了。” “等下出去说。”余子清回了句,立刻遥遥对恻恻揖手一礼:“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就不多客套了。” 恻恻没理他,依然陷入在小剧场里,不能自已。 余子清指了指喜灯祭司的尸体。 “清理干净,别脏了人家的地方,带出去处理掉。” 二憨老老实实的挖地一尺,连土带尸体一起挖了出来。 离开绝望深渊,里长和老羊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还有一些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的村民,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我没事,那个喜灯祭司也死了。”余子清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绝望深渊:“是恻恻忽然出手了,她把那个喜灯祭司修成的阴神,丢到了山坡后面的深渊里。” “都散了。”里长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 他眼睛还不瞎,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喜灯祭司是被人一剑剖成了两半,余子清没说谎,那也是只说了一半。 等到众人散去,面对老羊和里长,余子清摊了摊手。 “好吧,是我忽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将喜灯祭司斩成了两半,但是那个家伙,修成了阴神,肉身被毁了,阴神还在。 而且他的阴神里忽然涌现出一些不属于他的力量,一些符文化作锁链,想要将他的阴神,强行从恻恻的绝望深渊里拖走。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恻恻忽然就出手了,将他的阴神强行抢过来,丢到了山坡后面的深渊里,之后绝望深渊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老羊瞥了一眼喜灯祭司的尸体,对二憨指了指槐树林。 “丢到槐树林里,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不要拿,全部丢进去,还有那些白袍,一样都丢进去。” 喜灯祭司身上的储物袋,一看就挺高级,里面必定有不少好东西,但二憨可没有值钱不值钱的概念,闻言立刻将那些东西全部丢进了槐树林。 这片诡异的槐树林,荤素不忌,包括那些白袍,都一起吞噬的干净。 槐树林的边缘,开始有新的树苗发芽,开始了扩散,但不知怎么的,没有一颗新的树苗向绝望深渊那边扩散,而向着村子内部扩散的树苗,长出来的瞬间便枯萎掉。 最后只有向着侧面的树苗,开始发芽成长,短短几息,便化作一颗大树。 老羊叹息一声。 “你看到的那个锁链,来自他们口中的白阳圣母。 看来这一代的白阳邪祀,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已经有点气候了才敢出来活动,这一代的白阳圣母都已经出世了。 后面恐怕会更乱了。 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必定会在荒原上大做文章。 我们必须尽早做打算,这里已经很不安全了。” 这话说的,众人都有些沉默。 反而对绝望深渊的变化,没那么在意了。 余子清却有感觉,绝望深渊,好像一直在变化,现在变强了。 …… 漫天冰雪覆盖的荒原高空,一团火光疾驰而过,有一团冰蓝色的神光,对其紧追不舍。 忽然,那团冰蓝色的神光之中,有十数道蓝金色的流光飞出,那流光拐了个弯,速度骤然暴涨数倍,从四方围击前方的火光。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火光之中,无数的冰棱炸开,而火团也随之坠落向地面。 待那光晕散去,大离的宫泽将军满身鲜血凝聚成的冰碴,全身的铠甲崩裂,脱落大半,而他座下的烈焰龙马,还完好的部分已经化作一个巨大的冰刺猬,被无数的冰刺从内而外的刺穿,而大部分身躯已经破碎成大片血色的碎冰。 宫泽张口吐出几块冻成冰块的血块,身上火焰蒸腾,将其包裹在内,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飘落下来的光团。 “安澜,别装了,你以为换了个新法宝,改变了点气息,就能装成大震的人么? 大乾能将冰霜秘法施展到如此境界的,有谁能比得上你。” 宫泽话音落下,那飘在半空中的冰蓝色光团,随之散去了神光,一位一袭黑色长袍,面色冷淡的女人随之出现,她身旁飘着一个冰刺法宝,上面的冰刺不断的坠落、消散,同时又有新的冰刺不断的钻出来。 “果然是你。”宫泽咧着嘴冷笑一声。 对方手里多了一件威能极强的新法宝,再加上这里的环境,整体实力少说暴涨三成,他自忖不是对手。 被识破了身份,安澜的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自顾自的道。 “宫泽,你截杀我大乾琅琊院院首蜍叶,今日便将你击杀在此,离皇也没法说道什么。” “放你娘的屁。”宫泽破口大骂,他连蜍叶的影子都没见到过,他什么时候去截杀琅琊院院首了? 骂出声的瞬间,宫泽便明白,对方只是找个借口来杀他而已,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只要他死了,那就是真的。 第二十九章 毁灭你,你都不知道(求月票) 漫天风雪,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天空中厚厚的铅云,也仿若被牵引着,跟着开始旋转。 空气中的森寒之气,愈发浓重,地面上跌落的一些碎尸冰块,被这些寒风一卷,便层层崩裂,化作齑粉。 安澜凌空而立,单手捏印诀,身旁的冰刺法宝,也随之急速旋转。 而地面上,宫泽身上燃烧的熊熊烈焰,便似寒风中的小火苗,随时都要被这片天地里冻结一切的冰雪熄灭。 天气越冷,风雪越大,安澜的实力便越强。 在这里,她只需要一分的力量,便可调动比往日翻倍的力量,在大乾那等四季如春的地方,她并不是多么起眼,实力也排不上号,可在这里,她的主场,再加上冰刺法宝,便完全不一样了。 她沉沦在此,一举一动,便可轻而易举的调动这片天地的力量。 不经意间,又想到了曾经,那个时候,一位大震来访的大佬,曾经邀请她前往大震,她拒绝了,若是去了大震那种环境更适合她的地方,说不定早就拥有这等力量了。 不过,若是去了那里,少了在大乾的磨砺,说不定也不会有如今举重若轻的操作。 交战之时,她罕见的分神了。 回过神来,她眼神一凝,杀机迸现,手掐印诀,身旁环绕的冰刺,化作一道蓝金色的流光,冲天而起,没入那漫天黑云之中。 轰隆一声,绵延百里的电光在黑云之中乍现,漫天风雪更疾,更加狂暴,雪花之中,还有一丝丝蓝金色的雷光,不断的积聚,最终化作雷蛇于那铅云之中狂舞。 宫泽仰头看着,眼中带着深深的震撼。 这绝对不是安澜能有的力量。 大家都是同阶修士,凭什么你安澜忽然这么强。 就算是这里的天气、环境等各方面的加成,也绝对不可能有这般强的力量。 原因只可能是那个威能极强的法宝了。 那法宝的威能,比他预想的还要强,之前交锋时,将他打的落入下风,仓皇逃窜,也根本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威能。 宫泽深吸一口气,心里明白,刚才他只是战败,却未必会死。 现在,他逃不掉了,死定了。 在大离察觉到,并做出反应之前,足够安澜杀他很多次了,所以安澜根本不急。 他现在只想在死之前,将消息传递出去,大乾出现了一种威能极大,可以勾连天地威能,不,甚至可以说是号令天地威能的新法宝。 以前从未有过这件法宝的任何信息。 而且,化神的炼气修士就可以掌控。 安澜在大乾算是高手,却也是根本是排不上号的高手,真正的强者,都是坐镇一方,稳固大局用的,是根本没法随意出动的,只要动一下,就能吸引来无数的目光,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他们大离也是如此,在可以调动出来,而且不会影响到其他地方,也不会太引人注目的前提下,他宫泽已经是能随意调动的最强力量了。 大离有类似的法宝么,有,而且威能比安澜手里的大的多,但那种都是国之重器,作为威慑的战略存在,轻易不会请出来。 想要动用那等级别的法宝,也根本不是一般高手有能力可以催动的。 而品阶更低的法宝,却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影响到如此大的范围。 而且大乾拥有这种威能的法宝,未必只有一件,若是只有一件,大乾也未必敢让安澜孤身一人带来荒原。 这个消息,他一定要想方设法的传出去。 可念头浮现,宫泽便忽然明白,为什么之前安澜只是追着他杀,摧毁他的坐骑,摧毁他的法宝,摧毁他身上的一切,一直没有动用法宝真正的力量。 安澜就是为了不让他传出这个消息。 而现在只要他死了,那么大乾便有无数的方法,不让大离知道真实内情。 他被安澜借助地利,追杀了一路,最后真元耗尽,被活活耗死在荒原的雪地里,合情合理。 宫泽目眦欲裂,满心不甘,没法传出去消息了,他也不知道这个法宝到底是什么。 “安澜,我死之前,你能告诉我,你的法宝,叫什么名字吗?” 安澜凌空而立,淡淡的道。 “一日寒。” 宫泽抬头望着天空中雷光翻腾的黑云,还是忍不住赞叹。 “好一个一日寒,这么多年过去了,乾皇能将这般法宝能赐予你,你安家终于要有出头之日了。” 话一出口,宫泽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道闪光。 安家…… “你的法宝,是由你安家弄来的材料锻造而成的吧?” 安澜没有说话,只是一挥手,天空中便有蓝金色的雷霆,划破天际,轰然落下。 雷光如犁,所过之处,无数泛着晶莹光辉,高有数十丈的巨大冰晶,伴随着砰砰声,从地下冲出,雷霆扫过,方圆数里之地,都变成了一片冰晶森林,寒意阵阵。 宫泽冲到了半空,看着这一幕,遍体生寒,天空中的黑云里,还有无数的雷霆,似乎已经等不及落下了。 他怒吼一声,全身的盔甲,骤然崩碎,露出他全身的皮肤,一道道火焰纹路,从他心脏所在的位置,一路蔓延出来,蔓延全身,紧跟着从他的身上流落下来,化作液体般的火焰,旋绕在他周身。 而他的胸口,也浮现出一道裂口,鲜血伴随着心脏泵血,不断的溢出,鲜血好似化作了火焰的燃料,让那些赤红色的火焰,威能不断暴涨,他的气息也随之直线攀升。 “你自断神桥,自碎气海,也没有用了,你逃不出荒原了。” 安澜见状,嘴上这般说,身形却停在了原地,没有敢贸然追击。 宫泽的头发已经化作了火焰,他的双目也仿若在燃烧,事实上,他整个人的确在燃烧。 燃烧尽自己的一切,就为了能短暂的得到远超他实力的力量。 他咧着嘴一笑。 “我没想逃回去,也没想活了。” 一句话落下,他忽然转身化作一道火光,转瞬便在十数里之外。 安澜知道宫泽必死无疑了,她也没打算继续逼迫,这般燃尽一切,不稍片刻,宫泽就会引火自焚,彻底化为灰烬。 她现在只需要跟在后面,远远的吊着,亲眼看到宫泽死去就足够了。 漫天风雪,托着她前行,速度比不上宫泽,却也不会跟丢。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她远远的看到,宫泽所化的遁光,向着地面落去。 宫泽脚踏火焰,低头看着前方的山峦,眼神愈发的坚定。 他曾经看过很多卷宗,看过很多资料,他一直认为荒原上这个锦岚矿场比较特殊,纵然是今年,荒原异变,危险重重,各方势力汇聚,大乾也不忘按时来交易锦岚矿石。 来的人依然还是安悦。 安家年青一代,嫡系之中的佼佼者,日后有望接手安家的人。 现在安澜也来了,手中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法宝,威能也完全不一样。 他便感觉他那隐隐模糊的判断是对的,暗影司的那些蠢货,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怎么逃跑保命上了,根本不重视。 大乾肯定是研究锦岚矿石的时候,研究出东西了,而且也只有这里的产量最大,产出的锦岚矿石更特殊。 宫泽咬着牙,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从天而降,爆发出自己所有的力量,一击轰在了矿场入口的地方。 液态的火焰,化作河流,向着两侧奔涌,瞬间便将大地上的积雪融化,化作水汽蒸腾而起,大地被那些可怕的火焰融化,化作了翻滚的岩浆。 宫泽手下不停,继续顺着矿场边缘的位置,一路燃烧,一路轰击下去。 这里是一个特殊的半福地,只有入口所在的这一片,是跟荒原相连,而真正的出入口,也只有入口那狭小的地方,是连通到荒原的。 他现在便要打断这种联系,轰碎相连的地方,让这个半福地,彻底与荒原断开连接,坠入无尽虚空之中。 他已经快死了,他现在只想在临死前,验证自己对不对。 若他猜错了,安澜肯定会袖手旁观,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跟他搏命,死了,也算是临死之前了结了这可笑的执念和疑虑。 若他猜对了,那安澜必定会拼死阻止他。 之后就算他死了,大离的人也肯定会知道,他在临死之前干了什么,继而可能会追查出真相。 他的面颊已经开始凹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血肉都已经开始燃烧。 他的火焰与轰击,已经将矿场外围化作了一片岩浆河流,矿场已经开始震动,链接已经不稳了…… 后方姗姗来迟的安澜,在看到这一幕之后,瞳孔骤然放大,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暴怒。 而后没有丝毫犹豫,便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天空中的黑云里,一道道蓝金色的雷霆,如同大河奔涌,自天上来,不断的落向宫泽所在的位置。 宫泽不闪不避,毫不抵抗,只是在仰天狂笑。 他猜对了,大乾一直以来,荤素不忌的研究所有能见到的材料,有用的没用的。 只可惜,大离的离火院还是差太多了,根本没法跟上琅琊院…… 跟不上便不重视那些看似无用的东西,今天,终于让大乾在无数种没用的东西里,找到一种有用的,还锻造出一种新的可怕的法宝。 但不重要了,从今天开始,大乾便再也不可能得到这种材料了,他相信,别的地方零零散散出产的稀少锦岚矿,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他昂首大笑,笑看雷霆加身,身体瞬间四分五裂,死于非命。 然而,他的身体被撕碎后,化作火焰,飞入那些火焰、那些岩浆之中,添加了他的血肉,火焰愈发旺盛,颜色也开始由赤红转为刺目的橘红色。 肉眼可见的,锦岚矿场这一片山脉,开始向下倾斜了…… 第三十章 坠入虚空 安澜的眼睛都红了,出手便是拼尽全力的搏杀,却没想到,宫泽明知必死,根本毫不抵抗,反而借她的手,火上浇油,一口气让那些生命之火,燃烧到宫泽生前永远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锦岚矿场所在的半福地,与荒原连接重叠在一起的这一部分,被他硬生生的烧断了,而且还有大片的土地,被烧成了灰烬,现在二者之间已经出现了缝隙。 而好死不死的,填充这些缝隙的是那些燃尽一切的狂暴岩浆,只会让裂缝越来越大,如同饮鸩止渴。 安澜取出一颗丹药服下,面色瞬间变得通红,气息不断攀升,她双手结印,引导着天空中的雷霆,化作一条大河,滚滚而下,冲刷填充裂缝的那些岩浆。 岩浆之中,无数巨大的冰凌冲出,刺入到裂缝的两端,紧跟着便被岩浆烧成水汽蒸腾而起,而后还有更多的巨大冰凌凭空炸开,硬生生的将两边裂缝强行焊在一起。 冰雪与岩浆,僵持了起来,而天空中的雷霆,也如暴雨,哗啦啦的往下坠落。 …… 当锦岚矿场刚开始震动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便已经从地下矿洞里往外冲。 然而,就算如此,依然有几十个人被坍塌的矿洞,封死在了地下。 大地的震颤越来越剧烈,丝毫没有喘息的时间。 “外面。”老羊一声大喝,余下的人,便顾不得救那些没埋在地下的人了,只能先行逃出村子避难。 然而,当余子清、老羊,带着一众人冲出村子,走过了绝望深渊的瞬间,便看到前方火光冲天。 空气在扭曲,村子前方出现了一条足有数十丈宽的岩浆河流,炽热的火焰,化作一面足有二三百丈高的巨大火墙。 大地在他们眼皮底下,化作了岩浆,一切都化作了灰烬。 紧跟着,便看到漆黑的天空在放亮,无数蓝金色的雷霆,奔腾如大河,劈开了火焰,没入岩浆河里。 有一根根数十丈长的巨大冰凌,在岩浆之中冲出,一条冰棱堆砌而成的冰雪大道,在岩浆河里浮现,紧跟着便是冰棱气化,只有又有新的出现,而那岩浆河降温又升温,互相拉锯。 余子清呆呆的看着眼前这恐怖的力量,相隔甚远,纵然他已经炼体三阶,此刻依然感觉皮肤一阵灼烧的痛感。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曾经想过,外面越来越乱,可能会波及到锦岚矿场,却从来没想到过,波及会是这种波及。 只是站在那冰火两重天之外,远远的观看,他都已经需要运转气血力量,抵御外面的高温,若是没有炼体,当他看到看到这些东西的瞬间,恐怕就已经被烤熟了。 下一刻,在新的雷霆劈入岩浆河,新的巨大冰棱,在岩浆河内部炸开的时候,整条岩浆河,也忽然炸了。 滚烫的岩浆,刺骨森寒的冰霜,混杂在一起,化作漫天大雨,向着四方扩散。 右边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槐树林,此刻也遭遇了致命打击。 火焰与冰霜,稀稀拉拉的落入其中,开始被地表的落叶层吞噬掉。 可是很明显,这些力量已经超出了槐树林的承受极限。 一颗颗槐树被点燃,化作一幢幢火炬,也有一颗颗槐树被冻结成冰块,稍稍一个冲击,便碎裂了一地。 刚刚冲出村子的众人,不得不退回了绝望深渊里。 但进入了绝望深渊,依然能看到一些火焰和碎冰棱,冲入了进来,不断坠落,那些火焰落地之后,久久不息,就这么凭空燃烧着。 众人不得不退回到村子里,才没有继续被波及到了。 但此刻,众人或多或少的都有点冻伤和烫伤,也幸好那两种力量截然相反,互相湮灭了不少,不然的话,这一波,村子里就要死不少人。 全身已经化为黑色的老羊,一身羊毛被烧的秃了好几块,皮肤上也有大片的烧伤和冻伤的痕迹交错。 他没有管自己的伤势,望着村子外面,眼中已经浮现出了绝望。 “完了,矿场要跌入虚空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完了……”老羊罕见的有点失态了,他望向外面。 “锦岚矿场是一个罕见的半福地,有一部分空间是与荒原重合在一起的,就是村口外面那片地方,而村子里这部分,根本就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现在有人以大神通,熔断了链接的部分,重合的部分更是被其直接烧没了,这里要坠入虚空了。” 余子清念头疾转,赶紧再问。 “外面是有人在灭火么?” “灭个锤子啊,那人不管的话,这里会坠入虚空,那个人管了,会坠的更快,这般剧烈的冰火相融,继续到一定程度,会直接炸开的,会将本就已经断开的链接,彻底炸断! 路也被两股力量封死了,我们没有人能逃出去了。” 这边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又发生了异变。 原本是横在外面的岩浆河,内部再次炸开,滚烫的蒸汽,化作一道白色的烟柱,裹挟着呜呜声,直冲天际。 顺着那条横着的岩浆河,大地上浮现出一道裂缝,竖着向着村子的方向延伸开来。 噗噗噗的滚烫蒸汽,从裂缝之中喷涌而出,紧跟着,散发着刺目光芒的岩浆,从裂缝之中喷出,裂缝越来越大。 恻恻的绝望深渊,与右侧的槐树林,被这条岩浆河一分为二。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积聚的压力,再也无法压制,大地之下,又有一声巨响传来,绝望深渊所在的那片山坡,与右边的槐树林所在的山坡,被直接掀飞了起来。 而这片岩浆河的尽头,村口的迷雾,也在这一刻,忽然消散。 但是那消散的迷雾后面,却只有一个绵延十数里的大坑,大坑之后,便是被积雪覆盖的荒原。 曾经存在于这里,锦岚矿场、村子、还有包围着村子的群山,都不见了。 隐约之间,在那大坑之中,还能看到一个漆黑的裂缝,缓缓的愈合,世界平复了缺失部分的空间。 而锦岚矿场,坠入了虚空。 安澜凌空而立,面色忽青忽白,她怎么也没想到,最终会发展成这样。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宫泽怎么会对锦岚矿场这般上心。 在她看到宫泽昂首站在那里,仰天狂笑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宫泽其实不知道,只是临死的时候,试探一下,给大离的人留下点痕迹。 但她出手阻拦了,宫泽便确定了。 她手中的法宝出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从锦岚矿场出产的锦岚矿石。 安澜的脸色异常难看,此刻回想,她也明白。 她必须出手,不出手就彻底完了,出手了还有机会挽救一下。 无论怎么想,结果都已经这样了。 这次出来,没有大功,反而背了一个大黑锅。 大乾的很多计划都会被迫暂停。 几个月前,她手里这件一日寒出世的时候,她就曾经建议过。 立刻出手,将锦岚矿场掌控在手里。 因为能炼制出这件法宝,锦岚矿石里提取出来的锦岚,是最关键的东西。 在此之前,对锦岚矿石的研究和实验,虽然比其他可有可无的垃圾好点,却也好不到哪去,锦岚矿石也只是漫天撒网时,捞到的无数小鱼里的一条。 类似的小鱼,只算是一步微不足道的闲棋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在没有表现出价值的时候,大乾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派人驻扎,派高手坐镇。 但表现出了价值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荒原之上,刚刚爆发的大日临空的灾难,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了过来。 大乾这边商议了一下之后,觉得还是暂时维持原状好点,当时就出手,太过引人注目,等到荒原的事结束,或者有什么新的大事,让大家把目光都挪走的时候,再去悄悄的把锦岚矿场掌握到手里。 然而现在,他们等不到那天了,矿场没了。 …… 村子里,大地依然在剧烈的震颤,震颤到极限,山崩地裂之后,却忽然停了下来。 余子清抬起头,看着天空。 黑夜里,看不到星辰了,昏暗的天空,此刻却好似忽然多了一块块黑的纯粹的黑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地方,有一些点点亮斑,一条条裂缝,贯穿天际。 村口的迷雾,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处断崖,村口外面,是深沉的黑暗,纯粹的黑暗,一点光亮都没有。 好似大地都被人硬生生的斩断了。 “我们已经坠入虚空了……”老羊望着村口外面的黑暗,喃喃自语。 “若是阳神境界的炼神修士,此刻可能还有机会重新回去,但我们就只有一个结果,与矿场一起,永远的迷失在虚空了。” 懂得越多,越明白此刻的境地是何等的绝望。 余子清沉默了片刻,望着村子里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做什么的村民,满心绝望的老羊,强撑着站在那里的里长。 这里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唯一能吃饱饭,不挨冻的地方,也是唯一有人对他好的地方。 现在有人要毁了这里。 顺便,是顺便弄死他,弄死这里所有人。 第三十一章 他们把我逼急了(感谢在下林妹妹吖的盟主) 余子清站在原地良久,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的笑了笑。 越想越明白,无论外面交战的人为的什么,其实在他们看来都是无所谓的。 良久之后,他走上前一步,大喝一声。 “二憨,你死哪去了?快去看看被埋在地下的人,他们多少都开始炼体了,哪能这么容易死在地下,要是偷懒了,现在死了也活该。” 说完,又看了一眼旁边眼神已经有些呆滞,不知所措的屠夫。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帮忙,看看有谁受伤了没有?” 转过头,又看着另外一个同样不知所措的厨房大妈。 “还有你,愣在这干什么,赶紧去看看我们库存的食物,还有地下的蘑菇林有没有被埋了,还有水源……” “都愣着干什么,吓傻了么?地震结束了,都给我动起来,快点,都别傻愣着。” 一群完全不知道怎么做的人,听到这话,立刻动了起来,他们不需要去想其他,现在有人指挥,他们只需要照着做,就可以缓解一下心中的惊恐,平复慌乱的心情。 余子清将里长扶到一边坐下,又将大受打击的老羊带过来。 老羊眼神有些暗淡,他低声道。 “子清,我是知道寻找回去的办法,可是需要至少炼气到洞虚境,或者炼神到阳神,而且时间越久,迷失的越远越深,希望就越是渺茫,而这里又不能炼气,这里的资源,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余子清蹲下身子,平视着二老,轻轻挥手打断了老羊的话,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平静,他轻声道。 “你们放心吧,天塌不下来的,越是现在,你们二老越是不能倒,不能慌,你们都慌了,这里就乱了,乱了只会自取灭亡。” “我的确没想到过,我们谁也没想到过,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波及我们。” “先把村子的人心稳住再说其他吧。” 眼看余子清都这般冷静,老羊回过神,自嘲的摇了摇头,里长也回过了神,对余子清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先放弃了。” 里长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他迈步走向村子里,开始指挥村子里的人。 余子清跟老羊坐在一起,自言自语。 “之前你跟我说,无论是大乾还是大离,越是大的势力,就越是爱惜羽毛,就算是有交战,也会避开普通人,到荒野之中交战。 那时候我就觉得,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里,怎么会更加的和平,更讲规矩了。 现在看来,无论是哪,其实都一样,弱小的时候,有时候死都会死的不明不白。 今天我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到死都不知道谁杀了你,甚至对方都不知道自己杀了谁。” 老羊张了张嘴,讷讷无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良久之后,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余子清说的没错,类似的事,肯定不少,只不过死人一直都不会说话而已,能发出自己声音,告诉其他人的,一直都是活人,而且是拳头大的活人。 余子清站起身,走向村子里,开始帮助其他人。 村子里炼体的人越来越多,人工挖掘工作进行的很快,他们按照记忆,顺着坍塌的矿洞挖下去。 很快就挖到了一些被埋在里面的矿工,跟余子清预料的一样,这么短的时间,再加上能深入地下挖矿的,炼体水平都算是村子里偏高的,最先挖出来的都还活着。 众人一边加固矿洞,一边继续向下挖,越来越多的人被救了出来。 看着众人有条不紊的进行救援,余子清没继续关注,转而去蘑菇林那边看了看。 蘑菇林所在的地洞,也已经坍塌,还好这个地洞不是太深,很快就能挖下去。 全村受伤的人也不多,基本上都是在出村的时候被波及到了,以大家的体格,都不致命,这是难得的好消息。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到了饭点,余子清也组织了厨房大妈,做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 在村子里,没有东西能比食物更能安抚慌乱迷茫的人心。 村子的水源地没有坍塌,那里全是坚硬的坚石,水虽然不再流动了,但依然有大量的库存,暂时不用担心。 一切都看似都暂时恢复了,但到了第三天,里长带着余子清,跟随着一位厨房大妈,来到了被重新挖开的蘑菇林。 里面到处都是被坍塌压坏的锦岚菇,已经有人在抢救那些已经断掉的锦岚菇,今天挖出去赶紧处理了,还能当做储备食物,再晚的话,就吃不成了。 但厨房大妈悄悄喊来里长和余子清,让他们看的却不是这些被毁掉的锦岚菇。 一路来到蘑菇林深处,有些地方还没有坍塌,这里还伫立着一颗颗看起来完好的锦岚菇。 然而,看到这些锦岚菇的第一眼,余子清就知道,这些锦岚菇也出问题了,跟平时天天来砍的那些,状态完全不一样。 撑开的伞盖,略微有些萎靡,粗大的菌柄也有些萎缩了,不是天天来砍,天天见,余子清都未必能察觉到这种细微的变化。 他蹲下身,挖开地面,立刻看到这锦岚菇在地下的部分,已经开始枯萎了。 连续挖了好几颗,包括那些暂时看起来还没什么变化的,地下的部分,都开始枯萎了。 余子清的脸色有些凝重,要是这个锦岚菇,跟他印象里的菌类差不多,那地下的部分,其实才是重要的,地面之上的部分,其实只是为了繁衍长出来的子实体。 这意味着,村子里马上要断粮了。 “村子里的存粮,还够吃多久?” “起码够所有人吃三个月,省点的话能更久。”里长回了句。 自从余子清搞出来可以长期储存的食物之后,厨房的大妈便再也没有闲过,每天忙完了事情之后,便开始储备食物,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到了今天,已经储备了足够几百号人,吃几个月的存粮。 但就算如此,几个月之后,也依然会彻底断粮,那个时候,不是大家一起饿死,便是再次上演人间惨剧,最终的结果必定是所有人都死。 余子清的神情有些恍惚,他站在原地良久,忽然低声道。 “稳住村里的人,不要慌乱。” “我要去做一件事,你们不用来找我,相信我。” “记住,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先稳住,不要慌乱。” “就算是死,我也不想让我们这样死。” 余子清丢下这些话,也不管里长如何回答,便顺着地洞,向着更深的地方前进,走一段,便轰塌一段,转眼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盲目的向着更深的地方前进,一直走到了尽头,看到了坍塌的通道,他便徒手挖开通道,继续向更深的地方前进。 不知多久,地下已经只剩下坚硬的石头,余子清回头,轰塌了来时的路,靠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他那愈发平静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疯狂与决绝。 “要是跟人干架,打不过别人,被干死了,那我认了。” “可我不甘,被当成蝼蚁一样,就这么被人弄死,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杀了谁,我甚至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也杀我们。” “所有的人,都要死在这里,最终,被饿死在这里。” 饿死。 余子清最不愿意的死法。 “既然这样,那大家谁都别想好过了。” “他们现在已经把我逼急了。” “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余子清靠在石壁上,自顾自的喃喃自语。 无日无夜,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他只是这么坐在那里。 不知多久,他感觉到饿了,该吃饭了。 但他也毫无反应,只是换个了姿势,躺了下来。 …… 村子里,里长看着对面的老羊。 “他丢下这句话,就消失在了地洞里,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没人觉得余子清逃了,矿场已经成了虚空中的孤岛,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 老羊望着地洞的方向。 “他还说什么了?” “说让我们相信他,而且遇到任何事,都不能慌,要稳住。” 老羊猜测,余子清是想找到脱困的办法,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的情况,他们如何脱困。 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可听到里长说的话,他内心的犹豫,渐渐的变成了坚定。 最近他被打脸的事情,已经很多了,超出他预期,超出他学识范围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他起码相信,余子清不是那种会自暴自弃的人。 同样,他也相信,余子清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就相信他的吧,我们把村子稳定住。” 里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说的对,但是不管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他是我们的人,我要找到他,就算是死,我也不让他死在我这老头子前面。”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哪怕如今的情况,村子依然被里长掌管的很好,大家内心有慌乱,整体上却依然维持着平时的样子。 里长没放弃,可是他不知道余子清用了什么方法,他们怎么挖掘,都再也没找到他。 地底深处。 余子清已经感觉到胃部像是被火烧,他已经感觉不到那是饥饿还是别的什么。 周身奔涌的躁动气血,变得萎靡,开辟的窍穴里,也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他已经忘了时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感觉时间过的好慢好慢,身上越来越没有力气,但饥饿感却已经消失了。 躺在那里,自言自语都不想说了,口干舌燥,也不想动一下舌头舔一舔嘴唇。 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甚至出现了幻觉。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感觉嘴里好像有了味道,伸出手去摸了摸怀里,那个包裹着几条牛肉干的小布包,已经被打开过了。 里面的牛肉干,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吃的只剩下最后一条了。 余子清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忘了身上还带着吃的,可他的身体没有忘。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臂,已经瘦了一圈,原本隆起的肱二头肌,已经重新变回了皮包骨头的样子。 第三十二章 饿鬼 余子清的意识有些恍惚。 哦,消耗完了气血力量,这是过去多久了,没什么可消化的了,已经开始消化自己的肌肉了么。 他的脑子,在疯狂的抵抗,哪怕消化自己的血肉,也要为他的脑子补充能量,让他清醒一点。 余子清挣扎着坐起来,靠在石壁上,看着前方,石壁上,到处都是抓痕和拳印。 那是他之前愈发狂躁的时候,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可现在,他连暴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看了多久,他前方的石壁上,似乎有什么动静。 片刻之后,一只利爪破开了石壁,从里面探了出来。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利爪的主人更加疯狂,他皮开肉绽,利爪崩断,也依然没有停下来,片刻之后,挖开了一个不过一尺多大的小洞。 一只饿鬼,从里面钻进了余子清待着的洞穴里。 饿鬼看到余子清,大为欢喜,他站起身之后,焦急的原地打转,比划了半晌,想说什么,也没法说出声。 它转了几圈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继续疯狂的开凿,将那个洞口不断的扩大,似乎想要扩大到足够余子清通过的地步。 “别挖了,不用了……” 余子清有气无力的呢喃。 饿鬼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钻回了洞穴里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余子清的意识再次有些模糊的时候,那个洞口里再次传来了动静。 饿鬼捧着一个木碗,小心翼翼的从洞口里钻了进来。 他双手捧着木碗,恭敬的放在余子清面前。 余子清一动不动,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认出了这个木碗,就是他曾经给这只饿鬼送汤的木碗,当时他还笑话饿鬼,吃完饭竟然不把碗还回来,那下次谁还给他送饭啊。 可现在,他看到,木碗的底部,还有一些早已经变质的浓汤。 余子清瞬间明白,不是这个饿鬼喝完了浓汤不还碗,而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喝完那一点点浓汤。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木碗里竟然还剩下一半,都已经如同胶质,也已经变质,这个饿鬼恐怕只喝了四分之一不到。 余子清看着焦急的饿鬼,看着他犹犹豫豫,似乎害怕的不敢靠近,又看到余子清似乎没力气了,他捧起木碗,缓缓的向余子清走来。 看着这只饿鬼鼓足勇气,却又战战兢兢的样子,余子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个已经变质了,有毒的,我喝不了了,你喝吧。” “你过来。” 枯瘦的饿鬼,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来到了余子清身前,他依然固执的捧着木碗,蹲在余子清身前。 余子清伸出一只已经皮包骨头的手,按在饿鬼那丑陋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又将最后一条牛肉干,塞到了他的手里。 “拿着吧,这是,我给你的。” 饿鬼不愿意收,又重新塞给余子清。 “这是命令,我给你的,你必须拿着。” 饿鬼不敢违逆,只能双手将那条牛肉干捧在怀里,生怕丢掉了。 “他们是不是在找我?” 饿鬼点了点头。 “你去告诉他们,不用找了,我已经快要完成了,很快就会回去了。” “然后,你也走吧,不用来这里了。” “走吧,我没力气说话了,好累……” 饿鬼捧着牛肉干离去,最后依然固执的将木碗放在余子清手里。 余子清瘫坐在那里,靠在石壁上,眼里的光芒越来越暗淡,他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只感觉到好累,没力气,就想一动不动,什么都不要想了,省点力气。 他知道,自己现在意识清楚,已经是回光返照了,他要不行了。 生命之火,在熄灭,不知多久,余子清微微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了,眼里的光辉开始消散,他的意识已经没有了,身体也快死了。 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死法。 饿死。 在余子清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一缕缕黑气从他的身上浮现出来。 黑气的数量指数级爆发,飞速的将余子清的身体包裹在内,紧跟着,那些黑气不断的凝结,化作了黑水,而后再次凝聚,化作如同粘稠黑油一般的东西。 周遭的世界,开始被侵蚀,被扭曲,坚固的石壁,如同被风化一般,化作齑粉,被湮灭在那些黑油污一样的东西里。 一种充斥着疯狂、绝望、不甘、阴冷的恐怖气息,凝聚成一团黑色的火焰,呼哧一声,在余子清停止跳动的心脏里点燃,取代了余子清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 慢慢的,他那已经不成人形的身体,缓缓的立了起来,恍若一团不可名状的巨大黑油污,扭曲侵蚀周围的一切,气息也在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状态,不断的极速攀升。 一大团黑油污越来越大,最后填满了整个地洞,继续侵蚀周围的一切。 同一时间,村子里,那座一直被封锁,从来没有人进去的地洞深处,被埋葬的土地里,一双双眼睛,骤然睁开。 他们曾经是村子里的人,在饿死之后,变成了饿死鬼,却又不愿意伤害到村子里的人,趁着没有疯狂的时候,自己钻进了地洞里,将自己埋葬。 而此刻,未知的恐怖气息,已经从地底深处,渗透出来,他们开始了苏醒。 他们仿佛都看到了一条新的生路,在他们面前展开,只需要踏上去,他们那黑暗的绝路里,便有了一丝新的希望。 没有任何犹豫的,所有的饿死鬼,都选择了踏上这条路。 因为他们看到,黑暗中唯一的光,会给他们一种之前永远求之不得的东西,他们可以再次吃到东西的希望。 一个个自葬地底的饿死鬼,在这一刻,从生命形态的本质上出现了变化,他们变成了饿鬼。 名字差不多,却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 一只只饿鬼,冲出了地洞。 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骚乱,可是紧跟着,他们便发现,那些枯瘦如柴,状若干尸,五脏六腑都仿若不在的饿鬼,根本没有理会他们。 大群的饿鬼,冲出地面之后,只是对着一个方向,感激的叩拜,向赐予他们新希望的存在,表达谢意与敬意。 而跟余子清有过接触的那只饿鬼,正跪伏在队伍的最前方,他长大了嘴巴,露出了他喉咙深处的漩涡,还有漩涡中心的小孔。 这更加给了那些新的饿鬼希望。 饿鬼双手捧着余子清给的牛肉干,捧在怀里,眼中带着狂热和期望,他感受到了。 那条小小的牛肉干,在发光。 村子里的人,站得远远的,又是警惕又是震惊。 老羊远远的看到,那只张着嘴巴的饿鬼,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这些……是什么?” 里长却忽然想到了余子清曾经说过的话,还有之前那只饿鬼悄悄来留下的信息,无论发生什么,稳住村子。 他腰板挺直,昂首暴喝。 “都稳着点,忘了之前交代你们的,天塌下来,都不能慌,不能乱,之前怎么说的,现在都去怎么做!” 村子很快恢复了平静,所有的人,与那些饿鬼,井水不犯河水,那些饿鬼也没有伤人,甚至都没鸟他们,只是在那里跪拜着,似乎在等候什么。 三天之后,那种可怕的气息,越来越强了,就算是村子里的村民,都已经能感受到。 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在复苏,恐怖的存在要苏醒了。 他们立刻想到了后山的玉化墓,可是探查之后,发现那玉化墓,跟以前一模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又是七天过去,至此,矿场坠入虚空,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村子里库存的食物,哪怕尽力减少供应,也已经快要吃完了,大家都保持着仅仅饿不死的状态。 就是今天,众人看到,矿场四面,那无尽的黑暗里,有黑色的油污一样的东西,从四面升起,将整个矿场都包裹住了。 他们抬起头,也看到了天边的位置,有一大团不可名状的黑油污,遮天蔽日的冲起。 然后看到,那些冲天而起的黑油污,慢慢的化作一个人上半身的形状,只是那脑袋的位置,一样是黑乎乎一片。 紧跟着,黑色的火焰,开始在那些不可名状的黑油污表面燃烧了起来,那个巨大的脑袋上,嘴巴的位置,裂开了一条裂缝。 一声低沉的低吼,又仿若呢喃的古怪语言,响彻天地。 “饿……” 所有的人,不明白这是什么语言,却也都在瞬间听懂了这个字的意思。 再然后,他们看到,那巨大的,姑且称之为人形的东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那眼睛的位置,如同血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那火焰之中,仿若勾连着无尽的炼狱,无尽的痛苦,世间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在那里燃烧。 这一瞬间,所有看到这个巨人的人,脑海中都凭空蹦出一个词。 饿鬼。 他们知道了,这是饿鬼。 而那些跪伏在地的,全部都是饿鬼。 一种从未出现过的非人异类。 而这个都没有具体形态,不可名状的巨人,便是他们的王,是所有饿鬼的开端和终结。 饿鬼之王,饿鬼之神,随便你喜欢怎么叫。 那饿鬼之王的双目,环顾四周,虚空一片,他看到了地面上那个饿鬼手中捧着的发光牛肉干,没有再看第二眼。 他将目光投向了黑暗的虚空。 同一时间,恻恻的绝望深渊里,小剧场忽然停止了运转。 恻恻的怀中,刺目的光华在绽放,她拿出了那个东西,之前余子清送她的牛肉干。 她感受到了什么,遥望着未知的远方,笑容灿烂。 第三十三章 顺手碾死 她感受到了一种召唤,越来越强。 她感受到她手里的东西,给她指引了一条新的路,但是她却怎么都无法迈出那一步。 她脚下的这片绝望深渊,死死的束缚着她,根本不让她有丝毫挣脱的机会。 对抗越来越强,山坡尽头的深渊里,也开始浮现出一股特别的力量,在与那种召唤对抗的时候,化作一条条漆黑的锁链。 那一条条锁链凭空浮现出来,两条锁在她的琵琶骨,一条锁住她的脖颈,两条锁住她的双手,一条锁住她的腰椎。 这些锁链的尽头,全部没入到后方的深渊里。 而还有两条锁链,锁住她的双脚,锁链的另一头则没入到脚下的这片山坡。 这一切都将她束缚着,让她在有选择的时候,也根本没法做出选择。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握着的那一小条牛肉干,光辉越来越盛。 而那片未知的黑暗虚空里,翻滚的黑油污,已经将整个矿场包裹着,饿鬼之王那扭曲的上半身,便已经有万丈高,数十里范围的矿场,也就勉强能比得上祂的身形。 祂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双目,望向虚空深处,那里有一个道标,而且,还有力量在阻碍他的呼唤。 虚空之中,漂流的矿场,被祂裹挟着,一起向着道标指引的方向飞去。 行进半途,祂好似忽然发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黑暗虚空,翻滚的黑油污,化作一条大河,奔涌而去,转瞬便绵延上千里,那浪头凝聚出祂的一只手,抓向黑暗的深处。 噗嗤一声,一点亮光在他的掌心破碎,湮灭。 祂再次转过头,循着道标的指引,继续飞去。 时间慢慢流逝,饿鬼之王的气息越来越强,越是接近道标,祂听到的呼唤就越来越多,无尽的痛苦,无尽的绝望,临死的哀嚎,在祂的眼中燃烧,让祂越来越强。 在黑暗的虚空中不知飞了多久,没有了参照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在静止着。 忽然,那些翻滚的黑油污,再次化出两只泛着金属光泽的漆黑利爪,两只利爪同时插入到黑暗虚空在,向着两侧缓缓的撕扯时,一条透着光亮的裂缝出现了。 裂缝的另一边,是漫天风雪,举目皆白,光晕刺眼。 …… 安澜还没有走,她还在这里待着,因为大乾又来人了。 他们想要看看,那个半福地坠入虚空之后,这里是不是还可能残留着一些锦岚矿石,能搜刮走尽量全部搜刮走。 毕竟,半福地本身就很少见,其内是有一部分,跟荒原重合在一起的。 探索和挖掘,一直在继续,这几个月来,他们已经跟大离的人打了好几次了,只不过她都没有再贸然发挥出一日寒全部的力量。 大离死了一个化神高手,临死之前,还摧毁了一个半福地,这种怎么看都不正常的事,大离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还没休息的安澜,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落到了大坑边缘,寻找引起她警觉的东西。 然后,她看到了,天空裂开了。 一条贯穿天地的巨大裂缝,从大坑的底部,直冲天际。 巨大的漆黑利爪,从那绵延上百里的裂缝之中刺出,强行撕开了这里的空间。 伴随着利爪探出,黑油污一般的东西,也顺着裂缝弥漫了进来。 那可怕的威压,伴随着狂暴的气息,从那裂缝之中喷涌而出,漫天风雪倒卷而回,天上几个月都没有散去的铅云,被这可怕的气息一冲,便支离破碎,向着四面八方逃窜。 站在大坑边缘的安澜,被近距离冲击到,顿时僵立在原地,面色惨白如纸,可怕的威压,哪怕没有一丁点针对她的意思,她全身的真元也已经如同固化,根本运转不动了。 气海缩成一团,神魂僵直,身体都仿若遇到了不可敌的天敌,主动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尽力削减自己的存在感。 同时,她的脑海里,也凭空出现了一个词。 “饿鬼。” 下一刻,从裂缝之中奔涌出来,恍若黑色浪潮的黑油污,似是海啸,从她的头顶落下。 她的眼睛颤抖着,满心绝望,可是如此近的距离,直视饿鬼之王,让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一丁点反抗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无声无息的,她的肉身、神魂、法宝,所有的一切,连象征性的反抗都没有,便直接湮灭在那浪潮之中。 当然,还是有个好消息的,她起码知道自己死在谁手里。 坏消息是,饿鬼之王却不知道自己还没真正进入荒原的时候,就已经顺手碾死了谁。 饿鬼之王具象出来的庞大身躯,以双臂撑大了空间裂缝,祂的脑袋先一步探出裂缝,向着绝望深渊的位置看了一眼。 那里已经被彻底封锁,大片大片的符箓飘在半空中,阵旗插在绝望深渊八方,构建出的阵法光柱,将那里彻底封锁。 本来是等着琅琊院来人,看看能不能将这个奇怪的域整体炼化搬走。 而另一边,当时同样被爆炸掀飞的槐树林,此刻也基本完整,同样被阵法封锁,等待着后续的研究。 此刻,感受着饿鬼之王的气息,最先出现变化的便是依然没有恢复的槐树林。 铺满大地的厚厚落叶层,开始翻滚,露出了大地,在一颗颗槐树前方露出一条条道路。 那一颗颗槐树从中间裂开,一个个饿鬼从里面走了出来。 它们个个枯瘦如柴,四肢皮包骨头,腹部干瘪,似是被掏空了五脏六腑,整个后背、手臂后方、腿部后方,都有大量如同根须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一头没入到他们的身体里,一头与槐树连接。 他们走出来这个动作,便已经崩断了不少连接,可这些饿鬼,却没有一个在意的。 他们走出槐树,跪伏在地,发出无声的嘶吼,恭迎他们的王,他们的开端与终结,驾临这个世界。 饿鬼之王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目光一直锁定在绝望深渊。 那里有力量在阻止祂的召唤,好死不死的竟然敢扣下了祂的道标。 这事当然不能忍。 两只手臂继续将那巨大的空间裂缝撑大,翻滚的黑油污浪潮,直扑绝望深渊而去。 就在即将抵达的时候,那高高扬起的黑油污浪潮,骤然凝聚,化作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利爪。 轰击尚未落下,封锁绝望深渊的阵法光柱,便已层层崩碎,阵旗轰然燃起,化作齑粉,飘在半空中的一大堆符箓,也跟着化为灰烬。 一击落下,绝望深渊便被拍的直接具象成型,如同一个灰蒙蒙的巨碗倒扣在地上。 那可怕的扭曲力量,瞬间便在其表面撕裂出无数的裂纹,咔嚓一声,整个绝望深渊的外层,被一击拍碎。 而那只探来的利爪,刺入绝望深渊,直直的向着山坡后面的深渊探去。 利爪刺入深渊,似有什么东西,在那黑暗的深渊里,发出了一声摄人心魄的哀嚎,转瞬之间,便彻底没了动静,那里隐隐暗藏的力量也随之消失。 饿鬼之王的利爪没有继续抓,他伸出的巨爪,抓住了一直站在那里昂首含笑的恻恻,向着绝望深渊之外拉。 一根根锁链,骤然绷紧,恻恻的骨头,都被撕扯出了皮肤,她眉头微蹙,嘴角却依然含笑,回头望向深渊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嘲笑。 饿鬼之王似被激怒,祂那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双目中,骤然喷出两道血焰,没入到深渊之中。 漆黑的深渊,在这一刻,被彻底点亮,血色的火焰在里面燃烧,那深渊的尽头,似乎勾连着另外一处地方,那里此刻燃起了熊熊烈焰,化作火海,那是无法被扑灭的火焰。 火焰顺着燃烧上来,烧断了那些锁链,彻底断开了恻恻跟深渊深处的联系。 伴随着饿鬼之王收回巨爪,整个绝望深渊,也开始扭曲着伴随着恻恻一起飞起,他们被饿鬼之王的力量扭曲着压缩着,向着恻恻体内涌去。 当饿鬼之王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将恻恻强行从绝望深渊里拉出来的时候,主次便彻底变了位置。 绝望深渊所化的域,彻底归于了恻恻。 哪怕她现在不接受召唤,不迈出那一步,也依然是她的。 因为饿鬼之王看不上,也从未觉得这点好处是恩赐,一切都只是寻找道标的时候,顺带完成的。 饿鬼之王将她拉出来之后,巨爪便重新化作了奔涌的黑油污浪潮。 恻恻站在地上,昂首看着巨大的饿鬼之王,没有任何犹豫,她笑着迈出了一步。 下一刻,她化作了一只恍若干尸,腹部干瘪,皮包骨头的丑陋饿鬼,但她的嘴角一只挂着笑,无数的信息,也凭空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抬起头,看着饿鬼之王已经将那巨大的空间裂缝撑到足够大了。 庞大的身躯,裹挟着锦岚矿场,彻底迈入了荒原。 庞大的矿场重新坐落回了原来的位置,只不过比原来高了很多很多,仿若有一片巨大的山脉,忽然出现在了大地上。 因为这次,这里不再是半福地。 而是被饿鬼之王,撕开空间,强行挤进了荒原,现在的矿场,已经跟荒原上的其他山峦没什么区别了,已经属于荒原了。 饿鬼之王身后,那巨大的空间裂缝缓缓的闭合。 恻恻向着东南、东方、东北三个方向看了几眼,再看了看气息还在直线攀升的饿鬼之王,她双手紧握手中散发着光亮的牛肉干,走向了矿场的深处。 那奔涌的黑油污浪潮,扭曲一切的力量,在那道标的光芒下,自动散开,给恻恻让出了一条路。 她一路走,一路深入到地下,顺着黑油污让开的道路,来到了最深处的一个洞穴里。 当前方的黑油污散开,她看到了双目紧闭,枯瘦如柴,脸上还残留着痛苦,咬着牙,已经不成人形的余子清,静静的飘在那些黑油污里。 她迈步走上前,双手捧着道标,来到了余子清身前。 第三十四章 道标与转职证明 当她迈出那一步,转化成一个饿鬼的时候,她便明白了很多东西。 这条小小的牛肉干,为什么能给到绝望深渊里的她,为什么能在那里存留。 因为那个时候余子清就已经非常确定,他手里的牛肉干,一定可以破开绝望深渊的规则,一定可以给到她。 那个时候,余子清就知道,这个东西,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可以将她从绝望深渊里拉出来,当时给她的便是一个保底的希望,虽然正常情况,可能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 这是饿鬼之王亲自赐予,被称之为转职证明的东西,只要她愿意,便没有人能阻挡她完成转职,只是她不愿意现在就用掉了。 因为这个东西,是那个没有意识,没有自我的饿鬼之王,从虚空回归的道标。 同样,这也是当饿鬼之王还没有在不断的攀升中,彻底进阶到最强,一切都终结之前,余子清归来的道标。 她亲眼看着锦岚矿场坠入虚空,当时她以为余子清早晚会死,她曾经在村子里生活过,清楚的知道,一个只是矿场的孤岛,里面的资源,根本不可能支撑太久的。 现在她彻底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她应该做什么。 因为只有她,在转化成饿鬼之前,是一直有自我,有自己的理智,有自己的情感。 正因为什么都有,足够清醒,她在绝望深渊里,才能达到最痛苦的状态,永远的被折磨着。 而其他的饿鬼,都是从饿死鬼转化来的,他们在转化成饿鬼之前,就已经被永恒的饥饿折磨到疯狂,失去自我。 那些饿鬼,纵然拥有了道标,也不会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恻恻很明白,余子清孤注一掷,直接掀桌子,死里求生,化作饿鬼之王归来,也并没有真的彻底失去理智。 他没有让饿鬼之王彻底失去控制的想法,也没有真的想让饿鬼之王疯狂成长到足够毁灭这个世界的想法。 她曾看着余子清跟村子里的人,在绝望深渊里炼体,也听着他们嬉笑怒骂,她相信,余子清肯定知道,当饿鬼之王成长到极限,村子也会被那没有理智,没有自我意识的饿鬼之王毁掉。 因为她在这里,道标早就送到她的手里了。 余子清也相信,当她走出绝望深渊的那一刻,就一定会迈出这一步。 当她迈出这一步,便会自然而然的明白这一切。 她也没有辜负余子清的信任,现在,她要去迎接她真正的王归来了。 算了算时间,还有进来之前看到的,恻恻没有很着急,从余子清开始饿死,化作饿鬼之王的时间算,才过去了十天多,还不到十一天。 余子清交予了她来处理,给予了她全部的信任,那么她就要想到更多,想到后续怎么解决,怎么把事情完美解决。 她感觉到了,大震、大离、大乾,都已经有真正的强者在赶来了。 若是现在就让余子清回归,让饿鬼之王消散,那么在那些真正的强者赶来之后,恐怕会直接将这里夷为平地,一切都毁灭掉,就算没有摧毁,这里也会成为是非之地,永无安宁。 他们恐怕也会想尽办法,将这里占有,让一切都不逃离他们的掌控。 那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让饿鬼之王继续成长,将现在赶来的强者,全部按在地上揍一顿,打疼了他们之后,再让饿鬼之王消散。 没挨过打,是不知道疼的。 至于饿鬼之王能不能暴揍来的强者,恻恻从未担心过,因为马上就第十一天了,实在不行,那就再等一天,反正以饿鬼之王如今的状态,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其杀掉。 甚至于,可能没人知道怎么才能杀掉他。 退一千万步的说,那就继续等,等到第十二天来临,甭管谁来都会被按在地上摩擦。 只有让他们相信,饿鬼之王只是在这里陷入了沉寂,谁再敢来逼迫,再敢来搞事情,那么饿鬼之王终究会再次苏醒。 只有这样,这里才会恢复安宁。 因为他们没有如同余子清一样,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也没有余子清这般孤注一掷,赌上一切的勇气,他们不会冒险的,也不敢冒险。 甚至于,谁想去冒险,他们还有很大可能会先去将对方打死,省的连累自己。 他们所做的一切,归根到底都只是为了利益,为了是寻仙问道,没有一个是为了掀翻所有人的饭桌,大家一起饿死。 恻恻手捧着道标,静静的等候着,等着那些人来。 来挨打。 只是想想,她就觉得想笑,可惜不能亲眼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挨揍的画面了。 想了想,恻恻叹了口气。 好可惜呀。 …… 饿鬼之王的气息还在不断增强,自从进入到荒原,气息增长的速度,比之前在虚空时还要快数倍。 北方、东方、东南,各有一道道遁光正在疾驰而来。 北方的天空中,铅云堆积,一道雷霆在黑云里穿梭,从极远的天边,急速向着荒原靠近。 雷光抵达荒原之后,化作一个身体健硕,一身白袍的壮汉,他伸手一抓,便见云层中,一道雷光如大河奔涌而下,一头被其捏在手里,剩下的一头还在黑云之中。 他凌空而立,便似一手握住了那上千里的雷霆。 东方的天际,如同燃起了火烧云,大火如同旭日东升,从东方向着这边横扫而来。 火光在半空中凝聚,化作一个一袭凤袍,头戴华饰的女子,她飘在半空,身后的火光幻化,化作一只展翅千丈的巨大朱雀,啼鸣阵阵,紧紧的护住宫装女子。 东南方向,五彩的祥云,在天际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尾痕,一道金桥,自东南方向横跨天际而来。 金桥之上,一位须发皆白,一袭普通书生装扮的老者,负手立于金桥之上。 三人远远的望着远方那足有万丈高,气息却还在不断攀升的饿鬼之王,全部都是神色凝重。 在他们看到饿鬼之王的瞬间,脑海中便浮现出了“饿鬼”二字。 出世便将自己的族名,铭刻在天地,任何人看到祂就会知道,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异类。 而且,气息比他们还要强,更离谱的是,竟然还在持续变强。 只是看了一眼,金桥之上那位老者便道。 “让后面的人都别来送死了。” 老者一挥手,一道流光顺着金桥倒飞了回去,大乾赶来的其他人,都被拦了下来,不然他们进入荒原地界。 而其他两人,只是看到了饿鬼之王,便都默不作声的做了同样的举动。 饿鬼之王出世,镇国之器震颤,向他们示警,有足够威胁到他们的可怕东西出世了,他们在察觉到荒原有此巨变之后,立刻第一时间,带着镇国之器来到荒原。 然后,他们现在看到了,镇国之器,竟然隐隐被对方的威压压制住了。 “不能等了,再等下去,这饿鬼之王不知道会变的多强。”北方的那位手握雷霆的壮汉,已经沉不住气了。 他手握雷霆,一声暴喝,身后的铅云之中雷光大作,后方绵延千里的黑云之中,所有的雷霆,都向着他手中汇聚,那道闪烁的雷光,光芒越来越刺眼,雷鸣之声,已经化作一道长长的尖啸之声。 大震的人出手,大离的女子和大乾的那位老者,也默契的直接出手。 朱雀冲霄而去,展翅之后,扇动翅膀,漫天的云霞,便汇聚到它的双翅上,掀起的漫天火焰,似是一双展翅万丈的双翅,天际都被烧的扭曲,变了颜色。 而大乾的老者,伸手虚抓,身下的金桥,便化作一根戒尺,被老者丢了出去,同时口中一声大喝。 “罚!” 戒尺从天而落,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金桥,直直的向着饿鬼之王的脑袋而去。 饿鬼之王周身,翻涌的黑油污浪潮,冲天而起,化作一只巨爪,抓向那道刺目的雷霆。 然而,不过百丈长的雷霆,却直接洞穿了巨爪,直直向着饿鬼之王的脑袋而去。 饿鬼之王不闪不避,微微长开嘴巴,骤然合拢,无数的尖锐交错的利齿,当场将那道闪烁的雷霆咬住。 只听咔嚓一声,雷霆被硬生生的咬断,崩碎成一条雷光大河。 雷河洗身,将构建成饿鬼之王身体的黑油污搅动的不断翻滚,可是紧跟着,那些雷光,便被那可怕的扭曲力量,强行扭断,绞碎成虚无。 只有两道雷光,重新飞回到壮汉手中。 壮汉面若金纸,精气神暴跌,手中多了一件雷电形状的紫色法宝,可惜,现在已经断成了两截。 而东面飞来的朱雀,看起来铺天盖地,声势最是浩大,可是却被两只幻化而出的巨爪抓住了双翅,如同抓住了一只小鸡似的。 朱雀暴怒啼鸣,张口一团金色的火焰喷出,而饿鬼之王,双目一瞪,血色的火焰从双目之中喷出,如同瀑布,瞬间浇灭了朱雀喷出的金色小火苗。 血色的火焰,将朱雀点燃,让其惨叫连连。 那凤袍女子同时闷哼一声,手捏印诀,眉心一个符文浮现,那朱雀便化作灰烬,从饿鬼之王手中消散。 无数的灰烬汇聚到女子身前,化作火焰,只有母鸡大小的朱雀,在火焰里浮现,它飘在那里,萎靡不振,全身秃了大半,神似一只宰杀时褪毛褪了一半的老母鸡。 而那老者丢出的金桥落下的瞬间,无数的诵读之声,化作一股撼动天地的庞大意念,力未至,这意念便已经先一步抵达。 饿鬼之王的身形一顿,抬头看了一眼,血色火焰所化的双目中,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与其对视。 只是对视的一眼,那坚定不移的信念,无数人的诵读声,便戛然而止,金桥崩散。 老者伸手虚抓,手中多了一根断开的戒尺,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元神都仿若在燃烧,心魔滋生,道心浮动,只是一眼,他便看到了世间无尽痛苦与绝望,再多看一眼,他的意识恐怕都会被彻底淹没。 地底深处。 恻恻捧着道标,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应着,良久之后,她躬身上前,将道标轻轻的放到了余子清的手中。 她没有辜负余子清的期待,甚至做的远超了期待,现在,她要等待着她真正的王,重新归来。 第三十五章 我的话就是事实 道标落入余子清的手里,光辉便开始向着余子清身上蔓延,指引着余子清归来。 这需要一点时间。 而外面,三个带着镇国之器来到这里的三位强者,情况就不太好了。 一个照面,仅仅一个照面,他们三人全部受伤,三件法宝全部遭受巨大的损伤。 纵然这种级别的法宝,只要不是一次被毁的干净,都是有恢复的可能,可短时间内,却再也没法用了。 三人都沉默了,虽然知道这个饿鬼之王气息比他们强,甚至可能有足足一个境界的差距,他们也没有料到,加上镇国之器,竟然还是一面倒的落入绝对的下风。 而现在,那饿鬼之王的气息竟然还在增强,越来越离谱了。 忽然,他们的神情一动,各自动用法门,细细去感应,他们好像感觉到,饿鬼之王不断增长的气势,停止了。 而且好像还有开始衰落的趋势。 那看起来狂躁的饿鬼之王,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足够强的法宝可用了,或者说,有也不敢用了。 三人遥遥对视了一眼,似乎达成了默契,就这么静静的等着,似乎是打算再看看,若是饿鬼之王的气势跌落回去,他们有机会的话,再出手。 等了一个时辰,饿鬼之王的气势的确跌落了,那奔涌向周围的黑色油污浪潮,也开始倒卷。 然而,这三个似乎准备默契出手的人,却都是面色凝重,一个个看起来都伤势不轻的样子,压根没有一丁点先动手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大乾的方向,一点流光飞来,化作一个披头散发,全身破破烂烂的道人。 道人遥遥看了一眼饿鬼之王,苦着脸对众人喊了一声。 “快他娘的别折腾了,你们还没折腾够么?” 看到这道人,三人都有些震惊,是谁把这道人弄成这幅狼狈的摸样? 心里这般想,却没敢问出口,都只是客客气气的揖手见礼。 大震的壮汉与大离的女子同时道。 “拜见龙虎前辈。” 大乾的那位老者,也老老实实的见礼。 “见过龙虎师兄,师兄你不是去虚空云游了么?怎么这是……” 龙虎道人瞥了一眼远处的饿鬼之王。 “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被这位搞的,我在虚空中,隐隐察觉到似有什么绝世凶物苏醒,只是悄悄过去,远远的看了一眼,谁想到这位脾气还不小,差点把我当场捏死。 紧跟着就看到这位蛮不讲理的撕开了空间,进入了荒原。 我本来就纳闷,这位莫名其妙的来我们这干什么,还进入了荒原,落在了这个位置,目的非常明确,这完全没有理由,也没有可能。 我找人问了问,才弄明白,还不是你们这些瓜皮搞出来的事!” 龙虎道人越说越气,脾气上来了,当场就一脚将老者踹飞,脚下一个跨步,大脚丫子便出现在那凤袍女子身前,一脚将凤袍女子也揣的飞了出去。 那大震壮汉,面色发苦,本来就不是这位爷的对手,现在身受重创,法宝都崩断了,哪里能躲,躲过去了,恐怕就不是一脚的事了。 谁想龙虎道人压根没鸟他,指着大乾和大离的二位就开喷。 “你们都是瓜皮么?教出来的人也都是瓜皮么? 人家在那安安生生的沉睡,就等着漫长岁月之后,能借助此界地气生机,日月灵辉,滋养蕴生,可能会重新归来。 你们倒好,莫名其妙的把人家的沉睡之地,一脚踹到了虚空之中,以为人家没睡醒就不能发脾气了么?” 老者有些震惊的指了指远处的饿鬼之王。 “师兄,你说,这个饿鬼之王,还没睡醒?这叫还没睡醒?” “这位要是真的睡醒了,你们现在全部都得死,我也得死,荒原周边的大乾、大离、大震,都得死。”道人这话说的倒是异常认真。 他们说着话,也明显的感觉到饿鬼之王的气息还在持续跌落,也的确没什么大动静了。 想到自己被饿鬼之王梦游着打了一顿,三人的面色就有些复杂。 再想到,要是没有他们的人在这干架,把那个叫锦岚矿场的半福地弄的坠入虚空,好像也没现在的事,心里就更复杂了。 “别去招惹祂了,祂回到了沉睡的地方,很快就会睡着了。” 众人看着那扭曲一切的黑油污浪潮,一点不剩的开始往回收缩,已经露出了山峦。 他们一个比一个老实,连力量都不敢动用了,只是老老实实看着,生怕再吵到那位脾气不小的大爷。 随着黑油污退去,矿场再次露了出来,所有都老老实实躲起来的村民,也都没有受到伤害。 那些黑油污退入地洞,消失在里面。 而地底深处,余子清身上的光辉也越来越明亮,所有的黑油污,都重新缩回了他的身体里,心脏位置燃起的火焰,慢慢暗淡了下去,微弱的生命之火,开始慢慢壮大了起来。 这时,余子清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他看到的便是一个状若干尸,皮包骨头,内腑干瘪的饿鬼,饿鬼正带着微笑,缓缓的行了一礼,欢迎他的回归。 他低头看了一眼,左手中握着一小条牛肉干。 这是他回归的道标。 也是他第一次化作饿鬼时,周围无数饿死之人所化的饿死鬼,感念他给予所有饿死鬼一条新的路,不知道从哪找到的一些牛肉干,当做报答送给了他。 那时,他刚落地荒原没几天,便遭遇到了灾难,一切都毁了,气温开始直线暴跌,死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混乱,那是人间炼狱。 到了最后,他宁愿饿死,也不想去吃腐烂的白肉,他怕自己吃了之后,活下来也会生不如死,还不如就此结束,死了个干净。 最后,他爬到了一座山坡上,看着散落在大地上的无数尸体,选择了跟他们一样的路,保留了最后的坚持,把自己饿死了。 然而好死不死的,他所有的一切,他的记忆、他走过的路、他的感情、他的想法,他的曾经,一切都是自己掌握着,这是唯一一种,可以对一个人的信息完美到无死角的完全掌握。 触发他的能力判定的前提条件,已经毫无悬念的满足到了极致。 而临死的那一刻,无尽的不甘、痛苦、绝望,化为没有一丝杂质的纯粹力量,与他的身、心、意完美统一。 这又达成了第二个触发条件,他要杀人了,虽然要饿死的是自己。 完成判定,开始爆发。 于是,这便让他的能力,完成了最强最完美的一次爆发。 但这种爆发却成了自己对抗自己。 要饿死自己,又不想饿死,这矛盾之处,不断自我对抗,最终达到了统一。 两边都不让步,那就只能两边一起兼顾了,饿死了,又没饿死。 他越过了永远不能吃到任何东西的饿死鬼,化作了第一个有机会吃到东西的饿鬼,一种从未存在过的东西,完成那个统一。 只是那次,化作初始饿鬼的时间很短,那里无数的饿死鬼,接受了他指出来的路,给他挖到了一小包牛肉干作为报答。 这是最初的馈赠与报答。 全程只花费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被那些化作见证之物的牛肉干拉了回来。 自那之后,饿鬼之道浮现,他手里的牛肉干,便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牛肉干了。 他曾说自己的命都是这些牛肉干给的,真不是因为抠门…… 而现在,他苏醒之后,右手中,还放着一个木碗,那是之前那个饿鬼,固执的觉得木碗里的浓汤便是世上最好的东西,最能化解饥饿的圣物,说什么都要留给他。 回过神,余子清笑了笑,看着面前恻恻所化的饿鬼。 “看到你,那我们应该回到荒原了,而且还没超过十二天。” 第一次清醒之后,余子清便自然而然的知道,十二天,便是极限。 他化作初始饿鬼时,饿鬼之道对于他来说,便没有任何阻碍了,一日一阶,十二日之后,他便再也回不来了,那个饿鬼之王也会永远存在下去。 只不过这种状态下的饿鬼之王,没有自我,没有意识,只有本能。 也有可能在很久很久之后,饿鬼之王会重新孕育出新的意识,但那就跟他余子清没关系了。 余子清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饿鬼。 “你这模样,我看着很不习惯。” 他抬了抬手,将手中的牛肉干,递给对方。 “这是我送给你的转职证明、进阶信物,随便吧,反正这就是你的,吃了吧。” 饿鬼捧着牛肉干,一直笑着,点了点头。 她拿到牛肉干的瞬间,她那被封死的喉咙,便出现了一个足够吞咽的洞口。 她将牛肉干放到嘴里,细细的咀嚼。 伴随着她的动作,一团黑色的火焰,将其笼罩,她微微抿着嘴,难以抑制的发出了痛苦的低鸣,可是她的身体,却在火焰在获得的蜕变,获得了新生。 如同干尸的身体,重新变得饱满,酱黑色的皮肤,重新变得白皙粉嫩,光秃秃的脑袋上,也重新出现了头发。 等到火焰散去,她便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犹如一个活人一般。 那些脱落的旧躯壳,也化作一袭黑色的长袍,套在她的身上。 恻恻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有些意外。 余子清笑了笑。 “恭喜你,完成转职了,‘饿鬼’只是如同‘人族’一样的族名,你之前只是一个普通饿鬼,现在你才真正踏上了饿鬼之道,再无反悔的机会。” 恻恻跪伏在地,满脸虔诚。 “谢王的厚赐。” “换个称呼吧,我不是很喜欢,若是有可能,我再也不想被饿死了,我已经被饿死两次了,我也不想再变成那失去意识的样子,弄不好真成了毁灭世界的魔王了。” “好的,少爷。” “村子里的人都没事吧?没有……被我杀了吧?” “没有,少爷虽然失去了意识,可依然有本能在的。” “扶我出去吧,后续恐怕有点麻烦了。” “少爷恕罪,我自作主张,做了一些事。” “什么?” “少爷回到荒原之后,我稍稍晚唤醒少爷了一小会儿,所以,少爷把深渊里的那位,还有大震、大离、大乾来的强者,都揍了一顿,其余地方的强者,现在怕是跟他们一样,都不敢靠近了,只要不是太蠢,应该已经长记性了。” “这……”余子清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不管了,先扶我出去吧,我好饿,好饿,我只想吃东西……” 一路前行,走到一半的时候,便看到之前那个饿鬼,双手捧着牛肉干,跪伏在地,他的身后,跟随着密密麻麻的饿鬼。 余子清走上前,一只手摸了摸这个固执饿鬼光秃秃的脑袋,不但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眼神也变得柔和。 他还记得,这个固执的饿鬼,傻傻的,却很可爱。 “我送给你的,便是让你吃的,不是让你当成宝贝的,吃掉吧。” 固执饿鬼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倔强的将牛肉干捧在手心,想要让饿的都站不稳的余子清吃掉。 “真是傻啊,我说,吃掉。” 一声令下,饿鬼身体一震,老实的将牛肉干放到了嘴里。 如同恻恻一样,燃起的黑色火焰,将他笼罩,在黑色的火焰与痛苦中,他完成了转职,彻底走上了饿鬼之道,化作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他跌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木桶。 他呆呆的抱着木桶,良久才反应过来,而后连忙跪拜在地,不断叩谢,嘴里咿咿呀呀的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起来吧,我不太习惯别人跪拜我,总感觉会折寿,以后不用了。” 恻恻看了好运的少年一眼,脸上带着微笑,柔声道。 “少爷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吧,你很久没说过话,已经忘记了怎么说话了,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少年愣愣的站起来,他怀里抱着的木桶也随之消失。 余子清越过少年,看着后方黑压压一片的饿鬼,他拿出木碗,将其放在地上,轻声道。 “吃吧。” 话音落下,木碗里残存的一点点,犹如胶质,已经变质的浓汤,便骤然化作满满的一碗甘霖。 如同上一次他手里的牛肉干,这个木碗也已经变了,对于饿鬼,便是圣器。 这些饿鬼,井然有序的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上前,品尝他们死后化作饿死鬼,再化作饿鬼之后,吃到的第一口食物。 而他们成为饿鬼之后,能吃到的第一口食物,必须是余子清亲自赐予的,只有余子清有这个能力和权利。 …… 荒原已经重新变得平静,随着饿鬼之王消失,那些气息都被其一丝不落的全部回收了。 那四位强者,也各自退出了荒原,不敢再做危险的尝试。 一艘飞舟之上,龙虎道人有些没形象的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喝酒压惊,一旁的老书生低声问了一句。 “师兄,你之前说的是真的么?” 龙虎道人举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他缓缓的放下酒壶,目光深邃的盯着老者,身上开始浮现出一些危险的气息。 “鉴真师弟,我只说一次。”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话,就是事实。” “谁也不能篡改的事实。” 龙虎道人说完,便又恢复了原本的鬼样子,继续不停的喝酒压惊。 鉴真的后背,一层冷汗唰唰唰的往外冒,他感觉到了,他敢再多嘴一个字,他的好师兄,他那不爱管事,整天瞎逛见不到人,没个正行,对后辈极为照顾的师兄。 可能真的会当场干掉他! 他明白了他师兄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是因为与那饿鬼之王对视,道心不稳,意识受到了冲击,以至于现在问了一个愚蠢之极的问题。 无论他师兄说的是真是假,现在都必须是真的。 真相必须是这样的,谁篡改谁死! 因为他们所有人可能都承受不起真相不是这样的代价。 他从龙虎道人这听到真相的那一刻起,他的言行,甚至是他内心的想法,都必须统一,不容一丝动摇和怀疑。 “师兄,我明白了,回去之后,我立刻去面见乾皇,招来史官,让他当场以汗血丹青书写史书真相,无从篡改!” 第三十六章 好的影响 恻恻扶着余子清走出了地洞,村子里的人,也已经走出来了。 里长看着余子清的样子,眼睛有些发红,他也不吩咐其他人了,自己走上前扶着余子清。 “里长,有吃的么?” “有,有的。”里长连连点头,立刻瞪了旁边憨笑的二憨一眼:“还不赶紧去。” 这边立刻有人拿来了桌椅,也有人开始生火烧水,他们知道余子清有个怪毛病,就喜欢喝热水。 老羊迈着四个蹄子,走到余子清身边,神情有些复杂。 “你别说话了,也放心吧,村子里的食物还剩下一点点,肯定有吃的。” 余子清瘫坐在那里,看着村子里的人开始忙前忙后,却没有任何人多问一句,他不由的咧着嘴笑了起来。 这是大家相互依存之后,培养出来的规矩,也是大家的默契。 没有人多嘴问一句,他这几个月干什么去了,也没有人问,扶着他的恻恻,怎么从绝望深渊里走出来的。 这种感觉很好,因为大家都在无条件的信任他,大家也都知道,他们能活着回来,就是因为余子清,他们只需要知道这个就好,不需要去知道其他的。 里长看着余子清的样子,满脸心疼,不停的催促着厨房大妈准备吃的。 老羊站在一旁,自顾自的道。 “我之前察看过了,自从矿场坠入虚空,里面的锦岚菇便全部枯死了。 那是因为这个东西需要生机庞大的地气滋养,脱离了荒原的大地,自然会枯死。 这也跟这里的玉化墓一样,那玉化墓本来沉睡的好好的,就等着有朝一日,能被一方世界的生机滋养复苏,坠入虚空了,复苏无望,自然不高兴了。 积攒的力量,也开始爆发,带着他的沉睡之地,顺便带着我们,一起回到了荒原。 子清啊,这次是迫不得已,以后你千万别想着去吵醒玉化墓里沉睡的那位了。” 老羊说话的时候,没有避开其他人,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余子清知道,老羊是担心,因为人就是有好奇心在的,很多事,你不说,别人会瞎想,你说了,别人可能转头就会忽略掉,甚至会来一句关我屁事,啊就这? 这是给这次的事定性。 这件事就是这么回事,以后怎么查都只能是这么回事,饿鬼之王已经沉睡,谁也别反驳。 村子里其他人不懂,他们却不怕,因为那些饿鬼没有伤害他们,饿鬼之王也没伤害他们,反而带他们回到了荒原,村子里没有以貌取人的坏习惯,他们看到那一大群饿鬼的时候,反而会感觉亲切。 因为那些饿鬼,曾经可能都是这里的村民,也是曾经救下过他们的饿死鬼。 可老羊跟村民不一样,他未必就看不明白,他是被吓坏了,就怕有一丝半毫的影响,可能会让事情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现在立刻给这件事定个性。 余子清咧了咧嘴,向着后山看了一眼。 那玉化墓也是惨,天天让村民们白嫖力量去养身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背上一口大锅。 背的好啊,谁让能留下玉化墓的存在,生前全部都是大佬呢。 有这么一位大佬,躺在村子里沉睡,这里也会安全很多。 对,事情就是这么回事,都是饿鬼之王做的,跟我余子清没有任何关系。 老羊看到余子清向外面看,他立刻补了一句。 “之前来的强者,全部都走了,他们之中,肯定是有人推测出了真相,不敢再来打扰玉化墓里沉睡的那位了,放心吧,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这里都会很安全。” 会比大乾的帝都还要安全。 因为但凡有点实力的,都不敢靠近这里了,越强的越不敢。 他们赌不起,也输不起。 只是想想此前那可怕的景象,老羊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最初的修道者。 一模一样的一日一阶。 十日之后,还不到十一日,就已经足够暴打那三个带着镇国之器的家伙了。 真等到十二日,那大概率所有人一起完犊子。 他们这次是损失惨重,按照以往的处理办法,估计会将这里列为禁地了。 至于报复,不存在的,报复谁啊? 要是他没猜错,这里发生的事,立刻会被列为绝密,绝大多数的人,恐怕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顶多会猜测,是不是荒原上再次出现了大日临空之类的灾难。 绝大多数的人,只会在最新的荒原地图上,看到多出来一个经过大乾、大离、大震,这三个大神朝认证的禁地。 不过,这里好像的确是炼气修士的禁地…… 也不算太离谱。 看着恻恻在喂余子清喝水,老羊摇了摇头,自从他不做人了,彻底变成山羊之后,遇到的离谱事,没见过的事,那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以前还曾觉得,他现在走的这条未曾设想过的路,可能是错的,现在反倒觉得,他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了。 尤其是开始炼体,开始化妖之后,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 村子里再次恢复了平静,虽然现在比以前冷了点,大家却都很高兴。 地洞里的锦岚菇,已经全部枯死,村子里也快断粮了,过些天必须要有人出去找吃的,但这些暂时都跟余子清没关系。 他是第一优先被照顾的人,里长亲自拍板的,大家都赞成,余子清反对不反对不影响结果。 …… 大乾帝都,偏殿里,鉴真诉说着真相,一旁还有一位史官在奋笔狂书。 等到书写完成,史官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喷在了刚刚书写完的史书上,那些鲜血,化作一枚枚血色的符文,印在每个字上面,而后慢慢的消散,自此之后,这上面每一个字都无法更改。 从今天开始,这便是史书上无从篡改的真相。 “封存吧。” 背对着众人站在那里的乾皇,嘱咐一声,立刻有人将史书带走封存,一般人根本没有资格看到,就算有人费尽心思看到了,那这也就是真相。 有内侍带着赏赐的大补之物,将史官送走。 鉴真看着乾皇的背影,揖手一礼。 “老臣,告退。” “鉴真师父。”乾皇忽然开口,他望着玉璧上的地图,问道:“这些……” “这就是真相。”鉴真面色肃然,突然的打断了乾皇的话。 现在脑海中浮现出饿鬼之王的气势毫无窒碍,直线攀升的场景,鉴真依然觉得遍体生寒,他不允许任何可能会影响到结果的认知出现,因为这有极大的可能会影响到那位梦游的饿鬼之王,做出一些他们承受不起的事。 饿鬼之王必须又沉睡了,等待着无尽岁月之后,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再次醒来。 而这个无尽岁月之后,可能是很多很多个纪元之后了,跟现在诸位的子孙,说不定都没关系了。 还是那句话,饿鬼一族有就有了,饿鬼之王必须沉睡了。 鉴真抬起头,盯着乾皇,他不能让乾皇有一丁点不该有的想法,不惜一切代价。 “朕明白了。”乾皇叹了口气,伸出一指,点在玉璧地图上,在荒原上画了一个圈,圈内的部分,光芒暗淡了下去,化作了一个黑斑。 而整块墙壁大小的玉璧地图上,大大小小数十处黑斑,有些甚至就在大乾的境内,这些全部都是禁地,但是能堪比荒原这块禁地大小的,整面地图上也就只有寥寥三四个。 鉴真暗暗松了口气,再次揖手一礼,退了出去。 …… 大离与大震,也都不约而同的信奉了龙虎道人的话,将其列为真相。 只是大离这边,却有一点不太一样。 回到了大离宫廷的凤袍女子,单臂支着脑袋,靠在矮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旁边,有一个火盆,里面的灰烬堆的冒高,赤金色的火焰,在里面燃烧,片刻之后,一只半秃的朱雀,从灰烬里钻出来,飘在火焰里,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陷入了沉睡。 良久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大离境内,有几个半福地?” “回殿下,只有一个。”一旁静候的女官立刻回了一句:“福地倒是挺多,但半福地,成型需机缘巧合,太过稀少,价值也不高,唯一一个半福地,是在林国公的封地里,而且,宫泽将军,也是林国公族内旁系一支的族人。” “去下个拜贴,我要去国公府拜访。” 提到了宫泽,那位将锦岚矿场轰入虚空的罪魁祸首,她又想了想。 “那锦岚矿场,是不是一直有人生活在那里?” “之前有的,我们曾经跟他们交易过两次锦岚矿石。” “之前……” 女子眉头微蹙,自然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去,派个可靠的人到荒原边境注意一下,看看有没有荒原的凡人出来。” 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虽然她现在的确不敢再去触碰饿鬼之王,回来之后,她跟离火院的几位大佬在天机禁室里聊过了,那几位明确的告诉她,他们当时要是敢再继续出手,很大概率会导致无法抵抗,席卷整个世界,毁灭性的灾难。 也是他们运气好,龙虎道人在虚空中先碰到了饿鬼之王,回来之后第一时间阻止了他们。 甚至于,他们都怀疑,龙虎道人知道的更多辛密,回来之后却一个字都不敢泄露。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得换个角度看问题,想到曾经生活在锦岚矿场的凡人,又想到了她从荒原回来时,俯瞰大地是看到的画面,又下了个命令。 “持我金牌,拟东宫懿旨,传户部左侍郎,让他亲自调拨粮草,前往西部荒原边界赈灾,确保今年那里的子民都能顺利过冬,保住明年的春耕,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利,再让西荒军全力策应,今年我大离西部境内,饿死一个人,就让他和西荒大将人头搬家。” 第三十七章 少爷,该出恭了 余子清当然不知道,他绝地求生之后,带来的影响里,还有一些好的影响。 荒原越来越冷,但那冷空气却不会懂事的只停留在荒原,大震本来就冷,就不说了,而大离和大乾,历年气候都算适宜,冬天最冷的时候,河面都不会上冻,但今年与荒原接壤的部分,自然而然的比往年冷不少。 带来的结果,必然是全方面的,冬耕的庄稼,必然减产,或者干脆冻死了,再加上取暖等一系列问题,那些家里除了留种之外,根本没有多少存粮的穷苦人家,怕是很难熬过今年冬天,就算熬过了冬天,明年怎么活也是个问题。 往日里,那些高高在上,从未俯瞰过人间疾苦的上位者,很多都只有在饥荒、瘟疫、旱灾、水灾之后,引来动乱之时,才会低下头,往那些乱民身上看一眼。 今年,那些普通的穷苦百姓,至少不用担心会熬不过去,会饿死了。 因为那些端坐在金台之上,锦衣玉食的家伙,多少还是有点怕了。 他们曾看到过饿鬼之王的出现,更看到过数不尽的,犹如潮水一样的饿鬼,在荒原上出现,他们知道那些饿鬼可不是饿鬼之王凭空变出来的,他们清楚的知道那些饿鬼是怎么来的。 这个时候,他们才会惊诧不已,表示震惊,原来这里曾经饿死过这么多人啊,原来这里曾经有这么多人啊。 往年,饿死之人,临时时遭受的折磨,内心的绝望和不甘,怕是比那些遭遇横祸、遭受酷刑而死的人,还要高的多,所以饿死之人,化作饿死鬼的概率极高。 而饿死鬼被无尽的饥饿折磨疯之后,很多都会主动寻死,斩杀饿死鬼,还能低眉感叹几句,自己做了好事,帮他们解脱了。 现在,做这种好事的机会,怕是会越来越少了。 不考虑陷入沉睡的饿鬼之王,也要考虑那些饿鬼了。 起码要保证,疆域范围内的草民,一个低到尘埃里的简单期许:不被饿死。 因为他们不敢去赌,饿鬼的数量越来越多,多到一定程度之后,会不会又把那位大爷唤醒了,甚至于他们生出这种想法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不提诸多顾虑,繁多思量,这也算是收拢民心,壮大国力基础的好事,赶紧动起来吧,别让那些底层的草民真的饿死了。 有一点,饿鬼跟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别让更多人饿死了,这也是饿鬼出现之后,所有人直接默认将饿鬼和普通鬼物区别开来对待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次的事,带来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很多政策大方向,都因此更改了,总体来说,是有利于底层平民的好事。 但这些,余子清却都不知道,知道了也只会叫好,不管那些大人物有什么想法,起码算是办了件好事。 他现在正揣着一个干饼,捻一点点碎渣,放到嘴里抿着,随时保持着嘴里有东西吃,却也不会吃太多撑到。 因为他现在有个严重的后遗症,肚子吃撑了也会感觉饿,好饿,随时随地的想要吃东西。 饼渣掉在土里,都恨不得趴下来,把饼渣连同泥土一起吃了。 看到二憨吃饭的时候,跟猪吃食似的,扒拉到碗外面一些,都恨不得跳起来把二憨的脑袋锤爆,也得亏二憨耐揍,能让余子清稍稍平复一下心情,当然,他揍完二憨,里长又揍了二憨一顿,就跟别人没关系了。 曾经的绝望深渊,已经化作域,被恻恻纳入体内,原本的山坡却留了下来。 余子清此刻正蹲在山坡尽头的悬崖边,向着下面漆黑的深渊望去。 “你说之前这里连通着另外一个地方,有个很强的家伙,将你困在此地,让你帮它收拢生灵神魂,鬼物则更好?” “是的,少爷,不过,它当时拦着我,不让我走,我又要用道标去唤醒少爷,就没有使用道标,然后鬼王被激怒,将它打伤之后,顺带把它的老巢都给烧了,现在不知道它死没死,我已经感觉不到了,联系也彻底断开了。” 余子清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槐树林,在风雪中依然生机勃勃,难怪之前那些树中饿鬼,根本没敢扩散到恻恻的绝望深渊。 这里曾经存在的一个小通道,也彻底消失了,原本根本看不到底的漆黑深渊,如今白天的时候,天光也能将里面微微照亮,隐约能看到底部了。 “现在没联系了,通道也毁了,既然知道了,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或者你自己足够强的时候,再碰到了自己去打死它,也能彻底出口气。” “少爷,我已经不在意了,它恐怕已经死了。”恻恻依然是面带微笑。 但这话说的,余子清觉得,挺像他的,务实。 没能力的时候,就是我不在意,我要过好我自己的生活,练好我自己的级,与世无争。 有能力的时候,别给老子机会,不然头给你锤爆。 “村子里的食物不够了,那些家伙炼体之后,一时半会也很难饿死,再减少分配,也撑不了多久了,现在必须去外界采购了……” “少爷,这件事没得商量,我可以去,少爷就在村子里好好休养。”恻恻的语气十分坚决,一双凤眼定定的看着余子清,大有我是逼不得已,只能把你绑回去的意思。 “行吧行吧……”余子清摆了摆手,长叹一声:“我找点别的事情干,我去安顿一下那些饿鬼,总行了吧。” 恻恻不说话,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余子清身后,随时保护着他的安全。 走了没一会儿,地下忽然钻出一个脑袋,那少年从地下钻出,抱着一个木桶走到余子清身前,一副傻乎乎的样子,眉眼里却满是倔强。 “少……少爷,该……该……” 少年结结巴巴了半晌,硬是忘了那个词该怎么隐晦点说出来。 “该如厕了,不然太撑了会伤身的。”恻恻在一旁接了一句。 少年眼巴巴的看着余子清,连连点头。 余子清面色如土,有点想逃的意思,那少年眼疾手快,一个闪身就抱着木桶,挡在了余子清面前,今天无论如何,余子清都逃不掉了。 余子清仰头望天,满心纠结不知道怎么说了。 那个固执的饿鬼,怎么转职之后,还跟头驴一样倔,而且怎么就好死不死的,还有一个伴生之物。 而这个好死不死的伴生之物,怎么就是一个恭桶了。 不然至于现在一天被人追三次,追着他让他如厕。 他站着不动,那少年就抿着嘴,微微昂着头,仿若在做什么神圣的伟大事业,不可动摇,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说什么都逃不掉了。 “行吧……” 少年放下恭桶,周围的风雪自动卷起,化作一个简陋的单间,他还贴心的给余子清打开了门,等着余子清进去。 余子清没辙,走进去坐在那恭桶上,这恭桶还会随他心意,自动变化样子,确保如厕时的体验。 体内的五谷轮回之物,顺畅的冲出,拉完之后,干净的连屁股都不用擦,当然,为了预防余子清有心理上的需要,旁边还贴心的准备了干净的厕筹。 他其实不反感这样,他醒来之后,完全无法控制的想要进食,他的牛肉干却没有了,以至于别的食物,根本没法让他的嘴巴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感觉到挠心挠肺的饿,哪怕他的肚子已经吃撑了。 不解决的话,在将要撑死的情况下,依然会觉得很饿很饿。 他只是觉得,每天被人追着如厕,外面还有俩人侍候着,两辈子都没享过的这种福,着实让他有点尴尬。 片刻之后,余子清提裤子站了起来,腹内胀胀的感觉也消失了,有些顶住的胃,也重新恢复了正常,吃下去的食物,在那诡异力量的作用下,被他急速消化掉,化作他体内积攒的能量。 例行回头看了一眼恭桶,里面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臭味。 有一说一,要是换个场景,余子清绝对会非常喜欢这种超好用的恭桶。 走出了简陋的冰雪茅房,少年立刻将恭桶盖上,重新抱起来,对着余子清行了一礼,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紧跟着,那简陋的冰雪茅房,也随之崩碎,重新融入到大地上的积雪里。 余子清回头望了一眼村子。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十几岁就被饿死了。” “是啊,还挺倔的。”恻恻感叹一声,跟着道。 “他生前其实有机会活下来的,他生前那个村子里,都是些很好的人,那些人把活着的希望留给了他,想让他活下来,让他带着尸体投奔锦岚村,路上也有一线生机,起码不会饿死。 他很倔,没有听村里人的话,如同那些人一样,他觉得这是不对的,所以宁死也没有去吃一口白肉,最后饿到极致,已经快失去理智的时候,他抱着恭桶,用秽物让自己吐到再也没心思吃白肉为止。 最终他也饿死了,然后化作了饿鬼,不知道怎么的,来到了我们村子,而且没有如同其他饿鬼一样,化作了树中饿鬼,住在槐树里。” “他叫什么名字?他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叫巫双格。” “姓巫么,那倒是少见。”余子清听着恻恻的话,神情有些恍惚。 曾经,他也见到过很多有这般坚持的人,没什么文化,甚至大字不识一个,但他们就是觉得宁死不食白肉,乃是天经地义,没什么可辩驳的。 “有机会的话,找到他生前的村子,将他生前的亲友都安葬了吧,也告诉他的那些长辈,他以后都不会挨饿了。” 余子清伸手一翻,一个木碗凭空出现在他手里,他手持一根槐树枝,沾了一些木碗里的甘霖,向外挥洒。 甘霖落地之后,顿时有一颗颗槐树拔地而起,每一颗槐树,都是一个饿鬼的安身之所,在这里,他们也能借助槐树的力量,免受饥饿之苦。 但这一次,跟此前的那些树中饿鬼不一样,他们会得到余子清亲自布施的第一口食物。 种出一大片槐树林之后,余子清回头看了一眼紧跟着他的恻恻。 “要不,你出去看看能不能采购,或者搞到一些粮食,我自己安顿这些饿鬼就行,不用你陪着了。” 恻恻只是笑着看着他,那意思是你继续说,但凡我听一个字就算我输。 第三十八章 客不留客 锦岚矿场比原来高了很多很多,出村都有些不太方便,原本在外面看去,只是并没有多高的山头,现在却是一座座高峰,山峦起伏,绵延数十里,而且现在每天都有新的变化出现,无声无息的。 村子里弥漫的异力,依然还维持着这片范围,以前不便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好处,天然的炼气修士禁地。 但也有很多坏处,比如以前只有村口一个出入口,现在四面八方都可以进入到锦岚山的范围,这让余子清很没安全感。 再加上当时饿鬼之王出世,整个荒原上的饿鬼,还有数不清楚多少的饿死鬼,都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条新路的开启,他们自然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转化。 于是,铺天盖地,犹如潮水一样的饿鬼,在这几天之后,已经全部堆在了锦岚山脉外面。 他们都等待着第一次布施,同时,来朝拜感谢他们的王。 他们生前都来自穷苦人家,这话听着挺像废话,因为不穷苦的,也不会饿死。 里面还有不少饿鬼,都是跟余子清第一次饿死时,同一个时期的。 无论从哪方面看,余子清都觉得自己应该安顿好这些饿鬼,最直接高效的办法,便如现在这样。 他以树中饿鬼栖身的槐树枝条为引,挥洒甘霖,创出大片最适合饿鬼栖身的槐树。 他们有了栖身之所,不用再受风寒雨雪,也能在里面免受饥饿之苦,同时,也能化作镇守锦岚山的门户,将这里与外界隔绝开来。 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 只不过将整个锦岚山都围起来,绵延几百里,工程量有点大,不是一天两天能干完的,而这种事,也只有拥有饿鬼之王权柄的人可以做到,没人能代替他。 几天下来,余子清按时如厕,兢兢业业挥洒甘霖,彻底放弃了亲自去采购的想法,恻恻终于被他劝动了,不再盯着他,愿意带着二憨出去找食物。 走出了锦岚山脉,余子清继续向外走了一段,这是留出一部分没有异力覆盖的区域,方便以后村子里的人出来生活,也方便修行。 毕竟,村子里的人,在锦岚山脉的范围内,是根本没法拥有子嗣的,老羊也不清楚,到底是在那个范围不能有孩子,还是走出来了也不可能有了。 反正先留下一部分正常的地方,有备无患。 而且,荒原的地不值钱,都没人要,你随便圈。 余子清孤身一人,行走在雪地里,不断的挥洒甘霖,大片大片的槐树林,伴随着他走过,拔地而起。 他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因为那厚厚的积雪之下,连他都不知道到底藏了多少饿鬼。 他走过之后,才有一个个饿鬼从雪地之下钻出,恭敬的行礼道谢,之后才各自选择一颗槐树,当做栖身之所。 当然,余子清也不知道,巫双格正恪守恻恻的嘱咐,除了倒数两万个数之后就要让余子清如厕之外,还一刻没停的盯着余子清,就怕他在后遗症没消失之前,有什么意外。 …… 二憨全身冒着热气,如同一个人形猛兽,奔行起来,快若劲矢,在雪地上冲刺,也不会陷落进去。 而恻恻一袭黑色的长袍,脚踏一块木板,在雪地之中疾驰,看起来轻松写意,也依然能跟上二憨的脚步。 二人一路急行,三天三夜,昼夜不停,顶多是路上偶尔休息一会儿,终于跨过了三千多里距离,来到了荒原、大离、大乾交界的地方。 到了地方,路上虽然还有积雪,却已经不是那么深了,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常青树种,在这个季节里,依然带着一抹绿色。 到了这里,他们放慢了速度,二憨眼睛都是红的,为了快去快回,奔行三天三夜,现在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恻恻姐,你之前不是说我们要是全速去大离,两天就到了么,怎么我们跑了三天,该不会是你迷路了吧?” “你忘了出来前,里长怎么叮嘱你的?” “都听你的,多看,照做,闭上臭嘴。” “那你怎么做的?” “我错了,恻恻姐,你回去别告诉我阿爷,也别告诉子清哥。” 恻恻斜了二憨一眼,这憨子蠢倒是不蠢,就是不想稍稍动一下脑子。 他们村子所在的锦岚山,的确离大离更近一些,只需要向着正东,全力赶路两天,就能进入大离境内,三天之内,就能找到一个人口稍多的边境城镇。 但这个时间段,两个从荒原来的人,跑到大离境内,采购大批粮食,你猜猜大离暗影司的人,会不会废物到这种人都注意不到。 当初余子清让全村都开始炼体,就是为了一个全村搬离的计划,没有全员炼体二阶打底,这么多人一起迁徙,根本不可能成功走过天寒地冻的数千里荒原。 能十成十的概率,活着走出来的,只有二憨这种天生炼体苗子,人形猛兽。 现在全员搬离的计划,自然是废弃了,各种风险太高了,只能让几个人出来想办法采购各种食物。 而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去比较混乱的地方,才不会轻易被人注意到。 往东北走,大震和大离交界的地方,是一个选择,但不是最好的选择,那里不够乱,而且这个季节,那边粮食也不会多。 于是只有另外一个选择,往东偏南一点走,能到大离和大乾交界的地方,再顺着交界线往前走不了多远,就有一个被大离和大乾夹在中间,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国夔侯国。 这夔侯国北有横断山脉,南有凶险怒江,隔断了南北俩大国,最重要的,夔侯国内没什么珍惜资源,唯一比较出名的,也就是盛产花魁这一点。 大乾和大离都见不得对方去占了夔侯国,而且也乐得见到中间有一部分缓冲地带,不然的话,就成了国境线全面接壤,一口气绵延上万里的接壤范围,两边估计都不会喜欢的。 近百年来,大离和大乾的冲突,一直维持在边境线上,可能这边正说着友好通商呢,边境线上的某个地方,其实也同时发生了小规模冲突。 一直没扩大范围,中间的几个缓冲带,多少还是有点功劳的。 现在去的地方,便是距离荒原不远,大离、大乾、夔侯国三者交界的地方。 那里的地理位置,再加上大离和大乾都没有派出什么大军在那镇压,自然是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各种上不了台面的人,自然是最多的。 这个季节,大乾南部刚完成了一次丰收,在那里找个二道贩子,买几百人吃一年的粮食,绝对算不上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需要注意的是买一些老羊需要的东西,老羊正在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重新种出来锦岚菇,没这个特殊的特产,村子里的人,炼体的速度,暴跌到原先的百分之一,都是夸他们天赋好。 这广大苦哈哈们,在进补的时候,可没几个奢侈到用三四品的灵药当饭吃。 需要买这么多东西,恻恻哪敢去大离境内啊,真这么干,就是对暗影司的人骑脸嘲讽。 钱和能当钱用的东西倒是不少,以前跟大乾交易的时候,大乾给过不少,里长做事想的长远,用不上也都留着了,没想到现在还真用上了。 恻恻带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二憨,顺着交界线,又走了两天,恢复了点精神和体力之后,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天色将暗,小小的城镇,远远望去,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城门洞里,连城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了,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没一个是普通人,甚至不少人身上煞气浓重,血腥气也不小。 恻恻带着二憨进城,一路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客栈,敲门进去。 二憨一肚子问题,也不敢问。 只能看着恻恻娴熟的带着他入住客栈,找到这里的掌柜,丢给对方一块泛着紫金色的金属块,让对方买来他需要的一些材料,全部都是老羊给的清单,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根本不怕人看出来什么。 第二天,恻恻又带着他,找到一家牙行,采购了足够几百人吃一年的粮食。 二憨就看着恻恻一挥手,那堆积成山的粮食,便消失不见了,他继续憋着不敢问。 之后又换了一家,采购了一大堆牛肉。 每买一样东西,就换一家。 花费了一天时间,去采购吃的,天黑下来了,他们才回到了客栈。 “客人,你要的东西,基本都买齐了,就是还有几样暂时没有,明天应该就有了……”掌柜的将采购的东西送来,让恻恻一一清点。 清点完,恻恻一挥手,将东西全部收走,面无表情的看了掌柜一眼。 “开客栈,不懂规矩,开什么客栈。” 丢下一句话,恻恻也不住了,立刻带着二憨离开。 那掌柜的面色微变,却什么都没说。 这里有一条规矩,叫客不留客,客栈不能挽留客人,否则就是坏了规矩,有这种规矩,也是因为多年来不少人用鲜血来验证过的。 当然,这种鬼地方的规矩,听听就行。 能在这地方开客栈的,不是黑店你哪来的本事开客栈,光靠开客栈,那才几个钱,还不够平日里打点呢。 恻恻带着二憨离开这个城镇。 走出了城,恻恻才对二憨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后面的路,我们碰到的任何人,不要说一句话,直接打死他们,一个都别留,要是我们打不过,立刻往大离跑,别往家里跑。” 第三十九章 西荒不一样 二人一路急行,想要赶紧离开。 恻恻的脸色有些冷冽,眉宇间也多了一丝杀气。 带着二憨,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家伙炼体进度虽然比里长慢一点,但底子是最厚的,真拼实力,那位离谱的里长真不一定是他对手。 而且这家伙,别的什么都没学,压根不懂遮掩,往那一站,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他是个气血雄厚之极的炼体修士,一般有这种底子的,起码都是血海境的体修了。 在没有真正强者,只有乱七八糟牛鬼蛇神的三岔之地,已经非常不弱了。 别看体修地位不高,可真到了血海境或者更高的脱胎境,很多走其他道路的修士,都喜欢带一个这种体修在身边,当肉盾都好用的不得了,更别说,这种体修,肉身感应敏感之极,很多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都能提前感觉到危险。 至于到了更高的神通境,就没人会说体修垃圾了,相反,这种很难打死的家伙,还会更让人忌惮一点。 只是因为高阶体修数量太稀少,而低阶体修数量又多如牛毛,大家才会经常以苦哈哈代称。 真有个七阶体修大修士站在你面前,看看有谁敢这么称呼人家。 二憨现在三阶归窍,开窍近六百,气血雄厚,比之一般的血海境体修还强,再加上二憨看起来就是个护卫,那一般人肯定不敢去招惹了,因为划不来。 今天没砍死,让人跑了,明天指不定人家就摇了人,过来把你乱刀砍死。 话虽如此,恻恻却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警惕,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先跑路,他们这次出来的主要任务,又不是干架。 一路奔行了一天,从三国交汇的三岔之地,已经到了大离、大乾、荒原交界的地方,大地上也再次铺上了厚厚的积雪,恻恻才放慢了点速度。 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危险,她才拿出一瓶丹药,递给二憨,让二憨补充一下消耗,预防万一。 她闭目站在原地,体内一个绝望深渊的虚影飞出,虚化之后,飞速的膨胀开来,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 但是在那肉眼不可见,甚至不可感的范围,绝望深渊已经扩大到了方圆数十里,虚化之后,绝望深渊的威能不在,却成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探测领域。 数十里内,只有一个活人,但对方正在一路向南,应该只是路过的修士,实力不高。 等到二憨服用了丹药,气血消耗恢复之后,恻恻正准备收回绝望深渊的时候,一个一身白袍,兜帽遮面的修士,离地三尺,踏空而行,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急速追来。 在踏入探测领域的瞬间,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身白袍无风自动,瞬间,便有数个穿着白袍的人,分散在他周围。 还有一个白袍人,手里拎着此前那个客栈的掌柜。 那掌柜的不知说了什么,下一刻,立刻人首分离,惨死在雪地里。 恻恻收回了探测领域,看了看刚才拿出来的玉瓶,随手将其丢给二憨。 “捏碎。” 二憨两只大手,如同蒲扇,捏着玉瓶,双手一搓,玉瓶便化作齑粉,其内不管被人动了什么手脚,现在都没用了。 “走,北上大离。” 她认出白袍人身上的衣服,和行走时用的秘法,她之前还以为那个掌柜的可能要黑吃黑,没想到想岔了,那个家伙是把二憨的信息卖了,卖给了白阳邪祀的喜灯祭司。 想想也对,估计没有一个喜灯祭司,碰到二憨这种人形猛兽会无动于衷。 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搅风搞雨,出现在三岔地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恻恻伸出手,袖中一条锁链飞出,缠绕在二憨的腰上,身体一个扭转,甩动着二憨的身体,将其向着北方高高的抛飞了出去。 而后她的身形一晃,隐隐有饿鬼之相浮现,整个人飘到了半空中,漫天风雪裹挟着她,立地三尺,一路向北飞去。 飞了一段之后,锁链再次飞出,将快要落下的二憨再次接住,继续甩飞出去。 半日之后,北上五百里,二人的双脚再也没有落过地,二憨被甩的七荤八素,却都忍着不发出什么动静,他看的出来,恻恻非常吃力了,饿鬼之相已经彻底浮现出来了。 中途终于遇到了一个石洞,他们才有了休息的机会。 恻恻拿出一个木碗,里面放着满满一碗甘霖,这是出发之前,余子清特地给她准备的。 再次取出一些给鬼物服用的丹药,将其泡了泡甘霖,服下之后,她身上已经浮现的饿鬼之相才慢慢消失,身上的阴气也随之收敛,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身为饿鬼,很多东西,他们都是没法直接吃的,能吃的效用也会大打折扣,没办法,现在还没人专门为饿鬼研究这些东西。 唯一的办法,就是混入布施圣器里的甘霖,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而且还能遮掩饿鬼的气息。 她很喜欢人身的样子,哪怕显化饿鬼真身之后,才是她最强的状态,她依然喜欢现在的样子。 歇息了片刻,她向着南方望了望,思来想去,对二憨招了招手。 “二憨,过来。” 看着二憨走过来,完全没注意到,他已经踏出了石洞的范围,在雪地上留下了两个脚印。 “我们继续走吧。”恻恻笑了笑,继续甩出锁链,带着二憨一起飞。 …… 同一时间,那位看上二憨的喜灯祭司,紧追不舍,到了荒原边境的时候,却再也追踪不到任何痕迹了。 找了半晌,也只找到了被二憨捏成齑粉的玉瓶。 他稍稍思索,抬头看了看天空,是这里有人接应,或者他们有什么飞行法宝,带着他们飞走了,不然的话,一个体修,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他左顾右盼,完全不知道往哪追了,上有大离,下有大乾,再想了想那个掌柜给的清单,其内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都有,大乾的人应该不至于跑到这里买。 他转身向着大离的方向追去,一个完美的白袍道兵,远远胜过几百几千个凑数的消耗品。 追了数百里之后,依然没有追到,若不是一个完美白袍道兵的诱惑,实在太大,他早就放弃了,气血如此雄厚,体格如凶兽的体修,足够伴随着他一路成长,说不定以后白袍道兵都七阶了,他才六阶,如此还能反过来带着他飞。 这种诱惑太大,他无法放弃。 终于,一天之后,在一个石洞入口处,他轻轻一挥手,挥散了那里的积雪,看到了两个已经看不清楚的脚印。 他大为惊喜,哈哈大笑数声,继续向着大离追去。 …… “恻恻姐,我们这是要干嘛?” “有人要把你抓走,我是在救你,正好,少爷看那些邪道也不顺眼,大离看他们更不顺眼,就顺手挖个坑,把他埋了,不然被狗追着,我们很难顺利回去了。” 这边进入大离境内,开始陆陆续续有人烟之后,恻恻就发现,大离这边跟她想的有亿点不一样。 逃荒的人是有,但饿殍满地的景象,却没有见到,每隔一段,都能看到人给那些逃荒的人准备食物,给他们指路,甚至还有军士,护送那些平民,维持秩序。 方才还看到了一艘飞舟,在运送粮草,简直奢侈…… 她生前也算是见过不少事情,听过的更多,一路逃难到锦岚村的途中,更是见过饿殍满地,人间炼狱的场景。 但眼前这种,修士开着飞舟,沿途不断卸下粮草的画面,她还真的听都没有听说过。 只是那艘飞舟,耗费的灵玉,都远比运送的粮草价值高。 思来想去,恻恻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离这边可真有想法啊,回去了告诉少爷,他肯定会笑出声。 眼见这种场景,恻恻也放慢了速度,进入大离境内,已经近千里了,再加上如今看到的这幅井然有序的场面。 要说附近十里之内,没有几个暗影司的探子,那绝不可能。 “你记住了,有个跟之前来村子里闹事的人一样,穿白袍的家伙要抓你走,我给你信号,你便立刻用你最大的嗓门喊出来我教你的话。” “哦,可是我听子清哥说过,我可能打不过那种人……” “里长怎么告诉你的?” “我明白了。” 半日之后,雪地上,有一条长长的迁徙队伍,二憨和恻恻则跟随在队伍的最后方,他们身上裹着毯子,看起来跟那些平民没什么区别。 忽然,恻恻对二憨低喝一声。 “喊吧。” 二憨一愣,立刻一跃而起,胸中之气,喷涌而出,声如惊雷,平地炸起。 “白阳母狗,欺我大离无人么,竟敢到此放肆!老子跟你拼了!” 一声怒喝,声震十数里。 那长达数里的队伍里,有一人听到“白阳”二字,头皮都快炸开了。 想到这次的任务,他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掏出一物,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在天空中化作一柄巨大的金戈幻影。 二憨怒喝一声之后,立刻冲出队伍,卷起漫天风雪,看起来像是跟人拼命去了,几个呼吸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队伍里的恻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数里之外,终于尾随到的喜灯祭司,还没出手呢,便听到远处的怒骂声,那一句白阳母狗,简直戳他死穴。 当看到天空中还有一道金戈幻影浮现,他便毫不犹豫的冲天而起,转身就跑。 有人骂他,还骂的如此难听,大离西荒军的信号都炸开了,任何侥幸心理都要不得了。 而他这边一跑,立刻暴露,这种时候,大离那边哪里还会想其他,先打死这个白阳邪道再说其他。 百里之外,一艘飞舟急速靠近,西荒大将,全副武装,身上的铠甲,已经好多天没卸下来过了。 当看到信号炸开,还有传回的讯息,有白阳邪道出现,西荒大将的脸都是绿的。 他驻扎大离西部,当初荒原的事,他可是知道不少的,要不是被拦下,他当时其实应该也会去荒原助阵。 此时当然明白东宫下了死命令,还派了户部左侍郎亲自来此坐镇统筹,可不是因为那些瓜皮御史说的收揽民心,那些在帝都好吃好喝的瓜皮懂个屁,活该被离皇当场赐死了俩。 这些天他是心力交瘁,真心觉得,不让一个平民饿死,还得保明年的春耕,这种任务可比跟大乾干架难太多了。 幸好他只是从旁协助。 那位户部左侍郎大人,压力大的饭都吃不下了,曲儿也没听过,给送去的俩夔侯国花魁,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往日就算了,大家谁都知道,这些白阳蜚蠊杀之不尽,除之不绝,没大事,大家还真没什么心劲去一个一个往死里踩,闹腾来闹腾去,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在底层流转。 可如今什么境地,竟然还有白阳邪道,跑到这来搞事情,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来一个就让他死一个,来两个就让他死一双! 西荒大将走出飞舟,眼珠子都是红通通的,等不及了,便亲自飞了出去…… 第四十章 小心翼翼的试探 恻恻带着二憨在风雪中疾行,进入大离境内之前,恻恻就已经想好了从大离回荒原的路线,现在因为大离西部截然不同的景象,也只是需要稍稍调整一下路线就行了。 毕竟,越是靠近荒原,就越是很难见到人。 至于那位看上了二憨,紧追不舍的喜灯祭司,他肯定死定了。 大离出人意料的宁愿耗费资源,开着飞舟给平民送粮食,就一定不会放过专门在底层搅风搅雨的白阳邪祀,不然他们忙活半晌图什么。 当看到西荒军的信号炸响,恻恻就知道,她借刀杀人的小计划,会远远超过她预测的顺利,大离对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格外重视。 事实也就是如此。 西荒大将都已经亲自赶往喜灯祭司出现的地方了。 这位大将哪怕明知道,就算真死了几个平民,他也不会有太大的事,可艰难的任务,往往伴随着机会,漂亮的完成任务,没有出错,那便是立下大功。 东宫那位,天资卓越,年纪刚刚过百,便已经是成名的强者了,而其监国行事,也素来强势,这个时候,给他加担子,那是真的在给他机会了。 把不把握的住,那就全看他自己了。 西荒大将亲自出手,赶到的时候,那位喜灯祭司,已经跟西荒军的将士和暗影司的探子战成一团。 这家伙,只有区区数个白袍道兵,可每一个道兵,都是脱胎境打底,甚至还有一个神通境的道兵。 那神通境的道兵,已经觉醒神通,交战之时,大开大合,神通加持之下,同阶剑修,一时半会竟然都难以破防。 对方且战且退,速度飞快,西荒大将哪里能让他跑了。 这种胆大妄为的货色,今天被发现,让他跑了,明天他就敢悄悄再潜入进来,给你搞出来一场大事。 西荒大将从天而降,全身劲力盘绕,双目通红,单手抓住那神通道兵的脑袋,掌中劲力一吐,当场将其脑袋拍进了肚子里。 一直在疯狂逃窜的喜灯祭司,目眦欲裂,当场心态炸裂,他只是一个五阶的喜灯祭司,至于让西荒大将不惜耗费力量,一路疾驰飞来,亲自出手来杀他么? 至于么。 西荒大将哈哈大笑,龙行虎步,脚下速度极快。 “听说你们这些杂碎,最喜欢祸害体修,巧了,本将便是主修体修,来来来,别说本将不给你机会。” 嘴上说着,但那动作,却怎么看都不像是要给机会,出手狠辣果决,一力降十会,一招废掉一个白袍道兵,几步之下,便骤然跨过了数里距离,出现在那喜灯祭司身前。 不给对方动用秘法的机会,只见西荒大将双手齐动,眨眼间,便见那喜灯祭司四肢脱离了身体,下巴被卸掉,气海被打碎,整个人也昏死了过去,如同死狗一样,被西荒大将拎在手里。 等到暗影司的人抵达,西荒大将将昏厥的喜灯祭司丢给对方。 “你们不是天天吹,哑巴到了你们那都会开口么,别说不给你们立功的机会,拿去,问不出来,以后就别到处吹了,省的丢人现眼。” 暗影司来人,面带笑容,恭恭敬敬的谢过西荒大将,一副唾面自干,被您喷是我荣幸的样子,没提前发现喜灯祭司,他们就得把锅背好。 自从东宫下令做这些事之后,离皇这些天可是杀了不少人,往日里乱喷粪都能活的风生水起的御史,已经被干掉了俩。 这个时候,恻恻已经带着二憨,继续北上了一段,跟着一个前往大震的商队,一路前行。 商队的领队,名义上是少东家,但一看就是第一次出这种远门,应该是跟着来见识见识,真正处理整个商队的则是那位老管家。 “恻恻姐,快进来,风雪越来越大了,再过一天,我们才能到下一个城镇。” 一辆乌木车驾上,少女揭开了窗帘,对着外面的恻恻喊了一声。 恻恻含笑点了点头,从善如流,上了马车。 那少女看起来二八年华,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她却一直绷着脸,装作成熟有威严的样子,努力在学习这一路所要注意的一切。 上了马车,少女便急不可耐的拉住恻恻手,低声发问。 “恻恻姐,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感觉你的护卫好听你的话,很尊重你啊。 我的护卫虽然都很尽责,却都把我当小孩子。” “没关系的,你跟着好好学,他们便会尊重你的,没有人能一蹴而就的。” “那恻恻姐也是慢慢学来的么?” “是啊,我也是从什么都不懂,慢慢学的,只不过,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条件,可以安安稳稳的学。” 恻恻的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她笑着道。 “我的家乡,只是夔侯国的一座小城,那里可远没有大离安稳,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们就要走了,你跟着管家好好学。” 短暂的两日接触,搭了顺风车之后,恻恻带着二憨离开,进入了荒原。 在这漫天风雪之下,就算是二憨留下的痕迹,很快也会被彻底掩埋,他们起码算是安全的进入了荒原。 至于会不会留下尾巴,不用想,只要走过,肯定会有一些蛛丝马迹,以大离西部如今的局势,大离的人必然会发现一些。 恻恻也没想彻底隐藏,太过畏首畏尾,反而会显得有些露怯。 只要不让白阳邪祀的疯狗追上,其他的她反而愿意故意留下点东西。 …… 锦岚山,余子清还在忙着种树大业,一章多没出场,他已经无聊的要死了。 炼体因为没资源,进行不下去,身体也还没恢复。 变身后遗症稍稍好些了,却依然严重。 饿鬼的数量依然很多,种树工程也还有一半多没完成,目前也只是包围住了锦岚山南面和东面这半圈。 进行不下去还有一个原因,有隐藏在地下的饿鬼,传来信息,锦岚山西面,有人活动的痕迹,对方似是察觉到什么,最终绕开了。 余子清种树大业,也只能暂时停一停。 跟老羊预测的一样,越强的,知道的越多的,越不敢来荒原,可越弱的,知道的越少,反而会很有勇气。 在村子里修养了没几天,恻恻和二憨终于回来了。 恻恻在村子的边缘,展开了绝望深渊,她带来的所有东西,都放在里面,村子里的人开始进出绝望深渊卸货,给老羊的那些东西,也让老羊亲自来清点。 有什么首尾,就让老羊现场处理掉,省的被人感应到位置。 老羊在里面翻了一圈,嘿嘿笑了笑,将一块有水纹的黑色金属张口吞下去,胃里面绕了一圈,重新吐出来,那金属便化作了纯黑色。 “拿一块五品的材料,造了个伪装成三品的假材料,真是人才。” “恻恻,大离西部已经这么乱了吗?你采购的这些东西,三分之一都被人动了手脚,留下了印记。” “我去了夔侯国。” “嗯?”老羊微微一怔,想了想,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边处理的事,不需要余子清插手,他跟着恻恻进入了村子里,听恻恻汇报这些天的事。 “采购的事,大概就这样,我觉得去大离不安全,便自作主张去了夔侯国,毕竟,我对夔侯国还是比较熟悉的,我五岁到十五岁的时候,都是在夔侯国。” “至于后面,大离西部有了异变……” “再后面,我碰到了一个商队,他们行走在荒原与大离的交界线上,起初我以为是暗影司的人,后面发现好像不是,是另外的人马,我跟他们接触过,也只发现了一点异常,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恻恻将一路的经过,全部给余子清细细说了一遍,余子清都没说什么,出门在外,自然是要根据现实情况,及时调整的,没什么可以说的。 坑死一个喜灯祭司,也没什么可说的,顺手的事,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干。 “说说最后,你发现的什么异常?” “那位老管家,隐藏了实力,具体我察觉不到,只是觉得他的实力,对于他效忠的家族来说,有些强了,仅此而已,我也不会太过在意,但我有一次,偶然发现,他似乎对那位什么都不懂的少主,非常尊敬。” “尊敬?” “是的,尊敬。” “尊敬……”余子清琢磨了一下,回想了一下恻恻说的详细过程。 就是一个普通的商队,遇到一个带着体修护卫的小姐,搭上了他们的车队的俗套故事。 当然,这问题是,他们这个商队,来往于大震和大离之间,走的还是靠近荒原的线…… “我觉得异常的地方,不是这些,而是他们能非常顺理成章的,让你们加入了车队,甚至于,敢让那少主,跟你同乘一车。” “顺理成章到,你重新说这件事的时候,都没有觉得,你能加入车队这件事本身,就有很大问题。” “敢让你跟那位少主同乘一车,不是因为你为人亲和,看起来只是个凡人,或者只是个刚刚入门的炼神修士,而是因为,那位老管家,非常确定,你伤害不到他的少主。” 余子清忽然笑了笑,再想到恻恻说,大离西部那出人意料的变化。 “走的时候,人家给你自报家门,留下了联络方式吧?” “留了。” “那好,以后没事了多联络,人家可是把你当成闺中密友了。” 第四十一章 对外接触的对象 余子清的确没想到,大离竟然会如此大张旗鼓,却又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从大离西部如今的赈灾行动,到恻恻在大离西部边境,遇到的那个商队,统统都是对方拐弯抹角,在荒原之外做出的试探的一部分。 他甚至猜测,那个商队里已经有人,看穿了恻恻的饿鬼身份,所以暗中用了什么炼神秘法,让恻恻都忽略掉了很多东西。 就算对方没看穿恻恻饿鬼的身份,但恻恻化作饿鬼之后,肉身其实并不强,更像是饿鬼之中的炼神修士,天生就有一个域掌控,能让恻恻中招都毫无知觉,事后也不会发觉,那对方就算不是七阶的阳神境炼神大修士,也不会差太远了。 恻恻告诉他们,自己是夔侯国边境的人,逃出来是为了躲避天灾,也为躲避邪道的追杀,这话里基本都是真话。 而二憨,别以为他傻,从头到尾都扮演一个面无表情的傻大个护卫,为了预防自己说错话,硬是能忍着一个字都没说。 余子清估摸着,对方肯定是知道,恻恻和二憨最后去了荒原。 若是大离朝廷的人,再去倒着追查一下,查出来恻恻和二憨去过哪,应该也不会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最终得出结论,荒原里还有活人,也是迟早的事。 当然,这个问题,余子清早就想过了,他们不可能一直藏在锦岚山里,永远不出去。 也不可能永远不让人知道,锦岚山里还有活人,他们并没有被饿鬼之王顺手干掉。 再怎么说的天花乱坠,他们锦岚村的人没有死,这就是最不合理的地方。 因为饿鬼之王不在意他们,或者故意想弄死他们,他们都应该死了,唯有饿鬼之王故意绕过他们,故意保住他们,他们才能活。 资源匮乏,又逼的他们不得不接触外面,那时候余子清就跟老羊和里长商量过了。 口径依然是最初老羊说的那些,甚至于是余子清去唤醒了玉化墓里沉睡的饿鬼之王这一点,都可以当做压箱底的秘密,必要的时候可以泄露。 就像老羊说的,明明是秘密,却被人看到,被人听到,那这个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别说什么大家都自己人,嘴一个比一个硬,只要你不够强,只要对方肯付出代价,也能承受得起后续的问题,那就有办法,让你在自己都不知道,或者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秘密泄露出去。 这种秘密存在的意义,就是在关键的时候,被捅出去。 或者留着让那些有心人费尽心机的去挖掘,挖掘到他们以为埋藏在最深处的真相。 跟外界接触,势在必行。 老羊现在也没把握,能不能将锦岚菇重新种出来,若是失去了这个东西,就更得考虑了。 如今的荒原,北部已经堪比之前的极北冰原,锦岚村所在的中南部虽然好不少,可冬天已经快半年了竟然还没过去,还在下雪。 老羊也说,按照他的估计,弄不好锦岚村所在的这一片,以后到了夏天,也很难会暖和到可以种粮食,或者说,气温回升的夏天会短暂到等不到一次丰收。 未雨绸缪,跟外界接触,是必然的,与其到时候匆匆忙忙,还不如现在就开始主动一点。 绝对不能跟以前一样,困守一隅,否则,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有什么跟你无关的灾劫,落在自己头上。 听说那些宗门里,到了一定实力的弟子,都会让他们下山历练,宗门内的强者,也有不少都是喜欢到处游走,余子清总觉得,他们多少有点为了防止宗门被一锅端的意思在里面。 那肯定得学学。 先去哪边开拓,大家一起商量了很多。 锦岚山西面,是绵延万里以上的荒原,越是向西向北越冷,那边暂时不考虑。 能考虑的,也就东北方向的大震,正东的大离,东南的大乾。 当然,这里的三个,指的只是地理位置,不是指朝廷。 大乾是余子清第一个排除掉的。 大乾地理位置太好了,气候温暖,人口众多,幅员辽阔,资源丰富,还接壤海域,有好几个大的出海口,整体实力也比其他俩更强,境内各种宗门数量也是最多的。 余子清第一次听说这些介绍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是三国开战,那他肯定要去抱大乾大腿,这优势实在是太明显了,最后真有谁一统天下,那八成是大乾。 而且现在就已经有近百年的小规模冲突了,天下分久必合的道理,也不知道适不适合这个世界,这个时候加入进去,要是赶上风口,以后说不得也能封个国公玩玩。 老羊其实给余子清的第一选择也是去大乾,那边竞争激烈,但资源也多,机会也多。 但余子清将其排除了。 他可没忘,老羊到底为什么变成羊。 至少现阶段,太弱的时候,他不会去大乾的。 恻恻这次回来,可不只是经历了那些事,顺带着还打听到不少事情。 比如,大乾琅琊院,有一个院首,陨落在荒原了,就在大日临空的那段时间。 只是具体是谁,没有消息传出。 余子清没问过,却知道,说的肯定是老羊。 当时的整个荒原,都不可能找到第二个,如同老羊一样,符合以下条件的。 凡人,老者,知识面广且深,天文地理,修行炼药,功法秘术,就算他有些不甚精通,却似乎什么都了解一点。 他为什么要诈死,被逼的彻底改变生命形态,化作一头山羊,进而化妖。 当初荒原的大日临空,还有后续所带来的灾难,看看如今的荒原,饿鬼如潮,铺天盖地。 考虑到饿死也未必会变饿死鬼,变饿死鬼也未必能撑到饿鬼之路开启,从灾难降临,到今日,说荒原上死了几百万人,都是保守了。 如此大的灾祸,若只是单纯的天灾,老羊一介院首身份,为什么要躲,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他。 还是藏头露尾的追杀,生怕被人知道了。 还有,老羊的护道人、随行护卫,所有人全部都去哪了? 大概率都死了吧。 可到今日,荒原曾经发生的灾祸,经过各方调查,都是天灾的结论。 有了天灾的结论之后,那白日邪祀,便上杆子的过来蹭热度,说这是天降祥瑞,上天给他们的指示。 就因为这个,余子清天然的就对这些邪道极为看不顺眼。 祥瑞你大爷。 刚落地的那几个月,余子清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倒下,眼睁睁的看着被逼疯的人,癫狂的吞食白肉,那种人间炼狱的场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所以,那些称这些为天降祥瑞的白阳邪道,以后见一个杀一个。 回过头再看,大乾那边据说是有一位院首,亲临荒原探查,还有锦衣卫的人来探查,结果也依然是一样。 要不是老羊就在他旁边趴着,余子清也真信了这是纯粹的天灾,那位陨落的院首也是纯粹倒霉,一点人为的因素都没有。 此间林林总总,各种疑点,全部加起来,一个一个的排除嫌疑,单说有能力做到这些全部,却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 能有谁? 只有既当选手,又当裁判,又是第三方监察的人。 只有大乾朝廷。 老羊教给他很多东西,自然而然的,让他懂得敬畏很多东西,不要太过自大。 所以,在如今这种弱鸡状态下,余子清真不敢去大乾。 他怕遇到当裁判的人,会被对方看出一丁点破绽,那结果只会是宁杀错不放过。 他不会因为闭上眼睛,想到那些惨死的人,睁开眼睛,看到遍地饿鬼,而去记恨造成这一切的人,因为自己是个弱鸡,弱鸡的记恨毫无价值,只会伤到自己。 当然,未来在自己有能力,有力量的时候,他也不会介意,去查清楚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若是人祸,那便锤爆幕后黑手的狗头,打散他的神魂,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以上种种,接触外界的选择,就只剩下大震和大离。 俩随便哪个其实都行,体修的整体地位排行,大震最高,大离次之,到了大乾,体修就是著名的苦哈哈。 全村都炼体,大震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大离这边,不知道怎么想的,已经在小心翼翼的试探。 或者说是大张旗鼓,却又小心翼翼的好意。 耗费资源,洒下大批大批的粮食给平民,见者有份,不问来人是谁,只要是大离西部,谁来都给你一大堆粮食,吃不完也没事,他们会告诉你,这不仅是吃的,也是给你的种子,开春了耕种。 而我大离子民,都是吃苦耐劳的勤奋之人,为了预防你开垦的土地大,不够种,多给你一些。 这是东宫监国,广施仁政,非常合理。 余子清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要是把这些当成大离的好意,那怎么看都是自降身份了,太不至于了。 可偏偏他们跟大离那边也已经有了点“你假装不知道你发现我了,我也假装不知道我发现你了”的接触。 加在一起才让余子清确定,这可能真的是在释放善意。 对他们这些还活着的,锦岚山的,凡人。 第四十二章 圣母竟是我自己? 大震与大离的边境,一个看起来有点实力的商队,正在跨过边境地带,运送一批大离特有的材料,前往大震。 乌木马车内,空间看起来远比外面看起来大了数倍,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正在蹙眉看着厚厚的账本,上面枯燥的内容,让她昏昏欲睡。 这时,有人敲响了车门。 “进来吧,福伯。” 一位头发花白,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者,进入车内,揖手一礼。 “小姐,有结果了。” “哦,如何?”少女立刻来了精神,放下了账本。 “那位恻恻姑娘,的确跟他的憨护卫进入了荒原。” “我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而且她那护卫,也不是一般人。”少女顿时颇为欢喜。 老者认同的点了点头。 “她那护卫,明明才归窍,一身气血却比一般血海境体修还要强,而且纯净雄厚,根本不是天资能说得过去的,只有一些大势力,或者特别的地方,才有可能培养出来。 而且,那位恻恻姑娘,更不是一般人,我只是稍稍探查,就险些被她感应到,偏偏我感觉,她也在三阶以内。 我也曾观察过,她说话时,的确偶尔会带有一丝夔侯国西部的口音,行事作风,待人处事,坐立行姿,也都带有点夔侯国花魁的姿态,但如今已经不明显,肆意了许多,想来是她年少时落难,曾经被当做花魁培养过。” “那些花魁,如何能跟恻恻姐相比?”少女眉头微蹙,立刻反驳了一句。 “小姐说的对,的确没得比……”老者微微苦笑,摇了摇头,那女子不经意间,偶尔流露出的底气和自信,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好了,福伯,吩咐下去,接收到恻恻姐给的信件,第一时间给我。” 恻恻给留下的联络地址,是三岔之地的一个小店铺,福伯明知道,在这种地方留下的联络地址,基本上等同于没有留。 但偏偏恻恻说自己的家乡,是夔侯国西部的一座小城,这话百分之百是实话,你便不能问人家留的是不是假地址,那会很失礼。 所以,为了一见如故的姐妹,以后不会失去联络,少女很大方的给了三把离火院研究出的传讯飞剑,能在五千里内传讯的那种,价值不菲。 一个没出过门的富家少女,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一个非常谈得来的闺中密友,大方了点而已,非常合理。 一天之后,一道剑光在天边亮起,转瞬便化作一道流光,落向车队的方向。 福伯伸手一招,剑光在他掌中溃散,化作一封书信。 少女拿到信件,连忙打开。 “天心妹妹芳启,一别多日,我已安全抵家。 思及临别,妹妹多有担忧,吾家少爷,知吾有一友,一见如故,欢心不已,亦言当安友忧心,遂来信报安。 听闻妹妹初次出门,有一言相示,近有灾祸频频,亦有邪人招摇,望妹多多保重。 此去春来,再行登门拜访,以诉思念。 近安。 恻恻,无风无雪夜。” 顾天心看着信件上娟秀之中,透着一丝刚劲的字迹,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福伯,我说过了吧,只要恻恻姐安全到家,必然会给我来信报平安的,她还挺担心我的安全。” 福伯笑了笑,看了看手中溃散之后,还没起收拢的灵光,意有所指。 “这传讯飞剑,只用了一次,便直接溃散,足足五千里的距离啊,若是再晚一日,我们继续北上,怕是就可能收不到了。” “福伯,继续走吧,我要给恻恻姐回信。” 福伯笑了笑,走出去指挥着商队继续前进,这边走了没一会儿,陆陆续续就已经看到逃难的人。 还是那句话,荒原的寒风,不会懂事的只停留在荒原,大震靠近荒原的地方,受到影响也是必然的,而且受到的影响远比大离西部受到的影响大。 只是大震的人,早就习惯了每年冬天都冷而已,今天更冷了点,也还在很多人的承受范围内。 道旁那些逃难的人,是实在活不下去的贫苦人家。 而这种人,每年都有。 走着走着,前方便听到一声口号。 “红日劫尽,白阳当兴。” 前方有一堆逃难的平民,聚集在一起,有一个同样穿的破烂,却穿的很厚的平民,举着一本刊印粗糙的蓝皮书,神情亢奋,大声呼嚎。 “上天已经降下启示,白阳圣母即将降临,天降罪罚,只有圣教之人,才能逃脱苦难。” 嚎了几声之后,眼看那些平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将蓝皮书重新揣回怀里,一把揭开自己身上穿的棉衣,小心翼翼的揭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棉花。 “看到没有,我以前跟你们一样,差点冻死在道边,后来遇到了圣教的圣使,赐我棉衣,我才免于冻死,看到没,最好的棉花,可暖和了,我今天起来还吃了早餐,喝了两碗粥,筷子插上去不倒的那种!” 这话一出,那些平民的眼神里,才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一个带着带着儿女的夫妇,忍不住问了一句。 “真的么?插筷子不倒,还有两碗?” “真的,入我圣教,你我大家便都是一家人,岂有让家人挨饿的道理?”那汉子连连点头,就差指天赌咒发誓。 商队的车队,这个时候,也终于走过了这里。 福伯走上来,看着拉人头的汉子,一副慈眉善目,满脸和善的问道。 “这位小哥,我家小姐,听说你们在此周济穷人,大为佩服,想问问你,你那本经书,能换给我们吗?” 福伯取出一小粒黄豆大小的金豆子,递给对方。 那汉子一看金子,立刻点了点头,将怀中蓝皮书,交给了福伯。 福伯道了声谢,回到了马车里。 蓝皮书摆在桌子上,上书白阳密录,打开随意看了两眼,纸张粗糙劣质,但是刊印却挺清楚,书籍也挺新的。 上面的内容,有一些简单的游方郎中的简单药方,还有一些杂七杂八,普通人的确能用到的小知识。 但更多的则是参杂的私货,经文离经叛道,咒文诡谲,也看不出用途,口号之类的就更多,总结下来,便是入教之后,日日诵经,烧香礼拜,便可得到白阳圣母庇护。 死后神魂得圣山牵引,到其中享福,纵然是不幸饿死,也不会变成饿死鬼,会得到圣母赐福,化作可以吃东西的饿鬼,在圣山之中,有栖身之所,也有食物供养。 福伯看了几眼,眉头立刻紧皱到一起。 “大离有殿下,广施仁政,这些白阳邪道,蛊惑不了平民,竟然跑到大震妖言惑众了,而且这么快就改了经文,刊印成册,把新出现的饿鬼也添加了进去……” “这般胆大包天?”少女有些震惊,连忙翻到那页看了几眼,一看果真如此,连饿鬼的出现,都成了白阳圣母以身伺道,为饿死鬼找到了一线生机。 “的确是胆大包天。”福伯对此心服口服,这次是真心佩服。 他看了一眼还没写好回信的少女,指了指那本书,道。 “实在不知道如何回信,就把这本书带过去吧,那飞剑只用一次的话,可以多带点东西。” “说得对,我就告诉她,我遇到了什么,风土人情也好。”少女点了点头,同意了福伯的建议。 福伯笑着点了点头,拿着书和书信一起,走出了马车。 他想了想,又取出四柄飞剑,将其中一柄激发,化作一团灵光,将其他三把飞剑、经书、书信,都一同塞进了灵光之中,而后那灵光便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车队一路前行,到了城镇之内,也依然能在夜里,听到外面有教徒喊着口号,招摇过街。 第二天,福伯便找到顾天心。 “小姐,我们应该回去了,大震境内,白阳邪祀猖獗,已然有点气候了,怕是大离的白阳邪道,都已经来大震了,这里已经不甚安全。” 眼看顾天心似乎没太大反应,福伯立刻补了一句。 “而且,我们再继续向北走,便超过了五千里,你的回信,有可能收不到了。” “好,交易完货品,我们就回去吧。” …… 锦岚山,恻恻看着天上坠落的流光,伸出手一接,那流光便在她掌中化作了好几样东西,那流光也随之崩碎消散。 远处,老羊抬了抬眼皮,低声喃呢了一句。 “真是败家子。” 恻恻看着那三把飞剑,也跟着笑出了声,的确不是一般的败家。 她看了看书信,同样只是一些寒暄和温候,内容也就是加了句,在大震路上,看到有人在招揽教徒,她便换了对方的经书,看了大为震惊,觉得这是分别之后,路上见到的最有说头的事,便直接给恻恻送来了。 恻恻翻了翻经书,看着看着,眉头一挑,眼中便有杀气浮动。 “少爷,你看看这个。” 余子清接过经书,从第一页开始翻,神态自然,评头论足。 “这经书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洗脑话术,还是有点有用的东西的,那些小方子,对一般的穷苦人家,还是挺有用的……” 随意评了几句,看到后面,余子清都气笑了。 “哦豁,这些白阳邪道蹭热度的水平,当真是一如既往的高,一如既往的角度刁钻。 上次蹭荒原的灾难,这次连饿鬼都敢蹭了,这次还敢把事全揽在他们身上,成了他们那个圣母的功劳。” 他冒死捞回来的锦岚山,对应经文里的圣山。 他辛辛苦苦种树,当做饿鬼的栖身之所,布施饿鬼,也对应了经文里的圣母为饿鬼们的赐福。 这么一想,余子清放下经文,抬头看着恻恻,一副我悟了的表情。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圣母就是我自己?” 第四十三章 尝试寄生的蛀虫 说真的,余子清从未想过,白阳邪祀蹭热度的速度会如此之快,这才没几天的功夫,他们竟然就修改了经文,刊印成册,派发到了最底层的教徒。 在这个世界,有这种执行力,你干什么都不好啊,哪怕圈地建国,发展个几百年积累底蕴,最后反推大乾,都未必一点希望都没,何必非要去走邪道。 想到之前有饿鬼汇报过,有人靠近过槐树林,也有人试图从没被槐树林围起来的地方靠近锦岚山,余子清便差不多明白,这些家伙改写经书,也不是凭空想象的,还真的是实地考察过。 张冠李戴也戴的有理有据,挺有水平,因为这里,真正的强者,现阶段是肯定不敢来的。 他们到处喊这里是他们的圣山,高层的人不会信,也不敢来,底层的人信了也来不了,没法证伪,那我说的就是真的。 余子清越想越气,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偏偏对于他来说,这还不是普通的锅。 万一真的有不少穷苦百姓,对这种话深信不疑,万一他们真的饿死了,那种根深蒂固的虔诚信念,在他们化作饿鬼之后也不会消散,反而会将饿鬼之王与白阳圣母重合。 到时候,可能在这些饿鬼的心中,饿鬼之王就是白阳圣母,白阳圣母就是饿鬼之王。 这不是单纯的蹭热度,抢热度,这是要从根本上刨了余子清的根。 余子清以后但凡饿死一次,那苏醒的毫无意识的饿鬼之王,便可能会被白阳圣母当做一个很强的无主躯壳,利用现在开始的布局,撬开了一丝漏洞,再同样以一些底层饿鬼虔诚的信仰为桥,真正的和饿鬼之王合二为一。 到时候,他余子清就彻底打出了吉吉。 这些蛀虫,要从最底层,一点一点的啃噬,直到吞噬掉这新的道。 这些邪道,对神朝危险不大,因为在这个世界,伟力归于自身,把握所有上层力量和资源的神朝,从底层将其掀翻的概率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余子清就危险了。 “恻恻,跟那位顾天心姑娘多聊聊,人家贴心的送来情报,虽说也可以看做试探,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我们知道了一些事,就不能不当回事。 准备一下,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去大震了。” “呃,少爷,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去大离最合适吗?”恻恻有些愕然,怎么忽然变卦了,这是讨论了个寂寞。 “跟大离保持联系,不能断,只是我们现在要去大震而已。 有蛀虫,要寄生我们的道,然后取而代之,我最清楚,对方还真有希望成功,希望有多大,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杂碎真的有可能做到。 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都已经敢派一些小喽啰在附近活动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他们跟神朝不一样,神朝不敢冒险,是他们手里掌握的太多,他们占据着高位,大的变动会让他们有跌落高位的风险。 可这些杂碎,跟神朝相比,他们除了一条命之外,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余子清沉着脸,他不怕自己死了,他是怕自己的身份,被这些邪道发现了,以自己的实力,恐怕连自杀都做不到。 他怕自己死后,这些邪道,占据了他的道,占据了他的身,占据了他的名,杀他挚友,杀他亲朋,再去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情。 那真是死不瞑目。 现在唯有,当寄生虫开始尝试着寄生的时候,就果断点,想想办法,怎么把他们弄死。 不然等到寄生虫已经寄生到体内,与血肉化作一体的时候就晚了。 听明白了余子清的意思,恻恻大为惊喜。 “少爷的意思是,愿意走饿鬼之道了?” “我可以不走这条路,你们都可以走,但唯独不能让外人从我这抢走,也不能从你们那抢走。” 恻恻立刻行大礼,满心欢喜,心甘情愿的叩拜。 哪怕余子清现在是人身,但他也完全可以兼修饿鬼之道,而且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可以以人身修饿鬼之道的活人。 缺点是他如今不是饿鬼之身,一日一阶的创道者神话,别想了。 优点嘛,毕竟身份在这摆着,进度会比一般饿鬼快很多,哪怕现在根本没有饿鬼之道的修行法门,余子清自己根据曾经烙印在他神魂上的印记,慢慢推导,那也比一般饿鬼本能的修行快。 而且严谨点的说,别说太满,那也是几乎不会出错。 他也有炼神之道的道路感应,老羊这甚至还有人身修鬼道的法门,可以给他参考。 自己走一条前所未有的路,的确不是不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余子清一方面继续种树,无论如何,都要先把“圣山”包围起来,老家不能被人偷了,无数的饿鬼栖息在此地,只要真正的强者不来,谁也硬闯不进这数百里槐树林。 要是想飞进去,飞进了炼气禁地,面对一村子体修,还有无数包围着的饿鬼,那画面一定很有意思。 一个月之后,余子清带着恻恻、巫双格,踏上了前往大震的旅程。 还未走出荒原,一道流光从天空中落下,这是顾天心给恻恻的新书信。 一封起码需要烧掉八九万灵玉的昂贵书信,老羊每次见到了都要骂一声败家子。 有这钱,还不如租用一下大乾的鲲游,反正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信件,一般的鲲游,送一次信,压根用不了这么多钱。 要是能摸准鲲游喜好,给它顺毛撸舒服了,让鲲游私下里免费帮忙,或者便宜点接个长期私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每一次都烧掉一柄高阶传讯飞剑么。 妈的,败家子。 “少爷,天心说她已经回到了大离,大震的情况不太稳定,而且,大震也没有学大离广施仁政的想法,白阳邪祀在那边挺活跃的,弄不好要搞出来大事情。” 恻恻说到这,看了看余子清的脸色,继续道。 “而且,他们新改了经书,再加上不断布施,教徒发展的很快,大震南部边境,已经有教徒敢在白天,招摇过街了。” 余子清面色不变,点了点头。 “你回信吧,就说我们开春之后,去大离拜访,而且,人家每一次送信都会给你带小礼物,你也回个礼吧。” 余子清伸手一翻,拿出了布施圣器,又取出一个玉瓶,倒了半瓶甘霖在里面。 “取一只经常有人用的碗,将饭平铺满,添加几滴甘霖,插三支线香,捏布施印,诵布施咒,能积善德,平自身戾气,化心中魔念。” “少爷,这……至于吗?”恻恻有些不解,这礼物可不是一般的贵重。 因为目前为止,根本没有布施饿鬼的法门流传出去。 这法门也是余子清创出来,尽量降低布施门槛的结果,按照余子清的想法,他想要将门槛降低到,让凡人都可以布施开过口的饿鬼。 而给这种回礼,一定程度上,也相当于告诉对方一些信息了。 “有来有往,才有交情,也不会让人看低,这些人情世故,你应该比我懂的多,你只是因为我,顾虑太多。 不用顾虑那么多,不提其他,哪怕仅仅只是闺中密友的交情,你也应该回个像样的回礼了。” “多谢少爷。”恻恻微微行礼,表示感谢。 玉瓶随着恻恻的书信飞走。 大离这边的联系,肯定不能断了,至少目前为止,大家还都是挺愉快的。 那边告诉他们的情报,已经不少了,而且还不停的烧钱,来维系这种联系。 平心而论,在对方不知道他余子清,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的时候,能这么做,已经是非常有诚意的交朋友了。 换算一下就是一个女性土豪朋友,为了给你联系,次次花几十万的邮费,还附带几十万的礼物,再加上大量有钱都买不到的珍贵情报。 而这边只是一个偏僻小山村村霸少爷的侍女。 你要说着都不算有诚意的交朋友,那就真不知道什么叫有诚意了。 余子清次次都会看信件,当然,不是偷看。 他又不傻,哪里看不出来,抛开其他的目的和想法,顾天心也是真心和恻恻交朋友的。 他也从来没想过,让恻恻一直待在他身边,当一个工具人管家,恻恻有朋友,他其实也很为恻恻高兴。 至于一直跟着的闷葫芦巫双格,算了,这家伙到现在说话都不利索。 要不是因为饥饿的后遗症还在,这次出门说什么都不会带这头倔驴。 而二憨没带,其中一个原因,是这货太典型了,简直就是个喜灯祭司诱捕器,没有一个喜灯祭司发现他之后,能强忍着不把他变成白袍道兵。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里长说,这家伙什么都不会,只会炼体,而且最简单的稍稍收敛气息也不会,炼体吧又太弱了,不到脱胎境,甚至神通境,就不让他出门。 而村子里的其他人也一样躺枪,只会傻乎乎炼体的,不到一定境界,就老老实实干活、炼体,不然的话,挖矿挖的老死在村子里,都不准出门。 老羊倒是想跟着,但他修行到了关键阶段,不能奔波,最后,还是轻装上阵,就余子清带着恻恻,顺带着还有非要跟着的巫双格。 这阵容,肯定不会引人注目。 这边顺着荒原和大离的交界线,一路北上,进入大震。 余子清立刻察觉到气氛完全不一样了。 被硬生生踩出来到大道上,一直能看到人,向着大离迁徙。 但是沿途,还不时的能看到一个凡人教徒,正在尝试着给那些平民洗脑,将他们拐走。 进入大震境内八百里,余子清便察觉到,好像不太对劲。 这里已经有一点,曾经荒原上灾难初期的景象了。 第四十四章 最虔诚的一家人 鎏金的法坛,火蚕丝的绸缎,金刚铜炉,安神线香,一大堆的奢侈东西的中心,摆着一只普普通通,还有划痕的瓷碗,里面满满的一碗白米饭。 福伯面色肃穆,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玉瓶,滴了五滴甘霖,再加上一些对鬼物极有好处的地穴凝露,看起来一碗普通的白水泡饭就做好了。 他很是郑重的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棱角都熨烫的十分平整,然后以自身阳气点燃了线香,将其插入米饭碗里,手捏布施印,口诵法咒。 “夫天地生凡财物,已属于人,使其无根,亦不上着于天,亦不下着于地。物者,中和之有,使可推行,浮而往来,职当主周穷救急也。” 法坛前方,是一条长长的深渊,其内漆黑一片,阴气蒸腾。 伴随着施法开始,线香燃起的青烟,化作汩汩细流,汇聚成一条虚幻的溪流一般,没入到悬崖下方的漆黑深渊里。 只是片刻,便见峭壁上的碎石开始跌落,整个悬崖似乎都在微微颤动,大群的饿鬼,如同井喷,从漆黑的悬崖之下喷涌而出。 福伯的眼神微微一凝,但跟着,就强忍着打断布施咒,回去保护顾天心的想法,继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吟诵法咒。 那些喷涌而出的无数饿鬼,密密麻麻的铺满地面,后方的悬崖里,还有源源不断的饿鬼冲出。 他们双手叠在一起,捧在身前,那散落的青烟,在其掌中凝聚,化作一粒粒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被他们吃了下去。 福伯心中的担忧慢慢消散,亲身试验了恻恻给的信里说的内容,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便摒弃了杂念,安安心心的布施。 他知道,这些饿鬼从何而来,心中自有一丝善意被激发。 等到线香燃尽,那些被布施的饿鬼,齐齐行礼道谢,福伯也露出了一丝微笑,揖手一礼。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什么功利心了,只是单纯的觉得做这件事很好,这是一件好事。 敞开心扉的那一刹那,他心中积累的杂念、戾气、魔意,这些可能在以后会化作他修行阻碍,化作心魔的东西,便化作一缕缕黑烟飞出,在饿鬼群里,变成了一个个人头大小的狰狞魔头。 这些魔头张牙舞爪的还没喊出什么呢,便看到那些多到足够将它们视线范围全部填满的饿鬼…… 短短两三个呼吸,幻化而出,连个实体都没有的魔头,便被饿鬼们撕碎吞噬。 饿鬼们也在这个时候,退回到了那漆黑的深渊里消失不见。 福伯愣愣的站在原地,感受着身心通畅,神魂如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恻恻给的小姐的书信里,可没有详细解释过,只是提了一嘴,看起来就像是一句“你做了好事,心情会好”。 他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先亲自试验一下,没想到,在他诚心净意,只是想着单纯的做点善事的时候,那书信上所说的话,竟然就从一句客套话,变成了字面意思。 他的面色愈发郑重,他太明白有这种变化的意义了。 那些饿鬼本来就是底层的可怜人,大多数知道饿鬼的人,对他们的恶意就不大,会本能的将他们和其他鬼物区分开来,如今,这种区分恐怕会更大了。 而这就是余子清的本意,他没有意识的时候,也会有本能在,那些本能也是跟随着他的本心来的。 他最清楚,要为这些饿鬼找一条出路,不只是给他们开辟出一条饿鬼之道,从此有了不再挨饿的机会。 绝大多数的饿鬼都需要布施,但这件事你只依靠人的善意,是永远长久不了的,那种关系也永远是有先天落差的。 想要将一种关系,长期的稳定下去,就要在整体上将大家拉到一个层次上,有了一种微妙的利害关系,有来有往之后,那整体上的关系才会越来越稳定,越来越长久。 余子清需要所有的人,都可以在有心的时候,有能力,简单点的,偶尔给这些可怜的饿鬼布施一次,因为他不可能一个人给所有的饿鬼布施。 福伯亲自试验过后,在体验到远超预期的变化之后,立刻转头去给顾天心汇报。 这件事的影响,会很大很大。 …… “红日劫尽,白阳当兴!” 近乎嘶吼出来,语气中满是狂热的口号,在城中炸响。 余子清推开了客栈的窗户,向着外面看去,一队身穿白袍,手举白幡,看起来像是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在天色还未黑下来的时候,便已经招摇过市。 远处城门的位置,城门守卫,无精打采的缩着脖子,围在碳炉边取暖,看都没有看这边一眼。 城中也显得愈发萧瑟,街道上飘动的碎纸垃圾,稀稀拉拉,匆匆忙忙的行人,没有一个愿意多管闲事多看一眼,更多的只是远远避开那些教徒。 脚下这座城镇,虽然还算是边境地带,但距离边境线已经有近千里了。 不管大震的高层是不想管,还是压根没看到这里的情况,脚下这座城镇的掌权者,肯定是已经没有能力或者精力去管这些了。 估计没有一座城池的城主,会喜欢自己的地盘,会变得教徒横行,街市萧条,店铺关门的关门,商贩越来越少。 就如同余子清不希望他开辟的饿鬼之道上,有朝一日,会出现白阳邪祀这种的恶心玩意,他不需要饿鬼们为他做什么,但同样不想有人打着他的名义,诈骗完平民,又去诈骗饿鬼。 这事当然忍不了,要是搞不死这些邪道,那也有另外的方法一劳永逸,挖个大坑等着,坑死他们的圣母。 开始兼修饿鬼之道,就是想早日整出来一个反诈法门,直接利用自己的权柄,将其刻入饿鬼之道,以后谁利用饿鬼搞香火祭祀的路数,就反噬死那瓜皮。 还想着开始布局,尝试寄生? 我先整出来打虫药,路都给你堵死,到时候谁去尝试,谁就得死。 当然,这是最后的后手,还没弄好,也不影响余子清现在就去尝试着用另外的办法,把他们弄死。 关上窗,恻恻给余子清倒了一杯热茶。 “少爷,今天那个领头的人,已经修行入门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味道。” “你探查到什么了吗?” “城内不敢随意探查,我对域的掌控还不够,我怕几十里内有高手在,可能会被人察觉到,不过不用展开域,我也察觉到,城主府,有饿鬼,而且城内一个有点实力的修士都没有,这不太正常,这种不算重镇的边境城镇,起码也会有一个五阶甚至是六阶的高手坐镇的。” “能招来那个饿鬼么?” “他应该是被人困住了,晚上我跟巫双格一起去。” “好。” 到了晚上,那些白阳教徒更加猖狂,看起来就像是不眠不休,披着素色麻衣,吟诵着经文,从外面的街上走过,根本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去。 巫双格遁地带着恻恻,一起去了城主府。 偌大的城主府内,到了晚上,却死寂一片,只有聊聊几盏烛火亮起,巫双格带着恻恻遁地来到那个饿鬼所在的地牢。 里面无人看守,地牢里到处都是尸体,只有其中一间,有一个枯瘦如柴的饿鬼,被关在一座有密密麻麻符箓封印的牢房里。 “格格,看你的了。”恻恻指了指牢房。 巫双格单手虚抓,一个恭桶出现在他身旁,他揭开桶盖,一缕缕酱黑色的烟气涌出,渗透到那些闪烁着微光的符箓上。 霎时之间,符箓上的光辉急速闪烁,一息之后,所有的符箓都耗尽了威能,无声无息的跌落下来。 那饿鬼惊恐的蜷缩着身体,躲在角落里,恻恻步入牢房,缓缓的伸出一只手,抚摸在对方的脑袋上,那饿鬼便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恻恻。 片刻之后,恻恻叹了口气,一挥手,饿鬼便消失不见。 回到了客栈。 “少爷,那里的确有一个饿鬼,是城主府里的一个小丫鬟,被活活饿死在牢房里,一个多月以前,城主府就已经被灭门了,现在还在维持这座城池秩序的,肯定是冒牌货,这里的高手,在前段时间,不知为何,也都被调走了。” “白天的时候,我发现这里的四个粮店,关门了三个,最后一个还开着门的,还在卖的粮食也不多,我也问过了,价格比两个月前涨了两倍多,价格天天都在涨,这还是因为那个店的老板有些良心,不然他也关门屯粮了。” 余子清眉头微蹙,他遥望北方。 “大震肯定是出大事了,不然不至于这么久了,这里还无人问津,你给顾天心回信的时候,提一嘴吧。” “明天让巫双格出去,看看那些教徒,会不会把他带到他们的老巢。” …… 城中的一片破败草屋里,一个女人正跪伏在一本经书前,虔诚的念诵经文,她面色苍白,嘴唇都毫无血色,旁边的草席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她的旁边,还有一儿一女,正跟着她一起念诵经文。 就这么硬生生的一口气念了四个时辰后,草屋被人揭开了草帘,一个身披素色麻衣的教徒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草屋内的情况后,从身后取出巴掌大的一个碗,里面有半碗略稠的甜汤。 女人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眼神里带着敬畏,双手接过了陶碗。 看着碗里越来越少的甜汤,女人鼓足了勇气,问了一句。 “大人,今天我们总共已经念了八个时辰的经文,我也教会我的儿女了,我对圣母,绝对的虔诚,不知能不能多给点,我的孩子今天已经饿晕一次了,我的男人也病重了……” “说了全家都得一起侍奉圣母,念诵经文,那就得全家一起,你虽然最是虔诚,可我可不能在你这开了口子,不然那便是坏了规矩。”教徒耐心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又指了指那半碗甜汤,轻声道。 “这其实已经是给多了,很照顾你们了,但规矩就是规矩,我可不敢乱改……” 教徒离去,女人捧着半碗甜汤,将其递给那眼巴巴看着的儿女。 “你们去那边先吃吧,娘不饿,我去看看你们爹……” 儿女跟着念了一天的经文,早就饿到眼睛冒绿光了,想说让爹娘先吃,可手却已经不受控制了。 他们捧着半碗甜汤,蹲在草屋的角落里,一点一点的抿着。 那女人坐在草席边,看着上面病重的男人,伸手触摸上对方的脸,眼中带着泪光,神情里多了一丝癫狂。 “当家的,你也听到了,我们家是最虔诚的,平日里都是能吃到插筷子不倒的粥的,这些天就只能这样了,我不能看到他们俩饿死,他们还小,你应该也不想吧……” 说着说着,她的双手便划过男人的脸颊,掐在了他的脖子上,手中慢慢的开始发力。 她的脸上,有些绝望,还有些悲伤,最后化作了虔诚的疯狂。 不一会儿,她站起身,神情恢复了平静。 “你们俩没吃饱吧,我再去跟大人要点,我们全家都是最虔诚的,今天全家一起诵经八个时辰了,我们不应该吃不饱饭。” 第四十五章 我,秦始皇,打钱 片刻之后,女人跟着派饭的教徒回到了草屋。 教徒进来看了一眼,草席上躺着的男人,瞪大着眼睛,已经没气了,他的脖子上,还可以清晰的看到脏兮兮的手印。 “大人,我全家都一起侍奉圣母,吟诵经文一天了,按照规矩,应该有两碗粥吧,插筷子不倒的那种。” 女人的眼神有些平静,可藏在那平静之下的,却是癫狂。 教徒面色一肃,立刻点了点头。 “不错,刚才是我看错了,你们家,是我们这里最虔诚的教徒,过些天会有祭司大人亲自驾临,到时候我会向祭司大人禀报,到时候你们不只是能吃饱饭,说不定还会分到一栋房子。” 等到教徒带着男人的尸体离去,重新分到了的两碗粘稠的粥,也被一家三口分食了,最近十天,他们唯一一次稍稍有点吃饱的感觉了。 吃饱饭,女人立刻重新跪在那简陋的神龛前,喃喃自语的吟诵经文,眼里的癫狂和虔诚交织在一起。 她看着自己的儿女,呵斥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来,感谢圣母赐予的粥。” …… 巫双格行走在大街上,街上行人稀少,满目萧条,偶尔有一个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似乎在惧怕什么。 走了一会儿,他想起了余子清的嘱咐,找了个街角坐在那里,神情有些呆滞,其实是在回想今天学的字,他生前记忆损失很大,现在说话时有些词都不知道怎么说,得重新学。 巫双格坐在街角温习功课没多久,那些在白日都敢行走在大街上的白阳教徒,便再次喊着口号招摇过市。 披着素色麻衣的教徒,很快就发现了巫双格。 口中念念有词的巫双格,也第一时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有教徒走出队伍,来到巫双格身前,先喊了一声口号,看到巫双格没什么反应,只会不知道念叨些什么,顿时嗤笑一声。 “原来是个傻子。” “嘿,傻子,你识字么?” “啊?”巫双格一愣,点了点头:“识……识字。” “竟然识字啊,那跟我们走吧,管你饭吃。” 巫双格想到自己的任务,老老实实的跟着教徒,被他们带到城内一片到处都是草屋的营地。 进入这里,立刻能听到若隐若现的呢喃声,空气里满是臭气,也弥漫着一种莫名的癫狂气韵。 巫双格被安排进了一座草屋,里面有一个简陋的神龛,上面放着一本经书。 “既然识字,就照着经书念,每天都要不停的念,然后会给你吃饭,听明白了么?” “噢,我识字的。”巫双格点了点头。 教徒摇了摇头,看着有些神思不属的巫双格,转身离去。 “还真是个傻子,这年头,傻子竟然都识字了……” 俩时辰之后,派饭的推车嘎吱嘎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外面也有了动静。 “都出来吧,开饭了。” 巫双格走出草屋看了一眼,旁边的草屋里,走出一个女人,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教徒推着车,站在那女人身边,大声称赞。 “李大嫂,还有她的女儿笨丫,儿子白狗,都是咱们这里最虔诚的,按照规矩,他们获得了面见祭司的资格。” 说着,教徒立刻又拿出两个大碗,盛了两碗粘稠的白粥,又给添了两片白花花的肥猪肉。 “他们家也获得了吃肉的资格,每天都有,这是圣母给他们的嘉奖!” 此话一出,周围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一个个面露羡慕,他们已经很久没尝过肉味了,更别说油水最多的大肥肉片子。 李大嫂端着饭碗,微微昂起头,高声礼赞,似乎获得了难得的成就感,很是骄傲。 巫双格第一天来,也分到了一小碗粥,他捧着小碗,蹲在门口,小口小口的抿着粥,只要是吃的,他都不舍得浪费掉,吃的很是认真。 教徒也看到了这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 有了典型之后,他相信,这里肯定会选出来一个,甚至是几个,能被祭司大人选中的人,那都是他的功劳,之后肯定会被赐下法门,获得恩赐。 吃完饭后,草屋区的这些每天只会诵经的平民,获得了宝贵的休息时间,或者说,这个时候休息,不算不虔诚。 巫双格吃的很香,他是极少数可以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的饿鬼,当然,有人送他的食物,那自然是最好。 他的吃相很快就引起了旁边那个少年的注意,少年吃饭的时候,都觉得粥比平日里香了很多,也可能是今天粥里有肉的原因。 “我叫白狗,你叫什么名字?” “我姐叫我格格。” “你很久没吃饭了吧?” “恩。”巫双格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他的确有半天没吃饭了,这些人给的粥虽然也很香,但没有少爷给的香,也没那么顶饱。 “我娘说,我们家是最虔诚的,每天要诵经七八个时辰,所以我家吃的最多,每天都能吃饱。” 白狗吃的稀里哗啦,那一下片肥肉,都只是咬一小口一小口,没舍得吃,等到粥吃完了,肥肉还有一小口。 他看了看捧着小婉,吃的很香很认真的巫双格,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感动。 “你是不是没吃过肉?” “嗯。”巫双格又点了点头,自从跟了少爷,的确没吃过肉,也不需要吃肉。 白狗看了看自己的碗里,剩下的那一小口肥肉,有些不舍,最后想了想,还是偷偷的将那一小口肥肉,飞速夹给了巫双格。 “你快吃了,别给别人说,你以后也要好好诵经,你也会有的。” 看着给出去的肉,白狗立刻有些后悔了,可给都给出去了,后悔自己太冲动了,也没好意思张口要回来。 “我只是看你吃饭特别香,感觉看着你吃,我都比平时吃得饱了,心里也有些欢喜,你可别多想,我下次可不会再给你了,你得靠你自己了。” “谢谢。”巫双格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很是认真的道谢,感念对方的布施。 他知道,这个叫白狗的少年,是个好人,若是少年会布施印和布施咒,他现在已经可以帮少年吃掉心中的坏东西了。 到了晚上,众人都休息,巫双格没入到地下,消失在营地里。 回到了客栈,看到余子清的第一时间,巫双格便拿出了恭桶。 “少爷,已经过了出恭时间了。” 余子清已经习惯,直接开摆,例行如厕之后,恻恻在一旁,问起巫双格今天的经历。 片刻之后。 “会有一个祭司来到这里么……” 余子清在想,要不要先想办法,宰个祭司出出气,他这次出来的根本目的,是化解白阳邪祀可能的寄生,亲身去底层开始了解是必须的,顺带着,能弄死多少白阳邪祀就弄死多少。 他不需要那些饿鬼为他做什么,白阳邪祀其实暂时也不需要,按照余子清的推测,他们需要的是一群虔诚到饿死,都毫不动摇的信徒。 这些被饿死的家伙,若是变成了饿鬼,虔诚也毫不动摇的话,就会真的给他们寄生的机会。 余子清的饿鬼之道,如同修道者的路一样,后来者谁都能走,仅仅只是理论上的话,那随便谁都有可能走到巅峰,只有开辟的这种道,创道者才有一日一阶的神话。 跟白阳邪祀这种需要祭祀香火,诵经侍奉,以全己身的道路,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按照老羊的说法,白阳邪祀,杀之不尽,灭之不绝,可历代白阳邪祀里,修为最高的一个,也只是抵达了九阶,还是刚刚进阶,便被围杀,死的惨不忍睹,神形俱灭。 那一次,也是白阳邪祀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过了几百年,都没有再见其冒头。 数十年前的那一次白阳邪祀出现,那一代的白阳圣母,刚刚抵达七阶,就惨死在琅琊院的一位院首手里。 没错,就是一位还未入道的修道者院首,据老羊说,跟他算是朋友。 这一代的白阳圣母死的更惨,死在那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佬手中,连一点精神念头,一点骨灰渣,都没有留下来,死的干干净净。 而如今这一代的白阳圣母,目前为止,还没公开露过面,显然上一代的教训,非常深刻。 他现在回想起老羊曾经说过的很多有关白阳邪祀的事,再加上现在的接触之后,开始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之所以这么相信老羊说的这些,就因为他一度怀疑,老羊当时在无中生友。 知道那么多细节,上一代的白阳圣母估计就是被他弄死的。 第二天,还维持着枯瘦状态的余子清,学着巫双格,蹲在了街角。 很顺利的,余子清也进入了草屋营地,那些教徒来者不拒,或者说,他们已经在满大街抓人了,抓到一个是一个。 “这个草屋只有一个傻子,你也住这里吧,记住了,每天诵经,才能得到圣母的恩赐,不够虔诚的,是得不到恩赐的。” 巫双格看到余子清,也没什么反应,早在余子清进入之前,他就已经感应到了。 余子清进入草屋,翻了翻简陋神龛上的经书,内容跟他手里的不一样,里面有用的小知识,统统没有了,只有神神叨叨,给人洗脑的经文,有关饿鬼的内容,再次多了一些,这一次甚至还多添加了一些细节。 白阳圣母创出了饿鬼之道后,本可以一日一阶,十二日后,化虹而去。 可圣母顾念天下受苦的教徒,到了第十一日,自行放弃,惨遭反噬,如今正在圣山之中沉睡。 有无数感念圣母的饿鬼,化作槐树,拱卫圣山,现在需要信徒们虔诚的诵经侍奉,圣母才能尽快归来。 余子清看着经文,感叹完这些杂碎跟进速度真快之后,便满头问号。 这些话听着,怎么这么像…… “我,秦始皇,打钱。” 第四十六章 这人有病吧? 这三流骗术的既视感,让余子清倒吸一口冷气。 抛开他们最擅长的蛊惑人心的能力,只说骗术,的确是有点低级了。 但结合实际情况,的确好用啊。 那些人都特么快饿死了,你给吃的,就让人家诵经,放到大半年前,余子清也快饿死的时候,他估计也愿意干,心态估摸着也就是当薅羊毛了。 可这个世界,这种羊毛可不好薅啊。 最初抱着这种心态的羊毛党,怕是不在少数,可最终,在一遍遍的诵经声中,他们被悄无声息的洗脑,直到最后,彻底失去自我,变成一个只知道诵经的虔诚狂信徒。 潜入到营地里,余子清都没敢去一遍一遍的吟诵那些邪异的经书,一直在摸鱼,暗中调查。 巫双格倒是看的认真,吟诵的也认真,吃饭也认真,表面上看比那些虔诚的教徒还虔诚。 可实际上,他看的认真,是在识字,吟诵的认真,也是在练习口语。 吃饭认真,那是天生的,也是饿怕了,吃饭积极,那是因为余子清瞎扯过一句,饿鬼法典第一条,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还被恻恻认真记录了下来。 看起来是很虔诚,可单独列出来,没一项跟那些教徒的要求沾边…… 他们要是真的只凭一本经文,就能把余子清都未必能劝得住的巫双格洗脑了,那他们的白阳圣母,早就纳天下所有人为教徒,把三神朝按在地上摩擦了。 余子清跟个混子似的,每天摸鱼,打探消息,不到两天,他凑过去聊的目标,就锁定在了几家最为虔诚的人家。 他和巫双格的草屋旁边那家,就有一个全营地最虔诚的女人。 这位李大嫂,虔诚到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剩下的时间全部都在诵经,连自己的儿女,都不怎么理了。 余子清见过李大嫂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每一次见到,都能看出来,她已经失去自我,彻底沦陷。 派饭的教徒,再次推着小推车出现。 他看到巫双格便会露出笑容,给的粥都是熬煮的粘稠,都快成白饭的那种,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虔诚的教徒。 “来,傻子,多吃点。” 而看到余子清,瞬间就没好脸色了,余子清就是典型的薅羊毛摸鱼选手,想装虔诚,都会很容易被看出来的那种。 因为这种人,营地里很多。 只要冒着风雪,逃往大离,只要活着抵达,大离就会给他们土地,给他们粮食,这种消息,早已经传开了。 可在这里只需要诵经,不需要种地,不需要干活,就能有一口吃的,相比于去冒险,去辛苦劳作,他们宁愿待在这里。 教徒依然给稀粥,不让这些摸鱼的家伙饿死,因为总有一天,这些摸鱼选手,会越来越虔诚的。 众人开始吃饭,李大嫂的儿子白狗,依然跟巫双格蹲在一起吃饭。 他越来越喜欢这样了,看着巫双格吃饭的时候,他吃起饭来,都会觉得香很多,胃口大开,浑浑噩噩的心情也会好很多,耳边有时会听到的呢喃声,也会消失不见。 “白狗,你有想过以后吗?”余子清嘬着稀饭,随口问了一句吃白粥的白狗。 “以后啊,好好侍奉圣母,圣母会赐下房屋,我们就不用住草屋了。” “没想过去大离么?自己有一块地,可以种菜种粮食。” “为什么要去大离?”白狗满脸疑惑。 “……”余子清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能给他解惑。 入夜,营地里陷入了安静。 巫双格带着余子清回到了客栈,例行出恭,同时跟出去探查的恻恻汇合。 “少爷,白阳邪祀来的不止是一个喜灯祭司,还有一位地位更高的大祭司,他们察觉到了我的探查,但没发现我。 这一次白阳邪祀跟老羊前辈说的有点不一样,他们这次恐怕已经暗中发展很久了才冒头。 那位喜灯祭司便有五阶,而大祭司,还能在察觉到探查的瞬间,锁定了我的方向。 若不是我第一时间隐藏,恐怕数十里的距离,根本不足我逃掉。” “你这几天不要再随便展开你的域了。” “好的,按照我的探查,他们是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推进过来的,最多三天,最少一天多,就会抵达我们这里了。” “大震这边发生了什么,查到了么?” “没有,但是我发现一个暗影司的探子也进城了。” “咦,你怎么发现暗影司的探子的?”余子清大奇,这些家伙,逃命、隐藏的本事那可是独步天下。 “他施展暗影大遁出来的时候,我还撑开着探查领域,而且他的特征特别好认。” “什么?” “他没有左臂。” 听到这话,余子清立刻来了精神。 这种特征,可太好找了,毕竟,暗影司的探子,正常时候,也需要伪装下身份,装作正常人的,他们又不是老鼠,一天到晚的钻在地下。 而今天营地里新来的人里,就有一个瘦了吧唧的年轻人,少了一只左臂。 这边正说着呢,巫双格从地下钻出来。 “少爷,营地出事了,开始召集人了。” 余子清立刻跟着巫双格潜回营地,走出草屋,外面已经燃起了火把,照亮周围。 隔壁草屋里的笨丫,胸口插着一根削尖的木头,躺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 旁边有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神情癫狂,身上和手上沾满了鲜血,此刻正被人按在地上。 派饭的教徒,面色难看的走来,当看到死的是笨丫的时候,脸色更加难看,这可是最虔诚的那家人。 李大嫂满脸悲痛,瘫倒在地上,口中急促的吟诵着经文,仿若这能让她的女儿回归圣山。 白狗呆呆的站在那里,跟随着母亲一起诵经。 周围的人,也开始无意识的跟着一起诵经。 一群人神情肃穆又癫狂,虔诚却又绝望。 派饭的教徒,同样口诵经文,抽出了长刀,一刀将那个凶徒的脑袋砍下来。 余子清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此刻演的再像,都还不如那群摸鱼选手。 死了两个人,众人却没太大变化,各自回去睡觉,养足精神,明天继续为了自己的生计诵经。 第二天,余子清才弄清楚事情原委。 那个杀人者,他也认识,就是最虔诚的那几家之一。 因为白狗家是被认定为最虔诚的一家,每天吃饭都有两片,有时候甚至是三片白花花的肥肉,别的家都没有。 那个男人便在晚上,准备痛下杀手,杀了白狗一家,如此他家便是最虔诚的了,可以吃到白花花的肥肉了。 但最后,只杀了一个人,引起了动静,被教徒发现了。 余子清能明白那种心理,因为他也经历过绝望之后饿死,可是明白,也还是无法理解。 这里,已经快变成人间炼狱了,不,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了。 这里已经不能待了,过两天就会有一个大祭司到来。 先搞出来点事,再逆着那位大祭司的路线去探查一下,他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把握住什么了,从底层开始,的确是最好的办法,这里的信息都是毫不遮掩的,这些信息正在一点一点推进他的猜测。 入夜,营地再次恢复了死寂,余子清已经准备离开。 他悄悄来到其中一座草屋,草屋内睡着的独臂年轻人,立刻第一时间坐起身,看到余子清之后,年轻人露出一丝笑容,连忙问道。 “大哥,你要干啥?我这可没有吃的,一点都没有,我白天就喝了一碗稀饭。” “我找你有点事。”余子清自顾自的坐在年轻人身旁,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本来呢,我是跟这些邪道有点恩怨,准备蹲一个喜灯祭司弄死,先出一口恶气,但谁想到,这次来的还有一个大祭司,万一弄不死他就暴露了,保险起见,只能先走了,走之前准备顺手端了这个窝点,现在想请你帮帮忙。” 余子清这句话没说完,那独臂年轻人的身体便开始虚化,余子清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抓了个空。 然而,在他准备遁地跑路的瞬间,心头警戒大起,地下似乎有什么极为凶恶的东西,他敢遁下去,绝对死定了。 年轻人立刻放弃,散去了遁法,脸上的惊慌也消失不见。 他看了看自己消失的左臂,有这种明显的特征,他的确会比一般的暗影司探子难很多,对方是怎么发现他的,已经不重要了。 “你想做什么?” 余子清一只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一脸和善。 “别紧张,只是想跟你合作,放心,不会损害你们的利益,同时也会帮你获取信息,咱们是互惠互利。 要是合作愉快,我还可以告诉你,怎么简单点,让你的左臂恢复,不用你慢慢积攒功劳,去兑换那昂贵的断肢重生灵药。 以你的品阶,短时间内肯定是没希望获得这种级别的灵药的吧。” “在下卿子玉,兄台如何称呼?” 年轻人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这个家伙说的不错,他肯冒险来大震,就是为了多积攒功劳。 “苏离。” “好,苏兄,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这次呢,离开之前,我会去宰了那些教徒,苏兄也看出来了吧,我只是一个体修,这处理首尾的手段,着实一般。 到时候希望苏兄这种洗地专业人士,帮忙处理一下,这种简单的事,对苏兄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 苏离微微昂着头,难掩心中诧异,心态也有了些许变化。 你大半夜的,跑过来点明我的身份,还在地下埋下大凶之物让我跑不了,你有手段发现我,还下血本防止我逃,就只是为了让我干这个? 从业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也没听说过,有谁抓住暗影司的探子,就为了让探子在他杀完人之后帮忙处理首尾。 这人有病吧? 第四十七章 不准嘲笑 本来余子清打算直接走的,可听到有个暗影司的探子,也潜入了营地,那他就有想法了。 他去干活,让暗影司的专业人士来洗地,保准不会留下什么线索,让人追查到他这。 就算退一万步,白阳邪祀的人查到什么,也只会觉得,地洗的这么干净,不是大离暗影司的探子,就是大震的无面人。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体修,哪来的本事能洗地洗的这么干净。 “少爷,你真的知道那个什么方法?”前去营地后方的路上,恻恻忍不住发问,她也挺诧异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余子清果断摇头。 他怎么可能知道怎么让苏离的手臂恢复,苏离的手臂怎么断的他也不知道,而且他连类似情况用什么丹药都不知道。 “我的方法,他估计不会喜欢的,正常的方法我不知道没关系,但我知道谁知道怎么用低成本的办法,帮他恢复,而且不止一种,我也没骗他啊,我合作的时候说出口的话,可从不骗人。” 恻恻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少爷说的是,少爷说合作的时候,的确从不骗人,骗人就不合作了。” 余子清带着恻恻和巫双格,一起前往营地的后方,后方的一个宅子里,居住着那些邪教徒,他们才是真正的教徒,跟外面那些不事生产的人体诵经机器不是一回事。 等到余子清走远,一座草屋的阴影里,苏离悄悄探出了一双眼睛。 他有些沉默的看着远方,陷入了沉思。 对方的行事作风,虽然总给他一种脑子不正常的感觉,可他却没觉得对方是傻子。 他甚至都觉得,对方明知道他可能会跑,或者悄悄跟过来偷看偷听,才说出那几句话的。 他自觉看人挺准的,那个叫卿子玉的,说话的时候非常自信,他觉得这个卿子玉现在就有现成的办法让他的左臂恢复,只不过听他那意思,不是什么正经的办法。 而且对方自信到不害怕他跑,他跑了,卿子玉也会继续做现在做的事情,跑了就是他自己的损失。 苏离站在阴影里思忖良久,看了看自己消失的左臂,还是忍住了逃走的想法,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自从他在荒原,因为白阳邪道,丢掉了左臂,他便知道,自己在暗影司的价值大打折扣了,后续的结果也是如此,仅凭他之前积累的功劳,远远不足以换一枚最次的断续丹。 暗影司可不流行苦情戏。 他必须自己想办法。 这次来大震,一方面是为了追查情报,最好能挖掘到什么惊天大情报,立下大功,另一方面,多少有点找白阳邪道报复的意思。 思忖片刻之后,苏离便悄悄没入阴影,开始做洗地的准备工作,这方面,他的确足够专业。 余子清带着恻恻,大摇大摆的踹开了宅院的大门。 这些教徒,警惕心极差,似乎根本不害怕出什么乱子。 两个守夜的教徒,醉气熏熏的靠着墙壁,呼呼大睡,还没睁开眼睛,便被余子清一掌一个,当场拍死。 恻恻则飘了进去,开始寻找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书信、书籍、各种记载,统统都要。 片刻之后,中间的大屋里,聚集了七八个教徒。 余子清依次将他们带到旁边的屋子里审问,这些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骨气,所谓的虔诚,也是个笑话,随便给俩大逼兜子,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这也开始验证余子清的判断,这些家伙,地位越低的,洗脑越是严重,底层就是完全被洗脑的人体诵经机器。 一连问了三个,第四次,便是那个派饭的教徒。 “城里还有多少你们的人?都在哪?” “城主府还有俩,都是地位比我们高的,有三阶实力。”派饭教徒很老实,因为前面已经有三个人活着出来了,他们肯定已经交代了。 “那个祭司,什么时候来?” “祭司大人的行踪,我们都不知道,本来今天就到了,可昨天来信,说临时改了,晚个一两天再来。” 问了没一会,余子清便放弃了,这些家伙知道的其实不多,只知道他们自己的任务,重要的情报,他们都是不知道的。 他们在这里的任务,便是筛选出最虔诚的教徒,要是一家子最好,当家的是女的,那就更好了。 问完情报,余子清看了看一旁的巫双格。 “格格,去,撕烂他的臭嘴。” 巫双格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走过去照做,那教徒想要惨叫,却不知为何都惨叫不出来。 “我忍这个家伙好几天了,天天一口一个傻子。” “格格,你记住了,以后跟这次一样,办正事的时候,我们可以先忍忍,打不过的也都先给记下来。 可正事办完,或者等到我们能打得过的时候,谁嘲笑你是傻子,你就去撕烂他的嘴。 我和恻恻都没说过是傻子,你也不是傻子。 外人这样嘲笑你,更不行。” 余子清的眼里冒着杀气,他第一天的时候,就想当场打死这个派饭教徒。 从当时巫双格挖开地洞,捧着自己最珍贵的腐坏浓汤,送到他面前,让他吃的那一刻起,余子清就不允许别人说巫双格是个傻子。 他只是还没长大而已,已经很努力的在学了。 他明知道去下一个地方之前,干掉这些教徒,对大局没什么影响,也依然要打死这些教徒,就是因为在有能力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了。 就这么走了,念头不通达。 端了这个窝点,有邪道来追,那就让他们追,这样反而更好,不打断他们的节奏,自己怎么顺藤摸瓜。 余子清摸了摸巫双格的脑袋,这个傻的可爱的家伙,只是在执行他的任务,根本没感觉到天天被这个派饭教徒羞辱。 巫双格可以没感觉,不在意,余子清有感觉,那就不能不在意了。 “记住了么?” “记住了。”巫双格愣愣的点了点头,有些懂,也有些不懂,但这不影响他记住这些话,然后照做。 片刻之后,余子清带着恻恻收集到的一堆资料,走出了宅院,那一座座草屋,依然安静到死寂,那些平民,已经很累很累了,累到晚上动静不大的时候,都醒不过来。 从他们进入这里的那刻起,就已经废了,现在开仓放粮,烧掉经书,第一个来阻止的,可能就是这些平民。 余子清叹了口气,他觉得的好事,可未必别人也觉得是好事。 苏离没有逃,他已经在外面做了各种收尾工作,等到进入宅院,看到里面的尸体,还是有些头大。 要是他出手,肯定不会弄的这般粗糙,这会增加处理的难度。 体修可真是麻烦,各种意义上的麻烦。 不过,这也有好处,因为低阶体修的数量,那是真的多,被拳脚打死,可不是一般的难查,再加个武器,那基本就不用查了,普通人都可以做到。 苏离心里念叨,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懈怠,专业性毋庸置疑。 等到苏离处理完,余子清也去清理掉了城主府的教徒,回来伸头看了一眼,他自己都找不到他出手的痕迹了,而且也不是把尸体处理掉了,只是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凶杀场景。 走出了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苏离便从地下钻了出来。 “留下尸体没事么?”余子清问了一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没有怀疑的意思,我只是纯好奇。” “不留尸体,才更麻烦,放心吧,不会追查到我们的,甚至都不会查了。”苏离很是自信。 城内,有火焰在升腾,然后很快,火焰便熄灭,苏离点了点头,自信满满。 “我们走吧,这次是彻底不会有问题了。” “我们?你想跟我们一起么?” “你不是说要合作么,我猜你是去找这些邪道麻烦的,正好,我也跟他们有仇,再说,不跟着你,我怎么拿到我想要的信息。” “你可以留个地址,我在大离有熟人,到时候让人家帮忙给你送去。” “不,我跟着你们。”苏离很坚决。 这让余子清有些好奇了,这家伙之前还犹犹豫豫,一副随时要跑路的样子,现在怎么转性了? 不过,苏离愿意跟着一起,那就跟着呗,他敢出来活动,就不怕见人,特别是大离的人。 有个专业的探子跟着一起,做事还容易了呢,而且苏离这的情报,可一点都不少。 等到他们离去,一天之后。 一位大祭司,带着一位喜灯祭司,来到了这里。 营地里,依然保持着诡异的气氛,不见一个教徒,那些草屋里的人,却还在诵经。 喜灯祭司探查了宅院,看着那些被烧焦的尸体,便没有再看第二眼,而大祭司,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来过这里,他一直在草屋区看着。 看着那些麻木的信徒,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哪一家,是最虔诚的?” 大祭司缓缓发问。 立刻有两家人冲了出来,李大嫂一家,还有另外一家三口。 当看到对方之后,李大嫂的眼睛微微颤抖着,表情开始有些狰狞,她从袖中翻出了那根刺死她女儿的木刺,直接冲向了另外一家。 木刺刺入对方的胸口,李大嫂凶性不减,满面狰狞的大喝。 “白狗,你在看什么!” 白狗一个激灵,连忙冲出来,帮着李大嫂一起,当着大祭司的面,刺死另外一家三口。 白狗双手颤抖着,无意识的念诵着经文,而李大嫂满身鲜血,颤抖着站在原地,魔怔了似的喃喃自语。 “我家才是最虔诚的,我家才能吃到插筷子不倒的粥,我家才能吃到肥肉……” 而那位一直揣着手看戏的大祭司,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盛,他伸出手,缓缓的鼓掌,大声道贺。 “恭喜你,你证明了你对圣母的虔诚,你们一家人,都可以跟我走了。” 第四十八章 降临 “苏兄,你们平时办案子,追查情报的时候,都是这么枯燥么?” 刚刚从一座边境小城出来,余子清便忍不住发问。 这座小城,跟余子清之前进入的那座一样,几乎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这里也有草屋区。 而且这座小城也已经被白阳邪祀的大祭司光临过了,那位大祭司从这里的草屋区里,带走了所谓最虔诚的一家人。 这些天,他们马不停蹄,到处奔波,余子清跟着苏离学到不少东西,但追查情报的过程,那是真的非常枯燥乏味。 尤其是苏离这种地位不高的探子,那更是奔波劳累,还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 正儿八经的高级探子,名字都不叫探子,人家叫暗影使节,有些甚至敢放在明面上,真的当成一国使节团的成员,去往大震都城。 那里有价值的情报,说是俯拾皆是,也不为过。 可惜,那种地方,苏离以前去不了,现在更去不了了。 跟着余子清忙活的这些天,他也开始发现一些问题了,愈发觉得,跟着余子清的路子走,可能真的发现了不得的东西。 就算没有这些,单单他观察到的,余子清一行三人,就是不小的收获,他总觉得这个自称卿子玉的家伙,本身就有问题。 很怪,懂不少冷门的东西,却又不懂很多简单的东西,行事作风更怪,跟他遇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找到一个大情报,顺便报复白阳邪道,最后要是还能从卿子玉这,真的弄到恢复断臂的方法,他可以承受的方法,那一切都很完美。 卿子玉以前是谁,苏离觉得已经不重要了,至少现在是他的朋友。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 他们跑遍了大震南部边境上万里,走遍了数十个城池,才惊悚的发现,白阳邪祀,已经将这条线占据的差不多了。 大震到大离的底层联系,几乎都被白阳邪道掐断了。 而跟着,他们又追查到消息,边境的兵力,都是被大震的高层调走的。 因为大震内部,发生内乱了,大震分东西两部,西部几乎没人,人都活跃在东部,现在东部的南北,却不知为何,发生了内乱,叛军来势汹汹,跟大震的平叛军,在中部打成了一锅粥。 至此,南部边境祸害平民的白阳邪道,谁还有心思去管。 哪怕苏离和余子清,根据已经查到的无数底层的信息,基本确定,这次的白阳邪祀,跟上一次不一样,他们绝对在暗中发展很久了。 不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悄拿下了大震南部边境上万里范围内的数十个城池。 现在只需变换城头旗,名义上和实际上,都会一同拿下,直接分疆裂土。 这消息,大震那些忙着争权夺利的人,恐怕也不会重视。 重视了也没精力管了,王位都有可能丢了,谁还管那些历来只祸害平民的邪道。 除非白阳圣母公开露面,而且已经有八九阶的实力了。 苏离将已经将查到的情报,传回了大离,可目前也还没收到回复。 “我们继续查,查查他们把那些带走的信徒,都带到哪了,肯定有大事要发生了。” …… 冰雪覆盖的雪山里,一位位身穿白袍的教徒,踏空而行,不断的进入一座山洞里。 山洞内部早已经被掏空,空间四通八达,非常大。 诵经的声音,化作呢喃之语,弥漫这里的每一寸空间。 所有被带到这里的虔诚信徒,在这里,都有单独的居所,每天都有饭食按时供应,但所有的条件好坏,都是需要那些信徒去竞争的,最虔诚的人,条件自然是最好的,每七天,最落后的便会被赶出去。 李大嫂和白狗,被安顿在一个小院子里,他们甚至都有单独的房间。 这么多天过去,他们家也一直没有沦落到最后一名,可随着淘汰出去,丢到雪地里自生自灭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距离最后一名也只差半个月了。 李大嫂的双目通红,诵经的时候已经不需要看经书,随时随地都在诵经,就算是睡觉的时候,也依旧在喃喃自语。 白狗比不了李大嫂,却也在所有清醒的时候,一直在诵经。 可就算如此,他们家也一样岌岌可危。 白狗到现在也依然想不明白,没有比他们家更虔诚的了,为什么每七天的排名,他们家依然落在了最后,岌岌可危。 派饭结束,白狗依旧喜欢蹲在门口,捧着碗吃饭,只是没有了那个傻傻的家伙在,看不到他吃的那么香,这饭菜虽然更好,感觉却没那么香了。 白狗吃完饭,正准备回去的时候,那位面带笑容,满脸和煦的大祭司,揣着手走了过来。 白狗连忙笨拙的行礼,而大祭司回应他一个温暖的微笑,给了他一丝鼓励。 白狗莫名的生出一丝勇气,叫了一声。 “大祭司大人。” “哦,白狗啊,有什么事么?”大祭司的笑容,愈发温暖和煦,让白狗的忐忑消散了不少。 “大祭司大人,我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为圣母的信徒解惑,是我的责任。” “我……我想问问,我的母亲,连睡觉的时候,都在诵经了,我也从不敢懈怠,天天睁开眼便都在侍奉圣母,为……为什么我们家一直排在后面?” 白狗满心忐忑,总觉得这是在质问大祭司,可这种疑惑,困住他很久了,让他越来越焦急。 “大祭司大人,是我们家不够虔诚么?” 大祭司含笑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听到圣母的指引?” “好……好像是,我经常听到耳边有人在诵经,但是又不知道是谁。” “那这就不是你的问题了,你是个好孩子,你对圣母的虔诚,圣母已经听到了,并给予你了回应。” 白狗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是他母亲的问题。 “可是,我的母亲,可是这里最虔诚的人啊。”白狗有点急了,在他看来,这是最无可争议的一点。 大祭司的眼中带着一丝怜悯,缓缓道。 “是啊,你的母亲,是我见过最虔诚的人。 但是她的虔诚,都只是为了给你,给你们家带来饱腹的食物,带来暖身的衣裳,避风的房屋。 她最虔诚,却不是对圣母虔诚。” 白狗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有些不太理解,只是听懂了最后一句,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可是他又相信,这位对人和善,人最好的大祭司,是肯定不会骗他的。 等他回过神,大祭司已经走了。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看着有些癫狂,麻木诵经的母亲,看了很久很久。 他有足足半天的时间,没有再诵经,而他耳边浮现出的诵经声,却愈发清晰。 他那神魂落魄的表情,慢慢的消散,迷茫的眼神也重新汇聚了神光,满是坚定。 他离开了诵经的神堂,去母亲的房间,取出了那只染血的木刺,一步一步的走向神堂。 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眼神里的坚定,再也没有一丝动摇。 “母亲的虔诚不是对圣母,这是不对的。 我们家对圣母是最虔诚的,没有人可以比。 我们奉献自己的一切,不求回报,不求垂怜,只为了侍奉圣母。 我们家是最虔诚的。 我是最虔诚的……” 他走到了神堂,将那染血的木刺,刺入到他母亲的后心。 鲜血喷涌而出,将他的双手侵染,他耳边的诵经声,骤然变得宏大,充斥着震慑神魂的力量。 他的眼睛被鲜血侵染,已经看不到他母亲转过头时,那复杂的眼神,也看不到他的母亲,直接放弃了抵抗的样子。 而他也在这时,开始开口,开始诵经。 整个洞穴里,都开始响彻他的诵经声,癫狂之中,却充斥着庄严肃穆,神圣的不容动摇。 片刻之后,白狗手握木刺,走出了家门。 家门外,已经恭恭敬敬的跪满了一地的人,大祭司站在那里,手捧着一顶荆棘王冠,含笑站在那里。 而白狗的身后,不知何时,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妹妹,甚至他之前所有已经死掉的家人,都全部出现了,他们跪伏在那里,向着白狗朝拜。 大祭司走上前,将荆棘王冠,加冕在白狗的脑袋上。 而后重新退下去,恭敬的双膝跪地,大礼参拜,脸上带着恭敬和喜悦。 荆棘王冠的尖刺,刺破白狗的头皮,刺入他的头骨,这可怕的剧痛,他却一动不动,任由鲜血从脸上流淌下来。 鲜血将荆棘王冠侵染成了血色,而后又化作了纯白。 那汩汩而下的鲜血,如同溪流,冲刷掉白狗身上的一切,他身上的污秽,他的长发,他的胡渣,他的衣服,他粗糙的皮肤…… 所有的一些都随之消失,那些鲜血便化作了一件血色的长袍,披在他的身上。 白狗微微闭着眼睛,新长出来的头发,自动盘成一个发髻,他的面颊如玉,肤若冰雪,微微泛着一丝白光,美的让人一看就生出亲近之感,却又让人敬畏,不敢靠近。 白狗缓缓的睁开眼睛,下方的大祭司,立刻激动的叩拜。 “属下刘鑫,恭迎圣母。” 第四十九章 够用就行,又不是写论文 白阳邪祀的大秘密之一。 历代白阳圣母,其实都不是女的。 而是男身女相。 这个秘密,只有真正的核心成员,而且必须是亲自迎接了白阳圣母降世的核心成员,才能知道。 一直以来挑选躯壳的时候,当家主母很重要,却也只是一个作为最后祭品的幌子而已。 为白阳圣母挑选降临躯壳,一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有在暗中发展到一定程度,又正值天灾人祸,他们才会冒头,只有这个时候,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壮大信徒数量,再依托那庞大的数量,一级一级筛选,最终才有可能,找到适合圣母降临的躯壳。 这一次,正值天灾降临,他们本来是准备去大离的。 那里人口众多,距离发生过红日临空的荒原也近,远比备选的大震合适。 但这一次,大离的东宫失了智,竟然开始不计成本的收拢灾民,朝中大员,也立了军令状,亲自来赈灾。 刘鑫因此气的脸都白了,骂了好几天大离东宫有病,他们的辛苦谋划,就这样不攻自破。 甚至大离都不知道,他们已经把白阳邪祀数十年的努力,在不经意间,给锤的稀巴烂。 他们不得已,只能选择备选计划,来到了大震。 借天灾之势,动用了此前埋下的手段,挑拨离间,推波助澜,让本就如同火药桶,一触即燃的大震,开始了内战,他们则在大震边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横扫数十城。 这里本来就有灾民,再加上北部因为天气、战乱,源源不断涌来的灾民,都被他们截留,这数量也未必比原计划少。 大祭司刘鑫,亲自游走诸城,就怕这备选计划,不足以筛选出来适合的躯壳。 所幸他们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找到了完全符合要求的一家。 那个叫白狗的少年,若是梳洗干净,减去杂乱的头发和胡子,再让粗糙皴裂的皮肤恢复,那便是天生的男身女相。 而那位李大嫂,就更符合要求了,亲手掐死了自家男人,就为了儿女能有一口吃的,这种人诵经之后,只会越来越虔诚,最适合作为最终降临的祭品。 终于,选定了合适的人选,带回来之后,稍稍引导逼迫一下,一切便顺利的完成了。 刘鑫甚至觉得,比上一次还要顺利的多,也更加完美。 圣母驾临之时,便有鲜血化衣,荆棘化玉的异象。 这一次,圣母说不定真的能冲击到十阶,甚至更高。 这已经是近千年来,最完美的一次了。 白狗缓缓的睁开眼睛,扩散的瞳孔慢慢回缩,无数妖异的符文,不断的浮动,而后缓缓的消散,化作虹膜的本色。 白阳圣母,降临了。 他看了看地上跪伏的刘鑫,眉头微微一蹙。 “你是……刘鑫啊?” 大祭司抬起头,脸上带着喜悦,连连点头。 “圣母,是我,我便是这一代的大祭司,距离圣母上一次降临,已经过去五十八年四个月零六天了。 属下一日不敢懈怠,日日筹划,就等着时机出现,便恭迎圣母降临。 如今正是时候,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大机遇。” 片刻之后,白阳圣母身穿一身白袍,头上带着的荆棘冠也随之消失,他披着长发,斜倚在矮榻上,便自有一种神仙临凡,威严与惆怅交错的感觉,那种让人想要亲近,却有不敢冒犯的感觉,只是这片刻的功夫,便已经越来越强。 刘鑫站在下首,微微欠身,讲述这数十年来的种种事情,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讲明白的,刘鑫便先挑选最近重要的事情讲。 “自从荒原上出现红日临空的灾祸,属下便当机立断,明白这是我白阳圣教大兴的开端,果断开始动用此前的布置。 而正巧,大震北部,还有东西交汇之地,今年有雪灾、冻灾,气候异常,越来越冷,灾劫降临,大震内忧外患颇多,加上属下这数十年来,早就安插布置好的一些事情。 真真假假的情报,加上暗中推波助澜,大震终于开始了内战。 大震北部襄王部,与帝都震皇,想不撕破脸皮也已经没用了,因为下面已经开始,他们这叔侄二人,本就互相忌惮,如今断无回头之路了。 加之圣母此次降临,异象加身,正是我圣教崛起之时。” 白阳圣母神情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他手里拿着一册经书,翻看到有关饿鬼的那几页,似是极有兴趣。 “这经文,是你改的吧?” “回圣母,是属下斗胆。” “先跟我详细说说这个……饿鬼吧。” …… 余子清看着身前长桌上,密密麻麻的资料,眼中闪烁的光芒,他觉得,他之前的一个大胆的猜测,真的越来越像是真的了。 带着苏离,办事的效率,的确高了不知道多少,找情报,去哪找,整理资料,等等一系列专业的事情,余子清、恻恻、巫双格,加起来都不是苏离的对手。 奔波多日,数十个城池,大批的资料,大批的口述,整个过程极为枯燥,但这个苏离,却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效率也极高。 余子清自然有了点其他想法,他想挖苏离到他们这边来。 当然,现在不太合适,也没那条件,这个念头余子清只能暂时按下,先交个朋友也挺好。 他现在要忙手里的事,他觉得自己从那些高层都不怎么在意的底层平民开始追查的思路,好像正中命门了,要抓住白阳邪祀的小辫子了。 这些天钻了几十个草屋区,得到的信息,已经愈发让余子清相信,他那个大胆的推测,可能是真的了。 之前余子清就觉得,这些邪道在做的筛选,不只是简单的筛选虔诚的信徒而已。 现在就更加确定了。 他们更像是,在筛选炉鼎,或者说,失去自我却又愿意奉献的躯壳。 跟他之前推测过的寄生,整体路线,有很大的相似度。 而他们带走的那些人家,无一例外,当家的都是女人,下面的子女,多则四五个,少则两三个,但一定是儿女皆有。 而在之前的记录里,这些邪道也一直是喜欢一家子一起祸害,这个不是什么秘密。 研究一个邪道组织,就必须通晓他们的历史,有些东西的惯性,不是一代一代的迭代时,能轻易改变的。 余子清就在老羊讲述的繁杂历史里,找到了这个邪道组织的一些会被忽略的惯性。 就像一个王朝,更迭换代之后,还是一个王朝一样,这种惯性,会被这里的人习惯性的,当做理所当然的忽略掉,包括老羊这种老学究。 但余子清知道,一个王朝覆灭之后,真的不一定还是一个皇帝坐在王位上的王朝。 类似的惯性,白阳邪祀也有。 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就不一样了。 他看到每一代的白阳圣母,在历史记载里,都有一些被人当做理所当然的共性。 容貌绝美,圣洁不可侵犯,声音带着天然的蛊惑,行事风格,每一次都不太一样,却也有一些共性。 先说暴论。 他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一代的白阳圣母,可能还没出现。 这些邪道,在为他们的圣母,挑选躯壳。 而每一代的白阳圣母,可能在实际上,都是同一个人。 若不是这样,余子清想不明白一个很多问题。 为什么有那么多高手,前赴后继的要发展壮大白阳邪祀。 哪怕当代白阳邪祀覆灭,依然有高手潜伏起来,继续发展。 他不信那本破经书,能把白阳邪祀里所有的高层都洗脑了。 全部洗脑成失去自我,唯有绝对虔诚的样子,谁去发展,谁去做决策? 只有历代白阳圣母都是一个人,才能让白阳邪祀的高层,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依然让忠诚延续。 而且必须是篡位得不到,只有维持忠诚,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利益。 也能说明,为什么历代白阳圣母,都是在白阳邪祀出来冒头一段时间,壮大之后,才有过露面的。 同样,为什么那些教徒,如此在意虔诚的女信徒,就算没那么虔诚的时候,都会额外照顾,死男信徒的时候,都是直接丢掉尸体,可死掉一个虔诚的女信徒,立刻会勃然大怒,这自然关乎他们的任务。 甚至于,走了数十个草屋区,一次祸害女人的事都没有出现过,还有一些草屋区里的教徒,宁愿去外面逛窑子。 他可从来不信,那些一看就知道没有失去自我的教徒,一个个都是好人。 再加上数遍历史记载,没有一代的白阳圣母,是白阳邪祀的高层晋升上去的,都是在冒头壮大一段时间之后,一个陌生的白阳圣母忽然公开露面。 以上种种太多了。 当然,余子清也明白,他这些猜测,肯定不只是他有过这种猜测。 就算那些高来高去的老爷们,懒得低头看一眼低到泥巴里的平民,他们里的聪明人肯定很多。 他这种猜测有个很大的问题。 比如历代白阳圣母,神形俱灭的次数可不少啊。 还有琅琊院的一位院首亲自出手的那一次,必定是考虑的最为周全了,那白阳圣母怎么还能留下一线生机的? 话虽这么说,余子清还是挺坚信自己的判断和直觉,毕竟,就像老羊那样的家伙,不是照样有没见过的,不知道的么。 他天生就不迷信琅琊院首。 他现在就想想办法,找到那些被带走的虔诚信徒去哪了。 若他的猜测是真的…… 不,他才没有闲心去证明这个猜测是真的,然后昭告天下,再费劲吧唧的让天下人相信。 现在的情报已经够用了。 他只需要让人相信这个是真的,或者有人半信半疑,去试试,那就足够了。 他的目的是弄死白阳圣母,弄死他们所有的高层,又不是写论文。 你看,之前跟大离保持的联系,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苏离也可以将探查的原始线索,堆在一起,不给结论,交上去,暗影司的人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结论,他们至少会派高手去探查吧。 于是,恻恻又开始写信了。 上来就是结论,没过程,没线索。 “我家少爷让我转告你们,历代白阳圣母,都为同一人,这一代的白阳圣母,即将在大震降世,躯壳为信徒献祭得来。” 第五十章 非主流观点 顾天心收到了恻恻的回信,很是开心,都已经一个月没收到了,上次恻恻说陪自家少爷出门办点事,就甚少给她回信了。 顾天心的确不在意什么地位门户,只是瞧对眼了,那自然开开心心交朋友了,几乎是无话不说,要不是有些事,的确需要福伯帮忙,而且有些东西,也的确要让福伯知道,不然的话,顾天心都不想让福伯看。 这一次打开信一看,顾天心便连忙叫来福伯。 “福伯,你看,恻恻姐给我的信。” 福伯只是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便脱口而出。 “不可能。” 跟着他看了看顾天心,沉声解释。 “我大离,有过一次记载,当时那一代的白阳圣母进阶元神,我大离也出了一位元神境的前辈参与围杀。 那一战大家都没有留手,当场将那一代的白阳圣母打的神形俱灭。 而当时在场的前辈中,仅仅元神境前辈,便有足足三位。 不可能有人能在那三位的眼皮底下,留下一丝一毫的生机。 那一代的白阳圣母,必定神形俱灭的彻彻底底。” 话说到这,福伯又沉默了,想到之前恻恻送来的那半瓶甘霖。 这种从未出现的东西都出现了,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是他们不知道的。 他还真的不敢像以前那般确定了。 思忖片刻之后,福伯道。 “小姐,这次的书信,我要拿走了,等到用完了再还给你,可否?” “好吧,你用完了记得还给我。” 三日之后,大离东宫。 东宫太子与一位老者相对而坐。 她亲自给对面的老者斟茶,然后推了推桌子上的一沓子资料。 “大师父,劳烦您亲自来一趟了,我这有些疑惑,想请大师父解惑。” “殿下客气了,能让你拿不准,倒是少见了。” 老者乐呵呵的拿起资料看了起来,她则在一旁解释道。 “这些资料,是暗影司的一位探子,深入大震得来的,今天刚刚呈报上来。” “而这份书信,是另外一个可信之人送来的,写信的人,应当跟锦岚山有关系,不得不郑重对待。” 老者眼神一动,看了一眼那封信,他放下手中的资料,轻轻一挥手,那封信便飘在他面前。 老者并指为剑,轻轻在信件的表面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阴气浮现,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者眉头微微一蹙,想说什么,却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这种阴气,的确跟锦岚山有关,不过,殿下……” “大师父,大震有白阳邪祀肆虐,而我大离没有,我这还有一本白阳邪祀最新的经书,也是暗影司送来的,大师父应当未曾看过。” 老者打开经书看了几眼,看到有关饿鬼的内容,立刻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太子。 “大师父,我曾差人,给那边送过一本,本意自然是好意,然后这才没有多久,那边便送来了这么一封信,我觉得锦岚山禁地里的数百万饿鬼,恐怕都不太高兴。” 老者没有回答,立刻开始察看那些资料,他一目十行,看的飞快。 那些资料都只是第一手的线索,口供,根本没有整理,可老者只是扫了一遍,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信件上的结论。 “大师父应当看完了,我的疑惑,便是想请问大师父,这有可能么?” 老者眉头微蹙,他的心态最近也有些变化,要是饿鬼出现之前,他必然是断然否定,可现在…… “我辈离火院的修道者,自是要与时俱进,不可妄下定论,只是天长日久,终究慢慢变成了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 老者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 “若是以前,老朽必定断然否定,可如今,老朽不敢说不可能。 那白阳邪祀,杀之不绝,如同蜚蠊,本就有些蹊跷。 我想起来,数十年前,离火院中,就有一位同僚,曾经探访各地,研究白阳邪祀相关,他当时便有推论,说下一次白阳邪祀出现,可能要不了多久。 只是当时,那一代的白阳圣母,连同大半高层,都被琅琊院的一位院首施计坑杀,包括那一代白阳圣母在内,所有人都神形俱灭,大家便都没人在意这种话。” 老者说到这,停了下来,告了个罪。 “殿下稍等。” 老者坐在原地不动,体内一道流光飞出,片刻之后,再次归来,他的手中,便多了一卷被封印的卷宗。 将其打开之后,老者很快找到了要找的内容。 “果然,数十年前,我离火院便已经有一位同僚,曾经做过类似的推论,只是当时无人在意。” 这话说的算是很委婉了…… 实际情况说直白点,其实是当时大家都觉得,这位同僚是个不跟主流观点走,标新立异的瓜皮。 而现在,近期被彻底颠覆过一次观念的众人,再看这份数十年前的推文,只能自我安慰一下,算是找回点脸面。 我离火院其实还是牛逼的,只是我们当时眼瞎而已。 东宫太子看着这些,也明白了老者的态度。 “大师父,您觉得如今这种情况,派谁去比较好?” “殿下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吧。”老者笑了笑,哪里还不明白,叫他来,其实只是要用他的身份来背书,这位素来有主见的殿下,早就有决断了。 “多谢大师父。”太子起身行礼道谢,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还有一个玉简,放在桌子上,推到老者身前。 “大师父,此物名为甘霖,其内有二十滴,至于详细用法,大师父请看。” “竟有此事?”老者察看完玉简,悚然一惊,然后连忙将玉瓶推了回来:“这……太过珍贵了,老朽愧不敢收。” “大师父。”太子笑了笑,重新推回来:“您是从小就一直教导我的,这只是我孝敬大师父的,难道还要让我收回去么?” “这……”老者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罢了罢了,老朽的确太过需要此物,就厚颜收下了。” 等到老者离开,太子又拿出一个玉瓶,里面充其量也就还有一百多滴甘霖。 她也已经暗中偷偷试验过一次,对于修士而言,乃是真正的神物,对于炼神修士,和修道者来说,更是千金不换,无法拒绝的至宝。 而那些饿鬼,也因为此物,再也跟普通鬼物不一样了。 那些不吃人不害人的饿鬼,以后说不得还会被列入到法典之中,受法典庇护。 而掌握这种资源,有饿鬼之王在那里沉睡的锦岚山,真的很难再让人把他们当敌人…… 甚至于,她还在想,那饿鬼之王,真的在锦岚山陷入沉睡了吗? 想到这,太子的面色微微一变,立刻伸出一指点在眉心,将刚才这一缕念头拉出来,直接掐灭。 她站起身,对身旁的女官吩咐道。 “传个信下去,让阿福去一趟大震吧,同时,给西荒大将传令,大震南部边境,但有异动,让他在接到秘号传讯之后,立刻带人驰援,不必在乎大震那边的反应。 至于,暗影司…… 算了,还是别插手暗影司了,不然父皇怕是会不高兴。” …… “有钱可真好,顾小姐送的点心,可真好吃。 酥松适口,馅料柔软起沙,甜中带着浓郁的果香,偏偏一点腻口的感觉都没有。 就连这酥皮,明明五六十层了,却也能做到足够薄,也完全不影响口感,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余子清吃着点心,夸赞连连,不违心的说,这是他落地之后吃到的东西里,好吃程度仅次于牛肉干。 说起牛肉干,余子清就又想吃了,明明恻恻此前采购了不少牛肉和现成的牛肉干,可怎么弄,都跟他吃到的牛肉干不一样。 要不是亲眼看到了还没切的大块牛肉,他都怀疑那些牛肉都是假的。 再加上这些天,来到大震这个允许杀牛的地界之后,陆陆续续吃到了不少牛肉,余子清不得不开始思考。 有没有可能,当时他手里的牛肉干,其实才是假牛肉做的? 越想越有可能,毕竟,无论是大离还是大乾,亦或者曾经的荒原,牛对于平民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资产,地位可能比家里的人还要高…… 这就有点尴尬了,他都不知道那个牛肉干是用什么做的,唯一可以排除的就是白肉,那些饿鬼不可能送他白肉。 他本来还想着,再弄点一样的牛肉干,自己吃也好,试试能不能化作转职证明也行。 现在连材料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恻恻在一旁,看余子清似乎挺喜欢顾天心顺带送来的一盒点心,回信的时候便夸了几句点心很好吃,上一次的米糕也很好吃,我这没什么好东西,只能送你一点点土特产,聊表谢意。 然后,拿了个小玉瓶,从自己的口粮里,小心翼翼的倒出来二十滴甘霖。 她可不像自家少爷那般大方,一次竟然给半瓶。 虽然这个东西对自家少爷来说不值钱,自家少爷也知道对外人的价值,那还是远远低估了其珍贵程度。 …… 荒原北部,一袭白衣的白阳圣母,与大祭司刘鑫,站在一个透明的光晕护罩里,遥遥望着远方的锦岚山,还有围绕着锦岚山的槐树林。 如今的槐树林,随着余子清当时的种植,再加上自己扩展,最窄的地方,都已经有数十里。 荒原禁地锦岚山,已经名副其实,连那些不明真相的修士,路过的时候,都是绕道走。 看了良久,白阳圣母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你改的经文,改的很好,可以继续了。” 第五十一章 忽然的截杀 “苏兄,你要回大离了么?” “刚接到命令,我上交上去的情报,已经被重视了,接下来的事情,便与我无关了。 因为我接到的情报,大震这边,至少有一个大祭司,三位喜灯祭司,道兵至少有三百。 而有大祭司在,必然会有护教护法四人,这些护法才是真正的杀伐高手。 我只有气海境,也并不擅长杀伐之道。 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战斗,不是我能参与的。” 苏离看了看自己缺失的左臂,说的很坦然,他的身份,也并不是太依赖战力。 “那好吧,就预祝苏兄你一路高升,至于苏兄要的东西,你放心,我会找人给你送回去的。” 苏离没有多问,跟着余子清一起探查这么久,他也看得出来,余子清真不是在诓他,说会给恢复左臂的方法,就一定会给的。 “下一座城池,就有暗影司的据点,我会在那里交接完回大离,卿兄你多保重。 虽然我不知道你跟白阳邪祀有什么恩怨,不过,还是要多嘴一句。 卿兄你最好不要插手了,按照我得到的情报,那些邪道里,如今可能已经有七阶的强者了。 六阶到七阶,差距会远远比其下境界大的多,那种级别的冲突,不是我等可以插手的。” “放心,我这人跟你一样,不擅战斗,我心里有数,不会傻乎乎的冲到他们老巢,跟他们交手的。” 余子清笑的很真诚。 举目望去,下一作城池已经遥遥在望,分别在即。 忽然,那座已经可以清晰可见的城池,骤然变得模糊,好似有一层薄雾将其遮掩。 再一细看,不是城池被遮掩,而是他们被遮掩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目力所及的极限,也只有三四里的距离了。 “少爷,有人埋伏。” 话音尚未落下,恻恻的探测领域,便已经先一步扩散了出去。 薄雾于恻恻的探测领域有些冲突,一圈圈涟漪,在那些雾气之中浮现,一个人形虚影,也在此时显现了出来。 那虚影缓缓的走出薄雾,慢慢化作一个消瘦的男人,他一身黑袍,满脸刺青,几乎遮住了每一寸皮肤,瞪大的眼睛里满是血丝,表情充满了邪异。 这人看了一眼四人,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死!” 声音落下,便见一股摄人心魄的压迫力,骤然出现,几人的意识神魂,都仿若被人拿捏着,庞大的无形压力,让他们的意识和肉身,似乎都出现了隔阂。 “六阶炼神,快……跑。”苏离的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越来越红,飞速的化作了绛紫色,他的七窍之中,也开始有鲜血渗出,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余子清全身的气血,仿若在燃烧,涌动之时,其中几个死窍之中,渗出一丝丝微弱的力量,混杂在气血力量里,让他死死的抵挡住那种可怕的压力。 而恻恻已经飘在半空,仿若被一只大手捏着,巫双格也是如此。 噗嗤一声,恻恻的体内,一根锁链冲出,混杂的力量刺破了封锁,完整版绝望深渊强行显化,吞噬周围的一切。 瞬间,众人所在的位置,便出现在了绝望深渊里,无尽的绝望,化作蒙蒙细雨,腐蚀人的意志。 这个时候,众人才看到,一只只透明的大手,从那个刺青脸身上延伸出来,捏住了几人。 那些细雨滴落之后,飞速的将那一只只透明的大手腐蚀。 刺青脸眼神一凝,周身立刻涌现出力量,将那些酸雨抵挡在外。 余子清的眼睛仿若有火焰浮现,他一挥手,便有一个麻袋凭空出现,飞向了刺青脸。 刺青脸动也没动,便见一股无形的力量,当场将那个麻袋捏住,定在了半空中,此刻他还能看到麻袋上写着四个大字,此面向敌。 然而下一刻,麻袋却骤然从内部爆开,一道光晕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尖刺,无差别的向着刺青脸所在的方向轰去。 那一根根明显萃了毒的金属尖刺,自动停在了刺青脸身前三尺的地方,密密麻麻的仿若一面刺墙。 伴随着麻袋炸开,也有细细的粉末,散落开来,弥漫这里每一寸角落。 只是看了一眼,刺青脸便知道,那些东西全部都是毒药,一麻袋的毒药。 刺青脸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别挣扎了,这些小把戏,没有用的,本座只是顺路,将你们除掉而已,你们乖乖受死,别闹。” 然而,挣脱了束缚的余子清,却对着那漫天的迷神药长吸一口气,顺带着拿出一小包新的,胡乱的连同包着的纸都一口吞了下去。 大量的迷神药,被他连吸带吃,纳入体内。 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迷神药能让对方中毒,这东西吃到的效果才是最好的,吸入次之,只是接触,效果很一般。 但是那一次,有俩傻货把迷神药当饭吃了之后,余子清就发现,他们的表现不太正常,看到他的时候,跟看到其他人,完全是俩状态,最后到死,似乎都怕的不敢反抗。 那个时候,别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余子清却知道,那俩家伙,肯定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锦岚矿场里生长出来的锦岚菇,制作的迷神药,有一种其他迷神药没有的特点。 后来亲身试验研究之后,余子清才明白,这个东西只要吃的足够多,五感的确会严重错乱,可是却也会大幅度的提升另外一种不属于五感的感知力量。 炼神之道,凝神、聚意、显魂,余子清这三个阶段的进境很快,或者说,一直都是同步进行的,饿鬼之道也是如此。 此刻,当他吞下了一整包足够当饭吃的迷神药之后,他眼中的世界,便开始发生了变化。 大地变成了漆黑的岩浆岩,天空扭曲成了梵高的星空,稀稀拉拉的草地,化作一只只干枯的人手。 而对面那个刺青脸,身形扭曲膨胀,化作一个躯干上长着无数痛苦人脸的巨大怪物,他的四肢消散,化作无数狰狞触手,让人一看就恶心的吃不下饭的那种。 余子清看了看自己,一切正常,甚至体内的气血越来越强,意识也愈发清晰,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可以靠着双拳,打爆对面那个怪物的身体。 他脚下发力,身体破开空气的阻碍,直冲而去。 然而,此刻,那刺青脸的脸上,却带着一丝震惊。 “什么鬼东西?” 他看到一个眼睛里冒着红光,嘴巴咧到耳朵根,全身都涌出了黑油污,然后凝聚成一副包裹全身的黑鳞甲的怪物,直接靠着蛮力,破开了空气,向他冲来。 天空中不断洒落的酸雨,落在这个家伙身上,那能腐蚀人意念的绝望之意,却让这个家伙的气息不断变强。 他的神念闪动,不断的阻拦,那个家伙却仿佛能提前感知到一般,轻轻松松的躲开。 而在余子清眼里,他看到的却是数十支触手,交错着落下,触手上还浮现出一张张长满尖刺的大嘴,向着他撕咬。 近身近不了,余子清只能挥动着双拳,一拳一拳的轰开那些触手。 他轰碎一条,便会出现更多,紧跟着,他听到那个怪物不知在嘶吼什么,那一条条触手的尖端,化作了泛着金属光泽的尖刺。 尖刺带着大片的残影,无差别的袭来。 余子清不断闪躲,硬抗了几下之后,觉得挺一般的,便继续一路向前莽,他知道对方是个纯粹的炼神修士,那就先打烂他的肉身。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刺青脸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以神念凝聚,凝实之后,施展秘法,明明都刺穿了对方身上的古怪鳞甲,瞬间命中这个古怪体修周身死窍,却都被一股极强的力量强行顶住了。 他那一双拳头,蕴含着极为古怪的扭曲力量,连他的神念都能扭曲崩碎。 吟诵魂咒,直接轰击对方的神魂,却如泥牛入海,根本没有命中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托大了,本来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顺手任务,没想到却遇到了难缠的古怪家伙,这家伙用的不知道什么法宝,对于神魂秘法的抵抗能力极高。 再加上那种让他感觉异常别扭的扭曲力量,他甚至都觉得,他根本就没命中对方的神魂。 还有那个女人,竟然还掌握着一个古怪的域,更是麻烦。 那淋漓细雨,此刻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绝望之意充斥这里的每一寸角落,不断侵蚀他的意念。 眼看那古怪的体修越来越近,刺青脸手捏印诀,一指点在眉心,一指向着那体修一指,蒙蒙微光,化作一寸,凝聚成一根肉眼可见的细针,瞬间命中对方的眉心。 但就在他凝聚秘法,全神贯注的瞬间,他一直没注意到的巫双格,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 巫双格出现在他的身后,手里捧着一个恭桶,直直的向着他的脑袋上扣来。 恭桶之内,喷涌而出的酱黑色气息,污染崩碎他周身遍布的防护,让他身上的防护法宝,一息之内便耗尽威能。 若是平时,一息的时间,足够他捏死巫双格几十次了,可现在,他凝神贯注,施展一门威力极大的秘法,力求能一击将那怪人的神魂钉死。 一息,足够改变一切了。 那恭桶失去了阻碍之后,重重的扣在了他的脑袋上,伴随着的巨力,更是让他的身体,向下矮了半截。 下一刻,那个眉心还插着细针的体修,一拳轰来,拳头上附带的扭曲力量,直接撕碎了他身前的一切防护,当场洞穿了他的胸口。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那根细针,被扭曲的力量左右,根本就没插在对方的眉心…… 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化作无数符文,轰击在黑铠怪人身上,想要留下点东西。 谁曾想,那些符文接触到黑色的铠甲之后,立时被扭曲崩碎,仿若有一只大口,直接将那些东西吞噬掉。 事不可为,他便果断放弃,体内一个沾满了酱黑色气息的阴神飞出,却在瞬间被那深渊里飞出的数条锁链,死死的缠在原地。 伴随着酱黑色气息的侵蚀,他的阴神越来越弱,锁链束缚的也越来越紧,锁链的一头,慢慢的插入他的阴神里,将他的阴神死死锁住,而后一点一点的拉入后方的深渊里。 …… 余子清看到一个饿鬼,手里捧着一个闪烁着光辉的金色大桶,从天而降,那金色的大桶,不断扩大,直接将这个体型巨大的怪物扣在里面。 他知道这是巫双格等了半晌,终于找到机会了,那还不趁你病要你命,一拳一拳打碎那怪物身上的脸,最终发现了一张布满刺青的狰狞面孔,一拳轰碎了这张脸。 他看到怪物扭曲的身躯崩碎,体内飞出一个小一号的怪物,被深渊里深处的一根根烧成了红色的锁链洞穿,一点一点的拉入那燃烧着血色火焰的深渊。 直到彻底坠入深渊,余子清知道,终于结束了。 他伸出一只手,抓向自己的脑门,一点一点的将那根插在他头骨上的尖刺,慢慢拔出来。 而后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 片刻之后,他看到那个金灿灿的大桶摆在他面前,果断坐了上去,天空也立时落下一块块漆黑的石板,将他包裹在里面。 随着体内的毒素慢慢消散,余子清眼中看到的世界,也开始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身旁布满符文的漆黑石板,也化作了普通的泥土墙。 身下那绽放着金光,一看就不简单的法宝,也重新变成了木恭桶。 结束了排毒,余子清提起裤子,走出了临时厕所。 外面下的大雨也消失了,巫双格过来收走了恭桶。 地上躺着那个刺青脸的尸体,胸口被开了一个脑袋大的洞口,死不瞑目。 而恻恻的脸色有些苍白,正在收拢刺青脸留下的遗物。 远处,苏离微微张大着嘴巴,呆呆的站在那里,脚边落了好几把飞剑,他到现在还没回过神。 余子清揉了揉脑袋,他兼修的饿鬼之道,跟炼神之道,有异曲同工之妙,糅合一起来一起兼顾着走,表面上炼神之道,内里是饿鬼之道,反而最顺畅。 反正以前又没有人以人身修饿鬼之道,怎么做还不是他自己摸索,他觉得舒服,那就能走。 凝神、聚意、显魂这三阶一起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的感觉之中,他修饿鬼之道,这三阶都是一起的,而且只有到了第四阶,对应炼神的阴神境时,他才有可能以人身动用饿鬼之道的力量。 所以,到目前为止,一个饿鬼之道的术法都还没开发出来,现在也只是借助迷神药,强行拔高第六种感应力量,借用一点他还远没掌握的力量,再加上体修的力量硬莽。 这同样也是目前为止,余子清摸索出来的最强的一种,能激发饿鬼之道力量的方法。 开打之前,先吃一包迷神药。 余子清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继续揉着有些发懵的脑袋,牢记这个家伙用命给的教训。 你说你一个纯粹的三魂境炼神修士,六阶修士,就算不如七阶那样,已经开始对下碾压了,那也算高手了,你说你装什么逼啊,上来就开大,那他们四个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全部被秒。 炼神修士,诡谲难测,防不胜防,多少人都被炼神修士越阶阴死。 你倒好,非要装一下,有点大意了吧,就多给了那么一句话的时间。 这下正好被饿鬼之道天克,被近身反杀了吧。 余子清只带了恻恻和巫双格出来,可不是随便选的人。 恻恻开启绝望深渊,添加己方有利地形,加状态加持,巫双格抱着恭桶伺机准备,余子清只管莽,只管把看到的怪物活活打死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这就是目前开发出来的配合,简单粗暴,适合余子清这种没有战斗经验的人,但是呢,非常好用。 尤其针对炼神修士专门打过配合训练。 余子清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恻恻,递给她一瓶甘霖。 “喝点吧,会舒服很多。” “少爷,那个家伙的阴神,还被困在深渊里。” “没问题吧?不会被他跑出来,或者被感应到吧?” “不会,他的阴神也被浸染,只会越来越弱,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阴神衰竭而死。” “那就行。” 简单的聊了几句,余子清来到苏离面前,这家伙脸上的震惊,到现在还没完全消退,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别看了,这家伙肯定不是来杀我的,我在外面一个认识我的仇家都没有,如此目标明确,还在这个地方截杀,还要先将我们困住,不被人发现,你觉得呢?” 苏离沉默了一下,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 “卿兄说的对,他肯定是来杀我的。” 恻恻这边整理出一些遗物,拿着一个令牌走来。 “少爷,这个家伙是七楼的人,而且是七楼的高层。” 余子清看向苏离,苏离面色复杂,他第一时间想了很多。 他接到命令,即刻回去复命,而这附近千里,目前就只剩这一个据点了。 从那时候起,他的行踪就等同于暴露了。 “卿兄,此次是我连累你了,多谢你救命之恩,这次的事,一定不会这么算了,我以后必定会给卿兄一个交代。”苏离一脸郑重,揖手长拜。 余子清笑了笑,走上来拍了拍苏离的肩膀。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他要杀我,我就宰了他,是不是被你连累,结果不都一样,再说,现在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你就小看我了。” 说到这,余子清话锋一转。 “苏兄你是暗影司的探子,而这个家伙是七楼的高层,七楼是个什么玩意,你肯定比我了解的多。 我都能猜得出来,你们暗影司,可能出现叛徒了,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而且,你前脚刚送回去一堆资料,后脚就有人要杀你,这是在怕什么啊?” 苏离讷讷无言,无力反驳。 暗影司的探子,单独出任务的时候,顶多有几个暗影司的高层知道他们去的大概范围,具体行踪,那就只有自己知道,全程保密,甚至都不用汇报。 只有结束任务,回去复命的时候,他具体的行踪,才可能会被人知道,而且也仅仅只限于那几个暗影司高层。 反应速度如此之快,那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不仅仅只是暗影司出了叛徒。 而且那叛徒的地位可能还很高。 七楼虽然一直都是到处贩卖情报,惹到了不少人,一直没被灭,也是因为这些家伙,一直跟遁地老鼠似的,藏的很深,实力也不太强。 他们哪来的能力,去渗透到暗影司。 暗影司每年的审查,那叛徒怎么可能次次都糊弄过去。 他觉得,可能不是对方背叛了暗影司,而是七楼真正的掌控者,可能就是暗影司的某个窃居高位的人。 而这个人,觉得他知道的东西,可能不止递交上去的情报那么多,觉得他知道的更多。 为了保险起见,自然要杀他灭口。 他虽然是可以单独出任务的暗影探子,可在暗影司的地位,还真没多高。 纵然死在外面,还是死在他国,暗影司的高层,有的是办法,可以光明正大的掩盖过去。 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他灭口。 因为递交上去的那些资料吗?只要杀他灭口,那岂不是坐实了资料是真的,有人狗急跳墙了。 还是…… 就是为了让那个资料坐实,才必须要杀了他。 他死了,再借机说有人狗急跳墙? 苏离脑海中,诸多想法不断浮现,他见多了暗影司的手段,能想到很多,此刻却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了。 “苏兄,看来你回去复命,怕是有点难了。”余子清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看出来了,苏离现在的处境,有点艰难了,他活着,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个大麻烦。 从那个七楼的炼神修士,蹲在这截杀的那一刻起,苏离其实就不可能活着。 偏偏有他们三个跟着苏离一起同行。 看着苏离失魂落魄的样子,余子清大概也能感受到一点,大离内部,也是错综复杂的很呐,那个谁都知道,最不可能出现问题的暗影司,现在都出现问题了。 他们的内部斗争,可能一点都不比如今大震真刀真枪的激烈程度低,而且可能还更加危险。 就像苏离,可能就是被当成一颗棋子,随意的处置了。 他现在改想法了,不想挖人了,他只想交个朋友,好朋友。 这样的话,就得想办法让苏离活下来,再将苏离慢慢推上暗影司的高位。 莫名其妙的被人截杀,当然不能这么算了。 苏离恐怕更不会这么算了,他必定会用一切办法,挖出那个人,然后弄死他。 第五十二章 最初的愿景 “恻恻姐,你上次说你在大震办点事,正好家里在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福伯要赶过去处理。 你现在大概在哪?看看远不远,不远的话,我让福伯给你带点点心。 哦,福伯说,上次你送的礼物,对他帮助很大,也要谢谢你。 就是你上次送我的那个礼物,我分给了福伯一点。 福伯说,远不远都没关系,既然恻恻姐和你家少爷喜欢,那就一定要多送点的。 之前用传讯飞剑,带不了什么,这次正好有机会,一定要多带点。” 看完顾天心的来信,恻恻将其递给余子清,而后自然的走到余子清身后,伸出双手帮余子清轻按太阳穴。 每一次余子清把迷神药当饭吃都会这样,哪怕有巫双格在旁边看着,可以在实验或者战斗结束之后,第一时间让余子清排毒,可是迷神药已经造成的伤害,却不会随着毒素排出就消失了。 也就是余子清在炼体,而且先开了所有的死窍和奇窍,抗性高,身体内外的韧性也高,恢复的也快,再加上有炼神,才能扛得住短时间内五感严重扭曲,灵感直线攀升。 可惜这种方法,也只能现阶段当当底牌用,后遗症不小,用的多了,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而且,迷神药的库存,也只剩下三麻袋了,在老羊重新种出锦岚菇之前,这就是这世上最后的特殊锦岚迷神药,这让余子清很没安全感。 毕竟,在他的设想里,开打之前,绝望深渊展开,再加上一个人为的迷神药领域,主场优势拉满。 要不是巫双格的法宝,威能着实没法控制的精细,余子清都想狠下心再加一层。 余子清拿着信件,打眼一扫,略有些惊讶。 “嘿,反应这么快么,没想到来的人还是福伯。” 余子清只是给了一个结论,没论据,没线索,什么都没有,他们竟然也信了。 时间这么短,那就只说明一个问题,做决定的人,看到那封只有结论的信的同时,也能第一时间看到苏离送去的资料。 按照苏离介绍过的暗影司的一些不算秘密的运作程序,还有介绍过的大离朝堂上,和朝堂外的大概势力划分。 余子清大概已经锁定了,顾天心和福伯背后的人是谁了。 不是大离的离皇,就是大离东宫。 不是这俩人之一,不可能第一时间就能看到那份明显事比较大的资料,也不可能这么快做决定,然后派出一个至少七阶的大修士来。 这已经快到跟暗影司的动作差不多了。 发生截杀,到后面收到书信,就是前后脚的事。 恻恻曾经见过那位福伯,能让她隐隐察觉到强的有点过分,那无论对方修的什么,必定不是七阶以下的人。 修行之路,真正开始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一阶比一阶难,每一阶都有本质的变化,就是从六阶到七阶开始的。 从这里开始,便可称之为大修士。 炼气的洞虚,炼体的无垢,炼神的阳神,是生命形态的改变,和修行之路跃迁。 在此之前,都可以算是按部就班,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进,本质上只是快慢和底子的区别,但到了七阶,会变得越来越难,因为后面的每一步,都是双脚离地的跃迁。 每一步,也都会卡死无数人。 那些修道者地位高,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正常情况下,只要开始入道,炼气或者炼神,就没有一个会卡在七阶之前的。 还有之前遇到的那位七楼高层,他若是已成阳神,就算肉身被打爆,单靠阳神也能一只手把余子清他们几个秒杀,当然,他要有这实力,也不会被打烂肉身。 来的人是那位福伯,已经算是非常重视了。 一般情况下,大修士不会随意单独派出去的。 而在没有拿到具体情况之前,大离那边更不可能派出更强的人,出现在大震境内。 如今来一个七阶,就已经有点扎眼了。 当然,余子清也明白,为什么来的人是那位福伯。 因为要见他。 熟人,好见面,好说上话。 他慢慢给出的一些线索,让恻恻送出去的甘霖,足够他们做出很多推测了。 到时候,跟这位福伯见上面,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开始接触。 恻恻跟顾天心的联系,只能算她们私交的同时,身后的人,稍稍做出了一点让对方感受不到恶意的小试探。 余子清思忖再三,让恻恻回了信,给出了大概的范围,到时候人到了,再另外约见面地点。 他准备先休整一下,又一次引出饿鬼之道的力量,他有了点新的感悟,之前琢磨的一点事,也有了头绪,可以再琢磨琢磨,顺便继续修行一下。 没有了锦岚菇,可是出来之后,别的资源获取难度也低的多了,体修能用到的低阶进补之物,哪怕如今的局面,其实也能买得到,只是比平日里贵而已。 这也不是问题,本身就有不少财物,那位七楼的高层,遗物里留下的东西,财物资源之类的更多,算是发了一笔横财。 但目前为止,那些东西都还不敢拿出来,就怕那些东西里,会有几件留下线索或者印记,现在这些东西正在恻恻的绝望深渊里接受清洗,不管上面有什么印记,留下什么意念,只要时间足够,能都洗掉了。 要不是那些东西还要留着自己用,让巫双格去处理,速度会更快。 上一次被压制,余子清就察觉到,他的几个被气血之力填满的死窍,在遭遇打击的时候会被动涌现出一种异力,让他对炼神修士的压制,抗性大大提高。 以前没有先开普通窍穴,而是先开死窍和奇窍,甭管有用没用都先开了,现在终于感觉到有点作用了。 那些被先行开启的死窍,可能不会让他有特别的力量,但起码现在看来,防御是越来越强了。 有了实战检验,余子清就更不想着急着进阶血海境了,他现在要将七百二十个窍穴,全部冲开了。 不求能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和能力,气血更强更雄厚,各方面的防御抗性更强,也足够了。 他猜测那些死窍和奇窍,可能每一个,都会对应着一种抗性,但体修高手本来就少的可怜,研究这个的人就更少了,从老羊就能看出来,琅琊院那些酷爱研究的修道者,对体修是有多看不上眼…… 没人研究,没现成的吃,余子清就自己来,先点了全抗性,以后境界越高,那抗性也会自然而然的越来越强。 会拖慢点进阶速度,那也不算亏。 这世界还是太危险了,他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忽然有人再蹦出来,仅仅因为看不顺眼就要打死他,亦或者以后敌人越来越多,会不会有敌人费尽心机,做足了准备,埋伏他一手。 那就只能提前准备,先点了全抗性,叠甲就叠到极致。 不死才有机会反击。 服用灵药,进补丹药,靠着水磨工夫,一点一点的重开窍穴,炼体累了,就以炼神的方式,修炼饿鬼之道。 凝神、聚意、显魂,三阶同时进行,他已经慢慢的察觉到,他的神魂若隐若现,已经有点饿鬼的气韵了,而且跟普通饿鬼完全不一样。 待在城中修行,算是出门之后难得的休整。 苏离没有回去复命,却也天天见不着人。 这次的事,对苏离的打击不小,一直以来被灌输的理念,出现了崩塌,他虽然知道,现在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能也不会死,可心态没有平复下来之前,他根本不敢回去。 子时,余子清结束了例行的修行,就看到恻恻已经在一旁等候着了。 “少爷,我感应到,城中有饿鬼出现了,就在草屋区。” “走,过去看看。” 片刻之后,他们悄悄来到了草屋区附近的一座高楼顶上,俯瞰那片死寂的草屋区,余子清一眼就看到,草屋区的边缘,一座新坟里,一个饿鬼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饿鬼爬出来之后,茫然无措的站了好久,才如同本能似的钻进的边缘一座破败的草屋里,坐在那简陋的神龛前,嘴巴一张一合,他念不出声,却也是在诵经。 余子清沉着脸,静静的看着,良久之后。 “走,我们回去。” 回去之后,恻恻立刻撑开了绝望深渊,将余子清和巫双格纳入其中。 余子清站在那里,沉思良久。 草屋区开始饿死人了,这种现象是不正常的。 按照白阳邪祀一贯的行事风格,还有历史记载,他们最起码是不会让信徒饿死的,尤其是那些人体诵经机器饿死。 这是他们收拢灾民,最直接最有利的手段。 现在出现这种情况,那绝对不止这一处,而是很多地方都已经开始了。 他之前的推测,开始向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 白阳圣母除了要那些人体诵经机器的祭祀香火,也还想要饿鬼的香火了。 “恻恻,我已经有了点想法,而且上次引动饿鬼之道的力量,我也尝试过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但现在有个问题,你说我是现在就试试,还是再等等?” “少爷,我听不太懂。”恻恻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那白阳圣母要的是香火愿力,走香火神道,理论上,无论是谁,只要诚心祭拜她,她都会获得对应的力量。 她现在已经出招,想要将触角渗透到我们的饿鬼之道,要是一般情况,还真没人能拦得住她。 毕竟,饿鬼之道,如同炼气、炼体、修道之类的一样,也是众生平等,谁都可以走。 可我要是现在下黑手,呸,我要是现在阻拦她的邪恶计划,可能效果一般。 毕竟,那些诵经机器化作饿鬼的数量,应该很少。 要是我晚点再在饿鬼之道上铭刻一个补丁,她应该已经得到了不少从饿鬼那得来的香火愿力。 到时候积累的反噬若是足够激烈,说不定还真有一丝机会,能当场将她反噬致死。” “少爷做主便是,对付这等邪道,便要将其打的永世不得翻身。”恻恻的杀气很重,只是听到那白阳圣母四字,就会身心不适。 余子清摇了摇头。 “我忘了你不是饿死鬼转职来的,你可能没有太深的感受,理解不了我的纠结。 锦岚山周围那数百万饿鬼也好,还是饿鬼之王也好,其实都不希望再有新的饿鬼出现的。 最好有一天,这天下再无一个新的饿鬼出现,旧的饿鬼也随着时间慢慢消亡,饿鬼之道也因无人再走而消失,才是饿鬼,还有饿鬼之王,最初最单纯最美好的愿景。 我若只是为了反噬白阳圣母,大概率还反噬不死。 便如此坐视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饿鬼出现,那我与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白阳邪道,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没有底线,我们不能没有,这也有违初衷。” 第五十三章 铭刻不祥 余子清理解恻恻无法感同身受,可他却能感同身受。 他已经活活饿死两次了! 现在看到有人被活活饿死,便会从内心深处感觉到难受和不适。 再怎么样,人也不应该被饿死。 若因为天灾,有人饿死了,余子清无能为力,也只是心里不好受。 可要是被人为饿死,他还有能力立刻堵上这条路,却不去做,他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几个月,可能就会有更大的人为灾难出现,到时候可能就会有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人被活活饿死。 甚至可能还不止。 一是作恶远比救灾容易太多太多了,只需要什么都不管就足够了,那些人的内心都不会有丝毫波澜。 二也是因为大震这边的人口,比曾经的荒原,多的可不止一个数量级,后面添两个零都未必够。 那人间炼狱的场景,会远远比当初的荒原,还要可怕的多。 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本身的观念,都不想再看到更可怕的人间炼狱。 以如此代价,却还大概率没法彻底反噬死白阳圣母,余子清就更不愿意了。 思虑良久,余子清叹了口气。 他跟那些没底线没人性的邪道不一样,他再怎么想狠下心,也还是做不到。 余子清拿出一小包迷神药,慢慢吞了下去,他的五感开始被扭曲,第六种感知开始被直线拔高。 他伸出手,看到了自己身上涌出的黑油,随着他的想法,在他的身前凝聚成一册巨大的黑书,黑书通体漆黑,表面无字,如同一片片纯黑色的页岩,一页一页的堆积而成。 他翻开空白的第一页。 伸出一根手指,咬破了之后,以鲜血在第一页上书写。 “饿鬼的香火,任何生灵死灵(包括饿鬼本身),任何物品,都无法吸纳,纳入者,觊觎者,神魂、意识必被侵染,永世不得超生。” 书写的难度越来越高,每一个字似乎都重若千钧。 这个时候,余子清就有点后悔,当年没好好学习文言文,不然的话,现在起码能少写一半。 而恻恻和巫双格,却看到余子清一身包裹全身的黑色鳞甲,站在那里伸出了左臂,又伸出了右手的利爪。 他右手食指的利爪,刺破了左臂,在自己的血肉上,以未知的符文,书写出一个个字迹,他的手都在颤抖,似乎越来越艰难,最后还是咬着牙,低吼着,硬撑着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那些字迹书写完成之后,鲜血伴随着黑油,蒸腾而起,化作一模一样暗红色符文。 这便是代价。 哪怕饿鬼之道是余子清开辟,但这是众生平等的道,人为在里面添加私货,哪怕是维护饿鬼,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只不过他有一个身份是饿鬼之王,这个代价,他付得起。 伴随着鲜血流淌,余子清身前,骤然浮现出一条森罗大道的虚影,一路延伸到天际之上。 那一个个暗红色的血迹符文,如同一颗颗散发着浓重不祥气息的流星,坠入到那条森然大道里,重重的印在大道上,与那条大道融为一体。 恻恻跪伏在地,流着泪,恭敬的行大礼。 她虽然知道,这也未必是最有利的选择,但这却是她最心悦诚服的结果。 她知道,以后再有类似的情景,她的少爷,她的王,也绝对不会抛弃她,让她去牺牲。 虽然她随时都愿意去牺牲,却也丝毫不影响,她内心此刻真正的感受。 而巫双格,则是泪如雨下,跪伏在地,重重的叩首,他的少爷不喜欢,他也要,他只知道这样表达自己现在的感受了。 伴随着一颗颗暗红色的不祥流星,重重的坠入森罗大道的虚影。 远在锦岚山,无数被余子清亲自布施过的饿鬼,全部走了出来。 他们仿佛都看到一条森罗大道浮现在他们心中,他们的王正用鲜血在维护他们,为他们设下一条铭刻在饿鬼之道上的绝对禁令。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只能整齐划一的叩拜,对他们的王表示敬重和谢意。 锦岚山的雪地里,两个打的空气爆鸣阵阵,速度快到看不清的人影,骤然停了下来,一起看向那些饿鬼。 其中一人,身体消瘦,面容苍老,却精神矍铄,赤裸着上身,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浑身热气蒸腾,仿若一个火炉。 而另外一人却是一头人立而起山羊,他足有三丈高,全身肌肉虬结,如同磐石,根根毛发如同钢刺,全身都是凶煞之气,彪悍之极。 活动完筋骨的二老看了看那些饿鬼,又顺着饿鬼朝拜的方向望去,两人对视一眼。 里长穿上了衣裳,身体重新变成那苍老消瘦的样子,捡起拐杖,慢吞吞的走向村子里。 “我去看看村子里有人偷懒没有,偷懒可不行啊……” 老羊的身体也开始缩水,重新化作一头枯瘦的老羊,他四蹄着地,嚼着一片菜叶子。 “恩,正好,我也去看看我的菜地,看看都长出来没,还有锦岚菇恢复生机没有……” …… 铭刻完成,余子清的身子一个趔趄,恻恻瞬间便出现在他身旁,扶着他的身体,巫双格也立刻第一时间拿出恭桶,让余子清坐了上去。 片刻之后,余子清眼前的世界恢复了正常,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左臂。 上面有一个符文标记,他认识这个字,是个“禁”字,而这个符文印在的地方,正好是的一个死窍的位置。 这是一个死禁,便是他也无从更改。 “恻恻,有吃的么?我感觉好饿……” 恻恻破涕为笑,连忙拿来些吃的。 “多着呢,少爷随便吃。” “幸好上次引动的时候,已经有所准备,这些天专心修行,进境不慢,不然的话,还真不好完成。” 余子清也不讲究了,就坐在恭桶上,不停吃东西,平复腹中奔涌咆哮,快要逼疯他的饥饿感。 片刻之后,众人从绝望深渊走出来,恻恻扶着头疼欲裂的余子清去休息。 余子清躺在床上,陷入了沉睡,他的各种消耗都非常大,入睡很快。 直到快睡醒的时候,才忽然做起了梦。 他梦到了白阳圣母,是一个极美的女人,然后这家伙看着余子清嘲笑,周遭无数的饿鬼都在向着她朝拜,她的力量越来越强,然后笑的更加猖狂。 然后忽然,她吸收掉的香火愿力,全部转变的性质,虽然没将她当场反噬死,却也将她也从一个难以用言语表述的美人,变成了一个皮肤粗糙,脸上长满鸡眼,全身都是脓包,腿肿的比腰还粗的丑逼。 余子清当场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笑醒了。 坐起身,揉了揉昏沉的脑袋,随手拿起一旁恻恻早就准备好的点心,吃着点心哼着歌。 反噬不死就不死吧,反正这种方法,本来就很难一次弄死她,除非那白阳圣母所有的香火祭祀,全部都来自于饿鬼,才有可能一次将她反噬死。 …… 数日之后。 “圣母,各个据点,都已经有饿鬼出现,也已经将他们全部都带来了。” 刘鑫面带恭敬,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白阳圣母抬了抬眼皮,点了点头。 “做的很好。 如今神道式微,便是大乾的神道之位,也都沦落到需要乾皇敕封。 这些年你能提前布置如此多后手,你做的很好,比上一代的大祭司要好的多。 待我点燃神火的那天,身旁必有你一席之位。” “多谢圣母垂怜,属下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修行的白阳圣典已经到七阶了吧?” “回圣母,属下愚钝,今年才进阶七阶。” 白阳圣母想了想,伸出一只手,点点萤火微光,从空气里浮现,不断的汇聚到她的掌心。 而后慢慢的化作一颗米粒大小,形如白玉的晶莹宝石。 白阳圣母轻轻一抛,这颗晶石便自动飞到刘鑫手中。 “抽点时间修行吧,七阶,还是差了点。” 刘鑫捧着晶石,脸上带着喜色,连忙行礼道谢。 照例喊完口号之后,他缓缓的退去。 走出白阳圣母的居所,刘鑫微微弯着的腰身,便重新直了起来。 他面带和煦的微笑,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到了修行的房间,他立刻趺迦而坐,双手捧着那粒晶石,开始修行之后,原本进境缓慢的境界,便随着晶石的力量,不断被拓展开。 一个时辰的时间,修行结束,那粒晶石小了一圈,而他这一个时辰的修行,却也抵得上往日月余苦修了。 他的天赋一般,根基也差,当年加入了大乾的一个宗门,当时便被下断言,除非有天大机缘,不然这辈子都难以跨过六阶到七阶的大门槛。 而如今,他已经进入了七阶,修为进境,甚至比之前还要快。 白阳基地里,众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些已经失去了自我,被洗脑的只有本能,化作饿鬼之后也没恢复自我的信徒,已经被聚集在一个祭祀之地了。 这里有最好的祭祀场地,最完善的程序,最好的香烛,也有最合适的主祀人,能最大限度的引动香火愿力。 只要成功,他们以后都不用担心没有香火结晶用了。 因为饿鬼,可比人好管理多了。 想要掌控数百万不事生产的人口,耗费的资源,哪怕只是普通的粮食,那也是个庞大的数字,需要暗中准备很久。 还需要给那些人口准备居所,管他们吃喝拉撒,防备着别整出大疫,不然一个弄不好就会大量损失人口。 要是数千万人口,他们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掌控,也没能力去供应最基础的吃喝。 但饿鬼就不一样了,他们甚至连粮食都不需要提前准备。 同样的资源,他们可以供应十倍、百倍、千倍的饿鬼。 有捷径怎么可能不走。 现在就是走捷径的起始。 白阳圣母走上前台,含笑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饿鬼,那些饿鬼便立刻本能的明白,这就是白阳圣母。 他们诚心的诵经,不断的祭拜。 刘鑫则走上前来,主持祭祀。 袅袅升起的香火,与最单纯的愿力融合,化作最纯粹的香火之力,不断的向着白阳圣母身上汇聚。 他摊开双手,像似在拥抱那些饿鬼信徒,不断的将香火之力纳入体内。 然而过了没多久,祭祀还没有结束,当那些积攒下去的香火之力,开始源源不断的化作他的修为,推动他的境界前进时。 异变出现了。 所有的香火之力里,骤然浮现出浓重的不祥气息,与那些香火之力融为一体。 或者说,是香火之力本身,化作了不祥。 第五十四章 不会吧,不会吧 庞大的香火愿力,毫无突兀的转化成了不祥,仿若那些香火愿力本身就是不祥的化身。 白阳圣母脸上的笑容骤然停滞,紧跟着他眉头微蹙,仿若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祥的气息,从他的体内浮现。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以前可从来没有生灵香火化不祥的情况出现过。 便是大乾敕封的那些小小土地神,也能接受鬼物供奉,他就更没有可能不行了。 一般凡人化作鬼物的几率太小,遭受酷刑而死,怨气冲天,刻意为之,倒是机会挺大,只是化作鬼物之后,也不可能有什么虔诚可言,更难以控制,就算有香火愿力,那也是完全没法用。 若非如此,他们早就去用其他法子了,一直收拢凡人,那也只是因为这个数量庞大,还好控制而已。 现在有更好的饿鬼,而且只要是饿死的人,以前化作饿死鬼的几率有多高,现在化作饿鬼的几率就有多高,他们当然要尝试饿鬼了。 不求能比凡人更好,只要提供的香火愿力,不比凡人差的特别多,那他们会立刻改变策略。 如今大震天灾、战乱,以大震庞大的疆域面积和人口基数来说,饿死个几百万人,实在是太正常了。 要是再推波助澜,暗中下下黑手,今年就饿死个几千万人,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他们丧心病狂的期待,终究在刚刚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迎来了当头一棒。 因为余子清早就看穿了这些毫无底线的家伙,若是吃到了甜头之后,后面会有多丧心病狂。 余子清不想看到数百万,数千万饿鬼出现,那代表着更多数量的人,失去了生命。 所以,付出了点代价,也要先阴他一手。 白阳圣母身上的不祥气息,不断的渗透出来,可是那些生前已经被洗脑的失去自我的饿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还在诵经,还在以最虔诚的状态,给白阳圣母供奉香火愿力。 大祭司刘鑫倒是察觉到不对劲了,那种不祥的气息,让他本能的感觉到厌恶,继而变成一种沾染了就会死的大恐怖。 祭祀程序,被强行打断。 因为主持祭祀的大祭司刘鑫,宁愿遭受点反噬,也要跑路了。 他怕了,他的神魂在颤抖,身体也在抗拒,他本能的知道,他只要敢沾染一点,他不死也废了。 白阳圣母一身白衣,开始出现了污垢,如同白玉般无暇的皮肤,开始失去光泽,如同神祇临尘的超凡气质,也开始跌落尘埃,坠入污泥里。 不祥的气息,不断侵染他的一切,让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个个细小脓包,腋下生臭。 他的脚底也开始散发出恶臭,流出脓水,带着光晕的头发,也开始失去了光泽,大把大把的掉落。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飞速攀升到四阶的修为,此刻也开始直线跌落。 他咬着牙,虹膜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浮现,他满脸狠厉的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 那些被他纳入到体内的香火之力,被强行汇聚,不断的凝结。 只有这样,他才能祛除那些他主动吸纳的香火之力。 他的修为不断跌落,跌倒了三阶的时候,一缕缕暗红色的香火之力,在他的掌心彻底凝聚,化作一颗黄豆大小的香火结晶。 他体内残留的部分,被全部凝聚到这里。 就在他松了口气,觉得饿鬼的香火之力吸收不了,但是却可以凝聚成结晶,一样有很多妙用的时候。 那颗刚被凝聚出来的暗红色香火结晶,骤然爆开,白阳圣母的一只手被当场炸碎,人也跟着化作一道残影倒飞了出去。 一道充斥着不祥气息的涟漪,横扫而去,此刻,这里但凡还有吸纳饿鬼香火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得遭到反噬。 基地内一阵鸡飞狗跳,有教徒想要表功,连忙去挖开碎石,准备将白阳圣母从坍塌的地方挖出来。 然而,他们刚刚接触到白阳圣母,白阳圣母体表的脓液,便化作了不祥的气息,将他们也侵染。 他们因为白阳邪祀而得到的力量,此刻便如开闸放水,修为直线暴跌,直到一路跌破极限,将他们从这里获得的力量全部都溃散之后,那些不祥的力量才好似失去了目标,消失的无影无踪。 低级的教徒,前赴后继,可他们沾染了那些脓液之后,无一例外都是这个结果。 而高级的教徒,那些喜灯祭司,却都躲得远远的,大祭司刘鑫,更是跑路第一名,到现在还没出现。 最终,还是全身都长满脓包,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腋下生臭,全身都脏兮兮臭烘烘的白阳圣母,自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眼睛里冒着骇人的凶光,心态炸裂。 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饿鬼的香火愿力,竟然完全不能用,用之不祥,甚至都没办法凝聚成香火结晶。 断腕处的鲜血,还在不断流淌,他狠下心,张口一吐,自废修为,彻底将这些天吸纳的香火愿力,所得到的所有力量,统统废弃掉。 重新化作一个凡人,他身上还在飞速长大的一个个脓包,才停止了成长。 但是已经长出来的脓包,生出的毒疮,却也没有消失,身上的恶臭,也没有消散。 “属下救驾来迟,还望圣母恕罪。” 看到没什么大问题的刘鑫,第一时间不知道从哪蹦跶了出来,立刻跪伏在地请罪。 他看了看周围的教徒,厉喝一声。 “还都愣着干什么? 你们无法触碰,难道不会找那些凡人信徒来么? 这是他们一辈子都难得一次接触圣母的机会。 快去,要擅长照顾人的。” 刘鑫飞速的指挥,让这里的混乱恢复了秩序。 不一会,就来了十几个凡人信徒,清一色的中年大妈,一看就是那种会照顾人的老妈子。 白阳圣母被抬回去照顾,为他的断腕止血。 而剩下的教徒,开始恢复这里坍塌的部分,恢复这里往日的样子。 “大人,那些饿鬼怎么办?”一个教徒战战兢兢的发问。 “还能怎么办?全杀了。”刘鑫目露凶光,脱口而出,但是说出来之后,他又立刻摇了摇头:“等一下。” 他看了一眼现在还在诵经的饿鬼,想到刚才的事,依然心有余悸,心神狂跳。 稍稍思忖之后,他对教徒挥了挥手。 “哪来的,全部送到哪去吧。” 他是有点怕了,更怕现在敢动手,灭了这些饿鬼,也会出现可怕的异变。 “通知下去,别让那些信徒饿死了,注意一下,天气也冷了,也别让他们冻死,更别生出什么疫病,每一个营地,饿死一个信徒,便惩戒那营地的一个教众。” 大祭司刘鑫行走在基地内,看着那些因为接触到圣母,便也被不祥侵染,变成废人的一群教众,本能的离他们远了些,只是看着,就觉得背后一阵凉意直冲后脑。 稳定这里之后,他立刻来到白阳圣母的居所,这些虔诚的信徒,做起事来,虽然战战兢兢,却都无比认真。 白阳圣母身上的每一个脓包,都被刺破,放出脓液,还有专业的大夫,知道要给包扎的绷带消毒,片刻之后,白阳圣母便被包成了粽子,静静的躺在那。 被打回了凡人,又身受重创,少了一只手,他却平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刘鑫。 刘鑫知道,方才他第一时间避开的行径,多少有点不太合适…… “圣母,属下这里有一粒珍藏的断续丹,正要献给圣母。” 他取出一个被符箓封印的玉盒,双手捧过头顶。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白阳圣母淡淡的回了句。 “你去处理好城中信徒的事吧。” “回禀圣母,属下已经全部安排好。” 白阳圣母点了点头,缓缓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刘鑫行了一礼,缓缓的退了出去。 等到刘鑫走后,白阳圣母睁开眼睛,望着外面,眼神平静。 他知道,在圣教里,绝对的忠诚是不存在的,大家只是因为一个共同的利益,才汇聚到一起。 而且,只有他才能带领这些教众,获得那些利益。 不然的话,他第一次死了之后,恐怕就再无降临的机会了。 而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才了。 数十年前那一次起事,损失太大了,他连同当时的大祭司、四大护法、八大祭司,一众最强的白阳道兵,统统被一人坑杀,尽数被活活炼死,神形俱灭。 而数十年的时间,也太短了,短到根本不足以暗中发展出什么有力的力量。 不然的话,何至于当年逃跑的刘鑫,都成了大祭司。 那刘鑫当年虽然仅次于八大祭司,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祭司而已。 但不得不说,区区数十年,发展成这样,暗中布置良多,这个刘鑫干的算很好了,的确是个人才。 只是那见势不妙,立刻逃跑的臭毛病依然没有改。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一座小城里。 余子清遥望着西面,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应,他左臂上的那枚化作细小纹身的符文,也在微微亮起光华。 感应了片刻,余子清失声大笑。 “不会吧,不会吧,这才没几天啊,怎么就有人遭到反噬了啊?” “呃,等等,这一定是有俩人被反噬了吧,总不至于,是有人被反噬了两次吧?” 第五十五章 跟我去见个人 余子清今天心情不错,整个脑壳都在疼的头疼,今天都变成了偏头疼。 本来只是狠不下心,用数百万上千万的人命,去坑白阳圣母一波狠的,那就一咬牙,在他们开始之前就先把路堵死。 万万没想到,那白阳圣母还挺谨慎,知道先用少量的饿鬼做个皮试,结果就是没想到,她对饿鬼供奉的香火严重过敏。 让余子清更没想到过的是,那白阳圣母竟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遭到两次反噬。 余子清都是懵的。 笑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还真有人踩到狗屎之后,再赶紧尝尝万一是巧克力酱么。 那个白阳圣母,什么情况啊。 余子清满心好奇,怕是没法满足了,只能跟恻恻说说,当个笑话,没事了拿出来笑笑,说不定还能缓解一下偏头疼。 他现在正在这修养,每天除了例行修行之外,就是吃吃吃。 恻恻大管家,已经严禁他现在再出去到处跑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吃了两次迷神药,短时间内已经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可能真的彻底没法恢复了。 偏头疼,双眼判断物体距离会误判,嗅觉紊乱,吃甜食都能吃到苦涩味,再加上耳边时常有耳鸣,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情况了。 巫双格的伴生法宝,也只能排毒,没法疗伤,全靠余子清现在的体质好,才能顶得住。 想恢复,也只能靠着余子清慢慢炼体,不断开辟窍穴,增强身体,然后自行痊愈。 要说唯一的好处,估计也就是饿鬼之道的修行,愈发顺利,灵感可能也永久性的提高了一些。 在这修养,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要等那位福伯抵达。 无论这位福伯背后的人,是离皇还是大离东宫那位,其实都差不多。 抛开那些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国,大震、大离、大乾之中,皇帝和太子、皇子之间最和谐的,就是大离了。 东宫监国,离皇给的权限极大,绝大部分的事,大离东宫都可以自行决断,不但东宫属官,可以由东宫自行安排之外,一些品阶低的官员的任免,都开始放权给这位大离太子了。 要说这位离皇有多信任多宠爱这位太子殿下,余子清是不太信的,历朝历代的帝皇,对皇子一点防备都没有的,从一开始就认定就是你继位,而且自上到下毫无争议,那是真的不多。 主要的原因,还是离皇的其他皇子,一个个都太废了,被他们的这位姐妹,压的喘不过气来。 后出生的皇子,从他们出生就开始仰望着他们皇姐的背影,而且差距越来越大,大到背影都看不见了。 那些先出生的皇子,也只能看到这位小妹一骑绝尘,冲天而去。 差距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这些皇子跟东宫的关系,竟然都出奇的和睦。 九阶的炼气强者,三位师父,全部出身离火院,其中两位已经入道。 她年少时曾亲自入军,领兵三十载,跟大震和大乾都交过手。 也曾在刚刚进阶九阶的时候,亲自闯过一个大禁地,将大离八大宗之一玄天剑宗,上代宗主死后,遗留在禁地里拿不回来的玄天剑种带了出来。 后来更是得到了大离镇国之器,朱雀之魂的追随。 哪怕是个女人,到了这种程度,离皇也已经无人可选,只能选她为东宫太子。 朝野上下,也已经无人敢反对。 只要敢反对的,那一定是别有用心,准备在大离掀起内乱。 甚至那些皇子,一个个都老实的对皇位没了想法,你想推哪个皇子,你推半步,他就立马退两步,那是真的想都不敢想了。 至此,毫无悬念了,自然是一派和谐的景象,父慈女孝,手足情深,满朝称颂。 数十年前,大乾那边还有点想法,试了好几次,说要迎娶当时还没入主东宫的太子,聘礼丰厚,再加上大离大乾永结同好之类的厕纸。 现在,大乾朝堂上,都没人敢再提类似的提议了。 正因为这种难得的和谐景象,余子清才敢跟他们接触,也不会太在意,福伯究竟是离皇的人,还是东宫的人。 还有个原因,他对大离会不惜血本,在大离西部救灾这件事,有天然的好感。 这也是他愿意接触的重要原因。 抱着一盘点心慢慢吃的余子清,一抬头,就看到风尘仆仆的苏离回来了。 他给苏离倒了热茶,又把手中的点心盘放在桌子上。 “吃点东西,喝点水,又出去了这么多天。” “没事,习惯了,有点事做,忙起来,反而能冷静下来思考。”苏离喝着热茶,幽幽叹了口气。 聊了几句,苏离一挥手,数枚玉简,出现在桌子上。 “这些都是你要的资料,实在是太多,也太过详实,我就全部记在玉简里了。” “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这些事都很简单,只是繁琐了一点而已。” “那好,多谢了,你也休息休息吧。” 苏离没有回暗影司复命,心态出了点问题,他现在回去,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根本不可能,到时候想不死都难。 所以余子清请他去帮点小忙,去追查点事,给他找点他最擅长的事情做,也让他慢慢的平复心情。 “苏兄。” “嗯?”苏离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回过头。 “苏兄想过一个问题么,你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事情的确发生了,你到时候却不上报,这本身就是问题了。” 苏离的眉头微蹙,他沉默着没说话。 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逃避,却又不想从他长大的暗影司逃走,就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 “我这几天会见一个人,苏兄到时候只需要在场就行,你什么都不用说。” “卿兄,你这是……” “苏兄,你信我一次,咱们一起做了这么多事,我是肯定不想看着苏兄你遭遇不测的。” 苏离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什么。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也知道余子清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甚至只是跟他待在一起,都是冒着很大风险。 两天之后,恻恻收到了传信,福伯已经到了大震地界。 福伯没有问你们在哪,而是直接给出一个地址,说他最近可能都会待在那里处理家族的生意,实在是杂务繁琐,脱不开身,你们有空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坐坐,实在不好意思云云。 余子清明白,这不是那位福伯不礼貌,送礼物还要让人去拿,而是很会做人,先给出自己的具体行踪,把自己先放到明面上,这是在表示诚意,减少猜疑。 在前些天,经历了苏离行踪暴露,导致被截杀的事情之后,余子清更能明白这点。 “恻恻,苏兄,我们该出门了,人家已经表示诚意了,我们便不能让人家等太久了。” 众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恻恻找到了巫双格,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格格,我们这次是去见一个真正的高手,我们肯定是打不过他的。 少爷虽然心里有数,没有说出来,但我们却要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时刻保护少爷的安全。 有任何情况不对,你就将你恭桶里的东西,直接炸出去,然后带着少爷先跑,回村里。 明白了么?” “我明白了,恻恻姐。”巫双格郑重的点了点头,他伸手一翻,身旁出现了一个恭桶:“少爷排的毒,跟正常人……不对,我不是说少爷不正常,反正,反正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恻恻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我明白,那是我们少爷厉害啊。” …… 一日之后,余子清一行四人,来到了大震东部的一座大城,名曰新宇城。 余子清前些天待的那座小城,理论上就是属于新宇城管辖的。 如今这座大城,也跟其他城池一样,很多力量都被调走北上平叛了。 新宇城的城主游新宇,手里的兵力,暴跌过半,哪里还有余力去管下面小城的死活,甚至于,有白阳邪道收拢灾民,没搞出大疫大灾,他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子清四人到了城门口,这里就多了盘查,只是这例行的盘查刚开始,看到恻恻手里拿出一块令牌之后,那守城的守卫,立刻笑脸相迎,不但不盘查了,听闻余子清四人似乎不太熟悉,还立刻派了个人带路。 到了地方,带路的城门卫,带着一块恻恻给的灵玉,千恩万谢的离去。 余子清抬头看着前方的六层高楼,门头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振兴商行。 商行内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内部也有不少人在采购东西,生意看起来还不错,而且人来人往,一切都井井有条。 就是看到不少货架上,货品缺失了不少。 看来他们这还真是滴水不漏,说是生意上的问题,还真的有点问题,生意好,供货却出问题了,能不急么,这种情况,有心人再怎么查,也都是这么回事。 这边进门,立刻有人来,问也不问便开始带路。 一路来到了最高的六层,进入其中一间房时,就见一位头发花白,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者,已经起身迎接了。 “多日不见,恻恻姑娘,依旧风采照人。 小姐托我带个话,务必让我第一时间带到。 恻恻姑娘若是得空,一定要去大离坐坐,我家小姐已经在苦练白案,到时候亲手做点心请你们品尝。” 第五十六章 接触 “见过福伯,顾妹妹太客气了,若是得空,自然登门拜访。” 恻恻见礼,然后立刻将手中捧着的木盒递过去。 “福伯,这是我家少爷的见面礼,粗野乡村,只有点土特产,还望笑纳。” “土特产好啊,现在最少见最珍贵的便是土特产了,我便不客套了。” 福伯笑的很开心,他当然不会嫌弃,普天之下独一份的土特产,有钱也买不来的宝物,他都不忍心去客套。 他收下了见面礼,便主动走上前。 “这位便是卿少爷吧,耳闻多日,今日一见,的确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福伯客气了,在下卿子玉。”余子清客气的见礼。 只是一个见面,余子清便大概明白对方有没有诚意。 洞虚境的高手,能起身迎接他这个三阶体修,便已经是极大的礼遇,毕竟,这个世界,还是靠拳头说话的。 你要是个十阶大佬,哪怕你的身份只是个乞丐,那你现在闯到皇宫,吐离皇一脸吐沫,说为啥皇城脚下不让行乞了,离皇也会陪个笑脸,保证你立马可以继续去那行乞。 福伯这也是暗示,他们准备如何对待双方的联系。 简单说,很给面子,表示我们很有诚意。 也表示,你此刻代表着锦岚山,是锦岚山在外的话事人,而我在我的势力里,却不是对等地位,所以,哪怕我是七阶,我也会主动起身迎接你。 但也仅此而已,因为高手本身就是地位。 余子清明白这些,同时也确定了另一件事。 这些人现在无论是在记录还是在各种动作里,都坚定的认同饿鬼之王就在锦岚山沉睡。 可是实际上,站在足够高位置的人,都当这句话是扯淡,却又不得不认同的扯淡。 这才是对方愿意给余子清礼遇最重要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拳头大。 大到明知道你出不了手,也还是忌惮。 寒暄了片刻,福伯看着余子清的样子,伸手一翻,取出一个玉盒。 “恕老夫多言,老夫看卿少爷似乎有恙在身,老夫这有些养身的丹药,现在也用不上了,便赠予卿少爷补补身子,还望莫要嫌弃。” “福伯客气了,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哦?卿少爷这是受伤了?” “前些日子遇到了个疯子,满脸刺青,也不知是哪里的刺配逃犯,拦住我等便要喊打喊杀,那疯子实力还不错,弄的我到现在还天天头疼,不知何时才能好。” 余子清揉了揉脑袋,看了一眼恻恻。 “恻恻,那个家伙叫什么来着?” “少爷,我们忘了问他名字了,不过我猜他叫七楼,他身上带着个令牌,上面刻着的应该是他的名字吧。” 余子清回过头,继续道。 “哦,对,就是叫七楼,名字还怪怪的。” 福伯的眼皮微微一跳,心里骤然一个咯噔。 七楼…… 脸上全是刺青,实力还不错。 他大概知道是谁了。 曾经露过几次面,跟大离的某些人做情报交易,座次排序是七楼的第四把交椅,炼神六阶。 他曾经有次被追杀,却反过来刺杀了四个同阶的追杀者,伤到了一位七阶炼气修士,扬长而去。 这种家伙,却死在眼前这几人手里了? 修为最高的不过四阶,还是个不擅长战斗的暗影司探子? 而剩下三人,整齐的三阶小修士。 从苏离一进门,他就在跟资料上对上号了,那断臂特征着实明显,他这次来,其中一个目的,便是要尝试一下,从苏离这再了解一下情况。 没想到,苏离竟然跟余子清这些人走在一起了。 而且之前还被七楼的人截杀。 这几句话里,福伯便捕捉到了庞大的信息量,每一种都让他震惊不已。 “福伯,怎么了?你认识那个被流放的疯子么?” 福伯回过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一脸严肃。 他才不管余子清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都得照实话说一遍。 “卿少爷,我能看一眼那个令牌么?” “恻恻,拿出来给福伯看看。” 福伯拿着令牌,摸索了一下,打量了几眼,彻底确定了,就是七楼的四号人物,惨死在了这几人手里。 “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这个人是七楼的第四位次,七楼是一个贩卖情报的势力,一直躲躲藏藏,这个人也一直藏的很好,没想到如今死在了大震。 卿少爷可要小心点了,这些家伙,素来不喜正面交锋,酷爱下黑手。” “那我可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全部打死了丢槐树林里当花肥了。” 闲聊了不一会,福伯便先安排人接风。 余子清也没什么吃相,满桌子菜,就没一个他不喜欢的,说真心话,这的确是他落地之后,吃到的最丰盛的饭菜,甚至还奢侈到有三种酒。 饭后,恻恻他们被安排住下,余子清则跟着福伯去了书房单独谈。 到了这里,余子清就懒得继续寒暄,直入主题。 “福伯这次来,是一个人来么?” “卿少爷,目前只有我一个人来,但若是找到点什么,就不一定了。”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确切消息,白阳圣母已经出世了,大概在西面,据此地万余里。 你们若是想要将其铲除,就最好尽快,若是还想等等,那你们若是找到具体位置了,请务必告诉我。 这些邪道惹得我家里的人都不太高兴,所以我只能尽快去踏平他们的基地。” “不至于,不至于……”福伯心头一跳,连忙拦住。 真让锦岚山禁地那数百万饿鬼出山,估计谁也兜不住底了。 他是真没料到,这位的火气这么大。 恐怕上面的人,也没料到锦岚山的反应会这么大吧。 “卿少爷稍安勿躁,那白阳邪祀乃是天下公敌,大震、大离、大乾,包括天下各门各派,早有约定,若是发现白阳邪祀为祸,众人皆有责任将其铲除。 如今这一代的白阳圣母出世,那自然是要趁早将其灭杀,以防其做大,难以灭杀。 卿少爷既然有了大概的位置,余下之事,卿少爷便不必担心了。 那白阳邪祀聚拢凡人,只要有了大概位置,便再难隐藏,很快便可锁定其位置。” 上面的一个小小的试探,现在自然要有首有尾,先去灭了那些白阳邪祀。 再说,这一代的白阳圣母出世,无论之前给的结论是真是假,现在都得去灭杀当代的白阳圣母。 所谓公敌之说,的确是真的,只是这个约定嘛,大多数时候,都是只要不损害我的利益,我便懒得去管。 福伯对此最为清楚不过,若是往日,白阳邪祀在大震肆虐,大离多半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蹲在旁边看热闹,这一次有了东宫主事,态度就明显不一样了。 若是站在下属的角度,那他只能听从吩咐,做好上面交代的事情。 但到了他这个级别,就算是上面的人,其实也很少会让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这次派他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仅仅站在个人角度,他也很恶心那些白阳邪道。 完成了接触,福伯便开始给上面写信汇报情况。 “回禀殿下,属下见到了锦岚山禁地的卿子玉。 仅属下个人所见,此人一点都不像是偏远山村出来的人,亦无积贫乍福之感。 若非他吃相……极有特色,许多寻常饭菜都似从未见过,也完全不似伪装,属下都有怀疑他并非那锦岚山之人。 言谈举止,不经意间的行为做派,都不似粗鄙村夫。 属下与其交谈数个时辰,也明显察觉到,他之见识与想法,也非一朝一夕积累。 属下有一妄言,那锦岚山禁地之人,在此前就已极不简单,如今怕是才不得不冒头而已。” 福伯写了大半个时辰,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所有的点点滴滴,就怕他自己主观上会有偏向,客观事实作为主要,最后再写上自己的见解和猜测。 记录完成,他握笔检查,看看是否有遗漏。 这时,一个三寸高的小人,爬上了桌子,小人生的小圆脸,头梳圆髻,扎红色发带,一身朱红色大袍。 小人看着福伯握笔沉思的样子,急的跺脚。 “喂,你写完没有? 再晚我就赶不上茶膳司今天的茶点了,今天可是廖师傅每月一次亲自出手的日子,错过了就得等下个月了。 下个月要是我没任务,可就吃不上了,你倒是快点啊。 这般磨磨蹭蹭,花都开谢好几次了!” 福伯露出一丝微笑,放下笔后,客气的揖手一礼。 “驿马大人,毕竟是呈于殿下的,容不得丝毫马虎,还请大人稍后片刻。” 想了想,福伯取出一个玉瓶,小心的倒出一滴甘霖,将其递给驿马。 “这滴甘霖,便赠予驿马大人了,还望路上一定要小心谨慎,务必要亲手呈于殿下。” 驿马嗅了嗅鼻子,顿时眉开眼笑,也不急了,他捧着那滴甘霖,将其收于袖中,而后盘腿坐在书架上,乐呵呵的摆了摆手。 “没事,我不急,吃不到就吃不到,下个月吃也行,给殿下呈报的东西,那是不能马虎,你慢慢来,不急不急。” 第五十七章 驿马官 驿马,乃是大离特有的精怪。 大离特有的烈焰龙马,死后的待遇跟士兵一样,而且还有特定的安葬之所。 大离专门划出一片区域,作为那些服役立功战马的墓区,最初的时候,这本是安抚境内异类的举措之一。 未曾想,天长日久之后,有精怪于那烈焰龙马的骸骨之中孕生,此精怪虽说无甚战力,羸弱不堪,但只需成年,便有日行三千里,夜行六千里之能。 后来便被列入法典,归化为大离子民,还有些被封了官职,专职驿使,有重要的加急消息,都会差遣驿马送信。 这些精怪的地位很高,杀驿马等同于杀官,若是杀了送加急信的驿马,被追查到,那便是夷三族起步的大罪。 加之这些精怪,除了爱吃之外,也没什么心眼,大家对他们都很包容。 福伯同样也是如此,对驿马官的做派早就习惯了。 越是心眼多的,见得多的,活得累的,就越是喜欢这种没心眼,还不惹人嫌的家伙。 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大方。 等到福伯整理好信件,驿马伸出手抓住信件一脚,那厚厚的信件,便迅速缩小,被其揣入袖中。 他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 出了福伯的房间,驿马忽然嗅了嗅鼻子,循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味道,来到余子清的房间,顺着门缝一瞧,立刻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余子清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木碗,正给恻恻倒甘霖,满满一个玉瓶的甘霖! 他一直跟着大离东宫,曾经见到过这个东西,也知道这个东西,对东宫,还有离火院的大佬,都是了不得的至宝,一个个都宝贝的恨不得加三层锁,再给知道的人下个缄言咒。 他不懂这是什么,却记住了这个东西的香味,一定非常好吃,就算忍着不吃,这个东西也一定可以给他换到很多很多他喜欢的东西。 未曾想,这种都是一滴一滴算的宝物,现在竟然是一整碗的出现。 看了一眼之后,驿马官忍住了去套近乎的想法,还是任务要紧。 算了算时间,以他驿马之中佼佼者的身份,三四天应该就能一个来回,不,三天零两个时辰之内,肯定能一个来回了。 这么一算,驿马官立刻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虚影,飞速的向着大离奔去。 余子清心生感应,看向门外,却什么都感应不到了。 “恻恻,你感应到什么了吗?” “没有,少爷,需要我……” “不用了,我们在别人的地盘,撑开你的探查领域很不礼貌。” 余子清看了一眼门外,他可不会当做自己的错觉,刚才肯定是有人在门缝里看了他一眼。 他兼顾炼神和炼体,肉身感应极强,灵感也足够高,神魂也即将显化,不可能出现这种错觉,只是他没有感觉到有威胁而已。 稍稍思忖之后,余子清拿出一些东西,做了一些简单的纯手工陷阱,没有用到一点其他力量,预防被感应到。 第二天,福伯就不见人影了,是这里的掌柜在招待余子清一行人。 吃完饭,苏离跟余子清在后院喝茶,余子清问道。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要带你来了吧?” “明白了。”苏离放下茶杯,沉声道。 “这家振兴商行,在大离并不出名,主做对外的生意,顾家在大离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家族。 我曾经看过一眼顾家的资料,这个家族的实力,在大离也只是第二梯队,为人低调,自然没什么名声,当时我能看到那份资料,也是因为福伯这个七阶大修士。 洞虚境的高手,哪怕是因为修行出了问题,进阶无望,肯放下身段,在一个二流家族里当管家的,那也是少之又少的,哪怕那位顾家家主曾经对他有恩。 如今看来,这顾家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了。” “你不怪我擅作主张便好。”余子清笑了笑,给苏离倒了杯茶:“我看得出来,你心绪难平,不知该如何选择,我便推你一把,你应当也知道,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是根本不可能的,你又不想离开从小长大的暗影司,那便只能如此了。” “我明白,其实我今天就想当面谢谢卿兄。”苏离拱了拱手。 昨天,他便看出来了,这个福伯背后,肯定是有地位甚高的人。 也从交谈之中,猜到了余子清一行人,来自于锦岚山禁地,可不是什么偏远小山村。 他在暗影司这么多年,再一琢磨,此刻哪里还不明白,福伯背后的人,地位比他想的还要高。 再加上此前朝廷那边,忽然开始不惜血本赈灾之类的消息…… 种种线索堆到一起,他便明白,锦岚山禁地这边,已经开始跟朝廷接触了。 而绕开了暗影司的接触,他便笃定,肯定不是离皇,而是东宫那位。 余子清这是给他找了一条生路。 乍一看,跟东宫有联系,似乎挺犯暗影司内部的忌讳,可那也要分情况,东宫那位的地位,可以说是稳的就差当场登基了。 只要没有直接接触,面子上说得过去,那谁也不会说什么。 就算是之前暗影司想要他死的人知道了,那也不敢再对他下黑手。 不然这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在未来新皇的黑名单里留名。 他苏离的命,肯定是抵不上这种代价。 如此情况下,不隐藏不遮掩,就说自己被七楼的人截杀,回去之后,他也没有性命之虞,而且大概率会晋升。 他知道,自己欠的人情,可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了。 不过不影响,记在心里便是,他和余子清被截杀的仇,都是一回事,不欠人情他也会追查出暗影司的叛徒,将其手刃。 他也想尽可能的帮回去一些,所以这些日子,没有回暗影司,他便一直在忙余子清的私活,帮余子清去追查一大堆极为繁琐的情报,全部都是跟凡人有关。 说实话,是挺麻烦的,要跑的地方很多,危险虽然低,可比调查白阳邪祀还要麻烦。 他不懂为什么,也从来没问过,余子清要,他就去做了。 …… 白阳邪祀最近的士气有些低迷。 亲眼目睹了白阳圣母遭到反噬,那种天生迷惑人的神韵消散,化作一个满身脓包的怪物,那些教众没点反应才奇了怪了。 白阳圣母的伤势恢复的很慢,不祥香火造成的伤害,哪怕他当场散功,也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现在不断收集到的新的香火之力,都是用来磨灭盘踞在伤口的不祥气息,虽说会严重拖累修为进境,起码人还没死,而且还能恢复。 这一次降世也不算失败,而且也不是最惨的一次。 近万年前的时候,他在海的那一边降世时,惹到了当时的一位狠人。 他的教徒为他选择的降临之体,是一位狠人的云孙,而且是隔代继承了天赋的云孙,当这位狠人云游回来,听说在他放弃了很久之后,终于出了一个有同样天赋的云孙时,他这位宝贝云孙,已经成了白阳圣母。 那一代的白阳圣母,被活活折磨了八十年,肉身才死去。 而其神魂也被拉出来点了天灯。 那位狠人研究了一百多年,折磨了他一百多年,确信他根本不是普通的夺舍之后,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这位狠人,亲自掌管那时的白阳邪祀,每一次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再次将白阳圣母拉下来降临。 然后重复最初的折磨,各式各样的拷打,想要拷问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拷问不出来,便自行研究。 如此反复,折磨了他足足五世,他的真灵,他的意识都快要扛不住了,此前降世的记忆都开始大量消散时,这种折磨才终于结束了。 因为那位狠人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进阶时没扛得住劫难,陨落了。 自那之后,白阳圣母便赶紧亲手灭了那边的一切,断绝了所有的联系,花费了一世的时间,毁灭了狠人留下的各种记录,而后远渡重洋,九死一生,来到了脚下这片大陆。 从此开始在这边搅风搅雨。 在这边,终于没有外人曾发现他的秘密,因为现在,他每一次降世的躯壳,全部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凡人,而这边的人,也从来没重视过那些凡人。 但是这边也有坏处,强者的数量有点多,还有三个大神朝,而且现在连饿鬼都出来了,饿鬼这边的水似乎更深…… 他在思考,要不要改变一下策略了,多次的失败,已经让他明白,在这里,他前期都会很顺利,但是离成功越近,实力越强时,其实距离失败,距离死亡却也更近了。 …… 数日之后,余子清正在修行,他忽然睁开眼睛,看向窗户边。 他做的小陷阱有一个被激发了。 一个三寸高的小人,僵硬的站在窗边的桌子上。 窗外,巫双格抱着已经打开盖子的恭桶,那盘踞在恭桶内的黑的发黄的烟气,一看就极为危险。 而小人头顶,还挂着一个麻袋,上面写着。 “这是一包可以让整个城池的人都中毒的剧毒,解药暂时没材料做了。” 只要他动一下,那个麻袋似乎就要跌落下来。 驿马官鼻子一嗅,便知道,这东西吃不成,肯定是毒药。 而且以他的速度,似乎也没法在麻袋跌落之前跑出城,他可不敢去赌这毒药会不会在瞬间扩散到全城,想了想算了,而且他也没必要跑。 余子清看着小人,满眼好奇。 “那天就是你在门缝里偷窥的吧?” 第五十八章 一封家书 “我那只是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而已,就看了一眼,不算偷窥!”驿马官的表情有些窘迫,赶紧狡辩。 “少爷,这个应该是大离的驿马,专职驿使,很出名的精怪,而且看他这装扮,应该是有品阶的驿马官。” 余子清上下打量着驿马官,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精怪,而且还是有官位有品级的精怪。 这大国风气,的确跟小地方不太一样。 “之前就听说过,大离有种很出名的精怪驿使,能媲美大乾的鲲游,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活的。” 余子清的话音刚落,就见那有些尴尬的驿马官立刻急的跳脚。 “你骂谁呢?谁跟那些傻子一样了,我们可比那些大傻子强多了,南傻蛋,北聪明,没听说过么?我们根本不一样。” “我又没见过鲲游,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是夸你们厉害,不对么?” “这……”驿马官想了想,想反驳,不知该如何反驳,反驳了岂不是说他不厉害了。 余子清看着眼前的圆脸小人,心情都好了不少,总感觉像是在逗小猫。 “你先别管其他了,先说说,你偷偷潜入我房间,想要干什么?大离的驿马官,难道都是鸡鸣狗盗之辈么?” “我没偷偷的,我是看着你窗户开着,我就走进来了,给你挥手了,你没看见,那不能怪我!”驿马官继续狡辩。 “哦,那我去问问福伯好了,既然驿马官不都是鸡鸣狗盗之辈,你肯定是了,不告而入,谓之贼也。” “好吧好吧,你别告诉他……”驿马官叹了口气,坐在桌子上。 “我说实话,我上次路过你门口,闻到了甘霖的味道,然后阿福老伯送我的那滴,我本来准备去换别的东西,却被我一不小心吃掉了,我去送完信,没事做了,就想来问问你,能不能跟我交易一点。” 说着,驿马官在自己的大袖中掏了半晌,掏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灵药,有点心,还有灵果,全部都是吃的…… 掏出来之后,堆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余子清。 “我就这么多了,这些东西很贵的,能不能用这些跟你交易三滴……不,两滴,实在不行,一滴也行!” 余子清没关注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灵药灵果,而是问了句。 “你们平日里,没有任务的时候,都这么闲么?” “的确挺清闲的,没有必要,无需八千里加急的信件,都不用我们去送的,我们平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触犯法典,暗影司的狗鼻子都不看我们一眼。” “哦,这样啊……”余子清摸着下巴,盯着驿马官笑了起来。 “你想做交易,也行,你帮我送一封信行不?送一个来回,一滴甘霖,可以先给钱,你后送信,怎么样?” “这……”驿马官坐在桌子上,双手支着大脑袋,一脸苦恼。 “你帮我送个信,总不至于触犯法典吧?” “这倒不是……”驿马官一脸纠结:“是我们有官身,拿了俸禄,不能随便帮人送信,被知道了会很麻烦的。” “不是在大离境内送,是送到荒原,而且,你觉得福伯的甘霖是谁给他的,我跟他们可是非常友好的合作伙伴,你帮我送一次家书,他们总不至于说不行吧?” “家书?”驿马官的小脑袋瓜,终于捕捉到了关键词,立刻点头同意:“家书可以,但是,荒原很冷的,得加钱。” “送两个来回,算你三滴甘霖。” “成交。” 这边刚成交,余子清便已经准备好了一滴,交给驿马官。 “先给你一滴,算预付的。” “行。” 什么都没干,先得到了一滴甘霖,驿马官顿时眉开眼笑,开心的答应了下来。 恻恻在一旁掩嘴轻笑,自家少爷可真是够坏的,两次三滴,这不是明摆着,还有下一次么,有了下一次,那自然是长期合作了。 余子清这边提笔写信,用他那丑的非常有特色,难以模仿的字迹,书写出来的东西,书法越好的人,恐怕就越是难以模仿出其中神韵。 出来这么久了,给家里报个平安是必须的,说一下最近的事,再问候一下村里人,也是应有之义。 以前是没条件,恻恻的传讯飞剑,也是单线联系,就算是飞鸽传书,那也得让信鸽先认识路的。 扬扬洒洒写了好几页,恻恻将其折起来塞进信封里,封好之后,递给了驿马官。 “你认不认识路都没关系,你去荒原之后,只要找到一大片槐树林,将信扔进槐树林,就说是恻恻让你送的信,你就不会有危险,当然,你最好不要直接闯入槐树林,那会很危险。” 驿马官将信揣进了大袖里,拍着胸脯保证。 “放心,保证送到!” “这我信,驿马官的信誉和能力,举世无双。” 驿马官被这句“无双”捧的眉开眼笑,当场就拍拍屁股站起来。 “我现在就去。” 话音落下,驿马官的身形便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那小短腿交错的速度极快,每一次落脚,大地便仿若在他脚下压缩,一步便是百丈,短短几个呼吸,便已经冲出了城池。 一日之后,便已经奔行在荒原茫茫大雪之中,那一朵雪花即将落地的瞬间,驿马脚踩了上去,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雪花却还没落地。 一日半的功夫,他便看到前方有一片横在大地上的槐树林。 来到槐树林的边缘,驿马官取出信件,将其丢入槐树林中,大喝一声。 “这是恻恻姑娘托我送的家书。” 信件飘落到槐树林里,便见其中一颗槐树里,伸出一只枯瘦的手爪,接触到那封信之后,立刻感应到信件上,附着了一丝恻恻的气息。 信封重新落下,地面上厚厚的落叶层,此刻仿若流沙,将那封信吞噬掉。 信件在落叶层之下,飞速窜行,百里宽的槐树林,两炷香的时间便穿行了过去。 另一边,正在雪地里挨打的二憨,重重的砸到了槐树林边缘,周遭十数丈的大地,骤然凹陷下去,化作一个大坑,二憨正捂着肚子躺在坑里哀嚎。 忽然,槐树林里,飞出一封信,飘落在他身上。 二憨一愣,也不哀嚎了,拿着信件看了一眼,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大坑里蹦了上来。 “阿爷,别打了,我哥来信了。” 里长满身腱子肉,身上的气血,已经浓郁到化作阳气之火熊熊燃烧,飘落的雪花,还没靠进到里长百丈之内,便已经升华成水汽。 看着里长健步走来,二憨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他这辈子恐怕都等不到比里长强的那天了。 老羊在这里搞研究,几百个人作为参考,早就有了结论,把此地的锦岚菇当饭吃,积累的越久,养身拳法练的越久,那无形的积累就越是可怕,开始炼体之后,就像修道者入道一样,进境也越是可怕。 而里长别看年纪很大了才开始炼体,可他是村子里活的最久的人,他这辈子都是在村子里,这辈子都是在用锦岚菇当饭吃,白嫖玉化墓的力量养身也养了一辈子。 那种吃了一辈子苦,被困在这里一辈子,才换来的可怕到令人发指的积累,在有了完全合适的炼体法门,因为年老而衰败的气血在慢慢恢复之后,才开始真正的展现出让人瞠目结舌的威力。 什么炼体天才,统统连弟弟辈都算不上,最高也就是儿子辈。 刚开始的时候,二憨的进境还是最快的,可现在,里长的进境才是最夸张的,整个村子里,现在只有化妖炼体的老羊,还有皮糙肉厚的二憨,才能跟里长活动下筋骨。 村子里那些年老体衰,曾经遭受苦难越多,在村子里生活越久的人,无形的积累就越是可怕。 再加上吃过苦,受过难,也深切的知道,没自保能力,死都不知道死在谁手里的憋屈。 村子里的人,一个偷懒的人都没有,也空前的团结,里长安排的任务,也没人偷懒了。 因为懒汉,早就死完了。 里长拿到书信,没有再锻炼二憨,他脚下一动,身形便破开空气,裹挟着音爆声消失在原地。 二憨捡起地上的拐杖,呆呆的望着已经消失的里长,有些绝望,他算看出来了,刚才里长揍他的时候,已经手下留情了,而且比上次留的还多…… “阿爷,你的拐杖忘了拿了……” 这么久了,一直不知道余子清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好不容易有消息了,里长也懒得维持往日的人设了。 回到了村子里,信件和老羊一起打开。 先看了一眼那极具特色的字,老羊立刻点了点头。 “没错,是子清亲笔。” 继续看内容。 “里长,老羊,好久不见。 二老还好么,村子里还好么? 我在外面挺好的,修行进度很顺利,我也没受过伤。 事情也办的还算顺利,我这边也跟大离的人接触上了,目前接触的还算顺利,再加上大离这边也准备出力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办完了。 二老看看村子里需要什么,我办完事情回去的时候,给带回去,或者我托人送回去。 吃的还够么?不够我再送回去一些,有备无患。 哦,这次我是托了一位驿马官送信,二老要是有回信的话,可以直接交给他,我已经付过送信钱了。 顺便,我还有些事,想要请教一下老羊。 第一件事呢,我有个暗影司的朋友,施展过血遁之法,现在少了一只手臂,而且他很穷,买不起断续丹之类的丹药,那还有什么便宜的办法能恢复吗? 第二件事,想请教一下老羊,有关夺舍的一些方法和特征……” 第五十九章 里长的淳朴观念 余子清说了很多最近的事,也说了自己有关白阳邪祀的猜测,老羊一看就明白余子清为什么要问。 看完信之后,里长在旁边研墨,老羊用蹄子夹着一支笔,开始扬扬洒洒的书写。 恢复手臂的方法,的确有不少。 要是九阶体修,断臂顶多算是小伤,自己就能恢复。 或者在之前就觉醒过对应的神通,这种伤势也是小问题。 其实要是余子清说的那个朋友,不介意换个种族的话,其实特别容易,直接饿死,立马就能恢复,饿鬼之道目前来看,还是挺有前途的,第一批走的人,虽无前人经验,但只要不走岔路,必定前途无量。 不过余子清既然问他了,那就很显然那个断臂的家伙,目前可能不太想换个种族。 老羊想了想,开始给书写断臂重生的方法,最好的当然是服用断续丹,品阶最高的断续丹,长出来就能跟原来的一样,可惜不适合穷人,那就只能写经济适用版。 扬扬洒洒的写完四五种之后,老羊继续书写夺舍九法,囊括所有有记载的类型,当然,这个只是介绍,没有具体法门。 具体法门他的确知道几种,只是不敢随便写出来,这种法门是禁忌,容易惹到事。 夺舍的法门不敢写,可防夺舍的那就随便写了,这种东西,在大乾琅琊院,有几种防御法门,都敢拿出来当教材用。 余子清出门这么久,好不容易来一次信,请教他一次,老羊赶紧使出浑身解数。 在村子里,可太寂寞了,这些村民什么都好,就是无关的东西,都不太想关注,哪像余子清那般,好奇心重的,恨不得把他脑袋里有用无用的知识全部复制一份。 以前这么好学的人倒是见得多,有时候他还有些烦,现在在村子里一个都没有,反而觉得浑身不舒服。 尤其是村子里这些家伙,无用的知识,是听都不想听,天天就知道炼体,打架,挨打,挖矿,吃饭…… 他一身所学,除了最不擅长的炼体,竟然都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唰唰唰的写完,老羊觉得还不过瘾,又附上一些他觉得余子清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再附带几门,他觉得以余子清的水平,也能修成,威力大好入门的秘术。 至于这些秘术,消耗大、可能会有点副作用,对于余子清这种体修来说,问题不大。 炼气炼神的秘术都给加上,最后再给加了些武道真意的修行法门…… 出门在外,没吃到苦头那是不可能的,多给点保障是应该的。 里长在旁边看的眼皮直跳,老羊这是要干什么? “你费那事干嘛?还不如早点把锦岚菇种出来,让他好好炼体,早日进阶到不死境,到时候什么秘术都不用练,谁也打不死他。” “呵呵……” 老羊皮笑肉不笑,懒得跟这种老村民掰扯。 九阶体修? 想啥呢,修士数量最多的大乾,现在就一个九阶体修,而且还不是大乾朝廷的人。 里长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抽空继续炼体。 里长见识不如老羊,知识储备不如老羊,但是有些事情上,却远比老羊专注。 自从他衰败的气血慢慢恢复之后,老羊说,他这一生的积累,已经可以类比成可以正常入道的修道者的积累了,起码能毫无阻碍的进阶到七阶,八阶、九阶也不是不可能。 自此,里长就有了一个很单纯的想法。 好好炼体,有朝一日,进阶不死境体修,要是能更高,那自然更好。 以前荒原还正常,他的年纪也没这么大的时候,外面的村子,有谁欺负了他村子里的人,他就先去把对方村子的里长锤一顿,对方就老实了。 现在看起来不一样,里长却觉得本质上还是一样的,要是余子清在外面受欺负了,他不知道具体情况无所谓,只需要过去把对方势力里最强的、地位最高的那个人锤一顿就行。 所以现在里长的修炼热情很高,也耐得住寂寞和枯燥,心境平和,不骄不躁,这心态远不是小年轻能比的。 修行了没一会儿,老羊奋笔疾书也结束了,里长将信件整理好,看着老羊喷出一口煞气,将信件封闭,他拿着信件便消失在原地。 里长没让槐树林里的饿鬼送,他要亲自过去,见见送信的人。 槐树林厚厚的落叶层,在里长靠近之后,立刻自动散开,露出一条路。 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迅速的在槐树林里穿行,所过之处,有些饿鬼还专门控制着槐树,从地上拔出根系,往旁边挪一挪,给里长让开路,省的被这种人形泥头车撞碎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片刻之后,气血奔涌的里长出现在槐树林的边缘。 驿马官还在这里等着,盘算着第一次一滴,第二次送就是两滴,那下一次可不就赚了么。 正想着呢,便见槐树林里的槐树,急匆匆的拔出粗壮的根系,向着旁边挪了挪。 过去没几个呼吸,便见槐树林深处,红光湛湛,浓烈到燃烧起来的气血之力,让周围的温度直线飙升。 驿马官一眨眼,便见一个消瘦的老者,出现在了槐树林外面。 老者左右看了看,看到地上的驿马官,立刻露出一丝笑容。 “这位便是驿马官吧,有劳了。” 里长将信件交给对方,然后又拿出一个盒子。 “这里有点刚炸出来的小玩意,是我们这的特产,别的地方没有,阁下可以尝尝鲜。” 驿马官的脑袋上开始冒汗,一是热的,二是被吓的。 被一个气血之力如此浓郁的体修近身,而且这么近的距离,他短时间内爆发的极限速度,可能还不如对方。 当然,他不是觉得对方有恶意,而是对方的头发丝无意间碰到他,他可能就得死。 “不劳不劳,应该的。” 驿马官拿了信件,再顺手将盒子塞进大袖里,一句话不敢多说,瞬间消失在原地。 里长还想再客套两句,驿马官却已经跑了,他看了看自己,想了想老羊介绍的驿马,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心急,吓到对方了,下次还是走慢点,客气点,总是没坏处的。 …… 一天多之后,驿马官再次返回,将信件送到余子清手里。 信还没看,余子清便爽快的先给了两滴甘霖。 “有劳了,这算预支下次的。” 驿马官眉开眼笑,立刻忘了之前的惊吓,没干活先拿钱,放到谁身上都是很愉快。 想到以后还有,驿马官张口将这两滴甘霖也吞了下去。 霎时之间,便见他眉头微蹙,小脸都挤到了一起,而后哕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团黑水。 黑水落地之后,化成一个圆球,翻滚着蠕动,几个呼吸之后,那黑水慢慢凝结,就见其表面,忽然破开一个洞,一只小小的黑蹄子从里面探了出来。 紧跟着,一头不到一寸高,枯瘦漆黑的小马驹,从里面钻了出来。 小马驹站起身,围绕着驿马官左右奔腾了一圈,又冲到余子清身边,踩着余子清的腿,竖着奔行上来,绕着余子清的肩膀来回奔腾,还不时的蹭蹭余子清的脸颊。 余子清伸出一根手指,那漆黑的小马驹便立刻拿脸蹭他的手指。 想了想,余子清又拿出一滴甘霖,伸出一根手指,递到小马驹面前。 小马驹来者不拒,吸溜一口便将那滴甘霖吞下,原本不到一寸高的身体,也随之长大了一点点,肚皮都撑得圆滚滚的。 吃饱了,那小马驹便立刻跳了下来,重新回到驿马官身边,静静的靠着他卧下。 驿马官摸着小马驹的脑袋,笑的见牙不见眼。 “我也有马了,回去就得升官,想吃什么吃什么。” “下次帮你送信不收钱,免费一次,不,两次!” “你们还有伴生坐骑?”余子清大奇,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点,老羊都没说过。 “当然有了,不然为什么叫驿马,每个驿马都有可能拥有自己的伙伴,只不过以前,只有我们族长有,现在我也有了。” 驿马官笑的现在都还合不拢嘴,他走到余子清身前,一只手骤然化作了马蹄,印在了余子清的手臂上,留下一个印记。 “你下次想要让我帮你送信,你就用这个召唤我,我感应到了,会立刻赶来,现在我得回去了。” “好,恭喜你啊,你也有马了。” 驿马官将初生的小马驹收起,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路回到了大离,来到了东宫,东宫太子正在看书。 “殿下,你召唤我,要送信么?” 东宫太子打量着驿马官,目光一凝,便见驿马官的大袖里,一直漆黑枯瘦的小马驹跌落了下来。 “咦,你也化生出伴生坐骑了?” “侥幸,侥幸,遇到了个很好很好的人。”驿马官顿时忍不住了,笑的掩不住嘴:“殿下,你要往哪送信?” “送信的事不急,你先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驿马官也没隐瞒,就说了余子清让他帮忙送一封家书的事。 “你没有进入锦岚山禁地,但是见到那里的人了?” “见到倒是见到了。”驿马官很老实,跟着就摇了摇头:“不过殿下,我只是帮卿大哥送家书,我见到谁了,可就不能说了,送到哪了是你自己猜的,跟我没关系……” 驿马官说着说着,就有些窘迫,扭捏的道。 “你能不能不要问我了,再说我觉得对不起卿大哥了。” 太子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驿马官的小脑袋。 “你呀,这就被人收买了啊,好吧,我不问了,不过,下次你帮他送家书,可必须得空闲的时候,规矩不能坏。” “这个我当然明白,我可是大离的驿马官。”驿马官连连点头。 太子笑着摇了摇头,她可不会跟这些小家伙较真。 她也明白,驿马一族,第二个伴生坐骑,对于这些小驿马的意义。 驿马一族的族长,是从一头活的很久的烈焰龙马王的骸骨上孕育而生,伴生坐骑天马,也是耗费了一丝真龙精血,才化生而出。 眼前这个驿马官,没当场抱着大腿不撒手,受到召唤,还肯立刻回来,已经是心思很单纯了。 “好了,你替我送一封密信,给西荒大将。” 第六十章 正餐 余子清在这里住了十天了,福伯没见人影,这里的人,倒是照顾的颇为细致,一个比一个客气,余子清也不好多说什么,问起福伯的时候,都说出去跑业务了。 最近北边内战打的热火朝天,生意不太好做了,不少材料的供应,都需要重新找新渠道,福伯就是去干这个了。 这些人很显然都是顾家的人,根本不知道其他。 余子清也没着急,白阳圣母刚刚遭到两次反噬,就算没死,短时间内也成不了气候。 锦岚山的家书收到之后,余子清也就没那么急了。 家里一切安好,里长管理的井井有条,外围也有槐树林包围了一圈,遮了个严严实实,就算是那些高来高去的修士,偶尔出现在荒原,也都是绕着那片禁地飞。 听人劝的人终归还是多一点。 家里没什么问题,余子清便安心修行,研究老羊送来的一大堆东西。 帮苏离恢复断臂的几种经济适用的方法,也已经全部给苏离,他自己看看哪种他能用,反正讲究性价比了,多少都有点缺点,恢复的速度也没那么快。 余子清自己则研究老羊给的资料,各种适合他的秘术,还有有关夺舍的一些讲解。 他想做一下参考,毕竟,若他的猜测是真的,那白阳圣母降临的方法,肯定不是老羊说的其中任何一种。 不知道是怎么降临的,那也要先知道不是怎么样的,才能有一个基础概念。 …… 大震东西交界之地,一条贯穿南北的横断山脉,将西部的寒风阻拦,让寒风顺着横断山脉,一路向南吹,落入荒原。 白阳邪祀的基地,就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山脉里。 福伯飘在高空,凌空而立,周身一道符箓静静的飘在那里,将他所有的气息全部遮掩。 俯瞰下方的群山,依稀能看到两座高峰中间的山坳底部,有几个身穿白袍,兜帽遮面,近乎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人。 在余子清给出了大概范围之后,福伯就已经猜到,这些白阳邪祀的驻地,现在必定是在横断山脉里。 只有这里,人迹罕至,范围更是大到贯穿了整个大震南北,将大震分成了东西两部分。 想要在这里藏人,在往日都非常容易,更别说大震此刻还在打内战,这里就更安全了。 若只是如此,福伯还没这么容易找到,但那些白阳邪祀此前收拢凡人,也带走了不少人,想要找到点蛛丝马迹,指引下方向,就容易多了。 地毯式搜索,只花了十天,福伯便找到了这里。 找到了他也没有急着动手,消息传回去之后,便一直在这里盯着。 他谨记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同一时间,大离西部。 西荒大将接到了驿马官送来的东宫密令。 开篇呢,自然是嘉奖,他配合户部左侍郎,赈灾的效果很好,如今大离西部,灾情稳定,人心思安,向南一点的地方,已经稍微暖和点了,那些被安置的平民,已经开始开垦荒地,等着开春了就播种。 初步安定下来之后,后续的管理就不需要他们西荒军坐镇了,各级官员,各地县令,都能处理的了。 现在他有了新任务。 立刻带兵,前往大震与大离边境。 大震南部边境数十城,都已经沦陷于白阳邪祀之手,白阳邪祀乃是天下公敌,如今在大离边境附近搅风搅雨,大离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如今便要他火速前往边境,剿灭白阳邪道。 西荒大将看着这道命令,神情有些怪异。 大离西部,接壤荒原,如今荒原已经成冻原,活人都没几个了,西荒军在这边驻扎,除了之前赈灾之外,继续让西荒军摆在这,也是浪费兵力了。 而大离东部、南部、北部驻扎的兵力,都是不能轻易动的,如今唯一一支足够规模,还能调动集团军,就是西荒军。 再怎么调动,也不会影响到其他。 而西荒军这些日子的调动,从上到下,早就活动开筋骨了,粮草齐备,装备锋锐,那些因为赈灾,事情繁琐的早就想找点人干一架的将士们,士气也足够。 他正想着呢,就见那瘦了一圈的户部左侍郎,捧着一卷密令进入了营帐。 “将军,我刚接到殿下密令,要我协助你去赈灾,收拢灾民,这赈灾不是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么,还要去哪赈灾?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哈……”西荒大将哈哈大笑,哪里还不明白。 他们的殿下,之前是让他们在这边练练手啊,熟悉了赈灾的流程,立刻再做同样的事,那自然是得心应手。 刚才还在琢磨,这去打白阳邪祀干什么? 那些邪道去祸害大震,大震都不管,我们去管什么。 现在懂了。 大震南部边境,东西绵延万里之地的数十城,若是再算上那些小城,恐怕都有数百城了。 这些地方现在都沦陷于白阳邪祀之手,我们去打了,那也是从白阳邪祀手里抢来……啊呸,是解救出来的。 你大震忙着打内战,无心管那些平民死活,也不遵守公约剿灭白阳邪道,如今邪道愈发猖獗,那我大离有些担心自己边境的安危,又是遵守公约的仗义出手,便是绝对的正义,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对。 这不,此前就不惜血本,调来的足够多的粮草,连户部左侍郎都亲自在这里坐镇。 粮草问题不用担心,后续拿下那些城池之后,安置灾民也不用担心,这段日子里,熟悉整套流程的小官小吏,那也足够多了,拉过去就能直接用。 西荒大将大笑不止,他就知道,殿下给他加担子,那也是在给他机会。 现在真正的机会来了。 开疆拓土。 那南北至少五百里,多则上千里,东西更是跨越万里的疆域。 千载难逢,而且难度极低,代价极低的机会。 “我的侍郎大人啊,殿下可是真的看中你啊,老尚书年事已高,我看恐怕要不了多久,我就该称呼你一声尚书大人了。”西荒大将猛拍对方的肩膀,哈哈大笑着将手中密令,让他一看。 这左侍郎只是一看密令,脑海中无数信息一过,立刻惊喜不已。 “将军,这是……” “开疆拓土的功劳啊,大人,我就说了吧,你此前勤勤恳恳,做好了这里的事,殿下肯定都看在眼里的,这不,来了!” 西荒大将大笑着走出营帐,声如惊雷,在大营里炸响。 “全军集结,拔营,北上,剿杀邪祟!” 战鼓敲响,号角呜鸣,早就想找人干架的西荒军,以最快的速度,在各地集结,快速北上。 三日之后,本就在西北部赈灾的一些西荒军,便已经进入大震境内。 剿杀白阳邪道的口号,喊的震天响。 五日,大部队还未进入大震,先头部队,便已经连下十五小城,三座大城。 大震的大军,如今正在中部打内战,这些边境城池本就防御松懈,城中修士也被调走了不少,再加上邪道肆虐,对上早就想找人干架,各方面状态都在巅峰的西荒军,自然是摧枯拉朽,不堪一击。 所以,西荒大将当机立断,大胆改变了策略,变得更加激进。 十日,大部队分散成若干股,拉长分布到数千里范围,同时跨过边境,杀入大震境内。 那些小城之中,本就没什么力量了,全靠白阳邪道,收拢大量平民,才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再加上那些白阳邪祀分散来的力量,也都是不堪一击,哪里能挡得住西荒军的攻势。 很多城内的白阳邪道,更是战都未战,便闻风而逃。 …… 余子清正在修习一门新的炼神秘法,威力大,好入门,但是对身体负担比较大,他最喜欢这种。 正在修习,便忽然听到震天喊杀声。 来到楼顶向着城外一看,便见城外天空,兵煞密布,隐隐化作恶虎咆哮之相,一杆大旗,闪耀着光辉,飘在阵中。 “这是……西荒军的军旗?” 余子清一脸愕然,大离的西荒军怎么忽然跑到这了? 这些家伙,不是在大离西部帮忙赈灾的么? 更让他惊愕的还在后面,西荒军的喊杀声刚刚响起,便见城门的位置,城主游新宇,带着城中的一众高层,打开了城门,去迎接西荒军。 “白阳邪祀肆虐,我新宇城不堪其扰,旗下六座城池,尽数沦陷白阳邪人之手。 我身为城主,日夜难寐,寝食难安,只是我等力小势薄,实在是无能为力。 如今大离牢记公约,肯不惜耗时耗力,剿灭邪道。 我新宇城城主游新宇,自当亲开城门,迎接此正义之师。” 城主的声音响彻全城,悲痛之中,带着铿锵,每个字似乎都打了正义之戳。 哪怕新宇城里,其实根本没有白阳邪祀的人…… 余子清站在楼顶,静静的看着西荒军进入城池,大道边,还有不少平民第一时间出现,也不知是安排的,还是主动的来的,反正都在夹道欢迎西荒军。 余子清琢磨了半晌,算是琢磨出点味儿了。 难怪那福伯消失了这么多天,依然没点动静。 是他格局小了。 老想着弄死个白阳圣母就算了。 大离那边可从来没想着只弄死个白阳圣母。 脚下的新宇城,已经快到大震南部边境的最东边了。 西荒军能出现在这里,起码就证明了,从这里往西走,绵延万余里之地的城池,恐怕都已经落入西荒军之手。 而大震还在北部打内战打出了狗脑,估计也没精力来管,而且这才过去几天啊,竟然就打到这了,恐怕大震也反应不过来。 再加上西荒军调走,大离西部就没了防备。 这多少也是有一丝给他看的意思,你看,我大离根本没有在西部驻大军,根本没防着你们荒原。 而其他地方的大军却不动,时刻防备着其他人,预防万一。 荒原有没有能力攻入大离西部,这是一回事;大离会不会在西部驻兵,那是另外一回事。 这么一琢磨,余子清才觉得,他之前着实小看了大离东宫。 人家从一开始,就顺手办了很多事,做了很多准备。 如今,开疆拓土,吃下的这一大口肥肉,才是真正的正餐。 第六十一章 诸位稍等片刻 余子清知道,新宇城从今天开始,就不再是震皇的小弟了,而是投入了大离的怀抱。 他看着西荒军进城,纪律严明,接管防御,开始肃清城中的不稳定因素,往日里没人管的,什么逃犯,什么邪道,统统都被拉出来,当众念了罪名,当街斩首。 斩首的人都是大离带来的刽子手,用的也是神朝法器。 这一刀下去,当场神形俱灭,别想着有变鬼的机会。 而且余子清也发现了,他们挑选出来的,全部都是罪大恶极,最能激起民愤的那种,听听刑场上的叫好声就知道。 紧跟着,第二天,便有大离的底层小吏入城,有条不紊的安排接纳外面的灾民。 大量的粮食,衣裳,取暖的火炭,都能在当天就供应上。 余子清看了个全程,一座边境大城,不算一州首府,那也是仅此首府这个等级的。 而从西荒军入城,再到后续各种官吏进驻,资源运送,一切井井有条的完成,从上到下,完全掌控一座大城,收拢灾民数万。 他们仅仅只用了三四天的时间。 从最底层的士兵,再到那些没有品级的小吏,每个人似乎都如鱼得水,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这就有点可怕了。 余子清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那位东宫不惜血本赈灾,不少人都觉得这位东宫之主,着实有点任性。 如今看看满城的熟手,余子清哪里还不明白,这些人全部都是在大离西部赈灾时锻炼出来了。 早已经有自上而下的全套处理方案,不然怎么可能效率这么高。 甭管后面大震再怎么扯皮,这个血妈亏,肯定是吃定了。 被吞下去的疆域,绝无可能再吐出来了。 而且名义上,这次大离的行动,还是正义之举,师出有名,完全不针对大震。 后面大震再怎么想要回领土,也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大离你来讨伐白阳邪祀是不对的。 余子清笑了笑,转身回了房间。 此前第一次听说大震打内战,已经在中部打出狗脑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大离会不会趁火打劫。 没想到还真有,只是跟他想的简单粗暴发兵抢地盘,完全不一样。 听听外面喊的,到现在还在说讨伐白阳邪道呢,提都没提“大震”这俩字。 余子清估摸着,据说是出门跑业务的福伯,差不多也该跑完业务回来了。 既然打着讨伐白阳邪祀的名义出手了,那肯定是找到正主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弄死白阳圣母了没。 想想还怪可惜的,他特别想去抓到个活的白阳圣母,让他研究一下。 看看那个家伙,到底是每一代都不一样,还是每一代都是一个人。 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的话,她到底是怎么夺舍的。 想要研究,恐怕就只能等下次白阳邪祀冒头的时候了。 …… 横断山脉。 大祭司刘鑫又准备跑路了。 他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们控制城池,收拢的数百万人形诵经机器,仅仅只用了不到半个月,便全部被大离给端了。 那些被洗脑的人形诵经机器,再怎么虔诚,饿到抓心挠肝,整个人都快疯了的时候,什么圣母,都没一碗没几粒米的稀饭好使。 白阳圣母接收到的供奉香火,每天都在暴跌。 有极为虔诚的人,但那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其实都是因为每天两餐,才能稳得住。 现在那些大离的人来了,给开出个条件。 想吃饭,简单。 别诵经,出来干活,听候安排,每天两餐,比之前的还好。 这还用想结果么? “圣母,我已经得到消息,大离的西荒大将,亲自赶往横断山脉了。 他们肯定是已经知道我们的驻地在哪。 圣母有伤在身,我等不如先战略转移,等到圣母伤势恢复了再行东山再起? 大震正在打内战,我们有的是机会。” 刘鑫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跑路前先来温候一声白阳圣母,要是能一起跑路,自然是最好的。 没有白阳圣母赐下的香火结晶,他修行的速度,近乎停滞。 由奢入俭难,他已经很难再回到此前苦修的日子了。 白阳圣母伸出手,一圈一圈的揭下身上包扎的绷带,露出那满是毒疮疤痕的脸,躯干上也凝结了大片大片散发着臭气的血痂毒痂。 此刻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往日的气质,就如一个重病在身的普通人一样。 “你走吧,保留好有生力量。 若是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回应你的。” 白阳圣母定定的看着刘鑫,神情平静。 他并没有放弃,这一次降世的非常完美,契合度比之前都高,很有希望在这一世,冲击到十阶。 只要到了那个境界,他便不惧三神朝的围杀,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磨。 因为他会远比那些强者活的更久。 刘鑫还想客套两句,可看白阳圣母的样子,他便知道,白阳圣母不是跟他置气,是真的想让他先走。 很快,刘鑫便消失了。 他悄悄带走了几个心腹高层,剩下的就让他们继续驻守在这里。 白阳圣母走出了自己的居所,稍稍一动,身上已经结痂的地方,便再次有裂开的,里面的脓液依然没有彻底消失。 他穿着麻布长袍,兜帽遮面,悄悄来到其中一个信徒的居所。 这里只剩下一个老妇人,还有她的女儿,白阳圣母自顾自的走到老妇人身前,一手一个,抚摸着俩信徒的脑袋。 “娘啊,小妹,我是阿晓啊,你们不记得我了么? 我回来了,还给你们带了白粥,加了点雪里红,用油和盐拌过的。” 老妇人和那少女,神情从恭敬,慢慢的变得恍惚,而后变得有些激动。 老妇人老泪纵横,一把抓住他的手。 “阿晓啊,你去哪里了,我找的你好苦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病的这么重? 你快跟我一起诵经,到时候让圣母赐福,帮你治好病。” “我没事,我给你们带了吃的,娘你快吃吧,小妹你也吃。”白阳圣母端着一碗白粥,上面撒了一点点泛着油花的碎菜。 这边吃着白粥,而另一边。 刘鑫带着的人想悄悄溜走,却被一直蹲守的福伯拦住了。 福伯凌空而立,手里出现一把黑漆漆的长刀,长刀之上黑气缠绕,往日里慈眉善目的福伯,此刻却是眉眼倒竖,眼中凶光四射,一身黑气蒸腾,霸道凶狠。 开口之后,却依稀还有点往日那很是客气的样子。 “尔等是西荒大将的功劳,我不太好将尔等斩杀,功劳于我也无用,他马上就到了,劳烦诸位稍等片刻……” “哪来的魔头……” 一个祭司刚开口,便见一道乌光一闪。 他身后的一座山头,被一道刀罡硬生生的劈成了两半。 而这祭司,连同他手中的诡谲法宝,都一同被剖成了两半,他的尸身断面如焦炭,尚未跌倒,便骤然崩碎成齑粉。 眨眼间,神形俱灭。 杀了人,福伯身上涌动的魔气更盛三分,他的眼神愈发凶厉,长刀之上缠绕的黑气,化作一条乌黑的毒蛇,嘶嘶吐信。 他轻吸一口气,压制着冲动,缓缓道。 “本来我已再无寸进可能,如今有了再进一步的机会,乃是受人恩惠。 我这恩人呢,跟尔等有些许仇怨,尔等可别给我机会。 不然的话,我便只能名正言顺的将尔等斩于刀下了。” 福伯本身修行的便是魔道的炼气法门,曾经一时不慎,走火入魔,被救回来之后,也因魔念已盘踞心田,再也没法正常修行。 若再继续勇猛精进,此后必定再次走火入魔,仙神难救。 这些年都是靠着东宫赐予的宝物,压制魔念,才能苟且保命。 余子清送的甘霖,给了他重新开始的可能。 他看余子清为何如此顺眼,第一次见面,看到余子清身体有恙,便贸然送灵丹,东宫为何要让他来,这些原因占了很大一部分。 只是让他来探查,却也严令不用他出手,也是因为他还没彻底恢复,怕他出手之后再出问题。 福伯能遵守命令只探查,可真遇到事情了,总不能挨打不还手吧。 福伯从来没在余子清那提过这些,可他也愿意,在有机会的时候,替余子清宰了这些邪道,权当替余子清出一点恶气。 而且,这些东西,回去了之后,他也没打算说。 受人大恩,给予些许回报,做出来就行,不用说,这点回报,说出来自己都嫌丢人。 现在他已经有些忍不住了,他是真的想宰了这些一看就知道地位不低的邪道。 刘鑫躲在众人中间,看着福伯的状态,心神狂跳。 打什么打? 他拿头去跟一个入魔了还能保持理智,而且还兼修过刀道的洞虚修士打? 这种疯子,跟战力凶猛的纯剑修干架,谁输谁赢都不好说,若是入魔太深,同阶剑修估计都不是他对手。 对面这家伙疯了,他还没疯呢。 这种家伙,只要出手,入魔便会深一分,而同时实力便会更强一分。 只要出手,最多十个呼吸,这个魔头就能把他们所有人全剁了。 一旦失去了理智,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让驻地里连一只活着的耗子都找不到。 刘鑫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两个心腹,一声大喝。 “一起上。” 话音落下,那一盏盏惨白色的灯笼骤然亮起,大批的白阳道兵凭空出现。 同时,对面的刀光也随之亮起。 在那刀光斩杀两个祭司的瞬间,刘鑫手中出现了一个卷轴,将其撕开之后,一道遁光将其包裹着,瞬间消失在原地。 两个呼吸之后。 福伯收起了长刀,身上的魔气慢慢收敛,他看了一眼雪地里的碎尸,长叹一口气。 “哎,到底还是没忍住……” “只可惜,让那个家伙跑了。” “大乾的虚空大遁符箓,他们竟然都能搞得到,我也不算失手。” 第六十二章 凡尘 符箓按照形式分有很多种,一般情况下,只是一张黄表纸模样的,大都是最基础的符箓,或者是同品阶里威力最低的。 而卷轴模样的,以品阶论,都没有四阶以下的,同品阶的符箓里,卷轴模样的符箓,威能基本都是最强的。 当然,这只是普遍情况。 西荒大将站在船头,哈哈大笑。 “阿福,刚才我还在想,隐隐感应到有魔气升腾,该不会是你忍不住出手了……呃……” 西荒大将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地面的雪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碎尸。 再看看阿福,神平气和,身上一点魔气都见不到,揣着手一团和气,明显不像是入魔的样子。 “这些人可能提前知道你要来了,闻风而逃,又想杀我灭口,我只能被迫出手,将他们斩杀了,可惜还有一个邪道逃了……” “没事,没事……”西荒大将干笑一声,连连摇头。 阿福出手之后,还能维持现在的模样,要么传闻不符,要么就是阿福的伤势恢复了。 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明显会高很多。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去计较抢了几个人头的事了。 他这次的功劳足够多,足够大了。 西荒军为了加快速度,不让这次的表面目标逃脱,专门调来了几艘飞舟运送兵力。 不然的话,疆域抢了,白阳邪道的驻地都没给端了,那名义上就不太说得过去了。 这可是重中之重,之前阿福一直在这里盯着,就是生怕这些人转移驻地了。 逃几个人没事,大本营给他掀翻了才最重要。 “上!” “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个个将士从飞舟上落下,从四面包围白阳邪祀的驻地,飞舟四散开来,在远处巡逻,预防那些邪道有其他的出口可以逃走。 面对从天而降的将士,白阳邪祀的反抗很激烈,摄人心魄的诵经声,化作喃喃低语,侵蚀人的意志,想要迷惑那些将士。 然而这次被西荒大将带来的,全部都是百战精兵,一身兵煞浓郁之极,一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聚集在一起,煞气冲霄。 这些百战将士的意志之坚定,绝对吊打大部分修士了。 别说这些邪道了,就算是白阳圣母亲自出手来洗脑迷惑,都未必有用。 失去了最擅长的手段,那结局就注定了。 鲜血在挥洒,惨叫声不绝于耳。 刘鑫已经跑路,带走的心腹也全部惨死,驻地里剩下的人,就只有一些祭司,或者地位更低的邪道,他们多少都是有点被洗脑了。 亦或者想要投降,也没那么果断的,统统死的凄惨。 那些将士可不会犹豫,只要有一点反抗动作,没有立刻趴在地上投降,统统立刻击杀。 一个时辰之后,庞大的山腹空间里,已经见不到一个还站着的邪道。 大批被洗脑的凡人信徒,被带了出来,只是活着的也只有一个月前的一半了。 有些是被邪道祸害,这里面就包括了当时见到过白阳圣母遭到反噬,或者知道白阳圣母惨状的人,统统都被提前灭口了。 也有些彻底失去了自我,疯了似的攻击西荒军的将士,被当场击杀。 如今剩下的这一半,数量也还有近万人。 之所以花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是因为这些凡人。 西荒军只是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凡人,就一阵头大,赶紧对旁边的亲兵挥了挥手。 “快,去请我们的侍郎大人来,我的活干完了,接下来是他的问题了。” “那什么白阳妖女找到了么?” “大人,没有找到,可能是逃了。”亲兵立刻回了句。 他们基本已经掘地三尺了,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放过,任何一个活人也都没错漏,统统都用带来的法宝验了一遍。 没有一个是符合白阳圣母特征的。 长的稍微漂亮点的,哪怕是凡人,都着重验了三遍。 邪道的尸体,也是一个都没漏掉,全部都捡了出来验证。 “此前我遇到的一个邪祀高层,手里有一件虚空大遁符箓。”阿福在旁边补了一句。 一个邪道祭司都有,白阳圣母自然也应该有,或者有更好的保命手段。 西荒大将没太在意,跑了个白阳圣母,威胁也不大,根基都给她挖了,她要是不露头还好,露头了必死。 他这次的任务已经很完美了。 西荒大将不甚在意,但是阿福却有点耿耿于怀,有点后悔没冒点险,全力出手,直接将白阳圣母活捉或者斩杀了。 这边过了一天多,户部的左侍郎带着人姗姗来迟。 那些凡人是肯定要安顿的。 还是老套路,愿意干活,服从安排的,有饭吃,宁愿饿死也要继续诵经,不服从安排的,那你随意。 担惊受怕,受冻挨饿了一天,足够这些信徒恢复点理智了。 近万人的队伍,开始被分流,他们会被就近安排到一座座小城里。 到时候会给他们分土地,给他们口粮和种子,让他们在开春之后耕种。 凡人的队伍里,一个穿着长袍,兜帽遮面的丑八怪,一手扶着老妇人,一边跟着队伍在雪地里艰难前进。 任凭那些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白阳圣母跟记载中完全不一样。 一个是容貌绝美,天生就带着迷惑人的神韵,一举一动都犹如神祇谪尘的倾城女修,实力强横。 一个是满脸毒疮,浑身臭气,病重的凡人男子。 白阳圣母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冷冽。 刘鑫带着人跑了,而剩下的教徒里,知道他情况的,全部都是死忠。 死忠是不可能投降的,现在也死完了。 甚至那些照顾过他的凡人,知道内情的,也统统死完了。 他如今的样子,便是最完美的伪装,可以轻易的离开这里,根本不需要跟着刘鑫亡命天涯。 被打落了凡尘,也有好处,他现在可以在最底层重新慢慢的发展,重新走走他已经许久许久没走过的路。 …… “福伯,你出去谈采购,谈妥了么?” “谈妥了,新找到了几个可以提供材料的地方,价格虽然贵了点,不过考虑到大震在打内战,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福伯乐呵呵的回了句。 余子清暗暗撇了撇嘴,现在福伯回来了,那就证明白阳邪祀这一次的冒头,已经被按下去了。 想想也对,那白阳邪祀在西边势力大点,各种信众也更多,而且西荒军就是从西边进入大震的。 如今他所在的,东边的新宇城,都已经被大离牢牢把控了,白阳邪祀不完蛋才怪。 两人一边寒暄,一边走向了书房。 进了书房,福伯立刻轻叹一声。 “西荒大将亲自带兵,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白阳邪祀的各个驻地,统统都被连根拔起。 只是最后,白阳圣母也没找到,而且还跑了一个祭司,现在也确认是大祭司。 终归是有了瑕疵。” “其实很不错了,那白阳圣母没了供奉,就算没死,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相反,她现在没死,可能处境更难。”余子清反过来安慰了两句。 他看的出来,福伯也是真的挺厌恶那些邪道的。 而大离那些人,更在意的,恐怕就是军功、疆域……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大离的目的其实已经完成了。 后续的追捕任务,应该就会落到暗影司的头上。 这里已经变成了大离的疆域,为了彻底消化掉这里,接下来一段时间,这里必然会有大量的暗影司探子活动。 而苏离,应该也要回去了。 暗影司里的叛徒,肯定不会让苏离还在这里活动的。 果然,第二天,苏离就来跟余子清告别。 “卿兄,我要回去了。 暗影司来了不少人,我也汇报过了之前的事,就说最近一直在顾家的振兴商行养伤。 今天接到了命令,必须回去复命了。” 余子清看了看苏离的肩膀,空空荡荡,其实里面已经长出来一点血肉了,想要重新长出来一只手臂,那可得好一段时间了。 “回去就回去吧,记得保重。 人活着,才有其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最好找一门适合你的,基础点的炼体法门,稍稍练练,入门就行,壮大点气血,也能恢复的快一点。 至于其他,我就不说了,你肯定比我懂。” 第六十三章 地毯式排查 苏离离开,走之前悄悄给余子清留下了很多资料。 虽然都不是什么机密的,却能让余子清对大离境内的各个势力有足够的了解。 看那些字迹就知道,是苏离慢慢手写下来的,也不知道写了多久。 光这些资料,就足够余子清看很久了。 以后跟大离的人接触的时候,不说能提前知道对方喜好什么的,起码能保证不踩雷。 比如,类似于在驿马官面前,把他们跟鲲游并列。 这也就是驿马官心思单纯,要是放到人的身上,第一印象就崩了。 说不定人家转身就骂你土包子瓜皮,跟人第一次见面接触的时候,最基本的忌讳都不知道,那肯定没什么实力,更没诚意。 这些资料,余子清自然要好好了解一下。 过了几天,福伯陆陆续续给余子清讲了事情最新的发展。 白阳邪祀的大祭司刘鑫,没了踪迹,彻底消失。 而白阳圣母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蛛丝马迹,仿若根本就没出现。 拿下的城池,如今也基本安稳了,白阳邪祀的反抗力量,已经被踏平。 倒是大震里,有零零星星的反抗力量出现,很快就被掐灭。 平民由那些经验丰富的专业团队安置,基本都很平稳。 按照之前在大离西部赈灾的经验来看,最多两三个月,就会彻底恢复平稳。 当那些平民开始耕种,有了自己的土地和财产之后,那没有谁比他们更希望安稳了。 “福伯,问你个事,从白阳邪祀的驻地里,带出来的那些凡人,你都知道安顿在哪里了么?” “这个倒是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去问一下,很容易拿到资料。” “那就劳烦福伯了。”余子清拱了拱手道谢:“还有,不知福伯接下来忙么?” 福伯神色一动,立刻道。 “家族的生意已经安顿好,比我预想的快很多,余下之事,此地掌柜能处理,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可能会回去吧。” “是这样的,我也要离开此地了,去办件事,但是我如今只是个归窍境体修,我担心会出意外。 想劳烦福伯陪我们一起走一趟,有福伯这等大修士压阵,我也能安心点。” “哦,原来如此,我近期的确无甚要事,陪你走一趟也无妨,你是要去做什么?” “等福伯拿到那些资料就知道了,现在我其实也不敢确定。” 一天之后,福伯便拿到了余子清要的资料。 从白阳邪祀的驻地里出来的凡人,为了预防他们聚集在一起,容易再次被煽动,便将他们分散开了。 近万人,分散到上百个小城里,而分到每个小城的人,再继续分散到下面的乡村,就算有个别曾经的信徒,还想搞事情,那他们连村子都翻不起来。 到了村子里,给分了地,分了粮食、种子、农具,要是不好好干活,还想着不事生产只会诵经,那么,村子里的人就会教他们做人。 那位户部的左侍郎,做事极为妥帖认真,这些凡人,都全部登记造册,定下户籍。 如今资料直接拿来就足够了。 余子清跟福伯一起,带着恻恻和巫双格,一路走出了新宇城。 从新宇城开始,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走过去。 他要把那些从白阳邪祀的驻地里,出来的所有凡人,统统都见一遍。 大离的人以为白阳圣母跑了,或者是这一代的白阳圣母根本还没出现。 余子清就不信。 白阳圣母肯定是出现了,而且还被饿鬼的香火之力反噬了。 越是了解了这些邪道,余子清就越是坚信自己的判断。 那个大祭司刘鑫,数十年前便是自己跑路了才活了下来,如今他再次跑路,也好无意外。 大乾的虚空大遁符箓有多珍贵,余子清可不信福伯他们,能有老羊这种曾经亲自经手过的人了解。 这种珍贵的符箓,每年的产量精确到个位数,最少的时候,一年才有三个。 材料珍贵,而且还得看制作此符箓的大佬,有没有空,有没有状态,想不想制作,全部都满足了,那也不是每次制作都成功。 最终的成品,赏赐或者分给谁了,在琅琊院内部,暗中都有记录的。 那些邪道再神通广大,也绝对不可能搞到第二个。 要是他们有俩,消息传出,琅琊院就得先炸锅,肯定有大人物要倒大霉。 因为能拿到这个东西的,无一不是大人物。 他不信遭到两次反噬的白阳圣母跑了。 在听说了驻地里的那些邪道,尽数被灭杀,现在还活着的,就只剩下那近万凡人之后。 余子清就生出个念头。 易地而处,手下那个有跑路前科的大祭司,先一步跑路了。 自己要是白阳圣母,那自己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直接自缢,等着重开。 二,混在那些凡人里逃出去。 考虑到白阳圣母刚刚遭到反噬,她想要化解反噬,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散功重修,而这对于走香火神道的白阳圣母来说,只能算是小问题,大不了重修。 这种情况,想要混入凡人里,应该会很简单。 但怎么瞒过去,余子清就猜不到了。 按理说,记载之中,历代白阳圣母的形象和气质,都是非常扎眼的。 也可能是她散功之后,气质没那么扎眼了,也有可能是遭到反噬之后,会改变她的气质。 至于香火之力反噬有什么后果,余子清也只确定会非常凶猛,神魂都会遭受反噬,具体是什么样子,他也没看到过第一只以身试法的小白鼠,自己也不知道。 想要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亲自去验证一下就行了。 他现在就要用最笨的办法,去一个接一个的,亲眼看看那近万凡人。 只要他亲眼看到,就一定可以判断出来,谁遭受了饿鬼香火之力的反噬。 福伯不知道余子清要干什么,只是跟着一起,权当出来散散心,顺便护住余子清。 他还是挺乐意的,因为他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又去布施了一次饿鬼之后,他心田中的魔念,越来越少,如今正常的修行,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就算是需要出手,全力交战半个时辰,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算出手时间长了,情况再次恶化点了,那也能重新恢复。 余子清按照户籍名单,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走过去。 近距离亲眼看到名单上的那些凡人,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排除。 一晃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余子清从东边的新宇城,一路走到了最西边的边兰城。 一路行来,一无所获。 余子清笑的有些无奈,他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白阳圣母早跑路了。 不过就剩下边兰城下辖的十三个村子了,既然来了,就全部探查完。 行百步者半九十,做实做全套。 …… 牧羊村。 白阳圣母端坐在高台上,下方所有的村民,都在叩拜称颂,诵经不断。 最前方的一人,便是这里的里长。 他本来是应该从严管教分来的前信徒的,此刻他却带头诵经。 白阳圣母身上的毒痂依然没有脱落,可他的实力,已经在慢慢恢复了。 一个时辰的诵经供奉结束,那些虔诚的村民,便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继续去照顾田里的农作物,彼此之间,有说有笑,家长里短的。 而白阳圣母也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扛着个锄头,走向下一座村庄。 曾经,他便是这样,亲自出手,一个一个的洗脑,发展信徒,在最底层里,小心苟着,慢慢发展,慢慢壮大。 后来再也没用过,也甚少亲自出手,也只是因为简单粗暴的洗脑,发展大批的诵经机器,效率最高最快而已。 白阳圣母脚下速度极快,来到下一个村子,继续接受供奉香火,一个时辰就走。 虽然麻烦,却也不会引人注意,村子里也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亲自耗费力量洗脑的凡人,可不像那些诵经机器一样,会失去自我。 白阳圣母离开了没一会儿,余子清一行人便从村子的另一头,进入了牧羊村。 “老丈,我问你个事,之前分到你们村子的李大娘一家,住在哪?” 田间耕作的老者,看着余子清等人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有些畏畏缩缩。 “老丈你别怕,我是咱们曹县令派来的,那些新分来的村民,住的时间够三个月了,就可以分到粮食和农具,要是表现好的,还能分到一头驴,我是来看一看,登记一下。” 说着,余子清一挥手,地上便多了一麻袋粮食,还有几样带着锈迹的农具。 田间的老者一看,给的都是不怎么好的农具,反而就信了,立刻从田里走了上来。 “走,我带你们去。” 老者这边刚带着余子清他们离开,田里立刻有一个年轻人,也丢下了农具,飞速的冲出了村子。 到了村子里的一处泥土房,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不一会儿,老妇人家去干活的女儿也回来了。 余子清只是看了一眼,就确定,这个看起来挺清秀的瘦弱小姑娘,就是个普通人,脚上沾满了泥土,眼睛里还带着一点即将拿到粮食的喜悦。 余子清给他们留了一麻袋粮食,两个带着锈迹的农具。 这家的长子,出去干活了,还没回来,余子清也没准备再看了。 正在他刚走出这家的土院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臂。 那个死禁符文,终于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感应。 但是感应的地方,却不是院子内,而是院子外。 他看到村道上,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向着这边快步走来,他满脸疮疤,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也布满了血痂和疤痕,乍一看就像是曾经被重度烧伤。 他越是靠近,余子清的感应便越是明显。 余子清都懵了。 是这个人? 还是个男的? 第六十四章 我不是要杀你 严谨点说,余子清只能确定,被饿鬼的香火之力反噬的人,就是眼前之人。 虽然可能被反噬的人,也只有白阳圣母。 念头疾转之间,院中的那位少女,便已经对着这位少年挥了挥手。 “哥,城里给我们发粮食了。” 白阳圣母站在原地,人有点麻了。 刚才村子里的人,去给他报信,说是城里来人了,他便立刻赶了回来。 原本的边兰城,只是一个小城,现在按照大离的规划,应该叫做县。 每个月县里都会来人,不仅仅是考察一下他们这些前信徒,更主要的还是考察一下村子里的耕作情况,协调村与村之间经常会出现的抢水争端。 他其实并没有太在意,走个过场就行了,他不在,反而可能会生出事端。 只是没想到,这次不一样。 领头的这个年轻人,实力平平,看其气血涌动,应当是体修,这个实力的体修,只能当个县城小吏,倒也正常。 可是那年轻人身后站着的老者,气息内敛之极,却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穿他了,可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跟往日一样,希望别被看出来破绽。 “你就是李大娘家的阿晓吧?” “是我,大人。”白阳圣母装的有些畏缩,点了点头。 “我听里长说了,你们家的表现不错,除了粮食和农具,你们家还能有一头毛驴,一会儿就跟我们一起回县里吧,去把你们家的毛驴带回来。” 余子清没当场戳穿,自顾自的拿出笔,在本子上的名单上,打了个勾。 外人自然是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 继续在村子里转了一会儿,视察了一下其他几家新搬来的前信徒,余子清才晃晃悠悠的出了村。 这个阿晓,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去县里领毛驴的事,自然也落在了他的头上。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跟前几个月没什么区别。 只是走在路上的时候,福伯已经有意无意的,将自己插在余子清和那个阿晓的中间。 走出村子没多远,白阳圣母忽然道。 “大人,我们好像走错方向了,去县城不是走这边……” 余子清忽然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他倒是想把白阳圣母绑回去,找老羊一起研究,但现在看来,这家伙还挺警觉,也没打算继续演了。 一旁的恻恻听到余子清的叹息,立刻将绝望深渊具现出来,巫双格也已经打开了恭桶盖子。 一根根粗大的锁链,从深渊和地下窜出,瞬间将这个阿晓束缚在原地。 余子清转过头,看着一脸惊愕的阿晓。 “本来想带你去个地方,不过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我强行带你走,也没法把你活着带到地方。” 能让白阳圣母这种货色求死不能,那可比直接干掉他难太多了,他们几个都没这种实力加技术。 “大……大人,这是哪?”阿晓一脸惊恐,说话都变得结巴。 余子清没理他,让他继续先演着,自顾自拿出一枚玉简,在里面按照姓氏比划排序,仔细寻找了好半晌,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找到了。” 李阿晓,出身大震南部,毛屯城,大鹅村,十六岁,身高四尺二寸,左眼睛在七岁时受伤,十五岁因家中田地绝产,举家逃荒…… 余子清看了好半晌,全部都是这位李阿晓的详细资料。 这些资料,全部都是苏离帮忙弄来的,详尽之极。 每一个草屋区里,被那些邪道祭司带走的家庭,其家中每一个人的详细资料,苏离都给弄到手了。 这其中有多繁琐,调查有多困难,余子清大概也能想象到一点,让他去调差,他是肯定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苏离什么都没说,全部都给他找到了,按照他的要求,要多详细有多详细,甚至对方几岁偷邻居家的鸡,几岁偷看寡妇洗澡之类的消息,打听到的一切,统统都记录了下来。 更别说体貌特征之类的,有些甚至还有简略的画像。 而很显然,眼前这个身高至少四尺八寸的家伙,根本不是记录里的阿晓,真正的阿晓,绝无可能在逃荒这半年时间,个子猛蹿了六寸高。 余子清确认完资料,眼前这个阿晓还是不死心,还在继续演。 可当余子清问出下一个问题的时候,他便明白,他彻底暴露了。 “我想问你个事,你要是回答了,我给你个痛快,或者你给表演个自毙也行。 你们这白阳圣母,到底是每一代都是一个人呢,还是每一代都是新选出来的?”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福伯,此刻都有些震惊。 “你说,他就是白阳圣母?” “不可能错的,我十成十确定,他就是白阳圣母。” 除了白阳圣母,不可能有第二个人遭到了饿鬼香火之力的反噬。 要是余子清早知道反噬会有什么效果,白阳圣母到现在还没彻底恢复,他哪用得着废这么大力气地毯式排查,直接让大离的人,找个满身疮疤的人就行了。 白阳圣母一言不发,眼中的惊恐也消失,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余子清。 他根本不怕死,更不怕折磨。 死了也只是重新开始而已。 余子清也没打算拷问,他知道不会有任何效果的。 在余子清的理解里,白阳圣母无根脚,是直接降临的,他跟第四天灾直接降临在人物身上,还是挺像的。 你见过哪个第四天灾的成员害怕人物死亡?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坦然赴死,重新来过,然后便是不复仇成功就永无休止的报复,例如一个女武神死个几十次,毛毛雨而已。 所以余子清也清楚白阳圣母的心态,只要不暴露出他最核心的秘密,其他的折磨、拷问、死亡,统统都是洒洒水。 而这种情况,余子清也根本不可能凭空追查到白阳圣母的来历底细。 他最初的来历和底细,跟如今的白阳圣母,是完全断层的,没有一丝线索的联系,绝无可能追查到。 余子清这一次追杀白阳圣母的目的,也从来没想着一劳永逸,他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太不现实了。 他只想尝试出来,怎么激发自己的能力,能杀他这一世。 只要成功一次,哪怕没有永绝后患,那么下一次白阳圣母再降世,他也能用同样的方法,再次弄死白阳圣母。 “福伯,我实力有限,现在要做一些事情,需要你帮忙了。” “无须客气,尽管吩咐。” “我想看看他的神魂,却不让他死,福伯能做到么?” “这不太好把握,我出手他可能会暴毙。” “尽管试试,死就死了。” 福伯走上前,一手按在白阳圣母的额头上,掌心骤然涌出一股力量。 霎时之间,便见白阳圣母的脑后,一个人形虚影被强行击出。 那人形虚影,如同白阳圣母一样,已经不成人形,体表遍布疮疤。 转瞬之间,白阳圣母闷哼一声,神魂重新归位,他的瞳孔有些涣散,显然这一下不太好受。 眼看白阳圣母,哪怕现在是个弱鸡,依然韧性极强,余子清便放心折腾了。 按照老羊给的资料,余子清一个接一个的粗暴验证。 不是神魂夺舍。 不是神念夺舍。 不是印记夺舍。 …… 几个时辰之后,白阳圣母已经不停的翻白眼,神思涣散,看起来就剩一口气了。 跟老羊说的一样,现有记载的所有夺舍方式,都不可能是白阳圣母夺舍的方式。 也难怪之前所有人一直都认为,白阳圣母每一代都是选出来的新人。 这也跟余子清拿到夺舍资料之后的猜想一样,从肉身,到神魂,到血脉,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都是原装的,没有一点入侵痕迹。 所以余子清换一种独属于自己的思考方式,却能找到一种符合他状态的情况。 他病了。 若一个凡人,最普通的人,抛开什么神魂夺舍,元神夺舍之类,所有有关夺舍的东西,但他的意识却忽然换了一个人,这叫什么病?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或者叫多重人格障碍。 只不过只是一次人格复苏,便再也转换不回去了,一方太强,强到另外一个人格再也不可能苏醒。 白阳圣母降临的时候,原主必定还是个凡人,而他降临之后,也必然还是凡人。 整个过程,都是在凡人状态完成的。 那发病之前所有的东西,所有超出凡人范畴的一切,都可以统一看做可能会引发原主发病的诱因。 直接抛开白阳圣母去看,最终的结果,便是原主,一个凡人,病了。 白阳圣母被锁链锁在原地,艰难的抬起头,看了一眼余子清,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你这点小手段,太粗糙了。” “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来,千万别客气。” 他没承认自己在不断的降临,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都在威胁余子清,这次死了,那下一次,他一定会来报仇的。 余子清笑了笑,没在意,他继续拿出玉简,察看苏离给的资料。 看完一个人的资料,便抬头看一眼白阳圣母。 他现在在尝试,找出来白阳圣母肉身和神魂的原主人,究竟是谁。 而所有可能是这个原主的人,他们的资料,余子清手里都有。 他非常确定正确答案是其中之一,只需要对上号就行了。 然而看了没多久,看到白狗的资料时,再次抬头,将白狗的身份,认定在白阳圣母身上的时候,他便察觉到。 怀中锈剑缝隙里的锈迹,开始慢慢脱落了。 余子清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白阳圣母,将玉简收了起来。 他曾经亲眼见过白狗,也接触过,哪怕白狗变成如今这幅鬼样子,他也绝对不可能一点都认不出来。 他想起了有关白阳圣母的历史记载,他有天生的迷惑人的能力,如今看来,这种能力恐怕还有被动效果。 就算没有毁容,站在他面前,他恐怕也不会再认出对方就是曾经的白狗了。 他眼睛看到的,感知感知到的,都可能会欺骗到他,但判定不会。 他对白阳圣母的了解,远远不足以触发判定,按照余子清的估计,信息完整度,连百分之五都不够。 但,白狗的信息却远远超过了最低判定限度了。 他有白狗所有的资料,从小到大,有什么亲人,有什么朋友,年少时干过什么事,家里有几亩地,种过什么,读过什么书,学识如何,跟谁家定亲,甚至也亲自接触过白狗。 而余子清现在也知道,哪怕白狗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但他也可以在另外一种体系中判定,眼前的人就是白狗,他只是得病了。 肉身是白狗,神魂是白狗,眼前这个人的一切都是白狗,唯独意识不是。 但白狗才是最初的人格,所谓的白阳圣母,不管他多强,他都是副人格。 而余子清现在做的一切,包括判定,都只是针对白狗而已,与白阳圣母无关。 这便是余子清这次要实验出来的,以后也可以重复用的方法。 我不是要杀你这个无根脚,无姓名,无痕迹,凭空出现的白阳圣母。 我要杀的,只是在这个世界有根脚,每一步都有痕迹,如今只是得了病的白狗。 第六十五章 你可千万快点来 余子清从怀里拿出了满是锈迹的短剑。 握在手中,短剑之上的锈迹,化作齑粉,缓缓的飘落。 余子清的气势缓缓提升,他本就即将显魂的神魂,此刻也开始显化,化作了饿鬼之相。 黑气自他的神魂之中涌出,化作浓郁到凝为黑水的阴气溢出。 短剑上的锈迹完全脱落之后,缓缓化作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 剑首是一个张大嘴巴咆哮的饿鬼脑袋,剑柄是扭曲的四肢堆砌而成,护手化作两个十字抱胸,怒症双目的狞笑饿鬼,而那剑身之上,密密麻麻的诡异符文堆砌,散发着浓重的诅咒气息。 这一次的境界提升不多,如今顶多有五阶,可是引动出的力量,却是饿鬼之道的力量。 余子清举起手中长剑,看着白阳圣母笑了笑。 “拷问你似乎也没有用,也好,那你就去死吧。” 白阳圣母死死的盯着余子清,瞬间就感应到,余子清身上的力量,绝对是属于饿鬼之道的力量。 他也露出一丝笑容,笑的极为猖狂。 “哈哈哈……” 笑完之后,他咧着嘴,问了句。 “你叫什么名字?” “不用理他。”福伯立刻对余子清回了句。 余子清笑了笑。 “没事,福伯。” “听好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卿子玉,我等着你下辈子来弄死我,你可千万快点来,不要等到我成强者了,你才再次降临,那时候我一只手就能把你再次碾死,那多无趣。” “好,卿子玉,我记住你了,要不了多久,我会回来找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先死了。” 白阳圣母也笑的极为开心,在对方不知道怎么做的,认出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但是在死之前,却看到了有人能以人身走饿鬼之道。 有这种收获,现在死,反而更好。 “那我求求你,快点吧,我等着你来杀我,千万别怂。” 余子清觉得仇恨拉的差不多了,便再无犹豫。 一挥长剑,便见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流光,从白阳圣母的囟门插下,大片的黑水涌出,将他淹没。 待那些黑水冲刷而过之后,白阳圣母已经彻底消失在原地,只有一柄长剑,插在地上,剑首上的饿鬼脑袋,闭上了嘴巴,护手的两个抱胸饿鬼,闭着眼睛低着头,他们一起微微颔首,向着余子清行礼。 这一代的白阳圣母,就这么神形俱灭了,骨灰都没有留下。 余子清一挥手,长剑自动飞入他的手中,被其收起。 一旁的福伯,眼中满是惊愕,他有太多的不解。 为什么余子清能认出这个人是白阳圣母。 为什么余子清能以人身修饿鬼之道的力量。 而最不解的是,余子清为什么愿意在他面前,动用这些力量。 他毕竟是大离的人,这种辛密,并不适合让他知道。 这种爆炸性的情报,他若是不告诉东宫,便是对东宫不忠,若是告诉东宫,便是对余子清不义。 一时之间,福伯内心满是纠结,心中魔念立时蠢蠢欲动。 忽然,他心中蠢蠢欲动的魔念,瞬间安静。 福伯回过神,余子清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他的肩膀上,对他笑了笑道。 “福伯,你怎么了?” 看着身上涌动着饿鬼之道力量的余子清,福伯叹了口气。 “没事,只是以前的旧伤,有点复发了。” “福伯,多谢你这一路护持,要是没有你在,我还真不敢随随便便来挖出白阳圣母。 谁知道这妖人,到底是什么实力,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没有用。 只是没想到,这妖人竟然如此之弱。” “卿少爷太客气了,我这什么都没有做,全靠卿少爷聪慧,才能找到隐藏的白阳妖人。” 福伯暗暗苦笑,立刻明白余子清这话的潜台词。 余子清肯让他跟着,那这一路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就没有瞒着他的意思,自然也就没有瞒着他身后那位东宫太子的意思。 倒是他钻了牛角尖,一时不查,差点又被心中魔念找到机会。 余子清笑了笑,自顾自的坐在一旁,趁着力量还未散去,细细感应。 以前他兼修饿鬼之道,全靠本能的知道,怎么走是对的,怎么走是错的,而这只是一条绝对不会错的笔直主干,也只是修的境界而已。 现在在清醒状态下,引出了饿鬼之道的力量,那他自然要好好感悟一下。 这都是在给他指出未来的路怎么走,怎么在主干之上,爆出新的芽点,长出新的粗壮的枝条,而这就是饿鬼之道的功法、秘术之类,从主干上延伸出的东西。 片刻之后,力量散去,余子清恢复了原样,恻恻便散去了绝望深渊,众人也回到了乡野小道上。 三个多月的地毯式排查,到此也终于结束了。 福伯唏嘘不已,他遥望着南方。 “事情办完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知恻恻姑娘,可有什么书信,需要我带给小姐?” “劳烦福伯了。”恻恻将准备好的书信,交给了福伯,又拿出了一个玉瓶,双手递给福伯:“福伯,莫要推辞。” “这……多谢恻恻姑娘,多谢卿少爷。” 众人与福伯分别后,站在大道中央,回望四方。 “少爷,我们现在去哪?要回家么?” “回是肯定回的,不过先不急,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几个月了,我看你们也都累了,我也累了,我现在就想泡个澡,好好睡一觉,回家肯定也要带不少东西的。” 余子清笑了笑,补了一句。 “然后,就等着白阳圣母再次降临,等着他来杀我。” 福伯夸他聪慧,他都不敢承认,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多聪明的人,只是因为有些跟这里人不同的思维方式,而且也足够勤快,做足了准备,也肯耗费时间,俯下身亲自去做。 这里的修士,他们的思维方式,注定了他们不会去走到底层,一个一个的探访,一个一个的去收集上万凡人的喜怒哀乐,知晓他们曾经为什么受伤,什么时候去偷邻居家的鸡,什么时候婚丧嫁娶,什么时候活不下去了…… 更别提,再准备好粮食和农具,一个一个的接触,准备好说辞,在探查的时候,顺便给对方苦难的生活里点亮一点点喜悦和亮光。 大离登记造册,给他们户籍,让村子里的人盯着,也只是为了预防其中有邪道的顽固分子。 不会有人在意,谁家死了男人,谁家死了儿女,谁家没有余粮了。 正因为如此,白阳圣母从不觉得自己会暴露,听说县里来人时,还敢回来。 甚至余子清能追踪到白阳圣母,大离其实能更容易的做到的。 只要深入底层,不辞繁琐,大范围的排查,他们其实能很轻易的挖出来,那个叫阿晓的家伙,其实是假的。 那些凡人的信息,对于手段极多的修士来说,根本就是不设防的,就算是凡人,肯花费时间去查,慢慢的也能查到这里。 那个时候,就算他们不知道化名的阿晓,就是白阳圣母,他们发现疑点之后,也能确认这是个邪道余孽。 白阳圣母最终还是得死。 田里耕作的老农,看到身上干净,衣服整洁的余子清时,露出的那种畏畏缩缩的表情,余子清这一路已经看的太多了。 他深刻的明白,自己这次为什么能赢。 自己只是肯花费时间,用笨办法而已。 所以,飘不起来。 还是没安全感。 这炼体还得炼,甲还是得叠,这是重中之重,饿鬼之道还得修行。 什么时候,谁也打不死他,才能稍稍放松下来点。 也不对,还是得自己也弄不死自己的时候才行。 …… 大祭司刘鑫,遥望着远方,神情有些愕然。 他的心头,仿佛忽然空了一块,一种怅然若失,让他忍不住痛哭流涕的失落感,山崩海啸似的涌上心头。 “圣母,陨落了?” “怎么可能,这都几个月了……” 他都已经准备好,从备选方案里,再选一个,等着什么时候,风头过去了,便将白阳圣母接回来。 没想到,这怎么就忽然陨落了? 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他修行的速度,也要重新一落千丈。 他与白阳邪祀,一荣俱荣,他身为大祭司,白阳邪祀信徒壮大之后,哪怕没有白阳圣母赐予的香火结晶,他的修行速度也比之前的数十年更快。 他卡在了六阶数十年,就是因为实在难以忍受,进境龟速,六阶到七阶的大瓶颈,如何都跨不过去,如此才会在荒原劫难发生之后,立刻抓住机会,开始搞事情。 如今,又要重来,那脸色是难看的跟吃了苍蝇似的。 沉吟良久之后,他张口一吐,一个紫金色的戒指出现在他手里。 戒指的造型很简单,紫金色的金属戒圈,加一个三角形的戒面,中心镶嵌着一颗幽黑色的宝石。 他带上戒指,闭上了眼睛。 那戒面不断的蠕动,化作一个七层高塔的形状,宝石则在宝塔的底层入口处,化作了一个幽黑的漩涡。 刘鑫的一缕神魂意识飞出,从那个漩涡里钻了进去。 他的这一缕神魂意识,在宝塔内部显形,化作一个看不到五官的人影,顺着宝塔一层一层的向上走。 一路走到了最高一层,空荡荡的空间内,只有七个矮几和七个蒲团。 他自顾自的在第三个蒲团上坐定,静静的等候着。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见最高层的楼梯口,一个漆黑的人影走了上来。 第六十六章 七楼与回家 来人坐在第二个席位上,看了一眼刘鑫。 “三号,何事非要我亲自前来?留言不可?” “二号,这一代的白阳圣母,陨落了。”刘鑫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一点波澜都没有,一点都不像在白阳圣母面前的那位大祭司。 二号的黑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消化这则消息。 片刻之后,二号缓缓的开口。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这一代的白阳圣母是怎么死的。” “我会帮你查,但是你能付出什么情报?上一次给你的情报,你还没有还我一个情报。” “大震太子,于三天前陨落了,震皇以镇国玉玺,压制住了气运震动,短时间内,消息不会公开传出来了。” “大震太子死于襄王之手?” “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代父出征,剿灭叛军,却死于阵前,他统领的三万先锋大军,全军覆没,这个情报足够了么?” “足够了,三日之内,我会替你查清楚你要的情报。” 做完情报交易,二号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道。 “我这还有个消息,可以免费告诉你。” “嗯?”刘鑫有些意外,大家面对面互换消息的时候,免费的可是很少见的。 “七号死了。” “他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几个月之前就已经死了,他的戒指,也不见了,我一直在等新的七号出现,可是等了几个月,依然没有见到,甚至呼唤,都毫无反应。” “我知道了。” 二号说完这些之后,便起身走下了楼。 刘鑫坐在原地,静静的思索。 他在数十年前,得到了这枚戒指,也知道了,这是一个交换情报的松散组织,名叫七楼。 当然,这个七楼,跟外面传的七楼,不是一回事。 外面传的那个贩卖情报的七楼,是外七楼,其实是他们内七楼的一部分成员,专门创立出来的。 一方面,在外面有眼线,有情报组织,的确能补充一些情报。 而另一方面,有些人在交易情报的时候,也的确需要一个情报来路。 外面的七楼,就是情报来路的马甲,丢在外面迷惑视线,关键时刻还能当挡箭牌用的。 内七楼的成员,大家都是互相不认识,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做情报交易,也从来不见面。 哪怕天长日久之下,大家对对方的身份,都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测,大概在哪个范围,其实心里都有数,大家也还是心照不宣,从不提起。 就像之前,二号曾告诉过刘鑫一个情报,大离对白阳邪祀下手了,西荒大将亲自赶往横断山脉。 二号没点明他的身份,可如此有针对性的情报,要说二号不知道他是谁,怎么可能啊。 至于外七楼的成员就复杂的多了,而且那些成分复杂的家伙,也从来不知道,还有一个内七楼。 他们都认为自己就是七楼,没有什么内外之分。 外七楼平日里管事的人,便是内七楼的七号,几个月之前就死了。 刘鑫对此却一无所知,因为往日里,大家有时候几个月不联系也很正常,有的人两三年都不冒一次泡。 他虽然也是外七楼有座次的成员,可外七楼的运作,以他明面上的身份,不太好参与进去,顶多偶尔从七号那弄点情报。 除了他之外,其实内七楼里,其他五个人,都不是外七楼的成员。 那五个人,都不愿意跟外七楼有接触,他们一个比一个谨慎。 而当初刘鑫只是接触过两次,就知道七号不是什么好货色,更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人,而且还有野心,于是刘鑫便怂恿着创立了外七楼。 其他五人的确知道这事,可这事对大家都有好处,叫同一个名字,都是情报组织,情报大家都可以拿,真出什么事了,那大家就都摘出去,让七号和外七楼去背锅。 七号自己必然也清楚,可是他还是干了。 这种大家都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松散组织,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相亲相爱,互相信任。 唯一可信的地方,便是大家做交易时,都不会给假情报。 而这也是因为这个七楼戒指本身原因,这戒指不知是何人锻造,催动之时,幻化出的那七层高塔本身,便是一门固化的大神通,没人能在这里故意交易假情报。 刘鑫现在还在思索,七号死了,他要不要去接手外七楼。 外七楼如今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名声也很差,想弄死他们的人一抓一大把,可外七楼的情报却搞的有声有色,组织成员一个个也藏的挺深。 得罪的人再多,找外七楼买情报的人,那也是从来没少过。 成员的联络方式,他也是都知道的,这是七号在他这里备案的,就是为了预防有一天,万一两人之中有谁忽然陨落了,另外一个人,还能知道如何联系下面的人,让外七楼不至于在一夜之间崩溃了。 更不至于失去了对外七楼的掌控。 而二号免费告诉他七号死了,未尝没有让他去接手外七楼的想法。 再考虑到如今的情况,圣母又死了,刘鑫就有点忍不住了。 离开七楼,意识回到身体,戒指的戒面化作的七层高塔,重新化作了一个三角,刘鑫将戒指取下,重新纳入体内,以真元温养着。 思来想去,刘鑫还是决定接手。 有一点,他跟七号一样。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什么名声差,干脏活,捧圣母臭脚,都不是事。 …… “还是家里舒服啊,这天然的冷气,加上浓郁的阴气,吸一口,简直神清气爽。” 站在槐树林外,余子清长吸一口气,一声感慨。 槐树林里厚厚的落叶层,自动汇聚,组成一艘小舟的样子,等着余子清登上去。 “不用,我自己走进去就行。” 余子清挥了挥手,迈步进入了槐树林。 落叶层懂事的给余子清让出一条路。 出门多日,又是打架,又是地毯式排查,几个月的时间,他是真的挺想这里的。 遇到的事多了,才越发感觉,自己的学识太少,中间还得请老羊远程协助。 这次说什么都得好好学习,系统性的好好学。 这边尚未走出槐树林,余子清便听到阵阵爆鸣声传来,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加快脚步冲出槐树林,向着远方一看,顿时一脸愕然。 远处,一头足有三丈高,通体漆黑,毛发泛着金属光泽的山羊,人立而起。 浓郁的凶煞之气,与妖气混杂在一起,如同狼烟,冲天而去。 羊蹄落下,便见大地之上,一道粗大的裂缝,绵延数百丈。 而与之相对的,另一边。 一个全身都燃烧着赤红色火焰的人影,速度快的只能看到一抹红影,所过之处,积雪瞬间升华成水汽。 那看起来瘦小的人影,竟然反过来压制了那个形如大妖的黑山羊,一拳一脚,爆鸣阵阵。 余子清只是看了几个呼吸,这俩便已经将里许之地,打的碎石乱飞,尘埃与水汽一起升腾而起。 “我们出去了多久?”余子清回头问了恻恻一句。 “少爷,我们只出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恻恻回了句,目光却依然盯着那俩人,脸上也是一片愕然。 “我还以为我们出去十几年了……” “简直离谱,这才几个月啊!我的三阶炼体,都还没完成呢!” 余子清震惊不已。 老羊就算了,这老家伙,之前肯定早就可以入道了,他没入道,估计还想多积累点底蕴。 就算匆匆化妖,毕竟底蕴在那摆着呢,进境快其实也正常。 但是里长这什么情况? 进境比老羊还快。 竟然还能压制着老羊,哪怕二人只是纯拼肉身,也够离谱了。 正当余子清准备喊一声的时候,二憨扛着个一人多高的大锤,低眉顺眼的冲到余子清面前,压低了声音道。 “子清哥,你回来了啊,别喊,千万别喊,让他们打。” “这是怎么了?” “羊伯说,我阿爷进境太快了,他这样有点危险,不能只炼体,必须得多与人对战,活动筋骨,也能将修行的进度消化掉,不彻底沉淀下去,会很危险的。” “嗯?”余子清瞥了一眼二憨:“还有呢?” “你现在喊了,我阿爷肯定停手了,一会儿羊伯回去照看他的菜地,我阿爷肯定就拿我练手了。” 说到这,二憨苦着脸,伸出一只手。 “五次!这个月,我阿爷有五次差点把我打死。” “你这不是好着么?” “羊伯说我身体好,也没吃过丹药,疗伤丹药的效果特别好,每次都能让我在第二天就下床。” 余子清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体修进阶太快了,竟然也会有危险,每天涨个知识。 “你拿个大锤干什么?” “一会儿我得去把他们打碎的地方,敲平整,敲结实了,什么时候我敲出来的地皮,他们打不碎了,就不用我干了。” 他们在这等了片刻,那边的战斗也结束了。 里长穿上了衣裳,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托着俩石球在掌心旋转。 “哈哈哈哈,子清回来了啊。” 里长刚笑出声,他掌中的石球,便被其捏成了粉末。 老羊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斜了一眼里长。 “你又捏碎了,这几天还是别修炼了,什么时候石球不捏碎了再说吧。” 第六十七章 战利品 余子清看着里长如今的样子,头发虽然还是白的,可是脸上的褶子,却已经消失了不少。 哪怕气血平复之后,看起来依然是个老人的模样,精气神却截然不同了。 有这种外在的表现,问都不用问,余子清就知道,里长已经脱胎境了。 炼体五阶,脱胎境。 算算时间,不到俩月一阶。 再看看二憨,虽然境界还没到四阶,可是他开启的窍穴估计比自己还多,再加上先天身体条件就好的可怕,天赋也好的可怕,能在出手没轻重的里长手里不死,估计一般的四阶体修都没这本事。 余子清暗暗砸吧了下嘴,觉得自己当初让全村一起炼体,绝对是造孽了。 这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当初想的是全村的体修,起码生存率能提高点,却也从来没想过,百年之内,这里就能成气候。 如今看来,不用百年,三年之内,村子里就能出现一位七阶以上的体修。 十年之内,村子里六阶的体修也得有好几十个。 真到了百年,当初带着全村一起炼体的人,必定会被外面的人在背地里疯狂诅咒。 锦岚山禁地,到时候不考虑饿鬼之王,也会名副其实。 里长捏碎了石球,立刻熟练的拿出两个铁球,继续放在掌中转,不时的能听到那俩铁球摩擦时的痛苦嘎吱声。 老羊在旁边叹了口气。 “你还是先用铁球吧,什么时候俩铁球贴在一起转时,没有声音……算了,什么时候俩铁球不变形了,你再换石球。” 进阶太快,力量提升太快,对力量的精细掌控,自然出现了问题。 要不然也不会没轻没重的,差点把二憨打死。 上一次,里长有一拳对力道的掌控出了点问题,一拳打断了二憨两只手臂,八根肋骨。 要不是二憨这个怪胎,先天条件好的可怕,现在估计还躺着呢。 里长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主动离所有人保持至少一丈的距离,他还真的挺怕一不小心把谁碰一下。 回到村子里,例行的大聚餐,自然是少不了的。 余子清带回来了东西里,吃的东西是最多的,各种肉、茶、粮食,冻不坏的果蔬,虽然东西不少,但是在已经只剩下冬天的荒原,这些东西,短时间内不可能坏掉。 低阶的灵药、进补的灵丹,余子清也带回来了不少,能用的钱,用不上的资源,全部都换成了这些能用到的资源。 锦岚菇还没种出来,村子里需要这些东西。 一顿烧烤大餐结束,村子也恢复了平静,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余子清跟老羊和里长,大概说了说外面的事,回到家了,余子清也没什么隐瞒了。 被截杀的事也说了,花费几个月时间,一个一个的排查,找到了隐藏起来的白阳圣母,顺便将他宰了的事也说了。 里长听着余子清的诉说,手里的铁球,都捏碎了三对。 整个村子里,他唯一不舍得揍的人,就是余子清,其他的人,连厨房的大妈,都挨过里长的拐杖。 没想到,余子清在外面竟然被人锤了,听到锤余子清的人已经死了,里长的拳头才放松了下来。 “干得好,谁欺负你,就锤死他,让他再也没机会锤你。” 老羊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了,里长的脾气跟实力一样,涨的有点快。 这边说的差不多了,老羊就赶紧让里长回去练习控制力道,他把余子清留下,说是要教东西。 话是这么说,等到确认里长走的很远了,老羊才道。 “你这次如此羞辱白阳圣母,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下一次他降世,必定会疯狂的报复你。” “我知道。”余子清神情平静:“我就是怕他沉得住气,到了修为进阶到八阶九阶之后,才来找我麻烦,所以,我不但激怒他,试图让他沉不住气,也额外给了他一个沉不住气的理由。” 余子清没有说自己为什么有自信,他不敢说出来,这是老羊教导他的。 说出来了,同样的方法,下一次可能就会没用了。 老羊沉默了一下,看余子清的样子,也明白,余子清不是乱来的。 “你没把他带回来也是对的,你不能让他知道村子里的情况,他若是知道了,下一次必定会对这里下黑手。 这里是我们的根基,不能出问题,起码现在,这里还承受不了太大的打击。 未来可期,但不是现在。” “重新种出锦岚菇的事,我也已经有点头绪了。 这里特殊的锦岚菇,除了需要这里特产的锦岚矿之外,还跟那座玉化墓有关系,更需要引动出一些地火岩浆在地下流淌。 不然的话,就算是再长出来,也没有了以前那般特殊了。 这些你不需要多管,我会处理。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也别出去了,老老实实在村子里修行。 什么时候进阶血海境,炼神也到了阴神境,再说其他吧。 至于秘法……” “我要防护的秘法。”余子清立刻补了一句。 有二憨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余子清现在越来越喜欢叠甲了。 那七百二十个窍穴,每一个必定都有自己的作用,数量越多,抗性越高,而且从二憨的情况看,恢复力似乎也越高。 毕竟,二憨那可怕的恢复力,根本不是先天体质壮能解释的。 进境慢无所谓,先叠甲到高出自己两个境界的人,也打不死自己。 这边跟老羊聊完,走出门看到一直等候着的恻恻,余子清才忽然想起来件事。 “噢,对了,老羊,还有点事,需要你帮忙。” “恻恻。” 恻恻立刻展开绝望深渊,将余子清和老羊纳入其中。 绝望深渊的一角,堆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没打开的储物袋。 “这些东西,是当初被那个七楼的修士截杀时,他死后留下的,一直放在恻恻这里,接受冲刷清洗。 但我觉得,那个人是六阶炼神修士,说不定会有什么特殊的隐秘手段,我们发现不了,也冲刷不掉。 他的遗物,就一直堆在这里,我也从来没敢拿出去。” 老羊走上前,拿起储物袋一看,上面的印记被冲刷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随意一探,里面的东西便全部被丢了出来。 恻恻立时调出细雨,不断冲刷那些东西。 里面的灵丹、灵药不少,各种材料,法宝也有,玉简竹卷,书册铁书,再到灵玉,应有尽有。 老羊仔细的一一查看,最后拿出来四样东西。 一卷竹简,一个玉简,一个戒指,一瓶灵丹。 “这卷竹简,表面上看,是一门锻炼阴神的法门,实际上狗屁不通,应该是其他的内容伪装的,你说那个家伙是七楼的高层。 那这卷竹简内记载的,很可能就是他联系下面人的花名册。 这七楼,之所以隐蔽,藏的够深,就是因为他们所有的成员,全部都是单线联系。 曾经陆陆续续的,也有一些人被抓,但他们根本不知道太多。” 说完,老羊指了指玉简。 “这里面记载着一个炼神的法门,有前六阶,可是这个法门被人暗中修改了一点,变成了个坑人的法门。 谁练谁倒霉,修炼的越深,离死就越近,修炼正常法门的那个人,可以轻松控制修炼这个错版法门的人。” 说着,老羊拿出一个新的玉简,唰唰唰的在里面铭刻了半晌。 “这个是正常的法门,你不要修炼,可以看看,对照着参考一下。” “至于这瓶看起来是进补的丹药,其实也是毒药,配合那个错版法门用的。” 说到这,老羊看了看最后剩下的那枚戒指。 看起来很简单的戒圈,三角形戒面,加一颗宝石。 “至于这枚戒指,我有点看不透,材料特别好,应当是九阶的坠星紫金,而且必须是运气好,在九天之上采集到的才行。” 他伸出一只蹄子,点在那枚戒指上,霎时之间,便见那戒指上的宝石消失,戒面不断变化,化作一座微型的七层高塔,高塔的一楼入口,一个漩涡浮现出来。 老羊的眼神微微一凝,细细感应了片刻,抬起蹄子,那戒指便重新恢复了原样。 “我好像有点明白,这个东西是什么了。” “什么宝物吗?” “对某些人来说,算是至宝。 这个东西的材料,当初被人采集到,炼化之后,分成了数份,每一份之间,都会有一种天然的联系,这种戒指应该还有好几个。 有强者将两门大神通,固化在上面。 一门是催化出那种天然的联系,让那七层塔内形成一个空间,可以让两个戒指的拥有者在里面联系。 第二种大神通,看这个七层高塔的形状,还有其上铭刻的一些符文,我觉得像是已经失传的真言宝术,而且是修行到最高层次的七层真言宝术。 当初制作这个戒指的强者,修为至少九阶打底,真言宝术也修行到最高的七层,而且还是一位精通符文、炼器的顶尖大师。 再加上那些符文的变化,跟现在的差的不太多,这么一算的话,唯一一位符合这个条件的,要追溯到八千年前。” 第六十八章 铁靠山 余子清听着老羊的解释,肃然起敬。 这知识面简直可怕。 失传的秘法里,显化出来的符文,他都能认出来一些。 老羊此前当修道者,究竟是修了几百年? 只是想想这点,余子清就再次忍不住感觉到可惜。 老羊要是正常入道,进阶九阶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这种话题,余子清也只敢心里想想,没敢说出口。 “八千年前,那这位大佬还活着吗?” “死了,本来以他的实力,活到现在不太难。 就算是寿尽而终,他其实也能再来一世。 但是他晚年有了新的想法,不想重来一世,他想要以器身换掉衰败的血肉之身。 最终元神崩灭,死的彻底。” “为什么?”余子清不理解,元神境的大佬,丢掉肉身,也死不了的,总不至于换个法器肉身,就死了吧? “你以为那等大师,只是随便换个法宝肉身吗?” 老羊嗤笑一声。 稍稍停顿,继续说的时候,他的语气里便带着尊敬。 “那等大师,行的便是常人不敢做,没做过,不能做的极限,若只是元神换个肉身,他自己都会耻笑自己。 那核心其实还是元神。 他自碎元神,自崩意识,最终的结果,便是想要在换了器身之后,不留丝毫弱点。 从此之后,以器身行走,还能无视所有的炼神秘法。 哪怕他最终失败了,我等后辈,也必须要保持足够的尊敬。” 余子清连连点头,这等牛人加狠人,必须得尊敬。 老羊瞥了余子清一眼,继续道。 “那位大师陨落之后,却也不是毫无收获,他曾留下炼器法典三卷。 其中一卷便在琅琊院,里面记录着他最后的想法和一部分成果。 如今大乾琅琊院里的镇院至宝之一,琅琊石俑,便是我等后辈,在前辈研究的基础上研制成的。 九阶石俑傀儡,拥有自身的灵智,却无神魂,无高阶法宝特有的元灵,可以无视同阶所有的炼神秘法、法咒、诅咒,甚至连炼神修士最基本的探查手段,都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余子清赶紧表示你们牛逼。 心里却琢磨着,其实还是因为你们这些修道者都怕死吧。 专门研制出来的这尊琅琊石俑,你要说不是专门针对那种最喜欢下黑手,还能杀人于无形的炼神修士,谁信啊。 大大方方的摆在那里,让其天天巡视,不是为了震慑,谁信呐。 这就相当于一个无弱点的九阶体修,哪怕只是一个弱九阶,也没有哪个炼神修士敢去琅琊院附近放肆。 再配套点其他的警戒措施,想搞事的人,怕是还没看到琅琊院的影子,就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老羊伸出一只蹄子,将那个戒指往余子清这推了推。 “你拿着吧。” “给我干嘛?” “我猜这个东西,才是七楼真正的核心,真正辛密的情报,都是利用这个交易的,所以一直没人能追查到他们。 炼神四阶阴神境、炼体六阶神通境、炼气六阶化神境,只要达到这个要求,就可以用了。 你修行的与众不同,神魂稳固,也快到阴神境了,应该也可以用,可以试试投入一丝神魂力量进入其中。 七层真言宝术之下,哪怕只发挥出最基本的威能,进入其中之后,也没有人能说一句谎话的。 要不要接触其他的戒指持有者,你自己做决定。” “你拿着吧,给我干嘛,我知道的辛密情报,基本都是不能交易的,再说,不能说谎话有什么用,你们这些大佬,哪个不是说真话骗人的?” “……”老羊砸吧了下嘴,无言以对。 “还有,这个戒指的上一任,死在我手里,应当不是什么特别难查的事情,我现在只要进入这座七层高塔里,对方想知道我是谁,也不是很难吧?” 老羊看着余子清,嘿嘿的笑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着余子清,满眼的笑意,而后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 “不错,不错,装的挺像的,乍一看还非常谨慎,能忍得住诱惑,很好。” “我这人没安全感,一向都是比较谨慎的。” “不过,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就是为了把自己放到明面上?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你的存在?” “……” 余子清脸上的笑容收敛,很认真的看着老羊。 “很容易看出来是故意的么?” “不了解你的,肯定看不出来你故意的,你留下的线索,都是以你的实力,不可能抹去的线索,你已经很谨慎了。 有那个暗影司的探子帮你处理首尾,而且我听你说的那个福伯,他也一定会帮你处理一些,处理不掉的,他也会帮你背锅。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我也觉得,我们锦岚山,明面上要有人,是对的。 你露出明面上的实力,也是对的。 你明面上只是一个体修,就算有人怀疑到你,也不会认为戒指的使用者是你。 神通境体修或者阴神境炼神,一般情况,可没那么容易修成的。 只是,你站在明面上,会比较危险。” “这世上哪有不危险的事,尤其是有些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有时候,就如同蝼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余子清神情平静,语气却很坚定。 “我知道,所以,里长的气血恢复之后,便如魔怔了一般,苦修不辍,数月时间,便已经五阶。 我若是不拦着他,他现在已经六阶了。 他很着急拥有实力,我们都很着急,但是有些事,是不能太急的。 我现在看到他,都觉得害怕,再继续下去,他可能真成了第一个因为进阶太快而陨落的体修。 你去劝劝他吧,我的话,他虽然听,但是却有自己的想法。 你的话,他是一定会听,也会照做。” 老羊自己其实也很着急,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最不能急的人。 他急了,锦岚山最后的保险绳就断了。 余子清离开,老羊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他是最了解余子清的人。 他也知道,没有被逼迫,没有危险的时候,余子清很安静,会沉下心来学习、研究,哪怕是个菜谱,都能认真的研究很久,一个食物,也能去实验出花样。 没有一个正常修士,年轻的时候会去做这么多“不务正业”的事。 第一次见到余子清的时候,他愿意去教这个连语言都不会,字也不认识的年轻人,就是因为他看出了余子清很多特点。 像年轻时候的他,而且没有那种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的疯狂野心。 但余子清跟他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的顾忌多,余子清不一样。 有危险的时候,余子清比谁都疯狂,他被逼急了,是真的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赌。 老羊回过神,看了看旁边的桌子。 上面的四样东西,全部都被余子清带走了。 他笑了笑,摆出一个架势,身上的妖气与煞气涌动,一身白色的羊毛,也开始化作了黑色,吞吐之间,妖气与煞气一点一点的融合,在其身前化作狂风,让其看起来恍如大妖。 另一边,余子清来到了里长的房间。 里长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着眼睛,两只手里,各有两个铁球,正在飞速的旋转。 似乎察觉到什么,一个分神,他左手的俩铁球,忽然被其捏扁。 睁开眼便看到余子清走来。 里长露出笑容,指了指丈许之外的一块石头。 “坐那吧,我这能用的东西,都被我毁的差不多了,就让二憨搬几块石头凑合一下吧。” “里长,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的。” “老羊让你来劝我的?”里长笑呵呵的,哪里会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也不是,我是真不希望看到您出事,您老可是咱们村子的定海神针,所以我必须来劝劝您。”余子清说的很诚恳。 “我都懂。” “我也明白,您老人家肯定是比我懂,我听老羊说了,上次接到我的信之后,您就越来越急了。 我也知道老羊肯定给您说了,您老人家的积累无比雄厚,最少也是七阶打底。 但是呢,我说句托大的话,炼体这方面,我懂的肯定比村子里所有人都多。 仅仅炼体,有些地方,我懂的,老羊都未必懂,我就知道哪个死窍,开辟之后,会对炼神修士的压迫产生抗性,老羊肯定不知道。 我也知道,根基越是扎实,前途就越是明亮,就像二憨,同阶的时候,您老人家未必是他对手,这我没说错吧?” “不错。”里长点了点头。 “所以,里长啊,我给俩选择,看您怎么选。” “你说。”里长点了点头,他就是能听得进去余子清的话。 “要么,一年之内进阶七阶,而后花费五十年,也未必能进阶八阶。 要么,一年之内,再也不勇猛精进,而是彻底夯实基础,把对力道的掌握,对身体的控制,能做到在枯叶上绣花,而树叶却不碎的地步。 然后五十年之内,很大希望进阶九阶。 到时候,谁在外面欺负我了,我回来告状,就请您老人家就去把他們的头锤烂。 您选一个吧。” “那我还是先停停吧。”里长自然毫不犹豫的选了后者。 “里长,那咱可说好了,我这两年可都会待在家里,盯着你的。” “说好了。”里长乐呵呵的转着手里的铁球,这会儿,那铁球转的飞速,也听不到难听的摩擦声了。 老羊看人很准,他早就看出来了,里长不是不懂,里长这是心病。 余子清完好无损的回来了,里长的病就好了大半。 再让余子清去劝两句,这病就全好了。 心态也放的平稳了。 道理谁都懂,就看谁去讲了才有用。 从里长这出来,余子清也的确打算在家好好学习,好好修炼两年。 他也的确有盯着里长的意思。 回来听老羊说了里长的事之后,余子清当时就一个念头。 说什么都要把里长劝住了,然后等着过些年,背后就有可能站个九阶体修大佬当靠山。 还是那种靠着贼爽的铁靠山。 第六十九章 这不巧了么 余子清在外面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有关九阶体修的传说了。 就比如大乾,明面上,被人知道的九阶体修就一个,而且既不效力于大乾朝廷,也不是琅琊院的成员,甚至严格说,这位大爷还不是宗门的人。 这位只是在一个宗门里挂名了个供奉,只拿钱不干事的那种。 没什么后顾之忧,自身又是不死境的体修,那是真的谁都不敢随便去招惹。 大乾东部沿海,到今日还流传着一个翻江倒海的传说。 那是近千年前,东海的黑蛟龙王,不知道怎么的,把这位大爷惹毛了,这位大爷跟黑蛟龙王打了足足三年,不眠不休。 从海岸线数百里,到深入东海近万里,这一大片范围,都是他們的战场,当时近里海域,海浪翻滚,终年不休,战斗余波引起的,大大小小的能上岸的海啸,一年都有二三十次。 那位天生蛟龙,肉身强横,天生就堪比体修的黑蛟龙王,和这位大爷,其实是谁也打不死谁的,但是这位大爷就硬生生的耗了三年,以人身把一头蛟龙王给活活耗的气血枯败,妖气枯竭。 最后这位大爷单手拎着黑蛟龙王的尾巴,将其从海里拖到了岸边,众目睽睽之下,将那黑蛟龙王扒皮抽筋,蛟魂都给他当众捏碎了烧成虚无。 那叫一个凶残。 自此之后,以扒皮海岸为中心,向海里延伸的万里海域,一头四阶以上的妖怪都见不到了,连普通渔民,都敢在近海捕鱼了。 乾皇还专门给封了个爵位,虽然这位大爷都没鸟乾皇,海边的渔民给这位大爷立生祠祭拜,大乾自上到下,也都实力装瞎。 后来为了挽回点面子,大乾礼部还悄悄给补了一道手续,专门说明,扒皮海岸的生祠是完全合规合法的,不属于未被批准的淫祠邪祀。 这就是高阶体修大佬的威慑力,叠甲叠出质变之后的样子。 别看那些自恃逼格甚高的炼神修士,越阶杀人跟玩似的,可反过来,要杀他们,那法子也多了去了。 余子清的目标,就是那种体修大佬。 这个目标短时间内实现不了,那有个同样的大佬罩着自己也行啊。 到时候挨锤了就回来告家长,自家长辈嘛,不丢人。 所以,余子清对里长的修行和心理健康,异常重视。 现在真的就哪也不去了,就蹲在村子里,每天都去监督着里长。 二憨都快感动哭了,现在里长每天也不锻炼他了,整日乐呵呵的练习那枯燥的精细掌控,活动筋骨的时候,也是找老羊。 村子里的其他村民,也放缓了修行,整个村子的焦躁感,瞬间消失不见。 老羊除了每天的修行之外,就是钻地洞里种蘑菇,再尝试着种其他灵药,顺便开始利用余子清带回来的材料,绕着锦岚山一圈,开始布置大阵。 这个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先布置一圈警戒大阵,后面再慢慢添加,慢慢组。 在难得的平静里,就这么过去了三个月。 大震的内战还在打,而且打的愈发激烈。 大离吞下去的那些疆域,吃的那叫一个舒服,什么代价都没付出。 如今那些疆域都消化的差不多了,打着的名义,却还是剿杀白阳邪祀。 最搞笑的还是大震,派出了使节团,出使大离来扯皮这个事,可最后到了大离,竟然有两个使节团。 这俩使节团一个代表震皇,一个代表襄王,俩使节团到了大离,还没扯皮几句疆域的事呢,自己就先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又打起来了。 这笑话闹的沸沸扬扬,连顾天心给恻恻的信里,都专门当笑话讲给恻恻听。 大乾最近也不太平,对外很安静,内部争斗却也是热火朝天,乾皇最近闭关,下面的皇子,都恨不得趁机把其他跟自己争的皇子全部弄死。 福伯两个月多前,也传来讯息。 福伯说,让余子清见谅,东宫在论功行赏,诛杀白阳圣母的功劳,他厚颜揽下了,因为东宫奖励的东西他很需要什么的。 当然,余子清看到这消息,就自动给翻译成:有人在查白阳圣母怎么死的,锅我背了,首尾处理了,但是你还得自己小心点。 这几个月没出门,余子清对外的联系,都是跟福伯联系的,消息大多也都是从福伯这来的,对外面发生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 按部就班结束了一天的修行,余子清第一次拿出了那枚三角戒指。 他很能忍的住,拿到的战利品,能扔到绝望深渊几个月,最后知道是什么东西,没什么安全问题了,也还能忍几个月。 他的确想要透漏出去一些自己的消息,但不能让人看出来他有点迫切,最好还是让人觉得他遮遮掩掩,非常谨慎。 就算最后得到了情报,也会认为是自己聪明,抓住了一点点小线索,小尾巴,才查到的情报。 半年多以前,被这枚戒指曾经的拥有者截杀,余子清想了很多,如今看到这枚戒指,他的想法就更多了。 现在,也是时候进去看看了,会会其他的戒指拥有者了。 当他激活这枚三角戒指的瞬间,他便看到那座袖珍的七层高塔,在他的眼前不断变大,如同一座真正的高塔一般。 他念头一动,显化出的神魂上,立刻分出一丝力量飞出,没入到高塔一层的漩涡里。 他的那一丝神魂力量,在第一层里显化,化作一个枯瘦如柴的饿鬼模样,紧跟着,随着余子清的念头,他的身形慢慢的变成一个正常人的轮廓,只是看起来却如同一个黑影,五官都看不到。 高塔内部,看起来空间挺大,四面的窗户全部是封死的,墙壁和柱子上也几乎全都是古老的符文密布。 唯有入门之后,正对着的一面墙是空白,等到余子清走进,那空白的墙上,立刻有大片的符文从边缘浮现,而后密密麻麻,填满了九成九的范围。 中间有一枚单独的符文,在看到的瞬间,余子清便明白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他手里的戒指,对应的便是这座高塔的第一层,标号是七,第七席位。 一楼既归属于他,也是其他人公开留言的地方。 现在他只要将自己的印记印在一楼,就能真正拥有这枚戒指,第一层也会归属于他,其他人可以在这里可以给所有人留言,也可以单独给他留言。 余子清接受这种东西,接受的很快。 大概可以算是用户昵称和头像,留在上面的印记,也可以看做是后台的真名嘛。 昵称自然就是固定的七号了,现在就要留下印记了。 他站在那面墙前面,思索了片刻,直接显化出神魂的饿鬼之相,呲牙露出一个看不出是笑的笑脸,印在了墙壁中心的位置。 看着墙壁上的符文消散,恢复了白墙之后,又有大片字迹浮现出来。 墙的左边,是公开的,谁都可以看,右边则是专门留给七号的,只有一楼的层主七号能看到。 余子清觉得当年那位大师,还是挺会玩的,论坛和私信功能都开发出来了。 他的成果应当挺多的,这些成果现在被人记住的恐怕不多了,后辈弄出来的成品,出名的也都是为了打打杀杀。 这位大师最被人铭记的事,反而是他最后一次失败的尝试,想想还挺让人唏嘘的。 以后自己借鉴一下这个戒指,要是能大幅度降低成本,不说研究出来一样的,阉割九成九,只要能保留核心的论坛和私信功能,那自己真的是躺着都能挣钱。 不,论坛和私信功能,还得分开了卖。 余子清先看左边的墙壁,上面的内容不多。 “需要银湖禁地的地图,四号。” “需要饿鬼甘霖的获取方式,或者成品亦可,可约定交易方式,五号。” “需要扒皮大佬最近一年的大致行踪,六号。” 内容是书写上去的,每个人的字迹都不同,后面的印记应当是自动浮现的。 当看到最后一条,余子清立刻笑出了声。 这位扒皮大佬,就是大乾的那位不死境体修,私下流传的绰号就是这个,但是那位大佬自己也不在意,被人当面叫这个绰号,都会乐呵呵的应下。 至于对方真名,这个六号就算是知道,恐怕也不敢随意的在这里写出来。 继续右边的私信,密密麻麻好多条,都是给原来的七号的,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但是到了最后一条,却是给新来的七号的。 “欢迎你,新的七号,有需要情报的,尤其是大震范围内的情报,可以在五楼给我留言,情报换情报,三号。” 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而最上面的内容,似乎还有一部分被后面的覆盖了,余子清伸出手触摸到墙壁,轻轻向下划拉了一下。 一枚枚新的符文出现,右边墙壁上的内容,模糊了一下,便如同余子清所想的一样,所有的内容都消失了,显示出了上一页已经被覆盖的内容。 余子清没顾得上这种变化,他的目光已经被上面的一条内容吸引了。 “七号,你最近在大震南部吧,有一点小事,需要你顺手帮个忙,时间比较急,请你在两天之内,帮忙杀一个四阶的炼气修士,他还有伤在身,你到寒烟城西门外的凉亭,那里有资料。 我这有一条情报,可以作为报酬,下一次见面面谈,二号。” 余子清看着这条应该被覆盖的留言,忽然笑了起来。 这不巧了么,这个寒烟城,就是当初他们被截杀的那座小城。 第七十章 二十六滴甘霖 余子清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碰到了买凶杀人的家伙。 大概脑补了一下当时的过程,这个二号,知道了苏离已经要回去复命,有了明确的行踪,再加上时间有限,而且当时可能也没联系上七号,就给留了言。 因为看得出来,他们平日里重要的情报交易,都是面谈的。 而这个七号,杀个苏离,的确不是什么难事,正常情况,对于曾经的七号来说,还真是一件顺手就做了的小事。 以此换一条情报,那个七号不可能不干的。 恐怕当时那个二号,也从来没想过七号会失手吧。 后来七号还真的失手了,这个家伙就来顶贴,把前面的内容全部覆盖了。 而且这个家伙,恐怕也不知道,其实这面墙,还可以显示出被覆盖的内容吧,人家只是看着像白墙而已,又不是真的白墙。 余子清伸出手,触碰到白墙,随意的上下左右滑动,摒弃了显示上一页内容的想法之后,这白墙果然纹丝不动了。 余子清不知道是该笑呢,还是该无语,自己能发现这条线索,竟然是因为那些人没玩明白。 他再次划动白墙,继续显示七号的私信,其他人给这个家伙留言的信息是真的多,每个人要的信息都不一样。 而且很多时候,那些人只是要信息,却没有给情报。 可能是他们真的觉得这里很安全,有需要的时候,留言都没什么遮掩,要什么都描述的很清晰。 翻到第八页,再也翻不动了,可能缓存就这么多了。 继续试试翻动左边论坛墙上的信息,依然也只有八页。 详细看完这些信息,给了余子清很大帮助,他已经能看出来不少东西了,毕竟每一面墙上的内容可一点都不少。 比如,那个七楼,就是曾经的七号掌管的,探查的消息,很多都是免费给其他的戒指拥有者,情报的内容也都没有牵扯到太过隐秘的东西,但是范围广,很繁琐。 这些戒指的拥有者,跟外面盛传的七楼,其实没多大关系。 根据这足足八面墙的留言,加上八面墙的私信,余子清也大概能对其他几个人所在的地方,有个大概的猜测。 一号可能是在大乾的,因为从那八页墙里的留言看,他几乎没要过大乾的情报,要的都是大乾之外的。 二号在大离,而且可能是暗影司的高层,这个是余子清之前就推测的。 三号在大震,这个是他自己说的,他对大震的情报,了解的很多。 四号可能是个到处跑的混子。 五号可能也在大离,而且身份地位不低,还有很大可能是东宫的铁杆支持者,不然他不太可能知道甘霖的事,毕竟听他的口气,应该还知道了甘霖的效果,知道怎么用。 那个甘霖,正常人族当灵药服用的话,除了美味,顶饱,目前也没别的作用了。 而六号,可能是在东海,还可能是个准备来陆地的大妖,不然的话,他不可能这么关注扒皮大佬的行踪。 陆地上的人族,也没几个会关注扒皮大佬,也不会怕他,那位大佬在平日里,可不是什么坏脾气的人。 也就东海的妖族,心理阴影面积才会大到,出个门都得先问清楚那位扒皮大佬在不在附近。 余子清琢磨,那位扒皮大佬在东海妖族的心里,大概就跟人族这边用来吓唬小孩的吃人妖怪一样,从小被吓到大,而且还是真事,不是故事,这些小妖长大之后,心理阴影面积不大才怪。 余子清继续登上二楼,二楼也有一面墙壁,只是这面墙,他一个字也看不到,这里是六号的私信墙。 一路走到了七楼,这里除了私信墙之外,还有七个矮几,七个蒲团,面谈的时候应该就是在这里。 那矮几和蒲团,其实也都是大神通具象的一部分,坐在那面谈,大家都能稍稍放心一点。 余子清没坐上去,而是直接下楼,重新来到一楼,将论坛墙和自己的私信墙上的所有内容,全部印入这一缕神魂力量里,转身离开了高塔。 睁开眼睛,余子清找来老羊。 “屏蔽法阵,能布置么?最好高级点的?” “有现成的。”老羊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一路带着余子清来到一个地洞。 “靠谱。” 进入老羊早就备着的屏蔽法阵之后,余子清立刻拿出一个新的空白玉简,将刚才的内容全部拓印进去。 好习惯要保持,他记在脑子里的,以后可能会因为其他原因,忘记了,或者想不起来了,只有提前记录在案的,才最保险。 这些都是重要的情报,不仅是能分析一下其他人的情况,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现在就当做情报储备了。 余子清将记录好的玉简丢给老羊,又将刚才所见给老羊说了一遍。 “你先看看。” 老羊看的很慢,看一会就思索一会儿,一炷香之后,老羊放下玉简。 “原来如此啊,拥有戒指的人,其实才是真正的七楼成员。 你推测的跟我想的差不多,信息太少,我无法确认他们到底是谁。 我看他们其实也没有隐藏自己在哪个范围的意思,毕竟只是确认一个神朝的大范围内,意义不大。” “恩,我知道,其实这也是一种自曝,告诉其他人,在这个范围内的情报,可以找他交易。” “能得到戒指,还能进去的人,多少都是有点实力的,你别看四阶阴神境就能用,其实炼神的修士本来就少,需要珍惜的资源,需要合适的法门,还需要有长辈指点。 像你这样的野路子,修炼神的法门,能活着修行到阴神境,还没把自己炼死,也没疯掉,其实非常非常少的。 所以,能进入其中的人,多少都是能拿出来足够价值的情报做交易的。” 余子清干笑一声,在别人看来,他的确是野路子,当然,他能这么走,还没把自己玩死,可不是运气好,是他提前有过体验,会本能的知道怎么做是错的,会把自己玩死。 那种什么都不懂,闷头莽的纯正野路子,还能无灾无难的修行到高阶的炼神修士,纯属气运宏天的稀有动物。 那种走路摔一跤都能捡到钱,闭眼蒙答案都能全对的家伙,不炼神,炼气也一样能顺风顺水。 “我是想让你给我参谋一下,我怕我的见识不够,做交易的时候被人蒙了,人家随便拿个垃圾情报,就把我糊弄了。” “嘿,你这家伙,还能被人诓了?”老羊哈哈大笑:“想说什么就说。” “是这样的,我看那个五号不是想要甘霖么,我这其实挺多的,但是吧,我知道这个东西价值很高,恻恻还是说我大大低估了其价值,因为在我心里,这东西再值钱也不珍贵。” “换倒是可以换,你不是早有想法了么?这东西你也不会一直全部自己捏在手里,你想换什么?” “我想换一卷虚空大遁卷轴。” 余子清脱口而出。 饿鬼甘霖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全部捏在自己手里。 这个东西是饿鬼的圣物,布施饿鬼的时候用上,会有一些特别的效果。 抛出去一些,一方面是给饿鬼抬地位,给饿鬼一条生路,另一方面,自然是当做珍惜资源,给自己换来一些自己能用到的东西。 有人要,只要出的起价,他都会考虑考虑。 余子清对其定位,就是一种特殊的灵药。 至于想换虚空大遁卷轴,也是因为听说白阳邪祀的那个大祭司,跑路的时候就用了一个。 他要说不想要一个防身,纯属骗鬼,鬼都不信。 再一个原因,也是为了抬高甘霖的身价,送出去的就算了,既然是交易,那必须先狮子大开口,给找一个价值对标的东西。 老羊愣愣的看着余子清,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你还记得虚空大遁卷轴,有多珍贵么?” “再珍贵也是人制作出来的可再生资源,而且不止一个人可以制作,而甘霖,是普天之下独一份,老羊,你可别说你没试过?” “……”老羊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良久之后,他点了点头:“你准备怎么换?” “五十滴,换一个虚空大遁卷轴,怎么样?” “多了,喊价二十六滴,有整有零,交易成功,最多给三十七滴。” “……” 余子清一脸敬佩的拱了拱手,表示受教了,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巫双格喝一口都不止这个量了…… 跟老羊商量完,余子清也没急着去。 他找到里长,说出来一段话,让里长以手指直接刻在了石头上。 那字迹刚劲有力,力量感简直扑面而来,充斥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道神韵。 余子清看了看,眉开眼笑的夸了里长半晌,让里长以后没事了可以练练字,也是修行的一种。 进入了七楼,他没有去召唤五号,他根本不想面谈,就怕留下破绽,给留言就行,大家线上交易,我打出来每个字之前,都可以找一堆人来参谋。 所以,他来到三楼,念头一动,将里长刚才写的那行字,连同笔迹在内,一同复制上去。 神魂力量显化的好处,这不就体现出来了,他可以将神魂感受到的神韵,完整的复制在墙上。 “二十六滴,换虚空大遁卷轴一卷。” 第七十一章 交易 要是余子清能肉身进来,他就肯定不会考虑亲自书写留言了。 他那个字,实在是太有特点,余子清估摸着,实力稍微强点的修士里,就没有一个能写出那种神韵的字。 现在是神魂力量具象,那能不面谈就不面谈最好。 只文字交流,我连字都特么找了枪手写,就不信你们谁还能知道我线下的身份是人是鬼。 余子清这边留言完,立刻走人。 他刚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见一个黑影,进入了高塔内。 对方一路来到三楼,看着私信墙上新出现的留言,有点意外。 “二十六滴,换虚空大遁卷轴一卷。” “这个新的七号……” “怎么不去琅琊院抢啊?” 话虽这么说,他站在那沉思了一下,还是来到了七楼,坐在了第五席位上,对余子清发出了召唤,他想跟这个新的七号面谈一下。 既然这个七号这样子留言,那么他就肯定能弄到二十六滴甘霖,不管他手里就有,还是有把握弄到,都不影响。 他坐在那里召唤了好半晌,七号都毫无反应。 余子清当然看到了七楼戒指在闪耀,那是有人在召唤他,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 一炷香的时间竟然就来了,看来那个五号很急啊。 如此急切的需要甘霖,想来是有人走火入魔了,而且情况不太好,别的方法效果也不太好。 五号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应,他叹了口气。 重新来到一楼,给余子清留言。 “二十六滴太少,抵不上虚空大遁卷轴的价值,一百滴。” 完事之后,他想了想,又来到七楼,开始召唤一号。 一号也没有鸟他,他只能给一号留言。 “一卷虚空大遁卷轴,同等价值的宝物,五号。” 他沉思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额外加一条情报。” 五号留言完,没有立刻走,他在这里硬生生的等了两个时辰,发现依然没有任何人进来之后,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一直到了第三天,余子清才进来看了一眼。 他的私信墙上已经多了三条留言。 “二十六滴太少,抵不上虚空大遁卷轴的价值,一百滴。” “七号,看到了请尽快回复,我的确有急用。” “一卷虚空大遁卷轴,八十滴甘霖,你可以召唤我,随时可以确定交易。” 余子清看着这个留言,觉得自己太像一个奸商了。 例行找老羊商量了一下,又找里长写出一行字,余子清再次进来,给五号留言。 “一口价,三十七滴。” 这一次,不过数十个呼吸,余子清便感觉到有人在召唤。 这般急,看来他們控制走火入魔的方法,已经不太管用了。 而且,这般爽快的答应了他的狮子大开口,还真的给搞到一卷虚空大遁卷轴,的确是神通广大了。 想了想,余子清觉得吊吊胃口,利益差不多就得了,再拖下去,万一拖到对方用不上了,不但换不来他心心念念的虚空大遁卷轴,还把人得罪了。 眼看召唤还在继续,余子清飞速进入其中,他没有登上七楼面谈,而是给五号留言。 “七日之后,大离帝都,正午时分,繁花楼五层,正西面窗的那台桌子。” 留言完毕,余子清便直接离开。 五号感应到之后,第一时间冲下来,却什么人都没见到。 他看着那行刚劲有力,力道气韵近乎扑面而来的字迹,隐隐感觉,短短数日功夫,这人的字迹似乎有点内敛了。 这不是弱了,而是更强了。 他看着字迹暗忖,这个新的七号,进步的速度着实可怕,能进来至少是境界稳固的六阶体修。 看着几日的字迹变化,这个七号还极有可能是刚刚晋升了一个大境界,还不太稳固,这底蕴着实深厚的可怕。 说不定不是六阶进阶七阶,也有可能是七阶进阶八阶。 不由的,五号的信心就足了不少,能进阶到七阶的体修,必定不是什么无背景的无名之辈。 而且交易的地点还在大离帝都,正合他意,他便默认了交易地点。 余子清睁开眼睛,看着老羊,有点纳闷的问道。 “老羊,你不是说虚空大遁卷轴很珍贵么,那个可能在大离的五号,竟然真的答应了,而且他还真的搞到了。” 老羊沉默了片刻。 “他绝无可能这么容易搞到,除非他本身就有一个,要么就是,你忘了那个一号了。” “一号?” “一号肯定是大乾的人,若是五号从一号那换来的虚空大遁卷轴,这个一号要么是琅琊院的某位院首,要么就是朝廷的那少数的顶尖大官,或者是那几位有资格争皇位的皇子。” “那我下次我去找一号试试,一个虚空大遁卷轴还是不太保险。” “……” 老羊砸吧了下嘴。 “你赶紧好好的吧,一件的话,琅琊院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的确有人会赐予晚辈,也有人偶尔会暗中交易。 可你这种外人,还不是成名的顶尖强者,手里要是有两件,被人知道了,琅琊院必定追查到底的。 不管那个一号是谁,他都不敢在几年内,暗中交易出去两件的。 尤其是近些年,琅琊院的虚空大遁卷轴,制作成功的数量很少。” “那你会做么?”余子清还是抱着一丝奢望。 “别想好事了,知道怎么做,也做不出来,制作这种卷轴,不提技艺要求如何高,最起码也要九阶实力打底。” 余子清叹了口气,有些惋惜。 跑路的宝物,揣十个在身上,他都不嫌多。 他抬起手臂,点了点那个马蹄印记。 他自然不会亲自去交易,这种交易,他也不会从福伯那边走,那最好的选择便是驿马官了。 他跟那个小家伙的交情,可比他想的还要深,而且,这种小家伙,在老羊这种老家伙心里,竟然都有很好的口碑。 余子清静静的等着,顺便在东面的槐树林里,修了一个凉亭,以后用来接待外面的人。 两天之后,驿马官出现在槐树林外面。 槐树林下的厚厚落叶层,自动给让开一条路。 已经在凉亭里等候的余子清,看到驿马官的样子,顿时笑出了声。 “你这是干什么?” 驿马官背着那头漆黑枯瘦的小马驹,小短腿交错,速度极快。 驿马官进入凉亭,跳到石桌上,将背上背着的小马驹放下来,那小马驹立刻撒丫子跑到余子清的肩膀上,贴着余子清的脸颊蹭。 “小黑不喜欢进袖中,它觉得太黑了,它不喜欢,我又不想丢下它自己出门,就只能背着它喽。” 余子清笑的合不拢嘴,真是活得越久,越长见识了,还真有人背着马跑的。 随手取出一滴甘霖,喂给疯狂示好,想要蹭饭的小马驹。 小马驹吃的肚子浑圆,立马翻脸不认人,回到了驿马官身边趴着。 余子清又取出三滴甘霖递给驿马官。 “我有点东西,需要你去送,然后再拿点东西回来,这次算你送两次。” 余子清取出一个玉瓶放在桌子上。 “这个,是给饿鬼布施用的甘霖。” 说着,又拿出一个玉简。 “这个是免费送的布施仪法,加上布施咒和布施手印。” “这两句,你到地方之后,可以告诉接收的人,其他的,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我懂我懂,我连殿下都没告诉过,驿马铁律,身可死,信不可泄露。”驿马官拍着胸脯保证。 余子清笑着点了点小驿马的脑袋。 “要是因为我让你送信,你遇到了危险,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泄露我的信息。 对于我来说,那些信息,可远比不上你的小命。 人活着才有其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无论任何事,你先保住你的小命。” “啊?可是……”小驿马呆呆的抬起头。 “记住了么?” “哦,记住了。” 小驿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背着小马驹上路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跟他挥手告别的余子清一眼,深吸一口气,瞬间消失在原地。 走到路上,驿马官侧着脑袋,看了一眼小马驹。 “小黑,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遇到的最好的人,你下次能不能不要骗他的甘霖了?这不太好。” 小马驹打了个响鼻,侧着脑袋装没听见。 “你要是再骗他的甘霖,我下次出门就不带你了。” 小马驹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应下。 “好,我就知道小黑你最听话了。” 驿马官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原地。 到了约定时间,大离都城,繁花楼里面空空荡荡,今天一整天,整座繁花楼都被人包了下来。 只有五楼的西窗边,坐着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 他算了算时间,应该已经到时间了。 正在想到底是谁来交易的时候,便见桌子上一个残影由虚转实,一个驿马官站在了那里。 驿马官出现之后,立刻取出一个玉瓶和一个玉简放在桌子上。 “这是给饿鬼布施的甘霖,玉简里是免费送的布施仪法,布施咒和布施手印。” 中年男人压下心头的震惊,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过,来交易的竟然是一个驿马官。 原本想要说的话,问的事,全部咽回了肚子里,他连忙取出一个玉盒放在桌子上。 驿马官将玉盒收入袖中,一个字废话都没说,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七十二章 半人半魔 中年男人拿到甘霖和玉简,立刻走下繁花楼,乘坐着一艘玉辇,飞速的离开了帝都。 出了帝都三十里之后,已经有一艘飞舟悬在半空等候着,中年男人登上飞舟之后,飞舟立刻全速飞走。 这个时候,他才有空看一看玉瓶和玉简。 利用戒指的交易,再加上送货的人是驿马官,他压根就没怀疑过,这种情况,对方会坑他区区一卷虚空大遁卷轴。 打开玉瓶,嗅到那种独特的香味,他便知道,绝对是真货。 再看其色泽如琥珀,略显粘稠,似油脂,无一丝杂质。 中年男人有些意外,这竟然还是没有被稀释过的顶级甘霖。 没错,他们之前得到过一些甘霖,但是都是被稀释过的,就这还是他厚颜去求了东宫太子,太子才勉为其难的赐给他了一些以灵液稀释过的甘霖。 念头再一扫,发现里面竟然有三十八滴,中年人顿时大为惊喜。 再扫了一眼玉简,里面有全套仪程,需要用到的手印,还有布施咒,应有尽有,还特意在最后补了一句,心诚则灵。 “竟然是最顶尖的甘霖,而且还多给了一滴。” 再加上那种能最大限度发挥出布施效果的玉简,中年人心里对七号的好感,蹭蹭蹭的往上涨。 难怪那七号一滴一滴的,精确的这般详细,凑个整数都不给,口气都有些不太好了,一副你爱要不要的样子。 原来人家给的是最顶尖最好的甘霖。 这么一算,说三十七滴,给了三十八滴,其实要比他要的百滴甘霖还要多,还要好了。 这个七号着实是个厚道人,只要了一卷虚空大遁卷轴,怎么都算不上狮子大开口。 看到他在公共墙上的留言,便主动来给他做交易。 想来也是因为新来的,所以这是有交好的意思在里面了。 想到这些天,背地里暗暗骂了那个七号不知道多少次,中年人就觉得臊得慌,他着实是误会人家了。 毕竟,甘霖这种东西,知道的人不多,却极为抢手,修为越高的人,越是需要,离火院的那些修道者,更是把这个当做保命的刚需品。 奈何数量太少了,太过稀缺,能搞得到,就已经算赚大了。 中年人脸上的忧色,彻底消退,多年受到的教导,喜怒不形于色,也已经抛之脑后,现在笑的嘴都合不上。 远在锦岚山的余子清,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世界,一奸还有一奸高。 他已经觉得自己奸商到自己都不好意思,差一丝就应该被吊死的地步了。 他是肯定想不到,五号说的一滴,是被更奸商的家伙,稀释过后的一滴。 他这三十多滴,以灵液稀释过之后,少说也有三百滴了。 以至于五号现在发自内心的觉得,七号就是为了交好他,而且人也特别好,是个典型的实诚厚道的体修大修士,这才只要了一卷虚空大遁卷轴,纯属意思一下。 中年男人的飞舟,以最快速度超负荷运转,一日之后,终于抵达了大离西北边境附近。 一处巨大的大地裂缝处,已经停了三艘飞舟,这里就是大离境内,已知的最大的饿鬼聚集之地。 那裂缝之下,勾连着被称之为深渊的地方,曾经这里是需要大离重兵镇守的地方,那深渊之中妖魔异类,种类多如繁星,数量也多的可怕。 此前不时的就有妖魔等异类,从这裂缝之中爬出来,与镇守在这里西荒军交锋。 西荒军镇守的大离西部,境外其实一直没什么敌人,但西荒军却一直整体彪悍,战力凶猛,便是因为每个将士,都要轮着到这里锻炼。 如今算是用不到西荒军镇守了,因为那些妖魔遇到了数量更多的饿鬼。 西荒大将对锦岚山禁地,一直颇为忌惮,严令手下的人,连荒原地界都不准踏入。 很大原因就是当初西荒大将,曾经亲眼看着铺天盖地,犹如潮水一样的饿鬼冲来,将他們觉得数量多到杀不完的妖魔,给全部撕成了碎片。 那些饿鬼仅仅只是冲入裂缝,就花费了足足一天,才全部冲进去。 他已经不知道冲进去了多少饿鬼,但那天之后,他就知道,他从此之后再也不用镇守在这里了。 曾经觉得数量如同蜚蠊,杀之不尽的妖魔鬼怪,如今在这个裂缝里,一个都找不到了。 他到现在甚至都还不明白,那铺天盖地的饿鬼,为什么要冲进去,那天他看到,那些饿鬼根本没有理会西荒军的人,一个个跟疯了似的。 拦着他们去路的妖魔,简直就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一拥而上把妖魔撕碎了还不算完,一只完好的爪子,都要给你再撕碎了。 是因为深渊那边阴气重,觉得气候适宜生存吗? 后来西荒大将还笑称,深渊那边肯定是有什么绝世大瓜皮,把这些刚出世的饿鬼惹急了,都急着去报仇。 当然,这种未解之谜,真实的原因,他们恐怕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如今这里已经成了最大的,可以布施饿鬼的地方。 锦岚山禁地不算,那地方没人敢去。 距离悬崖边数十里的地方,已经建成了一个小镇,悬崖边也有一座没有神像的庙宇,都是为了布施饿鬼做的配套设施。 不吃人,不害人,还能对人有好处,类似的物种,早就有完善的应对策略。 中年人抵达之后,立刻唤来人,将玉简交给对方。 “按照上面的要求,快点布置好。” 中年男人进入另一座飞舟,里面有一个半边身子束缚着黑色铁链的老人。 老人的左边脸颊上,布满了一缕缕诡谲的魔纹。 右边脸上书写着红色的符文,充满了道韵,与左边脸的魔纹对抗。 他的表情,一边阴狠,眼神森然,一边平静,眼中满是刚毅。 左边的身子刚想动,便见那漆黑的锁链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浮现,将其强行镇压下去。 “爹,我已经拿到了,最好最顶尖的甘霖,足足三十八滴,再加上那位附赠了我全套仪程,布施咒和布施印,你这次一定能好起来的。” 老者左边的脸,表情愈发阴狠,眼神里杀意沸腾,而右边的脸却笑了起来,直接给他传音。 “竟然是最顶尖的甘霖么?你做的很好,记住不要亏待了人家。” “爹你放心,孩儿省得。”中年男人也稍稍放松了一点,他想了想,专门提醒了一句:“爹,那位专门提醒我,心诚则灵。” “不用你废话,我们家到了你这一代,就没吃过什么苦了,你爹我小时候,可是在泥土里跟野狗抢过食的,我最清楚那些饿鬼为什么会变成饿鬼。” 老者传音完毕之后,左边的脸颊近乎扭曲的眼眶裂开,那束缚着他的锁链上,符文亮起的光芒刺目无比。 可他如何挣扎也没用,有老者清醒的意识在跟他争,他根本挣脱不开锁链,甚至动一下都难。 片刻之后,法坛准备好,动弹不得的老者,被人抬到了法坛前。 正在中年人想去帮忙的时候,忽然看到那老者的右手,突然出现了一根足有半丈长的乌黑尖刺。 “这个时候还不死心?” 老者右脸上,狠辣的表情一闪,便见他用那根尖刺,直接将自己的左脚刺穿,死死的钉在原地。 而后他一右手不停,又拿出一根,刺穿了左手,将尖刺钉在了地上。 转瞬之间,便见老者的左边的手脚,小腿大腿,手臂,左腰,统统都被一根根乌黑的尖刺洞穿,尖刺的一端钉在了地上。 那尖刺与地气相连,加上锁链束缚,左边彻底无法动弹了。 左边的脸还在挣扎,还想嘶吼怒骂,可是无论如何都已经无用了。 之前老者还珍惜这是自己的身体,如今,他就怕被压制到左半身的魔意搞事情,以至于功亏一篑。 “爹……” 站在远处的中年人,忍不住喊了一声,飞速的走上前。 “滚一边待着去。” 老者的右手,一挥大袖,便见那中年男人倒飞了出去。 老者取出玉瓶,将三十八滴甘霖,全部加入到布施的食物里,右手搓燃了线香,插在上面,手捏布施印,口诵布施咒。 他起于微末,一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侥幸没有被饿死,一路摸爬打滚,闯下了偌大家业,后来更是被封为单字国公,林国公。 他比这些后辈,更懂得,饿鬼为什么是饿鬼,更明白,对曾经的饿死鬼来说,可以变成饿鬼,已是不幸之中最大的幸事。 不用人说什么心诚则灵,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伴随着老者的布施,那巨大的漆黑裂缝深处,密密麻麻的饿鬼从下面爬上来。 铺天盖地的饿鬼,铺满了悬崖峭壁上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饿鬼看着飘动的轻烟,隐约似乎看到一个人影,看着他们。 “吃吧,这是我,分给你们的,只能由你们来吃掉,无须客气。” 每个饿鬼,立刻本能的明白,这是他们的王,赐予他们的食物。 他们齐齐向着那不存在的人影行了一礼,然后捧着双手,享受那些在他们掌中浮现的食物。 最基础的,却是最能饱腹的食物。 随着饿鬼吃完,老者左半边身子上,也开始飘出一缕缕黑气。 那些黑气似乎还不想走,可是却有无形的力量在撕扯着它,那些饿鬼齐齐一声怒喝,黑气便忽的一声全部脱离。 就这,它还不怂,不想着赶紧逃走,反而主动汇聚成一团,显化出一个人形,一脸阴冷的看着老者,还不死心。 然后…… 刚吃饱的饿鬼们,立马不高兴了。 哪来的魔头,我们才刚吃饱,你就跳出来打脸是吧? 第七十三章 关键的一手棋 一个个饿鬼,慢慢的站直了身体,挺起了胸膛,目光冷冽的盯着那个具象化的魔头。 哪怕这个魔头比之前遇到的强的多,可这种魔念所化的魔头,无肉身,无神魂,属于被饿鬼天克的被捕食者。 如今这般嚣张,那饿鬼们就忍不了了。 上一次饿鬼之王现身的时候,就有个不知好歹的魔头,竟然敢直接挑衅饿鬼之王,直接被烧了老巢。 饿鬼之王没有继续理会,但当时这里汇聚了大批饿鬼,这些饿鬼本来是准备赶往荒原的。 可是在感应到饿鬼之王的怒火在燃烧之后,正好就发现这里有一个通道,那边传来了燃烧的血焰气息,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些饿鬼当场就冲了进去,撕碎了拦路的妖魔鬼怪,准备冲过去把那个挑衅的魔头给扬了。 可惜,等不到他们过去,那边的魔头老巢,都被烧了,火焰到现在还没熄灭。 后来发现那边环境挺舒服的,便顺势在那边住下了。 也就偶尔有人开法坛布施的时候,这些饿鬼才会出来。 撕碎个魔头打牙祭,权当是吃零食了。 正如此刻,大批的饿鬼,如同洪流一样冲来,一个个比肩接踵,争先恐后的压来。 只是一个眨眼,那个足够凝聚成人形的魔头便被淹没。 每一个饿鬼一爪子抓去,都会抓下一缕黑气,庞大的阴气盘旋着将其包围在其中,不断的旋转。 魔头对人族最难缠的地方,对饿鬼都仿若不存在,它只能疯狂的挣扎,什么事都做不了。 没有一个饿鬼贪爪,一击即走,速度极快。 只是几个呼吸,那魔头便有点慌了,立刻崩碎成漫天黑气,准备先逃走再说。 可是他这招也就对人族有效,面对这铺天盖地,汇聚成一个巨大阴气巨球的饿鬼来说,反而是自寻死路。 只是片刻,便见众多饿鬼散开,每个饿鬼手里都有一团黑气,被他们张口吞了下去。 撕碎了魔头,布施也结束,饿鬼们便如退潮一般,很快就全部退回到那深渊裂缝之中。 而那个将自己半边身子钉在地上的林国公,这个时候才轻咳一声,身子软了下来,全靠那些尖刺支撑才没有倒下。 中年男人连忙冲上来,旁边也立刻出现几个高手,镇守在周围。 中年男人将林国公扶着,将那些尖刺一根一根的拔出来,老者的身体上,血流如注,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满是轻松。 “没事,小伤而已,这些镇魔锥你可别扔了。” 中年人连忙拿出丹药给老者喂下,看着老者左半边身子,血肉都有些萎缩,焦急的不行。 “稳重点,你爹我当年受过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双腿丢过两次,手臂也丢过一次……” “爹,我知道,你都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你快别说话了,先歇歇再说。” 老者看着中年人焦急的样子,笑了笑,不再说话,任由人照顾他。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给儿孙們讲述当年的事。 他如今拥有林国公的爵位,靠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努力,他很清楚,更重要的是,当年在背后推着他的老兄弟们。 一路走来,不知多少人,已经倒在了路上,让他这个当年最差的小兄弟活了下来,如今还贵为国公。 那些愧疚、不舍、不安、怀念,曾经的恐惧、绝望、痛苦,再加上陈年旧伤拖累,终于,在他的思绪偶尔没那么清晰,如若磐石的意志偶尔开小差的时候,化作了心魔潜藏。 他若是冷血点,认为一切都是靠自己,一将功成万骨枯是活该,可能就不会让那心魔暗藏这么多年,如今彻底爆发。 若不是因为如今家大业大,放不下儿孙们,若不是因为这辈子就从没想过投降。 他真的想就这么死了算了,早点去见老兄弟们。 他只是不想死在魔头手中,死了还要为祸,死了也是因为投降而死。 林国公被一群人有条不紊的救治,等到将他抬进了飞舟,中年人就忍不住了。 “爹,你醒醒,爹?” “叫个屁。”林国公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也是最孝顺的儿子:“我说没事就没事了,现在只是小伤。” 他看了看其他人。 “你们都出去吧,我没事了,天霖留下。” 等到人都走出去了,宫天霖立刻一挥手,袖中一块白玉笏板飞出,悬在半空中,宫天霖在白玉笏板上一点,一个禁字便浮现出来,无形的波纹扩散开,将这里与外界隔离开来。 “爹,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走火入魔,被心魔所趁,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你平日里做事极为稳妥,最近却是有点关心则乱了,当然,为父不是怪你。 你记住了,接下来为父不会露面,但是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我情况很好,已经恢复了不少。 我大离朝中局势,虽然远比大乾好,却也不是和和气气的。 最近大震内战,大乾内斗,他们自然不想看着我大离安稳。 这几个月,朝中也有人有点其他想法了。 为父执掌北境大军,若是有人有什么想法,从为父这下手,也是理所当然。 太子殿下目光长远,这几个月找了由头,专注北境xj域的事。 陛下也越来越少过问政事,你应当明白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暗中的人怕是要忍不住,新皇登基前后这段时间,就是他们最后的挣扎。 上一次,殿下赐予你了一些甘霖,恐怕殿下自己的也不多了,不然不可能稀释着用。 为父要为你们考虑考虑了,现在,找机会挖出那些藏在暗中,准备祸乱大离安稳的人。 就当是给殿下登基的献礼了。” 林国公说了很多,宫天霖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全部记在心里,眼看他的父亲没有大碍了,他也平静了下来。 几个月前,他父亲的情况忽然恶化,如今回头看去,结合他父亲现在说的话,还有最近的局势。 再想想,半年前,意外得到一个消息,父亲的一个故人,还有一个后人,那后人手里还有一件故人的遗物。 结合起来一串,宫天霖的眼里就有了杀机。 不需要确切的证据,他便知道,今日之局面,必然是有人暗中下黑手,推波助澜的结果。 他也明白他的父亲要先藏拙,先引出后面的人,再在关键时刻,一击必杀。 同时,也要藏着他们弄到了足够的甘霖。 “别管人家是不是跟你交易的,能交易给你,便是极大的人情,你要记下来。” “爹,我懂。” 只用了区区一卷虚空大遁卷轴,便让他们家的顶梁柱稳固住,没了坍塌的风险,他们的确赚大了。 就算那个七号不知道这些内情,但仅仅只是交易也能看出,七号是个厚道的体修大修士。 以目前的局势看,他爹若是死了,大离北境大军的帅旗,自然是易主了,而他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恐怕也坐不住了,到时候,他们家的衰败,便是注定的结果。 十年之后,还能活下来一些人,血脉没有断绝,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想到这,宫天霖立刻拿出了戒指,给七号留言。 “多谢,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 余子清还没拿到驿马官送来的跑路卷轴,但他已经先一步拿到了福伯送来的情报。 大离范围内,有能力弄到一卷虚空大遁卷轴,又急需甘霖救治走火入魔,而且还知道甘霖,弄不好还已经试过少量甘霖。 根据这点情报,只需要问一下福伯,大离境内有地位有实力的人里,有谁走火入魔了,就基本确定五号是谁了。 目前流落到外的甘霖,基本都是从福伯这经手的。 那些数量,他也必定会上供给东宫太子一些,所以他肯定知道这个人是谁。 而且他也一定会告诉自己。 打开一看,余子清的神情就有点怪异。 走火入魔的人,竟然是林国公宫厚。 当初将锦岚山烧的跌落虚空的宫泽,便是出身这个林国公家族里的一个旁系。 虽说按照大离的氏族分布来看,这个宫泽跟林国公除了是同姓之外,基本没什么关系,顶多说他们在五千年前,甚至一万年前,有同一个先祖,但余子清还是感觉怪怪的。 这个林国公的情况,的确不算好。 当初锦岚山归来时,便被人挖出来这是宫泽和大乾的人引起的这一切,有人拿着那个宫泽,攀咬林国公。 偏偏以林国公的身份还不能说,他们那一系关我屁事。 在他娘的几百辈人之前就分家了,老子小时候快饿死的时候,也没吃他们这一系一口米,后来老子发达了,他们修族谱的时候,硬要蹭一下,非说大家五千年前是一家。 真要这么算的话,离皇都是他林国公的血亲。 这事当时闹的沸沸扬扬,后来因为牵扯到锦岚山,被离皇强行压下去了,甚至还杀了个冒头咬人的御史。 最近林国公走火入魔的消息暗中传开了,又有人想针对林国公。 而偏偏林国公是执掌北境大军帅旗的人,而北边才刚刚吞下了一大块领土。 而且,林国公的大儿子,还是吏部尚书,吏部天官,这个位置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算是局外人,余子清看到这些情报,也能看出来,这局势有点微妙了。 他只是很单纯的想搞到一个逃命卷轴。 如今看来,他的举动,好像无意间,成为了左右大离朝局变化的关键一手棋。 再看看五号给的留言,乍一看,非常不冷静,直接说欠一个大人情。 好像也不难理解了。 第七十四章 先稳一手 也就是说五号,应该就是林国公的家人,这个时候,还肯费尽力气,想要救林国公,再加上对方说话的态度,每一次出现的时间,他应该是林国公很亲近的人。 大概率是林国公的几个儿子之一。 只有他们才能这么快就做出重要的决定和承诺。 余子清将大离的内部局势变化记在心里,这些事现在对他没什么影响,但对他以后要做的事,就有影响了。 因为七楼的二号,应该是大离暗影司的某个高层。 苏离回到大离之后,果然跟他预想的一样,非但没有遇到危险,还升职了。 手臂也在慢慢的长出来新的,以后肯定是能恢复的。 苏离要找到他想找的暗影司叛徒,然后手刃对方。 余子清想的就单纯的多了,早晚要把那个二号弄死。 他才不管这个二号本意是想杀苏离,当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那跟苏离站在一起的,甭管是什么人,就都在他的猎杀计划里了。 你想弄死我,却被我扛下来了,我没死,那我就先记你一笔,以后有机会就弄死你,非常合理。 当知道二号就是截杀者背后的人之后,余子清便已经列出来列表了。 代号:二号。 真名什么的都未知。 如今意外跟林国公有了点人情,那就先记下,五号既然肯在大家谁都不认识谁的情况下,说出欠你人情的话,那自然就不是薄情寡义之辈,以后可以慢慢接触,聊聊交情。 人情什么的,你要是明晃晃的拿出来用了,就没什么交情了。 而且,余子清也准备多找俩甘霖代理商了。 目前跟福伯背后的东宫,相互之间的联系,还算愉快。 不过,他实在是不想让那种走一步看三步,做什么事都有目的的人,变成唯一的渠道。 更别说对方还是大离神朝的东宫太子,注定会登基的人。 友好交流,行,唯一渠道让她拿了,还是算了。 那位太子要是手握一种珍惜的独门资源,不玩出十倍百倍超越那资源本身的效果,可就白瞎了余子清之前高看她一眼了。 正好这个林国公,之前也不是东宫的人,他这种地位,手握大军,就注定了他只能忠于离皇,以后东宫太子登基了,也会忠于她。 现在嘛,就当一个备用的开拓渠道了。 大家聊的要是可以,继续交易也行。 就按照三十七滴,一卷虚空大遁卷轴的价格来,第一次交易,多送的一滴,不算。 两天之后,槐树林里的凉亭里,驿马官背着小马驹来了。 他将一个玉盒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死死的搂住小马驹,不让小马驹去余子清那骗吃骗喝。 余子清笑了笑,再次取出一滴甘霖放在手指上,递到小马驹的嘴边。 小马驹伸长了脖子,长长的舌头一卷,便将那滴甘霖吞下,然后闭上眼睛趴在那,根本看也不看驿马官,把驿马官气的跳脚。 “你这小马驹看起来长大了一点了,我倒是想看看,它长大之后的样子。”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给小黑了,它都学坏了。”驿马官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它长大了,就能背着你跑了。” 那小马驹连连点头,之前答应了驿马官归答应了,但是送到嘴边的,不算骗吃骗喝。 “那我下次不收你钱了,说好的免费送两次的,还是收了钱。” “没事,那两次先存着,以后再说。” 逗了一会儿驿马官和小黑马,送走了他们,余子清才打开了玉盒。 玉盒之内,有一卷尺长的卷轴,看其材料,像是兽皮,又像是人造的材料,不知道是什么,上面还贴着封印符箓,预防卷轴提前启动了。 用起来也很简单,随便动用一点力量激活就行,真元也好,气血也行,实在没力量激活,撕开一个角也行,这东西凡人都能用,安全性很高。 毕竟,最初就是那些修道者自己留着保命用的。 拿着玉盒,余子清找到老羊。 “老羊,来鉴定一下,真的假的?” 老羊只是瞥了一眼,就点了点头。 “真的。” “你不多看一眼?” “不用看了,肯定是真货。 而且还是十年之内制作成的,威能没有一点流逝,你只要用了,应该会给你传送到万里之外。 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 不会给你传送到天上,也不会到地底,更不会给你传送到危险的地方。 虽然说的是随机传送,但安全性不用担心。 这种威能完好无损的,你心里想一个大概的方向,那传送的基本大方向就会偏差的太离谱。” “咳,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那些修道者都敢用来保命的东西,我当然也信任了。” 余子清讪讪一笑,将其收了起来,放在随时能拿出来的地方。 他就是随便问问,真到了需要虚空大遁卷轴保命的时候,哪还会管其他啊。 老羊这人啊,有些事你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多没意思。 搞的他好像多怕死似的。 “对了,你的蘑菇种出来了么?” “没,正在地底探查,锦岚山的地气已经与大地连通,现在只要想办法牵引一点地火支脉,将其稳固下来,从地底流过,说不定就能重新种出锦岚菇了。” “行,那你加油,我去修炼了,最近感觉要晋升阴神了。” “你抽空可以让人帮你关注一下白阳邪祀的消息。” “嗯?”余子清有些不解:“这才几个月而已,这么快么?” “他们那个大祭司,别看他在一众顶尖高手里不起眼,但七阶便是大修士了。 数十年前,白阳邪祀里一众高层,尽数陨落,几乎死完了,他没死。 仅仅数十年后,他便在极短的时间,让那白阳邪祀成了气候,让白阳圣母降临。 最后邪道都死完了,死的人比上一次还多,他依然没死。 你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个人了。” 老羊说的很郑重。 “我知道,我可从来没小看那个人,在我心里,他可比什么白阳圣母难缠多了。 短短数十年内,做足了准备,而且每一次遇到事情,都能活命逃走,这本事可跟实力没太大关系了。 我甚至都觉得,他肯定还有后手准备。 下一次白阳圣母降临的速度,比我预想的十年,还要快。” “你准备怎么做?”老羊有些好奇,但跟着又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放心吧,我有准备的。” 例行修行,炼体已经开了窍穴六百八十多个了,他剩下的窍穴,开辟难度都不高,最难的早就开辟了,归窍境的修行已经快完成了。 而炼神为表,饿鬼为里的炼神修行,进度更快一点,马上就要完成前三个境界的修行,进阶阴神境指日可待。 一切都很顺利。 同时,余子清也希望,那位大祭司刘鑫,再次让白阳圣母降临的行动,也能同样顺利一点。 真等到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几十年上百年之后,他可能就会因为太强了,错失把这些恶心人邪道彻底从根里铲除的机会了。 那时候,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把冒头的白阳圣母捏死,有什么意思,只是想想自己的整个修行之路上,都有人在恶心自己,余子清就觉得身心不适。 所以,趁着实力弱,冒险也要找机会,把他们彻底铲除。 结死仇了,那就最好往死里弄,彻底弄死为止。 希望他们快点吧。 那个大祭司,准备这么多,总不至于连个备用计划都没有吧。 …… 刘鑫当然有备用计划。 保命的备用计划一大堆,为白阳邪祀准备的备用计划也有。 他也想尽快让白阳圣母降临,没有了香火结晶,修行速度太慢了,让他有些焦躁,正好白阳圣母临死之前也传出过一个模糊的意愿,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降临。 那刘鑫当然要遵从他最敬爱的白阳圣母的意愿喽。 他交换来的情报,白阳圣母死在了大离西北角的边兰城,死于一位名为林福的魔道修士手中。 当然,死于谁之手,刘鑫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他在意的其实是边兰城的那些村民。 白阳圣母躲藏的地方,所能接触到的凡人,必定全部都接受了白阳圣母的亲自洗礼,这些都是最忠诚的班底。 于是乎,为了防止被人追踪,刘鑫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慢慢布局,将那里所有的村民,全部都悄悄带走。 为了带走这些人,他可是花费了不小的功夫。 毕竟,这些凡人,在暗影司的眼里,都是毫无隐私,毫无秘密可言的,若是肯动用暗影司的神朝法宝,追踪一个凡人,连力量都无需消耗太多,更别说什么代价了。 暗影司的首尊,若是肯亲自动用暗影司的暗影大鉴,又肯付出足够的代价,甚至可以映照出一个凡人一生的倒影。 可这些凡人又是最核心的忠诚班底,刘鑫又放弃不了,只能花费点心思了。 新的基地里。 依然是冰天雪地,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牧民村落,放牧的不是牛羊马匹,而是驯鹿,这里的气温太低了,寻常的牲畜根本扛不住。 被刘鑫带来的死忠信徒,除了要适应这里的生活,每天也都会在固定时间,诵经祭拜白阳圣母。 这里是大震的北部,曾经的备选方案之一,如今大震中部正在交战,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来的。 而刘鑫也没打算上来就爆信徒,他现在可没那么多资源供养几百万人了。 先稳一手,按照白阳圣母的意愿,先想办法让他降临,降临之后,可以先搞点香火结晶,然后再慢慢发展信徒。 第七十五章 第一个饿鬼道神通 刘鑫走出了毡房,门外的牧民,见到他之后,立刻微微欠身行礼。 这里的牧民,以狩猎和放牧为生,名义上虽然都是大震子民,可是大震却甚少关注到这里。 这里实在是太北了,冰雪终年不化,粮食完全没法种植,那些常见的牲畜也很难养,只能养这里本来就有的驯鹿。 这里与外界的联系甚少,而这也是刘鑫盯上这里的原因。 他从数十年前,每年都会来这里待一段时间,数十年的相处,一点一点化解了这里原住民的抗拒,教给他们文字,教给他们能改善生活的东西。 几十年下来,这里的人婚育的年龄低,寿命也都不高,最初那一代的人,基本全部都死完了,现在还活着的少数几个,都是数十年前的幼童。 一代一代的洗脑下来,如今这里的人都将他当做圣师,是传说中驾驭着极光的仙神的使者。 每一次极光出现的时候,都是那位被尊称为白阳圣母的仙神,在降下启示。 “圣师,您觉得时机快到了么?”一位皮肤黝黑的妇人,一脸虔诚的发问。 “时机没有到,但圣母刚刚降下启示,灾难即将降临。”刘鑫一脸的和善,温声细语,只是那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犹豫,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圣师,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对圣母的虔诚,无人可以比拟。”妇人的语气非常坚定。 刘鑫犹犹豫豫,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大批的牧民汇聚到刘鑫的毡房前,跪伏在地。 “圣师,请您一定要告诉我们,如何度过劫难。” 片刻之后,背对着众人的刘鑫,长叹一声,转身看着众人。 “劫难无法阻止,唯有提前请圣母降临,才能带领我们避开劫难。” “只是,提前的话,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圣师,我等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我们的生命。”一众牧民齐声高喝。 就在牧民在冰天雪地里请愿了足足一个时辰,都有人冻的浑身颤抖的时候,刘鑫的声音传来。 “阿布一家进来吧。” 那位皮肤黝黑的妇人,带领着儿女进入毡房。 刘鑫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脸上带着悲痛。 “提前请圣母降临,需要付出的可不仅仅是生命的代价,必须要血祭,才有一丝可能。” “圣师,我等早已做好准备。” 刘鑫看了一眼这家的少年,皮肤虽然略显黝黑,可是眼睛里却仿佛映照着璀璨的极光,灵性极高。 当初将这里当做备选,就是因为十几年前,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的眼睛,就确定了,他可以当做备选目标。 只是十几年过去,这个少年长疵了。 再加上此地的人口基数太小了,只能沦为备选之中的备选方案。 如今,这已经是备选方案里最好的了,起码灵性极高,洗脑也彻底,虔诚也不用怀疑。 三日之后,搭建的简陋祭坛上,刘鑫穿上了自己的大祭司长袍,亲自举行祭祀。 少年换上了一身他从来没穿过的白色长袍,手握一把结束了无数驯鹿生命的屠刀。 他的母亲和妹妹,跪伏在地,一脸虔诚的引颈受戮。 祭坛之外,所有的牧民都跪伏在地,虔诚的诵经。 从来没接触过外界,从几代人之前便开始被洗脑,如今的少年,此刻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仿佛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 他的屠刀,毫不犹豫的捅进了家人的胸膛。 鲜血顺着祭坛上的纹路流淌开来,血祭献祭仪式开始,刘鑫高声疾呼,配合着仪式,要尽最大的力量,提高降临的成功几率。 少年手握弯刀,眼中绽放着光芒,遥望着远方的极光,口中吟诵着已经刻入骨髓的经文。 半个时辰之后,便见天边的极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少年仿佛受到了指引,嘶声力竭的诵经,更用屠刀刺破自己的胸口,任由鲜血淌下。 忽然,少年的诵经声微微一顿,化作了摄人心魄的低吟。 刘鑫顿时大喜,虽然艰难了点,但终归还是成功了。 他跪伏在地,静静的等候。 又是半个时辰,少年再次睁开眼睛,没有了上一次的异象,他却仰天大笑。 “卿子玉,你等着吧,我又回来了。” 他张开双臂,吸纳所有的香火愿力,当场进阶到一阶。 片刻之后,暖和的毡房内,白阳圣母坐在上首,将一粒香火结晶抛给了刘鑫。 “虽然勉强了点,不过半年之内,你便做到这种地步,你果然是个人才。” “圣母见谅,实在是时间太短了,属下为了最快的请下圣母,这已经属下准备了数十年里,最好的躯壳了。” “无妨,这具躯壳的神魂灵性极高,我很满意,比上一次还满意。” 白阳圣母的心情特别好,他也特别满意。 他看了一眼刘鑫,脸上的笑容收敛。 “我知道你所求是什么,你也知道我所求是什么。 如今有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错过了,可能便再无这种机会了。 我希望你能明白,不必再在我面前装作恭敬了。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一件事,成功了,我保证给你足够你修行到十阶的香火结晶。 这一次若是我们还未成功,以后恐怕也不可能再成功了。 以前三神朝前期不会在意我们,但是只要我进阶到九阶,他们便会强行将我击杀。 但现在,这里有人知道我在不断降临,只要圣教公开露面,他们便会立即将圣教剿灭。 他们不会想到我会这么快降临,所以我们才会有这最后的机会。” 刘鑫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依然恭敬,他跪伏在地。 “圣母请吩咐,属下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圣母的吩咐。” “我要一个人,他叫卿子玉,我便是死在他之手。 当时杀我的时候,其他两个人,我看不穿他们,只是感觉很怪异,但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魔道修士,这个人应该是大离的人。 我要你找到卿子玉,把他带到我面前,活着带到我面前。” 白阳圣母的眼神里带着炽热的光芒,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咧开。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那个卿子玉,竟然以人身修成了饿鬼之道的力量时,我有多么惊喜吗。 我恨不得当场死在他手里,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降临。” 刘鑫豁然抬起头,目中也露出了震惊的光芒。 “以人身修饿鬼之道!” 瞬间,刘鑫便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的,利用饿鬼做文章,赶上这个前所未有大风口的想法,可以重新提上日程了。 “其实不要这个卿子玉,也可以,你若是能找到其他方法,能以人身走饿鬼之道的方法,也可以尝试一下。 但最好,还是这个卿子玉。 我敢肯定,就算还有人能以人身行饿鬼之道,走的也不可能比这个卿子玉远。 饿鬼出现才没多久,他杀我的时候,便已经展露出了至少五阶的力量。 刘鑫,你明白了么?” 白阳圣母死死的盯着刘鑫,往日的平静已经彻底消失,他的目中满是骇人的凶狠。 这不只是复仇,更是机会。 “不惜一切代价!”刘鑫沉声应了一声,起身之后,立刻离开了这个村落。 这次,他也是认真的,不惜一切代价。 …… “凝神、聚意、显魂,三位一体,这便是饿鬼之道的第一阶段。” 余子清随意的趴在地上,一只手臂举起,竖起一个中指。 这是他第一次饿死时的姿势。 而这也是他觉得此刻最契合最舒服的姿势。 他要进阶四阶阴神境了。 脑中虚无的识海中,一个模糊的神魂,彻底显化成型,凝聚成阴神,外相便是最普通的饿鬼形象。 蜷缩成一团的阴神,缓缓的舒展开身体,跟余子清一个姿势,随意的趴在那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纯黑色的眼睛里,仿若有一个漩涡在旋转。 阴神举起的那只手上,中指的指尖,一团仿若黑油的黑火,忽的一声凭空浮现,静静的悬在那里燃烧着。 余子清静静的感受那团黑火,这是他进阶阴神之后,自然而然的觉醒的第一个饿鬼之道神通。 至于其他的秘法秘术,都是要他自己研究创造的。 细细的感应了片刻,余子清睁开眼睛,神情有些怪异。 他的确没料到,真正的踏足饿鬼之道的修行之后,竟然还能觉醒神通,而且,还是一个极为稀少的诅咒类神通。 饿鬼之道的修行,进阶阴神境才算真正的开始。 毕竟,饿鬼之道,其实算是鬼道。 他抬起右手,中指上,一团黑色的火焰凭空浮现,散发着浓重的诅咒与不祥的气息。 “就是不知道,谁会当第一个小白鼠,来试试这门神通的威能。” “要是我能选,我希望所有的白阳邪道,都能成为这个小白鼠。” “到时候我还能分出对照组,对比一下效果。” 第七十六章 排毒养颜(求首订) “子清,你才回来一年,又要出去么?” 里长抓住余子清的手臂,脸上带着不舍。 “里长,你又停了。”余子清指了指里长的手。 里长放下手,取出一片巴掌大的半枯树叶,另一只手捏着一枚绣花针,只看到那穿着细线的针在枯叶上上下穿行,里长的右手化作残影,不断的上下翻飞。 短短几个呼吸,便见那半枯的树叶上,已经绣出了半片叶子的形状。 忽然,那片树叶骤然崩碎,线也乱成了一团。 里长叹了口气,将其收了起来。 “我已经在好好练了,你才刚刚回来一年,前几天才进阶血海境,你天天说我,你咋也沉不住气,坐不住窝呢。” 余子清之前瞎胡扯的话,里长当真了,为了练习力量的精细控制,如今真的已经能在半枯的树叶上,以那夸张的手速,绣出半片树叶了。 这种力量的掌控,已经非常离谱了。 其实本来余子清只想着让他慢慢绣,不说能练到举轻若重的地步,能别把针捏断,线扯淡,枯叶捏碎就行。 现在他这手都整出残影了,什么枯叶能扛得住这种速度的冲击? 关键那么快的速度,半枯的叶子,竟然还能扛几个呼吸。 余子清现在都不敢提这茬事,只是说练的很好。 “里长,我是真的有事情,其实我在家里待了一年,就是为了盯着你,你可是咱们村子的顶梁柱。 要不是为了这个,我三个月前就要出去了。” 到了昨天,就是他回到村子满一年的日子。 回村之后,慢慢修行,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炼神几个月前就已经阴神境了,而炼体,靠着水磨工夫,前些天也终于把所有的七百二十个窍穴全部开辟。 而后自然而然的进阶到了血海境,根本不用他去冲击,七百二十个窍穴内的气血力量,便自动喷涌而出,开辟了下丹田的血海。 三个月前的时候,福伯便给他传了信,发现了白阳邪祀的行踪,而且当时还有人跟那个大祭司刘鑫打了一架。 后来暗影司的人,也在大离北部新的疆域里,发现了那里不时的有人失踪,有些偏僻的地方,整个村子都不知道在何时消失了。 有些村子,表面上看是遇到了滑坡,整个村子都被掩埋,其实也就表面有几具尸体,全部挖开之后,里面一具尸体都没有,村民全部都消失了。 暗影司的人,试图用法宝去追踪,也追踪不到了,有高手处理过了,痕迹全部被污染。 为此还杀了几个本来应该每月都巡查一遍,却玩忽职守的小吏。 当时,余子清就猜测,刘鑫应该是又准备搞事情了。 但是当上个月,顾天心跟一堆富家小姐聚会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福伯,又不知道怎么的聊到了卿子玉。 顾天心有时候是挺天真的,但是天真又不是傻子,回去之后,她便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福伯。 因为顾天心跟恻恻的信件里,从来就没出现过卿子玉这三个字。 只要出现,就是少爷,或者卿少爷。 就算是福伯,跟她提起的时候,也都是称呼卿少爷。 顾家的家教很好,直呼人大名,乃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与人交谈时提起,也不会直呼大名,顾天心自然知晓这些。 所以,她从头到尾,就从来没听说过卿子玉这三个字。 但是在那聚会上,她都不知道怎么聊的,聊到后面,她便很自然的知晓了卿子玉,仿佛是她告诉其他人的。 而以她的家教,在那种富家小姐聚会里,提起福伯已经是极限,因为福伯是她家里的人。 绝无可能提起福伯都很尊重的神秘卿少爷,再傻白甜,从小家里的人也教会了她什么该说,什么在外面不该说。 所以,等她反应过来,便继续装作不知道,回来之后,立刻告诉了福伯。 当天夜里,城外的一座庄园,便燃起了大火,里面藏着的几个暗通邪道的人,被挖出来活活烧死。 福伯便特意传信给余子清,告诉余子清这些事,让他小心点,有人在找他,而且还是邪道。 至此,余子清便知道,肯定是白阳圣母又降临了。 他比自己想的还要急不可耐。 急的连自己的尾巴,都快藏不住了。 刘鑫那么谨慎的人,竟然会被人发现。 而且为了找自己,竟然都摸到了顾天心那里套话。 卿子玉这个名字,可是自己亲自告诉白阳圣母的,跟邪道相关的人,能知道这个名字,就一定是白阳圣母告诉他们的。 看来,那个白阳圣母,对人身修饿鬼之道,是真的看重啊。 可惜,这瓜皮不可能找到第二个修饿鬼之道的活人了。 到现在,余子清自己还没整理出来,其他人也可以修行饿鬼之道的法门。 白阳圣母想要找到这么一个人,就只能找他。 余子清还怕白阳圣母能沉得住气,不急着复仇,先苟一手。 所以,余子清多给他了这个理由,复仇加利益,他必定沉不住气了。 压根没有以人身修饿鬼之道的法门,余子清不说,白阳圣母又不会知道没有。 他只会看到有现成的成功例子。 按照正常逻辑,自然是先有法门,才有人能修成的。 这话是没错,这已经是现在所有人先天就默认的真理,就算是擅长研究创造的修道者,那也是先学习,在雄厚的积累之上,长出新的枝芽。 已经没人会想,在最初最初的时候,第一个炼气的人,第一个炼神的人,怎么可能有现成的法门,怎么可能有现成的知识让他们去积累。 从无到有的那一步,必然都是先摸索出成功例子,后面再整理归类,成第一本炼气、第一本炼神的功法。 很显然,没人会想到这些,因为没人会认为余子清这种弱鸡,是那第一个成功例子。 他们在知道余子清出身锦岚山之后,只会本能的默认余子清得到了大机缘,得到了法门。 余子清从来不提,就让他们根据现有的线索去猜吧。 现在,有人沉不住气了,他当然要再加把火,绝对不能让对方慢慢失去希望,又重新沉住气了。 走在雪地上,这次出来依然只带了恻恻和巫双格。 二憨倒是想跟着来,余子清不想让他跟着,里长也将其镇压。 原话是:还不到四阶的体修,出去添什么乱,真出什么事了,还得子清护着你,什么时候七阶了,或者打赢老子了再说。 “少爷,我们现在去哪?” “去大离,深渊大裂谷,布施镇。” 余子清遥望着东北的方向,从锦岚山出来,一路向着东北走,就能走到大离西北的深渊大裂谷。 那里现在已经出现了一座小镇,因为需要布施饿鬼,才出现的小镇。 别看那地方,简直是鸟不拉屎,可是有大离高层的意志,再加上已经来过好几个有权有势的人。 大离林国公,更是公开在那里露面,布施饿鬼。 别管下面的人知不知道内情是什么,跟风赶风口的人,都不会少。 仅仅一年,布施镇便已经初见繁华了,高手出现的概率极高。 而且这一年内,已经被大离的高层,以雷霆手段击杀了几十个修士,包括一个七阶大修士,被当众击杀,神形俱灭。 用了这种狠辣的雷霆手段,如今布施镇附近的环境好的不得了。 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大离对这里有多重视。 谁在这里搞事,就让谁去死吧。 有这种大环境,余子清才愿意去那里。 “我们去那里开个店,然后等着人找上门。” “呃,开店?”恻恻有些意外,她想了想:“少爷,我们卖甘霖吗?” “不,排毒养颜的养生店。” 现阶段余子清可没打算公开卖甘霖,一是自身实力不够,公开卖,容易有危险,二是他要维持甘霖的高价值和稀缺性。 维持住高价值了,哪怕他拿来送人,都是价值极高的礼物,或者人情。 “格格最近不是说,他前三阶的修行已经完成,但是却迟迟进阶不了么?” “倒是有这回事……” “他的品阶跟他的伴生法宝,是息息相关的,他最近不是说,炼毒已经炼不下去了么?那我们就给他找更多的人。 清一色的修士,那些家伙,就算是没中毒,平日里一个个的,把丹药当饭吃,体内恐怕早就积攒了大量的丹毒。 我们收点钱,让格格的伴生法宝晋升一下,顺便当做好事了,帮他们排排毒。” “多谢少爷。”一旁闷不吭声的巫双格,连忙道了声谢。 他最近的确有点发愁,因为他的伴生法宝,晋升不了,毒素不够,秽气不足,他把整个锦岚村的人都祸祸了一遍,依然不够,因为村子里的人,就没吃过什么丹药,也没中过毒,一两次就没毒了。 伴生法宝卡住了,他也被卡住了,怎么都晋升不了。 “排毒店么,倒是挺适合的。” 恻恻若有所思,她的晋升不麻烦,她的域,不是转职饿鬼后伴生的,是被饿鬼之王强行剥夺出来,硬塞给她的,晋升完全不受掣肘,反而晋升之后,会让绝望深渊跟着提升。 “错,是排毒养颜!”余子清认真纠正了一下。 第七十七章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二更) 村子里那些夯货,真是山猪吃不惯细糠,巫双格天天追着他们,帮他们排毒,一个个的表情都跟严重便秘似的,一两次就受不了了,看到巫双格就跑。 以后他们想要这种好事都难了! 与其给好处,免费的,还得哄着,余子清当时就做了决定。 以后收钱,说什么都得收钱,还不能便宜了,而且还得预约,拉个屎都要给你搞出逼格,得让其他人掏钱求着才行。 排毒只是基础,硬核业务,但说实话,巫双格的伴生法宝,现在品阶有点低,不太好吹的太过了。 那宣传就往养颜靠,反正排除毒素了,身体好了,内平衡稳固了,元气充盈,最后的结果里,都有养颜的效果。 甭管哪个世界,只要你有效果,女修的钱,就没有不好赚的。 而只要有效果,效果好,那根本不愁宣传不出去。 巫双格天天发愁,他的伴生法宝里毒素不够,秽气不足,晋升不了。 以后他就等着发愁人太多了吧。 这排毒养颜的养生店,暂时先开到布施镇,等以后了再开到大离的帝都,那边有钱有需求的人,从大年初一排到大年三十,都未必都能轮的上。 “恻恻,这么说,要是告诉你,来咱们店里,做一次排毒养颜的疗程,气色就会变好,人也会变好看,但是只需要花一点点钱,你愿意不?” 恻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倒是不太需要,可是身为女人,思索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没有女人不想自己气色变好,人变漂亮的。 更别说,巫双格的伴生法宝,可是真的有用的,沉淀下来的丹毒,都能排出去一些。 四阶之下的丹药,本来用的数量就最多,丹毒也最大,积累也多,无论是谁来,都会有效果的。 等巫双格晋升了,伴生法宝跟着晋升,效果也会越来越强的。 说不定几百年之后,就算是中了九阶灵药的剧毒,巫双格也能给化解了。 这么一想,恻恻不由的摸了摸巫双格的脑袋。 “你啊,以后会越来越有福的,以后求着你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余子清点了点头,暗道。 何止越来越多,咱们这些人里,恐怕就巫双格会越来越有钱。 那排毒养颜的疗程,价格只会越来越贵。 可不像他的甘霖,以后只要开始公开卖,价格必定会跌的。 一行人来到了布施镇,说是个镇子,其实就是暂时规划了一条街道,两边盖着各种院子。 开始的时候,这鬼地方,随便盖,根本没人管。 后来此地的意义不一样了,大离才派人来提前规划一下。 而以镇子的中心扩散开,方圆三十里的地,都被林国公买下了。 要是其他有权有势的人来了,周围几百里都是荒地,你随便去建个庄园,也没人会说什么。 早些年的时候,除了洞天福地,其他地方的山川,随便什么宗门来建立驻地,开宗立派,大离都是欢迎的。 疆域太大了,荒地太多了,有人肯去开发荒地,大离官方一直都是保持着鼓励态度。 人多了,开发的荒地多了,大离的国运也会自然而然的提升。 布施镇这一片,其实也是如此,若不是此地意义比之一般的洞天福地还要大,压根不用经过朝廷。 余子清这边进入了布施镇,按照提前准备好的信息,来到了镇中心的一处院子里。 林国公派人驻扎的地方,也是被余子清戏称为售楼部的地方。 盖好的,现成的宅院,这里到处都是,有不喜欢的,也有现成苦哈哈组成的牛马队伍在这蹲着,想要什么,最多三天就给你整出来一套新的。 余子清买了一套现成的三进院落,坐北朝南,左右跨院都是花园,后罩楼还是个二层小楼,坐落在布施镇里,未来的核心地带。 价格也不贵,看样子那个林国公,现在压根就没想着赚钱,纯粹是在挑人。 管事的听说余子清要开一个排毒养颜的养生店铺,不太明白也听懂了排毒俩字,自然而然的认为余子清是个会炼丹会解毒的医师。 医师的地位可一点都不低,而且都是硬核角色。 林国公走火入魔之后,能扛那么久,就是靠着一位硬核医师,用困魔锁链,加上镇魔锥,再加上纹道纹,还有灵药,才能将成型的魔念,压制在半边身体上。 如今来了位医师,自然没什么可说的,随便给点钱意思一下,宅院就送你了。 反正这荒山野岭的宅院,对于一位国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也不怕有人薅羊毛敢薅到国公府上。 目前敢来这里开店的,都是有真本事的。 管事的很热情,从家具到各种东西,全部给备了个齐全,听说余子清正对街的方向要当做店,后面住人,立马就调来了几个体修,手脚麻利的完成了改造,材料费都没要。 后面国公府里又来了个人,帮忙给布置了阵法防护,最后将控制令牌交到余子清手上。 一天之内,就住进了新宅院。 喝着热茶,余子清都有些纳闷。 那个林国公,到底想干什么啊? 要不是提前知道这里的政策,余子清都差点以为“卿子玉”这三个字特别好用了。 不过,不重要,自己只是找个地方,公开露面。 顺便给巫双格找个晋升的途径,毕竟,要是不管他,这憨憨整天追着人问,你要不要排毒,迟早要被人活活打死。 排毒养颜的牌子挂上去,余子清便不再关注了。 随缘吧,反正只要有一个人来,以后必定会越来越多的。 每天就是躲在宅子里,苦修叠甲,苦练秘法。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一个月之后,福伯来到了布施镇,给养生会所捧场,顺便也成了第一个客户。 只是从单间里出来之后,福伯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他做梦也没想到过,所谓的排毒养颜,竟然是给他准备个恭桶,让他进去拉一泡。 偏偏排毒的效果,好的可怕。 他体内积累的丹毒,因为入魔而积累的毒素,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如今却被排掉了大半。 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修行起来的时候,进境都不似之前那般窒塞,他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有望进阶八阶了。 一想到他能有今天,全靠余子清帮他化解入魔,又帮他化解了一些早年积累的后遗症,福伯的心里就愈发复杂。 一个月的时间,养生会所的名声,就这么开始在暗地里流传开了。 毕竟,余子清都开店了,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没打算藏着掖着。 客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都是福伯介绍来的,只是他们出来的时候,眼神都跟当初的福伯一样复杂。 恻恻收钱收的开心,而且很多客人,都不是给的灵玉,而是直接给的珍惜资源,有些资源都是花钱都不好买的。 巫双格也很开心,有了新人的加入,毒素的积累,秽气的积累,基本已经到了进阶的边缘。 而余子清都没有管这些,他当了甩手掌柜,沉迷叠甲不能自拔。 …… 暗影司,已经升职的苏离,看着新送上来的情报,不由的战术后仰,将那份资料拿的远了些。 上面详细描述了,布施镇新出现的一个店铺,其主人是个特别的医师,主攻排毒,客人进去之后,只要坐在里面的恭桶上,就能排出体内的一些毒素,尤以丹毒最为有效。 而店主,名叫卿子玉。 俩店员,一个叫恻恻,一个叫巫双格。 他看着这份有味道的资料,想了好半晌,本来想要将其压下,但想到卿子玉都去公开开店了,便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最终将其正常归类到奇人之中。 三天之后,一个人出现在暗影司的档案馆,拿出了这份资料。 他详细翻看了片刻,尤其是在“卿子玉”那一页,停留了很久。 第二天,苏离也出现在了档案馆查资料,他走过一排排书架,目光扫了一眼卿子玉的资料所在的那座书架,脚步没有停留,继续去找自己要的资料。 他看出来了,那份资料被人动过了。 他没有做出任何举动,隔了几天,到了每月一次的归档日时,他才顺手察看了一下出入这一层档案馆的人,只有三个人,有资格可以触碰到那份资料。 他默不作声的离去,一切依然跟以前一样。 他不确定,关注这份资料的人,到底是因为奇人而关注的,还是因为“卿子玉”这三个字才关注的。 但起码现在有了进展,他可以暗中先注意一下那三个人了。 …… “三号,你要找的人,我已经找到了。” 七楼的第七层里,二号和三号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你想要什么情报?” “我不要情报,我想要十粒标准大小的香火结晶。” 三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二号。 他的身份暴露,他并不是很意外。 这么多年的交易,再加上最近一年,有些事做的太急了,难免有了漏洞,被人抓住小尾巴,也很正常。 就像他其实早就猜到了,二号是暗影司的人。 良久之后,刘鑫缓缓开口。 “给你,你也用不了的。” 第七十八掌 掳掠(三更) 香火结晶,一种掠夺众生愿力,辅以香火之力,凝聚而成的神奇宝物。 用来修行,便似原本的困地行舟,每一步都艰难无比,骤然变成了顺风在江河中航行,能航行多远,全看香火结晶的数量和质量了。 但是,纵然是大乾神朝那些比较出名的土地山神,也没有能力凝聚香火结晶。 他们接受到的香火祭拜,所化的香火之力,只能供他们自身修行。 白阳圣母便是当今世上,唯一有能力凝聚出香火结晶的人。 但限制也依然很大,只能是白阳邪祀内部,而且是修行白阳圣典的人,才能使用香火结晶。 刘鑫肯去捧白阳圣母的臭脚,这个原因占了大半。 他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可以继续在修行的艰难路程上,走的更远了,别的机缘,也根本不是他能插手的,而且他也没有那种抛开一切,不惜一命去拼一下的勇气。 如今被点明了身份,刘鑫也没有慌,他只是好奇,这个二号,要香火结晶干什么? 没有修行过白阳圣典,也就是被外人称之为邪典的功法。 是根本不可能用到香火结晶的。 若是外人能用,白阳圣母何至于这般艰难。 刘鑫思绪转的很快,他立刻道。 “香火结晶可以给你,你要白阳圣典么?” 若是对方肯修习白阳圣典,他巴不得多给对方点香火结晶。 甚至,他现在已经开始思索,暗影司里,谁的修行进度越来越慢,被卡着难有寸进,需要转修白阳圣典,配合香火结晶来晋升。 二号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若是有白阳圣典,自然是最好的。” “我可以给你白阳圣典,而且是白阳圣母亲自誊写的,其内蕴含的神韵最多。 再加上三十颗标准大小的香火结晶。 但是这样的话,你仅仅只给我一条情报是不够的。” “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请你,去抓到我让你找的那个人,将他送到大震境内就行,到时候会有人接应。” “三十颗不够。”三号果断摇头。 “为什么?” “情报,三颗。” “好,你说。” “你要找的那个人,来自锦岚山禁地,他若是出事,东宫也好,离皇也好,必定会让暗影司追查到底。 我们不知道锦岚山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哪怕那位可能再也不会醒来。 但那里还有活人,就没有高层的人敢赌,因为没人能承受赌输的代价。” “还有呢?再加两颗,你最好一次说完。”刘鑫很平静的继续加码。 “还有,他跟一位曾经入过魔的七阶魔修,关系莫逆,那位魔修前几天才去过那里。 他若是被带走,那谁去拦住那位魔修? 一位已经入过魔,却还没有死,而且还兼修刀道的魔修。 那就必须要一个擅长战斗的八阶大修士,才有可能拦得住他,不然八阶之下,谁去了都是给他祭刀。 我相信,他不会在乎再次入魔的。” 刘鑫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了。 修士入魔,本就是最典型的黑化强十倍。 这种本就擅长战斗的狠角色,魔修、刀道、入魔,这三者叠加在一起,同阶修士,便是觉醒了神通的体修对上,八成都是死的凄惨。 他还真的没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找来一个八阶大修士,去绑走那个卿子玉。 幸好,他本来就没打算亲自出手。 在听到了二号要香火结晶的瞬间,他就做好了准备,付出代价,让二号去做这件事。 如今二号肯跟他说这么多,刘鑫便明白,二号只是在讨价还价而已,并不是完全推辞了。 听说卿子玉来自于锦岚山禁地,刘鑫的很多疑惑便都解开了。 所以,他现在更想要这个卿子玉了。 因为外界,他一个修行饿鬼之道的活人,都找不到,甚至连功法,都找不到一丝半毫的线索。 至于锦岚山禁地,哪怕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他们也根本不敢去,实力差的去了,面对无数的饿鬼,那是铁送死。 八阶九阶的人,是纯粹的不敢去而已,不提他们会不会死在里面,他们都怕搞出事情,出来后被外面的人打死。 刘鑫也知道,二号不会在乎会搞出来什么后果的。 他若是怕了,就不会要香火结晶了。 这个事若被人发现,他照样得死。 至于那个战力彪悍的魔修,更是扯淡,暗影司的人,搞点小手段,引走一个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沉思了片刻之后,刘鑫道。 “五十颗,加白阳圣典全卷。” “只有这么多了,你想要更多也没有了,你就说做不做吧。” “算上刚才的情报费,五十五颗。”二号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事成之后,你随时联系我。” 结束了交易,二人各自离开了七楼。 …… 余子清闭着眼睛,阴神手捏印诀,凝聚出一枚符文,印在阴神之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自从来到了布施镇,生意不多,也不用他忙活,每天的时间就更多了,除了偶尔去七楼戒指里转一下,看看有没有留言和论坛墙上的信息,大部分时间都在修行。 枯燥无味,他却乐在其中,每提升一丝,就多一分安全感,叠甲不能停。 走出了房间,站在二楼的栏杆上,遥望着无星无月的天空,余子清嗅了嗅空气中的凉风。 “天气不太好了啊……” 同一时间,顾家。 一个黑影潜入到顾家家主的房间,却被机警的顾家主发现,黑影第一时间逃走。 顾家之中,灯火一盏一盏的亮起,有人前去追杀,福伯没有贸然去追,而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半空中,手中一柄长刀凭空出现。 就在他挥出一刀的时候,另一个方向,顾天心的房间里,也有一个黑影,将已经被迷晕的顾天心扛起,悄悄离去。 就在黑影即将从后院离开顾家大宅的时候,他骤然加速逃窜。 下一刻,一柄长刀插在他刚才所在的地方,嗡嗡颤抖。 福伯眉头微蹙,紧追不舍,却又不敢用威力太大的招式,就怕伤到了顾天心。 可是以他的速度,追了数十个呼吸的时间,竟然也没追上对面那人。 他的刀锋上,一缕魔气浮现,长刀瞬间消失不见。 福伯脚下一动,身形仿若瞬移,瞬间拉近了距离,那黑影似乎没料到这招,第一时间加速,却不想他的前方,一柄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刀锋,静静的悬在那里。 刀锋瞬间刺穿他的眉心,将其当场击毙。 福伯接住了跌落下来的顾天心,蹙眉看着地上的尸体。 生面孔,六阶修士。 他将尸体收走,带着顾天心回到了顾家。 将尸体丢在地上之后,他看着顾家主。 “六阶修士,生面孔,这种货色,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入进来,还掳走的小姐。 家主,家中出内鬼了。” 顾家主面色铁青的点了点头。 顾家素来低调,实力算不上第一流的大家族,那也不是吃素的。 家中阵法防备完善,守卫外松内紧,女眷住的后院,更是如此。 区区一个六阶修士,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潜入进来,还有时间迷晕顾天心,将其带走。 除了有内鬼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可能了。 顾家内部大动干戈,而同一时间,布施镇外五十里的地方。 一个暗影司的探子忽然钻出了地面。 “大人,我一直盯着呢,那个卿子玉一直在后院修行,而他的两个家臣,全部都在前院接待客人。” “做的很好。” 下一刻,便见探子的瞳孔缓缓的放大,眼中还带着一丝震惊和不解。 黑袍人缓缓的放下手,取出九枚暗红色的铁钉,钉入了探子的九窍。 他没有杀了这个探子,只是封了他的九窍,吊着一口气,只要不死,暗影司便不会察觉到这个人死了。 暗影司的人,在大离活动的时候,便利性实在是太高了,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合情合理。 他信不过别的人,只能找到一个小探子,绝对能保密,探查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有人去反向追查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暗影司探子的家伙。 偏偏他最清楚,这种小探子,死就死了,除了暗影司的人,不会有人在意,甚至大多数时候,暗影司也不在意。 他拿出一个玉简,将其捏碎了,传出去一个信号,而后转身就走。 他不能在这种时候,还在这里出现。 今天晚上,他在距离这里百里之外的地方有事情做,他会在那里露面。 而动手的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黑影出现在养生会所的后方。 黑影伸出一只手,缓缓的接触到宅院的阵法防护,一缕缕乌光渗透出来,无声无息的瓦解阵法的防护,露出一个大洞。 他落地无声,行走若鬼魅,连风都没有卷起。 他无声无息的来到余子清的房间外面,一只手贴上去,房间的大门和防护,也都一起在乌光之中消融。 而房间内,余子清趺迦而坐,还在叠甲。 在这个黑影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余子清便立刻生出了感应,睁开了眼睛。 霎时之间,黑影伸出一掌,那一掌仿若横跨了数丈距离,凭空按在了余子清的肩膀上。 强大威压,到了此刻,才终于释放出来。 第七十九章 我就是饵(四更) 在生出感应,看到这个脸上带着金属面具的人影的瞬间。 余子清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大量的念头。 无杀意,无杀机,阴神感应和肉身感应加在一起,不会出错的。 这个人不是要来杀我。 若是要杀我,动手的瞬间,我不可能感应不出来。 当对方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时,余子清便彻底确认了这点。 对方不是要来杀我的。 洞虚境大修士,还是个强洞虚,能潜入到这么近的距离,若是要杀我,我应该已经被秒了。 同样,若是他抱着杀我的想法,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松的潜入到这么近的地方。 炼神修士大都脆皮,也只是说肉身弱而已,炼神修士的防御手段多着呢,感应更是尤其敏锐。 余子清怎么说也已经阴神境了,不可能在对方看他一眼的时候,才感应到。 结论出来了。 对方要活捉自己。 自己在外面也没得罪过谁,想杀自己的肯定有,但是费这么大劲,要活捉自己的。 就只有白阳圣母了。 他一定会心心念念着自己千万别死,哪怕抓捕失败,他也不会让自己死了。 自己可是他如今唯一的希望了。 一念至此,余子清立刻双肩一抖,血海震颤,七百二十个窍穴内,所有的气血力量,瞬间爆发。 整个后罩楼,都被余子清散发出来的力量轰的飞了起来。 而对方的手微微一抖,便让余子清脱离了掌控。 那带着金属面具的黑袍人,也没料到这一点,但是他反应很快,掌中乌光涌动,手掌又像是跨越了空间一般,诡异的出现在余子清的脑后。 乌光消磨了气血的力量,一掌拍在了余子清的后脑上。 下一刻,余子清眼皮一翻,倒在了地上。 就在黑袍人抓住余子清,准备离去的时候。 周遭的环境瞬间变幻,他眉头微蹙,对方要将他拖入域里,他正准备强行挣脱时候,却发现对方是将手里的人拖入域中。 他跟随着余子清一起,被拖入了绝望深渊之中。 恻恻目中凶光大盛,绝望深渊里,瓢泼大雨,哗啦啦的落下,无尽的绝望之意中,还有一股潜藏的凶恶之意,在慢慢复苏。 巫双格面色阴沉,直接一拳将他身旁的恭桶打爆。 漫天酱黄色的秽气与毒素,与那瓢泼大雨,混在一起,化作浪潮,呼啸而来。 黑袍人面沉似水,眼中也多了一丝凝重。 目标比他想的还要麻烦的多。 这家伙竟然是个四阶体修,而且气血强横的令人发指。 两个护卫,也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掌握着一座域,一个还存了一桶秽气与毒素,如今一口气全部爆发出来,他也不敢随意沾染。 他一手提着余子清,一手一抖,一面玉镜凭空出现。 那玉镜迎风见长,化作一面一人多高的巨大圆镜,圆镜之中,倒影出来的却是外面的景象。 他提着余子清,一步迈出,走出了绝望深渊,躲开了那漫天浪潮。 等到恻恻和巫双格,从绝望深渊追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巫双格目眦欲裂,跟疯了似的,下一刻,恻恻的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别着急,先把你这里的秽气和毒素处理了。” “相信我。” 说着,恻恻的手中出现了一个木碗,里面撑满了甘霖。 “这是少爷之前让我保管的。” 巫双格喘着粗气,盯着恻恻看了两息,才一伸手,漫天碎片在他怀中汇聚,重新化作一个恭桶。 那些喷涌而出,如同浪潮的秽气和毒素,便全部倒卷而回,重新没入到恭桶之中。 “格格,你别冲动,相信我,相信少爷。” 恻恻忍着怒火,没有失去理智,她想起了之前,余子清给他说过的一些话,当时感觉很莫名其妙的话。 但是余子清又说,不是他想当谜语人,而是有些话,为了预防出纰漏,是不能提前说明白的,不然麻烦就大了。 “有任何事情发生,格格可以失去理智,你可千万不能失去理智,不然那会很麻烦。” “我现在是在钓鱼,钓鱼你懂吗?就是放个饵,等着大鱼上钩。” “你知道吗,这世上如今最不舍得我死的人,就是白阳圣母,比你的意愿都要强烈的多。” “你别不信,你愿意为我而死,我信,可你也就只能一次,可是你信不信,现在白阳圣母宁愿自己死十次,他都不舍得我死。” “木碗交给你,你先保管着,但是发生任何事,你都别用来做取甘霖之外的任何事。” “要是你们哪天起床,看到我不在房间里,找到我在哪就行了。” …… 这一次刚出门,余子清就不时的给她说了很多话。 她都一一记在心里,虽然很多,她依然是当做余子清偶尔的胡言乱语。 可如今,她却忽然明白了。 余子清就是在钓鱼,没告诉他们,没说清楚,是因为余子清自己就是那个饵。 她又想到了,刚才他们是听到了动静,才反应过来的。 少爷既然有能力闹出动静,做出反击,那身为一个四阶体修加上阴神境界,就没道理这么快便被人打晕活捉了。 更何况,她知道,既然少爷有机会做出反击,那就一定有机会用虚空大遁卷轴逃走。 “格格,关店,我们去追,追上去,查清楚少爷被带到哪了。” “记住了,什么事都要听我的,别忘了少爷之前怎么交代你的。” 巫双格抱着恭桶,眼睛发红,面貌都快要浮现出饿鬼本相了。 听到恻恻的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 云层之上,一艘飞舟在急速前行,余子清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琵琶骨被洞穿,双手有枷手,双脚有脚链,拖着两个镇压了符箓的铁球,这是防止自己逃跑。 脑袋上隐隐作痛,很显然也被钉了一枚镇魂钉,防止自己的阴神逃跑。 一身力量被完全束缚住了。 而那个带着金属面具的黑袍人,就坐在他的对面。 “我们有仇吗?” 黑袍人不理他。 “看你这样子,我们应该是无冤无仇的。” “无冤无仇你抓我做什么?” “阁下好歹还是个七阶大修士,去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怎么偏偏喜欢当狗啊。” “是不是给人家当狗,你还得说当狗都是你的荣幸呢。” 一直闭目养神的黑袍人,有点忍不住了,他睁开眼睛,低喝一声。 “闭嘴。” 话音一落,便见一道黄符飞出,贴在了余子清的嘴上。 落得清静,黑袍人便继续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余子清也闭上了眼睛,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了。 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肯定不是白阳圣母的手下。 平日里,应该还是有地位的人,不然他不会生出怒气。 但同样,不管他是谁的人,他都会将自己送给白阳圣母。 明明生出怒意了,却只下了一道缄言符箓,甚至都没给他俩大逼兜子出出气。 因为这世上如此在乎自己的人,恐怕就只有白阳圣母了。 余子清说不了话了,也就没法试探了。 飞舟的速度很快,而且不太稳定,一路上抖的厉害,看样子是超负荷运转,运完这一趟,这艘飞舟的核心就得废了。 短短三个时辰,飞舟便落地了。 黑袍人拎着余子清走出来,旁边已经停了另外一艘飞舟。 刘鑫含笑站在那里,看到余子清之后,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黑袍人将余子清抛过来,刘鑫也抛出一个储物袋。 黑袍人检查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开。 刘鑫不以为意,将余子清带上飞舟,冲天而去。 这艘飞舟里,人不少,还能听到丝竹之音,欢声笑语,飞舟的船头,也挂着一面余子清不认识的旗帜,看其图案风格,应该是大震某个权贵的族徽。 刘鑫拎着余子清,没有进入船舱,而是一路来到了船尾,从这里进入到飞舟的最下层。 到了地方,烛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飞舟核心的轰鸣声。 刘鑫扶着余子清,让其坐在一张椅子上,再贴心的将山岳符印在了脚链连着的铁球上。 “卿少爷勿怪,不得已用这种方法,将你请来,实在是我们圣母,想你想的茶不思饭不想。” 余子清嘲笑了一声。 “哎哟,你看我这,都忘了这个了,恕罪恕罪。”刘鑫揭下了缄言符箓,再给倒了一杯热茶。 “听说卿少爷以人身行饿鬼之道,在下贸然问一句,卿少爷可有功法么?” “我说没有,你信吗?” “不信。”刘鑫立刻摇了摇头。 “我说我只是饿死过一次,然后就能以人身修饿鬼之道了,你信吗?” “不信。” “你看,我说实话你都不信,那我真的给你口述一篇记载下来的法门,你敢信吗?” “……” 刘鑫想了想,摇了摇头。 饿鬼都是新出现的,饿鬼之道的法门,自然也跟其他大不相同,一点参考都没有,就算是给的是真的,他也不敢信。 “算了,听闻卿少爷喜欢喝热茶,我便专门准备了热水,卿少爷得罪了,我们的路程还有好几天,就只能在此委屈卿少爷了。” “不委屈,有白阳邪祀的大祭司陪着我,我有什么可委屈的。” 第八十章 苏离又晋升(五更) 刘鑫被点破了身份,也毫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拱了拱手。 “在下刘鑫,目前是白阳圣教的大祭司,洞虚修士。” “锦岚山,卿子玉,大祭司可要记好了,以后遭报应的时候别忘了。” “哈哈……”刘鑫大笑一声,笑声慢慢收敛,而后缓缓道:“卿少爷可真风趣。” “卿少爷,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自你登上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可能再有人能追上来了,也无人可以救你。” “万一呢,人总不能放弃希望吧。” “没有万一,我们现在乘坐的飞舟,乃是大震怀王世子的飞舟。 如今襄王与震皇交锋,正是最激烈的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怀王,两边都不会去得罪的,就算我们此刻横穿中部,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更不会有人敢来盘查。” 刘鑫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神态轻松。 看到余子清不说话了,似乎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刘鑫笑了笑,就坐在不远处,自顾自的修行。 哪怕余子清此刻无法动用力量,甚至都拖不动那俩铁球,刘鑫也不敢离开,就怕出意外。 …… 另一边,大震的南部边境,巫双格站在地上,嗅了嗅鼻子。 “恻恻姐,少爷在这里落地之后,又继续向北飞了。” “做得很好,很聪明。”恻恻狠狠的夸了巫双格一句。 当时直接打爆了恭桶,那大雨和秽气毒素汇聚成的浪潮,虽然没有侵染到那个黑袍人身上。 但是却被巫双格操控着,沾染到了余子清身上一丝。 余子清用过几百次恭桶,甚至里面的主要秽气都来自于他,再加上他的身份标签。 这一丝力量,对余子清根本没有用的。 随着时间流逝,旁人也很难察觉到,就算察觉到了恐怕也不会在意。 但是,只要余子清不主动清除掉,那巫双格就能追踪到他。 如今确认的大方向,恻恻便拿出一柄飞剑,传出一个讯息。 …… 大离帝都,顾家的人,最近已经搬到了帝都居住,在帝都里,他们都能住在权贵聚集的地方,这里比较安全。 后院,林福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小姐,恻恻姑娘给你的信。” 顾天心打开信件一看,大惊失色。 “福伯,卿少爷出事了。” 林福拿着信件一扫,也是面色大变,跟着看到上面描述的内容,再加上那个时间,福伯的脸色一沉。 “小姐,信件我拿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大离东宫。 空荡荡的宫殿里,太子端坐在那里,看着飘在半空中的信件。 “所以,你是说,有人要针对那个卿子玉,为了预防你在附近,所以准备掳走天心,拖住你?” “回殿下,正是如此。” “呵……”太子轻笑一声,拖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 “也好,既然对方那么怕你,你就去吧。” 太子话音落下,便见宫殿后方,一道刀光一闪,一把杀气浓郁的凝为实质的明亮苗刀,插在了林福面前。 “这把刀是林国公当年的佩刀,名曰血饮,刀下亡魂难以计数。 正好林国公走火入魔了,这种杀气煞气太重的刀,他们家恐怕都再也无人能用了,我便讨了过来。 如今正好赐予你了,你去吧。” “多谢殿下。”林福走上前,单手握住了刀柄,周身魔气涌动,与那苗刀上的煞气和杀气对抗。 片刻之后,林福的双目微微一红,一缕魔气浮现,那苗刀立刻收了杀气和煞气,任由林福将它握在手中。 这种魔刀,最喜欢的就是入过魔的人,因为这种人会带着它大开杀戒。 等到林福离开,那个站在架子上烤火的半秃朱雀,有些不解的问了句。 “你把这把刀给他,你怕他杀红眼了?” “杀就杀呗,反正那把刀当年,饱饮了大震之人的鲜血,如今再去,杀他个血流成河,又有何妨。” 太子眼皮一抬,眼中带着杀机。 “有人不想我大离安稳,那就得给他们点教训。” “对了,之前绑走天心的人,查到了么?” 角落里,一个女官走出来,微微行礼。 “回殿下,查到了,只是一个触犯了法典,在逃的邪道。” “摆驾,离火宫,该去问候一下父皇了。” 大离崇火,离火宫便是离皇平日里修行、休息、办公的地方。 依例见礼,父慈女孝的画面,维持的差不多了,临走的时候,太子才说了正事。 “父皇,你手下的某些恶犬,可是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了。” 就这么一句,太子便行礼告退。 离皇沉着脸没说话,一旁的老太监,立刻凑上来,低声说了一会儿。 离皇的脸色更沉了。 上一次,苏离被截杀,这事没闹出什么波澜,但是你要说这件事,没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暗影司不敢瞒着。 哪怕这种明摆着暗影司里可能出内鬼的事,那也不能瞒着离皇。 太子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明里暗里的,从来没有露出过想早点继任的意思,甚至还专门私下里来拜见,很认真的说了两次,父皇春秋鼎盛,她不想那么早继位,现在当个太子已经很好了。 说真的,除了太子是个女子这件事之外,离皇对太子的一切,一直都很满意。 按照规矩,暗影司只能效忠陛下。 所以,太子也从未插手过暗影司。 如今来这里说那么一句话,已经是在挽回他这个父皇的颜面了。 他的狗犯错了,都没有动手去打他的狗,反而私下里来告知。 离皇越是对这个女儿满意,此刻对暗影司的火气就越大。 上一次苏离的事就算了。 如今这一次,一个由暗影司追捕的逃犯,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城中,潜入顾家,掳走人家的女儿。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离皇自己都非常确定,就算暗影司的人没有直接插手,那最次也是暗影司的人放水了。 而且最让离皇不能忍的,是暗影司竟然有人配合邪道,而且还是去撩拨锦岚山禁地这种敏感的地方。 这事不能传开,消息必去压制住,不然会引起很不必要的麻烦和恐慌。 稍稍思索之后,离皇问道。 “暗影司的八大暗影使,有一个是不是年岁已高,气血已经开始衰败了?” “回陛下,是有一个,三年前,修为晋阶失败,如今气血已经开始衰败了。”一旁的老太监立刻回了一句。 “让他休息休息吧,算是给他个善终,拟旨,擢升暗影司苏离,继任空缺出来的暗影使,顺便再去内帑里,取些宝物赐予他。” “遵命,老奴这就去办。” …… “大祭司,你给说说,你们抓我干什么?” “你们圣母又活过来了?” “想报仇,直接杀了我多好,费这么大劲,你还得跟我一起,窝在这飞舟底仓里,不憋屈么?” 刘鑫睁开眼睛,忍不住心神触动。 若不是需要这个卿子玉的嘴,他现在就把这张嘴撕烂了。 足足一天,叭叭了足足一天。 他都有些后悔,把那张缄言符拿下来。 可若是再贴回去,岂不是说明他破防了。 算了,权当练练耐性。 寻常时候,还真的没这种机会。 能被一个人靠一张嘴,烦到他心神不稳,他的确得重视下自己的问题了。 余子清叹了口气。 刘鑫都不理他了。 开始的时候,刘鑫还装的挺像的,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没想到这才一天不到,竟然就装不下去了。 现在,余子清也愈发感受到,白阳圣母是有多在乎他,这一路上,他疯狂作死,无论是谁,除了将他限制住之外,竟然都不敢拷问他一下,实在受不了了,也都是闭口不言,当他不存在。 眼看从刘鑫这套不出什么了,他便闭上了眼睛,同时,阴神睁开了眼睛。 那镇魂钉也只是防备着他阴神出窍,舍弃肉身逃走,只是叠甲,倒也不影响。 片刻之后,刘鑫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察觉到那一丝动静之后,冷笑一声,继续闭目修行,根本不理会。 他才不怕余子清搞什么幺蛾子,别说还没挣脱束缚,就算是挣脱了,他也不怕余子清翻了天。 一晃十来天的时间过去。 飞舟之上,也开始偶尔能看到极光的时候,刘鑫带着余子清,从飞舟上跳了下来,回到了牧民的村落里。 这里的村民,顶多是看一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等到余子清进入一座毡房,便看到有个眼睛明亮,皮肤黝黑的少年,坐在那含笑打量着他,像是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 “卿子玉,我们又见面了。” “你还真记仇啊,这么快就降临,就为了报仇么?” 看得出来,白阳圣母这次的降临挺匆忙的,这少年一点女相都看不出来。 此刻的白阳圣母,也跟历史记载之中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不不不,你只是杀了我一次而已,我并不会因此报复你。” 白阳圣母摇了摇头。 “我只是需要你,需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以人身修饿鬼之道的?” “我都告诉你们大祭司了,他都不信,你敢信么?” “你说的,我都信。” 第八十一章 两万零四百八十层(六更) 白阳圣母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看得出来,他似乎是真的很开心。 当他走上前,一只手搭在余子清的脑袋上,目光深邃,似乎窥见了余子清的阴神时,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余子清被关在毡房内,身体被两座山一样重的铁球拖的死死的。 白阳圣母走出毡房,亲自巡查,刘鑫则在布置祭坛。 “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回圣母,已经准备好很久了。” “好,明天就开始吧。” 冰雪之下的冻土,不知何时,已经被挖出来一个巨大的空间。 里面有一个白玉修成的祭坛,鲜血汇聚而成符文,遍布祭坛四周。 余子清被带到了祭坛上,束缚着四肢,摆出一个大字,刘鑫也在用毫无血腥味,却像是鲜血的材料,在余子清的身上不断勾勒出一个个诡异的符文。 三天之后,白阳圣母盛装而来,他含笑看着余子清,越看越是满意。 “你这是要用什么仪式,强行让我信奉你吗?” “不不不,你连阴神都已经修成,而且阴神都是饿鬼之相,又是四阶体修,如今我只有五阶,堪堪出窍,自然是做不到让你这等修士,强行信奉与我。” “那你这仪式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夺走你的一切啊。” 胜利在望,白阳圣母的心情非常不错。 “你要降临在我身上?” “不,我无法降临在你身上,我只是要夺舍而已,彻底的夺舍,你的肉身,你的阴神,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要夺走。” “你还能夺舍?”余子清似乎非常震惊。 “为什么不能呢?我降临在此人身上,我便就是此人,也可以看做一个正常的修士,而且我这具躯壳,灵性颇高,我已是五阶炼神出窍境,夺舍有何不可?” 白阳圣母看着余子清惊愕的样子,笑的非常开心。 这几天,这个卿子玉自忖只有他知道如何以人身行饿鬼之道,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嘴巴也不停,聒噪的不行,如今他这是终于怕了么。 白阳圣母根本不敢相信余子清说出来的是真的,一点错漏都没有的,再者,高级点的法门,以余子清的实力,根本没法口述出其中神韵。 所以从一开始,白阳圣母就没打算拷问。 就如同当初余子清从一开始也没打算拷问他,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一样。 白阳圣母翻手拿出一把充满锈迹的短剑,在掌心把玩,他看着余子清,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就是你上一次杀我用的那把剑吧?” “我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也没看出来这把普通的锈剑有什么特别的,能让你爆发出远超境界的力量。” “不过,你的依仗,现在已经在我手里了,你还有什么别的依仗吗?” 看着余子清不回答,闭上了眼睛,隐隐有阴神的力量浮现,似乎还在挣扎,白阳圣母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身去做最后的准备。 片刻之后,刘鑫主持着祭祀,以血祭之法,加强威力。 鲜血燃烧,将所有的血色符文点燃,诡异的力量奔涌而来,冲击到白阳圣母身上。 白阳圣母站在余子清身前,在那些力量的加持下,他的血肉开始燃烧,肉身的一切,都化作了滋养阴神的养料。 等到他的肉身彻底枯萎时,他的囟门骤然炸开,一个散发着白光的阴神,从那里冲了出来。 同一时间,余子清囟门上钉着的镇魂钉,也被刘鑫拔了下来。 而白阳圣母的阴神,也在这时,抓住机会,从余子清的囟门冲入,进入到余子清的识海里。 刘鑫也在同时,将镇魂钉重新钉在囟门,防止余子清的阴神逃遁出来。 余子清的阴神趺迦而坐,手捏印诀,一枚枚符文,飞速闪烁,不断的出现。 当他的阴神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比他大了上百倍的白阳圣母,周身裹挟着白光压来。 白阳圣母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阴神,一口塞进了嘴里,将余子清的阴神吞了下去。 彻底的夺舍,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白阳圣母的阴神开始不断的消融余子清的阴神,欲将所有的力量都纳为己有,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这时,余子清的阴神头顶,一圈圈光环浮现,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叠加了多少层。 周身一枚枚符文浮现,一层一层的叠加在一起。 还有一缕缕黑气,从余子清的阴神上溢出,不断的向着外面扩散。 余子清看了看周围的一切,忽然咧着嘴笑了起来。 最彻底的夺舍,开始了,便再也不可能停下来,除非夺舍的人成功了。 最后这句不太严谨,应该说,是夺舍的人,和被夺舍的人,最后肯定是得死一个的。 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不惜以身冒险,以身为饵。 这一路演的太累了,幸好他足够弱,对方才敢如此。 若是他太强了,怕是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了。 为什么回去有老羊教导,他这一年多,似乎什么都秘法都没学会。 为什么明明只有剩下的几十个普通窍穴待开辟,他还是花费了一年才全部开辟完成。 因为他在练别的东西,非常刻苦。 防备夺舍的符文,他叠了足足两万零四百八十层。 防御夺舍,守护意识的魂环,他也叠了两万零四百八十层。 除了这两种可以叠甲的,他还额外修习了六种防御夺舍的法门,可以抵挡琅琊院已知的所有夺舍的方法。 从最初的每个月才叠五层甲,到最后熟练到,每天都能叠数百层。 他为什么要修成阴神才敢出门。 就是因为修成阴神之后,自我意识凝聚,阴神凝聚,除非直接崩碎他的阴神,否则白阳圣母的那种洗脑方法,是绝无可能将他彻底洗脑。 而不彻底洗脑,白阳圣母也绝无可能降临到他身上。 那白阳圣母想要的一切,就只能走已知的夺舍方法了。 从上一次杀白阳圣母,余子清便专门给了白阳圣母迫不及待的理由。 他以人身修饿鬼之道,这一个理由便足够了。 白阳圣母曾经被饿鬼的香火之力反噬,他最是清楚那些饿鬼汇聚的力量。 不用供养,数量庞大,甚至可以很简单的创造出来更多的饿鬼,那是白阳圣母永远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所以当白阳圣母发现无法吸纳饿鬼的香火之力,却又发现有人可以修饿鬼之道的时候。 按照他无数年来的做派,他一世又一世保存下来的庞大惯性,他唯一的想法,只会变成夺走。 夺走余子清的一切,然后以饿鬼之道的修为打底,再去吸纳饿鬼们的香火之力。 这是一条捷径。 因为,他不会知道,更不会去想到。 余子清为了防止出现漏洞,把自己去利用饿鬼香火之力的路,都给彻底堵死了。 别说修饿鬼之道了,就算是饿鬼本身,饿鬼之王,都绝无可能吸纳饿鬼供奉的香火之力。 以这些人,以白阳圣母无数年来的行事风格和想法,他是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些的,你告诉他,他也不会信饿鬼之王怎么可能会放弃那些唾手可得的力量。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白阳圣母觉得理所当然,余子清却不屑去做,不屑于靠着压榨那些本来就可怜的饿鬼,去获取力量。 还是一种根基不在自身的力量。 这些没有人知道的。 从一开始,余子清就知道,只要他走出锦岚山,就一定会有一天,出现如今的局面。 他只给了白阳圣母这一条路走,白阳圣母也会认为只有这一条捷径可走。 余子清觉得,上一次杀过白阳圣母一次,哪怕他还有同样的方法,还可以杀一次,他也不想再用第二次了。 他要一次性的将白阳圣母彻底铲除,将这个邪道彻底铲除。 受点罪,冒点险,疯一点,也是值得的。 因为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甚至是生生世世防贼的。 他总会有疏忽的时候,身边的人也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就像这一次,余子清就没猜到,会是白阳邪祀之外的人,来抓他。 他若是不将白阳邪祀一次彻底铲除,以后的岁月里,他就可能会遇到无数次这样的事情。 每一天,都有这种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家伙,在暗地里盯着他,盯着他身边的人。 只是想想,余子清就觉得生不如死,以后的生活,每一天都会有瑕疵。 所以,哪怕是现在就死,也要彻底弄死他们。 弄死他们! 余子清咬着牙,八种防御夺舍的法门,他全部都精修了,两种能叠甲的,更是叠了两万多层。 除此之外,还有反夺舍的法门十三种,每一种,余子清都潜心修行过。 特别是其中一门,更是将其纳入到饿鬼之道的修行之中。 这种彻底的夺舍,会夺走对方的一切,从肉身到神魂,再到记忆,一切的一切。 那反夺舍,也是一模一样的反制。 此刻,光环与符文,层层叠加,抵挡着渗透吞噬。 那四散出去,无数饿鬼之道的力量化作的黑气,化作了无数的触手,反过来刺入到那些白光之中。 反夺舍,反吞噬。 符文在不断崩碎,光环也在一个接一个的崩碎。 第八十二章 追溯最初(七更) 白阳圣母的阴神,此刻也开始痛苦的皱起的眉头。 他的腹中,仿若被插了成千上万的尖刺,正在不断汲取他的力量。 他能感应到,余子清的抵抗出乎意料的强烈。 他也察觉到了,余子清丧心病狂的叠甲。 更察觉到,余子清在反夺舍。 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先跟那些符文和光环做消耗。 随着反夺舍开始,余子清汲取到了大量的力量,同时,也仿若看到了白阳圣母的一生。 一幅幅画面在他的面前展开,他顺着那些画面逆行而去,他看到了白阳圣母降临时,便喊他的名字。 也看到了未降临之前,这个普通牧民少年简单的一生。 直到这一世结束,画面便彻底消失。 余子清继续加大力度汲取,跟时间赛跑。 周围的白色光辉慢慢暗淡了下去,他叠的甲,也消耗了上千层了。 等到消耗了两千层的时候,他终于破开了黑暗,终于挖掘到了白阳圣母上一世的记忆。 随着吞噬白阳圣母的阴神,他也随着记忆的画面,不断的向着过去奔去。 他看到了白阳圣母上次死在他手里,看到了他被饿鬼的香火之力反噬了两次。 一次是吞噬香火之力,一次是想要凝聚香火之力成香火结晶。 看到了他上一世降临在白狗身上。 他在不断的吞噬,不断的顺着画面追溯过去。 黑暗又出现,白狗这一世到了最初的起点,片刻之后,又是上千层甲消失。 画面再次亮起,如同在倒放。 他看到了一个漫天大火,充斥视野的火焰。 周围全部都是白阳邪祀的高层,他们在火焰里,被活活烧死,烧的神形俱灭,烧成了虚无。 继续倒放,他看到了一个老者,站在一块大石上,一手捧书,一手握笔,神态冷峻,冷眼看着这些白阳邪道。 果然,真的是老羊这家伙。 坑杀一众白阳邪祀高层的就是他,他不了解白阳邪祀才有鬼了。 一路顺着画面逆行而上,看到那些犹如倒放的画面。 白阳圣母一世又一世,不断的在他的身旁飘过,他仿若就站在那里,冷眼旁观。 他吞噬的力量越来越多,同时看到的曾经,也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身临其境。 他也如同亲临现场,看到了白阳圣母进阶九阶的那一世,被一众九阶围杀的画面。 慢慢的,余子清沉浸在其中,了解的越来越多。 他觉得,自己快要了解到白阳圣母真正的来历了。 余子清的阴神上,叠的甲越来越少。 白阳圣母的阴神越来越虚弱,可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了。 他已经感觉到了,余子清反夺舍,吞噬他阴神的速度,赶不上那些防护手段破碎的速度了。 然而,白阳圣母也没注意到,他那散发着白光的阴神,光芒已经彻底暗淡了下去。 本来纯白色的阴神里,渗透进来的黑色,如同滴入的墨滴,不断的侵染他的阴神。 这也是防备夺舍的法门之一,争取时间,将自己的阴神分散,寄生潜藏在对方的阴神里,阻止夺舍彻底完成。 随着时间推移,过去了足足十天,余子清叠的两万多层甲,终于全部消散了。 此刻,余子清修成了其他不能叠甲的法门也开始一一生效。 他的阴神开始慢慢的融化,如同融化成了黑水,融入到白阳圣母的白色阴神里,慢慢的将白阳圣母的阴神,彻底染成了黑色。 但是在白阳圣母看来,他吞噬了余子清的阴神,将其彻底融入到自己的阴神里,取而代之。 只是他的却没有感觉到一点余子清的记忆。 按理说,彻底吞噬了阴神之后,连同余子清曾经的记忆,都会被他吞噬掉的,那些东西会自然而然的浮现。 现在却一点都没有,余子清的意识似乎也消失了。 余子清的意识,已经随着画面,彻底深入到了过去。 他站在那里,仿若整个世界都在倒退,展现出白阳圣母曾经的一切。 他能听到了虫鸣鸟叫,仿若亲临的,感受到白阳圣母曾经触摸过的一切。 一世又一世。 他都快忘了白阳圣母曾经降临过多少次了。 再一世,他看到了白阳圣母被一个看不到面容的人折磨,折磨了足足一世。 再一世,依然是这个人,在折磨他。 一连五次。 余子清这才知道,为什么白阳圣母什么都不怕,他以前经历过更惨的。 自己上一次只是排除夺舍,那点附带的痛苦和折磨,与这位折磨了白阳圣母好几世的狠人相比,着实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从这一世继续向前,余子清便看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里不是三神朝所在,那里的势力,那里的山川河流,跟脚下的这片大地完全不一样。 白阳圣母最初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他脚下这片大地的人,只是外来户。 这余子清预想的不太一样,本质上却差不多。 余子清自己是穿越者,所以以己度人,非常清楚,若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不断的降临,一世又一世,不知多少岁月之后,那除了他自己,肯定是没有人能再追查到他最初的来历,更不可能追查到穿越之前。 所以,余子清也知道,他不可能追查到白阳圣母最初的来历。 想要彻底杀了白阳圣母,就只有从白阳圣母这得到信息了。 而得到这种信息的方法,就像现在这样。 不断的深入,不断的回溯,追寻最初的起点。 …… 地面上,白阳圣母睁开了眼睛,他平静之中带着一丝喜悦。 刘鑫连忙走上前,解开束缚,取下镇魂钉。 “恭喜圣母,贺喜圣母!” 白阳圣母活动了一下身子,感受着身体的强大,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好强的肉身,好强的饿鬼阴神啊。” “竟然开辟了七百二十个窍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白阳圣母检查着肉身,感应到左臂上的死禁符文,想要触碰一下,却直接被弹开了。 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符文,根本不让他触碰。 但是他隐隐能察觉到,那应该是饿鬼之道的力量。 夺舍出了点问题,他占据了肉身,吞噬了阴神,最后却没有找到丝毫记忆。 最重要的意识核心,也不知道是崩碎了,还是消失了,最终都没感觉到。 “圣母,饿鬼已经准备好了,需要……” “不,先养好伤再说。”白阳圣母果断拒绝。 他现在无比爱惜这具身体,有任何隐患,任何伤势,都要先养好,再让阴神稳固。 他的阴神,如今变成了纯黑色,有点模糊不清,像是饿鬼之相,又不像是,他要先等等再说。 已经成功了,就不急于这一时了。 他翻看着余子清的储物袋,里面除了灵玉,就只有一些低阶法门玉简,剩下的便是一些杂书,各地风土人情什么的。 然后就是那把锈剑。 他很确定,余子清上一次杀他的时候,肯定还不到四阶,但是当时他手握这把剑,却爆发出了五阶的力量。 但是他研究了很久,怎么看这把锈剑,也只是一把普通的锈剑,什么威能都没有。 没有吞噬到余子清的记忆,他也不知道如何激发。 只能慢慢研究了。 …… 周围的一切,愈发的清晰,余子清已经感觉到,自己此刻就仿若真的存在与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了。 他甚至可以调转方向,察看白阳圣母记忆里画面之外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走到最初的起点了。 因为他看到,这一世的白阳圣母,小心翼翼的藏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 一个接一个的,慢慢的洗脑的一个个凡人村民。 他在这一个小村子里,待了足足三十年,才积攒到了四阶的力量,这时,他才敢迈出了第一步。 而这第一步,却也只是另外一个村子。 世界继续回溯,这一世结束,便是长久的黑暗和虚无。 这一次的时间特别长。 等了不知道多久,才重新亮起了亮光。 而这一次,显现出的世界,主角却不是白阳圣母了。 而是另外一个人。 跟随着这个人,余子清看到,神祇高居九天之上,稍有不顺,便降下神罚。 看到遍地的庙宇,遍地的神像。 看到了所有的人,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耕作求生,最后还得进入庙宇供奉,被当做机器一样,贡献那微薄的愿力,甚至香烛都得自己掏钱买。 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侍奉神祇的权贵,能得到大量的香火结晶,供以他们修行。 也看到,那时的,不用香火结晶修行的炼气士,如同老鼠一样,只要冒头,便会遭到无休止的追杀。 视角的主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 跟其他人一样,努力耕作,填饱肚子,然后每天耕作完成,便来到庙宇,买一点昂贵的香烛,完成自己家每天侍奉神祇的任务。 若无特别的变化,他的一生,可能都是这样,日复一日,直到死去。 但是变化还是来了。 有一天,他看到一位,高高在上,散发着神光的神祇,周身燃烧着火焰,从天空坠落到大地。 那神祇的惨叫声,比村子里的猪被杀时,还要惨烈。 这一幕的冲击,终于让他麻木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 第八十三章 那只是一把锈剑(八更) 后来,这个叫起的人,知道了。 那位高高在上,如同大日一般,似乎是永恒的神祇,是被一位炼气士击杀了。 起很震惊,那些天天被追杀的炼气士? 但事实就是这样,一位神祇陨落了。 起的心里开始出现了变化。 神祇竟然也会死? 而后,他离开了家乡,九死一生之后,终于在一次意外之中,见到了一个炼气士。 他被那个炼气士带走,对方告诉他,凡人,也是可以修行的。 只要修行的境界足够高,足够厉害,那么,便是神祇,也能杀掉了。 他们要掀翻这个世界,掀翻那些神祇,将祂们全部打落到尘埃里。 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骑在人族的头上,想杀就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们要把那些视平民如蝼蚁,随意当街打杀,帮助神祇奴役平民的神仆,也全部拉下来活活烧死。 崇高的理想,让起大受震撼。 起加入了炼气士,开始了刻苦的修行。 然而,他的天赋实在是不怎么好,年纪也不小了,骨骼都已经定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他仰望的强者,可以飞到九天之上,打杀神祇。 后来,炼气士与神祇的战争,慢慢扩大,炼气士开始落入了下风。 起开始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他觉得炼气士可能是不行了。 既然打不过神祇,为什么不加入。 我们也变成神祇,那大家都是神祇了,不就有机会打过了么? 而且,我们肯定跟原来的老神祇不一样的,我们肯定会善待平民的。 没有人阻止起,因为所有人都在寻找破局之道,不到最后的成功,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起开始了自己的研究。 很多年过去,他都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他梦到了天空中,代表着最高神祇的红色太阳落下,一轮白色的太阳升起。 他睁开眼睛,写下了“红日劫尽,白阳当兴”。 从这一刻开始,他便仿若开了窍,利用自己修炼的炼气法门,开始编撰新的法门。 既然为了这个世界,为了所有人,那自然要所有人一起出力。 若是有无数的人,如同供奉神祇一样,供奉一个人,这个人也如神祇一样,可惜接收那些香火之力,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变成神祇。 他开始编撰,在书页上写下了自己的期望。 白阳圣典。 他一天一天的老去,白阳圣典编撰完成,可是这也只是一门比较好的功法而已。 岁月的流逝,让他焦躁,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偏激。 后面的内容,也越来越离谱,变成了强行洗脑,统御无数的人,成就一人的邪道。 直到有一天,老去的起,再也无法拿得动笔,他看着眼前的书稿,满腔不甘,化作一口热血喷出,喷在了书稿上,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而慢慢的,那些侵染了他一生精气神,最后还有一口不甘的心血的书稿,与起一起,在他最后待着的山洞里,陷入了沉眠。 不知多久之后,那书稿之上,隐约有一丝灵性浮现。 上面的每个字,都好似活了过来,它们在不断的变幻,却也仅此而已了。 又过了很多年,一个调皮的幼童,进入了山洞里,发现了这些字迹会跳动,还能发光的书稿。 幼童将其带回了家,识字之后,开始将里面的内容读了出来。 很多年以后,幼童修行了白阳圣典,成了一个高手,血脉开始延续,修习白阳圣典的人越来越多。 最初的书稿,灵性也越来越强。 异变也随之出现了。 一代一代的传下来之后,这个家族的人,不知不觉的就被洗脑了,有一天,祭祀先祖的时候,将最初的书稿一起摆在上面祭祀。 书稿接收到了第一缕香火之力。 最初的灵性,也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它,觉醒灵智了。 慢慢的,它的灵智越来越高,甚至可以感受到外面的一切时,它第一个能认出来,来供奉它的人出现了。 一个穿着小裙子,粉雕玉琢的小孩。 小孩慢慢长大,生的俊美无双,身为男子,却比女子还要美。 它很喜欢这个人,开始尝试着跟这个俊美的男人接触,开始了交谈。 时间对于它来说,没有什么意义,直到有一天,男子变成的老人,行将就木,它才第一次接触到死亡这个概念。 也知道了,它的本体,那最初的书稿,若是被毁了,它也就没了。 它有点惊恐。 然后,行将就木的老人,告诉它,重要的不是那本书,而是书的内容,是书的内容,化出的它。 只要内容不灭,有人记得,它就不会死。 于是乎,它开始向着这个反向努力。 很多很多年之后,这个家族被灭,书稿也流传了出去,知道白阳圣典的人越来越多,修行的人越来越多。 同时修习之后,没有分辨前后内容,而被洗脑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终于,有一天,最初的书稿,被毁掉了。 它恐惧,绝望,但是最后,它却没有死,有一天,它仿佛听到了召唤。 最初的降临,开始了。 余子清追溯完了白阳圣母所有的记忆,更是追溯到他最初的来历。 比预想的还要久远,久远到竟然来自于上一个纪元。 如今还有零星记载的,上一个神祇高居九天之上的纪元。 余子清缓缓的抬起脚,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他的身上出现。 神韵天成,玄妙莫测,那完全不可揣摩的力量,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了。 白阳圣母还以为他的力量,来自于那把锈剑,觉得拿走了锈剑,他最后的依仗就没了。 错了,余子清可从来没说过,他的力量来自于那把锈剑。 他的力量来自于自身的能力,只要获得足够的信息,便可以激发出对应的力量。 知道的越多,力量就越强。 只是这种力量,只有出手,才可能被激发。 若是不出手,余子清也不知道激发了没有。 但不是每一次获得了足够触发判定,最低限度的信息时,他都要立刻出手的。 他需要一个可以知道判定结果,但是却能选择出不出手的方法。 于是乎,他找到了一个。 那把锈剑,就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锈剑,剑身和剑鞘都锈死到一起了。 而拔剑便是出手。 出手的前置,就会强制变成了先化解锈剑,让剑可以顺利的拔出来。 每一次的力量,都会分出一部分,先将那把拔不出来的锈剑,变成利剑,再变成强大的武器。 所以,当每一次余子清看到锈剑上的锈迹开始脱落,他便知道,完成了判定。 但是他还能选择不出手。 之后也能随时选择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时机出手,随时掌握主动权。 同样的,他选择一把锈剑,每一次出手,都要用到锈剑。 也是为了迷惑外人的。 让别人以为他的力量,来自于那把锈剑。 从头演到尾,就没人会知道他真正的力量来自哪了。 关键的时刻,这非常重要。 就如同现在,他利用反夺舍,深入了解了白阳圣母所有的记忆和最初的来历,这一次触发的力量,有多强,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此刻,他仿若从一个旁观者,进入到了画面里。 可以顺着画面,继续向着过去走,走到他想要走到的地方。 他一路踏着过去的路,来到了起最后待的那座山洞。 看到了弥留之际,依然满心不甘的起。 “你是谁?” 起抬起头,看着余子清。 他忽然抬手,射出一道火焰,火焰化作绳索,向着余子清束缚而来。 然而,那火焰却穿过了余子清的身体,仿若余子清根本不存在。 “我是谁不重要。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人族的修士,会将那些神祇,从九天之上拉下来,让他们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而坏消息则是,你留下的这些东西,反而会在下一个纪元,一个没有神祇骑在人头上的时代,变成为祸人间的大祸害。” 余子清伸出一指,点在了起的眉心。 一幅幅画面在起的脑海中浮现。 饿殍满地,饿死鬼铺天盖地。 饿鬼浮现。 只会诵经的诵经机器。 但是跟着,能看到良田铺满大地,能看到有人能吃饱饭,不用每天买昂贵的香烛,不用祭拜神祇。 甚至能看到,平民围观着作恶的修士,被当众砍了脑袋…… 一幅幅画面闪过,起的脸色忽而欢喜,忽而暴怒。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看着余子清。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此刻的力量,其实已经足够彻底将它抹去。 但是我想了想,既然能做到,便来告诉你一声。 你一生的追求,便是将神祇拉下云端,哪怕你最后走了弯路,你的本心都是好的。 因为你这个时代的人,没人知道哪条路才是正确的。 但都在朝着自己认为正确的路前行,拼尽一切,耗尽一生。 我觉得我有必要在你的弥留之际告诉你,你们最终还是成功了,我不想你抱憾而终。 你最后的不甘,会变成了催化它出现的最重要的因素。” 第八十四章 抹杀(九更) 余子清此刻的力量,纯粹的力量,并没有多强,但是神妙却已经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 他想要用最彻底的方法,彻底铲除白阳圣母。 他也看到了那些为了崇高的理想,奋斗了终身的人。 所以,他想试试,能不能用别的方法,彻底将白阳圣母抹去。 他能跟起对话,他不知道这是真是假,是真实的过去,还是虚幻的历史。 但不重要了,他只是想告诉他们,你们最终还是成功了,不用抱憾而终。 临死的这一刻,依然带着希望。 起听到余子清的话,又哭又笑。 最终,他看了看面前的书稿,脸上带着不舍,又带着释然。 他抬起手,掌中出现了火焰。 这时候余子清开口了。 “重新看看吧,我想,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了。 单纯的白阳圣典的确是一门好功法,在下个纪元都还在流传,有无数人曾经修行过,为你们的伟大事业奋斗。 如今,毁掉可惜了。 我想你应该知道,如何做才能避免那个东西出现,避免他为恶。” 起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他重新看了一遍内容,用前所未有的心态和视角。 他挑出来后半部分,将其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又认真的修改了前半部分。 他的精神头越来越旺盛,面色红润。 等到彻底修改完,这门白阳圣典,就只是白阳圣典,只是一门正常的,但是比较好的炼气法门之后。 起仰天大笑三声,气绝身亡。 余子清的身体,也在这一刻,被重新拉回到画面里。 所有的画面,都在这一刻,掀起了波澜。 一种前所未有的风暴,顺着画面的最初,不断的向后蔓延。 余子清笑了笑,彻底退出了画面。 他方才的确可以自己出手,直接抹掉内容,可他还是费事了点,尝试着能不能让起这个最初的创造者,去做这件事。 这才是最圆满的。 白阳圣典功法本身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后半部分。 他不想起一辈子的成果,那种本来可以流传很久的成果,有很多正面意义的典籍,因为白阳圣母这种垃圾而被毁了。 一是一,二是二,他只想彻底弄死白阳圣母这些邪道而已。 …… 白阳圣母还在苦心潜修。 他治好了余子清身体的伤势,可是他的阴神,却一直模糊着,没法彻底变成饿鬼之相。 他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一直都是这样。 最后只能觉得,这是余子清最后的挣扎,最后阴了他一手。 忽然,他的眉头微微一蹙,阴神一阵震颤。 变成乌黑的阴神里,仿若有无数的尖刺在搅动,一丝丝白色开始在阴神浮现了。 那些黑色正在向着中心汇聚,速度飞快。 白阳圣母想要阻拦,却发现他的阴神在崩溃,他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疯狂的挣扎,想要做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的意识都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弱。 曾经的记忆,都在不断的流逝。 他不知道余子清做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这种感觉。 被人折磨的五世就是这样,到了极限之后,他的记忆都开始流逝,意识都开始模糊。 那些黑色汇聚的越来越快,强行从白阳圣母的阴神里剥离出来,汇聚到其中心。 化作了余子清那饿鬼之相的阴神。 余子清睁开眼睛,轻轻伸手向着两边一扯,白阳圣母的阴神,便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撕成了两半。 他伸手一抓,白阳圣母的阴神被凝聚成一团。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白阳圣母惊恐的大叫,他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的意识不是在崩碎,而是无声无息的消失。 他无法理解这是什么力量。 余子清拿回了自己的肉身,重新睁开眼睛。 将白阳圣母凝成一团的阴神,随意的丢在地上。 看着他慢慢的消散。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说了一些话而已。” “你的存在,是对一些先辈的玷污。” 余子清察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白阳圣母暂时接管之后,保养的不错,伤势恢复的比他自己弄的还要好。 他就这么坐着,看着白阳圣母一点一点的消失。 如今谁也无法阻止了。 …… 大离帝都。 东宫太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世界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离皇也是如此。 修为足够高的人,都在这一刻,发现了世界发生了一丝变化。 太子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离火宫,什么礼仪规矩都抛之脑后。 “父皇?” 离皇手握传国玉玺,闭目探查。 片刻之后,离皇伸手虚抓,一本书籍出现在他的掌中。 白阳邪祀的经书。 他打开书籍,神情便微微一变。 他们都看到,经书上的字迹,正在慢慢的变淡,慢慢的消失。 甚至他们脑海中,刚才看到的那些字迹,都在慢慢的变淡,慢慢的消失。 如同时光的流逝,缓慢却无可阻挡。 那是一种什么都感受不到,却偏偏存在的可怕力量。 “这是……” 离皇和太子,震惊的不能自已。 他们不知道什么力量,能做到这种地步。 太子立刻从自己的库存里,拿出来之前留下的一本经文。 打开一看,里面的经文也是一样,字迹正在缓缓的变淡,缓缓的消失。 而她却感觉不到有什么力量,在左右这一切。 忽然,她看向了西方,看向了锦岚山的方向。 过了没多久,他们手中的经书,上面的字迹都消失不见了。 而他们的脑海中,也再也没有一丝半毫有关经书内容的记忆。 太子望着西方,神情愈发凝重。 “父皇,我觉得是,你呢?” “我也觉得是,这不是九阶甚至十阶,能有的力量,我看过古老的典籍记载,恐怕十一阶都未必有这种能力。” “从今天开始,白阳邪祀,彻底亡了。” 离皇听着太子的话,神情罕见的有些恍惚。 他们才刚知道不久,白阳圣母可以不断的降临,从来没想过怎么彻底将其铲除的时候。 白阳邪祀的根,就被人刨了。 他们的经文,都被人用大神通,从这片天地彻底抹去。 …… 同一时间,所有白阳邪祀的经文,所有人记忆之中的经文,都在无声无息的消失。 那些还在虔诚诵经的信徒,忽然卡壳。 他们忘记了经文的内容。 刘鑫在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经文内容开始消散的时候,他就慌了。 他无法理解,但是他知道,出大事了。 先跑吧。 他第一时间的冲出了驻地,恍若丧家之犬,疯狂的逃窜。 他不知道在逃什么,只知道要逃走。 余子清看着白阳圣母的阴神,无声无息的彻底消失,长叹一声,站起了身。 他走出毡房,看着外面的一切,惊慌的信徒,乱成一团。 但是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余子清想了想,看来是他想多了,他并没有改变历史,也没有回到过去。 他激发的力量,好像也没有强到能顺着时光长河逆行而上,再改变历史的地步。 念头一扫,他看到了那些变成空白的经书。 有些经书内残存了一些内容,却也只是生活实用小妙招,普通的药方之类的内容。 有关邪道的内容,全部都消失了。 而他自己的脑海中,有关经文的内容,也都消失了。 激发的玄妙力量还未消散,他有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 他也明白自己干了什么,他刨了白阳圣母的根。 彻底抹去了白阳圣母存在的基石。 就是那些邪异的经文。 而白阳圣母的本体,其实已经变成了那些经文。 只要这世上还有一本记录着那些邪异经文的书,只要还有一个人念出了经文,那白阳圣母便永远不会彻底死去。 现在,那些经文全部都没了,被彻底抹去,干干净净。 余子清还是有些遗憾,不是真的回到过去了。 他的确是真心的想要在那些曾经奉献了一生,信念和理想最为纯粹的先辈临终时,在他们还没看到成功曙光的时候,告诉他们一声,你们最后真的成功了,不要抱憾而终。 不过,能告诉白阳圣母记忆里的起,余子清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站在那里看曾经的史诗,就是一场洗礼。 眼看那种玄妙的力量,开始消退了,余子清念头一动,便捕捉到了已经逃到数十里之外的刘鑫。 他念头一动,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出现在刘鑫的身前,凌空而立,伸出右手,中指上一朵黑色的火焰浮现。 刘鑫看到余子清,立刻跪伏在地,神态惊恐而恭敬。 “属下刘鑫,拜见圣母。” “圣母,我……” 余子清俯瞰着他,摇了摇头。 “不用装了,我不是你的圣母,你的圣母早已经死的彻底了。 我说了,早晚会彻底铲除你们这些邪道。 也说了,你会遭到报应的。 这句话不是骂你的。 而是我修成阴神之后,觉醒的第一个神通。 名为报应。” 余子清屈指一弹,指尖那一团黑色的火焰,便慢慢的飘出。 刘鑫想要逃,身体却在瞬间被镇压在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团黑色的火焰,落在他的脑袋上。 忽的一声,黑色的火焰将其点燃,彻底将其包裹在内。 第八十五章 神通:报应(十更) 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刘鑫跪在地上,发出瘆人的哀嚎。 他的皮肤开始干枯,血肉开始萎缩,在黑色火焰的灼烧下,他慢慢的变成了一直皮包骨头,腹部凹陷进去的饿鬼。 而从他身上蒸发的血肉,他的力量,他的气血,他的神魂之力,全部伴随着黑烟,隐隐化作一张张面孔。 那些因为他而死掉的人,那些到死都在信任他的信徒。 随着刘鑫彻底化为一个皮肤漆黑,皮包骨头的饿鬼,那些逸散而出的黑烟,在黑火的灼烧下,化作一只只乌鸦,在天空中盘旋。 脚下的大地凭空隆起,化作一座孤峰。 刘鑫的身体,被束缚在孤峰上,日日夜夜都要承受着寒风侵蚀。 而那些盘旋在半空中的乌鸦,成群结队的飞来,啄瞎他的眼睛,吞食掉他的眼球,啄聋他的耳朵,吞食他的鼻子,再将他的舌头啄烂吞食。 那团黑色的火焰重新飞回到余子清的指尖。 感受着那种越来越弱,急速衰退的玄奥力量,余子清没有耽搁,举着右手,发出了自己的诅咒。 “这是你的报应。” “这也是我的诅咒。” “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刑期一元,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之后,你若是还活着,那便以饿鬼之身,还你自由。” 余子清收起了黑火,指了指那些盘旋在孤峰周围,已经在孤峰之上落巢的黑色乌鸦。 “看到了么?那些都是曾经的信徒,给予你的信任。 你将他们彻底洗脑,让他们失去自我,纵然是死了,也依然在信任你。 不要哀嚎了。 他们是在帮你,每天啄瞎你的眼睛,刺聋你的耳朵,吞噬你的鼻子和舌头,便能帮你减少一天的刑期。 身为饿鬼,我给予你吃下食物的权利。 但是你每天也只能吃下,那些乌鸦蕴含剧毒的粪便。 不吃,你便去感受一下那无数的平民曾经感受过的饥饿之苦吧。 吃了,毒发之后,你也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平静下来。 一元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托白阳圣母的福,我此刻的力量,正好能给予你一元时间的诅咒,同时,你也是第一个遭到报应的邪道。 你应该感到荣幸。” 余子清贴心的为刘鑫介绍了一下,省的他认为那些乌鸦是在折磨他。 那些乌鸦可都是死了也没找回自我的虔诚信徒,是发自内心的在帮他呢。 你瞧,那些乌鸦吃饱之后,拉的便便,都专门在固定的地方,替刘鑫存着。 等到刘鑫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喂给他缓解饥饿之苦。 可惜刘鑫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听不到了。 他在哀嚎,在绝望的哀嚎。 余子清身上的奇异力量也在这时,彻底的消散了。 他落在地上,仰头盖在被束缚在孤峰上的刘鑫,露出一丝笑容。 这便是他觉醒的第一个饿鬼道神通。 诅咒类神通:报应。 他很满意。 非常符合他那朴素的观念。 这些邪道,就应该遭到报应。 原来他一直觉得,死的彻底,才是好的。 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不能太绝对。 有时候,想死都死不了,才是报应。 那白阳圣母是必须死的彻底,这个是没办法,余子清不可能留着他的。 但是要说为恶,大祭司刘鑫,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余子清见到的,所有跟白阳邪祀有关的恶事,都是以这个刘鑫为首的。 白阳圣母其实早就知道,刘鑫只是想利用他,获得修行的加持,获得香火结晶。 刘鑫天赋不好,根基也差,这辈子已经没机会了。 但是他若是能修行到九阶,甚至是十阶,他便有机会再来一世,那个时候,便有机会弥补这一世的遗憾。 他特别怕死,一有风吹草动,便第一个跑路。 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死了。 他会活的远比一般的凡人长的多的多。 余子清一挥手,将刘鑫化作饿鬼之后,从身上跌落的东西拿了出来。 除了储物袋,还有一卷翠绿的竹简,一枚戒指。 拿起竹简打开一看,正是白阳圣典。 只是里面的内容,就只剩下白阳圣典了,后半部分邪异的内容全部都消失了。 失去了那些邪异的内容,此刻的白阳圣典,的确是门好功法,浩大光明,乃是正的不能再正的法门。 其内囊括了炼气、炼神的内容,秘法秘术,符箓丹道,都有涉及。 说是圣典,的确不算吹。 好好的法门,反而被邪道玷污了。 收起了竹简,余子清捡起那枚戒指,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七楼戒指。 又一个七楼戒指的拥有者,栽到了自己手里。 想起自己的判断,刘鑫应该就是三号吧。 想起当时,余子清刚进七楼,三号还给他留言。 大震这边的情报,都可以找他。 那个时候,余子清是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刘鑫就是三号。 这个二五仔,除了七楼成员之一,白阳邪祀大祭司之外,在大震竟然还有一个身份。 余子清反夺舍,追溯过往的时候,可是看过白阳圣母的记忆。 这个刘鑫,跟大震的襄王,有不浅的关系。 甚至襄王举兵造反,大震如今的内乱,都跟这个刘鑫有关系。 为什么余子清说着家伙必须要遭到报应。 最近几年,从荒原,到大震,再到大离。 死掉的平民,说其中有一半都跟这个家伙有关系,都是往少的说了。 说他是恶首,一点不冤枉。 让他以一命相抵就算了,余子清都会念头不通达。 站在原地,余子清收起了所有东西,然后气血力量涌动,触碰到左臂上的死窍。 那个死禁符文没有阻拦他,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里面的东西。 他准备好的虚空大遁卷轴,提前准备的玉简,准备好的甘霖,还有重要的东西。 全部都在这个死窍的空间之中,被他的气血力量包裹着,飘在里面。 这是余子清之前专门打磨,拓展,强化,将这个死窍化作了藏宝物的地方。 别的人不敢说,但是被反噬过的白阳圣母,哪怕掌控了他的身体,也别想窥探到被死禁符文封禁的死窍里到底有什么。 翻手拿出一直被白阳圣母带在身边研究的锈剑,余子清有点想笑。 他竟然还不死心,竟然还认为这把锈剑有什么特别的。 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剑身和剑鞘彻底锈死到一起了,没救了。 正好,余子清也用习惯了,重新换个指示判定结果的工具,还真不太好找。 正当余子清拿出了虚空大遁卷轴,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向了南方。 不多时,穿得厚厚的,戴着帽子围巾的恻恻,带着巫双格向着这边一路狂奔。 “恻恻姐,我就说了,少爷肯定在前面,我都闻到味了,那种味道错不了的。” 看着俩人的样子,恻恻的神情有些萎靡,巫双格身上还带着伤,显然这一路横穿大震南北,来到这里,吃了不少苦头。 余子清收起了虚空大遁卷轴,放弃了直接向南横穿万里的想法。 “少爷,你没事吧?” 恻恻先一步靠近过来,一边靠近,一边还拿出了木碗。 “少爷,你饿了吧,先喝点汤吧。” 余子清笑着接过了空荡荡的木碗,他看了一眼木碗,木碗之中,立刻有一缕缕甘霖浮现出来。 “现在确认是我了吧?” “少爷,这可是你之前教过我的。”恻恻也松了口气。 空的圣器木碗,只有在余子清手里,才会慢慢的浮现出甘霖。 若是被反噬过的白阳圣母,第一时间就会遭到反噬,他连碰都不可能碰到。 “我失踪多久了?” “少爷,你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我都没敢声张,家里人都不知道,我也没敢随意的召唤饿鬼。” “一个多月了啊,这么久了么,我感觉才几天,大震还在打仗,你们一路横穿过来,很不容易了吧?” “我们被大震的一个顶尖强者抓到了。”恻恻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我们进入大震境内半个月之后,遇到过几次危险,但是都被格格挡回去了,挡不回去的,格格也会带着我跑了。 但是之后,有人注意到格格的伴生法宝,将我们抓走了。” “他没为难你们吧?” “他认出了我们的身份,但是没为难我们,只是借走了格格的伴生法宝研究了一下。 然后今天,他不知道是怎么了,送了我们一堆东西,将我们送到了距离这里几百里的地方。 人也客气了不少,说是之前见猎心喜,想要研究一下,并没有恶意。 然后还送我们一块令牌,说在大震行走,会安全点。” 说着,恻恻将一块黑色的令牌拿了出来,上面还有好似还有一丝丝闪电在流转,但是人却感受不到闪电的力量。 “送你你就拿着吧。” 余子清总感觉那令牌上的力量,有种熟悉感,却不知道在哪见过。 他不认为是自己忘性大,他肯定见过。 思来想去,能给自己这种感觉,还是大震的强者,自己却丝毫印象都没有。 似乎就只有一个了。 余子清听说过,当时饿鬼之王出现的时候,似乎揍了大震的一个强者,就擅长御使雷霆。 不出意外的话,这令牌不是他的,那也是修习的同一种法门的强者。 ps:十更!加起来三万多字了,求订阅! 第八十六章 你想让我动手吗? 余子清笑了笑,今天恐怕有不少强者都被吓到了。 说真的,余子清也被吓到了。 他利用反夺舍和防夺舍的法门,将阴神潜藏在白阳圣母的阴神里,白阳圣母根本没法进行完全的夺舍。 因为这种强行卡夺舍进度的法门,是琅琊院数十年前才开发出来的。 余子清将其纳入到饿鬼之道的修行之中,就是最后的保险。 卡着进度不走,余子清的反夺舍进度,却已经开始了,到了追溯过往开始之后,白阳圣母也已经停不下来了,到了追溯的后期,余子清估计,白阳圣母其实已经感应不到了。 他挖出来了白阳圣母的所有记忆,追溯到了他的初始来历。 以此信息,能完成判定的力量,余子清估摸着,至少是十阶以后,才能接触到的玄妙。 而这一次,也是余子清唯一一次,没有获得能感受到的实质力量,而是获得了妙不可言的玄奥。 这种典型的大神通,地图炮,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更别说其他人了。 一定程度上,这种看似悄无声息的手段,比那个没有意识的饿鬼之王的威慑力还要大。 这也是余子清想要的结果。 他是个弱鸡没错,他的村子,其实现在也很弱,也没错。 锦岚山能被设置为禁地,就是因为那里睡着一个能掀翻整个世界桌子的家伙。 那个大震强者抓了恻恻和巫双格,却也没为难这俩饿鬼,只是研究一下巫双格的伴生法宝。 也是因为忌惮,他觉得没必要跟饿鬼族结死仇。 但是仗着实力,却还是抓了恻恻和巫双格。 为什么又送了一堆东西,把这俩送出来,也是因为忌惮。 他必定是已经知道,有人用大神通,抹去了白阳邪祀的经文,直接刨了这些邪道的根。 越强的人,就越会忌惮。 大家又没有结死仇,没必要平白无故的把人得罪狠了。 余子清很满意现在的结果。 他的能力,是必须知道对手的信息越多,完成判定时激发的力量才会越强。 这是一个典型的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能力。 遇到那种忽然的截杀,哪怕敌人只有六阶,都不算大修士,他的能力也几乎没有发挥的余地,很难当场收集完信息,完成判定。 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未必能当场知道。 不是每个人开打之前,都会给你先自报家门的。 多得是,杀人哪来那么多废话,先杀了再说的家伙。 但是对手越强,越有名气,越是成名的强者,他反而能慢慢的收集对手的信息,慢慢积攒,总有一天会积攒到足够完成判定。 因为这种成名的强者,一般可不会亲自下场,一路追杀,不杀了他这个弱鸡誓不罢休。 如今,先震慑一下,只要那种真正的强者,不疯了一样的亲自下场来杀他。 那遇到更弱的,他的自保能力,活命能力,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 余子清可从来没指望过,能震慑所有人。 真结死仇的时候,谁特么还管你是谁,背后有谁,杀了你有什么后果之类的。 尤其是那些五六七阶的修士,多得是,我都无法晋升,寿数无多了,我哪管我死后会怎么样。 只有已经占据高位,掌握权势的人,才会惧怕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害怕可能要付出的庞大代价。 对此余子清一直有清醒的认知,包括现在,他也从来没觉得没人敢动他。 该叠甲还得继续叠甲,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然后,现在忘记之前自己牛逼过一小会儿的事,继续认清自己还是个弱鸡,想想怎么从大震的北部,横穿大震,安全的回去。 再看看那个闪烁着雷光的令牌,余子清忽然笑了。 这位大佬,想的可真周到,通行令都给了。 他被人抓走的事,知道的人恐怕不少啊。 毕竟都一个多月了,却还是没人找到这里,巫双格和恻恻都被人带走了。 那些人就这么看着,等着,余子清是一点也不意外。 易地而处,余子清若是他们,就算是知道了这件事,也会装作不知道,然后躲在暗中,时刻注意着锦岚山的动向,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毕竟,这事又跟我没关系,有人胆大妄为,抓走了锦岚山的大少爷,那也应该是锦岚山自己去营救。 只要事情没有超出掌控,那就任由其发展。 同样的事,那些手握权势的大佬们,又不是没干过。 白阳圣母数十年前那一世,到了七阶,才被老羊坑杀。 再往前,更是有一世,到了九阶,将要彻底失去掌控了之时,才有一堆九阶强者,将其围杀。 所以如今,他们就算是知道白阳邪祀抓走了余子清,先观察观察,试探试探,才是他们的正常程序。 因为他们其实都知道,饿鬼之王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看看事情发展,再做决定,应该还在掌控之中。 只是他们没想到,最后还是突然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突然间就被吓到了。 “少爷,我们要继续去那边么?” 恻恻指了指更北的地方。 余子清知道,指的是北边的邪道。 余子清摇了摇头。 “算了,那里其实没什么邪道,那些邪道上一次基本都死完了。 那里只有一些普通的信徒,都是一些被洗脑的普通人。 如今,连洗脑的经文都没了,找他们麻烦,没必要。” 他待在那里的时候,亲眼见到过那些牧民。 都是很淳朴的牧民,甚至他们都没有觉得他们在做不好的事情,虔诚的认为他们是在化解灾祸。 因为这里已经越来越冷了。 往年的时候,这里大部分地方虽然都是常年冰雪不化,却也有短暂的两三个月,气温会没有那么冷。 那是这里的春天。 那个时候,会有一少部分地方,少数山谷,或者河流,冰雪会融化掉一部分,露出土地。 有一些特殊的植物,会在这个时期,爆发出全部的力量,生长,成熟,孕育出种子。 那些种子也会落地地下,再被冰雪覆盖,等待着下一年的春天。 那是这里人短暂的丰收季节,能采摘到一些特殊的灵药,去换取一些其他的资源。 粮食、药物、盐巴、铁器等等。 但是现在,一年到头都是那么冷,往年冰雪会融化的暖和山谷,却一如既往的被冰雪覆盖。 对于这里生活的人来说,这便是巨大的灾祸。 能被狩猎的猎物越来越少了,艰难生存的植被也越来越少,放牧驯鹿也变得越来越难,今年产下的小驯鹿,已经死掉了大半。 再这么下去,他们就必须向南迁徙,不然他们扛不下去了。 而刘鑫便是利用这些牧民的恐慌,告诉他们,白阳圣母会带着他们战胜天灾。 无论如何,余子清都没办法对那些只是想求活的牧民下手。 思来想去之后,余子清向北走了一段距离,快到那片牧民驻扎的村落时,他挖出一块石头做碑。 用手指在石碑上刻下一行字。 向南迁徙则生。 将石碑伫立在地上之后,余子清带着恻恻和巫双格,转身离开。 他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以他们能相信的方式,告诉那些还在这里苦等灾难过去的人,不用等了,灾难不会那么快过去的,向南迁徙,才可能有活路。 这鬼地方,比如今的荒原还要冷的多,真不知道那些牧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转身离去,再次路过那座孤峰,依稀还能听到刘鑫的惨叫声。 挺好,很有精神,还能惨叫的出来。 余子清没有再去看他一眼,继续向南前进。 带着巫双格和恻恻,就没必要再浪费虚空大遁卷轴了。 一路前行,上千里地,都是荒芜一片,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寒风还是那么冷。 一路上,依稀还能看到一些牧民曾经活动的痕迹,还有一些背风的地方,还能看到破旧的毡房,里面存放的柴火。 但看看那些痕迹,一年之内,似乎已经没有人来过了。 继续向南走了两千里,才偶尔能看到一些,已经没有人的木屋,证明这里曾经有人长期驻扎,但如今,同样是很久没人活动了。 余子清依稀能辨别出,这里曾经有很多牧民活动,他们会在暖和的时候,追逐着水草,来这里放牧。 然而今年,这里就没暖和过,积雪也从来没化过。 路过一个又一个村落,看到一座座已经废弃的石城。 越来越多有人活动的痕迹,却再也看不到一个人。 余子清便明白,气候变冷,比他想的要严重的多。 不止是荒原变冷了。 那些冷空气已经跨越了阻断大震东西的横断山脉,侵入到了大震的东部。 这里的人,已经被迫向南迁徙了。 余子清有点明白,为什么刘鑫只是暗中推波助澜,就能让北部的襄王部,和南部的震皇打起来了,而且越打越凶,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如今大震局势的主要原因,根本不是襄王野心造反。 而是北部的人,在这种天气之下,已经活不下去了。 整个大震的人,几乎全部都生活在横断山脉以东。 如今整个北部的人,齐刷刷的向南迁徙,想要寻找活路。 但是南部,所有水草丰盈的牧区,所有适合耕种的良田,甚至所有方便灌溉的水脉。 统统都是已经有人占据了。 这不是一个部落,一个村子之类的迁徙,而是半个国度的人,一起向南迁徙。 南部的人,怎么可能让出那些自己赖以生存的牧区、良田、河流。 但是北部迁徙来的人,没有这些,他们也活不下去了。 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起冲突,开打。 下面的人,在这种大背景下,只会越打越凶。 襄王就算不愿意造反,也没有用了。 他会被裹挟着,进入到这种冲突之中。 最终,他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揭竿而起。 造反。 余子清看到那些无人的石城,无人的村落,无人的破毡房,就彻底明白了。 这事,不用人推波助澜,最终也一定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襄王也好,震皇也好。 他们都左右不了。 这是那千千万万的底层人,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而战。 这事无解。 什么时候,人口消耗到,南部没那么冷的地方,那些牧区、良田、河流,足够容纳下剩下的人时。 那内战自然会结束了。 看着空荡荡的荒野,余子清忽然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种大势,他都能看明白,大震的人更不可能看不明白了。 然而,就算是看透了,也根本不是谁能阻拦的。 他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大震放任白阳邪祀搞事了。 继续向南走,一路前行了总共六七千里的时候,气温没有那么冷了,也终于能看到点露出地面的土地时,才偶尔能见到有人在近期活动的痕迹。 篝火的灰烬,尚未腐烂的牲畜骨头,被羊群啃食过,尚未长出来的绿草…… 到了这里,再次前行不远,余子清忽然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细细感应。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好大的杀气,好大的煞气啊。” “前面有人在战斗,距离我们至少还有上百里,但是在这里,我都能感应到那冲天的杀气和煞气了。” “少爷,我们要绕开吗?” 恻恻问了一句。 她知道,余子清肯停下感应,肯说这么一句,多少都有点要过去的想法。 “不用绕开,我感觉那气息里,有点熟悉的感觉,再近一点看看。” 前行数十里,余子清终于确定,肯定是福伯。 他对福伯的气息太熟悉了,哪怕此刻有魔气、杀气、煞气蒸腾,福伯的气息也依然能辨别出来。 福伯怎么会跑到如此深入大震的地方? 念头一闪,余子清看向恻恻。 “你告诉福伯,你们来追踪我了么?” “告诉了。” “好,我们过去吧,他是来帮你们的,也是来找我的,但是他也一样,被人拦着了。” 余子清笑了笑,却没有笑意,他有点不高兴了。 那些大人物没有义务来救他,他非常理解,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做。 但是,有人拦住了恻恻和巫双格,这事可以算偶发事件。 现在又有人拦住了福伯。 两件事结合在一起,就不可能全是意外了。 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变成了看戏的下场,还尼玛拉偏架。 别让自己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不然咱们一报还一报,他下一次有什么事的时候,自己也去拉偏架。 福伯来救自己,余子清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飞速的靠近战场,等到距离战场还有十里的时候,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 天空中一个全身都被魔气笼罩的人,手握一把杀气、煞气冲天的苗刀,刀身之上的杀气和煞气,化作一条上千丈长的恶龙,盘旋在他的周身。 而周围分散着站着八个人,手持阵旗,组成大阵,化出一条条金光锁链,组成一张天罗地网,将福伯困在里面。 福伯的气息已经攀升到了七阶顶峰,那苗刀每一次斩击,都能化作凝聚的刀罡,斩碎一部分锁链。 可是那些大阵所化的锁链,生生不息,砍碎了一层,立刻就能再叠加一层。 余子清估计,他们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这里的大阵,已经布置的非常完善,八个掌控阵旗的人,也并没有多吃力。 不断的有大量的灵玉补充到阵法里,维持着阵法运转。 余子清迈步行来,天空中立刻又有一人落下来,拦在余子清面前。 恻恻拿出那块闪烁着雷光的令牌,随手抛给对方。 对方面色一变,立刻恭敬的伸出双手,接住了令牌,拿到手细细感应了一下之后,便微微躬着身,双手递了回来。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我要带走他。”余子清看着已经入魔的福伯,平静的道。 “大人,这……” 对方话没说完,余子清转身就走。 那人面色大变,连忙道。 “大人,误会,误会啊,非我等不愿意,而是此人已经入魔,我等只能将其困在此地,只要他出了阵法,便再也无法控制。” “你们不用管。” 说着,余子清迈步走向阵中。 他的阴神力量一动,包裹全身,他便如拾阶而上,一步一步的登上天空,一步一步的走向被天罗地网控制的福伯。 “你是自己老实点,还是让我出手? 让我出手,你可就没得选择了。” 已经入魔,被魔念控制的福伯,抬头看向余子清。 他看到余子清的面貌,慢慢的变成了一个饿鬼,也看到黑火开始燃烧。 就仿若一个周身都是黑油所化,燃烧着黑色火焰,双目里燃烧着血焰的人形东西,正向着他一步一步的踏空而来。 那魔念骤然想起了曾经,想起了他被撕扯出体外的一部分,想到了那填满他视线范围的无数饿鬼。 而如今,他看到了余子清,看到那显化出来的样子,便仿若遇到了天敌。 还是在那些天敌内部,都绝对是狠角色的存在。 听到余子清的话,魔念斟酌了一下,老实的退了回去。 退回去的时候,还顺便劝了一下那柄他看起来极为顺眼的苗刀小老弟。 “杀人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差不多得了,再发疯下去,咱们以后都没机会杀人了。” 魔念主动退回,把肉身让给了福伯。 苗刀一看,哦豁,这狠角色大哥,竟然退的这么果断,那不怎么灵光的灵性,也有点明白什么叫现在不收手,以后都没机会了。 于是乎,苗刀上喷涌而出的杀气和煞气,也重新收了回去,化作一把明亮的苗刀。 福伯身上的魔气,慢慢的收敛,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看到余子清之后,立刻松了口气。 “跟我走吧。” 余子清转身就走。 福伯看了看周围,念头疾转,默不作声。 那些布阵的人见到这一幕,都有点傻眼了。 一句话,让一个入魔的人恢复正常了? 他们看到余子清转身走了,不由的心头一紧,赶紧撤下了大阵,任由福伯跟着余子清离去。 一个敢阻拦,甚至敢问一声的人都没有。 ps:五千多字的大章。 第八十七章 赔礼,白纸(8k大章,谢魏某某人盟主) 天空中铅云密布,其下伫立着一座蕴含大量元磁铁矿的高峰。 那黑云之中雷光闪烁,源源不断的轰下一道道天雷,轰击到高峰顶端的平台上。 一个白袍壮汉盘膝而坐,一呼一吸,都仿若与雷霆交相呼应。 而他身前不远处的一座法坛上,一个断成两截的雷电形状的法宝,飘在那里。 每一次天雷落下,都被那个法宝吸收掉,法宝的断口处,溢出大量的雷光,将两截法宝链接在一起,片刻之后又消散,如此不断的循环往复。 这时,一个年轻人,从山路上顶着闪烁的电光,一路走了上来。 “拜见励祖。” 白袍壮汉缓缓的回过头,冷眼看了他一眼,挥手一个大逼兜子抽上去。 当场抽的年轻人吐出两颗后槽牙。 年轻人却连动一下脚都不敢,抽了左脸,连忙把脸摆正,等着抽右脸。 雷励看到年轻人的模样,哪怕知道,年轻人知道这样会少挨打,他还是收手了,没有再抽第二下。 “知道我为什么抽你吗?” “回励祖,因为孙儿不该太过跋扈……” 他的意思是,不应该随随便便就把那俩饿鬼抓来。 但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见白袍壮汉,又是一巴掌抽过来。 当场将他抽的向着侧面飞去,一头撞在了侧面的石头上,头破血流,脸上的皮肤都被抽烂了。 年轻人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回到刚才的位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等到他眼前闪烁的金星消散,昏沉的脑袋也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 雷励已经站起身,走到他身前,俯瞰着他。 “雷誉,我抽你,是因为我看重你,但是你让我有点失望。” “孙儿明白,是孙儿愚钝。”雷誉沉声回了句。 “我抽你,不是因为你跋扈,也不是因为你鲁莽,而是因为你蠢。 对于强者来说,跋扈也好,鲁莽也好,甚至不聪明也好,都不是缺点。 蠢到都不知道为什么挨打,才是缺点。” 雷励这话已经很重了。 雷誉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惊慌,他开始不断的思索,他到底蠢在哪了。 之前有俩化作人形的饿鬼,出现在了大震境内。 那俩不断的向北前行,中间要穿过一段很长的交战区域。 中间自然不可避免的遇到了冲突。 然后,就有人发现了,其中一个人的法宝,能以秽气污染其他人法宝的能力,甚至阵法,都能被其秽气急速消耗力量,破开逃走。 而他最近探索的一个洞天,其内的阵法防护实在是太强了,他们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破开。 家里面精修阵道的修士,也坦言,那种看似古老,而且不是特别复杂的阵法,破绽反而更少,而且与洞天相连,他们根本没办法破解。 就算是强行破开一道缝隙,那也需要很强的力量,在一瞬间强行洞穿。 雷励这等九阶强者自然能做到。 可是雷誉可不敢开这种口啊,去探索一个洞天,竟然都回家搬出家中老祖,去帮你轰开洞天的大门? 像什么话啊。 在知道了巫双格有这么一个法宝之后,当然就起了心思。 抓那俩人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俩人战斗到激烈的时候,生出了饿鬼之相。 他却还是将俩人都抓了回来,只是没有为难他们俩而已。 本来想借助那个木桶法宝用一用的,却发现,除了巫双格,谁都没办法用,谁去接触,谁就等着被秽气和毒素污染吧。 那就只能研究研究了,谁想还没几天呢。 就出了那件大事。 他们家中封地里,有一些凡人家里存留的白阳邪祀的经文,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而看过的人,脑海中有关经文的记忆,也随之消失了。 这种把雷励都吓了一大跳的大事,自然会亲自过问。 他亲自下令让人去调查,得到线索之后,便直接联系了大离的高层,简单粗暴,开门见山的询问。 然后,他知道了,锦岚山禁地的大少爷,被人抓了,而且被抓到大震了。 他这个时候,稍稍一问,也知道了,他这个好孙儿雷誉,竟然抓了俩明显不是普通饿鬼,也明显是来营救的饿鬼。 紧跟着,过了不到俩时辰。 又知道了一件事,有个跟卿子玉私交甚好的魔修林福,准备从白阳邪祀手里营救卿子玉的时候,也被大震的人拦下了。 当时雷励就一个念头。 被人算计了。 他最是清楚不过,那种无声无息的可怕大神通,根本不可能是饿鬼之王的力量。 因为他曾经亲自跟饿鬼之王交过手。 被饿鬼之王一口咬断的法宝,现在还在修复中呢。 除了饿鬼之王,锦岚山禁地,竟然还拥有如此可怕的手段。 雷励已经看到一口黑锅从天而降,死死的扣在他头上了。 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是明白,那个大神通究竟有多可怕。 能从一个九阶强者的脑海里,无声无息的抹去一部分东西,没有任何一个同阶强者,有能力做到。 无论这是个强者的手段,还是某个法宝的力量,亦或者某种特殊手段才能施展的大神通,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 雷励现在真的想,当场抽死这个蠢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的孙子。 哪怕这个孙子,其实已经是他的后辈里,最有天赋的一个。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知道,那个饿鬼的伴生法宝的能力的?” “记得,怀王世子告诉我的。” 雷誉说出口之后,豁然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怀王,向来是老好人的怀王,从不参加各种争权夺利的争斗,一直安安心心的发展,连私兵都没有多少。 怀王世子,也是一心修行,没事了就出去历练冒险,从不参加其他狗屁倒灶的事情。 他与怀王世子,乃是至交好友,从很多年前便经常一起去游历。 一起闯洞天,探福地,甚至一些小点的禁地,都去一起探索过。 他可从来没想过,怀王世子,会借他的手,去做一些事。 雷励脸色的怒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看出来,雷誉已经想明白了。 他缓缓的道。 “我得到了消息,有一个魔修,来到了大震,他是卿子玉的好友。 然后,正巧碰上了怀王的仪仗,听说是冲撞了怀王。 又不巧,久拿不下,双方陷入僵持,被怀王逼到入魔。 一个七阶巅峰,精修刀道的魔道修士,入魔了。 怀王根本解决不了,如今还将其困在那里。” 雷励的话说到这里,雷誉便彻底明白了。 还真的是那个谁都没怀疑过的怀王。 一面拦住了营救的强者,一面又借他的手,拦住了来营救的饿鬼。 若是正常情况,怀王,加上他们雷氏,还真没什么问题。 都可以说是碰巧出现的意外事件。 但现在,他们说不是故意拦截的,他们自己都不信。 正说着呢,雷励忽然抬起头,伸手凌空一抓,一枚玉简裹挟着雷光,从天而降,落入他手中。 看到里面的内容,雷励眉头微蹙,神情都凝重了一丝。 上面说。 卿子玉踏空而行,走到入魔的林福身前,只说了一句话。 你是自己老实点,还是让我动手? 林福的魔念便主动退去,那柄魔刀也主动安静了下来。 雷励一时之间,有点惊疑,他自忖,就算是他亲自去了,也没法一句话就让魔念惊退,让一把只知道杀人的魔刀安静。 什么时候魔头和魔器,都还能跟他们好好说话了? 他将玉简丢给雷誉。 雷誉眼中带着疑惑和震惊,他无法理解。 “在我大震,勾结邪道,是何罪?” 雷励问了一句,而后立刻摇了摇头。 “算了,既然勾结白阳邪祀那等邪道,又算计我雷氏,就杀了吧。 正好,怀王的封地里,都是上好的牧区,也有上好的良田和河流。 分给那些活不下去的人吧,也算是他做出点贡献。” 都知道怀王不养兵,只有一些亲兵亲卫,没什么大的野心,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怀王有钱,良田牧场良多,而且基本都是大震境内最好的那一种。 这些年下来,怀王慢慢买,慢慢积攒下来的良田和牧场,就更多了。 如今襄王和震皇打内战,怀王一直作壁上观,表明了态度,他跟以前一样,不参合这种争斗的事。 但是,两边谁要从他这采购粮食,那就是做生意,做生意可以继续做。 雷励伸出硕大的巴掌,按在雷誉的脑袋上,认真的教导。 “既然是误会,你就去化解一下误会。 这不丢人。 被人利用了而不自知,平白无故得罪人,却不肯低头,死扛着把人得罪死,再把黑锅背好。 那才是又自大,又蠢的不可救药。” “励祖,我懂了,多谢励祖教诲。”雷誉恭恭敬敬的行礼,将这些话牢记在心里。 “当时跟着你的,去抓人的,全部让他们滚到积雷山,过来看守修复雷芒。” 雷誉张了张嘴,想说当时跟着我一起,去抓了那俩饿鬼的人,不是普通护卫,是我二叔。 但经过了雷励亲自教导,他很明白这话要是说出口,就显得蠢了。 只能点头称是。 让他二叔来这里受罚。 弄不好,他二叔来了之后,也要被励祖抽一顿。 雷誉走下了积雷山,带着家臣,乘坐了三艘飞舟,急速飞出了驻地。 他站在船头,脸上的血痕消散了不少,可是那张脸,却还跟被蜜蜂叮了的狗一样,肿了两圈。 他没有服用丹药,也没有敷药,就顶着这么一张脸。 在雷氏,这是他的荣耀,他要让其他期待他犯错的兄弟姐妹,叔伯们,看到他这张肿的跟狗一样的脸。 就像他二叔,明明都已经炼气八阶,犯了错,却连被励祖亲自训斥,亲自教导的机会都没有。 顶多就是让他代为传达,让他的二叔,去积雷山看守法宝。 因为他二叔这辈子就这样了,别说九阶,在八阶之内,都很难在更进一步了。 人也不够聪明,所以最后才干了护卫的事。 而他,被励祖当做雷氏未来的扛鼎之人培养,才会犯错就挨打,犯蠢就挨打,挨完打还会耐心的指点他。 雷氏里众多族人,九成五以上的人,励祖连看他们一眼,知道他们叫什么的兴趣都没有。 只是他们姓雷,所以不让他们饿死。 有各种天赋的,也都会给机会,让他们去攀升。 雷誉他爹,都已经数十年没挨过打了,在雷氏,这代表着,他爹已经不被励祖重视。 雷誉拿着玉简,还有刚刚汇聚来的各种资料,他耐心的察看。 看完之后,其实依然没有什么证据。 一切都好似碰巧遇到的意外事件。 但不重要,他又不是来查案的。 他只知道,在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去看这件事的时候。 都是他们雷氏,配合怀王,拦下了去营救锦岚山禁地大少爷的人和饿鬼。 他们是跟白阳邪祀勾结,还是看戏的下场拉偏架,也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已经把人得罪了。 若是卿子玉出点什么事,那便是把人得罪死的死仇。 雷氏之人,向来敢作敢当,我做的就是我做的,老子不但大大方方的承认,还当面再吐你一脸。 我没这个意思,但是你敢利用我,让我们整个雷氏去把人得罪死,那我就杀你全家。 所以,之前雷誉已经送给恻恻和巫双格一堆的礼物,甚至将励祖送给自己的令牌,都直接送出去了,就为了让对方在大震境内行走方便点。 但很显然,励祖觉得这种遮遮掩掩,不说清楚,明明就是被吓到了,却还想死撑着,给自己留面子的做法,简直是纯撒批。 雷誉站在船头,反省了好一会儿,也觉得励祖抽的好,抽的对。 这误会若是不及时化解,他们雷氏就真的是被人利用了,还替人背黑锅。 三艘飞舟的速度很快,他没有直接去怀王的领地,而是先根据情报,追上了余子清一行人。 眼看还有数里的距离,雷誉便先一步跳下飞舟,孤身一人飞了过去。 落地之后,雷誉揖手一礼。 “雷氏,雷誉,见过卿兄。” 余子清有些愕然,不知道这个脸肿的跟严重过敏似的,眼睛都睁不开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 “卿子玉,见过兄台,不知兄台这是……” 雷誉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怪异的笑容。 “卿兄见谅,冒昧拦下卿兄,实在是想当面道个歉。 不知,卿兄方便么,到飞舟上一叙,诸位一路劳累,也歇歇脚,喝杯热茶。” 余子清有点搞不明白,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但是看着恻恻沉着脸,巫双格怒视着对方,就差咬人了,他便明白对方就是抓走恻恻和巫双格的人。 看着对方这张肿胀的脸,明显还有手指印,余子清稍稍思索。 “兄台,请。” 余子清一开口,便见雷誉对着身后挥了挥手,让中间那艘通体如同白玉的飞舟落下。 众人登上飞舟,雷誉煮着茶,给四人一人斟了一杯,而后一脸坦然的道。 “卿兄,这事其实是误会。” 他将最近在探索一个洞天,再到抓走恻恻和巫双格,然后又知道了是怀王拦下了林福的事,很坦然的都说了一遍。 他举起茶杯,道。 “听闻卿兄不喝酒,只爱热茶,我便以茶代酒,给卿兄道歉。 我自小被励祖看重,有时候的确太过自大了,也太过跋扈。 若是我发现恻恻姑娘和巫兄弟乃是饿鬼一族之后,没有因为顾忌面子死撑,也不会造成今日局面。” 余子清看着雷誉那张肿胀到眼睛都睁不开的滑稽脸,又看着他一脸坦然,却又极为认真的样子。 顿时有些明白,雷氏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族中出任朝中大员良多,却还能安安稳稳的独立于朝局之外,不是没有原因深层次原因的。 有这种家教,这家族怎么可能不兴盛。 人最怕的就是能认清自己,还有坦然认错。 余子清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恻恻和巫双格,还有福伯。 他是可以自己拿主意,但他也要先看恻恻他们的态度。 雷誉立刻举着茶杯,看向侧耳和巫双格。 “恻恻姑娘,还有巫兄弟,此次是我孟浪了,我向二位道歉。 实在是巫兄弟的法宝,太过惊人,又正好有可能可以破开那洞天的大阵,我实在是见猎心喜。” 说着,他便拿出一个圆形的玉牌,和一个被封印的铁盒子放在桌子上推了过来。 “这个牌子,是脚下这艘白玉飞舟的控制核心。 这艘飞舟,也是天际宗最新出产的白玉飞舟,速度极快,阵法核心、防护,全部都是最新的。 而且是全新的飞舟,今天才第一次用。 船舱内,也已经放了八十万灵玉,足够飞舟正常使用十年。 这个算是给恻恻姑娘赔罪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而后他又指了指那个被封印的铁盒子。 “这个是深渊凶兽大秽的内核,其内是高度凝结的秽物和毒素。 乃是家祖当年深入深渊所得,我等也用不上,也不知如何用。 如今便赠予巫兄弟,当做赔礼。” 本来到这就算了,因为林福的事,可跟他没什么关系。 但雷誉还是拿出一个玉瓶。 “林前辈乃是前辈,当年林前辈宁愿入魔,也不退一步,守住弱小妇孺的义举,在下钦佩不已。 这是一瓶来自清心宗,最好的醒神灵液,应当对林前辈有所帮助,还请笑纳。” 余子清沉默不语,暗暗感叹。 这个家伙,着实是个人才。 明明很诚恳,但是送出的东西,却都是每个人都会喜欢的,无形中还秀了一把实力。 这里面随便一样,就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就如同脚下这艘白玉飞舟,那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 至少他是肯定买不起的,他连里面库存的那些等着烧掉的灵玉都没有。 本以为还算小有资产了,没想到,就是给他一艘飞舟,他自己连油都加不起。 而那凶兽的核心,给巫双格,绝对能立刻让他的伴生法宝晋升,甚至下一次晋升的时候再用,应该也有足够了。 醒神灵液,同样是好东西。 曾经听说福伯入过魔之后,余子清也问过老羊,老羊说入魔一般都是没辙的,只能靠自己。 但是醒神灵液,却能在入魔之后,让意识清醒,有足够的力量跟魔念去争,起码给了一个机会,不至于入魔太深之后,自身便没了清醒的意识,彻底没救。 东西数量少,一人一件,但每一样都是下了血本了。 余子清看了看恻恻他们。 恻恻知道,对方之所以对他们都如此客气,肯亲自来道歉,肯定是自家少爷又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她虽然还很气,可也知道,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火候也差不多了。 再接下去,那大家就谈崩了,对谁都没好处。 而对少爷,对他们几个的坏处,显然更大。 也没必要树敌。 恻恻接过了那个玉牌,然后看了一眼巫双格,巫双格不情不愿的接过了铁盒。 “多谢雷少爷。” “恻恻姑娘,无须客气。” 林福一看这情况,也手下了醒神灵液,拱了拱手。 他只是来救余子清的,既然余子清没事了,其他的事,他其实并不是很在乎了。 因为,他入魔之后,已经把怀王的手下的强者,杀了个差不多。 七阶之下的没算过,但七阶大修士,他杀了八个。 要不是赶来支援的人,有一座能困住他的天罗地网阵,他当时就把怀王也顺手给一起砍了。 赔礼收下了,雷誉也暗暗松了口气。 明知道是有人暗中算计,余子清不想平白无故的树敌,遂了暗中之人的心愿。 雷誉也是如此。 大家都愿意谈,那就有的谈。 随着众人聊的差不多了,三艘飞舟,也一路南下,来到了大阵西南。 除了天边若隐若现的横断山脉,还依然能看到白色覆盖山峰。 大地上,几乎已经没有了雪色,绿草茵茵,植被茂盛,平缓的河流蜿蜒穿梭在大地上,依稀还能看到大群的牛羊,点缀在大地上。 这里跟大震北方那千里无人烟,冰雪久不化的场景,截然不同。 “卿兄,你看此地如何?” “风景如画,水草丰茂,是难得的好地方。”余子清如实说了。 “此地向南千里,都是如此,再向西南三千里,便是进入荒原了。 此次归根到底,还是我太过自负,才险些遭到歹人算计。 幸好卿兄吉人天相,不然我都不知道,我该如何面对励祖。 此地向南,千里沃土,其内有两条大河主流贯穿。 还有上好的灵田八百亩。 就全部当做赔礼,赠予卿兄。 还望卿兄勿要推辞。” 雷誉站起身,揖手一礼,很是郑重。 余子清也同样站起身,还了一礼。 “大可不必……” 哪怕雷誉这般大手笔,余子清的内心也毫无波澜。 这种东西,他根本没打算要,也没法接手。 这么大的面积,还在大震境内,赶紧拉倒吧。 以大震如今的局势,他拿到手,也守不住的。 总不能到时候,让雷氏来帮忙守着吧? 逗不逗。 俩人正在着谈着,其他两艘飞舟,已经悄悄飞走了。 不稍片刻,余子清便感应到,远处有人在交手,而且不止一个两个人。 神光在天边闪烁,杀气涌动,雷光闪耀,战斗还很激烈。 怀王的府邸里。 怀王坐在书房,面色铁青。 他对面坐着一个没有五官的人。 “雷氏直接对我下手了,你现在怎么说?” “你既然愿意做,自然就要承担风险,哪有只有好处,却没风险的事,如今又何必做出这般姿态呢?” 没有五官的人的笑声,有点刺耳。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袂。 “怀王,告辞了,祝你死的时候,能少点痛苦。” 怀王气的猛的一拍桌子,目眦欲裂。 “你们怎敢如此?” “你误会了,这真的是祝福,你若死在锦岚山禁地的高手手里。 你怕是要遭报应了,到时候想死都难。 能死的痛快,其实真的是一种福气了。” 没有五官的人很认真的给他解释了一下。 怀王阴沉着脸,重新坐了回去。 “我若是活不了,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你想逼我杀你灭口么?”没有五官的怪人笑了笑:“你想多了,你想说什么,就随便说吧,只要你有机会说。” 怀王张开嘴,想要说什么。 但是一想到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他想要说的话,便仿若跟那张脸一样,变成了空白。 “这……” “后会无期。”没有五官的人挥了挥手,缓缓的消失不见。 而王府之外,轰鸣震天,激烈的交战波动,已经将这里的阵法全部绞碎。 他手下的高手,上次已经被那个魔头砍死了大半。 如今剩下的这些,恐怕也不可能是的雷氏的对手了。 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想写什么,但只要一牵扯到那个没有五官的人,想要写出来的内容,也立刻变成了空白。 最后,他将一张白纸,压在镇纸下面,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张白纸。 过了没多久。 他书房的大门被人踹开。 怀王面色平静,依然静静的看着那张白纸,不做任何反抗,看着刀锋落下。 他的脑袋飞起,残留的一丝意识,还看到了他的无头尸体,脖颈上鲜血喷涌而出。 从今天开始,大震再无怀王,再无怀王府。 …… “不止这里的千里沃土,怀王名下的所有土地、良田、牲畜,包括府邸,都是送给卿兄的。” 余子清听到这话,都有些震惊了。 雷氏的人,都是这样做事的么?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卿兄,这里就是灵田,可以种植很多灵药,此灵田品阶极高,是怀王花费大价钱大心血弄出来的。” 那些土地,都在微微放光,其内蕴含的灵气奇高,都是与土壤融为一体的。 除了天生的灵田,想要认为创造出来一块灵田,纯粹是拿灵玉烧,各种材料烧,烧的足够多了,就能人为制造灵田。 地里的不是土,全是钱。 千里沃土什么的,听听就行,但是灵田,他还真有点想法。 “兄台,这灵田,我就收下了,但是千里沃土,还是算了吧。 你若是真的要送我,那就以我的名义,给那些有需要的普通人吧。” “这……”雷誉有些意外。 他知道余子清不会要那些土地和牧场,但是也没想到,余子清都不要怀王府里的东西,而是只收下了一点灵田。 这数百亩品阶高的灵田,价值的确高,但也只是灵田。 想要在灵田上种灵药,再到最终的收获大于投入,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种不出灵药,灵田的价值,也就仅仅只是灵田而已。 “好,那就以卿兄的名义,安顿那些普通人吧。” 余子清转头看了一眼恻恻。 恻恻立刻明白,展开了绝望深渊,将那些灵田全部收入其中。 就在这时,一个身上还带着血煞之气,明显刚刚杀过人不久的护卫,从远处飞了回来。 “誉少爷,这是怀王最后留下的。” 护卫当着余子清的面,拿出一张白纸。 “他临死之前,没做任何反抗,一直盯着这张白纸。” “再没有了?”雷誉微微蹙眉。 “别的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找到。” 雷誉不解,他知道,若只是因为白阳邪祀,怀王没这么大胆子,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可是如今,却什么都没找到。 临死前一直盯着一张白纸,什么意思? 几人的实力,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是一张最普通不过的白纸。 看不明白,雷誉却还是拿出了盒子,将那张白纸封存在里面。 余子清默不作声,也猜不透这是什么意思。 怀王既然肯引颈就戮,自然是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而且成了雷氏用来化解误会的工具人。 可是最后,为什么宁死,还要让人注意到这张白纸。 大家都猜不透,看不明白。 但余子清却已经感觉到,这背后肯定是有人。 有人在推波助澜,有人在暗下黑手。 第八十八掌 有你这么干的吗?(5k) 余子清感觉有黑手,不是因为现在看到的情况。 而是他从大震的北部,一路走下来,所看到的那些景象,他便不由的联想到很多东西。 联想到了如今的荒原。 联想到他刚落地三天,荒原的灾难便开始了。 大日临空,毁天灭地,之后正好快要入冬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到了冬天来了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与如今的大震北部何其相似。 只不过大震的人,早已经习惯了冬天会很冷,再加上大震适合耕种的土地很多,是个放牧的草原也很多,很少有粮食危机,起码国内大部分人,不至于饿死。 他们多扛了一段时间,却也仅仅只是多扛了一年而已。 如果大震如今的局势,归根到底也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也是如同荒原一样。 那就可以说,从余子清落地三天之后开始,再到几个月之后被羊倌抓到当厨子,再到如今,所有一切的开端,归根到底,都跟当时荒原北部发生的灾难有关系。 余子清第一次遇到饥荒,被饿死。 荒原中无数饿死的人。 大离西部的灾荒。 大震北部活不下去的人南下迁徙,与南部开始了争斗,争夺生存的土壤,从而引起大范围的内战。 还有,老羊化身为羊,跟着羊倌来躲避追杀,最后宁愿不做人了,化妖走妖道。 回溯到过去,指向的都是同一个事件。 余子清不知道,若是这些事都是因为同一个灾难引发的。 那是什么灾难,才能引发如此大范围的气候异常。 若是人为的,那起码也得有十阶甚至是十一阶的实力吧。 老羊从来没说过,问过一次,老羊也没理他。 余子清按照已有的信息,在简略的地图上,画出了一条等温线。 从荒原到大震,大概就是从西南到东北的一条线。 等温线的上方,都是一年中寒冷的天气,会长到无法完成一季耕作收割。 正好就囊括了荒原和大震北部。 而等温线下方,则是虽然天气整体变冷了,可是一年中,暖和的时间,却还是足够完成一季的播种到收获。 这里面就正好囊括了大离西部,还有大震南部。 至于更南的地方,忽略不计了,那些地方,往年河面上连薄冰都看不到几天,有些地方,甚至根本没结过冰。 余子清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一趟,跟老羊好好谈谈了。 这边怀王被铲除了,余子清再三拒绝,那千里沃土没有要。 要不了,锦岚山没有力量可以守住这么大的范围,真要了,到时候必然会卷入到大震如今的内战之中。 那些快活不下去的人,会听上面人的话,不靠近这大片大片的沃土? 余子清到时候还真能把他们来一个杀一个么。 怀王府的财产里,固定资产,同样的道理,要了也经营不了。 其他的宝物什么的,他是没敢要。 他觉得这里面的水太深了,只要伸手拿了怀王府邸里的东西,不管多少,后面就一定会被牵连进去。 尤其是想想最后,怀王盯着一张白纸,死也要他们注意到这个,这事透着诡异。 直接将灵田挖走已经余子清贪心的极限了。 雷誉有些遗憾。 他是真心想把那些东西,全部送给卿子玉的,他就怕卿子玉不收。 只要收了,卿子玉就得在留下一部分精力,只要发展了,那就会慢慢的有了根基。 在大震有了根基,就不可避免的会跟他们雷氏有交集。 大家有了交集,友好接触之下,时间长了,交情自然也有了。 他们雷氏,他雷誉,跟锦岚山禁地的交情,也有了。 一个有饿鬼之王沉睡,而且还有一门可怕大神通的锦岚山禁地。 足以让雷氏郑重的结交。 而除开顶层的因素,下面又有卿子玉。 还有巫双格和恻恻这种特别的饿鬼。 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更多这种特别的饿鬼,若是还有的话,那饿鬼一族,就得重新将他们定位了。 反正横看竖看,交好都比把人得罪了划算的多。 真诚一点,坦诚一点,也容易得到好感。 雷誉知道,他跟励祖差的还有点远。 起码励祖就不会在意他之前在意的面子问题。 雷誉拉着余子清聊了很多,厚着脸皮也拉着巫双格一起进来聊。 临分别的时候,巫双格都觉得这个脸肿的跟怪物似的丑逼,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还让他用了一次恭桶。 雷誉用完之后,惊喜不已,听说余子清在布施镇开了店,他连连表示,以后没事了一定来。 余子清和恻恻都有些意外。 乘坐着飞舟,向着荒原而去,半路上,余子清还是没忍住,问了句。 “格格,你竟然愿意让雷誉用恭桶?还没收他钱?” 巫双格笑了笑,笑的人畜无害。 “我记下他的气息了,下次要是需要打死他的时候,我们就找到他,然后打死他。” “……” “你这伴生法宝,还能这么用的么?” “法宝已经晋升了。”巫双格一挥手,身旁出现了恭桶。 原本木头的恭桶,伴随着一丝丝光晕闪过,化作一个充满金属质感的黑色恭桶,上面还有一个狰狞的饿鬼浮雕,抱着恭桶。 余子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个雷誉要是知道这点,不知道还会不会跟巫双格称兄道弟了。 恻恻笑的直不起腰,猛拍巫双格的肩膀。 “我就说,我就说嘛,哈哈哈……” ……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个没有五官的人,揭下了兜帽,遥望着天际之上,飞向荒原的白玉飞舟。 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这是雷誉那个小子太抠门呢,还是这个卿子玉不够贪? 怎么那么多宝物,那么多灵玉,矿石,卿子玉愣是一块都没带走。” 他盘算着,自己的实力,到底能不能靠近飞舟,做点什么…… 想到这,他身形一晃,身体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原地。 白玉飞舟上,林福向着后方的大地上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感应到。 林福闭上眼睛,心田之中。 他的意识显化成型,他的对面,一个盘腿坐着,吊儿郎当的人形魔念,跟他长的一模一样。 只是这魔念就显得邪异异常。 “没发现么?” “什么都没有。”林福摇了摇头。 “真是废啊。”魔念躺了下来,单手支着脑袋,一手点了点自己。 “刚才肯定有一个家伙,盯着我们,而且对我们不怀好意,本大爷的感知,绝对错不了的。 只是那个人,肯定没有露出杀意而已,不然的话,小苗肯定比我反应还快。” 林福没有问小苗是谁。 他指了指自己。 “只有我,没有我们。” “不不不,我就是你,我是你心中的魔念所化的心魔,你我是一体的,不用分什么你你我我的。 我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我惹不起外面的大爷,弄不好会死的彻彻底底,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林福面色不变,只是静静的看着心魔装逼。 心魔觉得没意思,翻身坐了起来。 “好吧好吧,骗不过你,我就是有点怕他,那些普通饿鬼,一次两次没法将我彻底弄死。 但是外面那个几个,我感觉我可能真的会死在他们手里。 你看,你跟他们关系这么好,我这不是来跟你打个商量么。” “哈……”林福忽然笑出了声。 一个心魔,一个魔头,竟然会提醒他有人盯着他们,不怀好意。 现在竟然还来好声好气的商量了。 “我若是对卿少爷开口,他一定会帮我的。”林福缓缓道。 “别……千万别,咱们有事好商量。”心魔吓了一跳,能像他这般,已经能成型成人形,甚至还有意识,也没有只知道弑杀夺舍主人,那可是非常罕见的。 所以,他有理想,他不想夺了肉身,玩命发泄乱杀,爽一把之后就死。 “咱们打个商量,你看啊,你修的魔道,但是你哪有我这个魔头懂怎么修魔道。 你这天赋,进阶八阶怕是很难了吧。 就算到了七阶之后,天赋的作用减缓,你也不可否认,你曾经走过的岔路,留下的不可弥补的遗憾。 都会让你难以进阶到八阶。 我没说错吧?” “不错。”林福点了点头,这没什么可否认的,因为心魔肯定知道。 “那我们打个商量,咱们俩齐心合力,加上小苗,八阶之下,谁来谁死。 我呢,全力帮你晋升八阶,但是平时呢,一切意见都以你为主。 需要杀人的时候,你要以我为主,我去杀人。” 林福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什么,心魔眼疾嘴快,立刻补了一句。 “你说杀谁,我们就杀谁,绝对不多杀一个,也不少杀一个!”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林福也不懂了。 “等到你进阶八阶化身境,你又修的刀道,到时候应该可以强行斩出一个化身吧?”心魔嘿嘿笑着搓着手。 “到时候,你就把我斩出去,然后咱们再断了联系,你走你的路,从此之后,你再无心魔困扰,哪怕你主动入魔,也再也不会产生心魔,多好。” “你要干啥?”林福有些不懂了。 “我去抱大腿。” “……” “你看我干什么?这天下修士,想杀我们,从来都是连同原主一起干掉。 现在出了个饿鬼一族,日子不好过了啊。 那个能让俩饿鬼跟随的狠人,绝对能在不伤到你的前提下,把我拉出来捏死。 我直接去抱大腿,只要他不杀我,这天下岂不是谁也杀不掉我了?” 心魔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看着林福的脸色有点不对,他便不再说什么,直接躺平了。 “反正条件给你说了,对你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 你要是还不信,那我们就一起立下天魔大誓。 这样大家都放心,你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呢。 最后你要是不愿意,那就赶紧让那狠人把我杀了吧,我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心魔往那一躺,一副你爱咋咋地的样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福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数遍典籍,他也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斟酌了一下之后,他丢下一句话离开。 “我考虑一下吧,反正距离进阶八阶还早……” 林福是真的有点动心了,但他还是不敢信任心魔。 这事听着太不可思议了。 …… 等到飞舟飞远了,那没有五官的人,才再次缓缓的浮现出来。 “好可怕的感知力,入魔两次都没死的,果然都不简单。” 有林福在,他便彻底放弃了去做点手脚。 如今除非是九阶修士亲自出手,不然的话,八阶剑修也未必能拿下飞舟上的几个人。 算了算了,其实本来也只是想动点手脚,看看东西能不能被带到锦岚山禁地,他也只是想窥探而已,任何有威胁的,容易被发现的,他也不敢。 他也怕把锦岚山里大佬给彻底惹怒了,那大佬隔空把他,甚至把他身后的势力,都给抹去了。 …… 积雷山上有人在看守雷芒,雷励也终于得空了。 他行走在云层之上,脚下一踩云层,便有一道雷光闪过,他的身形也仿若化作雷光,向前窜行。 远远望去,就如同有一条细小的雷霆,在云层之上飞速的穿梭。 没过多久,他便来到了大震的北方,之前大震朝廷,几乎都没管过的地方。 他飘在高空中,看到地面上,有一个牧民的队伍,正对着一块石碑叩拜。 然后呼嚎着,驱赶驯鹿,一起向着南方迁徙。 “这字可真够丑的……” 雷励摇了摇头,很久很久没见过这么丑的字了,倒也新鲜。 看着那些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的牧民,想到如今大震的局势。 雷励暗叹一声,他实力高又如何,还不是无能为力。 他也没法凭空变出来一大堆良田和牧场,能养活那数不清楚的平民。 大震现在急需的是粮食,又不是高手。 摇了摇头,他继续寻找。 很快就找到了雪地里的一座孤峰。 孤峰上,有一个饿鬼,好似与那孤峰融为一体,被死死的束缚在那里。 孤峰的峭壁上,有大群红眼睛乌鸦筑巢。 他来的时候,饿鬼的双目、鼻子和舌头,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整个鬼也仿若咽气了一般,一动不动。 雷励目光一凝,眼神里闪烁着电光。 他看出来了,这个饿鬼已经死了。 他站在高空,一动不动,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等到新的一天,第一缕天光浮现,代表着生机的太阳光辉,照耀到那个饿鬼身上的一瞬间。 他便忽然猛吸一口气,忽然活了过来。 他的双目、鼻子、耳朵、舌头,全部都恢复了正常。 片刻之后,大群的乌鸦飞下来,啄食他的双目、鼻子、舌头,啄聋他的耳朵。 那凄厉的惨叫声,很快就暗淡了下去。 雷励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俩字。 报应。 这个饿鬼,就在诠释报应这俩字的意思。 他甚至看到孤峰上浮现出一些诡异符文,只是阅读那些符文,他便自然而然的明白其中的意思。 知道这个饿鬼是谁。 为什么会被挂在孤峰上受罚。 看完之后,雷励都觉得,活该,甚至还想吐口痰再走。 他站得远远的,便能清晰的感应到,还有一种玄之又玄的力量,盘踞在那孤峰上。 那种力量让他有一种感觉,沾之必遭灾祸,从此再无寸进,自身气运也会暴跌。 这座孤峰就这么伫立在这里,什么防护都没有,谁都可以来看看,但是谁也不敢去碰一下。 至少雷励现在,连靠近那座孤峰都不想。 他轻叹一声,遥望向西南方向,那里是锦岚山禁地的方向。 大家都只知道那种抹去经文的大神通。 可是雷励却觉得,这个报应,对于一些人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锦岚山禁地,还有那些饿鬼,已经开始慢慢的展露头角。 他之前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但亲自来这里走一遭,看到那座孤峰之后,他反而觉得,这世上,若是真有报应这种东西,挺好的。 …… 白玉飞舟的速度极快,锦岚山已经遥遥在望。 余子清还在琢磨,福伯孤身犯险,前往大震救他,最后还入魔了,险些命丧大震,都做到这种地步了,都到家门口了,他若是不邀请福伯进去坐坐,是不是有点不当人了。 然而,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福伯却先开口了。 “既然你已经回来,我也该回去了,下次,我就在布施镇等你吧。” 心田内,心魔感知到前方的龙潭虎穴,都快吓尿了。 “林福,你他娘的还是人吗,有你这么干的吗? 咱们有事好商量,你把我带到饿鬼老巢干什么? 不至于,真不至于啊……” 林福听着心魔的哀嚎,叫的比杀猪还惨,再继续往前走,他觉得心魔就要疯了,就差跳出来强行抢了身体跑路了。 说话间,飞舟还在前进,林福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脑袋,拱了拱手。 “后会有期,布施镇见。” 说完,他配在腰间的苗刀,便浮现出一道流光,将他包裹着,瞬间飞走。 余子清伸出手,一脸愕然的喊了一声。 “呃,福伯,要不来家里喝杯茶,吃顿饭再走?” 话音刚落。 余子清便看到,那苗刀上涌现的流光更盛三分,福伯身体上甚至还浮现出魔气,化作两对黑翅,让他的速度凭空快了五成。 第八十九章 三缄其口,混元金斗(7.4k) 余子清放下手,有点无奈。 看来福伯的确是真的有急事。 之前福伯说既然他没事了,就先走了。 后来又说好像感应到有人在窥视,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就先护送他回来。 至于为什么是好像,福伯说他也不确定,保险起见,只能当真的有。 当然,福伯这么说是因为他也不确定的心魔说的是真是假。 再加上那心魔就差赌咒发誓了,嚎的福伯头昏脑涨,说什么都不让福伯在余子清面前提起“心魔”这俩字。 福伯也不好说出实情。 如今到家门口了,福伯就走了,余子清也没多想,只当是福伯的确有急事。 哪里能想到是那魔念经过一两次小布施,却没有趁热打铁,彻底将其铲除,却让那魔念之中的戾气和怨念等等一众疯狂的部分,被强行剔除了不少。 如今这魔念已经成了气候,化作心魔,少了些疯狂,少了些戾气,多了些理智,多了些理想,跟以往的魔头大不相同。 一般情况下,魔念只要被压制回去,夺回了肉身,那只要福伯不再次引动,魔念是翻不了天的。 再加上余子清也给了福伯足够的甘霖,他回到布施镇,一次性用多点,就能一次将魔念铲除。 余子清哪里会想到,其实只是一个怂到要死的心魔,因为怕去锦岚山,都快吓尿了。 见多识广,都入过魔的福伯都从未见过,从未听说过,余子清更不可能听说过。 到了家,巫双格先落地,先回去报个信。 余子清怕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开着白玉飞舟飞进去,会被村里的人给强行打下来。 老羊当年还是个凡人的时候,就能坑杀了那一代的白阳圣母加一堆邪道。 如今纯肉身都能跟里长练练手,再加上手里已经有一大堆材料,想打下一艘白玉飞舟,估计不难。 这么贵的白玉飞舟,毁掉了可惜了。 片刻之后,得到信号,余子清看到前方的半空中,隐隐有一层涟漪扩散开,半空中仿若有一个无形的防护裂开,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好家伙,老羊的阵法已经布置好了么?” 飞舟落地,老羊第一时间上来,飞速的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老羊从飞舟上跳下来。 “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从哪搞到的白玉飞舟?我记得这东西,天际宗似乎是不往外卖的。” “你的情报落后了,这艘白玉飞舟,就是天际宗外售的。 这是大震雷氏刚买下的,然后送我了。” 老羊的神情有点诡异,他没有再开口问,他知道,最近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然的话,雷氏是疯了,会送这么一艘价值不菲的白玉飞舟给余子清? 余子清连飞舟需要的灵玉都烧不起。 余子清这么快就回来了,里长是最高兴的。 他一手拿着一片半枯的树叶,一手捏着小针,唰唰唰的在半枯的树叶上秀出一朵花来。 里长不是不想让余子清出门,他只是看到家里的崽完好无损的回来就高兴。 例行的大聚餐结束,余子清钻进了老羊布置的密室里。 家里的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大事,余子清就给选择性的大概说了说。 当然,没敢说是自己故意钓鱼。 将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说完,他拿出三号七楼戒指丢给老羊。 “我多了一个,你拿着吧,以后有什么事了,我们也好直接联系。” 老羊没理会那个七楼戒指,他上下打量着余子清。 “以后有些事,你最好连我都不要透漏,出了密室,你就再也不要提起大神通的事了。 那个大神通,是锦岚山最核心的秘密之一,用一次代价极高,也极为困难。 下一次,你就不要再主动涉险了。” 余子清没说主动钓鱼,还说了是贼人惦记着他,他防不胜防。 这种话,老羊一眼就看出来,是余子清在瞎扯。 这胆大包天的家伙,疯起来的时候,谁也拉不住。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顶多劝一句,再说也没用了。 “福伯回来的时候,说有人在不怀好意的盯着我,但是他又说没感应到人。 我可不信那种入过魔的大修士,会有什么错觉,我也从不信错觉。 再加上那个怀王,死时的诡异表现。 所以,怀王府的东西,雷誉说要送我,我一样都没敢要。” 老羊点了点头,赞同了余子清的谨慎。 “不用怀疑你的判断,这后面肯定是有人的。 大震神朝的局势跟大离和大乾都不一样。 震皇居中,但是很多地方,都是亲王的封地,也都是亲王来掌管的。 这就是为什么襄王能造反,而且能打了这么久还没结束的原因。 那个怀王,名声很大,一直都是在专心经营,是大震所有的亲王里,最富有的一个。 就算是震皇内帑的财富,都未必有怀王多。 雷氏在大震更特殊一点,因为有一个九阶强者,地位几乎等同于亲王,有些地方还会高于亲王。 这次出了这种事,雷氏出手绞杀怀王,大震上下,没人敢说什么的。” 老羊给余子清详细说了一下大震的各方势力。 余子清大概听明白了,简单说就是大震的权利,并没有那么集中,震皇的权利也没有那么绝对。 这事追溯原因的话,会是很久之前的历史遗留问题。 当时大震还没化作如今的大震神朝的时候,大震各地都有豪强,而且本身那边的人就比较彪悍,各自经营自己的地盘习惯了。 还有牧民也是追逐水草,少有长期固定下来的时候,管理起来自然也不如大离那般容易。 还有个原因,也是当初震皇的实力和势力,都没那么强势,再加上还有雷氏之流。 最终就演变成如今这样,各个封地自治权很高,而各个封地里的牧民们,也继续到处追逐水草。 这才有了自下而上的造反。 这些余子清了解一下就不太关注了,他现在有其他重要的问题想要问问老羊。 “老羊,我从大震北部走来,那里已经如同前两年的荒原一样了。 我都能看得出来,大震如今的局势,就是被气候这种大势逼的,别的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别的人都以为荒原的是天灾,大震北部的也是天灾。 我也知道,气候的起伏变化是很正常的事,非人力可以改变。” “既然你知道,还想问什么?”老羊摇了摇头。 “按照记载,总会有一些年份,会比往年更冷一些,这种年份,有时候会持续几十年,有时候会持续二三百年,这都是很正常的变化。 只是这一次,这种寒冷的年份,比之前更迅猛一些一些。 几十年,或者一二百年之后,荒原的冰雪也会重新融化的。” 余子清抱着手臂,就这么看着老羊,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老羊,你以前好歹也是个修道者,研究这研究那的。 你也天天教导我,要时刻根基新的线索,新的变化,来判断一件事。 你说,我现在信不信这种鬼话?” “……”老羊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若是没有你,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你为了躲避什么东西,甘愿化妖。 我也会认为如此大范围,而且时间持续这么久的气候变化,乃是天地自然之力,非人力能左右。 毕竟,若是想要以人力做到这一步,起码十阶甚至十一阶的修士才有可能做到吧。” “不错。”老羊点了点头。 “但我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才会造成这一切,我没说错吧?” 老羊抬起头,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余子清。 良久之后,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以前可能知道,但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了。” 他张了张嘴,眼睛里仿若有一个漩涡,神魂波动开始剧烈。 霎时之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余子清推开。 他看到老羊的嘴巴上,凭空浮现出三张神光汇聚而成的符箓。 那三张截然不同的符箓,交错着将老羊的嘴巴封起来。 符箓的两侧,还勾连着锁链,没入到虚空之中,神威浩荡,让人见了便不由的心中一凛。 “三缄其口!” 余子清有些震惊。 缄言咒,还是第四层的缄言神咒。 缄言咒有四个境界,第一个境界,便是普通的缄言咒,想学不是很难。 但是第二个境界,便可具象出一张实质化的符箓,针对固定内容,做出针对,不可说出口。 而第四个境界,便是三张符箓交错,最高层次的缄言咒,也被称之为缄言神咒。 堪比正儿八经的大神通。 中了缄言神咒,三缄其口。 不但再也无法将一些内容说出口,甚至脑海中有关这些内容的记忆,都会被强行封印。 这是已知的,最强的一种保守秘密的大神通。 中招的人,基本上都不知道自己中招了。 老羊忽然闷哼一声,瘫倒在地,他嘴上浮现的三张交错的神光符箓,也随之消失不见。 那种浩大的神威,所带来的压迫感,也骤然消失不见。 余子清连忙扶起老羊,老羊摇了摇头。 “我没事。” “这……怎么回事?” “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缄言神咒。”老羊伸出一只羊蹄,眼神愈发复杂。 “自从我化妖,到了四阶,放弃了一部分化形,依旧只是借助玉化墓炼体,再加上凝煞。 我继续研究的时候,推测到了荒原北部的事情之后,才偶然知道,我不知何时,已经中了缄言神咒。 我若是没有化妖,我可能根本就不会知道。” 余子清震惊不已,他原本只是想从老羊这,问到一点线索,看看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因为他感觉这局势,好像愈发复杂了,可能不止一股两股势力在参合。 没想到,现在却发现了大问题。 “你知道是谁,不,可能是谁做的吗?” 老羊摇了摇头。 “我以前只是一个凡人的时候,有人想对我下缄言神咒的话,那会非常容易。 但是,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可能是谁。” 老羊说到这,苦笑一声。 “据我所知,当今世上,根本没有人将缄言咒修行到了第四层,也没有人能施展缄言神咒。” “正常情况,只要有人修成缄言咒,有人用过,到了他修成缄言神咒的时候,琅琊院就不会不知道。”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修成缄言神咒的那个人,从开始修行缄言咒,就从来没有用过一次。” “直到他修到了缄言神咒的境界,才第一次使用缄言咒,而且是用在了我身上。” “真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一些东西,而是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说,知道我发现我中了缄言神咒,在不断的排除之下,才隐约知道是哪方面的问题。” 余子清感觉有点麻了。 若是别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中了缄言神咒,知道了也不会知道被封印了什么。 只有老羊这种,知识面广到可怕的家伙,才能去做排查,看看自己缺失了那部分知识,那就知道了被缄言神咒封印的部分大概是什么。 “哪方面?这个能说吗?” “能说,只是早些年游历天下的见闻,但我也不知道,这部分为什么会被封印了。” 老羊也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缺失的这部分,跟后来的事有什么关系,完全联系不上。 说到这,余子清已经放弃了。 他不想再问了,也不想知道了。 现阶段,去接触能被缄言神咒封印的东西,着实有点危险。 作死也要讲究策略的,他有时候的确有点疯狂,但又不是真的想死。 “算了,这事还是别说了,等我什么时候七阶,不,八阶了,再考虑考虑吧。” “说的对。”老羊也果断放弃。 实力不够的时候,就装作不知道吧。 不然,一个不小心,弄不好会被这太深的水淹死。 现在,还是一边积攒力量,一边接触友好势力,慢慢的壮大自身吧。 “哦,对了,雷氏送我的东西,我基本都没要,但是我把他们的灵田都挖回来了,我觉得这个东西肯定能用。” “你挖了什么?” “灵田的土啊。” “……” 老羊不知道说什么了。 余子清绝对是曾经受过大刺激,怎么一个手下,天天追着人拉屎,自己则去挖了人家的土回来,这村子里就没一个正常人了吗? “你不要么?” “要,为什么不要,有人烧钱烧出来的灵田,在荒原,也有的是可以种的灵药。” 走出了密室,老羊规划出一片地方,恻恻将灵田里的土,全部丢出来,卸在了规划好的地方。 一般的粮食,荒原是没法种了,太冷了。 甚至是一些灵米玉稻,都没法种,但还有很多灵药,可是非常喜欢这种冰雪天的。 雪化了,天气暖和了,反而种不出来了。 数百亩上好的灵田,足够让村子里的人,在锦岚菇种出来之前,做到进补的灵药自给自足了。 至于其他的粮食肉类,有了飞舟,以后想出去采购,也很容易。 毕竟锦岚山里压根没多少活人,需要的粮食也不多,采购很容易。 丢下了灵田里的土,余子清便不管了,剩下的事,他也插不上手。 之前的一些计划,也要继续按部就班的进行。 布施镇的养生会所,也要继续开。 巫双格的法宝,前景很光明,毕竟能按部就班晋升的法宝,放到任何一个势力里,都是得重视的。 尤其是这个法宝的晋升难度,可以说是非常非常低了,余子清想嫌弃都嫌弃不起来。 现在他就有一个针对性的计划。 “格格,你过来。” “少爷,你要出恭么?”巫双格立刻拿出了恭桶。 “不用……” 余子清有些纠结,连忙挥了挥手。 “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少爷尽管问。” “你这个法宝,能不能复制一些,或者生出一些小的法宝?” “啥?”巫双格一脸懵。 “我意思是,你能不能让你的恭桶,复制出来一些能力没这么强的,但是只要能收集秽气和毒素就行。” 巫双格双手触摸着他的法宝,皱眉苦思了半晌。 “可是我不会炼器啊。” “你就说可不可以做到?” “我不知道。” “那就去跟老羊学学吧,这很重要,关乎你以后的晋升,我现在在给你找一条晋升之路,你最好试着调整一下晋升的方向,尝试一下。” 眼看说不明白,余子清又找来老羊一起参谋。 “格格的法宝,只能他自己用,毕竟这法宝的威能嘛,有点特殊。 我现在有个想法,要是能分裂出一些阉割版的恭桶,只要能收集秽气和毒素就行。 不用这么方便,这么智能,也不用帮人排出毒素。 到时候,每个城池,前期都送他们一个,帮他们处理掉秽气和毒素。 然后巫双格呢,定期去收集。” “你要给每座城池都建个茅厕吗?”老羊一脸震惊,余子清这是受了什么大刺激? “你懂什么啊,这叫污水处理站,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再说,我哪有功夫去建那么多公厕?”余子清义正词严的纠正了老羊的说法。 严谨点说,这就是污水处理站。 “这污水处理站的核心,就是我说的那种,能从污水之中收集走秽气和对人有害的毒素的法宝。 到时候一个城池建立一个就足够了。 你知道多少疾病,甚至是疫病,都是因为卫生条件差引起的吗? 你们都知道大战大疫之后,要烧掉尸体。 我这便是抱着严谨的态度,来做的推演,绝对有效。 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受益,能少死多少人,多少人能少生病。 这绝对是大好事。” 老羊看着余子清一脸严肃,眼神认真而专注,立刻明白,余子清真不是疯了。 这的确是对谁都是一件大好事。 附带的,能让巫双格的法宝快速晋升,也只是附加的一点点小的好处而已。 “如果不需要帮人排毒,仅仅只有这点要求,的确不难。” 老羊郑重的点了点头,带着巫双格离开。 他只需要让巫双格弄明白,法宝之上天生自带的符文里,哪些是吸纳秽气和毒素的,就已经足够了。 余子清可一点都没开玩笑。 他需要锦岚山有一件自己的,有足够威慑力的镇山法宝。 这是每个大势力都有的。 抛开那只是一个恭桶,这件法宝只要晋升起来,那威慑力,绝对足够了。 别看现在嫌弃,等到进阶起来之后,大家就不会记得它最初是什么,只会知道以后那个响当当的名号。 尊重点,那叫混元金斗。 对,就叫这个名字,现在就给改名,谁也不能再叫其恭桶。 余子清信心满满,饿鬼的布施,他一时半会是没法普及到普通人那里了,甚至如今想要靠布施饿鬼,祛除魔念,也都还需要甘霖辅助。 他实在是降低不了要求了,不是他不想降。 但渗透到普通人生活里,现在就有了另外一个方式。 总有一天,巫双格他们这些饿鬼,也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一个神朝的帝都,余子清也能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修饿鬼之道,却什么都不用担心。 老羊的动作很快,有巫双格配合,他无法用混元金斗,也能分离出来一些符文。 几天之后,试做的简易版的污水处理器核心,很快就做好了。 将其对准了村子里用来腐熟发酵粪肥的地方,稍稍催动之后,立刻见到其中的秽气和积累的毒素,都被吸纳入试做的复制品里。 而让余子清意外的事也跟着发生了。 这里的臭味,都跟着消散了。 残留下来的东西,全部变成了腐熟好的粪肥,一点臭味都没有,甚至还相当于完成了杀菌的过程。 看起来就是一堆松散肥沃的黑土,堆积在那里。 余子清走上前,看了半晌,越看越像,他上辈子专门掏钱买的,腐熟消毒好的有机肥,就是这个样子,看起来像肥沃的黑土,而且没有异味。 老羊更是走上前,看这些有机肥,神情里带着一丝震惊。 他以前可是一个凡人,哪怕是修道者,也是个凡人,他也下过田,种过地。 也知道什么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腐熟发酵好的肥料,对于农民来说,是很珍贵的资源。 肥料的好坏,直接关乎到农作物的产量的。 产量高点或者低点,在交完租子,或者交完税之后,有时候可能就是饿死和吃饱饭之间的区别。 “子清,我觉得我几天前误会你了。” 老羊干劲十足,锦岚山的防护大阵,都暂停继续布置完善了,一门心思的研究怎么简单点制作最简易版的混元金斗。 这种东西,没有一个农民,甚至没有一个城主,或者更高层次的当权者会拒绝的。 吸纳秽气和毒素,减少一些疾病的发生,避免一些疫病出现,顺便还能产出最好的肥料。 全部都是正面影响。 这些影响,也是锦岚山,是饿鬼,对外的正面影响。 任何有点远见的当权者,都会看到其中的好处。 而那几种好处堆积到一起,随着时间辐射开之后,对于那些大的神朝来说,便是国运的提升。 那三个大神朝,随便来一个,都不可能拒绝。 一个月之后,余子清再次离开,开始他的镇山之宝培育计划。 当然,对外的说法是,提升国运的计划。 布施镇,福伯接到消息,又来了。 他看着余子清摆在地上的金属恭桶,神情有些复杂。 “先看看我做的策划书。” 看到上面明晃晃的大字,福伯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简单粗暴:关于提升整体国运的一种方式。 这题目可不是一般的大。 看完里面的内容,福伯也认真了不少,他虽然看的不是太懂,可大概能看出来,没有乱吹乱说。 甚至有些地方,关于使用特种有机肥能增产多少,都是专门给说了未知,没有对照检验,建议做对比试验。 福伯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福伯,咱们可是老朋友,这有好处,又利国利民的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可就是你啊。 不然的话,我现在在布施镇,我直接找林国公多好。” 听到这话,福伯立刻道。 “好,这份……策划书,我带走了,还有这个什么污水处理的法宝,我也带走了。” “别急别急。” 余子清一挥手,又摆出来九个。 “总共十个,算送你们的,尽管拿去实验,记得快满了换一个,不然里面吸纳的秽气和毒素,数量多了还是挺危险的。” 笑呵呵的送走了福伯,余子清立刻对恻恻道。 “第一个已经送出去了,再去给林国公府送几个,告诉他们怎么用,有什么好处。” “咱们现在就得广结善缘,以后说不定你们的地位,能跟驿马一族一样,受人尊敬,受法典保护。” 恻恻掩嘴轻笑,她实在没想明白,自家少爷,是怎么把这件事拔高到那么高的,而且似乎还真的挺有道理,能把人说服了。 …… 数日之后,大离东宫。 太子眉头微蹙,看着余子清画大饼的策划,再看看那个干干净净,形似恭桶的法宝。 有点整不会了。 “这……” “殿下,卿少爷为人一向靠谱,而且我看,他说的有理有据,也不是信口胡说的,若是真的,那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福伯在余子清那怎么想的他不会说的,但是既然肯拿到这里了,就一定是说的好话。 太子当然看不懂那些,她连田地都没下过。 “去,将这个法宝,还有这份策划,交到离火院里,让他们去照着试试。” 她的确不太懂这些,但知道谁懂就行了。 若不是之前,添加甘霖布施饿鬼,有祛除魔念的神效,有了先例,她现在是真的不敢信。 法宝和策划书,被送到了离火院。 太子差人送来的,待遇自然跟那些骗经费的家伙不一样。 甭管信不信,有多离谱,都会立刻有人去照着做。 三天之后,太子听着离火院的人讲解,神情有些意外。 “你的意思说,目前来看,的确没有夸大?” “回殿下,目前推演,的确如此,甚至那些特别的肥料,都可以用来种植低级的灵植玉稻。” 第九十章 一次性法宝,等人(5.4k) 新的法宝,余子清总共也没送出去几个,哪怕这种粗糙的法宝,连复制品都算不上,不值钱,也并不难做。 但没有正品混元金斗拓印符文,外人也没法复制,强行复制符文,也不会有那种效果。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异想天开,很多人根本不会信的,会不会听完都是一个未知数,更别说照做了。 只给了福伯几个,因为他觉得福伯肯定会信任他,而那位太子,就算不信也会让人去试试。 走上层路线,往下推广,自然是最快最方便的。 他都做好了规划,等人看到好处了之后,就开始卖法宝,前期可以便宜点。 而卖了法宝之后,那些人总要用吧,收集的秽气和毒素,他们又处理不了,还不是得让巫双格处理。 到时候也可以看着让那些城主之流,多少给点钱,不能免费,免费的容易不珍惜。 只要铺开了,那混元金斗的晋升,就有无数的人来帮忙了。 这已经是余子清能想到的,以最快的速度获得一个镇山法宝的方法了。 大势力的标配:强者,镇山法宝,独有的可以外售的资源。 就像天际宗的飞舟,出售飞舟,就让天际宗富得流油,门下弟子,几乎都没缺过修行资源。 锦岚山的甘霖,是必须控制量的,必须足够稀缺,才能换到高阶的资源。 这个污水处理法宝,就成了接下来可以大量出售的法宝了。 虽然跟飞舟相比,听起来是埋汰了点,不够高端。 但只要想到以后有一个镇山法宝,余子清就自动忽略了其他。 那些强者都以为锦岚山藏着什么可怕的手段呢,其实余子清最清楚。 目前锦岚山最强的俩人,一个五阶体修,一个五阶的山羊妖。 放到外面,那些九阶强者一个脑瓜崩就能弹死俩。 太没安全感了。 而一个不用担心晋升太快,晋升难度低,还能实实在在,时刻捏在手里的威慑物。 怎么可能因为有点埋汰这种理由就放弃啊。 所以余子清热情很高,也很有信心。 每天按时修行,按时吃饭,不用再继续花费大量时间叠甲,防备着夺舍之后,修行的进度,跟之前相比,可以算是一日千里了。 他现在只需要自己好好修行,不管外面的事,静静的等着就行。 …… 大震的内战,已经没那么激烈了。 因为,怀王死了,他名下大量的土地,都被雷氏以卿子玉的名义,放了出来。 本来怀王能看上的土地,不是最好的良田,就是最好的牧场,如今这大片的土地,涌入了大量活不下去的普通人。 跋山涉水,历尽千辛,迁徙到这里的人,看到那些良田牧场,不少人都在失声痛哭。 他们不是想跟着造反,他们只是想向南迁徙,找一条活路。 但是最后,还是被裹挟进去,成了造反的乱民。 如今有了活路,自然要感谢给他们活路的人。 卿子玉的大名,也开始流传开了。 雷誉站在飞舟上,看着地面上迁徙的人群,笑的很开心。 他的身旁,另外一个少年啧啧有声。 “四哥,这大好的名声,你就这么送给那个什么卿子玉了?” 雷誉面色微微一变,手却已经先一步抽了上去,当场将那少年抽的倒在地上。 雷誉俯下身,眼里带着一丝厉色。 “十八弟,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省的以后闯祸。” 那少年委委屈屈的捂着脸,老老实实的问道。 “四哥,你为啥打我?” 听到这话,雷誉的面色稍缓。 雷氏的传统,有价值的人,才有被教导的资格,废物连被骂的资格都没有。 “你觉得襄王与震皇交锋,我们刚刚杀了怀王,抢了他所有的东西。 立刻就开始招揽人心,送出土地。 你觉得襄王和震皇会怎么看待我们雷氏?” 少年捂着脸,想了想道。 “会觉得我们不怀好意?” 雷誉点了点头,指了指地上延伸到天边的迁徙队伍。 “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查,就去问,若是励祖有一天召见你,问你一句话,你也说不知道吗?” 少年听到这话,立刻有些惊慌,连忙道。 “我现在就去。” 少年呼嚎一声,天空中立时飞来一只长着金色尾翎的妖禽,他从飞舟之上跳下,落在妖禽身上飞走。 几个时辰之后,少年重新飞回来。 “四哥,我问过了,一个月内,这里就能迁入了至少三千万人。” 说出这个数字,少年的脸上还是有些震惊,他的确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雷誉望着下方,沉声道。 “他们只是在求活,若是没人管的话,往后一年,大震就会多出上千万的饿鬼。 这还只是被饿死的,因为战乱而死,冻死的,各种原因加起来。 可能会有两三千万人死亡,而接下来的十年。 我们大震的人口,也会暴跌数以亿计。 同时,也会国运衰退,妖孽横生,深渊之中的妖邪,也会趁机冲出来。 你以为那个时候,我们雷氏,还能作壁上观吗? 你以为你到时候还可以坐着飞舟,吃着大乾出产的灵果吗?” “会有这么多饿鬼么?”少年有些震惊。 然后,他看到雷誉的眼神,立刻微微闭着眼睛,等着挨打。 雷誉伸出手,却没打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望向锦岚山的方向,眼神有些复杂,他到现在都还清晰的记得。 那天那个傻傻的饿鬼巫双格,用一种极为认真的眼神看着他,给他说过的一句话。 “没有一个饿鬼,会想要这世上再多一个饿鬼,哪怕是我们的王,也不会希望。” 雷誉当时看着巫双格的眼睛,内心里大受震撼。 他第一次反应过来,他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不是每一个种族,都希望自己的种族壮大的。 他也反应过来,巫双格,曾经也是一个人啊。 所以,雷誉才会相信,那个卿子玉,是真心不想要那些土地,也是真心想送给那些活不下去的人。 无论从哪方面想,雷誉和雷氏,都不想要这种好名声。 这种好名声,在这个时间段,对雷氏只有坏处。 但是给了卿子玉,就只有好处了。 震皇也好,襄王也罢,都不会在意卿子玉的好名声,他们甚至会在公开场合,公开称赞。 因为雷氏可能会威胁震皇的统治,卿子玉不会。 哪怕雷氏没这个意思,震皇也不会觉得雷氏有想法,你也拦不住有人会这么觉得。 到时候有人再煽动一下,稍稍推波助澜,那些活不下去的所谓乱民,就可能会一股脑的冲向雷氏的领地。 雷氏管与不管都是大麻烦。 现在这样,多好啊。 皆大欢喜。 甚至大震的内部局势,都开始越来越平稳,很大可能在今年内就能平息。 雷氏又没有称王称霸的想法,自然不喜欢混乱。 雷誉也不喜欢。 励祖曾告诉过他,有目的,想要浑水摸鱼,趁乱搞事情,藏头露尾的鼠辈,才会喜欢别人家里混乱起来。 以这个为标准,判断对方是朋友还是敌人,会非常简单。 跟雷氏一贯的作风一样,简单粗暴,但是好用。 所以,雷誉现在就挺喜欢那个卿子玉,大家没有利益冲突,可以做朋友。 正想着呢,一道遁光从天空中飞来,他的一个护卫从遁光之中走出。 “誉少爷,卿少爷托人送来了点东西。” 护卫一挥手,甲板上多了十个金属材质,形似恭桶的东西。 雷誉接过护卫递过来的玉简,稍稍一看,神情有些愕然。 “这是卿少爷送的?” “是的。” 玉简里内容,跟送给大离的策划书不一样。 给大离的标题起的大,上来就要提升国运。 但是给雷誉的这个,就简单多了。 “大规模的迁徙,很容易死人的。 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人多了之后,吃喝拉撒,秽物满地,会超出大地自然化解的能力,自然会生出毒素。 人接触之后,再加上长期迁徙,每个人的状态都不好,很容易出现疫病。 最好固定一个地方,让人去如厕,这样能预防出现疫病。 牛羊马匹的粪便,也一定要及时的汇聚到一起。 这些法宝,是锦岚山的特产,能吸纳秽气和毒素。 顺便还能让那些牛羊粪便,人的秽物,变成没有毒素的上好肥料。 放牧这方面,你们肯定比我懂,一个地方如果过度放牧,就会变得荒凉。 但是人太多了,牲畜太多了,总不能不让吃吧。 到时候就可以省却堆肥的漫长时间,洒下肥料,让那些粮食长的更好,让那些被牛羊啃过的草场尽快恢复。 每一个法宝内存储的秽气和毒素有限,满了记得让人送到布施镇来,我们会处理掉。 没别的意思,只是一路从震北走来,见过太多,还是尽量少死点人吧。 你以后要是再买这种法宝,那可是要收钱的。” 雷誉看完玉简,不由的笑了起来。 他曾经接触过巫双格的伴生法宝,自然明白那些秽气和毒素,都是要给巫双格的。 但是也不影响他知道,余子清说的都是真心话。 减少疫病发生,加快粮食生长,加快草场恢复,的确也都是真的,余子清想少死点人,也是真的。 想了想,雷誉招来护卫,让护卫去处理。 那些法宝,也分出去了九个,剩下一个,他准备带回雷氏。 …… 离火院。 独立于帝都之外,占地面积极大,前半部分都是书院,后半部分才是诸多大佬做研究的地方。 今天,书院里新修了好几个茅厕,那些来求学的人,也不敢多问,问就是某个修道者在做什么新的研究。 更怪的他们都见过,这种干净又卫生,对大家提供方便,最重要的,不危险的,反而很少。 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每天入夜,都会有人去清理。 一个月之后,一位院首看着面前的金属圆桶,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笔,做着记录。 “三万人,一个月,所有的秽气和毒素,收集了半桶。” 特殊的肥料才区区一万斤冒头,若是用来做施肥,纵然这肥料效果奇佳,顶多也就种个十来亩。 书院的学子吃的都太好了,有些废寝忘食的家伙,为了节省时间,甚至直接吃辟谷丹。 太浪费了,还不如把法宝拿去给猪用,三万头猪,一个月起码能有百万斤的特殊肥料产出了。 这些肥料若是用来种稻谷,再过俩月都足够收获一季了。 一想到本来就少的法宝,浪费在这里。 一想到那些产出的特殊肥料,甚至可以用来种植玉稻,也不会把玉稻毒死。 百万斤的特殊肥料,再算上节省下来,烧灵玉得来的玉稻养料,还有产出的玉稻,起码又有几十万斤。 再算算…… 越算这位院首就越气。 “去,把这个法宝拿走,总共都没几个,留给那些还不如猪的家伙用,简直是浪费。” 跟在后面的弟子,面面相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几个弟子噤若寒蝉,也不敢问,他们跟不上师父的思路,是常有的事,反正这次他们又没招惹师父。 院首风风火火,一路冲出了离火院,直奔东宫而去。 路上的人看到这位院首,也不敢拦着,只能赶紧先去通报一声。 “殿下,你给的那个法宝,就不能多给几个吗?才九个,哪够用啊。” 太子沏好了茶,先斟了一杯,推给对方。 “黎院首,稍安勿躁,先喝杯茶。” “那法宝,离火院能制作出来吗?” “制作不出来,老刘那个废物,还说这么简单的法宝,让他制作,简直实在羞辱他。 嘿,你猜怎么着,一个月了,他还没制作出来。 他要是没这么废,我也用不着来找殿下了。” 太子笑了笑,毫不意外。 “黎院首,那法宝的确有大用吗?” “什么叫吗?当然有大用,殿下,你就说你这还有吗?” “没了,不过黎院首放心,我会第一时间,差人去买回来的,不知黎院首觉得多少合适?” “先来一万个吧。” “一万个?”太子有些震惊,大离的城池,都没一万个。 “要不三千?八百也行,不能再少了,再少就不够用了。” “好。”太子松了口气,立刻答应了下来。 离火院的这些人,还是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上一次还有个院首,去找离皇,一开口便是十亿灵玉。 大离就算是有灵玉矿,也经不起这么祸祸啊。 只是这种法宝,卖的也不贵,太子才敢爽快应下。 但是看着黎院首风风火火的离去,太子才忽然笑了起来。 这黎院首是怕她不答应,这才漫天要价啊。 她要是再坚持一下,估计两三百个也行。 不过,算了,这种有好处的事,不在乎多几百个,以后可能还不够。 那种法宝的材料是不值钱,但符文和威能值钱啊。 …… 余子清最近很忙,下订单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 雷氏下了三百个订单,大离下了八百个订单。 为了加快速度,加强点法宝的质量,余子清把外桶的制作,外包出去了…… 只保留了符文拓印,激活威能。 因为巫双格制作的法宝,实在是又丑质量又差,拿不出手。 两千个质量过硬的圆桶,很快就到手了,质量过硬,甚至能当盾牌使。 本来这只是器胚的熔炼,布施镇里接了这一单生意的小店,为了拉拢大客户,硬是给加强了防护,还能防止炸裂。 拓印完符文,激活威能之后,余子清便发出去了一千一百个。 顺便给他们说了一下,满了记得送来处理。 至于循环个几十次之后,法宝基本就报废,这种事大家应该都能理解。 毕竟又不是个人的法宝,天天放到气海里温养着。 最后剩下九百个,留着备用。 一个月之后,盛满秽气和毒素的法宝,陆陆续续开始有人送到了布施镇。 第一次,余子清将最初送出去的粗糙货色,全部换了回来,把空的新法宝送给对方。 留了一个,让巫双格再次试了试,确认里面的力量都可以被混元金斗吞噬,余子清便将其他的都封印起来,单独拿了个储物袋装着备用。 这不,镇山之宝还没成型,就可以先用上最典型的一次性法宝了。 他手里的锦岚迷神药,就那么多了,他还要留着备用,哪舍得当石灰撒出去。 现在多好,威力更大的有了。 别人肯定舍不得这么用,他们也没那么多法宝可以当炸弹用,炸一次的成本可是很高的。 余子清舍得,手里也足够多,以后只会更多。 他可没忘了,上次抓走他的人,可不是白阳邪祀的人。 那个带着金属面具的人,当时被恻恻和巫双格联手,逼着他使用了一面玉镜模样的法宝。 那法宝甚至可以从恻恻的绝望深渊里,映照出外面的世界。 有这种能力的法宝,必定跟烂大街的飞剑,不是一个档次,也肯定不会太多。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福伯,告诉了福伯,就等于告诉了大离东宫。 一方面,这么做多少有点求援的意思。 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就是大离的人。 所有人现在都还以为是白阳邪祀的人抓的他。 那个人自从他回来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养生会所里当时留下的痕迹,破碎的大门什么的,余子清都还悄悄留着呢。 他现在在等一个朋友,等那个火速晋升的苏离。 苏离最近很火,离皇亲自提拔,暗影司的人谁也不敢放什么屁。 至于朝堂上,更没人敢参合暗影司的事。 修为弱,境界低,那也不是事,离皇赐予了他不少宝物。 暗影司的人怎么看苏离不重要,他们但凡不是纯脑瘫,应该也能看出来离皇的态度了。 苏离这个暗影使的位置,坐不坐得稳,至少短期内,跟他的实力没多大关系。 暗影司的人,不想打离皇的脸,起码近期,都得老老实实的配合苏离,把苏离真的当暗影使。 余子清就等着苏离什么时候敢离开帝都了,然后必然会路过布施镇的时候,跟他聊聊。 他当了暗影使,应该能接触到很多情报吧。 第九十一章 光明正大的碰面,各自的调查(8k) “苏大人,这是新送来的资料。” 一个化神境修士,送来了数十个玉简,将其放在苏离的桌子上。 “有劳李大人了。”苏离客气了一句。 “苏大人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苏离看着对方离去,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最近处于不爽和挺爽的叠加态。 他区区一个四阶气海境修士,还是个残废,新长出来的手臂,虽然表面上看恢复了,可是想要恢复到最初的样子,那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这还是因为他听了余子清的建议,辅修了一门基础的炼体法门,壮大了肉身气血,才能恢复的快了一点。 他这种情况,却成了八大暗影使之一。 苏离自己都非常清楚,暗影司里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只敢背后里碎碎念的人,也多不胜数。 因为他的实力,他的能力,他的功绩,其实都不能服众。 当然,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呢,那些人却没有一个敢当面说什么的,阴阳怪气的都没有,公务上也是正常配合,也没有谁敢拖后腿使绊子。 能真正成为暗影司成员的人,没有一个是铁瓜皮。 他们清楚的知道,暗影司跟大离其他的部门是截然不同的。 离皇点头,他们谁也不敢摇头。 甚至暗影司内部可能出内鬼了这种事,他们别说瞒着了,拖延点时间都不敢,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上报离皇。 苏离知道自己被提拔,只是离皇在表达不满,也是给暗影司的高层一个机会。 苏离也明白,离皇其实也没指望他能在暗影司里查出来什么。 不然的话,就算没有亲自召见,那也会让内侍给一道密旨。 其他人也知道,所以他们不敢不满。 暗影司的内部审查,从他晋升之后,就已经悄悄开始了。 这些天,有几个人明面上是去做任务了,实际上,他们已经被悄悄的关进了暗影司的阴暗死牢里。 连番审问,加上法宝配合,还真的查出来点问题。 苏离只是去看过一次卷宗,便再也不关注了。 那几个明显是替死鬼。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几个人根本接触不到有些情报,说抓到漏洞,悄悄潜入的,更是纯扯淡,是对暗影司其他人的羞辱。 就算怎么传出去的情报之类的内容,再详实,也是屁用没有。 暗影司的规矩森严,尤其对于情报,更是如此,一级一级的权限,限制极大。 就算他身为暗影使,进入存储情报的地方,也要严格登记。 什么时间进去,什么时间出来,去了哪些地方。 而一些存储重要机密情报的地方,谁进去了,看了哪些卷宗,看了哪个情报,什么时间,看了多久,都要严格的记录下来,再加上全程留影,拓印到留影石存档。 多年下来,暗影司的漏洞不断修补,哪怕不能说绝对不会泄露,却也基本能做到,出问题了知道找谁。 苏离当了暗影使之后,能接触到的东西多了,做出的判断也会更准确。 他现在十成十确定,出问题的人,至少是八大暗影使这个级别的人。 再往上,就算是暗影首尊,在尘埃落定之前,也不能说他没问题。 苏离深刻的明白,没人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成果,他现在更像是一个标签。 所以,他现在在暗影司,什么重要的东西,其实都不参与,开会的时候,也很少发表意见,就算是做任务,也很明智的只揽下一些简单的任务。 大家明面上的相处,起码还过得去,大家也都觉得他起码知趣。 现在,苏离又接了一个新的任务。 送一批装满秽气和毒素的法宝,送到布施镇。 当那个被称之为污水处理的法宝,开始被重视起来,帝都已经开始用上了之后。 统计了一下帝都居住的平民的发病率,的确有开始下降了之后,这个东西就开始铺开了。 重要性开始提升,同样,也因为那个达到极限的法宝,的确挺危险的。 理所当然的,暗影司也要跟着一起去了。 按照程序,苏离让手下的人去护送,在他提前一个月就做出的布局下,很顺理成章的,那些人都找到了合理借口,接不了任务。 要么是有任务在身,要么是刚刚做完任务有伤在身。 反正都是去不了,都是正当理由。 所以,时间有限,危险物品,不能存太久,苏离只能无奈的,亲自去护送这批法宝。 数天之后,苏离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排毒养颜会所外面。 恻恻去交接,巫双格去处理,而苏离则进入了后宅。 余子清已经泡好了茶,等着他了。 “一别多日,苏兄别来无恙啊。” 余子清斟了茶,挥手示意。 “卿兄的经历,可是比我精彩多了。” 苏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呵呵的回了句。 余子清被抓走,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激怒了锦岚山禁地,禁地里不知是哪位强者,亦或者用了什么办法,发动了一门大神通。 这事,苏离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甚至连大震北境的孤峰都知道,暗影司里已经有了存档。 “我等都只是求活,奈何总有人不想让我等活。” 余子清指了指侧面,走廊下面,摆放着一大堆破门烂窗户。 “这是上次来抓我的那个人留下的,我一直留着,就等着苏兄来了看看。” 说着,余子清又拿出两张纸。 一张画着一个玉镜,一张画着一个金属面具。 “一个带着金属的面具的人,使用了这样的玉镜法宝,他能步入镜中,从恻恻的域里穿梭出去。 我很确定,他不是白阳邪祀的人。 苏兄可以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你知道的。” 苏离看到那张简单的只有线条的画,眼神就开始凝重了起来。 “还有,苏兄,我已经得到了消息。 可以十成十的确认,当时将你的行踪透漏给外人的,就是暗影司内部的人。” 苏离沉着脸,站起身,来到那些堆在地上的破门烂窗前,蹲下身子,细细的察看那些痕迹。 尤其是门,有非常明显的腐蚀痕迹,就仿若那个门,是被某种力量,悄无声息的消融掉了。 他伸出手,触摸着断口,上面残留的力量早已经消散,但仅仅看效果,也足够做出大致判断了。 片刻之后,他重新坐了回来。 “看来苏兄的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目标了?” “不错,面具乃是大震无面人的面具,但是大震的情况,流落出来一两个面具,实在是太容易了。 暗影司里现在就有。 至于这面玉镜,乃是暗影司仿制暗影大鉴所造,但是其最强的威能,却跟暗影大鉴不一样,只是辅助遁法。 能从恻恻姑娘的域里穿梭出去,那至少是八大暗影使手里的玉镜,才有可能做到。” 说着,苏离拿出一面一模一样的玉镜。 他将玉镜翻过来,背面的手柄位置,有一个数字十七。 这是他晋升暗影使之后,分到的玉镜。 “而能无声无息腐蚀阵法,腐蚀大门的力量,暗影司里,也的确有人正好修习过这种法门。 而且,他曾经还是八大暗影使之一。 他因为境界晋升失败,气血开始衰败,退了下去。 我如今的位置,便是接任他的。 他之前能接触到我的行踪。 也有能力,让那扇破门变成如今的样子,手里也有仿制的玉镜。 甚至卿兄出事的时候,他都不在帝都。” 有能力做到一件事的人,本就不多,全部条件都符合,那基本就指明了。 余子清听到这,面色也没什么变化,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苏兄基本确认,就是这个人了吗?” “符合所有条件的,暗影司里,只有他了,已经退下去的暗影使,季伯常。”苏离也端起茶杯,很平静的喝了起来。 两人慢慢的品着茶,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两人放下茶杯,对视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看来苏兄跟我想的一样喽?” “卿兄怎么想的?” “若是不知道,这个季伯常已经气血衰败,退了下去,苏兄也是继任的他的位置。 我也会认为就是他了。 但是加上苏兄说的这件事,我就觉得这么巧,留下了这么多线索。 暗影司里的人,稍稍一个排查,就能排查到是他。 我反而觉得不是他,或者,他就是个用来背锅的弃子。 苏兄觉得呢?” “以我对季大人的了解,还有对暗影司的了解。 我觉得这是栽赃。” 苏离呵呵冷笑一声。 “因为,暗影司,少有能得到善终的人。 就算多了一个季伯常,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身为暗影使,一生得罪的人,数不胜数,他如今更是晋阶失败,又丢了暗影使的位置。 哪天被仇家找上门,悄悄杀了,都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季伯常退下去之后,深居浅出,安心养身体,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仇家趁机上门。 我可不认为是他没有什么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仇家。 他当了这么多年暗影使,怎么可能没仇家。” 余子清若有所思。 这就是他之前不想将这件事告诉福伯的一部分原因。 因为告诉福伯,再传到东宫那,东宫太子也绝对不会亲自插手的。 她顶多会捅到离皇那。 而这一来一去,还是绕到了暗影司。 抓走他卿子玉,严格来说,还真的未必算是背叛离皇。 就算是勾结邪道,算不算也还是离皇说了算。 所以最终,怎么处理,那也不会考虑他的意见和想法,而是站在离皇,站在大离的角度看,这事是有利还是有害。 而这个已经要退下去的季伯常,遵循了暗影司的传统,不得善终。 你瞧,啧,这多正常啊。 余子清摸着下巴想了想。 “苏兄,你知道这个季伯常的具体情况吗?比如他怎么晋阶失败的?” “不甚清楚,修行上的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秘密。” “这样,不知道苏兄回去之后,方不方便去拜访一下这个季伯常?” “我的位置是继任他的,寻个请教的由头去拜访,没什么问题,卿兄想要做什么?”苏离有些好奇。 “你去先看看他,到底怎么晋升失败的。 林国公你知道吧?” “知道,林国公之前走火入魔,据说是已经好了,但是他已经很长时间没上过朝了,具体怎么样,大家其实都猜他应该还没恢复。” 余子清笑了笑,取出两个放了二十滴甘霖的玉瓶放在桌子上。 “这是甘霖,苏兄应该有所耳闻了。 其中一个,是赠予苏兄的,怎么处理,苏兄自己看着办。 另外一个,苏兄去拜访季伯常的时候。 可以将你现在查到的事情,直接告诉他,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他。 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再顺便看看,若是他因为魔念滋生,影响到晋阶才失败的。 你便将这瓶甘霖,当做以后常常拜访请教的谢礼,送给他。 让他到布施镇,便可布施饿鬼,祛除心中魔念,以后调理好身体,说不定还有再次尝试的机会。” “这……”苏离有些犹豫。 他身为暗影使,怎么可能不知道甘霖的事,布施饿鬼,每一次都可祛除心中一部分魔念。 这个事,近期已经在大离高层悄悄流传开了。 离火院的院首,谁每个几滴甘霖备用,都会显得没牌面。 但是这东西的价值,那可是异常的高。 “拿着吧,再珍贵,那也是外物。” “那就多谢卿兄了,卿兄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苏离接过玉瓶,轻轻一嗅鼻子,隔着瓶塞,他都能嗅到一丝香气,跟他曾经接触过的甘霖,截然不同。 “卿兄,可以看看吧?” “随意。” 苏离打开一看,看到里面的琥珀色甘霖,还有那种特有的香味,有点傻眼了。 “卿兄,这……这太珍贵了,还是没有被稀释过的,最好的甘霖,我可不敢收,卿兄快快收回去。” “嗯?”余子清一怔。 捕捉到了关键词。 稀释。 余子清如遭雷击。 娘的。 他都觉得自己奸商到应该被吊死的地步了。 万万没想到啊。 什么叫做一山还比一山高,竟然有奸商,找到了稀释灵液的办法? “大离流传的甘霖,都是被稀释过的?”余子清忍不住了。 “是啊,以最好的纯净灵液,稀释个数倍,也是可以用的,大离流传的甘霖,全部都是这样。 最好的甘霖,是根据殿下的描述,记录下来的。” “……” 余子清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让那位大离太子当代理商。 还是低估她了,她何止是能发挥出百倍的价值。 她能把稀释的甘霖,都玩出百倍以上的影响力。 现在他也懂了,为什么上次五号,会客气成那个样子,他要的竟然只是稀释过几倍之后的百滴。 而自己给他的,却是最原始的甘霖。 他没给自己跪下磕两个,都算矜持了。 余子清刚才还纳闷,林国公还没好么? 自己可是给他了足足三十八滴,他若是在布施镇一次性用完,从深渊里召唤来的,数量庞大的饿鬼,铁定能把他的魔念按在地上摩擦,还未必能让每只饿鬼都混到一口零食。 为什么大离的人,还认为林国公没好? 现在他懂了,若是三十八滴稀释过的,林国公能好才怪了。 整个大离现在还在流通的甘霖,加起来都未必有三十八滴未被稀释过的。 加价,一定要加价,亏了,血亏了。 “卿兄?”苏离着实不太敢要。 二十滴最好的甘霖,他拿着都觉得烫手。 “苏兄尽管拿着吧。” 送都送出去了,余子清怎么可能收回来,价值高了好啊,价值足够高,送人的时候才更有价值。 “苏兄回去之后,自行找些最好的灵液稀释一下,怎么处理,苏兄可以自行考量。 最好能帮助苏兄在暗影司站稳脚跟。 至于另外一瓶,稀释一下之后,再给季伯常吧。 你到时候先看看他是什么情况。 若是他晋阶失败的原因,跟魔念无关,那就算了。” “我看,八成是有关的,暗影司的人,接触到的东西,太多了,修行的路上,很难做到内心坦荡。” “那一切都看苏兄的了。” 送走了苏离,余子清长叹一声。 他到底还是心善了,跟不上奸商的思路。 …… 苏离送完了秽气桶,处理完之后,便带着空的法宝回去复命。 回到了帝都,依旧跟往常一样,按时上班,无事的时候便按时下班,开会的时候,照常坐在那认真听,却不发表意见。 被问到了,那也是随大流,大人说得对,大人说的是。 啊对对对。 啊是是是。 我资历浅薄,能力也弱,一切全看诸位大人。 真有什么任务的时候,那也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功劳也全部给下面的人。 苏离就这么混着,慢慢的,更没人注意他了。 十来天之后,苏离察看一份文件的时候,问了属下一句。 “这个地方……” “大人,这里是季大人曾经批注的,我等……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样啊……”苏离点了点头,没为难那个一脸忐忑的属下:“季大人的伤势最近恢复的怎么样了,你知道么?” “回大人,听说已经可以出门走动了。” “哦,如此便好,季大人的府邸如今在哪你知道吗?” “知道。” “恩,你带我去拜访一下季大人吧,最近我也的确发现了很多问题。 既然季大人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去将一些未交接完的问题交接一下。 而且,按理说,我也早应该去拜访一下了。 我资历尚欠,能力也远比不上季大人。 去拜访的时候,也看看能不能请季大人能否指点我一二。” 苏离带着很多文件,被手下引领着,来到了季伯常的府邸。 身为暗影司的前任暗影使,就算是有了退休的机会,也不可能居住到帝都之外。 一路到了季宅,递了名帖,很快就有门子将他们迎了进去。 再次见到季伯常,看起来虽然行走如常,可是他的样貌,却比苏离去年见到他的时候,老了至少二十岁。 这种样貌放到修士身上,就是遭受重创的表现。 苏离没急着问别的,只是正常的寒暄,然后交接一些之前没交接完的东西,顺便请教了一些事情。 请教完,苏离才顺势问了一句。 “苏某资历浅薄,能力孱弱,窃据如今的位置,心中满是忐忑,唯恐有负圣望。 不知苏某以后能不能常常拜访,请季大人指点一二。” 苏离的话都说到这了,还是以现任暗影使的身份。 季伯常还能咋说。 又不是什么大事,也给足了他面子,他当然不会说不行。 第一次拜访结束,过了没几天,苏离又带着一些礼物,上门拜访。 如此一连七次之后,苏离再次上门。 “老师,我又来叨扰了。” “来就来吧,以后来的时候,不要带东西了,快进来吧。”季伯常乐呵呵的挥了挥手,老师的名义也认下了。 他退了下来,能得到善终,还有一个谦虚好学,为人也不错的现任暗影使,称呼他一声老师。 那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进来例行的请教结束,苏离看了看周围。 “不知老师这里可有密室?” “嗯?”季伯常的眼神一凝,而后缓缓的点了点头:“你跟我来吧。” 进了密室,苏离取出一个玉瓶。 “老师,这是五十滴甘霖,虽然都是稀释过的,不过应该对老师有很大帮助。” “这……”季伯常一惊。 “老师为暗影司出力多年,见多了阴暗,难免会有魔念滋生。 我觉得,若是老师能祛除魔念,再调养好身体,未必就不能再进一步了。” 说着,苏离又拿出一个玉简。 “这个是我从林国公府弄到的,布施仪法,布施咒和布施手印。 老师还是不要放弃了,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季伯常摇头苦笑,他还以为苏离有什么机密事情要说。 没想到,却是这件事。 而五十滴甘霖,的确也算是大事了。 季伯常想要推回玉瓶,可是看到苏离的眼神,再想想自己的情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好,那我便厚颜收下了。” “那我便去告个假,与老师一起去布施镇。” 从季宅出来,苏离的心里颇有些复杂。 数次拜访,他已经确认了很多事,但是那些证据线索,他却还没拿出来。 没有拿出来,试探季伯常的反应,他也已经基本确认,季伯常肯定不知道那些事。 就是有人想要季伯常当那个替死鬼。 足够所有人都满意,而且合情合理的替死鬼。 因为栽赃给季伯常的人,不知道一件事。 季伯常修成的融雪秘法,的确可以无声无息的破开阵法,也能在余子清留下的那扇破门上,留下一样的痕迹。 但是,三年前,在季伯常进阶失败之前,就已经先出过一次岔子。 那个时候,季伯常的融雪秘法,就已经再也用不了了,再次使用,他会将自己的双手先给融了。 而这件事,在此之前,季伯常根本没有向任何人透漏过。 数日之后,苏离告了假,陪着季伯常一起,前往布施镇。 空空荡荡的深渊裂缝旁边,又来了新人。 苏离帮季伯常布置好了法坛,让季伯常自己去布施,各种要点,也全部告诉过他了。 随着添加了甘霖的布施开始,无数的饿鬼从深渊之中爬了出来。 季伯常的体内,一缕缕黑气飞出,落入那些饿鬼的手中。 看着饿鬼群退去,季伯常摸了摸胸口,一脸的惊疑。 他心中的魔念,的确都消失了。 若是调养好身体,恢复了精神,的确又再次冲击的可能。 苏离带着季伯常离开,这一次,他没有去拜访余子清。 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那深渊裂缝之下,一个凸起的大石上,坐着两个不太一样的饿鬼。 他们虽然也是典型的饿鬼之相,但眼神和姿态跟其他饿鬼明显不一样。 只是顺在这数不清楚的饿鬼里,没人能发现,也没人会深入到深渊裂缝里去发现。 其中一个饿鬼,伸出一只手,那些抓着一缕缕魔念的饿鬼,排着队走上来,将魔念全部交给她。 等到所有的魔念都汇聚到一起,在她手中翻滚挣扎的时候,她拿出一些甘霖,挥洒出去,将其化作细小的晶莹水滴,分给这些饿鬼。 “以后都记住了,别一个个的这么猴急。 拿到了魔念,就算是吃了,也要回去再吃,别当着人的面吃。” 吩咐完,俩饿鬼钻入石壁里消失不见。 而那群饿鬼,行礼道谢之后,便再次冲入了深渊。 排毒养颜会所的后院,俩饿鬼从地下浮了出来,恢复了样貌。 “少爷,那个人的魔念,我已经带回来了,在绝望深渊里扣押着。” “走,跟我去看看。” 恻恻的念头一动,便和余子清一起,进入到了绝望深渊。 里面有一团翻滚的黑气,被一条条锁链束缚在原地,任由它怎么挣扎翻滚,却都散不开身形,也逃不掉。 余子清看着那团黑气,眉头微蹙。 这就是个没脑子,全部被负面情绪压制的魔念,连心魔都算不上。 “能处理一下么?让他起码能交流。” 恻恻点了点头,走到那团黑气旁边,伸出手在黑气里抓了一把,抓出来一团黑如墨的东西,随手塞进嘴里,当糖果吃了。 果然,那团黑气,立刻老实了不少。 没有像之前一样,看到饿鬼,竟然还敢张牙舞爪。 恻恻吃完了一口零食,又抓出来一团,递给余子清。 “少爷要尝尝吗?很像山椒和越椒加多的肥肉,还是很香的。” “……” 余子清摇了摇头。 “算了,你吃吧。” 眼看都被吃了一半了,那团黑气变得透明了不少,此刻已经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不是心魔,到底还是麻烦了点,要是成了形,有了意识的心魔,起码还能直接问问。” “少爷,我再试试吧,我感觉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了,就当零食吃了。” “那你再试试,小心一点,别给玩死了,我还要问话。” 余子清就看着,恻恻伸出一根手指,不断的挖出来一点点黑气,不断的催化。 他也耐心的等着。 之前听说那个季伯常的时候,余子清就有了一些想法。 他虽然判断那个季伯常,大概率可能是被人陷害,必要的时候,拿他当替死鬼。 毕竟,一个暗影使,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但这也只是余子清自己的猜测。 苏离同样是猜测。 没有人有确切的证据,也没人敢百分之百说季伯常没问题。 这事不就成死结了么。 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季伯常自己,可以十成十的确定,自己有没有问题。 再想到季伯常晋阶失败…… 还有他在暗影司这种充满了阴暗的地方干了大半辈子。 咦,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季伯常晋阶失败,可能是受到了魔念影响? 万一他的魔念再比较厉害,不是只有戾气等负面情绪,而是已经有了点意识呢? 除了季伯常自己,还有谁最了解他呢? 他的魔念。 他心里想的什么,什么时候做过什么事,魔念都会知道。 拷问不了季伯常,也不能确定季伯常会不会说实话,更不确定,他会不会说着实话来骗人。 那简单啊,送他点好处,给他点再来一次的希望。 然后,拷问他的魔念。 这总没问题了吧? 让苏离去追查的同时,余子清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可以确定,苏离很信任他,不会给他什么假情报,但是你万一苏离自己得到的就是假情报呢? 现在,就是余子清要亲自做的事。 眼看在恻恻的精细操作下,那团魔念越来越小,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再次揪下来一块,当糖吃了之后,终于,那魔念传出了一点心绪波动。 它在求饶。 当被逼的能传出一点信息的时候,它便开始不断的传达同一种信息。 饶命,饶命,饶命…… 虽然智商看起来不高,起码知道怕死了。 余子清走上前,看着那缩成一团的魔念。 “问你点事,你若是不老实回答,就等着当零食吧。” 第九十二章 组队邀请,四号求助(谢Giordano的盟主,5k) 缩成一团的魔念,大概明白了余子清的意思,瑟瑟发抖着传达出“明白”。 魔念就像是一盘菜,饿鬼的菜。 所有时候,饿鬼对于魔念都是不挑食的,没有例外情况。 现在只要余子清点头,恻恻立刻就能当场将这个魔念整个吞了。 如今在这盘菜里挑挑拣拣,也只是因为恻恻不饿,而且有理智,需要去挑拣而已。 她挑选出来那些她觉得好吃的部分,跟撒了山椒粉的烤肉一样,味道最重的那部分,其实就是魔念里的戾气、杀意、毁灭与破坏的欲望。 而这部分,也是恻恻觉得最好吃的部分。 随着这些部分挑挑拣拣的挑出来当零食嗑掉,魔念的力量越来越弱,但是那点意识却也开始越来越清醒了。 越清醒,便越害怕。 余子清一直把握着火候,就跟烤月牙骨似的,肉要到似糊非糊,焦香味出来了,脆骨却还不能烤的过了火候,二者要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 如今炮制这魔念也是如此。 你不能让它太迷糊了,只知道饶命、饶命、饶命…… 但是也不能让它太清醒,你问什么,随口就能给你编出来一套。 作为一个爱吃的曾经的厨子,这火候怎么把握才是最好,余子清心里很有谱。 开始的时候,就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你是不是季伯常的魔念?” “季伯常晋阶失败,是不是因为你趁机捣乱?” “季伯常有没有发现你?” 简单的是或者不是,就能回答的问题。 同样是检测这魔念老不老实的问题。 直到感觉火候刚刚好了,余子清才开始进入了正题。 “你有没有来过布施镇?” “来过。” “季伯常有没有来过布施镇?” “来过。” 余子清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继续问。 “季伯常以前见过我没有?” “见过。” “那你呢?” “见过。” 余子清想了想,继续问道。 “是在白天见过,还是晚上?” “白天。” “季伯常有没有来抓过我?” “没有。” 一个时辰之后,余子清暂时放过了瑟瑟发抖的魔念。 他知道已经修到了阴神境的饿鬼之道,对这一小团魔念的威慑力有多大。 详细问了两遍,余子清大概清楚了。 季伯常的确来过布施镇,但是应该是在白天的时候,在外面见到过自己。 那个时候,顶多是在大街上擦肩而过,季伯常自己都未必能记得。 但是魔念记得。 它会记下每一张季伯常自己都忘记的脸,关键时刻用来摧毁季伯常的信念,而后趁机夺走肉身,发泄那庞大的戾气和毁灭欲望。 余子清暗暗感叹,要么是这个还傻傻的魔念,能根据他的逻辑,现编一套能骗过他的答案。 要么就是,背后陷害季伯常的人,准备极为充分。 他被抓的那段时间,季伯常正好在布施镇出现过。 亦或者说,确认了季伯常出现过,那个人才敢在晚上悄悄的来抓人。 就算是被迫出手,留下的线索,也要符合季伯常有的能力。 准备的可真是充分啊。 充分到,拷问完魔念,余子清都不敢完全排除季伯常嫌疑了。 因为实在太像他了。 除了最后没抓过余子清这一项,其他所有的线索,依然都是指向季伯常。 这事只要捅出去,只要开始查,季伯常百分之一万死定了。 他全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只要闹起来了,为了平息这件事,总要死一个人的。 但是余子清回来之后,就没打算把这件事捅出去。 就算是苏离,也只会暗中调查。 更重要的,余子清觉得,当时抓他的人,恐怕就没想过会失败吧。 思来想去之后,余子清指了指那团魔念。 “先留着吧,别把它当零食吃了。” 魔念的事,他准备烂在肚子里了,绝对不往外说。 外面的修士,恐怕也不会想到,对所有修士来说,避之如蛇蝎的魔念,会被人这般炮制。 走出了绝望深渊,余子清盘算了一下近期要做的事。 修行是第一要务,这个不用说。 大离那边,福伯邀请,还有顾天心邀请恻恻去做客,这个暂时都不会去的。 起码等到锦岚山特产的法宝,铺开之后,等到所有人都习惯了。 等到大离的很多基础民生,都开始因为特产法宝开始转变,然后构建出一条新的利益链条。 当这个法宝,成为绑架上下游很多产业的核心时。 那个时候,再去大离的帝都逛逛,顺便开个养生会所的分店。 大离帝都的老妖怪实在是太多了,离火院都在旁边,那里的妖孽更多。 他是真怕那些老家伙。 因为家里就有一个老妖怪。 只是想想老羊这种家伙,若是站在对立面,余子清就有些发怵。 大离那边的邀请,是肯定不会去的。 再就是,大震那边,最**稳了许多,小冲突不断,但是数十万大军开战这种事,已经没有了。 雷誉也发来了信,感谢他的特产法宝,同时也发出了邀请。 雷誉提起了之前去探索的一个洞天,就是因为那个洞天,才会想着借巫双格的法宝用一用,去破开洞天的防护。 以至于闹出来了后面的一揽子事。 大家现在相处的还可以了,雷誉就又提起了这茬事。 实在是他到现在还没能进那个洞天的大门。 他跟这个洞天杠了一年了,不少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他说他悄悄的请了族中的一个八阶长辈,试了试之后,依然没法直接洞开大门的防护。 不是因为力量不够强,而是全力之下,弄不好会把那个洞天给打坏了。 要么就得请出励祖,才能一击洞穿防护,却不伤到洞天本身。 雷誉丢不起这人,最重要的,也不敢去请。 所以,几个月的接触下来,跟余子清聊的不错,交易也挺愉快,他又开始了打巫双格的主意了。 但这一次,跟之前不一样,是友好的邀请。 只要能进入洞天,遇到的任何东西,余子清都有权先挑选三样。 然后其余的收获,大家一起平分。 余子清还没应下。 他总觉得这个时候,接受雷誉的组队邀请,去那个洞天下副本,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 雷誉这家伙,到现在为止,连那个洞天的来历,大概可能是什么情况,都还没弄清楚。 谁敢跟着他去莽啊,先让他弄清楚点再说吧。 而且自身的实力还是差了点。 境界没办法一时半刻提升,其他的技能,倒是可以先提升提升。 所以,应下这件事是可以,但什么时候去另说。 这边拿出七楼戒指,走进去之后,开始呼叫老羊。 片刻之后,余子清就见到一个人形黑影,从楼梯走了上来,坐在了三号的位置上。 “你把戒指戴在哪了?” 余子清没忍住,好奇的问了句。 “不用戴。” 老羊没好气的回了句。 “说吧,什么事?” “我这边的计划已经铺开,进展的还是挺顺利的,所以,我准备最近回去进修一下。” “回来吧,家里的那个老家伙巴不得你回来,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他的修为压不住了。” “出事了?”余子清一惊。 “不是,是他的进步太快了,他不单单是修行的底蕴深厚,一辈子的磨难,也是极为珍贵的底蕴。 他的境界,表面上看,其实已经有点衰退了,实际上是完成了沉淀。 而且精细操控,按照你瞎扯的方法,竟然练到了极为离谱的境界。 哪怕他现在只活动活动筋骨,实力都还在慢慢的攀升。 他娘的,就没一个是正常人了么?” 老羊说着说着就开始爆粗口。 自从他进了锦岚村,一个正常人都遇不到了,甚至连他自己也一样不正常了。 “哈哈哈……”余子清哈哈大笑。 “行了,没啥事,我就回来进修了。” 退出之前,余子清又去看了看私信墙。 五号给他留过言,想要再求购一点甘霖,价格就按照之前的价值算。 一卷虚空大遁卷轴的价格? 打发叫花子呢。 余子清都没鸟他。 林国公肯定都康复了,还要甘霖干什么? 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不急。 先晾他一年再说。 然后论坛墙上,也没什么新的内容。 一号长期潜水,二号也不冒泡了,三号挂了,现在成了老羊。 考虑到林国公都康复了,还在那生装没好,肯定没憋什么好屁,所以五号最近估计也挺忙,也基本没冒泡。 六号自从上次发帖之后,又发了一个帖子,还是在追问扒皮大佬的行踪,看来上次没人鸟他。 而余子清向来是隐身窥屏,从不发帖。 唯一活跃的,就成了四号,那个到处跑的混子。 这家伙可能已经拿到了银湖禁地的地图,现在被困在一个地方,在这在线发帖求助。 但是看他的口气,暂时应该也没生命危险。 余子清也没打算问,没打算管。 银湖禁地那地方,别看不是大禁地,那也不是他现在能去的。 正看着呢,老羊也从楼上走了下来,看到余子清的动作,也站在那看了看。 “你想管他么?” “我管他干什么?他自己去探索禁地了,肯定早就有了遇到危险的心理预期。” “看他说话的口气,应该也是个年轻人,而且能孤身一人闯银湖禁地,现在还没死,实力起码七阶,必定是某个大势力的青年才俊,你不结交一下?” 余子清总感觉老羊这话怪怪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看到青年才俊,都会走上去结交一下?” “难道不是么?” “……” 余子清回想了一下,嘶,好像说的还挺有道理。 “你能救他?” “能倒是能,我看过一份有关银湖禁地的游记,他现在被困的地方,可能是一个叫做元磁山的地方,你给他留言,让他试着收敛力量,闭上眼睛,朝着一个方向走,要是没死,就能走出来了。” “你确定么?” “不确定,反正我看过的游记上,就是这么说的,万一他要是死了,也不会来找你报仇,没死,就得记你人情。” “那个六号的,你能回答么?” “能,但是我不想回答,你也别理他,你想没想过,万一是东海的海妖想要闹事呢?” 余子清一怔,他还的确没想过这茬事。 他只是感觉扒皮大佬,对东海妖族的威慑力很大。 这么一想,万一是东海的妖族,想要弄清楚扒皮大佬在不在那一片,准备搞出来什么大事呢? 他对异族的警惕心,的确是差了点,可能因为他接触的异族,都不算坏。 “走吧,先回去。” 离开了七楼,余子清盘算了一下时间,一个月后,才会有秽气桶送来,直接关了店门,带着人回家进修,修炼,反正有了秽气桶之后,他也看不上店里这点蚊子腿了,以后当高端业务经营。 到了村子里,看着里长又是那副垂垂老矣,手里拄着拐杖的模样,余子清便明白老羊说的话了。 这代表着里长已经可以完美的掌控自己的力量了,能做到完美的收敛。 像二憨那样,全身腱子肉,大冷天的冒热气,看起来很强,其实这就是外面修士眼里最典型的苦哈哈。 里长看到余子清回来,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一只手抛出一片枯叶,待那枯叶落到一半的时候,他的一只手骤然化作一片残影。 短短一两息的时间,里长收回了手,枯叶继续缓缓的飘落。 落地之后,余子清低头一看,眼睛都快亮瞎了。 一片巴掌大的枯叶上,硬是给让里长“秀”出来三百多个字。 偏偏那枯叶还没碎掉。 说心里话,余子清都是懵的,他完全不知道里长怎么做到的。 “子清,看看怎么样?我觉得现在掌控的还行了吧?” “呵……恩,挺好,挺好的。”余子清笑的有点勉强。 “我之前听你说,开辟窍穴也有用,我准备试试,能不能再从头修一遍,老羊说,不用散功,也能重修。” 余子清看向老羊,老羊点了点头。 “前三阶的修行,就算是超过了,其实也是继续化入了后面阶段的修行之中了,体修就更容易了。 要是别人就算了,里长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余子清听懂了,别的人弄不好会出事,但里长这可怕的掌控力,肯定没问题。 “那里长你自己悠着点,你可是我们村的顶梁柱,千万别出问题。” “这样,里长,你能不能再写几遍字?” “又要么?” 虽然这么说,里长还是轻车熟路的拿出一本书,上面几千个字,他在一面石壁上,写了好几遍。 字迹跟之前又有了很大变化,完全的内敛,锋芒暗藏,却仿若有极强的力量隐而不发。 余子清将这些字全部印入脑海里。 每个字都有好几遍,每一遍之间都有细微的差别,这些都是他的字库,以后给人留言的时候用的。 里长变强了,自然要更新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余子清才拿出了七楼戒指,进入其中,利用新的字库,给四号留了个言。 老羊不想跟其他人接触,又告诉他解决办法,这不摆明了,让余子清去装逼么。 若是不想说,就会像六号那样,压根不说。 “收敛力量,闭上眼睛,直线往前走,要是死不了,就能出来。” 想了想,余子清又留了一句。 “信不信你自己看着办。” “要是没死,记得你欠我一个情报。” 余子清离开没多久,接到留言提示的四号便冲进了七楼。 看着那留言,他愣了愣,立刻回了个“好”。 …… 一片好似有金色的极光在旋转的世界里,一个全身神光照耀,头顶还悬着一口小钟的年轻人,正顶着这里的金色光芒,艰难的站稳身子。 他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看了看手上的七楼戒指,神情有些怪异。 但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再想到那句信不信你自己看着办,反而信了几分。 能说出这种话,至少对他目前的处境,是有了解的。 沉思片刻之后,他将自身的力量慢慢收敛,闭上了眼睛,全靠法宝自身的力量去防御。 神光慢慢的暗淡下去,这个时候,才看到那如同大河一样的金色光辉,其实就是无数比细砂还要细小的金属颗粒,化作了狂暴的沙尘暴一般,不断的冲击。 片刻之后,细密的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那小钟自身的力量很快耗尽,跌入年轻人怀里。 他身上的法袍,也开始被激发,抵挡着外面的金沙风暴。 他在风暴里艰难前行,等到法袍被冲击成了渣滓,他脖子上也有一个项链,被激发。 就这么一路前行,就在那项链都快要耗尽威能的时候,周围的声音,骤然消散,压力也随之消失。 他睁开眼睛,光着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身后盘旋的金沙风暴,绵延数十里,如同一面巨墙,又如一座大山,伫立在那里。 而肉眼看到的一切,似乎都被那庞大的元磁之力扭曲,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仿若两个世界。 “呃,还真出来了,这个新七号,有点东西啊。” 他重新拿出了七楼戒指,去给七号留言。 “我欠你一个情报,到时候你需要什么,可以直接留言。” 他这边留言没多久,余子清就给他回了信息。 “大震南部,毗邻横断山脉,有一个叫哀思山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很完整的洞天,你知道这个洞天的情报吗?” 余子清觉得,四号这种肯定是家世显赫,来历不凡,到处乱闯也没死的混子,说不定会知道点什么。 而且,看论坛墙上的内容,好像也就这种消息,对于四号是专业对口的。 第九十三章 哀思洞天,我还有事(谢百里彤雲的盟主,7k) 元磁山之外,四号坐在地上闭目休息。 七楼里,他看到余子清的留言,想了想,总觉得那座哀思山听着很耳熟,他以前肯定听说过。 “我听说过哀思山,我需要回家查查资料,过段时间回你。” 余子清看到留言,也有些意外。 他本来就没指望四号能给他什么情报,这种天天到处冒险的家伙,你要问他大离朝堂的事,他肯定不知道。 估计也就能知道与冒险相关的东西了,他就随口问了。 没想到,四号还真听说过。 那这就说明一件事,雷誉要去探索的那个洞天,肯定不简单。 洞天和福地,也是很多大势力都会掌握的一种资源。 很多洞天福地里的特产,都是外面没有的,矿物、灵药、宝石、妖怪之类的生灵、甚至是鬼物、僵尸之类的死灵,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看做资源。 就像天际宗出产的飞舟,核心的部分,需要的一些矿产和宝石,都是只有他们掌控的一个大洞天里才能出产的。 但是洞天和福地,却也没那么稀有,稀有的只有价值高,也适合开发的洞天和福地。 如同之前的锦岚村,就可以看做一个福地,但里面对外面的人有价值的,只有锦岚矿。 在大乾琅琊院还没研究透锦岚矿的用处之前,锦岚矿石,也只是一种价格昂贵,产量极低,还能被低价矿石完全替代的鸡肋。 再加上锦岚山内,笼罩着的异力,整体上可以说是毫无开发的价值。 类似的福地是最多的,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发现一座新的福地。 绝大多数都没什么用,也没有开发的价值,若是再加上有异力笼罩,那其价值,可能还不如荒野里的荒地,起码有些荒地开发了之后,还能种点东西。 福地一般小一点,但洞天一般都会大很多,其内一般都拥有完整的水汽循环,有些甚至已经演化出了特有的生灵。 有开发价值的洞天会相对多一点,但其危险性,也会远超一般的福地。 除了环境危险,还有可能是里面的生灵死灵所带来的危险。 整体上说,洞天福地,没那么稀少。 雷誉为什么跟一座洞天杠上,那是因为有如此防护的洞天,大概率会比那些跟公共厕所似的,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洞天,有价值的多。 同样,也因为洞天没那么稀少,垃圾太多了,其他人的兴趣不大。 毕竟,那种有防护的洞天,必定是先辈留下来的。 而先辈之中,心黑手辣,恶趣味足,喜欢干损人不利己事的人,那可是一点都不少。 专门找个极度危险的洞天,然后给做了一堆防护,将入口封了,专门去坑人。 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还有一些先辈,坐化的时候,都没什么陪葬品,只是将一座洞天当做陵寝,于是,布置的一步一杀机,十步一绝地,也是正常操作。 余子清对雷誉的组队邀请,兴趣不大,原因就跟上面这些有关。 在家里每天去白嫖玉化墓的力量养身,完事了继续炼体,修行,一晃就是快一个月的时间过去。 修行无岁月,余子清只感觉时间如流水,一眨眼就过去了。 今天,终于收到了四号的留言。 “你要的情报,有点复杂,有点多,要不面谈?” 余子清想了想,进入了七楼。 四号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了。 “别的我不敢说,你要是问禁地、洞天、福地之类的,我肯定比其他人知道的多。” 余子清伸手示意,请对方开始表演。 “大震的横断山脉里,洞天福地不少。 不过福地嘛,基本都没什么用,都是被横断山脉的地气侵蚀,寒气侵染,已经跟横断山脉内的环境没太大区别。 洞天虽然少了些,大体上也都是一些绝地洞天。 你应该知道,在大震、大离、大乾还未建立的上古时代,很流行将洞天当做自己的陵寝。 对于那些强者来说,将一个洞天变成自己的长眠之地,是最基本的配置。 他们会专门找一些本身就很危险的洞天,临死之前将其加强,化作有死无生的绝地。” 余子清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示意四号继续。 他知道个屁的历史。 他对曾经的历史,了解的最多的部分,其实还是当时追溯白阳圣母的记忆,看到过的一些东西。 研究历史,想要研究明白,哪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本来呢,我回家之后,翻了翻资料,询问了一下家中老人。 差不多已经确定,你说的那个哀思山,的确有一个洞天。 而且大概率是一个上古时的强者的陵寝。 那里的门户防护很强,勾连了整个洞天的力量,化为一个整体,强行破开的话,弄不好会毁掉整个洞天。 我没说错吧?” 余子清点了点头,雷誉的确是这么说的。 所以除非是雷氏的励祖,亲自出手,才能将力量控制到极致,只洞穿防护,却不伤及洞天。 要么,就是借助巫双格的混元金斗,以秽气和毒素,腐蚀化解一部分防护的力量。 只要侵蚀的足够快,腐蚀的足够快,就能在其他部分的力量转移过来之前,破开一个空洞,让人可以进去。 而这种力量,也不会如同强行轰开那样,让整个洞天去承受所有的打击。 “那就没错,就是哀思洞天。 我劝你最好不要去了,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不止一波人去过了。 我家一位先祖,在很久之前,就曾经去过。 记载之中,那里弥漫着很强的异力,难以炼气,再加上魔气肆虐,妖邪横生。 我家的那位先祖留下祖训,哀思洞天,是一位可怕强者的陵寝,不准后辈前去叨扰。” 余子清差点笑出了声。 从你就能看出来,你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货色。 天天闯禁地,探洞天福地,一年到头都不在家的人,还能说出这种话? 四号的那位先祖,当年肯定是在里面被教做人了。 所以回来后说不准叨扰。 要是没在里面挨了毒打,你家先祖,恐怕连那位强者的骨灰都给挖出来,看看有没有用。 四号自己说的都有点尴尬,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立刻转移话题。 “当然,那是因为我家那位先祖,去探索哀思洞天的时候,不过六阶而已。 不然肯定不止这点消息。 我们家虽然没人再去过,但是这个哀思洞天,也一直在关注着。 我知道最近,大震的雷氏,好像是准备去探索。 他们也不是第一波去的了。 早在一百多年前,大离离火院,就曾经跟大震的太子达成过合作,一起去探索了一下。 但是那一次,他们都损失惨重,有两位修道者,陨落在其中。 大离据说死了一个暗影使,还有一个当时地位仅次于暗影首尊的首席。 其余之人,也都是人人带伤。 后来听大震的人说,当时在那里惊扰到了一个死灵,差点将他们全部杀了。 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那死灵封印。 他们出来之后,也专门再次加强了一下洞天入口的防护。 这一百多年,再也无人去过。” 四号说完,想了想道。 “大概就这些了,更详细的,我也不知道。” “多谢。”余子清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不用客气,你给的情报救了我一命,我给的这些情报,其实抵不上你的情报。 以后再有类似的问题,你尽管问我,别的未必敢说,但这种问题,我多少都能知道点。” 秉持着尽量少说话的原则,余子清跟四号告别,离开了七楼。 余子清睁开眼睛,将七楼戒指收起。 他有点纳闷,一百多年前,大震那边就已经跟离火院合作过一次。 按理说大震那边会有很多资料的吧,但是雷誉怎么好像并不清楚这些。 还有什么资料,是雷氏也拿不到的么? 亦或者是,雷誉其实知道这些,他还是想进哀思洞天,有别的目的。 站起身,余子清去找到跟里长一起活动筋骨的老羊。 “有点事,想请教一下你。” “还是阵法问题么?” “不是,你知不知道哀思洞天?” “不知道,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哈,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余子清乐了。 “这天下事多如繁星,便是洞天福地,也多如牛毛,我怎么可能全部知道?” 余子清将刚才从四号那得到的消息,刻录到一枚玉简上存档,再让老羊看了看。 老羊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一百多年前,大离离火院和大震一起,还铩羽而归。 暗影司竟然都死了一个二号人物。 这种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老羊瞬间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闭目回想了一下。 “一百多年前的时候,我正好就在大乾帝都,要是发生这种大事,我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暗影司如今的首席叶九原,是近百年前上位的,距离你说的这些,还差了几十年。 按照暗影司的传统,上一任首席大概率是死了,后面也再没有那位的消息。 这个四号说的要是真的,那就是大离暗影司和大震太子联手将消息压住了。 能捂的这么狠,这后面必定有离皇和震皇的意思在。” 老羊说完,看着余子清,他总觉得余子清又要去作死。 “你可千万别去那个什么哀思洞天。 若是能把消息捂的这么狠,让雷氏都不知道,那这事就不是你能参合的。 若是那个雷誉,知道这些,却不告诉你,那就是这小子没憋好屁,你也别去。” “哈,你以为我要去探险吗?”余子清笑出了声。 “就算答应雷誉,我也顶多带着巫双格过去,帮他破开防护。 探索什么的,以前我可能还会去,想着多拿点好处。 现在嘛,我是肯定不会进去的,到时候拿了该拿的好处就行。” “那还行。”老羊松了口气。 …… 一月之期已到,余子清再次前往布施镇,接收新送来的秽气桶。 等以后程序走的顺利了,他就不再来了,让巫双格来就行。 这一次来,主要还是看看苏离会不会来。 毫无意外的,苏离的那些手下,又顺利的找到了借口,不来押送秽气桶,苏离这个弱鸡暗影使,只能亲自来做这种简单的任务,光明正大的来见余子清。 “苏兄,结果如何?” “卿兄,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苏离有些为难。 “苏兄无需如此,尽管说。” “我并没有拿出那些证据,跟老师对峙,看他的反应如何。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我觉得老师的确是被陷害的。 而那些证据,我若是拿出来,被人知道了,他必定再无生路。” “没事,我相信苏兄的判断。”余子清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给他斟了杯茶。 眼看余子清这般态度,苏离暗暗松了口气。 “卿兄见谅,我觉得我有些意气用事了。” “无妨,我能跟苏兄结交,不看重这些。” 余子清笑的还挺开心的,苏离这么做,他反而觉得很好。 说真的,若是苏离冷静到可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能一边尊称老师,然后转个身,就能面不改色的把季伯常卖了。 那余子清还真的不敢跟他交朋友。 这种人太可怕了。 今天能卖了老师,明天卖个朋友而已,多大点事儿。 余子清顺着苏离的口吻,道。 “你老师的事,暂且放放,我有点事,想要问问你。 一百多年前,暗影司曾经配合离火院,与大震太子合作,在横断山脉的哀思山,探索一个名为哀思的洞天。 当时暗影司死了一个暗影使,还死了当时的首席。” “这……不可能。”苏离脱口而出,但是说完,他的眉头便紧皱到一起。 “你说的这些,我不清楚,但是有关上一代首席怎么死的。 我却正好看过记录的。 上一代首席,的确是前往过大震做任务,但是他遭受重创回来了。 二十多年之后,才因为重伤不愈,根基损毁而死。 而……” 苏离缓缓的抬起头,犹豫了一下,继续道。 “而且,也正是那个时候,新的首席上位,老师也才晋升为暗影使。” “所以,上代首席遭受重创的那个任务,季伯常也去了么?” “我不太清楚,但是应该是的,因为这一代的首席叶九原,便是从暗影使晋升上去的。 他晋升之后,空出来的暗影使的位置,老师才有机会上。 而且,在此之前,的确也有一个新的暗影使上位。” 越说,苏离就越是觉得,余子清说的好像并不是假的。 暗影司高层的位置,基本都是能固定很久的。 绝大部分暗影司的成员,几乎都是从进来之后,干到死位置,很少有能活着退下去,得到善终的人。 近几百年,暗影司高层的变动,几乎都集中在一百年前到一百二十多年前之间。 那段时间,暗影使总共换了四个,暗影使之上的首席换人了。 算算暗影司的构架,首尊之下,有首席和次席,再下有八大暗影使,而那些正儿八经慢慢晋升上去的暗影使,可不是苏离这样的水货。 二十年,暗影司的高层,换了一半的人。 哪怕能捂得住在哀思洞天的事,也捂不住换人的事。 而换下来的人,全部销声匿迹了,或者是,全部都死了。 而这,多少也佐证了现在流传甚广的传言,暗影司里无善终。 苏离只是想到这些,就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卿兄,这事,我目前恐怕查不了,只要去查,立刻就会有人知道我在查什么。”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雷氏想请我去探索哀思洞天,要用到巫双格的能力,稍稍撬开一丝防护。 我就找人多了解一下,多问问,跟你们暗影司没什么关系。 既然查不了,苏兄就当不知道吧。” “只是暂时查不了,我在暗影司的情况,卿兄应该明白。 我现在不太适合去挖暗影司的辛密。” “我懂,没事,这事不急,苏兄还是沉住气,先站稳脚跟再说其他。 还有,我们的事,你最好不高告诉任何人,懂吗?” “这个我懂,卿兄放心。” 聊完之后,苏离带着空的法宝离开,余子清站在原地,目光深沉。 他对挖掘辛密很有兴趣,但对危险没兴趣。 所以,他给雷誉传了个信。 “我最近没空,帮你破开防护可以,但一起探索就算了。 你到时候探索完了,有什么收获,让我选三样就行,其他的不用了。” 不管雷誉,或者雷氏到底想干什么,无所谓的。 只是去帮忙撬个门,别的我不管,你们爱探索什么去探索,爱挖掘什么就去挖掘吧,我等着吃瓜就行。 飞舟再次从布施镇北上。 等到余子清离开的第二天夜里,一个黑袍人出现在排毒养颜会所的侧面。 黑袍人手捏印诀,悄无声息的让阵法防护上的一个基点,慢慢的扩大到足够一个人同行,但是此举却没有影响到阵法本身的运站。 他脚不沾地,离地三寸,踏空而行,一路来到后院的石桌附近时,他停了脚步,从怀中拿出一面玉镜。 而后再次伸手在袖中一抓,一个四阶的鬼物,被他压缩成一团,化作一个长着鬼脸的圆球。 他将鬼物按在玉镜的背面,那鬼物的脸上带着惊恐和绝望,慢慢的消失在玉镜之中。 而后,便见那玉镜的正面,一圈圈涟漪扩散开,倒映出小院内部的景象。 那些景象都在飞速的倒退,直到里面的倒影变成白天,里面出现了余子清,坐在院中,独自喝茶的身影时。 玉镜上清晰可见的倒影,便开始变得模糊,一圈圈涟漪随之浮现,整个玉镜表面,都开始被黑色沁染。 而他体内的力量,此刻也仿若开闸放水,被玉镜疯狂的抽取。 他的面色微微一变,手中发力,立刻将玉镜崩碎成齑粉。 至此,那种可怕的感觉才骤然停止。 他看了看周围,阴气浓重,还残留着的,大量的饿鬼气息,几乎每一寸地方,都被饿鬼的气息覆盖。 他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力量,那只代表着,他回溯的东西,触碰到某种他都感应不到的力量。 黑袍人悄悄后退,从侧面的花园里悄悄溜走。 等到黑袍人离开之后,花园里的一口井中,一个枯瘦的饿鬼,悄无声息的爬了出来。 饿鬼来到黑袍人曾经待过,也泄露出一丝气息的地方,张口一吞,将那一丝即将消散的气息吞入口中。 而后伸出手,一点一点的,将洒落在地上的一点点玉镜粉末,全部收集了起来。 它重新爬回到井中,静静的等候着。 等着恻恻回来的时候,将这些东西,交给恻恻。 起码能换到一滴甘霖。 饿鬼满心欢喜的闭着嘴巴,含着那一丝气息,生怕其消散了,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足够聪明,足够懂事的饿鬼,才有资格在这里看门,而那些傻乎乎的家伙,就只能住在深渊里,等着偶尔有人来布施的时候,才能吃一顿饱饭。 好不容易抓住一次机会,这个饿鬼哪里肯放弃。 …… 余子清再次来到大震南部,路过曾经雷誉要送给他的千里沃土时,便发现大地上,到处都是人和牲畜。 一个个聚集地,点缀在大地上,让这里多了很多人气。 只是看着,余子清的心情就好了不少,起码这些人不用饿死了。 雷氏办事还是挺大气的。 这边还未到地方,雷誉就派了亲卫来引路。 到了地方,这里已经驻扎了不少人。 旁边便是被白雪覆盖的雪山,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位白衣少女,正蹲在那里哭泣。 这就是哀思山,而哀思洞天的入口,就在哀思山的山腰上。 那里有一个百丈高的山洞,洞内神光涌动,却感觉不到什么波动,洞外已经布置好了阵法。 显然雷誉已经准备了很久了,也被卡在这里很久了。 “卿兄,你来的正好,快来。” 雷誉哈哈大笑着,从山洞里飞了出来。 “看你这气色,是找到突破口了?” “突破口早就找到了,我这是看到卿兄来了,便明白终于可以进去了,心情自然大好。” “先说好了,我最近事特别多,可没空陪你进去。”余子清摇了摇头,先给他当面说明白了。 “无妨,到时候让巫兄弟出手就行,只要破开了防护,卿兄便可以去忙你的了,到时候我出来了,不管得到什么东西,绝不私藏,让卿兄先挑选三样,再让巫兄弟挑选一样。” 余子清不以为意,他都不打算去了,哪里还会在乎会有什么好的收获。 真得到一件镇山之宝,他可不信雷誉会大大方方的摆出来让他挑。 他只是想看看,雷誉真的进去了,有谁会急眼,有谁会很在意,到时候有谁会跳出来。 这个哀思洞天,顶多算是打草惊蛇里的草。 而这个蛇,弄不好就是暗影司里的某些人。 比如,抓他的那个人。 再比如说,七楼的二号。 也有可能,抓他的人,就是二号。 毕竟,按照苏离的说法,暗影司里,除了那位首尊大人,干了很长很长时间,剩下的人里,一半都是百年前晋升上来的。 余子清看了一眼旁边的巫双格。 “格格,你去吧,听着誉少爷的指点,帮他们破开防护。” 巫双格点了点头,伸手一抓,伴生法宝凭空出现。 只是展现出来的样子,还是之前的木桶模样。 余子清哑然失笑,这家伙,学的倒是挺快。 一行人来到了山洞深处,内部空间极大,有一面如同镜面一样的石壁上,神光涌动,隐约化作了玉璧形态。 上面若隐若现的浮雕,雕刻出了洞天内的山川河流,只是在不断的变幻,让人看不真切。 这就是为什么没法强行轰开的原因。 一,弄不好会把整座山轰塌,二,那入口所化的玉璧,也可能会被轰碎,到时候其内洞天,要么坠入虚空,要么就开始坍塌。 雷誉对这里已经了如指掌,指点着巫双格,需要破开的地方。 法宝内积攒的秽气和毒素,喷涌而出,不断的冲刷需要消解的地方。 巨壁上的八个点,光芒在飞速的暗淡下去,而其他地方补充来的力量,却根本抵不上秽气和毒素消解的快。 一个时辰之后,那巨壁之上流淌的神光中,开始出现了一个空洞,空洞不断的扩大,直到整个玉璧上流淌的神光,都随之消散,巫双格也收回了法宝。 雷誉满脸喜色,对着巫双格拱了拱手。 “多谢巫兄弟出手相助。” “也多谢卿兄仗义出手,卿兄若是方便,不如跟我一起进去吧。” “不了,我还有事。” “呃,那要不就在此地歇息几天,到时候我出来的时候,可以让卿兄第一时间先挑选几样。” “不了,你出来之后,派人通知我一声就行,我的确还有要事,就不多逗留了,告辞。” 余子清笑着摆了摆手,直接带着巫双格离开。 雷誉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他之前还觉得,可能是余子清想多要点。 没想到,现在破开了防护,却真的转身就走,一点都不停留。 看来是真的有要事了。 那对方这忙帮的就有点大了,只先挑选三四样,岂不是显得他做事小气了。 第九十四章 收获,眼前一黑(5k,谢欣悦齐天的盟主) 从抵达目的地,到转身跑路,余子清总共只用了一个时辰冒头的时间。 开了门就跑。 甭管后面出现什么事,那都跟他没关系了。 雷誉好歹是经常挨雷励揍的人,这种重视程度,他要是在里面遇到了麻烦,肯定也不会死了。 就像那个四号,别看他在线发帖求助,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余子清却不认为他是黔驴技穷了,他只是在寻找一种代价更小的办法而已。 这些家世显赫的公子哥,其背后的家族,底蕴之深厚,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所以有些事,他们能去犯错,能去莽,余子清不太敢,他的身后可没一个九阶大佬兜底。 余子清离开了一个时辰之后,哀思山附近的一座山头上,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抬起头,露出了遮掩起来的面孔,完全没有五官的痕迹。 他感应了片刻,立刻有些惊疑不定了起来。 “不可能啊,那个卿子玉明明来了,为什么他的飞舟却不见了?” 再次细细感应了片刻,确认营地里,雷氏的人,大部分都在,还有一个八阶高手在营帐里藏着。 而雷誉不见了,雷誉的几个亲卫也不见了。 洞天入口处传来的力量波动也明显的消散了。 确认了之后,他顿时有点懵了。 那个卿子玉,只是过来帮忙破开了防护,最难的部分解决了,他却走了? 他这不是有病吗? 纯粹的做好事吗? 他跟雷氏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还是有其他的交易? 没有五官的人,站在原地,连续发出了好几个疑问。 这一幕着实是超出他的预料了。 在知道了余子清那艘白玉飞舟出现,他便第一时间赶来,根本没有浪费时间。 最后却只得到这么一个结果,让他的心态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他站在那里思索了片刻,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忽然,他的心中一动,手里出现了一个金属面具,戴在了脸上。 随着金属面具贴在脸上,他那如同水煮蛋一样,没有头发没有五官的脸上,开始出现了头发,面具之下,也出现了眼睛。 短短一息之后,空气里开始有一丝丝电光闪烁。 在电光滋滋响起的瞬间,骤然化作了一道雷霆,一个留着山羊胡,头发花白的老者,在炸开的雷霆之中出现。 老者沉着脸,盯着对方,眉头微蹙。 “无面人?” “怎么?是你们要盯着雷氏的,还是震皇的意思?” 无面人摇了摇头,后退一步,表示退让。 “并无针对雷氏的意思,只是路过,感应到奇异的波动,停留下来看一眼而已。” 老者站在那一动不动,沉着脸不说话了。 无面人缓缓的后退到一棵树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者转身,迈出三步之后,脚下雷光一闪,一道雷霆贴着地面冲出,瞬间将无面人消失的那颗大树炸成了齑粉,雷光如同枝桠,扩散到周围数十丈范围,将周围的每一寸土地,都犁了一遍。 确认了对方是真的走了之后,老者才消失在原地。 无面人出现在他们附近暗中盯着,这事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雷氏都会当他是故意的。 老者拿出了一枚玉简,铭刻完信息之后,掌中雷光一闪,玉简冲天而去,没入云层里消失不见。 之前大战停歇了之后,朝堂上就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开始提起雷氏了。 真当雷氏在朝堂上的人都是死人吗? 现在发现了无面人,这不是正好给了励祖一个出手揍人的借口。 积雷山上,雷励伸手一抓,天空中一道雷霆落下,他的掌中出现了一个玉简。 他稍稍一看,立刻哈哈大笑一声。 “你们继续在这里守着,我去把无面人的老大揍一顿。” 雷励身上,雷光一闪,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后,无面人的总部,阵法骤然启动,天空中一道雷光落下,瞬间撕碎了骤然启动的十七层阵法。 直接落入到无面人老大房间里。 霎时之间,神光绽放,伴随着闪耀的电光,房子被炸成了齑粉。 只见雷励全身闪烁着雷光,双目更是散发着刺目的光辉,头发根根炸立,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 “我雷氏好不容易有个稍稍懂事点的,脾气好点的后辈。 你们这些瘪犊子,就想暗下黑手是吗? 再让我知道,雷誉身边有无面人出现,我看到一个捏死一个!” 雷光中,一个又懵又怒的壮汉,听到这话之后,立刻缩了缩脖子,双臂架在身前,挡住了脸,身体蜷缩在一起,任由雷励发泄。 反正他一个体修,雷励没打算打死他的前提下,他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而雷励也只是拳打脚踢,根本没用出杀手锏。 将壮汉打的全身浮肿,胖了一圈,周围的建筑都被余波震碎了之后,他才停下手。 “记住了,没有下次了!” 雷励化作雷光,冲天而去。 这个时候,无面人的老巢里,躲得远远的那些人,才敢赶紧冲过来看看他们的头儿,有没有被打死。 全身浮肿,只有脸还完好无损的壮汉,晃晃悠悠的从废墟里钻出来,张口吐出一团混杂着碎渣的血水。 “来来来,给我说说,是哪个蠢货,去盯着雷誉了? 那个雷誉天天被雷励揍,你们这些瘪犊子不知道吗? 你们这不是给他有理闹十分的借口么。 快点自己站出来,别浪费时间等我查了。” 说着,他又吐出一口血水,一脸的凶相,目中带着杀气。 人在家中坐,莫名其妙的被雷励揍了一顿,他心情能好才怪了。 偏偏他是肯定相信雷励的话,没有被抓住把柄,雷励再闹腾,也不会直接直接冲进无面人的驻地,将他当众暴揍一顿。 这事就算是震皇知道了,也只会给给雷氏送去点宝物,再安抚一下。 片刻之后,一个手下凑了过来,神情有些尴尬。 “头儿,可能真的是误会,我刚才查了,我们有一个无面人正好在那附近,但是不是去盯着雷氏,而是别的事,这可能是个误会。” 还有后半句话没说,也没敢说。 有没有可能,是雷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借口,专门来揍人的。 壮汉微微一怔,稍稍一琢磨,立刻想到了最近朝堂上的事。 再次吐了一口血痰, “晦气。” 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还是替人挨打,他找不了雷励的麻烦,难道还找不了别人的麻烦? “去,给我查查最近跳的很欢实的那个家伙,叫什么来着,反正最近朝堂上蹦跶的那几个,都给我查查,我这顿打不能白挨了,总要有人给我出出气。” 震皇知道了这件事,总要给点雷氏点反馈的,那就帮忙找两个倒霉蛋,用来安抚一下雷氏。 …… 一晃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余子清又收到了雷誉的信息。 余子清有些意外,他竟然这么快就从哀思洞天里回来了。 而苏离这边也没查到有什么动静,暗影司似乎对雷誉探索哀思洞天,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大大出乎了余子清的预料。 再次来到雷誉的驻地,这家伙精气神完好,也不像是挨过毒打的样子,甚至雷誉的亲卫,一个个也不像是受过重伤。 “你的探索速度很快啊,一个月就回来了,给我说说,怎么样?” “还行吧,这个洞天的确算是比较危险的,里面曾经可能是某个上古强者的陵寝。 但是天长日久之下,也就只有入口的防护还完好无损。 内部的诸多布置,很多都被岁月侵蚀了,除了洞天内弥漫的异力比较麻烦,别的倒是没什么了。” 雷誉的口气还是挺轻松的。 这让余子清更好奇了。 “没遇到过什么麻烦的东西吗?比如说妖魔之类的?” “没有啊,那洞天已经是一片死地,死气浓重之极,哪来的生灵,连死灵都没有一个。” 雷誉心情不错,一挥手,面前便出现了一张张桌子。 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大大小小的各种东西,每一样多少都沾染着死气。 这又在佐证雷誉的说法。 那这跟四号说的,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对不上号了。 若非哀思山这里,甚至附近,都只有这么一座洞天,余子清都会以为搞错了。 “卿兄,所有的收获都在这里,你先选吧。” 雷誉还害怕余子清不知道怎么选,一边拿起一个瓦片模样的东西。 “这个应该是上古时期的东西,名为破瓦,其实的一种遁法法宝。 大乾的虚空大遁卷轴,卿兄听说过吧? 这个破瓦便是类似的东西,按照上古的传说,破开瓦片,便可架起天地之桥,遁空而去。 到了现在,凡人之间,流传的一些丧葬习俗里,摔瓦盆之类,最初的原型,其实就是这片瓦片。” 余子清将那片青瓦片拿在手里看了看,细细感应,的确能感应到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在其中流转。 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完好无损,而且隐隐还能感觉到,瓦片能自己吸收周围的力量补充,时刻保持着最佳状态。 在余子清的印象里,以瓦架桥,的确有,但这个桥,是生死之桥,在丧葬习俗里,是很重要的道具。 保命的东西,先拿了再说。 除此之外,这个桌子上的其他东西,要么是失去威能,要么是破损了,顶多有研究价值,没法用了。 继续下一张桌子,余子清看上了一个微型火山形状的法宝,这是一个种子,属于一种大型法宝的胚子。 以前听老羊说过,一般炼器炼丹为主的宗门,都会有这种法宝。 种在地下之后,便能勾连地火支脉,凝聚出可以控制的地火,方面门下弟子使用。 虽然那地火品阶不高,高阶的丹药基本不用这种地火,可是胜在源源不断,而且方便。 正好家里种锦岚菇,也是需要勾连地火支脉,余子清就收了,拿回去丢给老羊。 这种种下了就很难在拿出来的法宝,其实还挺难买得到的。 所有跟产出有关的法宝,在这个世界,都挺宝贵的,炼丹的丹炉,可比一般的丹药珍贵多了。 找了半晌,再拿到一件护心甲,余子清就收手了。 “卿兄,别啊,怎么拿三样就算了,最难的部分,全靠你们解决的。” 雷誉这次的收获不小,而且进入之后,都没感觉到太难,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他不能让余子清拿少了。 做人可不是这样做的,这次他收获多了,以后万一再有类似的事情,他哪好意思再找余子清帮忙啊。 就算是请,也未必能再次请来了。 一念至此,雷誉打眼一扫,将其中几样法宝挑出来。 “这几样我挺想要的,我就先拿走了,至于剩下的,咱们一人一半。” 他一挥手,将剩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草草的分成了两堆,一堆收入一个储物袋里。 然后不由分说的将其中一个袋子,硬塞给余子清。 “卿兄,你先别推辞,你要是不收,那下次我再探索什么洞天的时候进不去,可就没脸再请你们帮忙了。” 余子清想起剩下那些东西,完好的似乎也不多,能用的少,但是研究价值挺高,便点了点头。 “那行,我就收了。” “好,爽快。”雷誉松了口气,让人准备了宴席,算是庆祝一下。 停歇了两日,余子清便回到了锦岚山。 微型火山还能用,丢给了老羊去种下,他一直试图牵引地火支脉,却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就怕一个不小心,把锦岚山炸上天。 如今有了现成的法宝可以用,能省下不少事,说不定很快就能种出锦岚菇了。 清理那一大堆垃圾的事,就只能余子清自己来干了。 老羊说他要是能把那堆东西,全部辨认出来是什么玩意,什么来历,若是完好的时候,有什么效用,全部弄清楚,那他就算出师了。 以后出去探索什么地方的时候,有什么宝物在眼前,他也不至于因为不认识而错过。 余子清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羊这话翻译一下,就像是几麻袋的瓷器碎片,要是能认出来每一片瓷器碎片,来自哪个年代,是哪个窑烧制的,存世量大不大,完整的价值几何,全部辨认出来。 然后以后去捡漏的时候,不至于打眼。 他要是有这本事,就不会有什么不懂的就去请教老羊了。 话虽如此,余子清还是认认真真的整理,试图弄清楚每一个破碎的东西,曾经都是什么,然后尝试着将碎片组装起来,看看大概的样子,尝试理解那些符文,然后推测这些符文曾经有什么作用。 学还是要学的。 一天之后,整理到大半的时候,余子清将一片黑色的金属书页,从那堆垃圾里捡出来,然后与其他的明显是一种材质的金属书页堆叠在一起。 那些金属书页的材质一样,每一页的颜色,却略有不同,有金色的,也有灰色、黑色。 上面铭刻的内容,也各不相同。 等到找出来全部的金属书页,尝试着排序组装的时候,余子清的眼神就开始有了变化。 其中黑色的一页上,描绘着一副画。 怪异的森林在画的下半部分,顶多只占据了十分之一的高度,而最底部,还勾勒着几个细小的人影,从他们的肢体动作看,他们似乎在害怕什么。 作为对比,这森林里的树,少说也有百丈高。 但是这幅画的重点,却不是那些树,而是一条腿。 那条腿占据了整幅画的高度。 脚掌踩在了森林里,看不到了,而其最上部,还能看到那条腿的上部是断开的。 一条至少上千丈高的断肢。 画上还能清晰的看出来,断口处参差不齐,不像是利刃斩断的,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撕扯断开的。 只是看着这幅画,就隐约能感受到一点冲击力了。 而另外一页灰色的金属书页,上面遍布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妖邪。 画面的最前端,还能看到一个长着八只手臂,嘴巴长在腹部的妖邪,抓着一个人形的家伙,向着嘴巴里塞。 还有一页黑色的,上面描绘出一连串的变化。 从一个没有形态的扭曲圆球,慢慢的长出了手脚,然后化作一个全身冒气的人形,最后彻底化作一个人形。 然后最后一幕,是这个人形生灵转头看过来,眼神阴郁,笑容冷冽。 瞬间,余子清便明白,这是个魔头,绝对是魔头! 还有一页,有一座整座山都是一整块巨石的山峰,被削成了一座墓碑的形状。 上书:落歌天君自葬于此。 其字迹,潇洒写意,看不出来半点庄重之意,似乎书写这墓碑的人,当时的心情还挺不错? 而唯一一页金色的书页,上面的人数最多。 其中一人手捏印诀,另一人仰天大笑,余下之人,却全是惊恐。 余子清尝试着排序,可是看着这些书页上的一些内容,他总感觉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组装那些书页的手,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他飞速的拿出七楼戒指,直接召唤四号。 片刻之后,四号赶来,余子清也没有客套,直接发问。 “还是上次的事,有个情况问问你,你先祖去过的哀思洞天,里面那个陵寝的主人,是不是叫落歌天君?” “咦,你还真的敢去啊?” “草。” 余子清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黑,丢下一句话就冲了出去。 第九十五章 手捧雷,丧钟响(8k,谢寶媽在修真界富甲一方的盟主) 自从雷誉轻轻松松的探索完哀思洞天,几乎什么危险都没遇到过,余子清便觉得不太对劲了。 因为这跟四号说的完全不一样。 他也不认为是四号的先祖,留下的游记,是骗了他们这些后辈。 客观记录是不会专门记录错误的,因为这个会坑了自家的后辈。 顶多是把“我挨了毒打,不敢去了”,变成“我尊重先辈,不想去打扰”。 然后,当余子清整理那些失去威能的碎片,整理到那些金属书页的时候,就发现不一样了。 上面有些页面上的内容,倒是异常符合四号说的内容。 若仅仅只是如此,余子清也不会想得太多。 但是当他整理到刻画着魔头的那一页时,能瞬间判断出来,画里的是魔头,而且如同本能一般,坚定不移。 余子清就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了。 因为那种本能,是属于饿鬼的本能,能瞬间辨认出来美味的本能。 但这种本能被激发,如此坚定不移,也是需要一个条件的,那便是那个东西真的是魔头,而不是一幅画。 想到这一点之后,余子清觉得头皮都快炸开了。 再次找四号确认了一下,金属书页上的画,画的的确是哀思洞天之后。 余子清便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四号的先祖没有说谎,四号说的那些也都是真的。 雷誉经历的也是真的。 四号说的哀思洞天,和雷誉去的哀思洞天,也的确是同一个洞天。 甚至苏离说的,暗影司的记载,其实也基本都是真的。 整理了一下时间线。 第一次,很久之前,四号的一位先祖去过,那里魔气蒸腾,妖邪遍地,还是一个名为落歌天君的大佬的陵寝。 四号的先祖被教做人之后,狼狈逃了出来,给后辈下了祖训。 第二次,一百多年前,离火院、暗影司、还有大震太子的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合作去探索哀思洞天。 然后,他们在里面遇到了一个强大死灵。 结果便是,离火院死了俩修道者,暗影司的高层死了一半。 大震太子的人,也基本上死完了。 以此为代价,将那个据说是死灵的强敌封印了。 然后重新加强了一下洞天入口的防护。 第三次,便是现在,雷誉进入探索,什么危险都没遇到过,什么魔气,什么妖邪,统统都没有了,连陵寝都只剩下残垣断壁,残留的宝物,几乎也全部都是破碎的。 余子清整理那些宝物的时候,可以清晰的判断出来,大部分宝物,都不是被时光侵蚀,自然破损的,而是因为外力而损坏的。 这些线索全部放到一起,余子清就感觉心神狂跳,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余子清将那些金属书页拿起来,飞速的赶往老羊所在的地方。 “老羊,先停停,我感觉要出大事了。” “先看看。” 余子清将那些金属书页,随便的摆在地上,然后他将自己知道的事,飞速说了一遍。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传闻不是夸大了,而是缩小了。” “缩小了?” “传说,是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封印了那个死灵,我的意思是,他们有没有可能,不止是封印了死灵,而是将整个洞天都封印了?” 余子清的脸上带着一丝惊悚,指了指魔头的那一页。 “我相信我的感觉,那就是一个魔头,不是一幅画。 若是要封印一个魔头,而不只是封印一个死灵,那最彻底,最保险的办法,自然是将整个洞天都封印了。 我没说错吧?” 老羊盯着那些金属书页,沉默了一下,忽然伸出一只蹄子,重重的踏在魔头那一页上。 “卧槽?!”余子清大惊失色。 霎时之间,看似普普通通,还有些细微的变形,材质似乎也不怎么好的金属书页上,便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浮现之后,便是一层又一层的道纹,勾连所有的符文。 可怕的威压,凭空浮现,瞬间将老羊的力量反弹了回来,让其化作一道残影倒飞了出去。 老羊从碎石堆里爬出来,一脸凝重。 “不确定就试一下,反正这个魔头再强,落到这里几百万饿鬼手里,也是蚁多咬死象的结局。” 现在不用问了,也不用猜了,结果已经出来了。 如今的哀思洞天,已经成了一个空壳。 真正的哀思洞天内的一切,都被当年离火院的那俩狠人,全部封印在一本金属书册里了。 老羊伸出一只蹄子,轻轻触摸那一片片金属书页,直到看到那唯一一页金色的金属书页时,看着上面的小人,沉声道。 “自上古以来,流传下来的封印秘法。 最强的两家,一个是封姓姜氏,一个是印姓姬氏。 如今只有他们这种传承久远的家族,才会将姓氏分开。 我以前听说过,离火院里,两家都各自有一个修道者,只是没想到他们一百多年前,便已经陨落了。 你猜的没错,若是当初离火院派遣的那两个修道者,就是他们俩的话,哪怕尚未入道,他们二人合力,只要肯付出代价,绝对能做到这一步。” “这也意味着,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很明确,根本不是普通的探险吧。”余子清补了一句。 谁正常探索洞天的时候,会带上封、印两家的人,还是俩个都未必入道的修道者,脑子有坑啊。 这摆明了目的明确。 “但现在事情就有点麻烦了,这个东西原本是一本书,现在都散开了,是意味着封印出问题了,还是这样才是更好的?” “你别问我,真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啊?” 以前老羊还真的偶尔有这种感觉,老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的事,老子多少都知道点。 现在,落了难,心态彻底沉淀下来之后,他就有点烦了,他觉得自己知个屁。 反而觉得不懂的东西越来越多,不明白的也越来越多。 他觉得这是好事,用余子清的说法,他以前也会偶尔飘一下。 对于修道者来说,飘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封印秘法,所需要的知识积累极高,的确契合修道者的路,但那也不是谁都能掌握的。 也就封、印两家,传承久远,传承也完整,才能掌握的如此好。 单单封印秘法,琅琊院掌握的都远没有他们两家强。 尤其是两家合力的时候,封印秘法,自上古时代开始,天下便无人能出其右。” 老羊吹完之后,指了指那些金属书页。 “不过,我推测啊,可能是出问题了,你看那些金属书页。 只有一张是金色的,给人的感觉正大光明,浩浩荡荡,这一张应该就是那两个家伙,封印时的样子,那个印诀,我不认识,推测可能是某种封印用的印诀。 而魔头那一张,已经是纯黑的了,只是看着就觉得不舒服,似乎那魔头已经要破画而出了。 再加上画着断肢的那一页,也是黑色的,给人的压迫感十足,仿佛下一刻就要抬起脚,冲出画来。 墓碑山这一页,虽然也是黑色的,却只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余子清看着一阵头大。 再加上满屏妖邪的那一页。 也就是说,当时封印的,不只是一个魔头。 还有一截明显可以动的庞大断肢。 一大群妖邪。 还有落歌天君真正的陵寝。 而四号说,当时封印的是一个死灵。 所以,那个落歌天君的尸骸,亦或者亡魂,弄不好还能出来蹦跶一下。 总共四个,除了那个一看就挺纯正的魔头,余子清觉得还有点搞头,不是完全没辙,其他的,随便出来一个,他都搞不定。 “你说那个雷誉,还有雷氏,是不是故意的?” “不太可能,我都毫无印象的事,雷氏再怎么故意,也不至于让他们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去冒险。” “好吧……” 余子清也觉得不太可能,老羊毫无印象,暗影司的记录也不一样,加上一百多年前那次的事,也没有雷氏参与。 这么多人捂盖子,雷氏不知道内情也正常。 他们若是知道当年的内情,得多大的心脏,才敢让雷誉在那瞎搞。 所以,这事就成了机缘巧合,雷誉这人没有那么贪,也足够聪明,觉得这次占便宜占多了,便随便分给他的一半,里面正好就有一些书页。 而那些书页组合起来,应该还不太完整,剩下一些,可能还在雷誉的那一半里。 余子清的心态有点炸。 他之前只是听说了一下以前的事,谨慎起见,都没敢进哀思洞天。 最后的结果,却是整个哀思洞天,几乎都落到他的手里了。 这叫啥,手捧雷么? 挑选一个幸运玩家炸一炸? 自从雷誉完好无损的出来,大震太子那边没什么反应,暗影司也没法应,离火院也没反应。 似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件事。 余子清可不信,他们一点记载都没有。 若是当年情况太过危机,封印两家的修道者,牺牲了自己,直接将当时的整个哀思洞天都封印在一本金属书册里。 及时逃出来的人,也只敢第一时间加固入口的防护,都不敢再进入带走封印物。 那现在的没有关注,没有反应,反而成了最大的反常。 “现在太不正常了,老羊,我觉得这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东西,绝对不能放在我手里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炸了!” 余子清只是看着那些金属书页,都觉得浑身的寒毛炸立,他想要带着些东西,远离锦岚山。 可是又想到,肯定是有人知道内情,却毫无反应,万一他现在惊慌失措的冲出去。 是不是正好就契合了那些人的期望? 思来想去,立刻给雷誉写信。 “誉兄,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甚是想念。 你我兄弟之交,虽不是血脉至亲,却也是如同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正值家中长辈大寿在即,便斗胆发出邀请。 请誉兄,敬请励祖,若是方便的话,一起来家中坐坐。” 他没敢写的太明白,但是他相信,若是雷誉不知道内情,看到这不太一样的信,明显也不合适的信,应该会明白出事了,他不懂也会去见一下雷励。 现在只有雷励这种九阶大佬,能给余子清一点安全感了。 请雷励来将这些东西带走,最安全不过。 再想到上次,雷誉被人戳戳着抓了巫双格,要是他能用混元金斗的话,可能早就冲进去了。 而若是以混元金斗之中,大量凝练过的秽气和毒素,去冲刷那些金属书页,会有什么后果,已经完全可以预见了。 所以余子清觉得,这事根本没完,这后面肯定有人在搞事情。 要是没人,他都敢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雷誉给他的特制玉简,化作一道雷光冲入云霄之中,一道细小的雷光,在云层之中跳跃,飞速的向着大震飞去。 一日之后,就在那道细小的雷光,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 天空中的云层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那道雷光。 潜藏在云层里的人,看了看玉简的内容,随手将其收起。 一个时辰之后,一片树林里,兜帽遮面,没有五官没有头发的白水蛋,缓缓的浮现出来。 对面一人将一枚玉简抛给他。 “嗯?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卿子玉和雷誉的关系已经这般好了吗?” “差不多,他俩一个比一个客气,一个比一个大方,雷誉跟他那些亲兄弟,也没有这般好过。”来人随口回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锦岚山和雷氏的关系这般好了么?过个寿,都能请得动那位?” “这我就不清楚了,那位一向肆意妄为,前些天才冲到无面人的驻地,将人揍了一顿,震皇还得赐予一些东西,杀俩人,安抚一下雷氏。” 白水蛋知道,这个事是他惹出来的,无面人的扛把子,是替他背锅了,那顿打算是白挨了。 他回到无面人驻地的时候,也经历了审查,确认他当时的确有任务,需要路过那里,才没有为难他。 无面人的头儿,也就这点好,不会随便的迁怒自己人,想发火出气,那也是找外人。 这事要是搁到大离,暗影司的探子惹出来这种事,让首尊挨了打,那不用首尊出手,下面的人也会把他的皮扒下来谢罪。 白水蛋有些意外雷励的举动,但是想想又不太意外,雷励向来都是如此,无理我憋着不吭声,有理那便闹十分。 震皇能忍,还反过来安抚,这一点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白水蛋看了看手中的玉简,沉吟了一下。 “你找机会,看看能不能从雷誉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里,找到我们要的东西。” “我机会不大,他到底是少主,只能他主动赐予,没有手下去要的,玉简你怎么处理?” “我觉得不对劲,不能冒险。”说着,白水蛋捏碎了玉简。 “随你吧。” 来人转身离开,白水蛋向着荒原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吩咐了一句。 “通知下面的人,任何从荒原飞来的飞舟,第一时间汇报,必要的时候,不惜代价,将其击沉。” 二人的身形同时消失在原地。 而另一边,雷誉也在整理那些垃圾碎片。 他本来不想做这些事的,但这是他的老师,给他布置的功课。 那些碎片,种类繁多,几乎是历史的代名词,对于开拓眼界,有很大的帮助。 很快,他也整理出来了一些东西,其中就有一些金属书页。 很多金属书页上,遍布着的妖魔,也有一些,都是一些阴森恐怖的场景。 还有一个纯黑色的金属书页上,是一个瘦瘦的人的背影。 当雷誉清理干净,再次看到那个背影之后,却恍若出现了幻觉,他看到这个瘦瘦的背影,在他眼前不断的放大,只是一个背影,给他带来的压迫感,便仿若在直面发怒的励祖。 一眨眼,雷誉看到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他的神情一凝,第一时间拿出来一个布包,将那张金属书页包裹起来。 然后又找到剩下的金属书页,直奔积雷山而去。 “励祖,请你看看这些,是我从哀思洞天带出来的,我觉得很不对劲,有点像家中的一副壁画给我的感觉。” “壁画?”雷励一时没想起来。 “就是家中有一个封印物,是一副壁画,里面封印了一头大妖的妖魂,励祖忘了么?” “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怎么也打不死的妖魂么?” 雷誉将一幅幅金属书页,依次摆开。 看到那些全是妖邪的金属书页还好,当看到背影那一页的时候,那一页上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和道纹。 一层一层叠加在一起,将整页都笼罩在内。 雷励第一时间闭上了眼睛。 “把那副收起来吧。” 雷誉将那页重新收入布包,雷励才睁开眼睛。 他的实力太强,只是看了一眼,那页金属书页里的背影,便已经察觉到他的窥视了,也给出了反应。 “就是个封印物,这些全部都是封印物,而且这些书页,还是一个整体。” 雷誉听到这话,面色微微一沉。 “我之前根本没看出来什么问题,清理干净之后,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当时这些金属书页,跟一堆垃圾混在一起。 其中一些金属书页,应该是已经混入到另一堆垃圾里,送给卿兄了。 也不知道卿兄发现问题没有。” 雷励面沉似水,目中电光闪烁。 那个被封印的背影,实力绝对跟他是同一等级的。 “那个哀思洞天,你是怎么发现的?” “追踪一个雪妖的时候,意外发现了那座山洞里,有一个洞天的入口。”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那叫哀思洞天的。” “在哀思山里发现的,便起名哀思洞天。”雷誉说完这话,琢磨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对劲了,立刻改口。 “励祖,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那是哀思洞天。” “以前从来没有人发现么?” “从来没听说过那里有洞天,甚至从来没听说过那里有一座山洞,之前推测是因为几个月前的那场地动,才让那座山洞浮现出来。”雷誉的面色愈发难看。 他也想到了因为发现了哀思洞天,才被怀王世子戳戳着,抓了巫双格。 现在哪里还不明白,这个局的开端,还在他抓巫双格之前。 怂恿他抓走巫双格的真正目的,也不是为了拦住巫双格,不让他去救卿子玉,而是为了破开哀思洞天的防护。 更可能是为了破开封印物的封印。 “嘿,有意思了啊,借力借到我雷氏头上了,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雷励站起身。 “你给那个卿子玉传个信,就说老子听你夸了他好多次,现在来兴趣了,想见见他。” “还有,这些东西,你拿走吧,什么都不要做,等着。” “孙儿明白。” 雷誉退下积雷山,雷励重新坐下,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的身上一丝雷光涌动,没入到身下的积雷山之中。 积雷山脚下,雷光涌动,一个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从雷光之中走出。 他周身神光一闪,便化作遁光消失不见。 一炷香之后,大震皇宫里。 山羊胡老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座偏殿里。 片刻之后,震皇孤身一人来到偏殿。 看到老者之后,震皇眉头微微一蹙。 “什么重要的事,竟然让你偷偷的用化身来见我?” 雷励有一个化身,这事除了震皇,知道的人,还不到一只手之数。 甚至,若是雷励不说,就算是震皇,都不会想到,雷励那种去打脸,都要先踹破你家大门,在当着你手下的面,狠狠抽你的性子,做一些事的时候,会悄悄的用化身。 老者一脸冷冽,冷笑一声。 “有人借力借到我雷氏头上了,那我可忍不了了。” “之前的事么?我可是已经杀了好几个人替你出气了,你怎么还用化身……” 震皇苦笑一声,很自然的想到了之前的事。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他便收敛了笑容,问道。 “其他的事?” “哀思洞天,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知道,但是那里其实已经没什么了,你家雷誉,不是已经去探查过了么?” “他从里面带出来了一些封印物,金属书页,分散开的。” “不可能。” 震皇断然否认。 “封印物已经被离火院的人带回去了,他们当年付出了两位修道者陨落的代价,言明了必须要他们带回去封印的。” 而老者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震皇也沉默了下来,他明白,肯定是出什么岔子了。 沉默了片刻,他继续道。 “当年,哀思洞天出了大事,是太子牵的线,跟大离离火院和暗影司达成了合作。 三方一起进入哀思洞天,他们将整个哀思洞天都一起封印了,如今留下的,只是一个空壳子。 所以,我知道雷誉去探索哀思洞天,也没有过问过,那里已经没什么危险了。” 震皇说着说着,眼中便开始冒出杀机。 “而且,朕的太子,在于襄王开战没多久,便已经……走了。” 雷励大惊失色,太子已经陨落了? 什么时候? 他根本不知道。 甚至外面也一点消息都没有,一个月前,太子还公开露面过的。 怎么可能陨落了? 可是震皇亲口说出这种话,就断无可能是假的。 他们都不知道,只有一个可能了,震皇亲自出手,镇压了国运动荡,遮掩住了消息。 雷励的念头疾转,瞬间就将这一切都串了起来,所有的事情,相互之间,似乎都有联系了。 一件事,兜兜转转牵扯到了多方人。 甚至如今,太子的陨落,都可能被牵扯进来了。 雷励跟震皇密谈许久,他的化身才悄悄的离开皇宫。 震皇坐在那里,闭上眼睛,脸上浮出一丝悲恸。 大震虽然集权性没那么高,可是皇家内部,却是比较和谐的。 他对太子也很满意,无论是能力,还是人品。 可是之前,却忽然陨落了。 当时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第一时间压下了国运震荡,不让外人知道这个消息。 他知道襄王为什么造反,襄王自己也知道。 所以再怎么打,襄王也不会击杀太子,让自己退无可退。 今年,自从怀王死了,留下的大片耕地和草场,接纳了大量活不下去的平民之后,震皇和襄王,便开始默契的尝试着减缓战争烈度。 如同他们所想的那样,战争烈度降低了,再也没有大范围冲突了。 这个时候,震皇的理智,其实已经告诉他,太子陨落,可能跟襄王无关。 襄王也明白了,震皇可能真的相信了太子不是他杀的。 二人的隔空交流,已经完成了。 现在,震皇听了雷励说的事之后,便彻底相信了自己的理智判断,他觉得是时候了。 是时候亲自跟襄王对话一下了。 震皇来到宗祠,看着那一座座牌位,孤身一人看了好久。 良久之后,他走向宗祠后方,那里还有一座生祠。 牌位上的人,全部都是皇室一脉,所有有资格被纳入族谱,而且有爵位在身的人。 其中就有襄王。 震皇亲自点了特制的线香,插入香炉之中。 香炉两侧的异兽,骤然活了过来,不断的吞吐轻烟,在香炉之上,化作一团。 良久之后,那团轻烟不断的变化模样,变成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看着震皇,沉默了片刻,揖手一礼。 “拜见陛下。” “你还是不愿意称我一声二叔么?” 襄王又是一阵沉默,再次行礼。 “见过二叔。”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吧?” “两千零八十年了。” “有个问题,我想你亲自回答我一下。” “二叔是想问,是不是我杀了太子吧?” “对,是你杀了太子吗?” “我说不是,我知道太子陨落,可能比你还晚,二叔你信吗?” “以前我不想信,也不敢信,也不愿意信,但是现在,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信了。” “二叔召唤我,不是只说这些的吧?” “我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有办法救回你爹。” 襄王的眼神微微一变,他痛快的点了点头。 “不错,有人是这么告诉过我,我也想救回我爹,但是我从来没想过杀太子,太子也不是我杀的。” 说到这,襄王的神情有些复杂。 “太子年少时,明知道你我关系不好,却还敢孤身一人来到我这里,拜访我这个堂哥。 他一心为了大震好,一心想你我重归于好。 便是遭遇过两次刺杀,他也果断说,绝对跟我这个堂哥没关系。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哪怕我对你的意见再大,我也不会忍心伤害于他。 纵然我已经开始造反,他也愿意亲上前线,亲自来跟我谈一谈。 但是我若是告诉你,我甚至也不知道太子怎么死的,我到现在还没查清楚,你信吗。 我的二叔,我的震皇。” 震皇内心里一阵酸楚,悲恸的难以自已。 这些太子都没跟他说过,只是当时主动请缨,震皇还以为太子知大局。 没想到,太子只是想劝住襄王,不要兵戎相见。 片刻之后,震皇睁开了眼睛。 “你对我有意见,那是你应该的。 但现在,有些事,我需要你知道一下了。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些事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但我只想你能配合一下,找到害了太子的人。 如今太子已薨,你继任皇位,也是合情合理,名正言顺。 只要能让太子安息,我现在便下诏,立你为太子也可以。” 听到这话,襄王略有动容,他不屑的撇了撇嘴。 “二叔,你现在是震皇,你感情用事,徒惹人笑话。 再说,谁稀罕你立太子,我若是想要,我会自己去拿。” 说到这,襄王微微一顿,丢下一句话。 “我做的一切,都跟你没有丝毫关系,我只是不想我的堂弟死的不明不白!” 话音落下,襄王的身形便化作轻烟,四散开来。 震皇怔怔的看着那飘散的轻烟,然后看着太子那还摆在生祠的牌位,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他轻轻搬下太子的牌位,抚摸着牌位,就像是抚摸着太子的脑袋。 他将牌位拿到了前堂,犹豫良久之后,摆在了那里。 然后,拿出了传国玉玺,放开了压制。 一时之间,大震国运震荡。 宗庙的钟楼里,那座已经许久未曾响过的丧钟,自动敲响,低沉的钟声,开始传遍整个大震国土。 第九十六章 襄王(6k,谢梦中不复晴的盟主) “大震的太子死了?” “苏离是这么说的,而且,他还说,大震太子一个月前还公开露过面,如今忽然死了,按照暗影司的追查,大震太子可能已经死了一段时间,甚至是一年以上,之前露面的那个是假的。” 巫双格老老实实的转述了苏离的话。 每个月一次的收集秽气桶,余子清都没敢出门,让巫双格一路施展遁法,悄悄的出去的,当天接收完秽气桶里积攒的秽气和毒素,当天便悄悄离开布施镇回来了。 “还有一件事,看门的那个家伙说,我们上次离开,有人潜入了会所里,拿着一个镜子法宝,在那照了好半天,然后他捏碎了法宝,悄悄跑了。 看门的家伙,捕捉到了一缕残留的气息,一直含在嘴里等着我们回去,还有一点点留下来的法宝粉末。” 巫双格伸出手,一缕随时都可能消散的气息,被他放了出来。 然后恻恻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将那一缕气息拉入到绝望深渊里,不让其消散。 然后又取出一个容器,将巫双格带回来的那一点点粉末装起来。 “看家的那个饿鬼没有被发现吧?” “没有,他的实力太弱了,会所里残留的饿鬼气息,都比他本身的气息更强,加上他足够机灵,没有被发现。” “恩,那就好,告诉他,有人来了,不用去抵挡,只要活着,能传回来消息就行,该给的甘霖不能少,不能让人白干活。” “我明白的,少爷。” 余子清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都没出门,果然有人在暗中窥视。 有人想要那些封印物被挖出来,自然是想要让被封印的东西,重见天日。 雷誉送了他一半的东西,当时在场的人可是不少的,而且这种事,也不是什么机密,肯定早就传开了。 指不定还会有人称赞雷誉为人豪爽什么的。 反正余子清打定主意了,暂时就窝在家里,有解决方案了再说。 暗中窥伺的人,有本事就来闯锦岚山禁地,看看这里几百万饿鬼是不是吃素的。 把余子清逼急了,他连深渊里的饿鬼,也全部召集过来。 闹大了,看看是自己这光明正大站在明面上的人难受,还是那些藏在臭水沟里见不得人的臭老鼠难受。 余子清一直没收到雷誉的回信,他又发出去了两封信,依然没有回应之后,余子清就知道,那边肯定也出问题了。 再加上巫双格这次去接收秽气桶回来,给到的新的消息。 确认了背后有人盯着他。 他的信,八成是被人拦截下来了。 雷氏的玉简,只是比较特别而已,平日里就算有人有能力拦截下来,也不敢。 再加上每日雷氏进进出出的信那么多,有人敢拦截,也不敢肆意拦截。 只需要提前蹲点,拦住从荒原方向来的信就足够了。 这么一想,余子清便给福伯传了个信。 让福伯帮一个小忙,利用顾家的渠道,将一个口信传到雷誉那。 若是这种消息,对方都能拦下来,那雷氏怕是已经被渗透成筛子了。 余子清一点都不着急,对方以为他没收到回信,可能就会着急,会乱想么? 会急不可耐的冲出去,然后去大震么? 锦岚山现在很安全,那些封印物,就算是出问题了,一时半会也不会爆炸。 他也不认为是雷誉坑了他。 那该着急的就是别人了。 …… 余子清的三封信,的确都被人拦了下来。 第一封信还好,第二封信开始就有点着急了,催促着雷誉赶紧请励祖来一趟。 第三封信,就有些不遮掩了,言明了发现了几页金属书册,可能有点问题,但是最近不方便出门,要是励祖不方便,派人来拿一下也行。 “我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了,拦下卿子玉的三封信,再加上拦下了誉少爷的两封信,以后肯定会被人知道,而且还有不小的可能,会将我挖出来,你不要太小看雷氏了,之后的事我不会插手了。” “稍安勿躁。”白水蛋安抚了一句,继续道:“看得出来,卿子玉似乎已经发现点问题,也足够重视,很快他就会坐不住了。” “他都说了,让人去拿,你不去荒原拿吗?”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去锦岚山禁地?”白水蛋的声音里满是诧异。 哪怕他知道,只要伪装的足够好,再加上那个卿子玉急于脱手,不想趟这趟浑水,八成会直接给出来。 可是,他还没疯呢,万一那封信就是个鱼饵呢,等着人到锦岚山禁地自投罗网。 万一卿子玉的焦急,都全部是装出来的呢。 哪怕有万一的可能,他都不可能去锦岚山禁地。 他只想等卿子玉等不及了,自己从那里出来,来大震,他才敢做点什么。 胆大妄为和作死还是有那么点区别的。 俩人之间沉默了下来,白水蛋摇了摇头。 “三封信没有回应,也差不多了,看他发信的频率,应该不会在发了,以后也不用你管了,你先隐藏好自己吧。” “与其说我,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一次就算了,若是两次被雷氏注意到,再充分的理由,也没法在无面人那里糊弄过去了,无面人的头儿,对自己人是宽容,但他不是傻子。” 来人丢下一句话,消失不见。 白水蛋点了点头,也觉得对方说的有理。 其实他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上一次,他到底是怎么被雷氏的人发现的,对方甚至可以在出现之前,就提前锁定了他,他想消失都不行。 按理说,不应该。 而他也明白,自己只有一次被雷氏发现的机会,第二次,无面人的头儿,就会亲自来审问他了。 白水蛋慢慢的消失在空气里。 他以后恐怕也不会知道,他被那个雷氏的山羊胡老者发现,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同样的场景,再来十次也是一样的结果。 …… 顾家在大震的生意做的很大,理所当然,会跟雷氏也有那么点接触,平日里也会有交易。 穿个口信这种小忙,福伯只是吩咐了一下,下面的人就会做好。 今天,按照交易的日子,顾家的商队,给雷氏送来了一些大震很少产出的资源。 做完交易,结清之后,顾家商队领头的人,才对着雷氏采购的人道。 “有一个誉少爷的朋友,托我给誉少爷带一句话。” 雷氏的人微微一怔,看了看周围,确认无人注意之后,才伸手示意。 “请说。” “卿少爷说,许久没收到誉少爷的来信,甚是想念,已经发出了三封信,依然没有收到回信,所以托人来问候一下,誉少爷是不是又去探索什么新的洞天福地了。” 采购的管事,听到这话,就敏锐的发现问题了。 卿少爷,他当然知道是谁,自家誉少爷的好友,那千里被称之为子玉原的千里沃土,便是这位卿少爷送出来,送给那些活不下去的平民们,让他们当做新的家园。 现在这边就算不认识,也绝对听说过卿子玉这三个字。 卿少爷给自家少爷的信,誉少爷怎么可能连续三封都没有回信? 这些念头一转,采购的管事便明白,信被人拦下了,誉少爷根本就没看到。 出事了,消息被截,在雷氏,可不算是小事。 采购的管事,冷静的点了点头,给顾家的人一个眼神。 “放心,必定亲自带到。” 这边就如同正常交易一样,采购的管事,寻了个由头,揣着采买的单子,一路赶到了雷誉最近做功课的地方。 发现那些金属书页,依然在雷誉手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出去浪了。 只能寻了个由头,做他的老师给布置的功课,继续研究那些垃圾,看不明白的,便去查阅典籍。 今天,他跟往常一样,正在查阅典籍的时候,下面的人通报,采买的管事求见,今天采买的一些东西到了,但是有点问题,他无法做主,想要当面禀报一下誉少爷。 雷誉随口应了一声,让人进来。 等到见到雷誉,采买的管事立刻道。 “誉少爷,今天大离顾家的一些货到了,但是临走的时候,他们说,卿少爷托他们带了个话。” 采买管事将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 雷誉眉头微微一蹙,琢磨着那句话的意思,然后他看了看采买的管事。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叫雷重流,对吧?” “誉少爷没记错,是这个名。”采买管事立刻露出了笑脸。 “好的,你这次做的不错,我记下你的名字了。” 采买的管事立刻知趣的退了出去。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雷氏,地位最高的,能挨励祖的揍,次之便是能被记住名字。 放到下面也是一样,雷誉肯教肯揍的弟弟妹妹,便是受重视的。 而他一个管事,能被记住名字,就已经很不一样了。 因为家大业大,人丁兴旺,雷誉都未必能记得住家里很多弟弟妹妹的名字。 雷誉琢磨着余子清带来的话,嘿嘿怪笑了一声,神情里带着点嘲讽,不只是自嘲,还是嘲讽别人。 难怪他发出去的信,一个回信都没有,他也以为余子清那边有事,没空理他。 几个月的小闭关,对修士来说,都是正常的。 雷誉再次来到积雷山,看着雷励,自嘲的一笑。 “励祖,之前有人借我雷氏出力,如今也有人敢截我雷氏的雷简,励祖,我觉得,是时候得杀点人了。” 雷励豁然睁开眼睛。 “说说。” 听雷誉将事情说完,雷励笑了一声。 “若是没有卿子玉发现问题,绕了一圈,换了个方式给你带话,你是不是都没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回励祖,我的确没多想,因为卿兄之前也说过,回去了之后要潜心修行,我也没觉得短时间内没回信,有什么不对的。”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所有的重要消息,我从来不用雷简了吗。” “回励祖,我明白了,因为雷简并不安全,只是方便,价格便宜而已,往日里没有被拦截,只是我雷氏的名头在起作用,不起作用的时候,自然想拦就拦。”雷誉沉声回答。 “你明白就好。”说着,雷励却拿出一个新的雷简,递给雷誉:“现在,你写封信,告诉卿子玉,就说老子现在对他很感兴趣,要见他。” 雷誉不解,却还是照做了。 紧跟着,他便看到雷励掌中雷光闪烁,尽数没入那个雷简之中,转瞬之间,便又恢复了正常。 “去,回去了之后发出去吧。” 雷誉点了点头,离开了积雷山。 他没有召集,等了一天之后,才将那枚雷简发了出去。 雷简化作一道闪电,冲入天际,消失在云层之中。 天际之上的云层里,密密麻麻,大片的细小电光,在云层里跳跃,那是各地与雷氏之间的消息进出,每天都有不少。 等到那一丝雷光,冲出了雷氏领地,向着荒原的方向,在云层里跳跃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第二道雷光了。 这个时候,之前拦下了两边通信的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抓向那一丝雷光。 已经做了前面几次,实在不想这个时候放弃不管了。 但这一次,当他抓到那一丝雷光的瞬间,却见那丝雷光直接洞穿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留下一个寸许大的焦黑空洞。 他的脸色瞬间大变,哪里还不明白,这一次,就是钓鱼的。 他上钩了。 念头疾转之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抽出一把弯刀,将自己的受伤的右手,直接砍了下来,再一把火将断手烧成了灰烬。 止住了流淌的鲜血之后,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颗丹药,一脸肉疼的将其吞下。 丹药下肚,断腕处,新鲜的血肉在蠕动,骨骼在生长,很快,就有一只新的,完好无损的手掌长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面色如常的回去。 回去的时候,也敏锐的注意到,有两个人,有意无意的扫过来往之人的手。 他没有去看那两人,碰到熟人的时候,还拱手示意。 没人注意到他,他回到了居所,便准备蛰伏起来,这些天就待在城里了。 然而,他去没注意到,远处的一座高楼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已经盯着这里了。 另一边,雷简顺利的在一朵朵云层里跳跃,来到了锦岚山,化作一道细细的闪电,落入锦岚山之中。 余子清拿到玉简一看,立刻笑了起来。 看来福伯那边的消息传到了。 雷励都有点不太高兴了。 听这口气,这次雷励不亲自打死几个人,怕是很难出了这口气了。 “老羊,我准备出门了,去大震。” 老羊看了看玉简,有些沉默。 “这么做,其实有把你当诱饵的嫌疑。” “我知道,但是相比之下,我更也不想咱们家里,摆着一个随时有可能炸开,然后能毁掉锦岚山的东西。” 余子清看了看那些金属书页,眼里带着杀机。 就算是爆,那也不能在家里爆。 这些天,他一直在观察那些金属书页的变化,时间长了之后,就能发现点细微变化了。 封印肯定出问题了,那些金属书页,迟早是要爆的,只是一个早晚问题。 “若是事情有不对的,立刻先逃走,虚空大遁卷轴好说,但那个破瓦怎么用,你学会了吧?” “学会了,指印诀最佳,直接击破次之。”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老羊犹豫再三,开始开口了。 “不,你守好锦岚山就行,然后别告诉里长,我怕他好不容易沉淀下来了,可以继续进步了,别又失控了。” “放心吧,五十年之内,里长必定进阶不死境体修。” “恻恻,格格,你俩不用跟着我,我一个人有什么问题了,也好走,毕竟,逃命的东西,我可不多。” 余子清一个人,操控着飞舟,离开了锦岚山,向着大震飞去。 站在船头的甲板上,余子清遥望着天际,轻叹一声。 这次,不止是雷氏要杀人了,他也要挖出来几个人坑死他们,最好是坑他们一波大的。 只杀几个人能出什么气啊,能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会是做决定的人吗? 还不都是不做决定,只做事的背锅侠。 最好是,知道那些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然后直接针对他们的最终目的,让他们功亏一篑,再顺手坑死他们。 飞舟的速度很快,冰雪覆盖的荒原,很快就被他甩到了身后,天边隐约已经能看到一抹绿色了。 忽然,飞舟周围的空间开始了微微的扭曲,急速前行的飞舟,也仿若停在了原地,如何加速,都依然在这一片范围内。 一个一身紫色长袍的中年人,从虚空之中踏出,登上了飞舟。 中年人看了看余子清,顿时有种让余子清喘不过气的压力浮现出来。 绝对不止七阶,不,绝对不止八阶。 九阶强者! 中年人身上的气息慢慢收敛,他的神态平和,露出一丝微笑。 “你无需惊慌,本王无意与锦岚山结怨,你恐怕也不想拿着那些东西,不如直接给我吧。” 余子清呲牙一笑,从善如流,立刻将那些金属书页拿了出来。 中年人看着余子清的样子,顿时一乐。 “你不用等雷励了,我下了血本,请了一位九阶强者,拦住雷励片刻便足够了,我只是为了这些东西,无意与任何人为难。” 余子清其实一点都不担心,实力强到九阶,他反而不那么怕了。 他更担心的,其实是那种六七阶的亡命徒。 余子清拿出茶具,煮上热茶,摆好了桌椅,伸手虚引。 “襄王殿下,请坐。” “你认识我?” “在下并不认识殿下,只是大震神朝,九阶强者之中,会自称本王的,便只有殿下了。” 襄王坐下之后,静静的等着余子清煮茶,他一幅幅的看着那些金属书页。 直到翻到断肢的那一页,便将其他的全部收起,盯着这一页,神情有些复杂。 “这个,是我爹,我的父皇,曾经的震皇。” 余子清心神一震,满头的问号。 这种惊天的消息,你就这么随意的告诉我? 襄王看着余子清那不解的样子,笑了笑。 “我爹曾经是震皇,但那也只是曾经。 有一天,他入魔了,一天之内,便入魔极深,化出了天魔外相。 你应该能想象的到,震皇,入魔了,失去理智,会是多么可怕的场景。 而且,他还是一位不死境的体修。” “大概能想象到了……”听到这,余子清就能想象那得有多麻烦。 “无人能控制他,也无人能救他,最后,我二叔当机立断,篡位登基,坐上了皇位,断了他与大震的联系,让危害降低到了最低。 而后,九位九阶强者,布下五龙大阵,将其困在其中,结合大阵之力,合力将其五龙分尸,这才将其控制住。 然后将其断肢,分别镇压在多处地方。” 余子清给襄王斟了茶,摆正了坐姿,继续听,襄王肯亲自来,还肯跟他说,总不可能是闲的。 “本来我并没有过多想法,直到前些天,有一个人告诉我,饿鬼,便是魔念、魔头的克星。 我爹有救了,只要我凑齐他的肉身,便有可能祛除魔念,让我爹恢复正常。 而我爹的一条腿,被封印在哀思洞天,如今,封印物,就在你的手里。 有了其中一部分,我便能找到其他部分。 我知道,是有人想利用我,但是,我却无法无动于衷。” 余子清现在听明白了。 因为甘霖,是锦岚山的特产。 他顺势拿出一个玉简,推给襄王。 “殿下,这是布施仪法、布施咒、布施印,而且必须心诚,辅以甘霖,才能祛除魔念,我想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 “但是令尊,已经彻底入魔,已无自我意识,亦不可能带着诚心,亲自布施饿鬼吧?” “我也知道。” “……”这下余子清没话说了。 “我知道归知道,但是我怎么都无法放弃那最后一点点希望,这么多年了,无数次,只要我闭上眼睛,我便看到了我爹被分尸的样子,所以,我想来请教一下你,你出身锦岚山,自然是最了解的,真的没有一丁点希望吗?” 襄王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希冀,那是绝望了不知多少年之后,再次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 余子清知道,自己最好不要一盆水给他浇灭了。 绝望之后的希望,再次熄灭,会把人逼疯的。 第九十七章 破封,入魔(8k) 现在,轮到余子清为难了。 他得想想,怎么安抚住襄王。 这家伙已经到了半疯的边缘了。 要不是因为自己出身锦岚山,前面两次对顶尖高手的震慑,而襄王又有求于锦岚山,堂堂一个九阶高手,恐怕不会这般心平气和的跟自己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而且他还挺坦诚。 余子清念头疾转,在脑海中列出襄王的名字,将自己知道的,有关襄王的一切,都一条一条的列出来。 很快,余子清便打消了他的第一想法:告诉襄王还有点希望,但是要跟他做个交易,把后背搞事情的人弄死。 但他一个小弱鸡,别看人家有求于他,那这种交易,也不能是他主动提出来。 而且,交易不值钱。 若是襄王真的是那种重感情的人,那人情才值钱。 上来就谈交易,大概率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 念头疾转之后,余子清给两人斟了一杯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轻吸一口气。 “殿下,我能先问点,可能比较敏感的问题吗?” “事无不可对人言。”襄王这话说的很坦然。 “那请殿下恕在下冒昧,我想问一下,太子殿下,是薨与殿下之手吗?” 襄王目光一凝,骤然盯着余子清的眼睛。 余子清神态坦然,顶住了襄王的压力,跟对方对视。 对视了几个呼吸,襄王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是,我也在追查,我那堂弟是怎么死的。”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此前雷氏的雷誉被人怂恿,抓走了我一个手下,想要去破开哀思洞天的防护,这个事,襄王殿下知道吗?” “我一个月之前知道的,有人想要破开哀思洞天,甚至知道里面有封印物,但是出了岔子,以至于封印物,被你拿走了一部分,事情有些失控了,才有人想要利用我来做一些事。” 这下余子清懂了。 本来那些人没想让襄王提前知道,他们只是想让封印物炸开。 到时候里面的妖魔鬼怪,还有魔头,襄王他老子的一条腿,再加上落歌天君的陵寝。 一股脑的炸出来,那造成的危害和影响,难以估量。 而襄王发现了那条腿之后,也必定会插手。 若是那个时候再有人告诉他,他爹其实还有一丝希望,那谁想再将那条腿彻底封印,襄王就会跟谁拼命。 就如同现在,襄王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有人想搞事情,想利用他去做一些事,他也没法无动于衷。 被利用,襄王也想掌握主动权,所以这次他亲自来了。 按照大震如今的局势,他本尊出现在震南,可是冒了不小风险的。 不,不对,襄王都敢请人去拦住雷励,必然是没法隐藏了。 他为什么不怕震皇? 因为现在外面,盛传的是太子死于交战,也就是说死于襄王之手。 而襄王想要从哀思洞天里解救出他爹的一条腿,当年哀思洞天的事,又是太子牵头的。 如今襄王阴谋筹划,又趁着两军交战,先杀了太子,在任何人看来,这一系列事情,襄王就是幕后主使,合情合理。 说实话,如果余子清早知道那条腿,是襄王他老子的。 如果今天襄王没有亲自来,他也会认为襄王就是背后的那只黑暗之手。 襄王如今亲自来了,也亲口否认了,他也没提防着震皇,也就是说,震皇其实也知道? 他们这叔侄俩,之前都打出狗脑了,现在又开始唱双簧吗? 余子清有点懵,但是听襄王的口气,好像也就这样能说得通了。 看着眼前这位威名震震的襄王。 余子清明白了很多事,襄王亲自出现,不止是要掌握主动权,也是对背后之人的一次反击。 若是有机会,襄王肯定比自己还想打死那些人。 余子清露出一丝微笑,看着襄王。 “殿下,我不敢给你做出任何保证,我只能说,的确还有一丝希望,虽然非常麻烦,最难的地方,其实是唤醒殿下父亲的意识,而不是祛除魔念。” 根据外界已有的信息,这事根本毫无希望。 他不信那些告诉襄王的人,不知道这些,但他们就是这么做了。 他们只是想利用襄王那一丝希望,去搞事情,能不能救得了,谁在乎啊。 最好是把襄王也逼疯了,那显然比那些封印物炸开,还要可怕的多。 现在把难题推到老子这里? 嘿,老子还真敢说,有一线希望。 只要他愿意,只要他肯做,无论是一只鸡崽一样毫无抵抗之力的魔念,还是一头大妖一样极度危险的魔念,都能做成饿鬼的菜,只是难度不一样而已。 那些瓜皮,太小看锦岚山了,太小看饿鬼,也太小看他余子清了。 绝对克制的天敌,不只是说说而已。 襄王眼中的那一丝希望之火,开始熊熊燃烧。 听外人说一万句,他心里也只是敢信又不敢信,行动上却只能相信,因为他不想放弃。 但是只要锦岚山的人说一句,他便信了。 “你为什么要说有希望?” “若是太子殿下,是死于襄王殿下之手,之前抓我的人,襄王殿下也有参与。 那么,今天当场死在殿下手中,我也会说毫无希望。” “我说的你便信吗?” “哈,殿下堂堂大震一字王,又是九阶强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下了血本,请来同阶强者,拦住雷氏励祖,还牵扯到令尊,若只是为了亲自前来,骗我这个区区四阶体修几句话,那我也宁愿相信殿下说的都是真的。” “哈哈哈……”襄王大笑,第一次端起了茶杯,对余子清示意:“你很有意思,比我想的有意思的多。” 他明白了余子清的意思。 第一个问题,他要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那个跟他关系很好的堂弟都敢杀,那余子清会说没希望。 第二个问题,若是之前,他针对过锦岚山的人做过什么,那余子清也会硬杠到底。 宁死也会把他心中的一丝希望之火,给一盆冷水浇灭了,让他此后生不如死。 襄王有些意外余子清的想法,但是他现在看余子清却顺眼多了,甚至愿意亲自敬一杯茶。 这世上追逐名利,追逐境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但这不包括他。 很多年前,他父亲出事的时候,他是有机会登上皇位的。 但是那个时候,他在乎的是他的父亲,一点都没想过皇位的事。 他的二叔,当时当机立断,行了篡位之事,将危害降到了最低。 理智上,他觉得二叔做的对,对大震的伤害降到了最低,当时若是不果断点,掀起的波澜和灾难,可能就没有如今的大震了。 但感情上,他接受不了,因为当时,他的父亲,还是有一丝可能,借助神朝的力量,压下魔念的,但他的二叔把这个希望被掐灭了。 所以,两千年来,他从来没闹过,没质疑过他二叔得位不正,同时,也两千年没去见过他的二叔,如今的震皇。 二者并不冲突。 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想要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自然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看的出来,余子清没有在虚情假意的说谎话,余子清的确很在意那两个问题的答案。 气氛瞬间变得和谐了很多。 余子清添了水,煮好茶,给两人一人斟了一杯。 “殿下,问题问完了,我能知道一下,殿下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吗?” “自无不可,带着封印物,前往哀思洞天,将其解封,只有在那里解封,才能控制得住,然后将我父亲的断肢带出来。” “殿下亲自出手么?” “对,我不信任那些藏头露尾的地沟老鼠。” “那好,我跟着殿下一起去吧。” “你?”襄王打量了一下余子清,摇了摇头:“你的实力太弱了,前往哀思洞天,会立时入魔,死的凄惨。” “殿下误会了。”余子清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些金属书页:“殿下,其中有一页,是魔头,说句托大的话,我不去,殿下你带不出来令尊。” 说到这,余子清呲牙一笑。 “而且,我想弄死几个臭老鼠,先出出气。” “哈哈哈,好。”襄王大笑,他点了点头:“说的好,本王会亲自抓住几个臭老鼠,送给你出气!” 襄王向着北方看了一眼,站起身道。 “时间差不多了,小友,有空了来北境做客,你很有意思。” 说着,襄王丢给余子清一块令牌。 而后一步迈出,身形消失不见。 周围困住了飞舟,任由飞舟怎么飞行,都还在原地的力量,也随之消散。 飞舟继续向着大震飞去,余子清站在船头,向着远方看了一眼。 天边的位置,隐约能看到大片的黑云,哪怕在这里,依然能隐隐听到雷声阵阵。 那应该就是雷励在跟同阶强者交手。 余子清摸了摸自己的掌心,已经出汗了。 一点都不紧张,还是不太可能的。 他这次能没事,还能聊这么多,归根到底,还是背后有威慑,有了这个前提,才有的聊,有的聊了之后,才能聊的下去,聊得愉快。 所以,他现在觉得里长对村子里的人严格,还是对的,老里长当了一辈子的里长,见识不如老羊,可是智慧却未必不如老羊。 里长总能一眼抓住问题的关键核心。 如果现在锦岚山,能有一个九阶体修,加一个九阶大妖,带着几十个七八阶体修出门溜达一圈。 他余子清,以后去哪都能横着走。 谁见了他,都会客客气气的称一声卿少爷。 藏拙是得有,压箱底的威慑不能常用,但是有时候,也是得亮一亮肌肉。 所以,余子清现在决定了,亮一亮谁都能看得见的肌肉。 …… 余子清顺利的抵达了雷氏,见到了雷誉。 雷誉看到他,无奈的摊了摊手。 “卿兄,你是不是也见到襄王了?” “见到了啊,怎么?襄王也来到你这了?” 雷誉长叹一声,满脸的无力。 “我还在做老师留下的功课,襄王忽然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那可是九阶强者啊,我能怎么办? 我连动一下小手指都做不到,我只能看着他,将那些封印物,全部带走了。” “咦,襄王没跟你说什么?” 雷誉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而后长叹一声,满脸的无奈。 “就说了一句,他说我这种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货,再不改改自大的毛病,他可能就会活着看到雷氏没落。” “……” 襄王可真直接啊。 余子清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一下雷誉了。 雷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其实襄王说的没错,我以前是挺自大,也挺蠢的,以他的身份,能指点我这么一句,已经很不容易了。” “若是励祖能看到誉兄转变,必定老怀甚慰。” 余子清真心实意的夸了一句,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句,还能不恼不怒,认为对方是指点自己,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襄王的拳头足够大,说话也会有理。 “既然没我们什么事了,誉兄也没事,那我就先走了,我还有点事要办。” “卿兄不歇歇脚吗?这么着急啊?” “是啊,家里的人,都等着我去做菜呢,再晚点,食材就不新鲜了。” 雷誉看着余子清的背影,一脸愕然。 这是锦岚山的传统么? 大少爷竟然还要亲自去烧菜? 余子清坐着飞舟,直奔哀思洞天而去。 他要赶在那里被封锁之前进去。 当然,不是去送死,是去捡食材。 之前若不是怕在家里炸了,一个不小心,会让里长和村里的人陨落,也会毁了锦岚山,余子清是真不怕封印的东西。 魔头,再强,那也只是魔头而已。 …… 哀思洞天里,已经空空荡荡,除了弥漫的异力之外,一片荒芜,连根杂草都没有。 这里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其内的一切,都被封入了金属书册里。 襄王进来之后,将那些金属书页抛出去,那些金属书页的力量被激发,自动排列顺序,组成了一本前面是金色,后面是纯黑色的金属书册。 金属书册静静的飘在那里,隐约能看到,书册的后半部分,黑气涌动,与前半部分的金光,不断的拉扯僵持。 襄王面沉似水,身上的气息在急速攀升,力量催发到极致,他左手手捏印诀,右手并指为剑,指尖一点锋锐的金光浮现。 那一点金光,如同剑芒,发出嘶嘶的破空声,周遭的一切,都仿若被切割开来。 他沉声一喝,一指点在了书册上。 金属书册之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和道纹,构建出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护,直到所有的防护,化作一团神光,将整个书册包裹在内。 然而此刻,襄王指尖的一点锋芒,却直刺其中,一点一点的破开神光。 数息之后,一点锋芒从书册背后激射而出,包裹着书册的神光,轰然崩碎成漫天荧光,而书册表面,一道裂纹浮现,骤然崩碎成两半。 无数扭曲的场景,喷涌而出的魔气,如同被折叠起来的折纸,飞速的展开。 汹涌澎湃的力量,向着周遭扩散开来,吹的襄王衣袂猎猎作响。 他能猜到一些,背后的人想要做什么。 让封印物在外面炸开,然后他们无论要做什么,都会特别方便。 襄王是看震皇不顺眼,但不代表,他疯了,让封印物在外面炸开。 偏偏他也想要救出他爹。 那与其天天被人惦记着,不如亲自出手,在哀思洞天破开封印物。 襄王进入了哀思洞天,远处的一座山头上,看起来只是大雪覆盖的普通山峰,可是透过遮掩和隐藏,震皇已经站在里面,远远的看着哀思山了。 “发现什么了吗?”震皇问了一句。 震皇身后,无面人的头儿李星晨,正面沉似水,一脸肃穆的站在那里。 “回陛下,臣已经跟雷氏通过气了,雷氏已经发现了好几只老鼠,正等着收网。 臣在其他地方,也发现了好几只。 甚至……” 李星晨微微一顿,继续面不改色的道。 “甚至无面人里,臣也发现了一个人,可能是老鼠,现在正在盯着。” “只是有了点意外,雷励跟丁幕山打出火气了,丁幕山想走也走不了……” 震皇摇了摇头,道。 “不用管他,雷励憋了很久了,只是想找个人打一架,他不会不知轻重,误了正事。” “臣明白,陛下,襄王已经进去了,我们现在就封锁哀思山吗?” “再等等,看看还有谁会进去。” 俩人正看着呢,就见一艘白玉飞舟,从远处飞来。 他们看到余子清从飞舟上跳下,将飞舟丢在原地,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山洞里。 “咦,锦岚山禁地的卿子玉,他来做什么?”李星晨有些意外:“陛下,要拦住他么?” 震皇看着余子清的样子,不慌不忙,一点都不像是疯了。 “不用,还没轮到你出去,大鱼还没出现呢。” …… 余子清来到玉璧前,轻吸一口气,迈步进入其中。 一步落地,便立刻感觉到周遭大量的魔气蒸腾,睁开眼睛,便见到天际之上,黑云阵阵,似乎有无数的妖邪魔物,在其中翻滚。 弥漫的异力,比锦岚山的还要强,不过还好,他从来没炼气过。 这里的魔气浓度太高,带着大量负面情绪的混乱魔气,此刻就仿若找到了目标,不断的向着余子清的体内渗透。 余子清长吸一口气,吸入了大量的魔气,脸上都仿若蒙上了一层黑色的薄雾。 他的阴神闭着眼睛,呼吸之间,那些魔气一吞一吐,丝毫影响都没有。 而他的肉身表面,却已经开始浮现出变化,皮肤慢慢的变黑了一些,浮现出一些龟裂,那些龟裂形成了一些天然的魔纹。 心中的负面情绪,开始暴涨,魔念也开始浮现。 然而,第一缕魔念刚刚浮现,便见那闭着眼睛的阴神,梦游似的砸吧了一下嘴,吸溜一声,便将那一缕魔念吞噬掉。 “这就是入魔的感觉么?” 余子清再次猛吸一口气,笑容开始变得有些浮夸。 他想这件事好久好久了。 所有修士里,最普及,几乎也是最强的爆种手段,入魔。 最典型的黑化强十倍。 他都快想死了。 可惜,他修的饿鬼之道,导致他根本没法主动入魔,他连一缕魔念都没法生出来。 如今看着这里庞大的混乱魔气,主动去吸纳,让肉身被动入魔,都没办法让生出的一缕魔念坚持超过眨眼的时间。 在外面,这种最普及的爆种手段,他根本没法用。 以至于现在开发出来的爆种手段,仅仅只是大量吞服锦岚迷神药,然后强行拔高灵感,超限度的引动饿鬼之道的力量。 入魔多好用啊,除了魔念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副作用。 而他又最不在乎魔念。 他甚至都想尝试着,从阴神嘴里抢救下来一缕魔念,看看以后实力强了,能不能炼成一个分身,或者化身什么的。 可惜,魔念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在阴神嘴里了,抠都抠不出来。 如今,只能在这种特殊的环境里,被动入魔感受一下了。 感受着肉身的力量在不断的攀升,余子清拿出了几个罐子。 这是之前炼制秽气桶的时候,找老羊顺手做的,能收集其他的力量。 收集魔气的,收集煞气的,收集毒火之气的,各种都做了不少,留着备用。 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余子清将所有收集魔气的法宝,全部拿出来,鲸吞周围浓郁的魔气。 这些以后就是新的爆种手段。 “哈哈……”看着那些魔气不断的涌入法宝里,余子清忍不住大笑。 天空中,原本准备扑上来的那些妖魔,都齐齐停下了脚步。 他们看着地面上那个皮肤灰黑色,全身都布满了魔纹,还在主动去吸纳魔气,笑的猖狂的人。 嗅了嗅鼻子之后,一脸晦气的离开。 那人身上的气息,简直比他们入魔还要深。 而且这个家伙,似乎还嫌魔气不够,竟然拿出了一大堆法宝,收集魔气。 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余子清感受着近乎爆炸的力量,特别想捏死俩妖魔试试,可惜,那些妖魔,听到他挑衅的笑声之后,竟然转身走了。 余子清举目远眺,向着天边望去,他能看到,仿若有一副画卷,正在慢慢的展开。 那些魔气森森,混乱的杀机弥漫的画卷,正在覆盖原本荒芜空荡的地方。 等到封印彻底解开,这里恢复到一百多年前的样子,恐怕还得等一会。 等到他带来的魔气桶都收集满了,余子清飘到半空中,看了看附近的环境,将其与金属书页上的画面对照,然后选了一个方向飞去。 他要去的是当年那两位修道者大佬,最后停留的地方。 就在入口附近。 片刻之后,余子清到了地方,看着满地的骸骨,有些遗憾。 他还抱着一丝希望,那俩大佬还活着。 此刻,这里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只有最前方,一具骸骨坐着,手捏印诀,一具骸骨站在那里,屹立不倒。 剩下的骸骨,全部都散落在地上。 想来,当年这两位,都是尚未入道,他们以自己的生命,以自己的道为代价,短暂的获得了力量。 然后将整个哀思洞天封印,将里面的魔头,妖邪,断肢,还有死灵,连同落歌天君的陵寝一起,全部封印了。 按照余子清的推测,他们是不想这里的魔头、妖邪、和断肢逃出去。 至于落歌天君的陵寝,恐怕也只是顺手为之的,并不是他们的目标。 只可惜,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完成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人撬出了一丝缝隙,封印物根本没有被带出去。 无论是故意的,还是不敢再进来带走封印物,想想都挺讽刺的。 余子清走到那两位大佬面前,行了一礼。 “二位前辈,大义凛然,晚辈敬佩不已。 我倒是想让那些封印之物,永远的完好封存下去,让时光消弭这里的一切。 可惜,我的意见根本不重要,那些大佬也好,阴谋家也好,没人会听我的意见。 如今,只能在坏的事情里,找到好的结果了。 以前那些魔头很麻烦,如今他们也有了天敌,多少还是有希望的。 二位前辈并不是做了无用之事,当年若是没有二位前辈,必定已经生灵涂炭,魔头肆虐。 如今便让我托个大,从二位前辈手中接力,试着去解决那些魔头,也让二位前辈能得以安息。” 自顾自的说完,余子清揖手一礼。 霎时之间,便见那二人的骸骨,轰然倒塌,如同其他的骸骨一样,散落在地上。 余子清看着骸骨,不知是自己的打扰,让那些本就脆弱的骸骨跌倒,还是这二位残留的执念,听到了这话。 反正就当是这二位大佬同意了吧。 余子清取出一些容器,将这俩大佬的骸骨收殓,再做好标签分好,省的弄乱了。 然后依次将剩下的那些人的骸骨,都一一收殓。 等到他做完这一切,便看到其中一位大佬坐下的位置,一个储物袋,不知何时,在地下露出了一个角。 拿到储物袋,上面的印记已经完全消失。 打开一看,里面的灵药已经枯萎,丹药已经被魔气侵染,法宝也已经被魔气侵蚀腐朽。 唯有几个被封印的玉简,和一本金色的金属书册,依然抵挡着魔气侵蚀。 余子清拿出一本金属书册,里面只有第一页,刻着一些字迹。 “无论你是谁,你能看到这些字,便证明封印已经解开。 希望你们是找到了解决那个天魔的办法。 他不是普通的魔头,而是他化自在天魔,其名自在天。 他侵蚀了震皇,然震皇刚毅不折,驱逐无力,便欲与他同归于尽。 可惜,震皇乃是不死境强者,入魔之后,近乎逼近十阶。 天魔暗藏之下,天下便无人能将其肉身毁灭。 可惜我兄弟二人,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拼尽全力,加上天君的帮助,才将其封镇。 若你看到这些的时候,天魔已经被再次封印。 便烦请阁下,将那几个玉简,送回封家或者印家,那是我二人一生的心血,遗失在外,愧对先祖。 届时,封印两姓,必有重谢。 若天魔尚未再次被封印,你便跑吧。 跑出去,活下去,将这些事情,告诉外面的人。” 余子清合上金属书册,他之前见到的那些金属书页,跟这本书册都是同一种材质。 当时,他们原本的想法,估计是将天魔和断肢分开封印。 可惜,最后没办法了,只能以一册,封印了整个哀思洞天。 他们应该也知道,这种匆忙的封印,可能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 这才一百多年,那些金属书页里,就只剩下一页还是金色的。 余子清将这些东西全部收起,随手拿出一颗已经化作魔丹的丹药,丢进嘴巴里。 感受着里面的力量,已经化作了纯粹的魔气,余子清暗暗点了点头。 收起来,这比魔气桶好用。 余子清这边刚做完这些,立刻感觉到细微的战斗波动。 他飘到半空中,向着天边望去,目力运转到极致,才隐隐看到一条腿,从天而降,而另一边,神光绽放,气息更强。 看来襄王已经找到他爹的断腿了,还打了起来…… 从波动来看,襄王似乎是占上风的,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把一个入魔体修的,还能动能打的断腿控制住。 九阶体修恶心人的地方,正是打不死啊。 这事,余子清管不了,只能希望襄王不是脑筋一热,而是早有了对策。 余子清落到地上,他那个一直闭着眼睛的阴神,骤然睁开了眼睛。 余子清猛然回头,向着远处的一棵树上望去。 就见一个嘴巴咧的很大,笑的很恶心人的人形家伙,正坐在树杈上,看着他。 他看到余子清的目光,有些诧异,乐呵呵的从树上飘了下来。 “你能看到我?” 余子清轻轻吸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 “你好香啊…哈哈哈……”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开始大笑,心情都在变好。 他有些理解了,为什么恻恻吃魔念的时候,会开心的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他不是不受诱惑,而是那些垃圾魔念,对他的诱惑不够大。 就像现在,他感觉到了饥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觉,让他的心里一阵刺挠,会本能的做出一些反应。 他饿了,而且,馋了。 第九十八章 跟我比人多?(5k,谢懒胖癌晚期的盟主) 余子清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他就像是已经饿了好多天之后,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桌子菜,十凉十热带俩汤,而且,碗筷都给你烫好,程序都不用走了。 热气腾腾的荷叶饼面香,再加上刚刚出锅的梅菜扣肉,肉香酱香,混杂到一起。 余子清已经控制不住口水分泌了。 他的脸上,已经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饿鬼之相,而且,好死不死的,他还知道了这个家伙的名字。 这世上唯一一种,余子清看到对方,就能直接完成判定的物种,是饿鬼。 因为饿鬼就是因为余子清而出现的,他便是初始饿鬼。 最难完成判定的是人族,需要知道的信息会非常多。 因为人九窍俱全,天生拥有肉身和神魂,而且魂魄俱全,天生开启灵智。 而还有一种东西,余子清一般不需要完成判定,就能把对方按在地上摩擦的东西。 那就是魔念,还有纯粹的魔念汇聚而成的心魔等等。 他化自在天魔,也属于魔头这一大类的。 天生无肉身,无神魂,无魂无魄,只有天生的灵智。 余子清从来没怵过魔头,就是因为他纵然打不过,也非常容易去完成判定。 更别说,他连这个天魔的真名都已经知道了。 他就是一盘菜。 正在余子清快要忍不住拔剑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歌声。 有曲无词,却也能感受到那歌声,曲调悠扬,带着欢快的气氛,仿佛哼唱这首歌的主人,正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庆典,每个人都是欢快的,积极向上的。 余子清那快要忍不住的欲念,缓缓的消退了下去。 他脸上浮现出的饿鬼之相,也慢慢的消退。 转头向着侧面望去,便见远方,死气蒸腾,如同沙尘暴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偏偏那些死气之中,传来的欢快小调,所带的意念,与那些汹涌蓬勃的死气,完全不搭调。 紧跟着,余子清便看到,那些化作一面巨墙,缓缓压来的死气,化作一个个人影,载歌载舞,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连那些死寂的死气,都没办法将那种灿烂压制下去。 对面那个一直笑的很变态的天魔,笑容慢慢的收敛,眉眼倒竖,目中尽是戾气。 “死了也不安生!烦不烦!” 魔头,尤其是天魔,乃是人族天敌是没错。 但是这不包括死人。 尤其是生前还是一位天君的死人,此刻的力量比之生前,衰弱的再多,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佬的腿毛也比一般修士的腰还要粗。 死气翻滚着飘来,无数的死气,化作一只只手,托着一位紧闭双目,如同睡着的年轻人,浩浩荡荡的从林中飘出。 那些死气所化的人影,环绕在他的身边,欢呼歌唱,而他却全无生息,一动不动,仿若真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天魔的表情有些扭曲,转身便化作一道乌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余子清则站在原地,揖手一礼,表示敬重。 这位大佬,意识尚未复苏,只是尸身在这座大陵寝之中游走,便能将一个天魔惊退。 哪怕没有这些,只是一个先辈,也理应保持尊敬。 余子清站在一侧行礼,等着落歌天君路过。 然而,等到落歌天君路过他前方的时候,那些环绕在他的身边颂歌跳舞的人影,却齐齐停了下来。 那些死气所化的人影,慢慢的化作死气消散,而落歌天君被托着的身体,也缓缓的落下,踩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缓缓的睁开,一道积聚已久的神光,化作一道虚电,喷涌而出。 余子清只感觉眼前仿若化作一片虚空,他孤零零的飘在那里,有一道贯穿虚空的白色雷霆,化作一条不知道多少里的雷霆长河,向着他冲刷而来。 他感觉自己要么被劈死,要么被淹死在这雷霆里…… 淹死? 这些念头闪过的瞬间,那些幻象便瞬间消散。 只见落歌天君一只手在他面前,后发先至,抓住了那一道神光,随手将其捏成一个圆球,无数的符文在圆球上浮现,将其化作一个实体。 “不好意思,很久很久没醒来了,差点伤到了你,这个就送你了。” 落歌天君将那个圆球递给余子清。 余子清愣在原地,这个时候,才感觉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那种庞大的危机感应,大恐怖,才被他感知到。 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他竟然都无法做到,能同步感应到危险。 他差点被人家无意之中的一个眼神给看死了? 想到刚才逃走的天魔,余子清忽然懂了。 天魔只是被沉眠的落歌天君吓跑了,而不是被醒来的落歌天君吓跑的。 恐怕上一次,直到整个哀思洞天被封印,落歌天君其实都没有醒过来。 想到这个,余子清就觉得,自己入魔了之后,真是胆子大啊,竟然都没跟着那个天魔一起逃了。 他刚才还以为是上次落歌天君把那个天魔教做人了。 “按理说,我是不会醒来了,可是看到你,我便明白,为什么我会醒来。” 落歌天君皮肤灰白,没有一点生机,可是他的笑容却异常的温暖,给人一种欢快、喜悦的正面情绪。 “在下卿子玉,见过落歌天君。” 余子清恭恭敬敬的揖手躬身,表示尊敬。 “我醒来的时间不多,可以告诉我,你的这个阴神,怎么回事么?我那个时代,可没有这种东西。”落歌天君的语气温和,脸上带着好奇。 “前辈,我炼神修行,走的是饿鬼之道,这是近些年才出现的新种族。 凡人饿死之后,会化作饿死鬼,永无饱腹之日,直到饿鬼出现,所有的饿死鬼,都可选择化作饿鬼,从此可以化解饥饿之苦。 而且,心怀悲悯,诚心诚意,布施饿鬼,亦可化出心中魔念,那魔念会被饿鬼吞噬掉。 我兼修的便是饿鬼之道。” 余子清给简单解释了一下。 落歌天君恍然大悟,脸上带着喜悦,笑的很是阳光灿烂。 “原来如此,如此大事,难怪我感应到你之后,便会苏醒了过来。” 他的眼神温煦,可是余子清却感觉到,他仿佛能看穿一切,只是却没有把看穿的东西说出来。 余子清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在他说完饿鬼之后,落歌天君是真的高兴。 落歌天君转头向着远方看了一眼。 “我的力量不多了,但是帮你出一次手,还是不影响的。” “不劳天君大驾了,区区魔头而已。” “哈哈哈,说的好,区区魔头而已。”落歌天君大笑一声,似乎对这句话很是认同。 另一边,天魔已经冲到了哀思洞天的入口。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感受到落歌天君睁开了眼睛,意识复苏之后,就像是炸毛了一样,身体都有些无法维持了,化作一团黑气不断的飘动。 “人族怎么如此惹人厌,活着讨厌,死了更恶心!” 他怒骂了一声,便再也不敢多待,立刻一头冲进了入口。 然而,他却好似撞到了铁板,身子骤然崩碎成一团黑气,重新落回之后,才重新凝聚。 那入口所在的地方,大量的符文和道纹勾勒在一起,入口已经彻底被封住了。 而且是专门针对魔头的高阶封禁。 他如今的形态,别想冲去了。 想要出去,必须要借助肉身的力量,而且还不能是被他控制的肉身。 他只能藏在某个人的心田里,才有可能跟着一起混出去。 而整个哀思洞天,现在他只发现了两个活人。 一个是襄王,那家伙为了救他爹,现在正逮着他爹的一条腿狂殴,意念坚定却有疯狂,再加上是九阶强者,天魔直接忽略了襄王。 那唯一一个活人,就是跟在落歌天君身边的那个古里古怪的家伙。 让他去对上落歌天君那个死人,还不如去跟襄王拼一把算了。 正想着呢,天魔看向天边,那舒展开的画卷,已经露出了落歌天君的墓碑。 而落歌天君,也在这个时候,向着他的墓碑飘去。 他死的时间太久了,苏醒了这么一会儿,没什么大事,也该回去长眠了。 醒一次少一次,力量也是动用一次便少一点。 天魔是清楚的知道这点,所以,他看到这种死去的强者便转身就走。 反正那些恶心人的人族强者,不可能跟他耗时间,也耗不过他。 落歌天君走回了自己的长眠之地,坐在那里的石座上,缓缓的闭上眼,周身活跃的死气,也开始收敛,但是他却没有进入长眠,他只是静静的等着。 他想看看,那个人族的后辈,到底要怎么做。 若是有必要,他会出一次手,起码不让那个可以让他醒来的后辈陨落了。 虽然力量不多了,但一次,应该还是可以的。 剩下的力量,也足够他的意识,继续沉眠很久很久,直到等到他想要等到的…… 天魔再次回来,他的隐身能力,对于余子清来说,好似不存在。 余子清可以精准的看到他。 所以,这一次,他悄悄的绕后,然后从地下窜出,准备直接冲入余子清的心田里,最好都不让余子清感受到他的潜入。 然而,他还没靠近到余子清十丈之内,便见余子清嗅了嗅鼻子,口水也开始分泌。 “这香气,又变了,好像先炸后烧的金鲳鱼啊……” 天魔不明白,余子清说的香气到底是什么,他连肉身都没有,哪来的味道? 眼看被发现,他也不演了,化作一道乌光,瞬间冲击到余子清的怀里。 但是预想之中的冲入心田却没有出现,他重重的撞在了余子清的胸口。 余子清伸出双臂,将他箍住,那张脸瞬间变成了饿鬼之相,布满利齿的大口,向着他咬了过来。 一团黑气被余子清一口撕下,那团黑气在余子清口中,化作了骨肉相连的模样,被他连骨头一起咀嚼着吞了下去。 天魔再次化作一团黑气逃走,凝聚出身形之后,他一脸惊悚。 “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转身飞走,呼哨一声,化作尖锐的长啸,魔音阵阵,传遍整个哀思洞天。 余子清揉了揉脑袋,从怀里拿出了锈剑,口中一声暴喝。 “自在天!” 天魔的尖啸之声,戛然而止,他看向余子清,不明白余子清怎么知道他的真名的。 对于无肉身无神魂的天魔来说,真名的确是破绽,但那也要看对谁来说了。 若是对于一个能将天魔真名咒修行到最高层次的九阶元神境大佬来说,那这就是能弄死天魔的破绽。 可是对于其他人,这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余子清咧嘴一笑,手中的锈剑,自动出鞘,化作漆黑的饿鬼长剑,他的身形,也开始变得瘦弱,逐渐化作了阴神之相,此刻,阴神与肉身,合二为一。 饿鬼之道的力量,不断攀升,他每一步走出,脚下便会留下一个黑油脚印,脚印上燃烧着黑火,散发着浓重的不祥气息。 天魔看到此刻的余子清,立刻生出了危机感应,这代表着此刻的余子清,绝对有击伤击杀他的能力了。 跟一般的人族修士完全不一样。 他飞速的逃走,飞到半空中,仰天长啸。 很快,整个哀思洞天里的魔气,都在向着这边汇聚,这里无数年来,生出的各种魔头,各种邪魔,都向着他汇聚。 那些铺天盖地的邪魔,与魔气一起,化作遮蔽半个洞天的黑云,向着这边压来。 余子清看到这一幕,愣住了。 这个天魔,被封印在这里,压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了,竟然还敢摇人,让那些邪魔,来围杀他? 围杀已经激发判定结果,而且还是显现出饿鬼之相的他? 余子清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已经化作饿鬼之相的余子清,随意的坐在地上,拿出木碗摆在身前,然后取出一根筷子,望着天边压来的黑云,轻轻的敲了一下木碗。 清脆绵长,如同钟泣的声音响起,声音浩浩荡荡,传遍整个哀思洞天,在从哀思洞天传播出去,以一种常人听不到感应不到的方式,横扫开来。 余子清昂起头,咧开大嘴,高声吆喝。 “开……饭……喽……” 霎时之间,世界都仿若安静了一下。 阴森恐怖,充斥着阴邪之气的深渊里,一座布满了洞穴的峭壁上,无数的饿鬼,同时睁开了眼睛。 锦岚山禁地里,住在那数百里槐树林里的饿鬼,也在这一刻,同时睁开了眼睛。 余子清的身后,一个个黑油漩涡浮现出来,那些漩涡不断的膨胀变大,有的数十丈,有的十数丈,还有两个最大,足足有数里大。 短暂的安静之后,便看到数不尽的饿鬼,如同开闸放水,从那些黑油漩涡里冲出,一息之间,便有数千饿鬼冲了出来。 而已经变成饿鬼之相的恻恻和巫双格,也从那个最大的漩涡里走了出来。 饿鬼,第一次受到了召唤。 而且是,开饭了。 没有一个饿鬼想要缺席。 已经闭上眼睛的落歌天君,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他觉得,已经不用看后面的了,这个人族后辈,只是说了一句实话,区区魔头而已。 而哀思洞天的另一边,襄王已经压制住了他爹的那条腿。 他用了足足上千根顶级的镇魔锥,才将那条上千丈高的断腿给暂时压制住。 这还是因为,那条腿受到了天魔召唤,已经无心跟他交战了,才终于给了他机会。 他现在真正体验了一下,为什么当年他爹,需要九个同阶强者,还得组成大阵,才能控制得住。 就算现在只有一条腿,那肉身也强横的可怕,仅凭肉身的血肉本能,就能将最顶级的镇魔锥强行给挤出来。 忽然,襄王目中神光湛湛,举目远眺,望向哀思洞天的另一边。 他看到那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出现,看到无数的饿鬼,冲那里冲出来,对上了那铺天盖地的邪魔。 他愣了愣,而后失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开始湿润了。 “锦岚山,饿鬼…… 魔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原来是真的敢来。 哈哈哈哈,爹,你这次是真的有救了。” …… 那巨大的漩涡里,饿鬼仿若无穷无尽,一个挤着一个,从里面冲出来。 那种欢快和迫不及待,就像是好不容易熬到老师加班结束,饿的头昏眼花的时候,冲进了自助餐食堂。 “你一个魔头,跟我比人多?” 余子清拎着饿鬼剑,一步一个燃烧着黑火的脚印,再加上饿鬼之相,笑的像是一个反派一样猖狂。 魔头最强,最让修士害怕的地方,对他都是无用的,除了硬拼纯粹的力量。 可惜,这天魔现在连肉身都没有,拿什么跟他拼。 漫天的魔头,被不断的撕碎,被当成了大餐,被饿鬼们吞噬。 余子清手握饿鬼剑,随意的一斩,剑锋便好似跨越了空间,任由那天魔如何闪躲,如何化作黑烟躲避,都照样被一剑斩中。 一团黑气化作酱肘子跌落了下来,余子清尝了一口,随手塞给了巫双格。 又是一剑,一只葫芦鸡落下来,余子清又尝了一口,便给了恻恻。 他一剑一剑落下,直到那天魔四散开来,躲在群魔之中,一时半刻都找不到对方,余子清才暂时停下了手。 他那凹陷下去的腹部,都慢慢的隆起,都吃撑了。 而巫双格已经明显胖了两圈,连恻恻都胖了一圈。 第九十九章 嘴贱,毗邻(8k) 一顿不用害怕撑死,还能吃到你想吃的任何东西的自助餐,就能解决掉任何的不开心。 那种饱腹感所带来的满足感,是最纯粹,最不可替代的。 余子清现在的心情很好,饿鬼们的心情更好,他们等这一顿能吃撑的宴席,等了很久了。 他们等待着召唤,等着出力,也等了很久了。 这是一场饿鬼的狂欢,那些疯狂的饿鬼,大部分生前就已经当了很久的饿死鬼,很多都已经被饥饿折磨到失去了理智,哪怕变成了饿鬼,其实也没好多少。 他们就像是失去理智的丧尸狂潮,一个叠加着一个,涌动着,翻滚着,将前方所有的魔头淹没、绞杀、撕碎、吞噬。 那些能让人族失去理智,变得疯狂的魔头。 此刻却是让那些疯狂的饿鬼恢复理智的良药。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哪怕是余子清,也已经没办法喊停了,只有当这里的魔头自助餐,全部被吃完了之后,这一切才会停下来。 好不容易激发到了高阶饿鬼之道的力量,余子清也不想浪费,他自己都不想停。 他也吃上瘾了…… 天魔自在天,现在彻底吓傻了。 身为一个祸害了不知道多少人族修士,甚至还找准机会,抓到破绽,祸害了前任震皇的天魔。 他从来就没见过,也从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以魔头为食的。 他现在有点理解,人族修士在面对他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受了。 那种天生的天克,跟品阶的关系并不大。 人族修士在面对魔头的时候,还有诸多手段去克制,甚至还有针对天魔,专门创出的天魔真名咒。 可是自在天连饿鬼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去哪找饿鬼真名咒之类的东西。 他只想着赶紧先躲躲,先利用天魔的优势,逃走再说。 眼看着那些邪魔,一个接一个的被吞噬掉,自在天绝望的发现,九阶的襄王,竟然成了相对较软的那个柿子了。 想到襄王,自在天顺着地面,化作一道乌光,直奔襄王所在。 那截断腿,被上千根镇魔锥钉在了地上,它还在本能的挣扎,血肉蠕动着,一点一点的将镇魔锥给挤出来。 襄王则不停的将挤出来的镇魔锥补上。 正忙活着,却看到不远处,一道黑气从地下浮现,化作了一个天魔。 襄王冷眼看着天魔,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他,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 他意志坚定,为了救他爹,已经迈入到了半疯的边缘,心田坚若磐石,没有一丝缝隙,根本不怕这个丧家之犬似的天魔。 自在天看着地上的断肢,咧着嘴笑了起来。 “襄王,许久不见了。” “滚。” 襄王一声低喝,声浪阵阵,浩大正明,坦坦荡荡,不见一丝阴暗,声浪轰击到自在天的身上,将他的身体当场轰成了齑粉。 然而,半空中再次浮现出一缕缕黑烟,汇聚之后,再次化作自在天的样子。 他的表情不变,不以为意,这种手段,根本杀不了他。 他现在唯一的生机,就在襄王这里了。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襄王殿下,不必如此白费力气,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滚。” “我知道襄王殿下想要救你的父亲,我可以帮你,我甚至可以帮你找到你父亲剩下的肢体。” 说着,自在天遥遥对着那截还在挣扎的断肢一指,瞬间,便见那断肢安静了下来,躁动的魔气都变得平稳。 “看到了吧,我可以帮你。 而且无论,他们将你父亲的断肢镇压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帮你找到。 那些残肢里,都有我的力量在,没有人能藏的我也找不到。 而且,没有我帮你,你根本不可能找全的。 当年我可是亲眼所见的,那些残肢,被封印,被镇压。 为了安全,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所有的镇压之地在哪。 只有我能帮你。” 襄王抬起头,冷眼看了一眼蛊惑人心的天魔。 天魔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哪怕明明就是天魔造成的这一切,他此刻却还敢如此说。 襄王也明白,天魔说的是事实。 他父亲被分尸之后,分成了六份,分别被当时的一位强者带走镇压。 为了安全起见,的确没有一个人知道其他人将其镇压在哪里了。 如此,就算有一个出问题了,其他的也不会有事。 而没有汇聚齐全部的肉身,那当年入魔的震皇,便成不了气候。 他父亲的这条右腿,当年是被带走封印镇压的,襄王也不知道。 一百多年前,为什么出问题了,他也不知道。 只是隐约有个猜测,可能跟两千多年前,曾经出手的两位九阶强者有关。 因为那九个人之中,有两个强者,都没有扛过劫难,已经坐化。 大概率是因为这个,才导致的机密泄露。 “我身为天魔,却不会骗你,不像你们人族。 普天之下,只有我能帮你救回你的父亲。 但是我马上就要死在那些饿鬼手里了,你不救我出去,你便永远无法达成这个目的。” 自在天还在疯狂的蛊惑,声调里笃定坦然,仿佛说的就是真理。 他将选择权,丢给了襄王,让襄王在两难之间纠结吧。 无论襄王怎么选,只要襄王动摇了,他就有机会潜入襄王的心田。 襄王微微耷拉下眼皮,他知道天魔在蛊惑他,他也没忘天魔是大仇人,但他也知道,天魔说的没错,他的确有能力帮忙控制住他爹的右腿,可以让他带出去。 甚至也能帮他找到他爹剩下的部分。 天魔感受到襄王的纠结,嘴角的弧度,开始逐渐变得夸张。 他已经感应到,襄王坚若磐石,没有一丝缝隙的心田,开始了颤抖,在颤抖中,出现了裂缝。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裂缝越来越大,露出了心田。 天魔根本没有丝毫犹豫,他也根本没想等着襄王做出什么选择。 他的身体无声无息的消失,化作一般修士根本看不到,也察觉不到的一缕乌光,向着那一道缝隙冲了过去。 他看到那道缝隙越来越大,那是襄王的心田,对他敞开了大门,表示欢迎。 然而,下一刻,他却一头撞在了一根柱子上。 他抬起头,看到的却不是一根柱子,而是一面栅栏。 砰砰砰的声响浮现,一面面栅栏凭空浮现,组成一座囚笼,将他困在其中。 金色的栅栏上,无数的符文在游走,而囚笼之外,还有一圈圈的道纹,旋转着升腾。 天魔的身体在里面消失了,又浮现,化作黑雾,崩碎消散,片刻之后也再次浮现。 他试了所有的方法,都没法冲出这座囚笼。 襄王面无比起的站在囚笼之外看着他,甚至到了现在,天魔也依然能清晰的感应到,襄王的心田里,浮现的那到裂缝,近在咫尺,却怎么都无法跨越过去了。 “你知道,人跟你们这些魔头,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什么?”天魔眉眼倒竖,目中满是戾气,他不明白。 “就算是内心里有软弱,就算是两难,就算我们是对于你们这些魔头来说,尽是破绽,但是在关键时刻,我们也都知道如何选择才是对的。” “当年我爹,刚毅不折,发现驱逐不了你的第一时间,便宁愿不要脸面,不要皇位,不要命了,也要自行暴露,掀起波澜,引得天下人瞩目,引来九位同道帮忙,就是因为不愿妥协半步。” “若是我爹知道,我为了救他,却跟你这种魔头合作,他纵然是活过来了,也会生不如死。” “我为人子,陷入两难,那是我的问题,我没有我爹那般决绝,但是不代表我蠢。” “这个囚笼,我从两千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制作成功之后,又不断改进,不断加强了一千多年,就是留给你的。” “我有求于人,也答应了他,送他几个老鼠杀着出气。” “如今,正好,借你的狗命,当做送出去的礼物。” 襄王心田的裂缝,代表着他的纠结,他的确想救他爹,他更明白,他爹肯定不想他跟天魔合作。 随他爹的意愿好,还是先救了他爹之后,再反手弄死天魔的好? 这是他自己纠结的。 可是想到他爹当年拼死不愿妥协半步,他便彻底明白了。 如今,他再无退路,再无选择了。 甚至,他到现在都没有彻底确定,完全选择相信那个卿子玉,到底是对是错。 他只知道,选择其他的,肯定是错的。 天魔明白自己被耍了,嘶吼,怒骂,继续尝试着蛊惑,却依然毫无作用。 襄王站在囚笼之外,目光冷冽而坚定。 “你不用蛊惑我了,哪怕我爹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我也绝对,绝对不会与你有任何的合作,我是怕我爹死,更怕我爹生不如死。” 天魔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襄王准备了两千年的囚笼,根本不是他如今的天魔之身能破开的。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因为远方的邪魔大军,已经越来越少了。 那些饿鬼,把不浪费食物,刻入到了全身上下每一寸角落。 他们在刮地三尺,地毯式的扫了过来,任何一丝丝魔念,都别想糊弄过去。 不知多久,天魔看到,黑压压的饿鬼大军,从天边涌了过来。 余子清手拎着饿鬼剑,外现饿鬼之相,脚下燃烧着黑火,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天魔站在囚笼里,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不由自主的恐惧,就像曾经的那些人族,遇到他时的样子。 “你杀了我,也没有用的,你难道不知道,魔头从来都没有肉身,没有神魂,分出去的一丝力量,便是一个魔头么? 你杀了这里的我,还有更多的我,我是根本杀不死的。” “还有么?”余子清有些惊喜。 “……” 自在天愣了一下,挥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嘴贱。 “哈哈哈……”余子清笑的合不拢嘴,口水开始不受控制的分泌:“还有就好啊,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有真名的天魔,死一个就少一个呢,还有就好。” “而且,我觉得你对我有点误会,我从来不杀魔头的,太浪费了,我们一般都是直接吃掉。” 襄王伸手一挥,那巨大的金色囚笼,便不断的缩小,化作一个三寸高的小囚笼。 他托着囚笼,眼神有些复杂。 “我曾答应你,送你几个老鼠出出气,这个家伙,就算一个吧。” “那就多谢襄王殿下了。” 余子清接过囚笼,张开大嘴,连同囚笼一起吞了下去。 他闭上嘴巴,对着襄王示意。 “可以打开了。” 当囚笼打开,天魔躲在囚笼角落里,还想躲着,可是余子清的喉咙里,出现的吞噬力量,当场将他化作一股黑气,一丝不剩的吞了下去。 余子清的肚皮,缓缓的隆起,化作了啤酒肚,他张口吐出了囚笼,将其还给襄王。 余子清看了看身后那些饿鬼,挥了挥手。 “你们继续吃,浪费一丝,让我知道了,就没有下次了。” 那些饿鬼继续挖地三尺,坚决杜绝浪费食物。 余子清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应该是那个天魔还没消化掉,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这一次维持的时间特别长,这就让他生出一个新的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找到一个人,当做判定目标,抱着杀死对方的信念,去完成判定,但是呢,自己却又没法一次性秒了对方。 这样的话,掌握的对方的信息,就要人为掌控了,能达到最低的判定标准,如此获得的力量不太强,才有可能不秒了对方。 但是也不能知道的信息太多,知道的太多,完成判定之后,只要出手,对方就可能被秒了。 如此,能不能卡一个漏洞? 到时候也能实验一下,获得的力量,到底能持续多久。 目前来看的话,应该是只要还在战斗状态,就不会消失。 可战斗状态,总不会一直存在的,按理说逃的足够远了,就算是脱离战斗了。 像吞掉天魔,天魔在他腹中挣扎,一时半会没消化掉,这种时时刻刻都处于战斗状态的情况,会很少见的。 无所谓了,就算不能持续太久,也是一种新的爆种手段。 回去之后,找机会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么一个够强的亲兄弟。 不然的话,对方比自己还弱,就没什么意义了。 暂且压下了胡思乱想,余子清顶着啤酒肚,看了一眼襄王他爹的腿。 “襄王殿下,这次算你运气好,正好碰到一个大魔头,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什么意思?” 余子清没回答,他挥动手中的饿鬼剑。 剑光穿过了那条巨大的断腿,却未曾伤到其分毫,只有一缕缕黑气,随着剑光,被斩断,跌落了出来。 胖到二百斤的巫双格,脸都圆了一圈,依然眼里放光,冲上去抓住一团塞进嘴里。 “我还能吃,我才八分饱。” 恻恻也顶着圆脸,抢到一块塞进嘴里。 “我才七分饱。” 大量的饿鬼冲上去,将那些魔念撕碎了吞噬掉。 余子清砸吧了一下嘴,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他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算了,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就让那些饿鬼吃到撑吧。 他一剑一剑的挥动,绵延百丈的剑光,一截一截的斩过那条大腿,将里面的魔念一点一点的全部斩出。 那大腿上的魔气,也在飞速的消散,开始恢复了点正常的模样,大小都在慢慢的缩小。 忽然,他看到一根如同柱子一样的腿毛,随着断腿缩小,跌落了下来。 余子清立刻给了恻恻一个眼神,恻恻眼疾手快,不等那根腿毛跌落,便将其收起。 九阶体修,而且是入魔强化之后,化出真身状态,又直又硬的腿毛,完全可以直接当武器用了。 不远处的襄王,看到这一幕,眼皮微微一跳,想说什么,最后忍着什么都没说,权当没看见吧。 算了,他爹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拿就拿吧,等他爹的断腿恢复正常之后,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上千丈高的断腿,一路斩过来,斩了足足半个时辰,等到最后一缕魔气消散,最后的魔念被强行斩出,被那些饿鬼们吞噬了之后。 那截断腿的大小,飞速的缩小,化作了正常人腿的大小。 大腿立在地上,断口出,原本乌黑的血肉,也已经恢复了鲜活,鲜血从那里喷涌而出,血肉飞速的衍生。 这一幕,把余子清看的一愣一愣的。 腿上长出来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块不是很大,肌肉却棱角分明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立在那里。 襄王已经跪伏在地,脸上满是惊喜,他双目含泪,更咽道。 “爹……” 中间男人,缓缓的睁开眼睛,扩散的瞳孔,缓缓的收缩,神光还是凝聚。 他看了一眼襄王,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于记忆之中的人对上号。 “仁儿,你都这么大了啊……” “是我,爹。” 前任震皇将襄王扶起,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茫然,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再看看余子清那怪异的样子,还有周围无数的饿鬼,他有太多的不解,太多的疑惑。 “爹,我只知道你的一条右腿,你怎么就醒了?”襄王有些不解,也有些意外。 “那天魔潜入我心田,已经不知道多久了,我被暗算,那个天魔便伺机而动。 若是被一个天魔夺舍,成了震皇,那便是灾难。 所以,我便自碎神魂,化入肉身,根本不给他机会。 只可惜,最终还是惹出了大乱子。” “爹,你被暗算?被谁暗算的?”襄王又惊又怒,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甚至现在的震皇,还有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大家只知道,当时,他爹忽然入魔,一日之内,便到了入魔极深,失去控制的地步。 襄王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他爹那般坚定不移,刚毅不折的人,怎么会忽然入魔了。 现在,全明白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前任震皇摇了摇头,稍稍思索,又叮嘱了一句:“你也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余子清没打扰他们父子俩叙旧,有些话,他也不适合听,他带领着饿鬼,继续去清扫整个哀思洞天,顺便消消食。 前任震皇看着余子清和饿鬼们走远,他想如同以前一样摸摸襄王的脑袋,想了想,最后手落在了襄王的肩膀上。 “给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能恢复意识,见到你,肯定发生了很多事……” 襄王将这两千年的事,大概说了一下,着重将近期的事说了一遍,尤其是有关锦岚山禁地,还有怎么救他,怎么苏醒,都详细说了一遍。 前任震皇对他的二弟,当机立断篡位的事,表示了赞赏。 “你二叔的确比你更适合,当年我便有心将他立为皇太弟,但是他拒绝了,让我立你为太子。 如今一切都还好,起码比我想的好了很多很多。 我被暗算的事,你不要对外说起,因为我也没发现暗算我的人是谁。 只知道是一个元神境强者。 这件事你也不要去追查,暂时当做不知道吧。” “爹,我明白,等到将你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找到了再说这件事。”襄王沉声应下。 他知道,他爹怕他冲动。 可是,都已经两千年了,他早已经不是他爹记忆之中那个年轻冲动的少年了。 他抱着那一丝渺茫到看不到的希望,已经过了足足两千年,他拼尽全力修行,也只是为了早点有实力,让那一丝渺茫的希望,能稍稍能抓住,能看到一点。 “如今我只剩下一条右腿,虽然因为完全破碎了神魂,得以留下了意识,拥有部分记忆, 我也已经不适合回大震,也不适合露面了。 后面,你就自己回去吧。 从今以后,就叫我游震吧,留下一个‘震’字,当做念想了。” “爹……”襄王有点急了,他理解,却也无法接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要着急,我们这次可是欠下大人情了。” …… 余子清让那巫双格和恻恻,带着饿鬼去清扫,他自己则来到了落歌天君的墓碑前。 望着那一座山一样大的墓碑,余子清揖手躬身。 “前辈,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就要回去了,特地前来跟前辈告别。 晚辈留下了一枚玉简,前辈以后若是醒来,有什么事需要人差遣,前辈尽管捏碎玉简。 晚辈必定第一时间赶来。” 余子清留下了一枚玉简,再次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落歌天君为何不寻求再来一世,以他的实力,必定是能做到的,为什么最后死了也没有进入长眠,而是一直在这里。 不过,起码他对落歌天君的印象挺好的。 就像是余子清在白阳圣母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些,为了理想而奋斗的先贤。 而且,更像是个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强者。 外面那些高高在上的强者,可不会对一个陌生的小弱鸡,表示歉意。 等到余子清祭拜完落歌天君回来,襄王已经和他爹在那等着了。 “见过小友。”前任震皇率先见礼。 “见过前辈。”余子清连忙回礼。 “吾名游震,有件事,想请小友帮忙。” “前辈无须客气,晚辈力所能及,自当不推辞。” 襄王站在一旁,想说什么,却被他爹给按了下去。 “小友应当知道,我如今只有右腿,而且身份尴尬,我是没法回到大震了,而且我的身份,也不能让外人知晓。 再者,我的肉身,虽被分开,却也依然有所联系,如今我此刻魔念尽除,其他部分却依然被魔念侵染。 随着时间流逝,我这里也会继续生出魔念,无法避免。 所以,我想问一下小友,我能不能与那些饿鬼,毗邻而居。” “这个……”余子清没想到,游震要说的是这件事。 只是这样的话,他自然会答应下来的,饿鬼们有了定期饭票,游震也能一直维持着清醒,双赢的好事,而且布施镇那里,多得是地方。 但是跟着,余子清就多出来了点其他想法。 “前辈稍等片刻。” 他的意识,联系到放在血海里温养的七楼戒指,一缕意识飞进去,开始联系老羊。 老羊很快出现。 “什么事,这么着急?我正准备联系你,又怕你忙着,出什么事了?那些饿鬼怎么忽然都不见了。” “先别管这个,现在有点事,需要跟你和里长商量一下。” 余子清大概说了一下,襄王他爹的事。 “大概就是这样,现在老震皇只有一条右腿,竟然也能意识恢复。 他现在有些想法,想要隐藏身份,不想回大震。 连我都知道皇见皇,双皇在世,肯定不是好事,老震皇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现在想跟饿鬼做邻居,可以随时祛除新出现的魔念。 所以,我就想,让他去布施镇,人那么多,他早晚暴露。 不如,让他直接在锦岚山禁地外面,跟那些树中饿鬼当邻居。 既然是人情,那就送个大人情。 咱们那不是一直缺个九阶体修坐镇么。 既然九阶体修没有,九阶体修的一条大腿,那也行啊。 现在问题是,合不合适,还有老震皇这人怎么样? 我不太清楚,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再跟里长商量一下。” 余子清噼里啪啦的一顿说,老羊消化着这些消息,有点猝不及防。 稍稍琢磨了一下,老羊点了点头。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我虽然没跟老震皇接触过,他在我出生之前就被分尸镇压了。 但是,就算是大乾的记载,再怎么抹黑他,其实也没怎么抹黑他的人品。 他交友甚广,为人豪爽,从少年时便是如此。 他后来成了震皇,也依然脾性不改,跟很多不愿意跟神朝接触的强者,都有很好的私交。 若非如此,当年就不会有那么多强者,愿意在第一时间帮大震出手了。 不过,这种大事,我还是跟里长商量一下吧。” 老羊暂时下线,找到了里长。 里长很敏锐的抓住了关键点。 “你直接说,那人曾经是九阶体修,而且人品靠谱不得了,说那么多废话,我也听不明白。” “……”老羊废了半天口水,就得到这么一句话:“所以,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荒原又不是你的,人家又不住你家,跟你当个邻居而已,来就来呗。” “……”老羊呲了呲牙,一言不发的进了七楼,给余子清回了信。 拿到了回信,余子清睁开眼睛,看着游震和襄王。 “是这样的,前辈,我刚才问了问家中老人,都觉得前辈既然想找个地方,与饿鬼毗邻而居。 不如直接来荒原吧,那里虽然冷了点,但是也不会有什么外人去。 而且还有数百万饿鬼住在那里,我家呢,也在那边,大家也可以当个邻居。 其实,我倒是想请前辈,直接住我家算了,就是不知道前辈意思……” “有劳小友了,住小友家里,还是算了,不太合适。”游震连忙拒绝,他拱了拱手:“能当个邻居,已是极好了,有劳小友了。” “不劳,不劳……” 余子清心情大好,看襄王都顺眼了不少。 这家伙费这么大劲,哪里是救他爹啊,这是在替锦岚山出力啊。 游震以后住在隔壁,大家当个邻居,万一有什么事了,他还能在那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看戏? 襄王一言不发,他也很满意这个结果了。 冷静下来,他也知道,他爹若是就这么回大震,后面就会闹翻天了。 而他爹的情况,就像是随时可能发病,现在跟最好的大夫当邻居,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襄王跪在地上,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爹,我会常去看你的,也会尽快找到其他部分的线索的。” “不急,记住了,不能急,你这次来,也没有救出我。”游震再次叮嘱了一句,而后才问道:“你想好了,接下来的事,怎么处理了么?” “爹我明白。” “你不明白,你记住了,接下来的事,不能将卿小哥牵扯进来,还有,将那些老鼠揪出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能让他们威胁到卿小哥。” “爹你放心。”襄王重重的点了点头。 游震不说,他也会这么干的,谁也别想拦着他。 现在谁拦着他,那就不死不休。 当他亲眼看到余子清一剑一剑,将魔念斩出,亲眼看着余子清吞了一个天魔之后。 直白点说,现在让他叫余子清爹,他都不觉得丢人。 谁想害余子清,那就得先踏过他的尸体。 因为余子清,现在是他爹活过来的唯一希望。 不是以前那种不敢撒手,也不真切的渺茫希望。 而是真真切切,看得到效果,能抓在手里的希望。 足足两千多年了啊。 第一百章 万鬼过境(5.3k,谢未成年ぁ1盟主) 哀思洞天之外,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就连之前在这里驻扎,辅助雷誉探索洞天的人,都已经撤走了。 正常情况,这代表着这个洞天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雷氏已经放弃,外面的人,谁想去就去吧,说不定还能捡到一些雷氏看不上的东西。 事实上,绝大部分的低阶修士,尤其是没有背景的散修,都挺喜欢这种洞天的。 被大势力清理过,危险性不高,最大的危险,其实也只是需要防备着异力侵蚀。 可能一件雷氏看不上的东西,他们挖出来,卖的钱都能足够他们省着点修行一两个月的时间。 这一次也是一样,陆陆续续,就已经有个别消息灵通,也愿意去当出头鸟的人抵达这里。 他们想要去赌一下,在雷氏之后第一波进去,得到的收获,就可能是这些散修里最大的。 但是他们没有人知道,入口那里早就被布置了很多东西,在余子清进入之后,那些东西就被悄悄启动。 所有想要进入洞天的人,都会来到别的地方。 然后,全部都被无面人控制起来。 是审讯室一日游,还是进无面人的死牢,那就看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震皇、无面人的头儿李星晨,都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 襄王再怎么发疯,他也不可能在解开封印之后,孤身一人,带着他父亲的断腿,从里面冲出来,再冲破外面的阻碍,将那断腿带回北境。 而且,就算带回去了,又能如何? 震皇知道,他阻止不了襄王的,他最是明白,襄王的意志有多坚定。 他只是在这蹲着,然后看看,是谁想要利用襄王,是谁,会来接应。 然后,打死那个人。 …… 积雷山上,一道天雷落下,雷励的身形在雷霆之中浮现。 刚刚跟襄王请来的强者丁幕山打了一架,此刻却不见疲惫,反而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精神头都好了不少,心中一口浊气也尽数吐了出来。 雷誉也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襄王来过了?” “来过了,那些封印物,他也全部拿走了。” 雷励笑了笑,却没什么恼怒。 连那些在暗中煽风点火,搅风搅雨的人,都知道襄王是个什么人,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因为知道,襄王和震皇打的时候,雷氏才没有去插手。 雷氏插手,只会越打越凶,越闹越大,最后无法收拾。 让那叔侄俩去干架,最后也不会出现襄王篡位成功这种事发生。 雷励没想到的,只有太子死了。 知道这件事的瞬间,雷励便断然否定了是襄王下手的说法。 襄王还光屁股的时候,他就见过襄王,这么多年下来,襄王是个什么货色,他还能不知道了。 襄王跟太子的关系好的,连太子是震皇儿子这事,襄王都没在意。 雷励现在就等着看戏,先看看这些人到底要演什么大戏。 “卿子玉那的封印物也被带走了吧?” “卿兄来过了,说襄王也拿走了。” “襄王没为难他吧?” “应该没有吧,我看卿兄似乎心情还挺不错的。”提起这个,雷誉就想到,当时他说襄王骂了他之后,余子清那诧异的神色。 “最近有些人的手,是伸得有点长了,现在就看是谁不想要那只手了。”雷励嘿嘿冷笑,抱着手臂,继续等着。 别的事,他都可以不管,但是有人想要借雷氏的力量,坑了他最看好的孙子。 然后准备让那些封印物炸开,而且大概率在雷氏的地盘炸开。 那雷励现在就想杀人了。 他可以想象的到,封印物里的大量邪魔,再加上个大魔头,在雷氏的封地里肆虐,会有什么结果。 他再强,也不可能杀完那些邪魔和魔头。 …… 哀思洞天里,余子清摸着自己的将军肚,对那些饿鬼,挥了挥手。 “行了,既然吃饱了,哪来的就回哪去,指望我全部带回去么?那荒原还让不让活人待了?赶紧滚蛋,下次有这种好事了再叫你们,对了,锦岚山的先留下。” 大批吃的挺着将军肚的饿鬼,对余子清行礼之后,便顺着那些黑油漩涡,回到他们之前住的地方。 锦岚山的数百万饿鬼,都没有回去,一个个都昂首挺胸,在这里等着余子清吩咐。 饿鬼的数量太多了,想不卷都有点难,锦岚山的饿鬼,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就是亲军,现在留下,那也是还有重要任务,光吃饭不干活的那些,明显比如他们。 饿鬼们退去,而剩下的几个人,也到了要出去的时候了。 襄王对余子清拱了拱手。 “小兄弟务必保重。” 说完这句话,襄王觉得还是有点不保险,他从自己怀里一掏,拿出一个其内有一丝氤氲之气流转的圆形玉佩,递给余子清。 “拿着,不能拒绝。” “这……” “一个普通的防御法宝,我带着也没什么用,就送你了。” “收下吧。”游震也在旁边补了一句:“我身无长物,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只能暂且欠着了,这个算是仁儿送你的见面礼。” “那我就不客气,谢谢襄王殿下。”余子清将玉佩挂在脖子上,揣在怀里。 他眼界没那么广是没错,可他又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 仅仅感应就能感应的出来,这个所谓的普通防御法宝,面对八阶修士,估摸着也能扛两下。 “爹,我走了。” “赶紧滚。” 襄王那点离愁别绪,瞬间消失,他哈哈一笑,冲进了出入口。 哀思山的山洞深处,哀思洞天的入口上,一道道神光浮现,衣衫有些破损,气息也衰弱了不少,身上甚至还沾染了魔气的襄王,从里面冲了出来。 襄王出来之后,立刻化作一道遁光冲了出去。 只是在他冲天而起到一半的时候,一个罡气所化拳印从天而降,重重的轰在遁光上,当场将遁光轰碎。 襄王的身形,也在半空中显现了出来。 无面人大头目李星晨,凌空而立,抱拳见礼。 “李某,见过襄王殿下。” “滚开。” “襄王殿下,还请莫要为难李某,李某是个粗人,不太懂怎么说,请殿下将魔物留下,殿下想让李某怎么滚,李某就怎么滚开。” 那魔物二字一出,襄王的表情便微微一变,眼中戾气横生,单手捏印诀,右手凌空一指,便见一道锋芒,瞬间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尾痕。 李星晨躲的足够快,脸颊上却也多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他伸出手摸了摸脸颊,两指虚夹,将一些残余的力量从伤口里拔出。 “殿下的三寸庚金气,倒是愈发出神入化了,既然殿下不愿意,那便得罪了!” 李星晨沉声一喝,身形便似凭空暴涨三寸,气血力量与真元力量一起,交织成一副手套,覆盖在他的双手上。 二人飞入高空,大打出手。 那里庚金之气肆虐,将云层强行撕碎,拳印阵阵,神光闪耀,二者交织,化作尖锐的金铁交鸣之声,连连绵绵,化作轰鸣阵阵。 随着襄王与李星晨开打,很多地方,就有人开始动了起来。 数百里之外,一个一脸美髯,身穿书生长袍的男人,坐在一张棋盘上,遥遥看着远处的交战动静,微微摇了摇头。 “老震皇倒是生了个好儿子,都死了两千多年了,他这儿子还是惦记着他。 当年那老家伙,也算是与我有恩。 算了,回头就把那宝物还给他儿子吧。 省的说起来,还成了我趁火打劫他儿子的宝物。” 丁幕山看了片刻,就准备离开,他答应了襄王,拦住雷励一个时辰的时间。 谁想到,雷励这疯子,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他都罢手准备走了,雷励却反过来追着他,硬是缠着他打了好几天。 打到最后,看到雷励吐出一口浊气,立时变得神采奕奕,丁幕山就知道,自己这是千里上门送温暖了。 拦着雷励没什么,可是现在,再去帮襄王对付李星晨,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正当丁幕山准备走的时候,他的身旁,一朵白云自动凝聚,一个愁眉苦脸的女人,盘着腿,坐在那朵白云上。 “丁幕山,你就这么看着?” “咦,眉山老妖婆,你来干什么?” “有人给我传了信,说襄王找到了救他爹的办法,现在已经找到了他爹的一部分残肢。 那我能怎么办?我当然来看看了。” “你准备出手帮忙吗?”丁幕山的眼神一闪,轻抚美髯,似笑非笑的问了句。 “嘿,丁幕山,你这不是废话么,我大老远的跑来,当然要出手了,你呢?” “其实我也收到了传信,但是我当面问过襄王,他没有给我说过这些,传信的人也不是他,但是呢,要是有必要,我自然会出手。” 俩人对视一眼,笑了笑。 都是千年的老妖怪,哪里会不知道,这就是个阳谋。 有人笃定他们得到传信之后,不会袖手旁观。 因为他们都是曾经受过老震皇的恩惠,有些甚至是救命之恩。 襄王跟震皇干架,他们不会管的,但是襄王有办法救他爹,那他们这些人,就没办法袖手旁观了。 有的人觉得人情还清了,就不会关注,可是还有的人,依然会惦念那两千年前的交情,哪怕没决定要不要帮忙,那也会过来,偷偷的看一看情况。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手?” “我?我不知道,我等着看。” 襄王跟李星晨打了半个时辰,襄王的状态,开始了明显的下滑,落入了下风。 襄王跟他爹的腿,打了很久,而且那一场打的畏首畏尾,他又不敢真的把他爹的腿给剁了,以至于消耗极大,出来之后,状态本身就不好。 眼看拳印落下,襄王身上的一个法宝,轰然炸裂,身体也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远处坠落而去。 襄王坠落在地,立时口吐鲜血,面若金纸,气息暴跌,眼看着就已经重伤,无力再战了。 他趔趄着晃了一下身子,满脸惨笑。 这个时候,一只手出现在他身后,扶着即将跌倒的襄王。 “襄王殿下,得手了么?” 襄王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一身黑袍,兜帽遮面的人。 那古里古怪声音的主人,正是此前告诉他,他爹有救的人,连那种被法宝遮掩改变的气息,也是一样。 若非同阶强者,他怎么可能抱着一丝希望去试试,又怎么可能在当时没有当场抓住对方。 这就是他要等的大老鼠。 “得手了,但是我也被魔气侵染了。” 黑袍人一只手扶着襄王,自然感应到襄王身上浓郁的魔气,甚至还能感应到,襄王真元消耗极大,身受重伤。 “好,我们先走。” 黑袍人正要做什么的时候,却见襄王的指尖,已经并指为剑,一点三寸庚金气,爆射而出,当场将他的身子击穿。 黑袍人身形爆退,胸口的伤势,飞速的复原。 他的声音也冷了一些。 “殿下,你这么做,可就不太明智了。” …… 躲在云层之上的丁幕山,看到这一幕之后,顿时哈哈一笑。 “我现在知道,什么时候出手了。” 他的话音未落,便见他身下的棋盘,骤然消失不见。 “落子如星。” 随之丁幕山一声低喝。 便见那黑袍人身下,一座里许大棋盘出现,天空中的星辰,微微闪亮,一颗颗黑白棋子,砰砰的坠落到棋盘之上。 转瞬之间,便构建出一座大阵,将那黑袍人困在其中。 不等黑袍人再有什么动作,襄王这边,丁幕山、眉山妖婆、还有李星晨,便已经默契的分立四方。 襄王也伸手一抛,将一个金色的囚笼丢出去,化作一座里许大的巨大囚笼,将所有人都困在里面。 因为之前那个天魔,嘴贱恐吓余子清的那句话,他也听到了。 襄王的指尖,三寸庚金气,不断的凝聚,散发出刺目的金光,锋锐之气,不断的凝聚,以至于那锋芒的尖端已经浮现出了一丝空间裂缝,襄王自己都有些难以掌控的住了。 眉山妖婆愁眉苦脸的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来了肯定没好事。” 嘴上这么说,她却还是吹出一口气,伴随着点点火星,将那黑袍人身上的黑袍法宝燃烧殆尽,露出他的真面目。 那是个须发皆白,脸上甚至布满了老年斑的老者。 老者看了看四周,尤其是看到襄王和李星晨,相安无事的站在一起,他便自嘲的笑了笑。 “真是小看大震,小看你们震家的人了……” 李星晨也有些意外,他看着老者,满脸的遗憾。 “王老,真没想到是你,你也是大震的人,为何要做这种事,我不理解。” “我进阶九阶已是很勉强了,如今寿数将尽,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我怎么都没想到,襄王与震皇,背地里已经站在一起了,我小看了你们。 我输得不冤,你们要动手就动手吧。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没法告诉你的,不用白费口舌了。” 襄王也很意外,这老者,在大震也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了,虽然在九阶之中不算太强的,可活得久就是本事,甚至襄王,都曾经请教过他。 襄王的眼神有些复杂。 “老师,我也曾经叫过你老师的。 我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问你背后的人是谁。 我只想问另外一个问题。 太子,我的堂弟,到底是谁对他下的黑手?” 王老听到这话,嘴巴微微一颤,眼神也变得复杂,既羞愧又无奈,他的面色变幻之后,忽然释然的叹了口气,再无半点求生意志。 “我不知道,不是我出手的,我知道那人是利用我。 我只知道,是一个元神境强者,比我强的多。 他……” 王老说到这里,便见虚空之中,锁链浮现,那锁链勾连着两张交叉的神光符箓,骤然浮现,封住了他的嘴巴。 三层缄言咒。 看到这个东西出现,襄王便明白了。 这其实,已经是王老在告诉他信息了。 下一刻,王老面色平静,眉心浮现出一个血色符文,霎时之间,他身上的生息便缓缓的消散。 “血色诛心咒,真狠啊……”李星晨叹了口气,知道事情到此为止了。 以王老的生命为代价,得到的却只有一个情报。 一个修成三层缄言咒和血色诛心咒的九阶元神境强者。 而这些,其实就已经将目标范围,锁定在很小的范围了。 襄王闭上眼睛,神情有些痛苦。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爹说,他二叔比他更适合震皇之位了。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可有些事,改不了的。 他收起了囚笼,丁幕山一言不发,收起了棋盘,拱了拱手,化作遁光飞走。 眉山妖婆依然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嘟囔了一句,果然没好事,然后也跟着消失。 同一时间,无面人也开始了清扫,抓了很多人,雷氏也将那些早就盯着的,全部抓了起来。 这一次,会死很多人,包括一个九阶强者,襄王曾经的老师。 襄王将王老的尸体收殓封禁,然后捏碎了一个玉简。 哀思洞天里,余子清接收到信号,摸了摸快要彻底消散的啤酒肚,扛着饿鬼剑,迈出了哀思洞天。 “走,咱们回家。” 锦岚山的数百万饿鬼,跟着余子清一起,冲出了哀思洞天。 霎时之间,万里无云的天空中,黑云汇聚,阴气蒸腾,烈日光辉在这里,都暗淡了下去。 饿鬼之相的余子清,咧着嘴,扛着黑色的剑,每一步落下,都会留下一个燃烧着黑火的脚印,浓重的不祥气息,在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的身后,跟着俩气息涌动,阴气冲天的胖子。 身后则是,刚刚吃饱饭,一个个挺着啤酒肚,潮水一般,近乎集体进阶的饿鬼群。 这庞大的数量汇聚,引动的天象变化,便似什么大魔头骤然降临一般。 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向着荒原而去。 余子清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锦岚山禁地的数百万饿鬼,可不是摆设,而是谁都可以看得到的力量。 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随时随地,在任何地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