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易散(职场 NP H)》 是目标啊 纪月在办公室写PPT,刚有一点思路,企业邮箱里会议提醒在右下角弹出,许是思路被打乱的烦躁,她随手点了下“稍后提醒”。过了几分钟,有人扣响了办公室门,她抬头看到助理站在门口,“纪老板,项目会议时间到了”。纪月站起来,撸了撸裙摆上的褶皱,走出办公室。 她边走边侧着头同身边的小助理说,“会议室准备好了么?”。助理忙点头,“嗯,20分钟前就通知阿桀他们去了。”纪月点点头,人人都想进大厂,大厂不好进,也不好做。浮光掠影之下,这里充满了老国企那种勾心斗角、逢场作戏,像流光溢彩的泡泡,戳破了只剩一地肥皂水。 今天他们数字事业部总裁赵志望过来出席项目启动会,因为这是他们今年最大的case,浙市要做数字城市孪生平台,预计投资20亿。20亿可不是一个小投资,涵盖数字系统开发、硬件改造,项目立项之初,不仅赵志望带着纪月出席各种可研会、听证会。董事长也亲自出马招待省里数改领导,终于得到提案竞标的机会。即使还是入围提案的机会,依然让赵总裁将整个事业部的大部分人员投入到这个项目中。 纪月到的时候,她自己部门的伙伴们都已经到了,大家正在闲聊,看她进来了,赶紧坐直了收了声。她刚在会议室第一排当中的座位坐下,就看到开发部的人鱼贯而入。没人想和领导坐在一块儿,开发部的码农们更是社恐中的社恐,争先恐后的在后面几排入座。 她瞄了一眼队伍的最后,莫奇还是很显眼,在一群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的码农里面,妥帖的衬衫,深色的西裤,还有身上凛冽的木调香水味。削瘦的脸上,五官显得特别立体,戴着金丝边的细框眼镜。纪月特别喜欢他和人说话的样子,迁就身边人的身高,他微微低头,倾听的样子尤其专注。明明一股禁欲气质,和你说话的时候,却好像满眼都只有你的专注,碰撞在一起。 纪月想到他在床上的味道,穿着衣服时性冷淡,当你把他剥开时,他会看着你的眼睛,一次次在你身体里冲撞,把耳朵凑在你的嘴边,听你哑着喉咙喊他的名字。 想到这,纪月觉得更有感觉了,她换了个坐姿,将左腿轻巧的交迭在右腿上,原来遮住膝盖的中裙由于交迭的动作,滑到了膝盖上露出了一小段大腿。她弯了弯嘴,无声地笑笑,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莫奇。许是感受到了她放肆的目光,莫奇停止了和身边人的说话,抬头寻找源头,其实他想想就知道,除了纪月,谁还会这么露骨的打量他。 是弟弟啊 莫奇在集团里虽然只是开发部的高级主管,但是在这种互联网大厂,技术职位可比市场职位难晋升。 毕业之后在国外搞了个工作室,和室友一起做gis引擎,以及一些外包来的活,后来引擎开发上的成果被现在的东家看中,整个工作室被收编。合伙人说实现了财务自由,要周游世界去。他空降到了国内大厂做数字事业部做技术部高级主管。 不过,大家都知道,数字事业部没有技术总监,他工作直接向总裁赵之望汇报。数字事业部技术总监的位置,迟早是他,这不,20亿的case就是最好的垫脚石。 纪月也很不喜欢和同事搞在一起,麻烦不说,万一对方以后在工作上对人不对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 后来知道之后,也颇为懊恼过。不过纪月这人一向艺高人胆大,反正撩都撩了,索性就正大光明,坦坦荡荡的用眼睛吃吃豆腐。每次开会或者工作的时候,纪月总是闲不住,目光总是飘在莫奇身上。 有一次,莫奇忍不住了,在会议结束后,故意落在最后离开。纪月正在回微信,噼里啪啦按的飞快,没注意和她并肩的人。 “你下次能不能别盯着我看。”纪月停下手里打的字,抬头看向他,感慨莫奇到是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不过他现在皱着眉头,眼中露出不耐和嫌恶。 她笑笑,“莫总管你部门那点人还不够吗,还想管我眼睛往哪儿看。”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就把手机揣外套兜里,踩着高跟鞋走了,哒哒哒的脚步声,似乎好像正是主人不耐的映射。 纪月知道这事儿是自己不占理,不过大美女么,天生自带叁分理。她哼了一声,心想,装什么男菩萨。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在通讯录里找到莫奇,然后啪啪啪,把备注改成“中关村男菩萨”。 刚改完,就看到一条微信发进来。 “姐姐,你吃饭了没”,紧接着又收到一张柴犬摇头的表情,“我一上午在实验室里,数据又跑错了,饭都吃不下了”。 纪月想到刚才会议结束被刺的事儿,觉得在这有点找回场子的感觉,回了过去。 “晚上姐姐请你吃饭。” 没过几秒钟,那边回了个柴犬咧着嘴笑的表情过来, “好啊,姐姐,我去公司楼下找你?” 是粘人了 纪月以前约炮对象都是差不多的成年人,解决生理需求后,如果还能穿上衣服坐在新天地的酒吧一起喝一杯,那已经是对对方最大的认可了。 无论穿着还是脱光,多还是带着一种互不打扰的矜持。而顾景和,是纪月第一个上床的年下弟弟,肉体是喜欢的,上床后的黏糊劲也喜欢的。可是他那种想进入她生活的入侵姿态,纪月有点腻味,她按下删除按钮看着输入框里原来的文字一个一个被删,重新发了一句话过去。 “你打车到星光广场,我开过去很快。” 随后,发了个200元的微信转账过去。顾景和看到转账,还有纪月发来的话,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一种失落的酸涩感在胸口慢慢溢出。每次,他想进入她的生活,都会被她直接把门关上。他知道,他们之间只是床伴的关系,甚至让她承诺这段时间只能有他一个炮友,也是在一次愉悦的做爱后,趁着纪月心满意足时,软磨硬泡下她才答应。 顾景和有时候又觉得,腻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情侣,纪月会陪他去看电竞比赛,他会陪纪月去逛街,在人潮中牵着手十指紧扣,一拉就能把她拉进怀里然后在唇上深深的吻下去。有时候又只是床伴,他能走进她的房子,能在房子里每一个角落做爱,却走不进她的生活。他不认识纪月的任何一个同事、朋友,甚至不知道她的年纪。他只知道纪月就在大学附近那家着名的互联网大厂里上班,即使距离不过3公里,在心里的距离却好像3000公里那样长。 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顾景和甚至从学校走去她的公司,是想来一场假装的偶遇?还是仅仅想再靠近对方一点。 有时候上完床,纪月要赶着去出差、去开会,没时间送他回学校,就会直接给他转账。这个时候,顾景和觉得自己尤其下贱,愣愣的看着微信转账记录不语。 明明一开始大家男欢女爱,说好的走肾不走心,许是一次次耳鬓厮磨中,或是一次次水乳交融后,有人悄悄动了凡心。纪月这样的人精怎么会不知道,她会摸摸顾景和的头,在他脸颊亲一口,柔声安慰道“乖,你到学校和我说声,我回来就找你。” 是吃饭啊 顾景和是地质大学的研究生,原来申市自规局里规划院的吴院长退了之后在地信学院当教授,顾景和是他退下来之后带的第一批研究生。纪月做市场的,又是和政府打交道最多的数字事业,维护领导关系也是她的分内事。退了之后第一个教师节,纪月提着花篮和水果上门。老吴热情的给她介绍学生,刚20出头的男大学生,看到纪月这样漂亮的御姐,好几个跟她打完招呼,就赶紧把头埋起来。 顾景和就是这样撞进她眼里,阳光洒在他右侧耳骨的耳钉上,纪月数了一下,一共叁个耳钉,柔软的刘海长到眼睛,遮住他的眉毛,也遮住他的眼眸。所以后来在床上做爱的时候,纪月就特别喜欢把顾景和的刘海撩起来,细细亲吻他的眼睛。 纪月手里有些项目想报奖,亲自把材料给吴院长送去。她踩着高更鞋走在地理学院大理石走廊里,哒哒哒的鞋跟声在空旷的楼层里回响。等电梯的时候,她手机里响起一个陌生来电。 “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下,“纪总您好,我是吴院长的学生,我是顾景和,吴院长让我给您说一声,现在他去院里开会了,改天再约您。” 少年低沉的声音,参杂着紧张和忐忑,纪月突然就想起那天最后介绍的少年,还有他耳骨上闪闪发光的耳钉,然后和那天的身影重迭起来。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可是,我已经到了”。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男孩看到女人眉眼弯弯的样子,似乎空气中还流淌着刚才电话里轻快的调笑,长长地尾音带着一丝撒娇的余味,“好巧啊,顾景和同学”。 纪月说来都来了,正好又是晚饭时间,她做东请大家在学校门口吃饭吧。说完,她在手机里划了半天,然后才有些无奈的说,“顾景和同学,我发现我只有你的手机号码,这样吧,你把同学们都叫来,我做东。” 顾景和愣了一下,“这太破费了吧。”“花不了多少钱,毕竟你们也是吴老师的学生,多少也算我师弟们。”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景和也自觉不好在推脱,他在微信群里说。 “上次那个纪小姐说要请我们吃饭,来的扣1” “卧槽,是上次那个大美女?” “卧槽,我来。” “我也来,等我,在哪” 本来也就7个人的微信群,突然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响个不停。顾景和有点不好意思,冲纪月笑笑,“他们马上就到”。纪月余光撇到他那个繁忙的微信群,点点头,便微笑的把头移开。 是姐姐啊 顾景和很高,纪月穿着高跟鞋站在他身边也只到他肩膀。随着无言的沉默,空气中本来若有似无的香水味也突然大胆起来。他们并肩站着,顾景和低头就能看到她毛衣外的锁骨,往下就是浑圆上翘的胸部。 上次纪月来过之后,那天晚上就成了他们宿舍的话题。“今天那个纪小姐也太漂亮了吧,长得跟女明星一样,而且你看到没,她裙子下面那个大腿,又白又直。”然后另一个贼兮兮地笑着,“像这样的女高管,身材肯定好,前凸后翘的。你说呢,顾景和?” 顾景和在上铺忙着带妹子玩游戏,心不在焉的附和着。下铺的兄弟觉得有点无趣,讪讪地说,“小顾老板带妹打两盘游戏,就能约出来,懒得和你们在这里意淫。”其实那天,顾景和本来想说,这个纪小姐也是他见过的漂亮女人之一。 那天夜聊越说越荤,说到后来就听到宿舍里不知道是谁在那粗喘,混着铁架床咯吱咯吱的声响。今天站在纪月身边,顾景和突然想到那天晚上令人口干舌燥的话,感觉一股难以明说的热量从体内升起,欲望在下腹聚拢。 “你想吃什么?”女人问到,她看到身边男孩耳尖慢慢红了,就像她后来看莫奇时,浑身散发着毫不遮掩的写着想睡两字。她这种老司机当然也察觉到身边男孩的欲望,她勾勾唇角,没等人回答,便踩着高跟鞋走了,留下一阵阵香味配上刚才的暧昧,留给少年在原地独自回味。 晚上到也宾主尽欢,男大学生们在美女面前争先恐后的表现,一时气氛热烈,纪月频频被逗笑。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眼梢都是风情。与室友的热络相比,顾景和到显得冷淡矜持。纪月余光撇到他一直低着头玩手机,偶尔被同学叫到,才会抬头敷衍着应和几句,没多久便借口上洗手间离了席。过了一会,纪月也出了包间。包间外是餐厅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拐弯就是洗手间。 她靠在拐角的墙上,就像隐蔽的角落,隔绝掉走廊人来人往的视线,纪月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顾景和的名字,拨了出去了,随后便听到铃声越来越近,然后是男孩一声喂,纪月挂断通话,看着顾景和从洗手间里出来,在她面前站定。她扬扬手机,“我买完单了,先走了”,少年刚想说什么,还没开口,纪月突然向前跨了一步,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少年的话顿时间湮没在喉间。纪月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姐姐下次单独请你吃饭。” 是医生啊 那天晚上,他们宿舍夜聊的话题自然是纪月,大方风情漂亮的女人是男生宿舍永恒的话题。躺在床上照旧带妹子打游戏的顾景和,听着他们荤素不忌的话,心里却有种优越感。 他脑海中一直回想最后的画面,他们之间近地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纪月略带撒娇口吻的话语,混合着身上花香味,像海浪一样前仆后继地冲击着他的五官。顾景和无声地笑了下。 报奖的事拖不了,纪月叫助理给吴院长约时间送材料。顾景和听吴院长说了一嘴之后,就记在了心里。10点多的时候,就听到教授办公室有人说话。他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似乎一直是几个男子的声音,心里空落落的,竟是有点埋怨。那天说完之后,晚上他收到一条添加好友通知,就两个字“是我”,不用看头像就知道是纪月了。可是他还是点开了对方的头像,细细的看了起来。 和现在的齐肩短发不一样,头像里的纪月长发在头顶扎了一个马尾,穿着白色的体恤,眼睛弯成一轮明月,鼻子微微皱起,露出标准的8颗牙齿,不像看到的女高管,到像是他们地质大学里随处可见的女同学。 通过之后,他本以为微信会响起,却不料,那个头像从没发来过只言片语。顾景和想着是不是自己不够大方,男人嘛应该主动打招呼,可是打了好多文字,觉得无从说起,按下删除键,删完又后悔,复而又打了几句,最后删删减减,发过去一句“你好,我是顾景和”。发完之后,觉得这样太过傻气,赶紧又长按撤回。 纪月那时候在开会,大厂里的头脑风暴不如说是完成开会kpi ,一群人在那里说着无法落地等想法,习惯了这种无意义的消耗后,她经常在边上百无聊赖玩着手机,听到感兴趣的话题时,才会插两句。 她看到顾景和发来的消息,段位差太多,凉两天就忍不住了,她抿了抿嘴,笑了一下。刚想发过去逗逗小朋友,就看到一个没有署名的电话进来,纪月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不想接这个电话,但是这个电话有股不死不休的气势,纪月走出会议室,门口是一排落地窗和一个大露台,她推开门走出去,电话还没挂断,“什么事?” 那头的人似乎没想到这次她那么爽快地接了电话,迟疑了片刻,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你上周把咨询推到了今天,你记得吗?”男人的声音轻柔带有磁性,听在耳里,钻进心里,仿佛能妥帖得抚过世界上任何褶皱。但是纪月此时一点都没有心思欣赏,她烦躁的说,“我知道了,我会准时来的,你还有什么事吗?” “纪小姐,你最近是不是没有性生活,上一次你和我通话时忍到第叁分钟才开始不耐烦。” 听到这里,纪月觉得太荒谬了,怒极反笑,“Chris ,你是我的心理医生,你还没有对我最近状况做评估后就下结论,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能做我的心理医生了。” 那头沉默了一下“是我失言了。”承诺今晚会准时到后,纪月单方面不太愉快地挂了电话。男人挂完电话,心情到很愉悦,他了解纪月这个人,天生反骨,越不让她做什么,她就越喜欢去踩红线。如果只是确定预约时间,弄不好又会被她放鸽子。男人放低姿态,以退为进,倒是搞得纪月晚上不得不来赴约。 挂完电话,纪月也觉得被将了一军,她烦躁地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心里有一种无名之火烧了起来,好像不发泄出来会烧尽自己。她又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通讯录中快速地滑动屏幕,看到顾景和的名字时,她停顿了一下,刚想拨出去,想到晚上的心理咨询。突然,她开始厌恶自己,纪月啊,别忘了你有性瘾。 是心软了h 电话里的男人叫宋霁辉,是申市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纪月是朋友介绍来的客人,在所有客人之中,她最不合作。离婚协议上,她需要进行2年的心理治疗之后,才可以得到对应的财产分割。宋霁辉相信,如果没有这张离婚协议,纪月绝对不会踏入心理诊所半步。 纪月是很典型的性瘾患者,她很难在一段稳定的伴侣生活中寻找快乐,她对宋霁辉说“我爱他,但是我又很难控制自己不要想着和其他人上床。”在治疗初期,她也会陷入到对自己的厌恶中,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又开始和自己和解了,之后她唯一去的理由就变成宋霁辉的声音也让她很有感觉。 那次宋霁辉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正好在洗澡。一开始她并不想接电话,但是看到镜子中自己赤裸的身体,还有宋霁辉说话时那润物细无声的感觉,突然觉得想做点什么。 纪月接起电话,轻轻的喊了一声宋霁辉,电话那头的男人并不知道她心里的主意,依然慢条斯理的说着,“纪小姐,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沮丧,但是这是一个正常的过度现象”,纪月右手拿着电话听着他的声音,左手开始轻轻地揉捏着核珠,没一会就感觉身下涌出了一阵热意,包裹着手指也变得湿答答的。 电话那头,宋霁辉以为她听进去了没做声,又想多劝几句。纪月觉得,那么好听的声音,不是说着这些屁话,而是在床上说着骚话,那该有多得劲。想着,加快了揉捏的速度,控制不住地呻吟了一声。这下再蠢的人都意识到了发生什么,宋霁辉也不负平时的好脾气,冷着声音说道“纪小姐,请你自重。”说完,只听到电话那头,女人放肆的笑声,宋霁辉羞愤难当,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次之后,一段时间里,宋霁辉对打电话都有点心理阴影,医者难自医,他知道纪月这样恶劣的客人少见,但之后每次给其他客人打电话时,都害怕听到不该听的声音。他也想过,直接把纪月转诊给其他同行,但是医者仁心,一想到她是性瘾癖患者,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又颇有点歧视的意思了。 不过后来,纪月和宋霁辉上床的时候,一直缠着他把上面那次电话内容再重复一遍。宋霁辉下身用力的抽插,握上纪月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纪月,你就承认吧,听到我的声音就想被干了是吧。”纪月天生反骨,身体被他一下一下撞进来,明明喉咙里的声音也被撞的细碎,却还想着回嘴“宋,霁,辉,你,自,己,贱,不,贱,知,道,我,有,病,还,要,上,我。” “纪月,你就只有嘴巴最硬,身体一干就软,有本事你的身体和你那张嘴一样硬。”纪月又想回嘴,宋霁辉故意大力挺身送进去,一副想嵌进女人的身体一样,每一次都直中身体的最深处,几下之后,原本想回怼的话也随着一声声娇媚地呻吟,一下下猛烈地撞击散在脑海外。 这也已经是后话,那时纪月的心思还在顾景和身上。 是出差啊 加了微信之后,两个人一直没有发过消息。所以顾景和知道是她同事来送材料时,颇有点失望。地质学院正门有一个漂亮的大草坪,一到好天气,就有学生叁叁两两的在草坪上野餐、聊天。一辆白色的奥迪suv停在草坪边的小路上,顾景和从边上走过,白色车突如其然按了两下喇叭。 驾驶座贴着黑色隔热膜的车窗缓缓降下,纪月手撑着下巴,“好巧啊,顾景和同学。”10月的梧桐树已经开始慢慢变黄,太阳穿过树叶,照在身上一片金黄,远处的嬉笑和风吹树叶的莎莎声,此刻都有点听不清,只听见,心脏里血液被搅起来的涟漪。顾景和觉得,她一定在撩自己,不是错觉。 车向校外开去,纪月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男孩,耳朵、脸颊微微胀红,她心里调戏良家妇男的那点恶趣味又起来了。 “你为什么不发微信给我?” “啊。”顾景和没想到纪月会说这个,赶紧回了句“我怕您工作太忙了。”似乎觉得气氛微妙地有些尴尬,“您不是送材料吗,怎么没在教授那看到您?” 正好红灯,车停了下来,纪月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驾驶座的车门上,眼神盯着远处高楼的广告牌,“去宁波出差,开了4个小时,刚回来。”顾景和看向纪月,她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好像现在是一个卸去了全部盔甲的女武士。短发也不如平日精心打理得样子,鬓发夹在耳后,露出小巧圆润的耳朵,还有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环。“那您怎么不回去休息啊?”没有等到回答,只听到车里空调通风口吹出的风声,红灯开始倒计时,8.7.6.5…. 就当顾景和以为,不会再听到回应的时候,女人轻轻地笑了一下,“因为我想回来见你啊,顾景和同学。”话里,还带着刚才的笑意,像申城秋天里那颗不会缺席的甜栗子。 纪月的助理小臣在地质大学门口等滴滴。本来以为一路开去公司,没想到纪月说来地质大学,指挥他把车停到地理学院门口的大草坪边。停完车之后,却看到老板坐在副驾驶坐上一副没想下去的样子。“你打车回公司啊,记得拿发票给我报销。”一大早从宁波开了4个小时回来,连个饭都没吃上,现在还得自己打车回公司。小臣肯定没想到,这种拉皮条的事,一回生二回熟,后来就越做越顺手了。 是想多了啊 午饭在附近一个购物广场吃的,一早上没吃饭的纪月是真饿了。广场5楼有个南洋菜,占着商场最好的位置,就餐区就在一大片弧形的落地窗边上,装修也是浓浓的南洋风情,连锁餐厅菜品出品也在水准线上。特别适合社交午餐,虽然是工作日,餐厅也落座了不少人,多是穿着衬衫、套装,一看就是附近写字楼的精致社畜们。 没一会菜就上齐了,他们边吃边聊。顾景和学gis信息的,纪月是做数字孪生市场的,说起来大家都是同行。她问顾景和,“现在跟着老吴在做什么项目?”,说罢,看男孩在那纠结措辞的样子,就知道多半又是政府的涉密项目,不过顾景和到也知道分寸,她喜欢这样有分寸感的伙伴。 “好了,不用说了,”她夹了一筷咖喱鱼到他的碗里,“做地信么,保密条例一堆。”话题扯开之后,纪月想起来,之前请他们几个学生吃饭的时候,他们说顾景和本科的时候还是搞电竞的,大二那年拿了全国高校联赛亚军,差点就去做职业选手了。纪月对这个特别好奇,顾景和拿亚军的那款游戏,就是同一个公司的项目,而四年前,她还是那款moba游戏的赛事经理。顾景和听完也觉得颇有点缘分,他跟纪月回忆当时的场景。 “拿了赛区冠军,一路打到决赛,半决赛的时候淘汰了上届冠军,我当时真的觉得冠军肯定是我们了。”顾景和笑笑,“电子竞技,胜者通吃。”“那后来为什么不继续了?”纪月搅动着面前的饮料,冰块随着搅动,上上下下。“还能有什么原因,一天到晚打游戏,打得都挂科了,大叁的时候,辅导员和我说,继续下去,可能要被劝退。” 顾景和说得挺轻松的,但是纪月还是在回忆里听出一丝失落,和无奈。“不过,早知道坚持一下了,现在做游戏直播能挣那么多,还读什么破地信研究生呢,而且顾景和同学颜值又那么好,如果是你开个直播打游戏,我肯定天天给你刷礼物,做你的榜一大哥。”顾景和这下成功被逗笑了。后来,纪月还说了几个职业圈名人的八卦,有个职业选手在下榻酒店约女粉丝,她第二天被酒店叫去房间,看到一地的避孕套。还有个选手,出国比赛非要把女友带去,结果在国外比赛了一半,两个人闹分手,结果因为吵架声音太大,被隔壁住客以为家暴报警。 两个人聊到1点多才准备离开,去停车场拿车的时候,纪月问顾景和会不会开车,顾景和点点头,“怎么了?”纪月从包里把车钥匙摸出来,递给他,“我开了一早上,太累了。”顾景和想起早上见到她的时候,她脸上遮不住的疲惫,突然还有点心疼,他笑笑,乖乖去驾驶座开车。“一会先去我家吧。”顾景和刚系好安全带,冷不防被纪月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吓了一跳。 “去你家?” “老吴那边有一份材料,之前我带回家了,你不是回学校么,顺道帮我带过去。”说完好整以暇的看着男孩,“不然你以为干嘛?”男孩听到这句话,脸红的更厉害,赶紧启动车子,打开空调,恨不得把冷风开到最大,好像这样能把自己的脑子里的火给吹灭。 是成年人了h 车开出去没多久,纪月的手机就开始响了,她有两部手机,一部白色的,一部黑色的。助理小臣上班第一天,纪月和他说,我对助理只有一个要求,好事打白色那部,坏事打黑色那部。小臣这个愣头青,傻傻的问,”那纪总,不好不坏的事打哪部电话呢?”纪月没回答,笑笑,拍拍小臣的肩膀,“小伙子自己想一下。”说完踩着高跟鞋去开会了,留下楞头小伙子在原地琢磨。老员工看他那个傻乎乎的样子,暗示他,“你去看看,老板她钉钉里是哪个号码?”“黑色那个啊。”小臣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你笨死得了,公司里的事儿,在老板眼里都是坏事。” 小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啊,除了公事啊,其他要打白色那部,直说就好了么,老板都是矫情逼。 顾景和看到纪月一直在讲电话,把车里的音乐声调小。他没见过纪月工作的样子,只觉得她确实很厉害,她把电话夹在耳后,手上一直在用另外一部发消息。 “对,当时业主对我们的方案很满意。” “我知道。招标书是我们做的,而且针对另外两家也进行了控分。” “老赵,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突然差0.5分。” “……” “知道了,我会安排人打听一下的。了不起联合开发嘛。他们能不能吃下这个项目,我有数,好,那我挂了。” 电话一直持续到快开进纪月小区的地下车库才结束,许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这通电话上,挂完电话之后,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叹气。顾景和小心翼翼地问,停哪。纪月整个人都靠在车窗上,“开到尽头,左转,正对电梯厅的那个车位。”平淡,没有声音起伏,也不复中午和他吃饭时神采飞扬的肆意感。 停完车,两个人在电梯厅等电梯下来,谁都没有说话。电梯门打开后,顾景和挡了一下门,让纪月先进去。走进电梯后,纪月从包里拿出电梯卡,刷卡后按下26楼,身体像被抽完了所有力气,只能倚在轿厢的角落。 小区是典型的一梯两户高层公寓,电梯出去就是通廊,右转就是纪月家。纪月输入密码,打开门,顾景和在门口踌躇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纪月已经换好了拖鞋,转身看到顾景和还站在门口,觉得有点可爱,“把门带上啊,我去拿资料给你。” 顾景和赶紧应了一声,转身去拉门把手。刚把把门关上,就感觉到女性温暖的气息撞进他的怀里,他一下大脑空白,呼吸顿了一下。纪月现在没穿高跟鞋,差不多才到顾景和胸口。她踮起脚,勾住男孩的脖子凑近自己,然后贴上嘴唇。 纪月在他嘴唇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啄着。男孩愣在那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灵巧的舌头像小蛇一样钻进去。她一下一下,慢慢勾着男孩的舌头。终于,男孩像是回了神一样,舌头猛烈地和她纠缠在一起,侵入她的口腔,霸道地想要抢夺主导权。顾景和的回应让她很满意,她手指插到男孩柔软的发丝里,轻轻地挠着,顾景和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手也慢慢抚上女人纤细的腰肢,上下抚摸几下之后,慢慢往下,隔着裙子揉捏起她的屁股,欲望开始慢慢积累,纪月忍不住呻吟起来。顾景和放开她的唇,一路往下,吻到脖子、吻在锁骨,有时候是吸吮,一会又是啃咬。 纪月有点受不了了,她想要的更多,她抓起顾景和另一只手放到自己胸上。男孩停止了亲吻,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不负男孩平时清亮的嗓音,低沉且饱含着欲望,而灼热的气息随着呼吸洒在耳边,顾景和轻声说,“姐姐,可以吗?” 还是干了吧h 得到女人首肯之后,顾景和覆在纪月胸口的手,大力揉搓起她的乳房来。男孩喘着粗气,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两只手隔着纪月缎面材质的上衣疯狂的又揉,又捏,又搓。纪月觉得一阵一阵酥麻的感觉直冲天灵盖,她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发出娇媚的呻吟,而下面热意一波波涌出来, 早就搞得内裤泥泞不堪。 顾景和解开她衣领附近的纽扣,白色高挺的乳房包裹在黑色的蕾丝胸罩里,黑的深沉,白的晃眼。他低头埋在纪月的乳沟之间,“姐姐,你真好看。”说完,他连解下内衣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把布料往下一拉,两个乳房跳了出来,他直接低头含上其中一个乳头,手抓住另一个乳头,先是轻轻的吸吮了一会,然后他用牙齿开始啃咬,另一只手则开始蹭着乳头开始打圈。又疼,又麻,纪月忍不住叫了出来“顾景和,轻点。” 男孩听到之后,轻轻地吸了几下,复又故意一样,把整个乳房含在嘴里咬了起来。纪月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她有点站不住了,身子像边上歪斜过去,顾景和两个手掐住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提,让她坐在边上的鞋柜上,然后一只手分开纪月的往她的下身探入。 下身早已春水泛滥,男孩凑在纪月耳边,笑道“姐姐,是水做的啊,都湿成这样了。“纪月哪能被人调笑,她直接伸手,隔着顾景和的裤子,握住他的分身,沿着轮廓上下抚摸,”顾景和同学,你的反应也挺激烈啊。” 本来就有点受不了了,被纪月隔着布料抚摸了几下,顾景和差点就交代出来。他凑过去,愤愤地咬了纪月小巧圆润的耳垂一口,委屈巴巴地说“姐姐,我还没让你舒服呢。”纪月听完咧开嘴笑了起来,抓住顾景和探到她下身的手,然后带着他的手,勾住蕾丝内裤边,慢慢退了下来,然后挂在一只脚的脚踝处。最后再准确地带着他的手,找到了自己叁角区里最敏感的那颗核珠。女人覆在男孩的手上,带着他一点一点揉搓自己的敏感点。等顾景和掌握了节奏后,她拿开了自己的手,然后舒服地像一只猫一样眯起双眼。 快感一波一波累计起来,纪月原来轻声细语的呻吟声,渐渐变弱,顾景和一只手揉搓着她的乳房,一只手在她的小穴进进出出,他再次吻上纪月的唇,“姐姐,再大声一点。”纪月别过头,躲过顾景和的吻,笑着说道“那就要看你够不够本事了。” 顾景和也笑了起来,他解开自己的皮带,将自己的分身释放出来。粉红色的肉棒,龟头的马眼正留着点点液体,他将手指从纪月身体里抽出,带出晶莹一片。顾景和把手上的水都抹在分身上,“姐姐的水,一点都不能浪费。”说完,他将自己的分身准确地插入纪月的阴道里,空虚地感觉立马被互相填满,两个人都呻吟出了声音。纪月的小穴温暖的包围着顾景和的肉棒,像吸盘一样,紧紧咬住,他忍住射精的欲望,慢慢抽动起来。 是无情却是有情的人啊h 顾景和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器物到是在纪月这样的老司机的阅历里,也算排在前面。粗且不说,长度也很让人满意,而且最难得的是,阴茎末梢微微上翘,插在纪月身体里,每次冲进去时,都能在阴道壁里刮出一阵搔痒。顾景和插进去后没动几下,纪月就高潮了。 高潮后的阴道,一阵阵收缩,挤压着塞在里面的肉棒,他也感觉到她高潮了,停下抽插,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姐姐,舒服吗?“纪月还没有从高潮的余味中缓过来,脸上布满了潮红,顾景和又亲了下,”姐姐,让你再舒服一次好吗?“纪月刚想说换个地方,话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就被男孩火热的吻堵上,和第一次慢慢的试探不同,这次是属于男人的霸道。 他一下一下重重地插进去,好像要贯穿对方的身体,然后尽数拔出,又再深深地插进去。纪月裸露在外的胸部,随着一次次的冲击,像一片孤夜小舟,跟着身体的动作,波浪起伏。顾景和捏住两只跳动的乳房,更用力地插了几下。纪月高潮过的身体,比平时更敏感,又开始感受到阵阵快感。每次插进来的时候,快感劈头盖脸扑来,而肉棒被抽走后,顿时间留下一阵空虚。纪月忍不住了,“啊,快点,再快一点。” “叫我名字,姐姐。” “顾景和。” “我是你什么人啊?” “是弟弟啊。” 像是不满意这个答案,顾景和更加用力的冲进身体,“姐姐,再给你一次机会。” 纪月愉悦地笑了起来,笑声混和着呻吟声,她咬住顾景和的耳垂,从他耳骨上戴着的耳钉上,一颗一颗舔下来,最后在他耳朵边说到“是男人啊。” 顾景和觉得突然有一阵电流,一直从脊背麻到自己的后脑勺,他不顾一切的冲刺起来,只想一次一次插到身下那个女人身体的最深处。随着他加大频率,纪月又一次达到了高潮,阴道再次开始收缩,随后顾景和插了几下后,也射在了她的身体里。射完之后,他没急着拔出来,他喘着粗气靠在纪月的身上感受这种灭顶般的快感,以及余味。 纪月每次干完,就会进入贤者时间,以前的炮友说她才是那个拔屌无情的人。她推了推顾景和,让他从自己身体里退开,然后跳下鞋柜,边走边脱掉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裙子和上衣,径直走向卫生间。她回头看了眼,男孩似乎还没回过神,呆呆的站在原地,纪月笑笑,“外面还有个卫生间,你在那边洗一下。”说完也没等回应,就直接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纪月打开淋浴,把身上的汗水冲完了之后,又冲了冲阴道,她抠了几下,想让刚才射进去的精液快点流出来,然后打开收纳室柜,从下面拿了瓶女性洗液出来,熟练的插了进去,随着洗液水的冲击,粘稠的精液开始流了出来,渐渐变少。约归约,该保护的还是不能偷懒啊,她想着,今天还是太冲动了,安全套都没戴。 虽然她对顾景和很有欲望,但是本来今天也没打算上床的。刚出差回来,身心疲惫,本来只是想看看自己的鱼。文件也真的是在家里,想叫顾景和带回去。千万万算,没算到老板一通发脾气的电话。 纪月这两个月忙着一个项目,他们和市自规局一向合作关系密切。这次一起联合投兄弟单位的标,后期就连招标书都是纪月他们帮着拟的。没想到开标之后,他们0.5分之差被人截胡了。刚得到消息,赵之望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话里虽是说的不重,项目标不大,飞了也就飞了。不过老赵电话里多少,还是有点埋怨。挂完电话,纪月地火气就蹭地冒了起来。 她知道她现在只想做爱,挠心抓肺那种想,只想有一个人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宋霁辉说,“你这种排解压力的方法是不正常的。”所以后来在等电梯的时候,她一直忍着没说话,纪月怕一说话,就直接想在电梯里把人家给干了。 是造孽了 顾景和洗完出来的时候,纪月躺在沙发上正在看手机。白色的居家裙,到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漂亮的大姐姐会穿的款式。纪月抬头看到顾景和,想起自己没给他找衣服,于是他下半身裹着客卫的浴巾,头发上还滴着水。他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纪月就想到刚才两个人穿着衣服干了一场,顿时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耳朵也跟着红了。 纪月拍拍身边的沙发,顾景和局促地走过来,坐下。她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毛巾,直起身子,跪在沙发上,把毛巾盖在男孩的头上,轻轻地擦了起来。只听到毛巾揉搓发丝的声音,擦在人的心上,一时间没人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顾景和小心地问道,“姐姐,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没有听到回答,擦拭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顾景和琢磨不准纪月的意思,大概是嫌弃自己不够持久?他咽了一下口水,听到自己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一下下像要跳出身体。 正当他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感觉到女人的牙齿轻轻地啃咬他的耳骨,然后把他耳骨上带着的耳环含到嘴里,舌头灵巧的钻进耳蜗里,舔了一下,“顾景和同学,你觉得我这样的答案,满意吗?”顾景和转过头去,抓住纪月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与第一次被动地回应不同,这次的吻,霸道且侵略,带着男人的强势侵入唇齿之间,带着男人炙热滚烫的气息。吻着吻着,手开始在互相身上游走,每到之处都在皮肤上点起一阵燥热,最后互相褪去衣物,赤裸相见,水乳交融,最后相拥入眠。 也许是这几次做爱都太过投入,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纪月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到外面天都黑了。她感觉到身后顾景和也醒了,在她裸露的脖子上亲了一口,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姐姐,晚上好。” 纪月拍拍他环在她腰上的手,然后坐起来捡起扔在沙发旁的内衣和居家裙。穿衣服的时候,顾景和从身后凑上来,在她后颈上亲了一下又一下,边亲边说“姐姐,别穿了。” 纪月笑着躲开,“别闹了,起来了,一会吃完饭送你回学校。”听到纪月的话,顾景和停止了亲吻,伸手从她身后抱住她,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可怜巴巴的说“姐姐,别赶我走嘛。”他头发又细又软,擦在她脖子上痒痒地,配上他委屈的撒娇,就像一只惹人喜爱的小狗。 晚上纪月就知道什么是美色误人,什么又是自食恶果。晚饭点了附近的本帮菜,纪月特别喜欢吃这家的油爆虾,顾景和剥一个,她吃一个。纪月看到他没怎么吃饭,拿手杵杵他,顾景和剥完最后一个虾,放到她的碗里“姐姐,把你喂饱了,一会我吃你一样的。” 那天最后做了几次,到后面纪月都记不清了。在卫生间冲洗的时候,他把她按在洗手台上,从后面冲进去。洗完,他把她抱进房间里,在最传统的地方用最传统的姿势又来了一次。再后来的事,她累的不想去记,就记得做到最后,纪月脑子里只剩一句话“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是差了点运气啊 第二天早上换衣服的时候,纪月发现脖子上,胸口,腰上都是吻痕,她赶紧从衣帽间里拿了一条围巾戴上,想想就摇头,觉得自己真是造孽啊。反过来,顾景和到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纪月先送他回学校。到了之后,他拉着她在车里还腻了好久,最后又亲又摸眼看又要擦枪走火的时候,纪月的手机响了,她拍拍顾景和伸进她内衣里的手,哄道“乖,一会到公司给你发消息。”。 10点多的时候,纪月才到了公司,刚到办公室坐下,就看到助理小臣敲门。 “什么事?” “老板,赵总说你来了去他那里。” “知道了。” 昨天出那么大的事儿,纪月一天没进公司,赵之望多少有点不太痛快,纪月也知道,回了几封邮件之后,她就赶去赵之望办公室听训。赵之望看她面色红润,云淡风情,不由地哼了一声。纪月捋了捋裙摆,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她慢慢说道,“昨天的事儿打听清楚了,专家分上差了0.5,他们没抽专家库。只有一个可能,”纪月顿了顿,“业主把我们的方案给了隔壁。” 隔壁越市新造了个海洋馆,要做成数字海洋发展方向,都属自规局体系内的兄弟单位,招标前,消息就透得差不多了。纪月他们作为申市规划院的外协单位,这几年联合做了不少项目,这次也不例外。在规划院的牵头下,纪月前期带着几个下属亲自去越市对接,熬了好几个通宵做建设方案,后面做ppt,去省里汇报,还做叁维demo,前前后后忙了两个多月。结果没想到,开标后被隔壁中字头直属单位截了胡,还是第二次被他们截胡,别说老赵不爽利,纪月也觉得晦气。 “看到招标书的时候,没发现?” 纪月皱了皱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真没发现,招标书是我们组做的。如果招标书就有问题,中介一定会说。”老赵点点头,一般来说,中介拿到挂网版招标书一定会仔细核定,如果有出入早就说了。 “客观分不太可能有问题。这事反正也这样,你准备怎么弄?”纪月低头把玩着围巾下面的流苏,弯了弯嘴角,“要么搅黄了,大家都别做。要么叫隔壁吐一点出来。” 赵之望咳了一声,赶忙说,“搅黄了到也不必,你看着办吧,下不为例啊,你别仗着和业主关系好,不把别人放眼里,人家截胡一次,就敢截第二次。”纪月知道,谈到这就差不多,赵之望知道她肯定会去找人合作,敲打敲打她才是今天重点。 她站起身,抚平裙子上的褶皱,“知道了,赵总,今天我就帮您把这块肉咬下来。那我先出去了?”赵之望点点头,挥挥手,意思是可以散了,忽又想到什么,补了一句“这围巾还挺好看的,平时没见你带过啊。”纪月低头看了眼围巾,灰底绣着黑色logo,还是前夫梁辀买的,今天早上找出来的时候,连吊牌都还没拆。 离婚的时候,梁辀跟律师说,财产都留给纪月,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准时看心理医生。最后她回申市的时候,梁辀到机场来送她,他刚回来,身上还穿着冲锋衣,臂章是海洋局的大图腾,背后写着自然资源部南极科考队,眼睛下还有乌青,一看就是刚回来。他摸了摸脸,笑笑,“不好意思,刚回来,胡子也没刮就来了。”说完,顿了顿,吸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想来送送你。”他伸出手,想抱一下纪月,突然又想到这外套穿了2个多月了,又把手插回裤子口袋里,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后化成一句,“纪月,你记得看医生,走吧。” 是真香了呢 从老赵办公室出来,纪月让小臣开个部门例会,说的还是这个事儿。”有的小伙伴应该已经知道这个事儿了,“办公室气氛稍显凝重,纪月有心想安抚一下大家,“被截胡很正常,我们也会截别人。现在有的小伙伴肯定觉得不值得,我们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现在一场空。我们这行就是这样,胜者通吃。在开标前,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好了,大家打起精神来,这种事儿太正常了。正好今天周五,小臣你把位置订了。开标之后聚餐的流程,就算败了,也要走完的。”听到晚上老板请客吃饭,会议室里的空气一下子又充满了乐观的气氛。 会议散了之后,纪月把阿桀找来商量项目,他是市场部里售前组长。东北人,方案写的好,还特别能喝,一个人就能把甲方喝倒。 “地下铁数字模拟的项目,你把整个预算调低30%。下午跟我去趟国绘。”阿桀点头,“又是他们截的胡啊,要不,纪老板,我们把这项目搅了得了。” 纪月剐了他一眼,继续翻着手上的文件,“别了,老赵没点头,我们出什么头,他都咽得下这口气。” 阿桀点点头,“那下午就是拿地下铁那个项目去换他们海洋馆的项目?” “嗯,地下铁的本来我们也是要找外协,测绘勘查我们都做不了,最后给别人还不如给国绘。数字海洋馆的我还是想弄到,这个项目有意义。”阿桀从善如流的点点头,“知道了,我下午重新做个报价。” “海洋馆原来的方案,你们再改一下,下午带过去,哪些模块我们能做,直接标出来。周涛那个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数字实景模拟那块,是我们的优势。。。。。” 两个人谈完已经快12点了,阿桀老婆孕了,他每天中午还开车赶回去看老婆,说完工作就匆匆走了。纪月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外面工位上都空了,她准备下楼去隔壁食堂吃饭,想起一上午还没空看手机,一看果然一串微信。 “姐姐,我好想你啊,你上午在干嘛?” “姐姐啊,你怎么不回我微信啊。” “姐姐?姐姐?” 后面还发了好几条,纪月抿着嘴笑着回微信,这黏黏黏糊糊的劲,她还挺受用的,心里不由得感慨一句,年下真香。 是峰回路转 国绘是国资委下面直属单位,中字头,原来专做系统内的项目,现在改制之后,也承接了很多市场项目。地信这个圈子小太多了,今天能截胡,今天也能坐下来谈合作。 周涛是计算机研究生毕业之后进了测绘院做公务员。纪月私底下开玩笑说他一个双一流大学计算机研究生,不去大厂做996社畜大展宏图,偏偏窝在事业单位。周涛笑着说,“宇宙尽头是考编,懂不。” 下午碰面之后,把地下铁数字模拟的项目介绍了一下,阿桀做介绍的时候,纪月一直在观察周涛,他听的很仔细,一直在看手上的资料,等阿桀说完,纪月补了句,”这个项目,我们就做总包好了,这份辛苦钱也不挣了。” 周涛翻着手上的方案,笑了一下,“总包怎么是辛苦钱,活我们都干了,你什么都不干拿10%去。” 纪月听得出他口中调侃的语气,知道这个事儿有的谈,她撩了撩头发,换了个坐姿,“你们能干的,我们干不了。我们能干的,你们干不了。大家合作不好吗?你非要截我胡。” “哎哟,纪姐,你可冤枉我了。你的胡那么好截的吗?” “王局原来是越市出来的。”周涛说完便不再说了,专心翻阅手上的材料,聪明人,点到为止。 其实今天纪月不来,他也会跟局里提一下。数字海洋馆的方案里有很多仿生模拟,这块儿国测没有能力做,本来就是要找外协。给别人做,不如还是找纪月,截了她的项目,回头去塞个枣,顺水人情还能卖梁辀一个面子。 聊完工作,就开始聊一下其他的圈子内的新闻,结束的时候快5点多了。周涛把他们送到电梯口,“今天就跟王局汇报。”纪月点点头,“费心了,下回,我带上我们赵总过来交流一下。走了,留步吧,别送了。” 电梯来了,纪月走进去,门刚准备关上,周涛在后面说,“纪月,梁辀来了,你知道?”纪月愣了一下,电梯门却已关上了,她没听清周涛后面几个字,但是她听到了梁辀。 回到公司的时候快6点,正好是下班晚高峰。他们在内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纪月坐在副驾驶给顾景和回消息,昨天刚把人家睡了,今天撂了一天,可不得好好哄哄。一边回消息,一边跟阿桀聊八卦。阿桀得了八瑟得告诉纪月,老赵在跟董事会谈收购,看上了一个国外的gis工作室。 “人家那个引擎多厉害,你把模型拖进去,它就直接给你自动计算容积率、日照、采光,还能直接给你分析人口压力。” 纪月微信回得飞快,抬了抬眼皮,“挺厉害啊。这搞定了以后,老赵不得如虎添翼么。” 后来,她撩了莫奇,关系水火不容。每每想到这事儿,都有点懊恼,明明可以未卜先知,结果竟是自己把路走窄了,当时自己怎么不想想,国外回来的gis大佬,除了老赵挖的还能有谁。 纪月之前夸顾景和床上表现挺好的,不是哄人家男孩子。顾景和在微信里撒娇说要过来找她,她也没拒绝,只是拿腔拿调地说自己上午有点工作,2.3点的时候才能处理完。 结果没成想,为了打炮,效率极高,11点多就弄完了,后面看了会电影干等着,等得还有点心痒痒。 作者:四个男主,都会在前面早早的出来,因为作者就喜欢雄竞环节。 是上瘾啊h 纪月这个人除了天生反骨,还惯会装腔作势。顾景和来了之后,两个人亲亲抱抱了一会,她又煞有其事地叫让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 顾景和抱着她,整个人心猿意马,软香在怀,每次要摸的时候,都被纪月躲过去。这90分钟电影,看的像上刑一样,终于挨到片尾字幕了。顾景和实在忍不住,喘着粗气,蹭在纪月的耳边,“姐姐,我真忍不住了。”说完,拉着她的手,摸上自己早就膨胀起来的欲望。 还没等纪月开口,他就堵住了她的嘴,舌头溜了进去,一下一下勾着对方的舌头。纪月回应着他的吻,越吻越深,灼热的火烧在两个人身上。他离开了她的唇,吻上了脖子,用力地吸吮着脖颈的皮肤,然后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准确的覆上乳房,开始摩挲,摩挲了几下之后,捻起乳头,开始用力地揉捏。 纪月被他捏的又酥又麻,忍不住轻声喊出来,顾景和稍稍用力,往前一靠,两个人倒在沙发里。 他手继续往下,拉开内裤直接摸到纪月的穴口,轻轻刮两下就感觉到湿润起来。“姐姐,你也湿了,你也想是不是。”然后一下一下在阴蒂上开始按压起来,下面的水越来越多,顾景和在穴口刮了两下后,把手指伸了进去,一下一下刮着内壁。纪月“啊”地叫了出来,然后就是随着手指的进出,慢慢呻吟。 “姐姐下面都是水。”顾景和一边观察着纪月的表情,一边说,女人眯起眼,微张着喉咙,只能发出娇媚的呻吟,短发也因为汗水,凌乱的散在周围,顾景和觉得自己要在这幅画面里沦陷,那么好看的女人在他手里呻吟,在他手里绽放。他昨天晚上,光想着上次做爱的片段,就撸了两回,他觉得自己一定已经上瘾了。 顾景和没插进去,光用手指就让纪月高潮了一次。高潮完,纪月躺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大脑一片空白。顾景和趴在她的胸口,一下一下揉捏着两个乳房。 “姐姐,再来一次吧。”男孩声音就像蛊惑人心的咒语,明明她高潮之后还虚脱着,却还是控不住自己,点了点头。 顾景和把纪月扒了个精光,皮肤突然裸露在空气中,纪月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被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随后,顾景和也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赤身覆了上去,一点一点亲吻纪月的后背。他撩开她的头发,从后颈一直往下亲,一只手慢慢抚摸她的身体,纪月觉得自己的身体又一点一点变得火热。 “姐姐你真漂亮。”他抚摸着她背后的腰窝,然后低头舔了上去,湿湿漉漉的感觉,让她又痒又麻。 “那你别离开姐姐,好不好。” “好,姐姐,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说完,他拿起茶几上放着的安全套,握着自己的性器套了上去,然后抬起纪月的臀部,从后面挤了进去。他双手按在她两边的腰窝上,一下一下抽插起来,女人喉咙里的呻吟随着冲撞,被撞得细碎,最后变成小兽一般的呜呜声。 顾景和每次插进去都会碰到她敏感点,刚才高潮过的身体,阈值更低了,没刺激几下,纪月就又泄了。顾景和看到身下的女人高潮了,赶紧加快了冲刺,抽了几十下后,也射了出来。 是如玉 最后,两个人喘着粗气,抱在一起,顾景和撩开她耳边的鬓发,额头低着耳边蹭了蹭,纪月伸手拍了拍他脑袋。 “姐姐,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回去,我就想你了。” 纪月点了点头,表示在听。 “结果,姐姐你第二天都不回我微信。” 原来在这等着呢,纪月轻轻地挠了挠顾景和的脑袋,然后捧住他的脸,凑上去亲了一下,然后注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顾景和同学,我也很想你。” 忽闪忽闪的睫毛,挠的人心痒痒,顾景和用力抱紧纪月,用力箍在怀里,纪月感受到男人霸道的力量从四周压迫着自己,她听见顾景越来越快的心跳的声,还有嗓音里浓浓的喜悦。 “真的吗,姐姐。” ”我回去之后就一直在想你,想给你发微信,又怕你嫌我啰嗦。” 顾景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饱含浓烈的感情, “姐姐,真的好高兴,你和我一样想念对方。” 纪月后来真的没有食言,之后每个星期,他们都有几天腻在一起,去外面约会,然后回家,最后滚上床。顾景和每次都能用前戏就让纪月舒舒服服,高潮几次之后,自己才插进去操弄。纪月这段日子俱是过的饫甘餍肥,连带着看宋霁辉也顺眼多了。 “你最后有性生活吗?” “有。” “几个对象?” “一个。” 宋霁辉抬起眼看过来,纪月觉得有些好笑,她歪着头,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怎么?宋大医生还不信?” 宋霁辉清了清嗓子,继续问下去“有没有遇到压力时候想用性解决?” “没有。” “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觉得自己有性冲动?” “没有。” 宋霁辉又停了一下,被纪月敏感的捕捉到了,。 “宋霁辉,我是动物吗?看到人就会发情?” 他低下头,“对不起。” “我对你也没冲动,别总是一副被我骗色的样子。”纪月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笑笑,“宋医生,我最近真的很好。” 她低头,盯着食指带着戒指。 “我相信你现在很好,你和一个人在一起,也能享受快乐,证明你可以控制自己。” 咨询室里养了一缸热带鱼,小丑鱼在海葵里钻来钻去,潺潺的流水声回响在耳边。纪月突然想到一句话“有匪君子,如切如蹉,如琢如磨。” 快结束的时候,宋霁辉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银色链子,坠了一个紫色水晶,他低着头,把东西递给纪月,“象征每一个阶段结束,希望你能在每一个阶段找到目标。” 她拿起来仔细端详,链子上水晶不似市面常见的圆珠,被人工打磨切割后,更像是宝石,摸上去边缘却尤其锋利,透过折射出来的光,能看到里面水晶的包裹体,纪月觉得这就像她一样,内心充满杂质。 是姐妹啊 纪月今年想报奖,忙前忙后推了很久,现在好消息终于传来,她的几个项目顺利入围了奖,有一个还选进了全国数字孪生最佳案例。她为了拿奖,每个星期都要全国飞,四处拜会那些评审专家,一下子更忙了。不过她觉得,有固定伴侣,有工作忙,尽量去宋霁辉那报到,生活到也规律。 时间过得飞快,申市梧桐树一夜落了个精光,转眼就到了年底,如果这还不够明显,那一个星期就要写一个总结PPT的时候,那就真的意识到已经年底了。就在纪月和顾景和黏糊在一起的寻常周末,她被手机吵醒,顾景和也贴了上来,一只手抚摸她的后背,一只手熟练地摸到了前胸。纪月拿起电话一看,是黎雯,她猛的想了起来,“顾景和,今天几号?”,顾景和撩起她的头发,开始亲吻耳垂,心不在焉地说道“12月10日啊。”听完,纪月心道,不好,美色误国啊,赶紧接了起来。 原来纪月在MOBA游戏做赛事经理,黎雯是媒体关系。本来纪月掩饰得挺好,没想到在一个酒会的AFTER PARTY上遇见了黎雯,两人拿着酒杯遥遥相望,突然就心意相通了。纪月说这叫臭味相投,黎雯说,这叫先进的人生思想总是会互相吸引的。 后来纪月跟她说要结婚的时候,黎雯大惑不解, “是被粱辀下了降头吧,一定是这样。”黎雯拍拍纪月的脸颊,“我真想看看你脑子里的水,你是不是被梁辀干傻了啊。” 不过,结婚那天,黎雯过来随了个大礼,贱兮兮地在红包里放了张贺卡,上面写道“愿梁辀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黎雯年初的时候被派去了欧洲开拓市场,在冰岛下午5点的黑夜里收到纪月的微信,她一下就精神起来,连夜在微信上写下小作文。 “亲爱的宝儿,听到你的好消息,我在冰岛喝了一整壶云南冰岛普洱。我早就说过了,家花不如野花香,等我年底回来述职,高低给你整一局。” “宝儿,你猜我在哪儿啊?”电话里黎雯精神奕奕,一点不像刚下长途飞机的人。 “我这刚准备出门去接你呢。” 顾景和从背后贴上来,撩起她头发开始在脖颈处吸吮,纪月赶紧推了他几下,但是顾景和故意闹她,又贴上来亲,惹的纪月瞪了他好几下。 “不用了,我得先去公司,这资本家真不是人,一会在公司见吧。” 挂了电话,纪月长舒了一口气,顾景和笑嘻嘻地凑上来问,“姐姐,这是谁啊?”纪月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黎雯忙完还有2.3个小时,她便勾着顾景和的脖子,吻了上去“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够不够?”。 顾景和光听纪月这个娇嗔就有点受不了,手熟门熟路地探到纪月的身下去,“一个小时哪里够,姐姐你太看不起我了。” 是再来一个? 纪月到公司的时候,黎雯还没开完会,在办公室里坐了好一会,才看见她风风火火地进来,随后熟门熟路地从办公室的冰箱里拿了瓶水,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灌了一大口水,眯着眼打量纪月。 纪月被她看的不太自在,扯了扯衣领,想盖住脖颈上的吻痕,“干嘛这样看我。” “早上刚打过炮?” “没有。”她不自在的捋了捋袖子。 “真没有?。” “真没有!” 黎雯笑起来,“那姐姐我做东,给妹妹晚上高低组一局。” 纪月把办公桌上吉祥物玩偶扔了过去,“别乱来,你不回去倒时差了?” “倒啊,晚上闹完了正好睡觉。”说完开始拿出手机滑了起来。 “黎雯,别乱来啊,这年底那么多事儿了还。” 黎雯剐了她一眼,“你这是恶霸从良了?跟梁辀离婚了伤了脑袋?” “哎,没有的事儿,我就是。。。” 还没等纪月说完,黎雯就贱兮兮地打断,“让你看看姐妹的能力,别以为我出去大半年,在这就组不成局了啊。” 知道逃不过,纪月不耐烦地点点头,“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黎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顾景和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纪月想了想,回过去“同事从国外回来,晚上要交流一下, 你先回去吧。”发完,转了500块钱红包过去。那边过了很久也没领取,纪月叹了口气,又哄到,“开完会给你打电话,白天没做完的,晚上继续。”过了一会,显示红包已领取。 黎雯先和纪月一起去IFC逛街,两个人换了身行头,打车去了CLUB。黎雯的局组在市内一个新开的CLUB,今天正巧是电音主题。纪月买了件黑色缀满水钻的吊带长裙,两边开衩快到大腿根。 9点多她们到的时候,门口豪车已经停满了,黎雯得意地朝纪月挤挤眼,门口领台过来带他们去二楼的卡座,纪月凑上去拍黎雯的马屁“真羡慕,做媒体的人就是关系多。” 晚上黎雯叫了两个老面孔来玩,一个是黎雯原来高中同学果果,现在做了国外航空公司的空姐,还有一个是对家游戏公司的公关经理ada。她们挺惊讶纪月来了,面上不显,前几年她在那个热门游戏做赛事经理的时候玩的挺开,后来因为那件事被开了之后,似乎她就不太出来玩了。 普通女人在一起,只要聊起衣服、鞋子、包,就能马上熟悉起来。这四个人凑一起,聊起楼下场子里的男人,一秒就能把场子炒起来。没一会,黎雯组的局就来齐活了,领头的那个看着年纪也不大,寸头,脖子上带着大项链,耳朵上带着好几个耳钉,他一来就熟络的在黎雯左手边坐下,拿起桌上的酒杯“雯姐,弟弟来晚了,自罚叁杯啊。”说完一口气喝了叁杯,一下子气氛就炒了起来。领头那个叫Econ,然后依次介绍了另外叁个兄弟。 黎雯凑在纪月耳边,“第一个是做live house的,有rapper,还有一个玩band”,她一脸夸我啊,我牛逼不,然后又眯着眼睛笑笑,“最后那个”,她朝坐的最远的那个,努努嘴,“那个,我们那游戏的编曲,特地给你挑的。” 是在不想见的时候相逢 本来一男一女凑对坐一起,但是纪月坐在卡座的角落里,外面的人进去不方便,于是给纪月挑的那个就坐在了最远。纪月伸头出去看看他,确实又高又帅,丹凤眼,像极了电视里那些韩国爱豆。 Econ看了一眼,赶紧招呼那个兄弟坐进来,他起身去拉他,低声说“里面最漂亮那个,兄弟到位吧。” Club不管玩什么,最后都是灌酒为目的,再加上今天大家本来就目的不纯,喝的也尤其多。成年人世界,哪有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就是想把你灌醉,带你回去。黎雯和Ada都是做公关出生,酒量好的令人发指,酒过叁巡,来凑局的人倒是喝闷了,即便如此她们俩还在使劲灌酒。果果和那个Econ在卡座里头和头贴在一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抱在一起亲起来。 纪月喝的也有点多,她最近被顾景和喂饱了,到不是特别有需求,反而兴致勃勃地看黎雯劝酒。她边上的男人Flank,和纪月聊了一会知道原来纪月原来是MOBA游戏的赛事经理。几个人聊了以前的旧事,倒也相谈盛欢。他知道自己今晚上的对象是纪月的时候,心里着实暗喜了一番。纪月长得漂亮,身材也好,长裙开衩露出一大截白皙的大腿,聊天的时候他一直搂着纪月的腰,顺便摸了几下大腿,看到纪月也没有抗拒,就知道今天晚上有戏。滑腻腻的大腿摸了几下,身体就起了反应,只好借机喝酒往前压了压遮住自己的下面的小帐篷。 12月头的时候,收购已经结束了,莫奇和合伙人一拍两散。他一个人回了国内,年底就要入职这家互联网大厂,几个朋友知道他回来,纷纷做东要请他聚一聚。吃吃喝喝,搞完已经11点多了,他们几个关系更好的要去CLUB续摊。他穿衬衫、戴眼镜的禁欲样,在电音CLUB里尤为突出,一进来就有妹子凑上去搭讪。 顾景和连发了好几条微信问她回去了没,纪月借口去洗手间打电话哄一下,她靠在洗手间外面的墙上,边上是一扇落地门,外面是消防楼梯,有两个客人窝在那边抱在一起亲吻。 莫奇从洗手间出来,在她边上洗手,身上凛冽的木质香水味钻进她的鼻腔。她随意撇了一眼,穿着剪裁合身的衬衫和西裤,领口微微敞着,看样子也是来应酬的,衬衫稍微有点凌乱。洗手的时候很专注,遵守着3分钟洗手法,从手心到手掌,到指尖一点一点搓洗。纪月专注地看着他洗手,她想象这样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进身体内,一定很爽,光这样想着,觉得体内的热流就缓缓流出。她最近跟宋霁辉说很久没有看到陌生人出现性冲动了,但是就是现在,又突然有了。 男人洗完手,抽了一张擦手纸,然后抬头看到镜子里的纪月,两个人目光撞在一起,纪月那点性冲动的欲火瞬时间就变成了地狱之火。男人金丝边眼镜后,纪月读到了一丝危险的目光,“好久不见啊,纪月。”男人慢慢地开口。 是回忆里的一件小事 他们俩靠在消防楼梯的转角,隔绝了里面喧闹声,好像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远处城市早已入了睡,高楼大厦星星点点的光融进浓浓的黑夜了。 纪月以为自己每一年过得如此繁忙,不记得很多事情,现在却清晰地记得四年前发生的点点滴滴,她想开口说什么,却看见莫奇挂在脸上嘲讽的笑容,最后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纪月那个时候被赶出MOBA的项目部,被行业封杀,差点去坐牢。东窗事发之前,她刚在申市买了房,马上失业还要背好几百万带贷款。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数字事业部的总裁赵之望找到他,给了她一个文件袋,和一个承诺。 黎雯知道之后,大骂赵之望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当时他被集团认命做新成立的数字事业部总裁,作为集团里最年轻的部门,他把被游戏部开除的纪月招致麾下,但是需要纪月证明她的能力。 纪月打开那个文件袋,里面是一摞装订好的招标书,她打开第一页,“吴锁江水流域数字模拟系统招标文件”,明明字都认识,组在一起就看不懂,但是那时的纪月已经没有退路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在接下去的半年里,她睡了自规局国土规划研究院里最年轻的博导梁辀,让他帮忙做了建设方案,然后千里送炮送给了在国外GIS行业里已经小有名气的莫奇,让他帮自己完成算法模型。最后这个方案当然堪称经典,开标以后以最高分拿了标,做了纪月的陪嫁,赵之望是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他后来在外面酒局里,别人笑他,有那么漂亮的女下属,还呢给你坐怀不乱,老赵想,她这人太狠了,招惹了容易被抽筋扒皮。 “对不起,莫奇。”她搓了搓胳膊,在外面站了一会就觉得冻得不行,“我当时利用了你。”男人没有说话,他从从烟盒里取了一只烟,然后点燃。烟雾里,火星一明一暗,对方的脸也看不清,却又和记忆力重迭。 四年前。 布鲁克林区一栋建于1875年的公寓。下着雨的冬夜,路上行人也见不了几个。纪月按响其中一栋的门铃,来开门的人和照片上极像。明明有着柔和的五官,脸却是坚毅的轮廓线条,配上一副眼镜,一种天生的疏离感。 “你是?” “你好,莫奇先生。我叫纪月,就是之前和你邮件联系过的,关于。。。”还没等纪月说完,门里人就打断了她的话语。 “我在邮件里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没有兴趣。”男人不耐烦的想关上门,却被纪月抵住门框。 “今天,我把方案带来了,你可以看下莫奇先生。”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兴趣。”说完,男人更用力的准备关门。 纪月从门缝里挤进去,“你看,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让我避一下雨再走吧。”莫奇从门廊的窗户望出去,外面雨比早前更大了, 蒙蒙的雨雾让马路对面的建筑都看不清罗阔,他让开,示意纪月进去坐。 这是一栋典型的美式公寓,每一层都有单独的住户,从门厅走进去,左手边是楼梯,莫奇转身上了楼,纪月也跟着走了上去。 刚到四楼,就听到一个操着英国口音的男人问道,“奇,谁啊?”,然后他看到全身发抖的纪月,她黑色的长发被雨淋湿了,一缕一缕贴在头皮上身上的风衣衣角正在滴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纪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他轻呼了一声“天呢,我给你倒杯茶。”,然后摇了摇头,似乎对莫奇这样不绅士的行为很是不解。 莫奇从浴室里拿了一块毛巾递过去,他的室友也地给她一杯热茶,擦干头发之后,纪月终于感觉好多了。莫奇在她的对面坐下,“纪小姐,我在邮件里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想。” “我知道,莫先生。”纪月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我坐了22个小时的航班过来见您一面,我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一宿,然后明天和您谈一下工作?” “这不方便吧,我们这里附近有一个旅馆。。。” 他没说完,看到纪月已经红了眼眶,“对不起,我不应该麻烦您的,但是我淋了雨,我现在觉得很不舒服。” 莫奇叹了口气,想到现在的天气,他也有点于心不忍了,“我这里有一间空房间,但是明天你必须走。” 是露馅了? 莫奇和室友一起合租了这间公寓四楼,客厅用作办公场所,卧室则一人占据一个。第二天莫 奇预约了一个很重要的客户,他穿戴整齐走出卧室。室友还没起,纪月到已经起来了,她在客厅的餐桌前坐下,在桌子上端端正正放了一沓资料,她看到莫奇出来了,赶紧站起来,“莫先生,您要出去?” 莫奇一边打着领带,一边去厨房做早餐。他拿出来一袋吐司,抬头问,“你吃早餐了吗?”纪月点点头,又摇摇头,复而又点点头,她抿着嘴巴,一言不发。莫奇觉得好笑,做了两份最简单的鸡蛋土司,把其中一盘放到纪月面前。 纪月抬起头看他,莫奇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巴掌大的小脸上,是明艳动人的五官,可是现在脸色却白的出奇,她抿着嘴唇,眼眶涨的通红,长发随意的扎在脑后,属于江南女子那种楚楚动人。 他在纪月对面坐下,“今天我约了客户,等我回来我们在谈,我会看你的方案的,我保证。”莫奇叹了口气,“今天,你在这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不太好的样子。ALEX,就是我的室友,他人很好,你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和他说。”说完,莫奇又在餐桌上拿起便利贴,写下一串数字“或者,你直接打电话给我,好吗?”写完,将纸递过去,纪月接过便利贴,用力的点点头,拼命想把眼角的眼泪忍回去。 ALEX起床后,和纪月打了会招呼,就在客厅开始工作。中午的时候,他还特地点了外送中餐和纪月一起吃。纪月问他,莫奇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也许3.4点,也许6.7点。纪月害怕打扰到他工作,要了公寓的无线密码后,也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开始工作。公寓里安静的出奇,等到天都黑了,两人才发现已经7点多了,外面又开始下雨。到8点的时候,雨越下越大,纪月看着窗外,她想起莫奇出门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带雨具,她轻轻打开玄关边的柜子,撇了一眼正在工作的人,再看向柜子,柜子里躺着两把雨伞,她轻轻地拿了起来,然后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公寓离地铁站步行有20分钟,所以价格便宜许多。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这样阴雨连绵的冬天,如果没有带伞,走回去一定淋的够呛。莫奇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雨正下得大,冰冷的空气穿过雨帘,夹带着潮气席卷着每个人,他想到,昨天晚上那个纪小姐,也是这样无奈地穿过大雨,在迷一样的街道上穿行许久才能找到他那栋公寓吧。莫奇准备冲进雨雾的时候,却看见从雨雾里走来一个人。她穿着黑色风衣,风有点大,把衣角吹了起来,把她的长发也吹了起来,她在莫奇身前站定,两个人四目相对,因为寒冷,她的脸颊漫起了红晕,到是比上午看到时显得精神很多。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纪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轮弯月,在这场漆黑的纽约冬雨里,照亮了人,鼓动了心。 ALEX看到两个人一起回来,眼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显得很迷茫。莫奇说想和纪月谈谈,ALEX说反正你们说中文我又听不懂,就让我在边上工作吧。 趁纪月去洗澡的空档,莫奇完整的查看了她带来的材料。他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完整的资料了,写这份方案的人对地理信息在海洋、湖泊、水域上的运用方式如火纯情,作者太熟悉GIS了,者,无论从数据挖掘的角度,推演模型的设计,还是GIS引擎的运用,水平远超过普通数字行业从业,不像一篇方案,更像是一偏硕士论文,而莫奇要做的,无非就是把他方案中的算法制作出对应的模型,他在方案最后找到了作者的名字:纪月、梁辀。 纪月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脸庞,发梢上的水没有擦干净,有一点滴在她的T恤上,浸湿了一偏,透出里面黑色的胸衣肩带。莫奇低下头,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纸张上,“我看了东西,很棒的方案,写的人水平很高。”纪月听到他这么说,很高兴,对上莫奇的目光,她抿着嘴不好意思笑笑,“不是我写的。” 莫奇点点头,“我也觉得是,是那个叫梁辀的人做的方案吧。”纪月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愣怔了一下,不过下一秒就恢复如常。 “水平很高,其实,不用我,一个普通的GIS开发都能根据这份方案开始工作。” 是楚楚可怜啊 纪月很想说,只能是你,因为,她要一份最好的成果去博,她没有输的资本,所以她从来没想过PLAN B。 纪月抬头,看向莫奇,她微微皱着眉头,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惹人怜爱,“这么好的方案,我觉得只有您能配得上梁老师的心血。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她吸了下鼻子,眼泪慢慢在眼眶里聚集,“我知道我付不起,我可以先付10万的定金,然后我会去筹钱,在你完成前补齐。” “不是钱的问题,虽然它也很重要。”莫奇突然觉得一阵心慌,他不想被人以为是一个满口金钱利益的人,特别是眼前这个从故乡远道而来的漂亮姑娘。随后沉默了一下,随后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纪小姐。” “叫我阿月。” “我要和ALEX商量一下,你知道的,我们是合伙人,我们所有的商业工作都需要一起做决定。” 晚上,他和ALEX商量了一下,他准备等到第二天再告诉纪月。不过, 看来第二天早上ALEX已经告诉率先告诉她结果了。 今天天气终于放晴了,阳光透过厨房的窗照了进来,莫奇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个画面。 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随意扎起来的发辫,发丝点凌乱,像在阳光里跳舞的精灵,她趴在吧台上,白皙的手指沾了点水,在流理台上教ALEX写中文。 “YUE JI。” “所以你是YUE?” 纪月点点头,“YUE 就是月亮。” “月亮小姐,好名字。” 莫奇的心也好像也被她一笔一划打开裂缝,靠在门框上,嘴里喃喃“YUE JI,YUE JI,月季,你好,ROSE小姐。” 如果纪月回头看,她一定能看到凝视着他的莫奇,还有他专注的眼神,以及勾起得嘴角和若隐若现的酒窝。 莫奇说他会重新评估工作量,给她一个报价,会是一个很公道的价格,时间大概会在1个月左右,因为不是正式的工作,所以他会用私人时间完成。谈妥了之后,他们签了一个简单的委托合同,最后,纪月表示想在公寓里住下,莫奇犹豫了一下,毕竟他们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女孩子住一起不像话。但是,纪月说短租在外面找不到合适的房间,ALEX也觉得不如租住在他们这里,遇到工作上的问题还可以沟通。 白天的时候,他们叁个人在客厅各自工作,晚饭的时候一起吃,或者一起出去吃。客厅里没有其他地方,纪月就在沙发上工作,不知道为什么,莫奇工作时候,总会下意识地看下纪月,白天的时候她经常倒在沙发上睡着,莫奇走过去,低头看她,她像一个小兽一样,蜷在毯子里,放下了全部防备,莫奇也莫名的觉得心中一软。 后来,莫奇发现她迁就国内的时差,经常晚上熬夜工作。他出来的时候,纪月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笔记本电脑扔在一边。他走过去,轻轻地帮她捡起地上的毯子,然后合上笔记本电脑放在一边。 他刚准备转身走的时候,手被人拉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孩已经醒了,睡眼惺忪,头发凌乱的披在脑后,大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怎么了?”莫奇放轻声,低下头问。 “睡不着了。聊聊吗?” 是勾引啊h 莫奇在纪月身边坐下,“因为晚上要工作,所以白天都在睡觉。”话语间,是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调笑。 纪月将毯子拉上来,包裹着自己,头发散在两边,窗外月光照进来,看到她眼睛里倒映的对方,还有湿润的嘴唇,“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自己根本一窍不通的事。” “现在这个就是,”她牵牵嘴角,自嘲的说,“你们说得每一句话,我都听不懂,你们打的每一个字我都不认识。但是,没有人会等我,我只能自己赶上去。” “你大学是学的什么?” “传播学。” 莫奇挑挑眉,意外的答案。“所以你现在在重修大学课程。” 纪月知道他说指什么,睡着前,她在看大学遥感影像网课。 她用力的点点头,裂开嘴,笑了起来,“活到老,学到老。” 莫奇也跟着笑起来,“到是挺乐观的。” 笑着笑着,两个人四目相对,纪月发现莫奇笑起来,有个好看的酒窝,像冰山突然融化,变成一枉山间清泉。她把手缓缓地摸上他的脸,大拇指抚摸着他的酒窝,她感受到手指触感下,突然颤栗的皮肤,他向后躲了一下,纪月却没放过他,她手掌覆上他的脸,上下抚摸,渐渐地,她感觉到男人不再躲闪了,反而在她手掌的抚摸下,皮肤渐渐开始升温。 纪月从沙发上直起了身,慢慢靠近身边的人,随着距离减少,渐渐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心跳声,越来越明显。莫奇看着女孩的脸越来越近,他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期待,又害怕,又想躲闪 ,女孩的手抚摸过他的脸庞,他觉得越来越燥热,由下往上,他知道这代表什么,他想往后躲一下,却被女孩捧住脸颊,呼吸吹在对方脸上,像最好的鹅毛抚过毛孔,一股电流从下一直到大脑真皮层。 纪月将他的眼镜摘下来,然后炽热的嘴唇贴了上来,又香又软,舌头钻进了莫奇的口腔里,一下一下舔着他牙齿,勾着他回应她。他没让女孩等太久,随后比女孩想象中还要激烈的回应她,他吸吮着女孩的嘴唇,然后啃咬它,好像在品尝世间最好的甘露,纪月被亲的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咽声,她扭动着腰肢,下体的搔痒越来越厉害,她起身跨坐在莫奇的身上,莫奇的手在她后背隔着衣服上下游走,激起她一阵阵颤栗。 男人的下体也早就肿胀起来,纪月扭动着腰肢,在凸出的肉棒上来回摩擦,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一点点欲望,被女孩来回蹭了几下,莫奇也舒服的发出了声音,他放开女孩的嘴唇,嘴唇被亲得又红又肿,他将目标放到女孩的脖颈。莫奇把头埋了进去,闻到的是他常用的味道,他想到晚上,女孩就是赤裸着身体,抹上同样的沐浴露,想到这,胯下的欲望又大了几分。 他用舌头在女孩脖颈处上下舔舐,然后咬上锁骨,再往下就是纪月的乳沟。莫奇声音低哑,极力控制着欲望,他专注的看着纪月,这是白日眼镜后看不到的目光,糅杂着欲望、喜爱、小心各种情绪,“我想要你。” 是想要啊h 纪月点点头,莫奇直接将人连着毯子一起裹着抱起来,走进自己的卧室,放在床上。他脱下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然后覆在纪月的身上。纪月被毯子裹着,四肢无法动弹,只能被动的承受着莫奇的吻,从眼睛、吻到嘴唇,然后舔上的的耳廓,舌头在耳蜗里模仿着交合的动作,一进一出。纪月发出轻轻的呻吟声,身下的热量越聚越多,只能无助的扭动着下体,“想要,给我。” 莫奇将裹着的毯子抽走,看到纪月两条又白又直的长腿搅在一起,毯子上都留下了一枉春水。他将她的腿分开,手指摸了上去,低声说,“这样就湿了。” “给我吧。”纪月脸颊上已经布满潮红,眼睛里也满是欲望,她现在满脑子就是想着对方插入自己的体内。 “今天晚上还很长呢,不会那么快结束的。” 他举起纪月的双手,脱掉她的上衣,两个又大又圆的乳房跳了出来,莫奇两只手抓住两只乳房,开始摇晃起来。“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勾引我,连胸罩都不穿。” 纪月被这一阵一阵刺激地无法思考,她除了蹭着双腿之外,其他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能拼命摇头。“你还不承认”莫奇把手掌放到乳头上,在手心里一点点画圆,然后低下头,咬住乳头,一下吸吮一下舔舐,他感觉到女孩的乳头被刺激地硬了起来,然后一只手伸下去,在花穴外的软肉上刮了刮,花穴被刺激了一下,又涌出不少春水,纪月喉间发出一声呜咽,他把内裤往边上一勾,手指直接找到下体的核珠一下一下刮擦了起来。纪月挣扎的更厉害的,两条大白腿使劲地前后磨蹭,加上花穴上他手指的刺激,“啊”地叫了出来,“受不了了,给我吧。”眼泪已经溢上眼眶,男人知道她已经在高潮附近,直接将手指插进花穴。她的花穴早已泛滥成灾,明明只伸进两根手指,却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男人想象一会自己的分身进去,会是何等销魂。 他在纪月的乳房上狠狠捏了一下,“宝贝,你下面真紧,放松。”纪月吃痛地摇摇头,她现在哪里有思考的余地,一切追随着最原始的本能进行反应,现在只想要他插进来,然后狠狠地操弄她。 “别弄了,给我吧。”莫奇的手开始进进出出,搅着花穴里的水也跟着进进出出。“宝贝,都是水。”他一边看着交合处,一边脱掉自己的裤子,欲望早已肿胀不堪,马眼上翻出丝丝亮点,他凑上去,拉起纪月轻若无骨的手亲了一下,然后带着它摸上自己的分身,“宝贝,摸一下它,一会它让你开心。”说话间,他拉着纪月的手上下套动起来,爽的长叹了一声。然后手指从纪月的花穴里退了出来,对于突然空虚起来的花穴,纪月皱了眉头,睁开眼,娇嗔的瞪着莫奇,他低头亲了一下,“等我拿一下安全套。”说罢,欺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安全套,撕开包装套了上去。然后扶住自己的肉棒,一下就捅了进去。肉棒塞满花穴,原本空隙被填满,无论心灵还是身体,每一个毛孔都战栗起来。 莫奇看着身下的纪月,黑色长发散在床上,胴体在月光下照的雪白,却布满吻痕,美艳的脸上因为欲望,布满了红晕,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泪水,泪意盈盈地看着他,小嘴里悠悠的吐出一句话“莫奇,我要你。”莫奇再也忍不住了,这幅画面香艳四射,比他看过的任何AV都要刺激。而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狠狠地操弄身下的女孩,让她美好的身体因为自己的撞击支离破碎。他大力挺进,又出来,每一次都插到女人的红心,阴囊随着每次进出拍打着纪月的下体,春水也因为肉棒的搅动,变成白色泡沫。莫奇一只手按着她的乳房,感受她的乳房因为冲击随波摆动,另一只手按上她的花核,随着节奏刺激一下一下刺激着。 纪月受不了的,原本的呻吟声也被撞得稀碎,只能听到像小猫一样的呜咽声。莫奇低下头,寻找着纪月的小嘴,亲了上去,在一下下再撞击中,叫着纪月的名字。在操弄了几十下后,他感觉到纪月阴道一阵痉挛,她大口喘着气,乳房随着喘气一上一下。她的花穴高潮之后一下一下进行收缩,一下一下紧紧箍着他的肉棒,刺激着肉棒,他感觉一阵电流从尾椎骨一路向上,莫奇更加疯狂的进行操弄,终于射了出来。 是一叶障目啊 结束后,两个人喘着粗气,身上的汗水黏在一起。莫奇从纪月的身体里滑了出来,赤身裸体的两个人躺在一起,一场酣畅淋漓的做爱,似乎把大家的精力都吸干了,一时间无人说话。 过了一会,莫奇把纪月身旁的毯子拉起来,给她盖好,然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纪月转过身,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他的手臂闭上眼,莫奇低头看了眼,顺手把毯子裹住两个人,然后搂住她的那条手臂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怀中的人睡着了,他却一直没有睡着,他懊恼自己还没有问人家是不是单身,就这样冲动的发生了关系。他辗转反侧,他们算是约会的关系了?还是在她看来是一场异国的一夜情? 早上醒来的时候,莫奇伸手想去摸身边的人,却摸到冰凉的毯子。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脑子也随之清醒起来。他走出卧室,看到纪月正在沙发上工作,ALEX正在客厅和客户打电话,看到他出来,朝他点点头,然后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起身回去自己的房间。 莫奇的脸一下红了起来,昨天晚上这家伙一定都听到了。而另一个当事人,此时带着耳机,在沙发上认真的听网课,连莫奇坐到她身边时,她才注意到,她摘下耳机,冲莫奇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早上想自己回去房间,但是正好被ALEX看到。”温热的气息喷在莫奇的耳边,搞得他又心痒痒的。他别开脸,装作随意问道“在干吗?”,然后朝她笔记本电脑看去,还是那门大学遥感基础知识课。纪月叹了口气,“听不懂,只能多看几遍。”莫奇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下,这课我很会讲的。下次我给你讲。” “好啊。” 他看到纪月眼睛亮起来,故意逗她,贴在她耳边说,“床上讲。” 下午的时候,莫奇真的给她讲了课,和网课内容不一样,他做了个简单的PPT,他从GIS应用的角度,把工作中要用到的遥感理论给纪月讲了下,虽然纪月还是不怎么了解,但是多少已经有了基础概念了。讲课的时候,纪月盯着莫奇看了好久,与昨天晚上床上判若两人,现在的莫奇更像他工作时的样子,目光沉静如水,声音温润如玉,“你盯着我看,我脸上有答案?” “这话可真像辅导老师说出来的?” “大学时候做过家教。” “你当辅导老师肯定受欢迎。” 莫奇迎上她的目光,扬了扬眉,点了点电脑屏幕的PPT,“不讲完不吃饭。” 纪月挎起了小猫脸,只能认真的看着PPT。 随后就听到,莫奇幽幽地说,“想把学生上了,你是头一个。” 纪月那个招标方案,莫奇准备一个人做了,他白天会进行工作室的工作,晚上和纪月一起在沙发上工作。累了之后,纪月会帮他捏捏肩膀,他也拘着纪月不要工作太,纪月不依,就会像小孩一样闹,两个人闹着闹着,就闹到床上去,然后打一炮互相相拥而眠。 “所以,那时候是我一叶障目?” 纪月右手把玩着耳朵上戴着的耳环,珍珠冰凉圆润,带着萧索的寒意。 “那你想从我这听到什么?道歉还是忏悔?”她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栏杆上,歪着头,嘴角上扬。 烟雾中,男人眯起眼睛,情绪晦暗不明,他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来。 “你到底有没有心?” 纪月向前两步,贴近对方,对方身上冷冽的香水味一下子包围了她,男人呼吸停滞了一下,她看着男人的唇,侧过头亲了上去,男人却歪了一下头,堪堪避过。她笑笑,伸手拍了拍莫奇的胸口,像是帮他抚掉看不见的灰尘,“四年前,睡你是真心的。现在,想睡你也是真心的。”说完,她拉开通向室内的门,直接单方面结束这段老友重逢。 回到卡座里,纪月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大家又继续玩了近一个小时,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准备散了直奔主题。纪月落在最后面,她在微信上找莫奇,发了一个酒店地址过去,微信显示她还不是对方的好友,她似乎早就料到,把酒店地址付在好友认证里发了过去。 那个做编曲的小哥哥,和她有一步远,看她落在最后,他走过来,顺势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问,“今天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纪月扬扬手机,“你看,工作找我。” Flank似乎不信,他两只手搂了上来,把她圈在怀里,“乖,我才不信,那么晚了还有工作找你。”她拍拍他的手,踮起脚在他唇上亲啄了一口,“下次一定。”男人顺势将亲啄变成了深吻,喘着粗气说“给我打电话,你的话,我随叫随到。 是不回头的路微h 申市的路,蜿蜿蜒蜒,人们很少拿东西南北来指代,大家都习惯了说上下左右。夜店林立的这条路,到是申市少见的南北向,笔直的大道一头是纸醉金迷的生活,一头是文物保护单位克莱尔酒店。路的南边尽头,一栋7层的法式公寓,外立面灰墙红瓦,还有漂亮的装饰线条,纪月把房间号又填在认证里发了过去。 酒店靠西边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有阳台,推门出去,近处的人早已沉睡,而远处一张张夜店招牌上,霓虹灯还在闪烁,和那边的男男女女一样,还未入睡。 早上醒来,好友依然没有通过,她太了解怎么膈应对方了。梁辀当时去了域疆出外业,至少要两叁个月才能回来,纪月原本计算着等美国这边全部弄完了再回国,没想到途中他回来开会,她只能匆匆忙忙定机票赶回去。 临走前一晚,两个人做完爱,抱在一起温存。莫奇把玩着她的长发,她靠在他的胸口假寐。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帮你买机票。” “没定呢,公司临时有事。”过了一会,没听到男人的话,纪月抬头,在他的下巴上啄了一下,”晚上给你打电话。每天。“ 莫奇顺势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每天?” 纪月的舌头灵巧的钻到对方唇齿里,“我保证。” 莫奇还想说什么,纪月的手已经熟练地握住了他下体的分身,上下套弄起来,男人再多想说的话,都湮没在女人灵巧的手和嘴里。 纪月太知道怎么对付他了,那个时候利用他,每次他刚想问点什么,纪月就会拿性爱勾引他,引诱他。纪月知道,他一定会想到四年前的事,然后深深的被恶心到,即使两个人还有一点你侬我侬的温存,也被恶心完了,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梁辀在申市没有固定住处,以前过来出差就是住酒店,后来就顺理成章住纪月那。他原本在域疆做项目,后来杭城有个地理社会信息的高峰论坛邀请他做嘉宾。那时候梁辀铁树刚开花,心里都是纪月。天天早上开两个半小时高速去杭城开会,下午再回来压着纪月做爱。美国那边,她还吊着莫奇,晚上这头刚打完炮,那头越洋电话就来了。第一次的时候,纪月还找个理由把梁辀赶去洗澡,然后抖抖索索地在阳台接电话。 第二次的时候,纪月趴在床上,梁辀握着她的腰,正从后面进来干她,后入的姿势每次都能插到她的敏感点,搞得神智都快涣散了,她呜呜咽咽地叫着,手机屏幕亮了,她看到来电号码,一个哆嗦,直接高潮了,花穴一阵收缩,绞得梁辀差点射出来。梁辀拍了拍她的屁股,“纪月,你今天怎么那么没用,插这两下就爽了,是不是天生欠操啊。”纪月把手机翻了个面,屏幕朝下,塞到床垫和床架中间的缝隙,故做正定,“也不知道是谁犯贱,欠操啊。”梁辀把她翻过来,双腿折起来,露出泛红的花穴,他把着肉棒,再次插了进去,大力抽插起来,他覆在纪月的身上,低沉的笑声响了起来,“是,我犯贱,天天累的跟牛马一样,还要开5个小时车来伺候你,让你爽。”说完,更用力的耸动起来,纪月躺在床上,得意的笑了起来,没想到梁辀插得更用力了,一会只剩呻吟声。 那次之后,纪月觉得再下去自己要神经衰落了,寻了个理由同莫奇讲,最近晚上都有项目会议,让他别打了。没想到莫奇追着问她什么时候方便。纪月愣了一下,她随口胡诌道“中午吧,” 其实,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有一个人愿意顶着12个小时的时差,在深夜里就为了和你讲一通电话。但是,如果时间和人不对,那就犹如坐牢。 纪月受不了这种折磨和焦虑,每天打电话时候,莫奇都要和她交流一天的生活。纪月心想,一天天的除了开了几个远程会议,就剩被人操,能说什么,比每天编工作日报还痛苦。 梁辀开完1个星期的会,纪月后脚就订了飞美国的机票,这次她拿去美国当出差的借口,警告梁辀要注意她的时差,别给她添乱。梁辀依依不舍地抱着她,把她按在胸口,纪月感受到他因为笑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半晌,放开她,帮她理了理耳边的鬓发,“知道了,谁稀罕,看你那德行。”说完,把手上的包塞给她,“进去吧,我也忙得很,走了,别逼逼赖赖,送你到机场仁至义尽了,纪小姐。” 纪月点点头,“你赶紧滚吧,我走了。”随后她点点头,朝出发口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看,梁辀还在原地看着她,瞧见她回头了,挥挥手让她进去,纪月点点头,大步朝出发口走去,再也没有回头,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是上心了啊 回到家,纪月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顾景和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她挑了两条回过去,然后把咖啡杯放在笔记本边上,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顾景和回过来,“姐姐忙完再联系吧。” 她翻了会顾景和的朋友圈,看到前几天他发了条朋友圈。“希望ginger能够圆梦。”配图是顾景和和一个男孩的合照。男孩穿着黑白的棒球衫,是一个电竞俱乐部的队服,两个人勾着肩显得很亲密。纪月估计这人是顾景和的好友吧,当下她给黎雯发了消息要两张票。 全球总决赛年底在申市举行,这是第一次在国内举办,现在已经一票难求,地铁商圈铺满了比赛广告。一张张选手稚嫩的面孔,印在巨大的广告上,侵入每一个人的脑海,就算再孤陋寡闻的人,在这巨大的广告投放里,都无法独善其身。 过了没多久,黎雯回了微信“自己去还是送人?” 纪月想了下,老实回答“自己去。” “??不怕睹物兴悲了?” “物是人非。” “不愧是性情中人。” 过了几天,黎雯来找纪月,这时候她在办公室开会。黎雯在办公区扫了一眼,看到坐在离办公室最近的助理,走过去敲敲小助理的桌子。 “你们纪老板什么时候开完会?” “开了有一会了,快了。” ”纪老板最近和谁走的近?” 小助理从电脑前把头抬起来,疑惑不解,“这,不是和你最近吗?” 黎雯嗤笑了一声,“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机灵。” 开完会之后,纪月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子,一条腿翘着,高跟鞋松松地勾在脚上,她把黎雯递过来的信封拆来,倒出来两张工作证。 “怎么搞两张证来?”她不满的皱了皱眉。 “知足吧。要票的太多了,洋鬼子又不懂做人。为了这个事儿我都愁死了。” 纪月笑了,还是老样子。“洋鬼子还不晓得孝敬啊。” “明日乳业做了首席赞助。洋鬼子那分了两张赞助商票过去。” “那你手上媒体关系怎么办?” 黎雯耸耸肩,“造证呗。”说完,补了句“回头停车证发出来了再给你送来。” 纪月点点头,把玩着手上的东西,翻来翻去看了两眼,嗤笑了一声,“设计的太丑了。” 黎雯哼了一声,“嫌人家丑,人家还嫌晦气。”纪月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说道,“没想到我大难不死吧。” 等黎雯走了之后,纪月拿起手机给顾景和发消息,“顾景和同学,晚上姐姐请你吃饭。” 吃完饭,回到纪月住处,刚关上门,顾景和就覆了上来,他把纪月压在门后,嘴唇迫不及待的侵入女人唇齿。他在纪月的嘴唇上辗转吸吮,像是发泄这几天纪月的冷漠,他狠狠的咬了下去。纪月吃痛的叫了一下,双手推了推他,他顺势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下身送去,“姐姐,我好想你。” 他贴在纪月的耳旁,轻声说着,“每一天都好想你,想要靠近你。但是,你总是不让我靠近。”说完,整个头埋在了纪月的肩膀上。 纪月一下子觉得心都软了,她把手指插入顾景和的头发里,抬起他的头,看到男孩湿漉漉的眼睛。顾景和有点不好意思,他把头撇开,纪月又把他的脸拉向自己,凑了上去,在他的唇上一口一口轻啄。“顾景和同学,姐姐带你去看总决赛啊。”她看到男孩一下子眉眼都舒展开,他耳根开始慢慢泛红,还故意强压着喜悦的心情,装作不在意的说“票也买不到,不是很想去。” “不去我就送人了啊?” 顾景和低头,赶紧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姐姐带我去,我一定要去。”说完,他直接弯腰打横抱起纪月往卧室走去。 结束之后,纪月赤裸着身体,趴在床上,顾景和在一边帮她按摩肩膀,一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朋友圈那个合照的是谁?” 顾景和想起自己上个星期发的朋友圈,原来纪月还会翻他朋友圈,心里一阵窃喜。 “就那个穿IMG队服的。” “以前一起打游戏,后来他被选去试训,没想到就留下来打职业了。” 顾景和手劲不轻不重,纪月舒服地眯起了眼,拍拍他的手,翻过身去勾住他的脖子,“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能遇见我。”男孩轻轻笑了起来,纪月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眼角,“顾景和同学啊,姐姐好喜欢你。”顾景和觉得心里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满,他伸手回抱住纪月,凑在她的发间,深吸了一口,“姐姐,我也是啊。” 是恋爱吗 总决赛安排在22号,正好赶在国外开始放圣诞假之前。顾景和朋友的战队,小组赛和第二名同分,结果加赛连输两把。结束的时候,顾景和还挺遗憾的,他靠在纪月身旁,很久没有说话。纪月摸摸他的头发,“这不挺好的么,省的决赛输了更难受。” 决赛最后是中韩大战,纪月还做赛事经理的时候,最喜欢这样的对决,意味着无数的宣发和通稿,还有焦点。所以那段时间黎雯忙得,人都找不到,到是还记挂着给纪月搞个停车证,比赛前两天托人送了过来。 这种级别的比赛,安保一向都是最高规格。工作证、停车证都按颜色区分,只能进入对应的区域。 黎雯给的是媒体工作证,纪月停完车,从媒体入口进去,正巧碰见黎雯在安检口和人说话。看到纪月来了,她眼睛亮了起来,同旁人说了两句,便走了过来。等纪月两个人过了安检,她便忙不迭地过去挽住纪月胳膊。 “等你半天了。”她看向顾景和,“不介绍一下?” “黎雯,我同事,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会,一会我来找你。”纪月没回黎雯的话,直接跟顾景和说。 黎雯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瞄了几眼,也不再出声,她故作矜持的点点头。等人走远了,她才出声,“新朋友?” 正是快开场,大批观众在入场,还有工作人员走来走去,纪月不想见到熟人,拉着黎雯往看台入口走去。进去正好是叁搂看台最高层,能俯瞰到赛场中央,两块大屏幕正在在循环播放宣传视频,往下看去,能看到一楼二楼的看台上,观众正鱼贯而入。 “做项目认识的。” “看着不大啊,多大?” “研二。” 黎雯哼笑了两声,拍了拍纪月的屁股,“可以啊,找个弟弟。” “随便玩玩。” 黎雯摇摇头,“不像,随便玩玩你会带他来看比赛?”纪月把视线放到观众席上,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投其所好么。”她随口胡诌了一句,“他以前也玩这个游戏,还差点做了职业选手。”终于,她在观众席里找到了想要的身影,男孩没有坐下,站在高处过道上,一看就是在等人。正巧有两个女孩走过去,不晓得同他说了什么,男孩摇摇头,女孩才走开。 黎雯随着纪月的目光看过去,也看明白了,她补了句,“纪月,玩玩可以,别又搞出以前的事,看着怪吓人的。” 比赛前有30分钟的表演阶段,唱比赛主题曲的那个乐队出现,把现场气氛炒热。在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两支战队的队员将依次入场出现在赛场中。 纪月就是在主题曲表演的时候,回到顾景和的身边,她从后面走近,场内震耳欲聋地音乐声盖过她脚步声。纪月从背后抱住他,她感觉到他先是全身都一紧,然后才放松下来,随后顾景和覆上她的手,把她从身后拉过来,两个人并排站一起,视线看向赛场中心的舞台。 “找个地方坐下?” “不坐了,冷。”听到她这么说,顾景和伸手揽住纪月,在她手臂上搓了搓。“那一会早点走。” 纪月抬头看向他,这时候选手们入场了,场内一下子沸腾起来,而男孩的视线并没有看向欢呼焦点,而是看向她,男孩眼睛里闪着亮光,她看到他的眼睛里全是她。 “干嘛不看完,别人都买不到票。”纪月说着,自己却笑了起来。 顾景和低下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做什么都不重要。” 黎雯估摸着她肯定不会在休息室坐着,过了十几分钟,亲自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这次叁个人并肩站在那里说了会话,黎雯社交牛逼症自来熟,没几句话就把顾景和的老底都问出来了。纪月看着再问下去,顾景和今天就全交代在这了,赶紧让黎雯做正事去。 黎雯临走的时候,凑到她耳朵边,“老刘看到你了,回头当心他来找茬。”说完,她朝顾景和那边瞥了一下。纪月哼了一下,没放在心上。 韩国战队拿下第一局,休息的时候,顾景和去上洗手间。这层都是包间,大多是工作人员走来走去,有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正在洗手间门口抽烟。 “刚看到纪月了。” “哪个纪月?” “你新来的,不知道,原来项目组的赛事经理。” 另一个插嘴说,“长的很漂亮,不过她当年为什么走?” “还能为什么,她搞菠菜呀。” “卧槽,那么刺激。” “最刺激的是,有人帮她把罪都揽了,牛逼吧。”说完,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那么漂亮的婊子,让你睡,睡完叫你去顶罪,你去不去?”几个人围在一起笑了起来。 顾景和出来时候正好听到,他转身,一把推倒那个带头的男人,周围两个人俱是愣了一下。 倒是摔在地上的那个,最先反应过来,爬起身来,嘴巴里喊着“卧槽尼玛的,你神经病啊,来找茬啊。”说着要去推搡顾景和。 顾景和快一米九的个子,身高手长,男人手刚伸过来,就被他挡了一下,然后一下子抓住他的衣领,拎起来,压到墙上,“你嘴巴放干净点,别在外面乱喷。” 另外两个人这下也回过神来,知道顾景和不是善茬,赶紧在边上打起了圆场。顾景和松开手,那个男人沿着墙壁滑下来,他弯下腰,拍拍男人的脸,“少嚼舌根。” 是选择啊h 第二场开始了好一会,顾景和才回来,纪月伸手勾了下他的手,刚想收回来,却被他一把握住,随后便把她的手指分开,十指交握,相扣。 两个人一起并肩看向场内,大屏幕上中国选手拿下了一血,场内一阵欢呼,所有喧闹好像和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关系。两个人没有人说话,顾景和摩挲着牵着的手,过了一会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手凉死了,回去吧。” 纪月转头看他,“真走了?” “嗯,走吧,回去吧。”顾景和也转过头去看她,两个人四目相对,赛场里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但是顾景和却觉得听不真切,他的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填满,酸酸楚楚。 纪月忽然觉得自己知道什么了,她低头笑笑,轻轻捏了捏在口袋里顾景和的手,“回家吧。” 回去的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听见车上的音乐调频的歌声,还有空调的吹风声,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纪月觉得有点闷,打开车窗靠着透气。顾景和看到后,默默地把空调关小了点,然后左手摸到主驾门上的车窗按钮,一下把纪月那边到车窗关了,“晚上吹风着凉。” 纪月凑过去,“以为你不理我了呢。”顾景和笑起来,“姐姐,没事。”,顺手将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伸过去,摸摸纪月的头发,“真没事。” 纪月心想,你明明有事。 回到家纪月洗完澡出来,看到顾景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拿着遥控器切换频道,一个接着一个。她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头靠在他的肩膀。纪月刚洗过头发,发梢的水,滴在他胸口的衣襟上,留下一圈圈涟漪,他却毫不在意,顺手拿下纪月头上的干发巾,一点一点帮她擦拭起来。 “如果你疑惑什么,可以直接问我。”听到纪月冷不丁就冒出的话,顾景和手顿了一下,答到“不用。” 纪月听出他话里的漏洞,侧过头去,看着顾景和,“所以你听到了。”这次疑问句变成肯定句,逼得顾景和无处可逃。 顾景和偏过头去,他想躲避纪月的目光,他对自己探听到纪月的秘密而感到不安和羞愧,他如何有勇气去问。 纪月捧住他的脸,不让他避开,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看到顾景和眼框微微泛红,不负平日的清亮,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纪月叹了口气,手慢慢地抚摸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对不起,顾景和同学,让你难堪了。” 顾景和抓住她的手,突然觉得像要失去了什么似得,拼命抓住她的手,嘴里急切地呢喃着,“姐姐,不要说对不起。” “带你去之前,我就知道会发生这些,”纪月低头,苦笑一下,“我不是一个好的榜样。” “对不起,我不该听信的。”他抓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揉搓,好像这样才有实感。 “他们说的也没错。”纪月感觉到男孩稍一顿,又复而抚摸起来,“我不是一个广义上的,”纪月侧过头,斟酌着用词,“好人,也不是一个正经人。”顾景和的肩膀放松下来,微微颤抖,纪月直起身,伸出手拥抱住他的肩膀,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叹了口气,轻轻的说,“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办,那离开我是最好的选择。” 他愣了一下,心里向被狠狠的敲击了一下心房,他埋在纪月的怀里,他只能不停地摇头,嘴里喃喃地道歉,“你不要离开我。” 男孩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她的嘴唇,吻上去,和之前无数次或炙热,或温情的吻不一样,这次带着小心地讨好和卑微。他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觉得纪月真的会在今夜抛弃他,而他却走不了,他的心早就绑在她这里。 他的舌头随着女人轻启的唇齿钻了进去,一点一点吻蚀,直到纪月轻喘着气,他才放开她,然后吻上她小巧的锁骨和肩头。顾景和不敢抬头去看纪月,怕看到她推开自己说算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寻找两个人的温存,好像这样自己的真心才显得不太卑微。 他轻轻的拉下纪月的睡衣,露出浑圆高翘的乳房,他低头含上乳头,舌头在乳头上轻轻打转,听到纪月轻呼了一声,伸手捏住另一只乳房。他感觉到纪月的乳头微微挺立,他知道这是她动情的表现,他把她的睡衣脱下,放开乳房,沿着乳沟一路轻吻向下。纪月觉得腹中一股暖流向下,积攒到双腿中央,她觉得身上一阵晕眩,忍不住往后倒去,躺在沙发上。 是卑微的心h 顾景和吻过她的肋骨,然后吻到她的肚脐上,慢慢打着圈,从腹股沟一路舔下来,纪月受不了,弓起背把自己迎向他。而她的花穴早已湿润不堪,沙发上湿了一圈,顾景和剥开外阴,看到花核已经微微凸出,他低头亲吻上去。 他先是轻咬了几下,纪月受不了刺激,一下把手深深地插入顾景和的头发里,抱住他的头,他知道如何让纪月动情。他把咬变成舔舐,舌头一点一点拨动已经矗立的花核。 纪月随着他的节奏,先是轻轻的喘息声,然后变成轻哼声,快感累积的越来越多,一阵阵酥麻从脚底一路传到头顶,她的脚趾不自觉的弯曲起来,身体往后,本能般地想躲避这种灭顶的快感。顾景和不让她走,他抓住她的腰迎向自己,他转而开始撕咬两瓣阴唇,舌头模仿交合的动作进进出出,纪月住抓住他的肩膀,指甲深深的扣进男孩的肌肉里。 “不行了,不要了,顾景和。”她无力的呻吟着。但是身下的人却没有停下动作。他的舌头抽插两次后,又咬上花核,花核早已肿胀的如一颗红豆,他咬上后轻轻向外拉扯,一下一下把纪月的灵魂都抽走了。她的手紧紧攥着沙发靠垫,因为用力,手指上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没有停下嘴上的动作,两个手一边又摸上了她的乳房,随着自己的节奏,上下揉捏,随后捏住乳头,用指甲轻轻刮蹭。 纪月觉得自己就像海浪里的一片小舟,被海浪一阵一阵冲击。突然之间,随着快感积累到临界点,大脑一阵空白,人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顾景和听到她的呻吟越来越快,随着一阵热量从纪月的体内涌出来,呻吟也随着这阵热量嘎然而止。 他抬起头看向她,因为汗水,纪月的头发粘在脖颈上,她侧着头,闭着眼睛。还在大口喘气,脸上映满潮红,胸口也因为刚才的高潮而上下起伏。 顾景和轻轻拨开凌乱的头发,露出细长好看的脖颈,他低头喃喃自语,“别离开我。”然后轻吻上去,他觉得,自己的心揉碎扔在地上都没有关系,只要现在抱着她,心就能再跳动起来。 他躺下,从背后抱住纪月,把她整个圈在自己的怀中,他低头就能闻到她的发香,沾染了刚才情欲的味道,两个人谁都没有动。顾景和不想放开,即使现在自己身下肿胀难忍,但是他却一点都不想打破现在的平静。顾景和第一次知道,人可以失去自我,心可以卑微到这种程度。 作者: 一到五稳定更 全部写完后会大修 如果喜欢请留下珍珠 是不置可否? 周一上班的时候,纪月接到了浙市数改办公室吴主任的电话,省里负责数改的沉书记28号要过来参观调研,让纪月他们准备下数字化城市的方案,到时候给省里领导汇报一下。 纪月在电话这头翻了个白眼,语气依然很热络,“吴主任,汇报没问题,就是时间有点紧,你看我们赵总过来汇报一下思路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人显得很为难,“纪总,我知道时间也比较紧,不过光思路汇报没有用啊,你知道的,领导都喜欢看PPT。” 纪月又翻了个白眼,那边又接着说,“纪总,你们按照那个叁张清单,随便弄一个PPT好了。机会也比较难得,省里书记过来调研,也是你们露脸的机会嘛。” “对的对的,是的是的,您说得是,我这边准备一下PPT,到时候您再帮我们把把关。”挂了电话,纪月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吴主任每次都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明明是自己想露脸,给地方政府做第叁方就是这点不好,她心里一边抱怨,一边给赵之望打电话。 阿桀来的时候,她正在翻他们组写的数字城市建设方案,他敲敲门,随后在办公桌前坐下,纪月这把视线从文件上收回来。 “刚才接了电话,吴主任说29号省里领导来,要我们做个PPT汇报一下。” 阿桀点点头,“那这方案有什么要改的吗?” 纪月翻了两页,翻到数字孪生的部分,用笔在上面画个圈,“用场景来介绍内容,这块你换成城市空间这种说法,”她又往后翻了两页,指着大标题画了个圈,“这块儿,远程控制的部分,你按照节能减排,绿色环保的思路,往城市生活上靠。”阿桀点点头,纪月接着说“我想,就按照城市空间、城市生活、城市血管,这种小场景做切口,把我们的内容输出出去。还有,按照叁张清单的做法,需求、场景、变革,这几个概念不要忘记。” “时间么,你们尽快吧,25.26要给我一版看一下。”纪月看到阿桀皱了皱眉头,她笑笑,“我知道,时间不太好,我会跟赵总说得,这个项目拿下来的话,我们部门的奖金不能少。” 阿桀笑了起来,“这时间是太尴尬了,小朋友们都等着过元旦假呢。这个王主任每次都喜欢搞突击任务。” 纪月点点头,“是挺烦人的。好了,你知道就好了。对了,通知大家,29号几个核心成员要跟我一起去浙市的,这次老赵也一起去,到时候敲老赵一笔,吃点好的。” 阿桀从善如流,“那没事,我出去安排工作了。” 纪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赵之望开完高层的管理会议,和另外几个事业部的老板们下来,他看到纪月一个人坐在那吃饭,他也屁颠屁颠地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 纪月把手机盖在桌子上,“吃饭不谈公事。” “好好好,29号开完会,在莫干山那边找个地方住一晚,就当团建了,1号再回来。”赵之望显然对自己的安排颇为满意,挑挑眉,看着纪月。 纪月嗤笑了一下,“你看看谁乐意和你在莫干山跨年。”说完,她起身端起餐盘准备走了。 赵之望显然没料到纪月不给面子,他赶紧说,“那都是网红民宿,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么,拍照,发抖音。”他看纪月不答腔,哼了一声。 那天晚上,数字事业市场部的人8点多都还在,他们吃完食堂的晚饭,在办公室一边加班一边闲聊。纪月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大家都在,准备请客点奶茶,看到助理小臣在电脑前看携程。她笑了,问几个实习生,“你们跨年没安排啊。”实习生苦笑,“赵总说这是团建,谁都不能缺席。”纪月拍拍小臣的肩膀,“订个最贵的,敲老赵一笔。” 29号 纪月她们集团国内互联网四巨头之一,沉书记到他们也很亲切,在听取汇报前还打趣,“听你们冯总汇报工作,听过好几次,今天听听你们的水平。” 纪月点点头,这才开始汇报演讲,她平时说话语速很快,但是做演讲的时候,会刻意放低语速,她很有经验,一边说一边观察听众的表情,看到领导点头的时候,会将内容展开,看到有人低头翻阅材料时,说明这段内容有点虚,她就会快速掠过。 沉书记一边听汇报一边翻阅资料,他问身边的秘书说,“她就是梁辀的夫人?”秘书点点头,“您记性真好。” 听完汇报之后,一晃就到下午3点多了,沉书记一会还要去其他地方调研,便准备离开了。离开时,沉书记和赵之望他们握手,“今天辛苦你们特地过来汇报工作。” 赵之望哪敢应下,直摇头,“应该的,应该的。”随后他看向纪月,“纪月同志,说的很好,前段时间我还见过你爱人,”他看向左右两边的随行人员,介绍到,“纪月同志的爱人就是规划研究院的梁辀同志,夫妻双方都做地信相关工作。” 纪月没想到会听见梁辀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摆上一贯的姿态,不置可否地笑笑。 是偶遇啊 赵之望和纪月留下来请浙市领导吃饭,其他人先去了莫干山。 莫干山一直是着名的度假胜地,国党时期,许多高官洋商在那修建别墅用来度假,现在多改成民宿,走在山林中间,偶尔能看到洋楼散落在林间,时光似乎也仿佛回到1921年。 从浙市开过去2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小臣订了个网红民宿,叫“遇见你”。纪月知道后,吐槽这名字一股子叁亚味,说着她拿出手机打开导航软件一搜,果然叫“遇见你”的酒店,十家有九家在海南。 吃过晚饭已经10点多了,赵之望说他还有其他安排,纪月就一个人先开去莫干山。 一路上走高速,很快就到了永康县境内,莫干山就在永康县的西北角,属天目山余脉,盘山建了一个一个村庄,因多是民国别墅的风格,到也算别具一格。下了高速就能看到风景区的指示牌,纪月看了眼导航,还要再开一个小时的路程。 这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一开始还是大路,开了没多久,就进入山区。冬天的深夜,只有路灯和车灯亮着橘色的光,而两边的山像最浓重的黑墨,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连成一片片看不见的黑色幕布,好像再多看一眼,就被它吞噬掉。 “前方50米,右转。” 纪月跟着导航,转进一条小路。如果说刚才还有路灯,姑且能算是条路的话,那现在她走的这条路,连路灯都没有,最窄的地方仅容纳一辆车通过,纪月降低车速,一边看着前路,一边还要瞥一眼导航。她握紧方向盘的手竟有些出汗,她伸手关掉空调,然后将车窗放下一条缝,冬夜的冷风一下子钻进车里,给她快要昏昏沉沉的脑袋带来一丝清明。 小路蜿蜒曲折,贴着山壁的弯道一个接着一个,车外除了浓重的黑还是黑,有时转过弯能听到近在咫尺的流水声。如果这时在白天,你会发现,原来山路沿着峡谷修在陡峭的悬崖上,脚下是河水在峡谷间奔腾。而现在,无论谁看一眼,都只能看到连绵不断的黑色画卷。 导航显示还有十几分钟就到达目的地,纪月终于放松下来,她的神经从早上开始到现在一直像一根弦一样绷着,而现在她开始畅想一会到酒店之后一定要好好喝一杯,然后泡澡睡觉。 正当她觉得胜利的曙光就要到来的时候,白色的车在黑夜里转过一个弯,抖动了两下,突然在路中间停了下来。 纪月愣了一下,“我靠,”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她踩住刹车,按下启动键,“不会吧,别耍我啊。”发动机传出启动的声音,但是随着车身的抖动,几下之后又归于平静。 “我靠,真的假的。”纪月忍不住开始骂了几句脏话,发动了好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反应,直到最后就连发动机都不再回应她。 纪月像是终于认命了一样,在车里连续骂了好几句脏话,边骂边拿手机打保险公司电话。 “欢迎致电太平洋车险,查询请按1,出险请按2,24小时道路救援请按3……” 纪月没等说完,直接按了下去,一阵无意义的音乐中,那头终于响起疏离却甜美的客服声。 “您好,太平洋车险,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的车现在熄火了,我要叫个道路救援。” “好的,女士,请问您是来电电话车牌尾号621的车主本人吗?” “是的是的。”纪月靠着车窗扶着额头,耐着性子回答。 “好的,纪女士。我们将提供24小时道路200公里内免费救援,请问您现在的具体位置。” 纪月直起身,拿出另一个手机,打开导航软件,然后愣了下,这路根本没有名字,她赶紧把地图放大仔细看,然后磕磕巴巴地说,“那个,客服小姐,我在莫干山风景区,但是不知道我现在具体在哪,这个路没有名字。” “那请问您那里有没有标志物?” 纪月看向车窗外,黑洞洞的一片,无奈的说,“小姐,我现在在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好的,没有关系。请你你不要着急,您还记得您最后经过的大路吗?” 纪月赶紧在地图上琢磨了起来,“我是从高速下来304省道一路开过来,去往莫干山风景区。”她想到路上看到的路牌赶紧说道,“路上有一个魔方乐园的指示牌,我就是在那里右转,然后开了十几二十分钟的。” “我们现在帮您联系救援单位,因为现在是夜间,您等待的时间会较长,请您保持手机畅通,开启车辆双跳灯,将警示标志放置于车后50到100米,并撤离到安全位置……” 挂完电话后,纪月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给助理小臣打电话,结果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她哼了一下,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索性看着窗外发起了呆,她开始想了白天的工作,想到一些人,一些事,想着想着,突然想到警示标志还没摆。 山里的气温随着深夜越来越低,纪月打开车门,一下被山里独有的阴冷空气包围,她吸着鼻子,从后排拿起大衣穿上,然后打开后备箱,在夹层里找到警示标志。 她琢磨了一下,想了下50米有多远,感觉自己把握不清楚,索性拿出了手机,用ar量测应用摆弄了一下,这才安心。 全部弄完回到车里,她尅是觉得车里也冷的很,因为熄火,空调不再工作,纪月只能从后排把围巾捞过来戴上,坐在驾驶座上玩手机,玩着玩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疲劳,她开始犯困。 宋霁辉开着开着,看到一个叁角标摆在道路右侧,他降低车速,往前开了点,就看到一辆白色的奥迪Q5打着双跳,停在路中间。他看了眼车牌“申BMW621”,也是从申市来的车。他把车靠边停下,走上前去,奥迪的车窗贴着黑色的隔热膜,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宋霁辉敲了敲车窗,耐心地等了一会,看车内毫无反应,于是他又敲了敲。 正当他准备走到车前看看的时候,车窗放了下来。他看到车里暖橘色的灯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凌乱的发丝胡乱的贴在脸上,围巾遮住了她下半部分的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睛里泛着淡淡的血丝,像一头迷路的小鹿,全没有平时盛气凌人的样子。有人听到自己心咚咚响, 他心想如果是这头小鹿,我愿意让她撞进我的心里。 “宋霁辉,你还兼职做道路救援啊?” 就是千万别张嘴,宋霁辉又心想。 是因为你才留下 纪月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她赶紧接起来, “对。” “是我叫的救援。” “我不知道我在哪,我就看到那个魔方乐园的牌子转进来。” “好像是一直直行,我没有见到分叉路口。” “我真不记得,我不记得啊,” “我第一次来,我真不记得有没有转弯。” “现在外面那么黑,就只有山啊,没有房子,没见过。” 纪月越来越烦躁,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她看到宋霁辉还站在车门外,忍下了心中的烦躁,憋出了一个苦笑,“师傅,我想想好像是有一个分叉......”还没等她说话,宋霁辉拍了拍她,示意纪月把电话给他。 宋霁辉接过电话,绕过车头走到路边,“师傅,我朋友不认识路,我来说。”电话里的中年人听到是一个男人接了电话,也稍稍收起了火气,“刚刚你那个朋友说不清楚,这里进去有一个叁岔路口,她说没有,那我就不知道她在哪了。” “魔方乐园进来,往狗头坞的方向,然后在漫山度假酒店后面左转上山,去香水岭的方向。” 纪月坐在车里,看到他站在路边打电话,从没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相见过,感觉奇妙又新奇。宋霁辉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站在这山林之间,显得消瘦而挺拔。他似乎感觉到纪月的目光,转过身来,也看向她,过了一会便走了过来。他把手机递过来,“还有20分钟就到了。”他看到她冻得通红的鼻子,勾了勾唇,“你到我车上坐着等吧。” 坐进宋霁辉的车里后,纪月感觉原本被冻僵的血液,又重新流淌起来,流淌过僵硬的四肢,慢慢重新有了温度。她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笑笑,“麻烦你了,宋医生。” 宋霁辉去后备箱拿了两瓶水出来,递给她一瓶,“刚才叫我名字不是挺顺口么。”纪月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心想,还怪伶牙俐齿的。如果说世界上最亲密的陌生人,那肯定就属心理医生和他的病人,谈过纪月的生活、工作、压力、性生活,甚至她的生理期。宋霁辉的车里飘荡着和他办公室一样的香味,纪月想到平时在办公室的谈话,顿觉得尴尬起来,她只能拧开水瓶,大口喝了起来。 她垂下眼帘,看见宋霁辉把另外一瓶水也递了过来,纪月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宋霁辉一定知道她在喝水缓解尴尬,又给一瓶水,膈应谁呢。宋霁辉看着还是翩翩君子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纪月现在的腹诽,不过他觉得现在这个时候,逗逗纪月还是挺有意思的。 当救援车的灯光终于在黑夜中出现时,纪月松了口气,她觉得有一种坐了二十分钟牢的感觉。她等救援车停下来,就迫不及待拉开车门走了过去,宋霁辉跟在后面也下了车。 一个约莫50来岁年纪的师傅从车上走了下来,“谁是621的车主,”边说边走到纪月的车边,“准备拖去哪里?” 纪月跟过去,“最近的4S店吧。” “你想好啊,4S店还没开门,只能拖到门口,你明天自己想办法了。” 纪月点点头,心想只要拉到4S店就行了,反正明天肯定有办法。 “那你现在是跟我车过去,”师傅朝后面路边停着的奔驰GLC看了眼,“还是你们自己开过去?” 纪月不太理解什么意思,满脸疑惑,“你帮我把车拖过去就好了,我也要去?” 师傅笑了起来,“小姑娘,你几十万的车我给你拖过去,磕了碰了怎么办,你要跟我过去,到时候还要签字的晓得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还想着扔在那边之后,明天自己再开同事的车过去就行了。“那我跟你车过去好了。”说着,她从车里拿出包,准备去坐救援车。宋霁辉在她身后站着,这时插了一句,“师傅,你在前面开,我们在后面跟着。” 纪月听到,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宋霁辉,这样一来一回耽误你了。” 宋霁辉低下头,看着她,“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反正你已经耽误了那么久了。” 两个人平时在办公室都是坐着谈话,第一次站着面对面说话,纪月发现他也很高,他说话时看着她,微微低下头,在冰冷的空气中,能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温度。纪月撇过头,想避开打在脸上的热气,自己的脸却烧得更厉害。宋霁辉看到她脸慢慢布上红晕,卷翘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纪月往外挪了一下,看向自己的车,师傅正在给她的车上牵引,她嘟囔了一句,“怎么那么慢,热死了。”宋霁辉觉得好笑,十二月底的冬夜,怎么就热了。 是搅动的黑夜 牵引车开不快,宋霁辉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纪月觉得太过尴尬,索性开始装睡,后来却迷迷糊糊的真睡着了。宋霁辉俯身拍拍她,“纪月,到了。”纪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还带着梦中惊醒的迷茫,“啊,到了啊。”她想去解安全带,但是按了几次都按不下去。宋霁辉伸手去帮她解开,纪月吸了吸鼻子,“你这搭扣不灵活”,说着推开门下车。 那头师傅已经熟练地放下了她的车,手上拿了一沓单据,“小姐,你检查下你的车,车身、漆面,没有问题就在这里签个字。” “哦,好,这里签字?”她好像没有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整个人显得有点呆愣愣的,宋霁辉抿着嘴笑了下,他伸手拿过师傅手上的单据,“给我吧,一会就结束了。”纪月似乎还是没明白发生什么事,依然傻乎乎的点点头。 吹了一会冷风,纪月似乎才回过神,她看到宋霁辉跟着师傅的指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绕着车辆检查了一圈,最后才打开奥迪车,把手套箱里的行驶证递给师傅拍照。 师傅把行驶证还给宋霁辉,“车主过来签字。” “哦。”纪月拿起笔,准备签字。 “半夜叁更的,被你们搞死了,还正好是200公里以内......” 宋霁辉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钱包,掏了五张一百元递过去,师傅接过钱,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纪月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宋霁辉冲她笑笑,摇摇头,轻声问,“签好了吗,走吧。”她低下头,赶紧把剩下的单据签完,待她再回头时,宋霁辉已经把她的包从后备箱里拿了出来,放进自己的车里。橘色的路灯撒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拉出一条孤寂的身影,仿佛照顾人已成为他的习惯,不知道上一个让他陪到天明的又是谁?“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纪月突然想到这句,最适合今天晚上的宋霁辉。 也许是之前睡了一觉,回去的路上,纪月显得精神奕奕,就在她琢磨着是重新装睡,还是没话找话的时候,宋霁辉先开了口,“陪我说说话,我怕犯困。” 她看着窗外,街道上空无一车,路旁的景物在飞快地倒退,随便搭了一句,“你收费那么贵,和你聊天我要破产的。” 宋霁辉笑了起来,“今天晚上不收费。” 纪月把视线从窗外的风景转向他,她发现,宋霁辉笑起来不如顾景和那种年轻肆意,他有着他自有的克制,会弯弯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涡,而眼角也会像上挑去,画出愉悦的弧度。 “你怎么那么晚去莫干山,去干吗啊?” “我在莫干山上有栋民宿,休假的时偶尔会去山里住几天。” “真好啊,不像我,为了一套房子,要死要活。” 宋霁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其实他和纪月的关系,也是这几个月才融洽起来,纪月不再抗拒和他对话,开始和他说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他故意岔开话题,“你呢,晚上走山路,太危险了。” “部门团建,他们都过去了,我开会耽搁了。” “哪个酒店。” “一个叫遇见你的民宿。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土吗?有一股叁亚味。” 宋霁辉抿着嘴,带着笑意,“那你说什么样的名字不土?” 纪月回过头看他,“你的民宿叫什么?我来品品。” “红旗青盖鸣钲处,都是迎来送往人。” “那么长,哪有民宿起那么长的名字。”宋霁辉知道她是故意的,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眉目含笑,顾盼生辉。 “迎来送往。” “是不是还有个姓yin的老板啊,你这也是谐音梗啊,不合格。” 宋霁辉笑了一下,不再说话。过了会,他看了眼纪月,发现她又睡着了。等红灯时,他把后排的大衣捞过来,给纪月轻轻的盖上。 到停车场的时候,已经凌晨4点多了,虽然依然看不到天亮的痕迹,但是如果你仔细看,在这黑墨一样的山林间,现在能看出深浅不一的黑灰了,是深黑的竹林,或是浅灰的茶园密布在山腰上。店家门口的引路灯,照出底下一小片光亮,却足够照亮路人的前路。 纪月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宋霁辉的大衣,他的衣服和他人一样,带着木质调的香味,温暖且舒服。这时她才发现,宋霁辉穿着短袖T恤,露出一段结实、健壮的胳膊,能看到紧实的肌肉曲线。 宋霁辉从后备箱里把她的行李包拿过来,纪月想去接,他避了一下,“走吧,还要走一段路,我拿着。” 上山都是铺的柏油路,其实还算好走,只不过纪月穿着高跟鞋,吃力的跟在后面,宋霁辉放低步伐,像是给她解释,又像是安抚,“上面路窄,所以车只能停在下面。” 转了一个弯,到一个分叉口,右手边能看到一栋纯白色的现代风格别墅,小臣在门口等了有一会了,他看到纪月走上来了,心中大呼,“菩萨显灵,老板终于来了。”当看到纪月边上站了一个陌生男人时,他又自觉把嘴巴里的话先咽了回去。 宋霁辉把手上的包递给纪月,“这里往左走,上去叁百米,能看见一栋啡色外墙的建筑。”纪月透过民宿门口昏暗的路灯,看到他的眼里已经出现血丝,眼下显出两块青色的阴影,“谢谢你,宋霁辉......”纪月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回去吧,有什么话睡醒再说。” 纪月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转身朝里面走去,助理小臣看到了,赶紧小跑了两步,拿过纪月的东西,他朝宋霁辉点点头,便跟着纪月走进去。宋霁辉目送他们进去之后,才慢慢的往上走。 大衣上男人的木香味,现在混上了女人的花香味,昭告着一场冬日深夜的偶遇,一段四五个小时的独处。亮光破开黑夜,能看到白墙黑瓦,能听到山涧流水,那流水是被落花搅动了。 是小心思啊 宋霁辉的民宿是一栋两层的砖石结构小楼,在周围一堆白色的现代风格建筑中,显得特别低调,一二楼都是黑色框架落地窗,一楼推开窗就能进到院子里的大平台,放了几个沙发和茶几,有两只猫在沙发上晒太阳。他平时不太去店里,店里的日常交由一对姓刘的当地人打理,起来的时候刘阿姨正在打扫一楼客厅。宋霁辉去吧台准备拿水喝,刘阿姨看到他下来了,赶紧冲厨房的刘师傅吆喝,“老刘,宋老板起来了,一会早点吃饭。” 临近跨年,来莫干山的游客特别多,宋霁辉的民宿这两天也满房。有几对客人在餐厅吃饭,客厅的沙发上也坐了几个年轻人,看到宋霁辉从楼上走下来,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笑做一团。过了一会,其中一个女孩子走过去,“老板,我想买两瓶水。”他指指吧台上的立牌--矿泉水自取。女孩吐吐舌头,刚又想说什么。 这时,纪月推门进来了,宋霁辉看到她笑意盈盈的走过来,冬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撒了一阵金黄,她带了顶毛线帽,两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吊儿郎当地走进来,敲敲吧台的桌面,“宋霁辉,兼职做老板也挺像样啊。”他弯唇笑笑,拿了瓶水递过去。 “哎,老板,不是矿泉水自取么。” 纪月接过来,对女孩说,“我不是客人,我是老板的老板。” 女孩不信,转头问宋霁辉。 宋霁辉也不否认,唇瓣勾出好看的弧度,上挑的眼角和眼睛里溢出的柔光,无一不显示他现在愉悦的心情。 女孩走了之后,宋霁辉给纪月泡茶,“你什么时候是我老板了?”说完,他眉头舒展,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每周叁晚上八点到八点叁十分。”纪月说的是诊疗时间。 宋霁辉点点头,那倒也是。 “不带我参观一下。” “要入股?” “那你就得重新取个谐音梗店名了。” 一楼是公共区域,穿过吧台就是客厅,放了两个大书架当隔断,书架上放满了书。纪月随手拿了一本翻开,心理学相关的,一看就是宋霁辉的书。客厅过去就是餐厅,放了张长餐桌。和民国风的外墙相比,内部到是现代的风格装饰。纯白的墙,灰色的橡木地板,原木色的家具,还有点缀在白墙间的龟背竹,和宋霁辉给人的感觉一样,内敛、温柔。 角落里有个房间,门口挂着竹帘,纪月有点好奇,她指指里面,“这是干嘛的?”宋霁辉走过去,撩开竹帘,“工作室。”示意纪月进去看看,她走进去,南面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庭院,四周墙上都是置物架,放着工具和整理箱。 房间正中是一个长方形的工作台,一角放了台八角机,纪月不认识这机器。宋霁辉拿起工作台上一个盒子,递给她,“这是没有打磨过的卢比来。”,然后指了下角落的机器,“这叫八角机,用这个来冲胚打磨宝石。” 纪月挺好奇的,拿起宋霁辉递给她的石头,左右打量,没有打磨过的宝石,就像一颗平平无奇的彩色玻璃,很难和日后光彩照人的彩宝联想起来。 “这里有时候会做一些宝石DIY的课程,也会接受定制彩宝首饰。” “所以,就是你亲手做的?” 宋霁辉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石头,随手把石头扔回盒子里,看向窗外的庭院,“以前的兴趣,不值一提。” 纪月自觉他的情绪有点低落,也不想多说什么,打了个茬,“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去吃饭了。” 送她回去的时候,两个人并肩走着,宋霁辉发现她换成了平底鞋,现在只到他的肩膀,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毛线帽上的绒球,毛茸茸的顶在头上,煞是可爱。他举手摸了一下,纪月抬头问他,“干嘛呢?”宋霁辉面不改色的扯谎,“帽子上有个虫子,帮你拿掉。”十二月的天,哪有什么虫子,只有这种高中男生才玩的恶作剧。 是新年快乐 一年中只有这个时候,阳光也变得温柔起来,照在远处萧瑟的山峦上,撒在近处滚滚的河流上。有几栋民宿,客人在院子里吃烧烤,林间炊烟袅袅,即使空气中有一丝微呛,也满是悠游自得的闲情逸致。下午两叁点的时候,宋霁辉出门散步,沿着山路拾级而下,和疏疏朗朗的上山游客,偶尔擦肩而过。一直走到村口的停车场,看到纪月的车已经停在那了。 某年某月某日,他们相识于难堪的开始,她是所有客户中最恶劣的一个,他依旧耐心对待,无关其他。时间久了,听得多了,她让他走进心里,原本只在每一个周叁晚上互相陪伴,却在这一年的最后几天,打破了既定的轨道,所以这是一场脱轨事故呢,还是自我放纵的必然结果。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宋霁辉一个人坐在在工作室里,他想把早上纪月看到的那颗卢比来切了。突然客厅里热闹起来,他透过落地窗看到许多客人跑了出去。刘阿姨在收拾餐具,看到他掀开竹帘出来便说,“包了海南老板那栋别墅的客人,买了好多烟花过来,一会准备在村口放,现在客人们都过去看了。” 宋霁辉插着口袋,从山上下来,到分岔路口的时候,纪月正好从民宿走出来,两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去看烟花啊?” “嗯。” “那一起啊。” “好。” 身边不停有人欢呼着跑下山,宋霁辉避过人,让她走在里侧,还没走到村口,听到远处小孩的笑声,过了一会,烟花在天空中爆开,像夜空上倾泻下来的银色瀑布。他们在台阶上停住脚,抬头看去,又一颗窜上夜空,绽开,坠落。 纪月把头靠在宋霁辉的肩膀上,感觉到他身体一僵,“让我靠靠,今天好累。” “今天忙什么了?”她感觉到男人原本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 “早上回去就没睡着,四五点,山里吵死了,谁睡的着。” “后来呢?” “后来去镇上拿车。” “车哪坏了?” “油箱有个什么传感器坏了,所以没油了我都不知道。” 她听到头顶上宋霁辉一阵轻笑,像微风拂过脸颊。 “喝酒了?” “就那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大块头,是我老板,来了之后一起吃午饭,他灌我酒。” “喝多了?” “还好喝多了,否则哪有胆子。” 她感觉到他因为笑意微震的胸腔,像圈圈涟漪,一个挨着一个,慢慢在心头荡漾。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知道,慢慢吧。” “为什么?” 没等回答,她像是自问自答,“觉得我可怜?” “纪月。” “还是喜欢劝风尘女子从良?” “纪月!”他紧皱眉头,声音也不如以往宛转悠扬,谴责般叫出她的名字之后,便不再开口,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纪月知道他生气了,也不再说话。夜空中,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爆开,每次都能引得观众惊呼,转瞬即逝后,就只留下火药的气味。 “宋霁辉,我冷。”宋霁辉伸出手,圈住她,然后揽进怀里。 “我们在一起会怎样?” “把你转给其他同行,然后陪着你。” 一个只问结果,一个只说过程。 过了一会,“不看了,冷。”纪月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发现他搂着自己的手紧紧扣住,指尖发白。 “我不行吗?” 纪月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脱离他的桎梏。 “你收费公道,我不想离开你。”在黑暗中,她踏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上,从来都是一个人走,现在又何须多一个人陪。 纪月没有和顾景和一起跨年,只能回来之后两个人一起过周末。停车的时候,顾景和正好打电话来,纪月一个分神,没听到雷达“滴滴滴”叫个不停,“砰”地一下蹭上了边上停着的黑车。原本光洁的保险杠,被她蹭出一排油漆印子。她叹了口气,在黑车的挡风玻璃上找了找,没看到车主电话,于是只能写了张便条塞在雨刷器上。 宋霁辉也没想到那么快会再见到纪月,他从雨刷上拿下便条纸,看看自己的车,又看看纪月的车。纪月接起电话,宋霁辉宛转悠扬的声音传来,“纪月,你蹭了我的车就跑了?” 纪月下来的时候,看到他靠在自己车旁看手机“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车?”宋霁辉看到她笑意盎然地看着自己,不自觉脸上也挂上笑容。 “我给你留的是工作电话。”纪月说着,越过他,蹲下去看他的车。 “因为车牌。” “记性挺好啊,宋霁辉。” “因为车牌和车主一样,一身反骨。”宋霁辉在她身后,悠悠地说。 纪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为什么?” “明明拍了张好牌子,非要去选别的车,只有你会。”说话间眼底全是眷恋温柔。“纪月......” 她顿了一下,轻声道,“回头再聊吧,朋友等我,先走了。” 宋霁辉看到不远的电梯厅门口有个男人站着,他直觉应该就是纪月说得那个大学生了,纪月走过去的时候,这个人伸出手牵住她,然后回头看了眼自己。宋霁辉眯起眼,手颤抖了一下,紧紧攥住手里的便条纸。 是窒息的生活 难得见一面,刚吃完午饭,顾景和却被导师一个电话叫了回去。临走时候他抱着纪月,纪月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两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快走吧。” 顾景和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里,呼吸间全是她发梢上的香味,“姐姐,一会你怎么办?” “黎雯等下就来了,我又不是小孩了。”纪月觉得哭笑不得。 “那我陪你等她啊。” “一会被吴教授骂可别赖我啊。” 顾景和松开她,在她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第二下直接吻了下去,舌头灵巧地钻了进去,打开她的牙关,滚烫而炙热,纪月深深的回应他,在下一秒就要失控前,顾景和才放开她。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纪月的额头亲了一下,“姐姐,我真不想走。” 黎雯到的时候,纪月等了有一会了,她坐下喝了口茶,砸砸嘴问道,“你那个小朋友怎么走了?” “数据出错了,导师叫回去改呢。” “这样看着才像学生,天天和你颠倒凤鸾的不像样。” “自己水硕所以感同身受了?” 黎雯翻了个白眼,给纪月夹了块金钱肚,“闭麦吧你。” “最近除了这个小朋友,没约了?” 纪月摇摇头,“年底忙死了。” 黎雯听完嗤笑一下,“真是老狐狸出家,改行吃素了。” 纪月听她这么揶揄,也笑了起来,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然后摩挲着瓷白的杯沿,“你知道的,我还要看心理医生。” 黎雯放下茶杯,静静看着她,纪月笑笑,“所以你也觉得以前有些荒唐?” 黎雯给自己的茶杯续满,缓缓地开口说,“你是姐妹,所以我不会judge你的生活,开放式的关系如果有一方不能接受,分开也是对的,salute。” 纪月笑笑,没再接下去说。 黎雯有心岔开话题,嘻嘻哈哈地找了个台阶,“啧啧啧,粱辀的钱不好拿吧。”说完,拿起菜单,抬手唤服务生,“反正粱辀有钱,这顿你请,我再点几样。” 重新上了茶点之后,黎雯突然想起了正事,从包里拿出个信封,递给纪月,“送给你。” “什么东西?”纪月接过来打开看,里面放着两张门票,“周六八点开放麦,哟,脱口秀啊。” 黎雯挑挑眉,颇为得意的样子,“抢手货呢,我一个同行送的。” “你不去看?” “送你,你和你家小朋友去。” 纪月也不推辞,笑嘻嘻地把票收起来,拍她马屁,“还是做媒体好啊,广结善缘。” 说话间,纪月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直接把屏幕扣在桌子上,可是这个来电主人锲而不舍的又打了好几个,黎雯看不下去出声道,“接吧,看看又说什么。” “妈。”纪月还没说出口,那边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 “纪月,你不接电话什么意思。你现在翅膀硬了,把我扔在乡下,电话也不肯接了。” “我在开会。”纪月低头玩着手机上挂着的链子,是之前宋霁辉给的,链子一头坠了一个紫水晶,她捏着左右摩挲,突然想到宋霁辉民宿里那个宝石工作室。 “你天天开会,能赚多少钱。你要是不离婚,你现在还需要天天开会吗?” 纪月不耐烦听她说这些,耐着性子讲,“妈,你有什么事,我在开会。” “我打电话跟你说,叫你和粱辀复婚。我打电话给粱辀了,他说过年的时候就来看我。你跟个死人一样,死在外面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粱辀过来的时候,你也回来,去复婚。” “妈,我和粱辀离婚了,你不要再麻烦粱辀了,好吗?” “你以为我愿意麻烦吗,你这种人就是不配别人对你好,粱辀那么好,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你跟你那个死人爹一样,就不配......” 纪月打断她妈喋喋不休地话,冷着脸说道,“妈,我在开会,不说了。”说完,直接挂了。 一时间两人无话可说,黎雯见纪月面色不佳,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还那样呢?” 纪月低头看着茶杯,半晌开口道,“你知道的,我外婆走了之后,没人管得住她了。” “其实,我觉得吧,阿姨才应该看心理医生,老这样钻牛角尖不行啊。” 纪月哼笑了一下,“她一定比我命长。” 是约会啊 周叁晚上的时候,纪月按时去宋霁辉那里报道,她是老演员了,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观贯彻到底。 宋霁辉面上也看不出表情,对的起他的咨询费。但是如果仔细看,也许有人可以察觉到他捏着钢笔的指尖微微发白。 结束的时候,纪月从包里拿出个信封放在他面前,看到宋霁辉一时没反应,她打趣道,“不是红包。” 是黎雯之前给她的表演门票,“送你,你约朋友去看吧。”听道她这么说,宋霁辉才将信封拆开,拿出门票,认真端详了一会,随即把其中一张递给纪月,“约你去看吧。” 演出地点在申市北部一个城市演艺空间,那边有很多实验话剧演出,相比话剧,脱口秀就颇为简单了,一个舞台,一位演员,一只麦克风,演员站在黑色的幕布前侃侃而谈,两叁位演员轮流表演,带给观众2个小时的身心愉悦。 他们到的时候,离开场时间已经不远了,观众都差不多坐满了,他们刚一坐下,现场的灯就暗了下去。 “按照惯例,开场我们和今天来的观众互动一下。”第一个出场的是位女演员,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穿了一身亮绿色的连衣裙,拿着麦克风随意的站在舞台中央,“第一排的观众很想互动的样子,让你们失望了,今天不和你们互动。工作人员请把麦克风送到后面去,对,第四排,右起第叁位观众。” 随着工作人员的动作,前几排的观众纷纷把头向后转去,想看个热闹,纪月也想凑热闹,却被宋霁辉拍拍手臂,一支麦克风传了过来。看到她刚接过麦克风,演员开口道,“小姐姐今天一个人来的?” 她刚想回答,发现麦克风没有声音,宋霁辉拿过来帮她打开电源。 “不是。” “那冒昧问一下,小姐姐是和身边那位先生一起来的吗?” “对,”纪月点点头,笑着说。 “小姐姐左边那位先生笑的那么开心,先生,你不要那么开心,我们都知道小姐姐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好伐。”观众哄笑了起来,被调侃的先生笑的最大声。 “小姐姐一起来的先生,颜值也很高啊。冒昧问下,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说话间,工作人员将一支麦克风传到宋霁辉的手上。 “朋友。”纪月回到。 “所以是谁约的谁啊?” 纪月还没开口,宋霁辉先说了,“我约的她。” 女演员摆出一副吃瓜的表情,观众也笑了起来,“先生很用心啊,要知道我们这的票都是要掐点抢的。” “票是我送他的。”纪月很配合地把梗抛给了演员。 女演员大吃一惊,“所以这还叫普通朋友?”观众也跟着笑了起来。 宋霁辉继续说,“她有男朋友的。” 观众笑得更厉害了,女演员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他们,“等等,我帮你们捋一捋,小姐姐有两张票,送给这位先生,然后这位先生约小姐姐周六晚上来看表演,小姐姐也答应了,现在你们又告诉我,其实小姐姐有男朋友。我想问下这位先生,不要告诉我,你也有女朋友。” 观众的笑声中,宋霁辉摇摇头,他没有去看舞台,而是转过头,看着纪月说,“我没有。” 女演员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吐槽,“我还想问下这位先生,你是哪里想不开吗?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纪月觉得脸上微微发红,她不好意思的捧着脸,她转过头看他,她看到宋霁辉看着她,眼含笑意,脸颊上露出浅浅的笑涡,在众人的目光中,接着说,“我在排队。” 现场像炸开了一样,女演员也笑了起来,“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女演员又接着说,“好久没听到这么八卦的互动了。” “我觉得应该请这位小姐姐上来讲脱口秀,她的故事肯定比后面出场的那些个演员百分之八十的段子要精彩。” “真的是,姑娘们,向往的生活啊。” 结束的时候将近11点,纪月显得很兴奋,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笑容,像朵在夜晚盛开的花。两个人并肩走在深夜里,穿过打烊的百货公司,穿过寂寥的马路,走在无人的地下通道。 “宋霁辉,我冷。” 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带到自己身边。纪月的车停在商场地下车库,商场已经打烊了,他们从车库出口走下去。 宋霁辉牵着她的手在前面走,她跟在后面,下坡路实在太陡了,她穿着高跟鞋没走稳一个踉跄。宋霁辉抓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顺势没有再放开她。 “为什么我不行?”许久,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碰着她的鼻尖,纪月看到他眼镜后面无限的缠绵和难过。 纪月抬手去摸索着他的嘴唇,他的双唇因为她的抚摸而微微颤抖,“你都说了,我有男朋友。” “我不介意,行吗?” “那你还能做我的医生吗?”纪月反问,他心里有一颗阴暗的种子蠢蠢欲动,刚一冒头却被他心中的石头狠狠压下,他受到良心的拷问和内心的煎熬,交织之下,他的话在喉间滚动了好久,始终说不出口。 “宋霁辉,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 纪月觉得他一下子像被抽离了力量一样,挫折、颓废、沮丧,他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听不到,纪月踮起脚,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你是个好医生,别因为我放弃自己的修养。” 说完,她从宋霁辉的怀里退开,独自向下走去,宋霁辉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一个转弯,就再也看不到了。 是眷恋还是证明h 宋霁辉没有想到,会在健身房里见到顾景和。他的咨询室在商场楼上的写字楼,空闲的时候会到下面的健身房里锻炼一下,转念一想,纪月的公司就在附近,所以见到她男朋友其实也没那么令人意外。 宋霁辉洗完澡出来,刚打开更衣箱,就看到一只手从他身后把箱门狠狠关上,寂静的更衣室里发出一声巨响,其他客人俱是一惊,瞬间停住了动作。 宋霁辉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他重新打开更衣箱,从里面拿出眼镜,更衣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瞬间眼镜上起了一层雾,他不紧不慢的擦了擦,然后才戴上,一脸冷漠的看着面前的人。 相比宋霁辉腰间松松垮垮的围着浴巾,顾景和已经穿戴整齐,显然在这专门等着他。 “你离纪月远点。”顾景和比宋霁辉还要高一点,湿漉漉的头发被随意的撸在脑后,比起平时肆意洒脱的样子,现在显得更张扬霸道一些。 “论先来后到,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说话。”宋霁辉嗤笑一声,说话的语气里,也带着讥讽。 “论谁光明正大,谁又见不得光。”顾景和也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健身房的工作人员在门口踌躇不前,几个人在门口窃窃私语,显然刚才的动静把人引了过来。 顾景和的手机适时的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来电,瞬间收起了身上的戾气,他挑了挑眉,看了眼宋霁辉,勾勾嘴角,是那副胜利者挑衅的姿态藏都藏不住。 宋霁辉自然知道是谁,他心里那股恶念突然漫延到全身,像吸附他心智的毒草,终于长成枝蔓缠绕在胸口,又疼又怨,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见不到光的黑夜里每晚纠结。 在顾景和马上就要走出去的时候,背后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敢不敢问纪月每周叁是不是和我在一起。”顾景和的手紧紧捏成一个拳头,脚步却没有停留,径直走了出去。 周叁快下班的时候,纪月接到顾景和的电话,他下午打球和人打了起来。 “你没事吧?”顾景和在电话里听到她紧张的声音,心中一阵窃喜。纪月知道怎么哄她,他也知道纪月最吃哪一套。 “姐姐,你来看我,我就没事了。” 随着纪月在电话里沉默的几秒钟,顾景和想到那天的话,他压低声音,接着说,“姐姐,别人欺负我啊。” “知道了知道了。”纪月对待顾景和,多少有点嘴硬心软,每次他撒娇一下,纪月就受不了。 挂了电话以后,她翻出宋霁辉办公室前台的电话,准备打过去。 晚上六点多,宋霁辉结束咨询工作,前台把客人送出去,然后折回来和他说,“宋医生,今天纪小姐取消了八点的预约。”“她有没有说原因?”前台小姐摇摇头,宋霁辉点点头,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待办公室门关上之后,他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车来人往,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颗深红色的卢比来,每一个刻面完美的折射出星光,透露着晶莹剔透的红色,此刻却遮不去凛冽的锋芒。 一到家,顾景和就一把抱起纪月,纪月低头和他亲吻,两只腿盘在他的腰上。他把纪月压在墙上,伸手解开她的衬衫,露出里面黑色的内衣,然后低头隔着内衣咬上她的乳头。纪月总觉得今天的顾景和有一点不一样,他虽然平时也血气方刚,抱抱亲亲的时候就会硬了,然后缠着要做爱,但是大体总是克制有礼,很会照顾纪月的感受。 今天的顾景和,纪月说不出。他吸吮了几下乳头,然后抽出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裤子,把纪月的裙子掀开,勾开内裤,直接扶着肉棒就插了进去。纪月干涩的下体还没有被爱液湿润,却直接被他的分身强硬分开。 纪月眉头皱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想推开顾景和,推了几下,他都纹丝不动,不顾她的都给你做,下身开始耸动抽插起来。纪月觉得很不舒服,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她的指甲抠住他的肩膀,避开顾景和的吻,“不要,疼。” 顾景和却好像没有听到她的惊呼一样,自顾自的抽插起来,像是每一下都要穿透她的身体。他一只手抓住纪月的下巴,逼着她感受他的吻,纪月想再说什么,被他的吻封住,再也说不出来。渐渐的,花穴因为异物的抽插,湿润起来,最后她的惊呼渐渐也变成低低的娇喘。 快结束的时候,顾景和赶紧拔出来,撸了几下,全部射到纪月的衣服上,滴滴答答沾了一身。纪月有点生气,推了一下顾景和,他只是身体晃了晃,却不发一语。他直勾勾地看着纪月,眼神晦暗不明,纪月偏过头不想再和他对视。顾景和却再次勾住纪月的下巴,欺身吻住,舌头敲开她的口间,勾住她的舌头,舔过她的牙齿,霸道又不容抗拒,纪月被吻的身体发软,只能靠在墙上,勾住他的脖子,任由他索取。 宋霁辉不知道在窗边站了多久,像是终于打定主意一般,他拉开档案柜,找到放着纪月资料的文件夹,像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他抚摸过纪月的名字,眼神温柔又怀念。 他打开文件夹,印入眼帘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评估表,然后是他们每一次谈话,他一张一张翻阅过去,细细查看每一句话,一共四十个星期,叁十八次谈话,一百份眷恋,化成一句叹息。 是一笔一画的堕落 小臣帮纪月取快递,走的时候,前台小姐姐叫住了他,拿出一个档案袋,“刚才有人拿来给纪总的,你带上去。”小臣接过,里面沉甸甸的,他拿着翻来覆去找了下,没看到寄件人信息,于是他有点拿不准,问小姐姐,“谁送来的?”小姐姐摇摇头,“挺高的一个男的,戴着眼镜,说给纪总的,放下就走了。” 纪月去开会了,小臣把档案袋和合同一起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写了张便条纸贴在她的显示器上。 开完会回来,纪月看到显示器上的便条纸,拿过桌子上的快递袋,拆开把合同看了一遍。最后,她才拿起那个档案袋,封面没有名字,也没有留言,她一阵疑惑,解开了档案袋上的封条,绳子,随后她拿出一沓文件。看到封面上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开始跳的飞快。 她摸索着翻开第一页,她记得,这是她第一次去宋霁辉办公室时,她做的自我评估表。她翻到第二页,是当时宋霁辉手上的那份,纸上隽秀的字迹,和他人一样,内敛含蓄。她继续往后翻,每一张代表了一次他们的谈话,她快速的翻着文件,突然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可是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文件上写着下周叁的时间,谈话内容却被一点一点写在纸上,最后是宋霁辉的签名。纪月翻开下一页,不出所料,又一个还未到来的周叁,同样的文字记录,同样的签名。纪月不敢置信,她翻到最后一页,日期变成了一年后的某一天,不用思考,纪月也知道,那个日期是她做心理疏导整整两年,也是她离婚协议上的日期。 宋霁辉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文字,他为了让记录更真实,他甚至换上了不同颜色的墨水,他按照纪月放鸽子的习惯,写了她取消预约的记录,他按照纪月迟到的习惯,编造了她晚来的理由,他想象纪月会因为他的哪种问题发脾,撰写出他们对话中的冲突…… 纪月觉得自己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她翻到最后的最后,是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纪月:档案资料交还给你,在明年叁月,我会联系律师告知你的情况。我不会再做你的医生,你很好,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珍重,宋霁辉。” 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的落到嘴边,纪月拿手背抹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半晌之后,纪月渐渐止住哭泣,她理了理耳旁凌乱的碎发,将眼泪擦掉,然后扑了点散粉,最后拿起桌上的本和笔,准备去开会。 宋霁辉是晚饭的时候回到民宿,工作日的莫干山游客很少,只入住了一对情侣,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刘阿姨看到他来了很是惊讶,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厨房走出来,“你吃晚饭了吗,马上就好了。”看到宋霁辉点点头,刘阿姨准备转身去厨房帮忙,“哦,对了,下午的时候有位小姐打电话找你,我叫她打手机,她就说知道了。”宋霁辉心没来由的一跳,他直觉那一定是纪月,片刻欣喜过后,又变成嘴角无奈的自嘲,假装自己无所谓。 有种感情,靠近一分便受伤一分,明知道,会受伤,又忍不住想靠近,纪月于宋黎辉,大抵算得上。 本是每周叁固定的会面,不知何时变成暗自窃喜的相见,如果她没来,他会止不住怀念,如果她走了,他会止不住期待。 宋霁辉对纪月一开始是好奇的,在无数个倾诉的夜晚,好奇开始渐渐变质,他知道纪月那些荒诞离奇的日子,那些胆大妄为的事情,就像通俗言情里那个女主总会被坏男人吸引一样。 “那个时候为什么转行?”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纪月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眼神看着窗外,像是回忆,“我原来的行业,你经常可以看到选手随手刷几十万买奢侈品,然后有无数的有钱粉丝为了和选手恋爱,千里送炮,还要倒贴,送表、送首饰。钱来的又多又快。” “所以,嗯……你呢?” 纪月看到他顿了顿,笑起来,“宋霁辉,你傻不傻,搞男女关系怎么可能搞到我现在身败名裂的程度。”她双手抱胸,一条长腿自然的搭迭在另一条腿上,露出雪白的一截大腿,宋霁辉偏过头去,视线放到她身后,纪月嘴角勾起,“我当然是一心搞钱啊。” “我做局,安排选手打假赛,一开始是做抽水,后来钱来太快,自己也下注。我这也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了。” 宋霁辉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后来怎么被发现的?” “打假赛,怎么可能是我一个人搞得定的。人多嘴杂,有个选手被抓住了。” “后来联盟自查,连萝卜带泥,许多人被牵连,有人判了刑。” “那你呢?”宋霁辉忍不住探究的欲望。 她身体前倾,直直地盯着他,“你想知道?”宋霁辉喉结滚动了一下,点点头。 “当时我和一个战队的韩国教练搞在了一起,他把罪都顶了,被行业永久禁入。”她看着宋霁辉的眼睛,像是疑问又是自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傻,被女人哄哄,就什么都肯干了。” “宋霁辉,你以后别那么傻,被人哄哄就什么前途都不要了。” 宋霁辉在她眼里看到自己,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在之后无数个夜晚煎熬,抛弃了人格底线和职业素养,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堕落的过程。 如果没有那晚冬夜的偶遇,宋霁辉依然可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可是遇见之后,心里的种子开始萌芽,靠近,如果能再靠近一点点就好了。 是夜色正好微h 吃过晚饭,宋霁辉一个人出去散步,没有摩肩接踵的游客,村子显得幽雅宁静,只有零星几个偶尔亮着灯的房间,以及远处几声狗吠。 停车场里还是那盏孤零零的小路灯,泛出橘黄的光,静静地照亮下面并排停着的两辆车,这一秒,宋霁辉觉得自己呼吸都慢了下来,能听见心脏砰砰乱跳。 他走到车边上,敲了敲车窗,下一秒,车窗放了下来,她趴在车门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宋霁辉,你还兼职做编剧啊,挺会编故事嘛。”说完,纪月打开车门,走下车,靠在车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没有任何犹豫,宋霁辉摊开双手,纪月扑进他的怀里,他的左手圈住她的肩膀,右手托住她的脑后,深深地抱住她,把她按在胸口。纪月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发间。 “写这么多不累吗?” “不累,很早就开始写了。” “什么时候开始?” “知道自己喜欢你的时候,那时候想着,最好的打算是把你转给同行,最坏的打算是帮你造假。”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来,话中似有无限的委屈和难过。 “做了那么多,干嘛走,傻不傻。” 纪月感觉到宋霁辉轻轻笑了起来,胸口微微颤抖,“不傻啊,你不是来了嘛。” 纪月也笑了,“那我不来怎么办?” “兴许过几天就想通了,回去找你把剩下的帐结了。” 纪月哼了一声,“宋霁辉你到不傻嘛。”说完,听到他愉悦的笑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片刻之后,她听到他满怀着爱意和欣喜喃喃的说,“但是你来了,真好,正好。” 纪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她开会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她一直在想,又有个人为了她,抛弃修养、操守,而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那么多文字。好像多年前,那些画面又重新出现,有一个人摸着她的头发,擦干她的眼泪说,“纪月,你会没事的,你会好好的。”而这次,她想穿过时间线,试试另一个结局。 宋霁辉放开她,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抚摸过她的眼角,“哭过了?”纪月点点头。“以前发生过那么多事,你都没有哭过,现在干嘛为了这点小事哭。”纪月张嘴刚想说什么,未出口的话就浸没在宋霁辉的吻里,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温柔缠绵,满是无尽的情意。 他的舌头钻入她的口齿间,贪婪地索取着她所有的味道,舔过每一寸角落,然后越来越深,就在马上就要脱轨的边缘,宋霁辉终于结束了这个吻,他看着她湿润的嘴唇和红扑扑的脸颊,欺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牵住她的手,“走吧,回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还是那条上山的路,宋霁辉牵着她并肩走,纪月拉拉他的手,他侧过头看她,“宋霁辉,我冷。”随后纪月看到他笑了起来,露出笑涡,笑意染上他的眼角,他放开她的手,从背后穿过去,搂住她的腰,让她紧紧依偎在自己身边。 民宿已经熄灯了,宋霁辉牵着她悄悄进去,到楼梯口时,他拍拍她的腰,把钥匙塞进她的手里,低声说,“上二楼右转走到底南边的那间。你想吃什么?”“除了饭,其他都行。” 宋霁辉的房间在二楼角落,推门进去,放了一张沙发,两个书架放在沙发边上,将房间一分为二。床边上是四扇落地门,推开便是阳台,能看到远处起伏山峦和近处小溪碧流。 他端来一碗馄饨,馅大皮薄,一看就是民宿里自己包的。纪月吃了两个,馅是咸甜口,很好吃,于是又吃了两个,然后把碗往宋霁辉面前一推,“吃不下了。”宋霁辉便端起碗,把剩下的五个馄饨都吃完了。 他把碗放到楼下餐桌上,再进来时,看到纪月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接电话,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纪月侧过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宋霁辉也不说话,抱着纪月,静静地听她讲电话。过了一会,纪月才挂断电话。“怎么了?” “明天下午,大老板想听我们汇报,刚电话通知我呢。” 宋霁辉炙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耳旁,他低声在她耳边呢喃,“那得快点做正事了。”纪月脸一红,撇过头去,不看他,他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他把纪月放在床上,一颗一颗解开她的衬衫纽扣,然后解开她的裙子,黑色的蕾丝内衣,雪白的酮体,混合成一幅黑白画印入眼帘,他感觉到自己下身的欲望瞬间膨胀。宋霁辉脱下体恤,露出精壮的上半身,纪月伸手摸上他的腹肌,她觉得宋霁辉比顾景和要壮一点,像梁辀的身体,而梁辀经常背着二十多斤的负重,走在山林、极地、沙漠,身上是日积月累的力量感。 宋霁辉敏感地感觉到她有点分神,于是他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宝贝,专心点。”他的手攀上她的乳房,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游走,点火,最后隔着蕾丝布料,在花穴口逗弄。 是气氛正好h 宋霁辉摘掉眼镜,低头亲吻她,纪月笑了起来,他拍拍她的屁股,“别捣蛋。”纪月眯着眼睛,止不住嘴角的笑意,“第一次看你不戴眼镜,不习惯。”纪月话还没说完,他的突然咬上了她的嘴唇,像是惩罚,他的手重重地揉捏起她的乳房。纪月全身一阵颤抖,喉间颤抖出声,她摸上宋霁辉的胸口、后背,指甲深深的抠在他的肩膀上。 宋霁辉伏在她的身上,咬住她的耳垂,慢慢舔到她的脖颈,开始吸吮。纪月推了他一下,撒娇一般,“别,明天开会呢。” 随后,听到宋霁辉低低的笑了,“知道了。”他的舌头一路下来,最后埋在乳沟中,另一只手捏也上她的乳房,两只手有节奏的一推一揉一捏。纪月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弓起身迎向他,欲望开始堆积成山,想要的越来越多,她呼唤着宋霁辉的名字。他抬起头,伏在她的耳边,纪月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怎么了?”纪月侧过头,和他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满情欲,“想要了,给我。” “好,都给你。”他跪在床上,帮纪月褪下内裤,“帮我也脱了。”纪月细白的手指勾到他的内裤边,拉了下来,看到他的肉棒弹了出来,肉棒上点点青经,红色的龟头上,马眼透出白色的液体,宋霁辉从床头柜上拿了个安全套撕开包装,抚摸着纪月的脸颊,“宝贝,帮我戴。” 纪月接过安全套,套在他的肉棒上,然后一撸到底,宋霁辉呻吟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他分开纪月的腿,扶着肉棒,插了进去,待身体互相适应了一会,他才开始耸动身体。花穴紧紧的绞着肉棒,每一下都像挠在心窝上的爪子,酥酥麻麻。纪月随着他的抽插,慢慢呻吟,他拨开她散在脸上的头发,露出她好看的脸,“宝贝,舒服吗?” 她眯着眼睛,点点头,喉间除了呻吟发不出其他声音,宋霁辉伸过去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加快抽插节奏,一下一下撞进她身体深处。他感觉到她的阴道在一下下收缩,知道她快到达顶点,他的右手摸到她的花核,快速的按压起来,纪月摇摇头,“宋霁辉,受不了,别这样。”宋霁辉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边抽插一边按压,低声细语的哄道,“宝贝,没事,你会喜欢的。”说着,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花核已经挺立起来,他快速的拨弄着。纪月曲起双腿,在床上蹬了几下,想要逃离这种欲仙欲死的刺激,宋霁辉箍住她的腰,不让她后退,纪月只能轻轻求饶。快感像海浪一样,一下下拍打她的大脑,最终一阵冰凉的感觉从脚底开始传到头顶,花穴开始剧烈的收缩,整个人无法控制的颤抖了几下,纪月随着身体的颤栗叫了出声,随后喘着粗气。 她听到宋霁辉愉悦的笑声,“纪月,最开始的时候,你不就是想睡我吗,怎么真睡了又不行了。” 纪月别过头去不想理他,宋霁辉伏下身体,吻上她的嘴唇,放肆地抽插起来。 射出来之后,他一直埋在纪月的身体里,感受快感的余味,过了一会才拔出来,他把安全套随手扔在窗边的垃圾桶里。一只手伸过去拉过纪月,把她圈在怀里,他撩开纪月的头发,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他看着纪月的侧脸,一时间觉得心都被填满了,而这种偷来的快乐,让人沉迷又上瘾。 半夜醒来的时候,纪月觉得身上又粘又腻,宋霁辉的手还搭在她肚子上,她把他的手摆一边,没注意到宋霁辉也醒了过来。她走站在花洒下,热水打在身上,扫去了刚才一身的疲惫,宋霁辉从身后抱住她的时候,他的手捏住她的胸部,另一只手在她的大腿上摩挲,热水打在身上,不知道是水还是他的吻更热。一会,纪月就站不住了,她的双手撑在玻璃上,宋霁辉的伸过来覆在她的上面,分身从后面插了进去。两个人都忍不住呻吟了一下,随着身后的不断深入,耳边除了水花之外,多了下体与下体拍打的声音,她的水也渐渐与拍打声交织在一起,是一首爱与欲交织的靡靡之音。 纪月洗完之后,松松垮垮地套了件浴袍走出去,宋霁辉正靠在床头看手机,床头灯一点黄晕的光照亮黑暗的角落。他看到纪月出来了,便放下手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纪月在他身边躺下,靠在他的肩膀上,扭动了了一下,似乎是想找个舒服的角度,他垂眼看去,正好看到浴袍领口敞开,露出雪白的胸脯。他把被子拉到胸口给她盖住,“别乱动。”说完,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伸手去关床头灯,“睡吧,今天还要回申市呢。” 是委委屈屈h 也许是昨晚放纵之后睡的太沉,纪月没有像上次一样被山里的清晨叫醒,而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钟吵醒。她闭着眼睛,摸到枕头边上的手机,直接拍在宋霁辉的胸口,嘟哝道,“帮我关掉。”宋霁辉还睡着,被她一巴掌拍醒,迷迷糊糊中醒来,他努力睁开眼睛,找到屏幕上“关闭”两个字按下,室内这才重归平静。 周五早晨的莫干山,慢慢开始热闹起来,大多是来山里过周末的游客,他们选择周五一早来,踏着冬日的暖阳爬完山,然后悠闲的过一个周末。纪月被闹钟闹醒之后,眯了一会儿就真的醒了,她靠在宋霁辉的身上,透过玻璃看窗外,南方的冬天,山还是绿的,她想到以前在域疆的冬天,大片大片的雪挂在冷杉树上,他带她去禾木看日出,她看见整个村子隆在白蒙蒙的雪里,雪花和炊烟交会在一起,一片白茫茫。 宋霁辉知道她醒了,被她枕着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肩膀,身心都被喂饱后,整个人也慵慵懒懒地搂着她躺着,看到她看着窗外出神,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只是还是忍不住问,“想什么呢?” “这里春天是不是更漂亮。” 宋霁辉也看向窗外的山峦,“莫干山有名的是夏天和冬天。” “那我到时候再来。”她感觉到宋霁辉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会我把钥匙给你,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那我星期叁的时候再来。” 宋霁辉捏了她的肩膀一下,知道她故意的,“周叁不是到我办公室来吗?” 纪月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委不委屈啊,宋霁辉。” 他抚摸着她肩膀的手一顿,有万般的思绪,却又无法开口,过了一会像是释怀一样,继续抚摸她的臂膀,而她翻过身,整个人趴在宋霁辉的身上,两具赤裸的身体交迭在一起,他感觉到她细嫩的皮肤紧紧贴着自己。她在他的胸口上撑起身子看他,他也看着纪月,眼里都是柔情,“你有你的工作、生活、朋友,嗯……”他顿了一下,柔情中又带上了点无奈,“还有你那个小同学。” 纪月凑过去,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也可以不止周叁啊,他不会知道的。” 他不让纪月的嘴唇离开,按着她加深这个吻,“他会生气的。”刚说完,宋霁辉就自觉失言了,纪月这个人心思缜密,是人精中的人精。果然,听到他这句话,纪月从他的吻中退开,撑起身体,雪白的胸脯顿时印入他的眼睛,“什么意思?” 论如何在纪月身上蒙混过关,宋霁辉是顶尖水平。 他的手攀上她的乳房,不轻不重地揉捏,纪月还想问点什么,于是想从他的身上下来,他的手却固定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他将自己的下体在纪月的穴口处慢慢的来回蹭,已经膨胀的肉棒,将她的穴口蹭出一片花蜜。放在她腰上的手,将她紧紧地按在身上,他哑着嗓子,“宝贝,坐上来,自己动。” 纪月本来还想说什么,到嘴边的话语被身下的快感冲击的七零八落,宋霁辉蹭了一会之后,肉棒随着涌出的爱液,顺势插了进去。他看到纪月雪白的胸脯,随着她的扭动,上下波动,于是忍不住挺身含住它们,他的手放在纪月的腰挎上,帮她扭动身体,嘴巴则熟练地咬住乳头,舌头灵巧的在乳头上打圈、舔舐、吸吮。纪月仰起身体,紧紧抱住宋霁辉的头,快感让她无从思考,她很喜欢女上的姿势,让她能迅速找到自己的敏感点,然后不停冲击。她攀住他的肩膀,低头看他,宋霁辉也抬头看她,纪月低下头吻住他,她的舌头主动在他的唇齿间遨游,宋霁辉被她的主动索取搅得心潮激荡,他配合她腰挎的扭动,上下抽动肉棒。纪月抬头,结束和他的吻,喉间全是破碎的呻吟,随着扭动越来越快,纪月比平时更快到达高潮。 高潮之后,她气喘吁吁地趴在宋霁辉的胸口,头发被汗液打湿,黏在一起,他撩起她的头发,让她舒服一点。宋霁辉知道她爽了之后,接下去便是要摆烂了,索性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自己在她的身上抽插起来。他一边抽插,一边欣赏她高潮后的样子,觉得身下的欲望又肿胀了几分,从心灵到身体都被填满,他忍不住轻声呼唤纪月的名字,随着他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在最后关头拔了出来,套弄了几下,射在纪月的身上。 白色的精液喷溅在她雪白的酮体上,宋霁辉感觉那一刻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他直愣愣地看着,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纪月推了推他,说不想动了。宋霁辉“嗯”了一声,赤裸着身体去卫生间拿浴巾,肉棒和精囊垂在胯下,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纪月躺在床上欣赏他忙前忙后,看到用热水打湿浴巾,然后帮她仔仔细细地擦去净身上的精液,还有汗水。 擦完后,他把毛巾扔在地上,这才躺到纪月的身旁,从身后紧紧的抱住她,顺手还在她的胸上捏了几下。 宋霁辉心里想着纪月要回去的事,睡的浅,半梦半醒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俯过身轻轻地摇了摇她,“起来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宋霁辉从床上起来,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先是她的内衣,然后是内裤、衬衫,裙子,最后放在她面前。可是纪月依旧还是坐在那发呆,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不由觉得好笑,“伸手。” 纪月摊开手,他帮她把内衣穿上,手绕道背后替她扣上暗扣,鼻尖都是她的香味,他忍不住在她的锁骨咬了一下。纪月皱起眉头,嘶了一下,以示抗议。 纪月看他戴上眼镜,准备穿衣服,忍不住问,“你也起来?” 宋霁辉套上体恤,准备穿裤子,“嗯,送你啊。” 纪月笑了起来,宋霁辉看她得意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送你去停车场。”说完,就看见纪月脸上还是带着笑,朝他哼了一下。 是安宁一隅 刘阿姨正在给客人上菜,她看到宋霁辉下来,刚想打招呼,就看到他身后跟着的纪月。纪月边下楼边看手机,磨磨蹭蹭落在后面,宋霁辉比她还着急,伸手去揽住她的腰,催促她快点。 宋霁辉看到刘阿姨在,出声叫住她,“刘阿姨,你帮我下碗馄饨,打包带走,快点。”刘阿姨忙不迭点点头,转身就进了厨房。 老刘正在炒菜,她把手上的空盘子在水池里一放,“宋老板起来了,说要吃馄饨。”老刘噢了一声,另起了一个炉灶点火、刷锅、烧水。刘阿姨想了一会,忍不住说,“刚才看到宋老板带了个女的,看样子是在一起了。”老刘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老毛病,“年轻人的这些事,不要管,我们管好自己就好了。” 刘阿姨愣了一下,到有点委屈上了,“个么宋老板和应小姐这么多年了,可惜伐啦。”水咕噜咕噜开了,老刘下了10个馄饨,“有什么可惜的,分手都分了那么多年了。” “那也不是的,”刘阿姨觉得有点不服气,继续说,“宋老板这栋房子也不卖掉,也不改名,还是有感情的说明。” “你们女人就是想太多了,宋老板为什么要卖掉,生意做的好好的。”老刘看着馄饨在锅里随着滚烫的水起起伏伏。 “不卖掉就说明有感情,你懂伐。我早就说过了,宋老板这个人很痴情的,当时应小姐说要开民宿,他就一个人回来买房子装修。”想到这,刘阿姨又有点心疼宋霁辉了,“就是应小姐这个人太鸡糟了,分了也好的。” 老刘嗤笑了一下,“个么好也是你说,坏也是你说咯。” 刘阿姨白了他一眼,“话说回来,我看宋老板倒是很吃现在这个女的,”听到这,老刘也抬起头来看着她,刘阿姨略显得意地说,“元旦的时候,我看到她也来过,她走了之后,宋老板就去房间里磨石头了。你晓得的呀,应小姐走了之后,宋老板也不搞这些了。”老刘把馄饨抄起来,放在打包盒里,放了点盐,最后撒上葱花。“好了好了,你拿出去吧,出去之后少讲两句。”刘阿姨还想说什么,看到馄饨好了,就先端了出去。 宋霁辉一个人靠在吧台边,静静地看着窗外,刘阿姨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女的在院子里打电话,而宋霁辉就一直这么看着。刘阿姨走过去,把馄饨放在吧台上,宋霁辉说了句谢谢,便拿了出去。她突然觉得,宋老板这样也挺好的,终于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纪月的电话又打了几分钟才结束,宋霁辉看她挂了电话,伸出手去牵住她。纪月看他拿着东西,便想侧身去看个究竟,宋霁辉知道她的心思,“馄饨呀,我看你昨天晚上挺喜欢吃的,一会你路上吃。” “吃不完。” “嗯,你先吃,吃不完我再吃。” 快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宋霁辉捏捏她的手,“钥匙。”纪月得意地笑,“送到这就可以了。”宋霁辉也笑着看着她,“别后悔啊。”纪月赶紧摸索着,从包里把钥匙掏出来塞给他,“一会你怎么办?”宋霁辉不紧不慢地说,“没事,总有办法的。” 宋霁辉拉开车门时,看到纪月车子还没去修,后叶子板上几道黑色的刮痕,在她的白车上尤其明显。 “怎么没去修啊?” 纪月在副驾驶上回信息,心不在焉地说,“你不也没去修么。”说完,她突然福至心灵,放下车窗,看了眼边上并排停着的奔驰GLC, 笑了起来,不阴不阳的调侃到,“修了啊,没见到发票不报销啊。” 宋霁辉坐了进来,把馄饨递给她,扣上安全带,“回头你把钥匙放公司前台,我抽空帮你去修了。”说着发动了车,向左打了把方向盘,一脚油门就往山下开去。 “那我怎么去上班。” “打车呗。” 纪月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自己打开馄饨,时间久了,有一点糊,不过她胃口挺好的,一口气吃了4个,“你们家这馄饨包的太大了,亏本生意呢。”吃完,她还要点评两句。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宋霁辉端过来囫囵吃了两个,正好跳了绿灯,他再塞回纪月手里。 “回头给你做老板娘,扭亏为盈。” “本来是老板的老板,现在变老板娘,重组血亏。” “行,一会回去先把两年的帐结了,我还是叫你老板。”纪月靠在车窗上,歪过头看他,他上挑的眼角和浅浅的笑涡,整个人都笼罩在温柔中,看着看着她也跟着笑起来。 剩下的这6个馄饨,乘着等红灯的空隙,分成好几次才吃完。一开始两个人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上了高速之后,纪月就想睡觉了。宋霁辉担心她赶不上开会,油门踩的重,纪月闭着眼睛假寐,过了会阴阳怪气地说,“宋霁辉,不是你的车,你不心疼分是吧。”随后便听到他低沉的笑声,“乖,你睡吧,一会就到了。”说完,纪月感觉到他放慢了车速,没一会她便真的睡了过去。 过了收费站进入申市市区,纪月自动醒来,她看向窗外,高架两边高楼耸立,还有巨大的广告牌穿插其中,她突然觉得每次去莫干山都像世外桃源一般,能够帮助她逃离这无法喘息的生活。 在纪月公司的车库停好车,宋霁辉送她去电梯厅等电梯,纪月抱着他,这下又不舍得他走了。宋霁辉圈着她,低头笑着说,“我总要把车开回来吧。”说完,轻啄了她一下。 “什么时候?” 宋霁辉想了下,“下周叁以前肯定回来。” 这个时候电梯正好来了,他拍拍纪月的腰,纪月挑着眉,凶他,“回来啊,晚一天就不结账啊。”宋霁辉在她的唇上又啄了一下,“知道了,晚一天我倒贴。”纪月这才满意地笑了,她走进电梯,拿出工牌刷楼层,宋霁辉朝她挥挥手,一直等到她电梯门关上,才转身离开。 是一语成真 下午在集团话事人冯总那开完会,纪月坐在赵之望的办公室两个人闲聊,和大老板开完会,两个人都有种出狱的感觉。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赵之望摆出茶具,熟练地开始砌茶。 “纪月,回头年后也要开始准备投标的事了。GIS技术这边,我也找了个新的技术经理来,到时候你们好好配合。” “20亿拿下,明年我们一年不开张都行。” 纪月拿起小杯喝了一口,她对茶没什么研究,上次在宋霁辉那里喝了莫干黄芽,今天不知道今天这是什么茶,赵之望看她没搭话,接着画饼,“到时候分红,股票,都会有了。” 顾景和跟着教授去外地做项目了,学地信的就这样,项目在哪人在哪,只能在微信里粘着纪月,另一边宋霁辉回莫干山了,年底黎雯这种做媒体的,也开始到应酬的高峰时期,倒是显得纪月有点悠闲。 周一早上开例会的时候,纪月收到了宋霁辉的微信,“你把钥匙放在前台,十一点多我过来拿。”纪月看着微信,心里美了一下。 中午吃过午饭,赵之望和她一起出去见业主,两个人一起做电梯下去。 “老赵,我车拿去修了,开你的车去吧。”赵之望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准备叫车,“磕碜啊,两个人出去连辆车都没有。” 纪月疑惑地看着他,“你车呢?” “开去做保养了啊。得得得,老赵哥给你打个专车过去,牌面。” 他们一前一后准备刷卡出去,前台叫住了纪月,“纪总,有个东西给您。” 纪月停住了脚步,折返过去拿东西,前台小姐姐递给她一个白色的绒布袋,赵之望也跟着凑过去看,纪月接在手上颠颠,分量不重,传出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音。她一脸狐疑地解开袋子,倒出来一个黑色的奔驰车钥匙,还有一把黄铜钥匙,银色的钥匙链,上面坠了个浅黄色的石头,有半截小拇指长的方柱形,摸起来棱角分明。纪月嘴角上扬,笑着看赵之望,“走,开车过去。” 去停车场的路上,纪月给宋霁辉打电话,响了一下,就听到他满含笑意的声音,“你出去啊?”纪月没想到宋霁辉还挺会撩的,不自觉笑容也挂在脸上“嗯,是啊。停哪了。” “外来人员停车场B217。”然后就听到他问,“去哪啊?” “和老板出去。” 宋霁辉知道她身边有人了,她听到他低沉的笑音,“那回去再说。” 看纪月调了半天驾驶座位置,赵之望靠在副驾上,忍不住调侃她,“哪个怨种的车?” 纪月白了他一眼,刚想回嘴,赵之望挑着眉,“憋回去,我是你老板。”她哼了一下,一脚踩下油门,车窜了出去,把赵之望吓了跳,他拉着副驾上的拉手,“纪月你咋就那么虎呢,谁喜欢你,真是大冤种。” 车开出园区,汇入主干道,车流渐多,车速也慢了下来,赵之望闲不住,“那个你和前夫哥啊,咋样了。” 纪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看不清赵之望的表情,不过看着还挺坦荡的,“你都说了前夫哥了,还能怎样。”赵之望忍不住接着问,“那你和莫奇呢?” 赵之望金融科班出生,能够在大厂爬到单独的事业部总裁位置,足以体现出他为人处世的手腕和情商。四年前,他知道游戏部有个漂亮的经理,搞菠菜被开除,第一反应是敬佩她的手段,其次才是好奇有多漂亮。作为一个金融出生,过来掌管政府项目最多的部门,他需要纪月这种胆子大,手段粗的漂亮姑娘。于是,一拍即合,后来纪月也帮他顺利拿下第一个大项目。这四年间,赵之望的总裁位置也不是一直那么稳,四年间,沉沉浮浮,人来人往,人走茶凉,只有纪月一直在。两个人大风大雨之后,亦能互相扶持,亦能互相抬杠。 作为始作俑者和为数不多的知情者,赵之望这段时间都在煎熬,虽然他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手上这个20亿的标,他不可能不在乎。临近过年,他的焦虑越来越深,他一直想试探纪月和莫奇的关系。不过今天看到这辆明显是男人的车,赵之望整个人又乐观起来。 “哪有老板那么关心下属私生活的。” 赵之望毫不在意,边看着手机边跟她抬杠,“哪天你再婚,你的前任可以单开一席,我给你包个大随礼。” “你结婚,我带一席的前任去吃。” 赵之望嘻嘻一笑,“你来吃席,菜都不用上,光看你那一席前任就够下饭了。” 傍晚的时候回去的路上,纪月边开车边和赵之望闲聊,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纪月没注意到手机连着车载蓝牙,直接接起了电话。接通后,宋霁辉的声音在汽车音响里传来,“你下班了?”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赵之望来了精神,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纪月起初慌了几秒,赶紧调整心态,咳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说,“嗯,马上下班。” 赵之望凑过去,“那个妹夫啊,我是纪月的老板,纪月一会回公司加班,你别等了。” 纪月脸一红,伸手去打了赵之望两下,“老赵,凑什么热闹。” 宋霁辉到是笑了起来,他觉得那句妹夫还挺受用的,笑着说,“好的,知道了,老板。纪月你开慢点。” 晚上10点多的时候,纪月才从公司出来,一边去拿车,一边给宋霁辉打电话。响了一下,那边就接了起来,她听到宋霁辉婉转悠扬的声音,带了点笑意,似涓涓细流,又似江岸春风,忍不住自己的嘴角也挂上笑意。 “下班了?” “嗯。那钥匙是什么?” 他知道她明知故问,非要他亲口说,这种撒娇一般的装傻,他甘之如饴,“民宿的钥匙,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不是说周叁前么?” 她听到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告白,又像是自我独白,“想你啊,即使见不到,也想和你在一个地方。” 是雾里看花 今年过年比往常要早,二月头就过年了,过了元旦开始,整个公司就突然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彩排节目的员工。他们集团算上各地分公司,统共有4万多名员工,选出个把文艺骨干分子搞节目,不是难事。 总部加上各地分公司,节目就有几百个,集团的行政人事部负责海选。说道这个,他们集团组织架构也挺有意思的,每个事业部里行政人事拥有绝对权力,平时人员任命他们都有一票否决权,所以当年赵之望也算是为了纪月,把数字事业部的行政人事给得罪了。 年会时间定在过年前最后一个周五,摆在申市的国际体操中心,在入口的位置摆了巨大的集团吉祥物和LOGO,年会slogan做成背景板放在正中间,道路两边摆上了集团旗下各个厂牌的展位,路人只要从门口路过看一眼,就知道是他们集团开年会了。 纪月到的时候下午3点多,赵之望的秘书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刚停完车。从1F电梯出来,正好看到赵之望和另一个人一起抽烟。赵之望招呼她一声,“纪月,来了啊,赶紧的。”另一个人也转过身来,纪月觉得,那天她拍了人生中最难看的一张部门合影。 赵之望吸了口烟,是他预想中的尴尬,只能自己搓搓手,“纪月,一会怕你不自然,先把你叫过来,大家通通气。”莫奇还是老样子,撇过头去不看她,而是看向马路对面,“你看,大家都是熟人了。”他干笑两声,“你前几天出差去了,莫奇入职你没遇上。” 纪月皱着眉头,“赵之望,你想干嘛呢。” 赵之望拍上纪月的肩头,连拍了好几下,莫奇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他的手,随即又不动声色的把头偏回去。 “大家以后都是同事了,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今天我做东,一会结束了,我们摆个谢罪酒。” “好啊。” “我有什么好谢罪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一个兴致勃勃,一个恼羞成怒。 赵之望还想打打圆场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秘书找他,说冯总一群人来了。他“嗯”了一下,回头看他们,“好了啊,说定了啊。走了,上班了。”他走在前面,莫奇跟在他边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纪月就故意慢吞吞的落在最后。 每年年会都有一个环节,每个事业部高P都会上台给现场的5000多名同事,还有观看直播的员工拜年。数字事业部成立第四年,在游戏、视频、娱乐面前,是个小小部门。不过因为他们主做政府数字项目,特别是开年有望拿下20亿的数字城市项目,冯总对赵之望尤为看重。他们在后台候场的时候,冯总还特地过来和他们握手。数字事业部没有技术总监,莫奇是技术岗P级最高的,他和产品研发,建模的几个老大站在一起聊天,另一边,纪月作为市场,平时和售后、运维的人接触最多,他们几个人扎堆在一起聊天,远远看上去像分了两个团队。 莫奇一边聊天,一边向纪月那边瞥过去,纪月穿了件红色的衬衫,下面是黑色的长裤,站在人群中煞是显眼,四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嘻嘻哈哈笑作一团。他印象里的纪月,像是从江南水雾里走出来,带着股江南女子柔骨若水的风情,无论床上还是床下,不然当年他也不会上钩,后来还被吊了一年。现在的纪月,举手投足、轻颦浅笑间,张扬且狂放,如夏天迎着太阳盛开的月季般热烈奔放。他不知道,是时间变了,还是现在才是真的她。 他们聊了一会,前面负责舞台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他们准备上台。赵之望打扮起来还是那股金融精英的范儿,不过论样子,莫奇更好一点,他宽肩窄腰,身形削长挺拔,许是一毕业就自己创业开工作室,他和赵之望身上圆滑世故的感觉不一样,一股独立于世的禁欲风。 后台负责引导的是个行政部的小姑娘,她请莫奇站在赵之望边上,他轻声说了句,“好的,谢谢。”小姑娘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抿着嘴有点害羞,她接着走到纪月这,本来想请纪月站在莫奇身边,没想到纪月朝她笑笑,直接走到队伍的最边上,然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小姑娘脸更红了,只能转身去请另外几位,赵之望看到,啧了一声,刚想开口,就听到舞台上,主持人的报幕声适时地响起来。 “下面我们欢迎数字事业部上台向大家拜年,数字事业部成立四年,是集团最年轻的事业部之一。数字事业部总裁赵之望,副总裁......”随着报幕声,舞台上的大屏幕向两边打开,他们跟着音乐走到舞台中间,随后就是赵之望简短的新年祝词,以及主持人提前准备好的问题。 纪月觉得自己还好站在最边上,她微微侧过身去,伸头想去看赵之望的热闹,结果看到莫奇正好看向她,两个人四目相对,像是人潮中,总能找到对方,她不动声色,把身体转了回去,莫奇勾勾唇角,也把视线挪开。 舞台上的人觉得尴尬的抠脚,在体育馆里、电脑前看的人,可觉得有趣多了。一个帖子“数字事业部那个P8大佬好帅啊”明晃晃地挂在集团内网首页,大厂内网的管理员最喜欢看这种八卦,总比满屏的控诉直属领导、劳资纠纷、出轨离婚的帖子好,没一会,这个帖子就被挂上了精选,下面彩虹屁几分钟里就夸了几百楼,有人把莫奇的简历贴了上来,于是下面的彩虹屁更多了。 晚上快结束的时候,她收到赵之望的微信,“一会别跑。”纪月看到坐在前两排的莫奇也在看手机,她回过去,“什么狗屁谢罪酒。” 赵之望回微信,“给你接风。10分钟之后走。” 十分钟后,她看到莫奇起身离场,她也跟着从看台走出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去车库拿车,地下车库惨白的灯光,拉长这两个人的身影,纪月的高跟鞋“哒哒哒”的回响在空旷的底下通道里。 是有人多情有人无情 赵之望订了个不错的日料店,只要是能在日料店遍地开花的吴中路开很多年,味道都不会差。店开在一个高端商场里,玄关用枯山水造了个景,穿过迷宫一样的通道,服务员拉开一扇包厢门,包厢一边是落地窗,能看到中庭的景观。这是个四人包厢,他们叁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坐,她不要和莫奇坐,径直走向窗边的座位,把包放在边上的椅子上。 莫奇跟着她进来,坐在她对面,赵之望从善如流的在莫奇边上坐下。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边,这让纪月看上去颇有点老板的架势,服务员进来的时候,拿了个PAD直接给纪月,她顺手接过再递给赵之望。 赵之望点着点着,点到酒水单上,他抬头问“都开车了?喝点吗?” “不喝。”纪月说。 “喝点。”莫奇说。 纪月知道自己说话没人听,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赵之望咳了一声,给纪月找了个台阶,摆摆手,“一会给你叫代驾,报销。” 点完单,服务员退了出去,包厢里一阵沉默。赵之望食指在台面上敲了敲,他看看纪月,又看看莫奇,琢磨一圈,摆出老板的架子,“你们这样以后项目怎么搞?” 纪月把头转过来,她其实已经缓过来了,但是她这个人总要装腔作势一下的,但是也不再摆架子,只是叁人还是沉默无言。 过了一会,他们点的酒送了进来。赵之望今天心情很好,点了店里最贵的七垂二十贯,他先给纪月倒上,随后是莫奇,最后是自己,然后举起杯子,他们两个也跟着举起来。 “其他也不说了,你们俩的事情,老赵哥也知道的不多。但是成年人嘛,分分合合很正常。”他看向纪月,“我一直拿你当妹子看,当年的事情我拉了你一把,今天你能不能把这个面子给老赵哥。”接着他又看向莫奇,“你和纪月有过一段,我还一心拉你入局,是因为觉得我这里真的有你的平台。”说完,他一口气把酒干了,“今天,事情两清了,怎么样。” 纪月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世上真有两清,哪还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只是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也一口把酒喝了,然后抬头去看莫奇,他皱了皱眉头,也一口喝完。 叁个人放下酒杯,赵之望心情大好,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当的很称职,他帮他们重新满上。这时候,点的菜也送了进来,叁人边吃边聊,气氛到融洽了起来。他们谈到年后的项目,赵之望和纪月就聊开了,说了很多项目的内容。莫奇插不上话,只是吃点东西,喝点酒。他看着纪月,红扑扑的脸,和赵之望你一句我一句的,和记忆里的样子相比,现在反而到显得神采风扬。 清酒度数不高,后劲到挺厉害,这一瓶都是赵之望和纪月喝的,两个人越喝,话越多。喝到后来,赵之望坐在纪月边上,开始抹着眼泪说四、五年前的事,纪月伸着手,拍拍他的背,没想到他越说越难过,非要再点一瓶继续喝。纪月也有点喝多了,整个脸涨的通红,眼神迷茫,倒也不似之前疏离,她冲莫奇说,“你再给老赵点一瓶,今天老赵开心。”赵之望在边上点头附和。 莫奇知道他们俩都喝多了,再喝下去今天就别回家了,他拿起PAD,手指随便点了几下,佯装点菜,过了一会说,“点了点了。”纪月一个巴掌拍在他面前的PAD上,莫奇看到一双皙白的手,涂着红色蔻丹,没有戴结婚戒指,他的心停了一下。“干嘛?纪月”他喉头滚动,咽了下口水。 纪月眯着眼睛,微皱眉头,“你点了没,我看看。”说着,她把PAD拉到自己面前,莫奇突然觉得她的模样,和四年前的无数个心贴心地夜晚又重迭起来。赵之望也凑在她边上看PAD,两个人越靠越近,莫奇眯了眯眼,直接把两人中间的PAD拿走,“我来点。” 又随便点了几下,他继续忽悠那两个人,这次他们都信了,又开始说工作上的事情,一个说自己多苦,另一个马上也说自己多苦。说着说着,纪月也开始哭起来,眼睛通红,眼泪鼻涕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莫奇看着莫名就觉得心软了,于是放下筷子,心里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纸巾,直起身,俯身过去想帮她把鼻涕抹掉。这时,纪月身体却往后避了一下,莫奇的手停在半空中。莫奇又俯下想帮她擦,可是下一秒,纪月一把挥开他的手,她皱着眉头,嘴里含糊不清“干嘛呢,别碰我。” “莫名其妙。”莫奇被她这不知好歹给气到了,一把把纸巾扔她面前,“那你自己擦。”纪月拿起来,又擤鼻涕又擦眼泪。 诉完苦,两个人又交头接耳说起公司的八卦,一下子又破涕为笑了。赵之望嘴碎,喜欢说八卦,平时端的是总裁架子,一直忍着,纪月平时看着拽拽的,其实喜欢听八卦,现在两个人喝多了,赵之望终于找到倾诉对象,一吐为快,一时间两个人又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是两厢生厌 赵之望去上洗手间,莫奇怕他出事,扶着他出去。走到半路,赵之望甩开他的手,说自己没醉,非要自己去,莫奇拗不过他,目送他走过去后,才折回自己的包厢。他刚转了个弯,看到纪月双手抱胸,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莫奇穿着衬衫,因为喝酒,他把领口的叁颗纽扣松开了,袖口也挽到了手肘,刘海细细碎碎的垂到额头,原来是禁欲感,现在的他整个人到散发着倜傥不羁的感觉。 他看纪月半天也不说话,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不再理会她,径直想从她身边走过。就在他越过纪月的时候,纪月从墙上直起身,拦在他面前,“纪月你干嘛?”纪月踮起脚,直接吻上了他的嘴唇,在莫奇反应过来前,她的舌头钻进他的唇舌之间。莫奇的脑袋一下空白,回忆纷纷涌入,是陌生又熟悉的回忆,那个时候他们在纽约的小公寓里,在床上,在楼梯,在浴室,在客厅接吻,然后做爱。他的双手,本能似的想搂住纪月,却在碰触到她的时候,神志清醒过来,他一把推开纪月。纪月还是那个似笑非笑地样子,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莫奇莫名有些生气,他很讨厌纪月现在这种油盐不进的样子,“纪月你干嘛?” “明明有反应,亲了又不敢亲,”纪月阴阳怪气地说,“我也挺讨厌你装腔作势的样子。” “你无聊不无聊。”心里话被戳穿般,他有点恼怒。 “老赵,店要打烊了。”纪月的视线跨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莫奇转过身,看到赵之望慢悠悠走过来,看上去酒醒了不少,只是说话还有点大舌头,“我去结账。你们叫代驾。” 申市深夜的寒风一吹,人顿时没有7分也有5分醒了。路边叁叁两两,有人结伴而行,有人吵吵闹闹,喝到这个时候的,大多是附近日企忘年会散场。离他们不远,有叁个日本人在那大声说话,纪月嫌吵,走到一边打电话。 赵之望给莫奇递烟,他的酒还上着头,说话也大胆,“你别和纪月计较了,她和粱辀反正也离婚了,你们叁个人谁都没落到好。”莫奇弹烟灰的手顿了顿,勾勾唇,面上看不出阴晴,赵之望觉得他自己有一种人生导师的感觉了,“纪月这几年也吃过苦了,你别同她一般见识了。” 说话间,纪月回来了,她的车从对向车道调了个头开过来。赵之望眯着眼睛,嘟哝了一句,“怎么那么快啊。” 车慢慢在他们面前停下,副驾驶的车窗放了下来,宋霁辉点头算打了个招呼。他一眼就认出纪月的老板,在莫干山跨年的时候,纪月跟他说过,而老板边上的人,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宋霁辉从他僵硬的身形上读出了一点复杂的情绪。 赵之望人粗心细,心眼转了一下,想到了上次的电话,嘻嘻一笑,对她说,“你赶紧回去吧。”纪月皱着眉头,反而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老赵,你行不行?要不我们送你。”他挥挥手,让她赶紧滚。纪月白了他一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随着车窗关上,车也缓缓开走了,然后转入主干道,车尾灯也渐渐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赵之望看到莫奇站在那一动不动,他吸了口烟,烟圈和呼出的白气融在一起,“别看了,是新妹夫。” 纪月喝了酒,车里的热空调吹得她一阵反胃,“宋霁辉,你找个地方停下,我想吐。”宋霁辉打了把方向,在路口右转踩下油门开上马路牙子停下。 车一停,纪月就赶忙从车上下来,扶着墙壁干呕起来,他走过去,轻轻抚摸她的背,心被一揪,疼起来,“怎么喝那么多啊?” “老赵,点了瓶8000块钱的酒,不喝完对不起自己。”他看纪月一边干呕,一边还有空开玩笑,知道她只是胃难受,开始重重地上下抚摸她的背,调侃她,“现在8000块钱都吐了。” 是真是假是心h 吐完之后,纪月舒服多了,就是整个人还沉浸在酒精的作用下,有点飘飘然的,亢奋的不行。宋霁辉不喜欢搞这些酒后趁人之危的事,他想着把她送到家后就走,结果纪月又说胃不舒服。两个人躺在沙发上,宋霁辉把她圈在怀里,手掌轻柔缓慢的在她的胃上一圈一圈按摩,她眯着眼睛,享受他的按摩。 他的手掌温暖,纪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体温,把她全身都捂热了,按着按着纪月就有了欲望,下体慢慢涌出花蜜,她在宋霁辉的怀里扭了几下,他拍拍她的肚子,“老实点,别动。” 纪月笑了起来,“干嘛啊。” “不疼了?”炙热的呼吸吐在她的耳旁,纪月又扭了几下,索性起身跨坐在他的身上。 “不疼了。” 她摘下他的眼镜,然后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红色的衣服,黑色的胸罩,白色的胸脯,宋霁辉突然间呼吸变重,身下的欲望也开始膨胀。他的手伸到她的背后,解开她的胸罩搭扣,两个雪白的乳房跳出来,他忍不住含了上去,纪月看着他埋在自己的胸脯上,“好看吗?” “好看,宝贝,好看。”他一只手紧紧抱住左边的乳房,嘴巴含住右边的乳房,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是饱含情欲的声音。 纪月这个人在床上向来是只顾自己爽,像今天这般主动,宋霁辉很吃这套,忍不出发出呻吟,比平时欲望还要强烈。他的手在她背脊上抚摸游走,纪月觉得浑身毛孔都在颤栗,忍不住仰起头呻吟,“宝贝,我想听你叫出来。” 纪月一身反骨,她就摇着头,唱反调,“不要。”宋霁辉也不恼,就是低低的笑了,隔着布料,下体一点一点撞击她的花穴,只是隔着布料,两个人都磨出了快感。纪月帮他脱掉上衣,宋霁辉冬天也穿的很少,外套里面只有一件体恤,他配合纪月把体恤脱了,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身上肌肉拥有明显的线条,纪月很喜欢这种有肉的身材,她微微屈身,直接咬上他的乳头,宋霁辉“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她又舔了两下,舌头刮在乳头上一阵颤栗。宋霁辉按着她的头不让她走,一个手解下裤子,纪月也想要,抬起身体,配合他把肉棒塞进去,丝毫不差,严密合一。宋霁辉抱着她的臀部,帮助她上下扭动,心里压了一晚上的石头,终于问出来,“今天晚上那个男的是谁?”纪月扭动着腰肢,想了半天,没出声,宋霁辉用力顶了她好几下,她笑了起来,低头摸着他的脸,“吃醋了?”宋霁辉顺势吻了上去,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宝贝,你的醋吃不完也要吃。”又顶了两下,“说啊!”。 “美国那个。”她甩着头发,索性不动了,让宋霁辉动。 “回来找你再续前缘?嗯?”尾音上扬,纪月想起以前和他电话时自慰的事情,她特别喜欢宋霁辉声音里不经意的蛊惑感。 她笑了起来,开始上下耸动,“仇人变同事。” “不爱了?” “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那我呢?”期待又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纪月咬上他的耳垂,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吸吮,“最喜欢你了,在你面前,我才是我。”宋霁辉的心狠狠被她牵动,他找到她的嘴唇,敲开她的唇齿,舔舐她的牙关。他知道她的话是真真假假,但是他宁愿沉沦在假话的荆棘中,背负着羞耻前行。他托起纪月,让她躺在沙发上,随后疯狂的抽查起来,下体拍打着她的私处,有节奏地发出“啪啪啪”的声音,纪月的爱液被搅成泡沫包围在肉棒上,交织成声与画的诗篇。 结束之后,两个人躺在一起休息。之前宋霁辉送给她的链子,她挂在手机上,宋霁辉把她的手机拿过来,又挂了一颗红色的宝石上去,然后他把手机递给纪月。纪月对石头不了解,她靠在他的怀中,一边看一边问,“这是什么石头?”火红色的石头被切割成八角形,切面折射出霓虹一般的光晕。 “尖晶石。” “好看的。” “在很早之前,古人以为它是红宝石。因为它们有着一样的光感,肉眼难以区分。” 宋霁辉停了一下,纪月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也抬头看向他,“它和别人一起出生,曾经被误认为是同类,直到遇到一个人,那个人知道它是不一样的,它有它独特的火彩。” 她看到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眼神温柔又坚定,“你在我心中就是这样。” 纪月突然觉得整个心被甜蜜蜜的东西填满,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露出雪白的牙齿,她伸手抱住宋霁辉,勾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宋霁辉也抱着她,双手轻轻的抚摸她的后背,像是知道她的委屈,又像是回应她的喜悦。宋霁辉知道,他看到她的不一样,被她吸引,于是再也看不进其他的一样了。 是孤独的灵魂 快到年关将近的时候,申市路上就安静起来,冷冷清清,人很少,车也很少。顾景和老家在中部一个省会城市,从项目上回来之后,就要回老家过年了,纪月开车送他去机场,顾景和显得有点低沉,纪月伸手摸摸他的头,笑着问他,“怎么了啊,顾景和同学。” “姐姐,感觉我们很久不见了。”他口气里有些委屈。 “这不是今天见了吗?” “不太一样。”他觉得纪月最近比之前忙多了,虽然之前纪月也很忙,他突然想到一句话,“如果一个人爱你,你会得到她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钱,而是时间。” 到机场后,地下车位都停满了,他们只能开上送客平台,即停即走。顾景和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纪月抱住他,抬头亲了他一下,刚想退开,顾景和按住他的头,把亲啄变成深吻,她圈住他的腰,“过完年就不忙了。快点走吧,这边不让多停。” 纪月也不是申市人,她的老家就在申市边上一个叁线城市底下的一个小镇。狭小、普通且无名,与这几年搞古镇旅游的地方没有任何区别。经济和时间在那边似乎都走的很慢,原来外婆在的时候,纪月回去的还多一点,外婆走后,她上一次回老家,还是和梁辀去办离婚手续的时候。 不想回去,也不想见到梁辀,但是黎雯和她分析,不如快刀斩乱麻,让她妈断了复婚的念头,纪月琢磨了几天,觉得黎雯难得靠谱一次。 宋霁辉也问过纪月过年的打算,纪月只是说回老家,他便不再询问,纪月喜欢他的分寸感,即使他们两个现在关系不同,他也从未拿过往的细节刺探她的生活。宋霁辉家就在隔壁浙市,开车回去也就2个多小时,所以他一直陪到年二十九才回家。 年叁十当天,纪月随便吃了点,在家里开始看电影,一口气看到晚上11点多。公司群里开始at她发红包,她才发现已经那么晚了,随便发了几个红包,下面跟着一排“纪老板大气”的回复。等到快12点的时候,她给顾景和也发了个红包,顾景和说在带朋友打游戏,给她连发了几张战绩截图,纪月看着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而一到12点,宋霁辉给她发微信拜年,“早晚重欢聚,羁离各长成。”,原文上面两句写着想念兄妹,夜不能寐,他偏偏只发最后两句给纪月,纪月修养不够还得查百度,这是属于宋霁辉风格的闷骚。 两年多没有回去,纪月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还是老样子,建于80年代的筒子楼,发黄的外墙,斑驳的走廊,堆满了两边住户的杂物,本已是昏暗的走廊,显得更加拥挤破旧,偶发出刺鼻的气味,每个路过人都忍不住掩起口鼻,快速通过。 纪月在这破败的楼前见到梁辀,他还是老样子,一头利落的短发,冲锋衣的拉链随意敞开着,袖口挽了起来,露出小麦色皮肤和肌肉线条,双肩包单肩背着,背包的那只手插在登山裤的口袋里,另一一只手夹着香烟,他在烟雾缭绕中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冷峻,看到纪月来了,于是把烟灭了,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来了?” “嗯。”纪月从他身边穿过,脚步没有停留,径直朝这昏暗的楼梯走去。 梁辀清了清嗓子,也抬脚跟了上去。 走到叁楼的时候,下来一个约莫60多岁的邻居,她看到纪月很诧异,开口道,“月月回来啦,老多时间没看到你了。”纪月点点头,微微侧身,让邻居先下,邻居在楼梯上转了个弯,看到后面阴影里跟着的梁辀,扯着嗓门说,“纪大妈,你们家毛脚今天也来了啊,难得的难得的。” 纪月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纪母看到是她,脸拉了下来,“怎么就你一个,梁辀呢?”纪月对她的态度早已麻木,她自顾自的走进房内,梁辀在后面走了进来。纪母看到他来了,脸上顿时挂满了笑容,亲切的拉他进来。纪月在桌子前坐下,捋了捋裙子的下摆,嘴上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家还是老样子,四周墙面斑斑驳驳,露出里面白色的墙皮,深色的地板分不出是油污还是颜色,客厅吊灯换成最新的led灯,灯的亮度太好,把这残破的房间照的亮亮堂堂,反而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滑稽感。客厅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菜,纪月扫了一眼,基本都是梁辀爱吃的东西,她勾勾唇,继续低头摆弄裙子的下摆。 纪母招呼梁辀坐下,梁辀看到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还有她不言不语的样子,心里一时也涌出复杂的思绪。桌子上,纪月面前摆了盘清炒土豆丝,梁辀下意识地看向纪月,他看到她抿着嘴唇,一句话都没说,只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嘴角上挂出讽刺的笑容。纪月心想,连梁辀都还记得她不吃土豆,自己妈到不记得。 是热烈的花 老房子隔音不好,听到楼下人们的拜年声,洋溢着快乐的气息,而现在楼上坐在一起的叁个人,却无人说话。 梁辀看到纪月低着头,她也不吃菜,就扒拉饭,一碗白米饭已经吃了叁分之一,他叹了口气,刚想给她夹菜,纪母却夹了一个鸡腿到他碗里。纪母笑嘻嘻地说,“小舟啊,以前你说最喜欢吃我烧的鸡腿了,你今天多吃点。” 梁辀赶紧应下,眼角余光瞥到纪月,她还是在那扒拉米饭,她像是沉浸在这碗米饭中,其他的事与她无关一样。 纪母看到纪月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头怒气一阵翻涌,索性开门见山地说,“梁辀,你看,你们离婚也很匆忙的,我知道纪月脾气不好,但是我相信你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你不会从北京过来。” 梁辀微微侧头,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纪月,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痕迹,可惜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端着碗吃饭,于是有些尴尬地说,“阿姨,我和纪月的事,不是那么简单。” 纪母皱着眉头,直接打断梁辀的话,“你们小夫妻,有什么复杂的,不就是吵架然后心血来潮离婚嘛。” “阿姨,真的很复杂。”梁辀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只能转过头,看着纪月。 纪月突然嘴唇弯弯,笑了一下,她想,梁辀啊,就是这样,面冷心好。对学生、对同事、对她,最后总是忍不住心软,她妈就是吃准这点,逼着他答应。 梁辀看到纪月只是轻轻地笑了下,又埋头盯着面前的碗看着,目光聚焦又无神,他只能轻声叫她,“纪月。” “妈,你不要烦梁辀了。”纪月悠悠地开口,没有情绪起伏,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梁辀心下突然跳了几下,他直觉纪月要说出什么来,他皱着眉头,想打断她的话,“纪月,你……”。 “我出的轨。”她还是平淡的语气,眼神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你叫他怎么复婚。” 原本吵吵闹闹的屋子,突然安静下来。纪母颤抖着嘴唇,几度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手中的碗筷也因为碰撞轻轻作响。梁辀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侧过头去看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如四年前一样,如一朵炙热的月季花,燃烧自己,也灼伤他人。 安静没有维持多久,一个耳光声在室内响起,纪月白皙的脸庞慢慢泛出红色的掌印,她麻木的看着窗外,只是觉得现在心里满满都是报复的快感。 “你跟你那个死人爹一样,怎么那么不要脸。”纪母全身都颤抖着,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她开始喋喋不休地咒骂,“真的是老鼠儿子会打洞,你怎么跟你爹一个德行。我当初怎么不把你掐死。” 纪月只是笔直地坐在那里,任由责骂落在她身上,也不反驳,也不出声,好像抽离了灵魂,一动不动,像一尊永远不被外界干扰的雕像,梁辀的心突然觉得还是会疼的,见过她明媚阳光的一面,也见过今日难堪不计的一面,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今时今日还是忍不住心疼他的姑娘。 纪母的手重重在桌子上拍了几下,桌上碗筷都一阵碰撞,她骂了一会,觉得不解气,就在又一个耳光快要落在纪月的脸上的时候,梁辀的手臂伸了过去,挡住纪月的脸,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梁辀的小臂上,他把她护在身后,拉下脸,厉声说道,“闹够了没有。” 室内传来哭声,加上喋喋不休的咒骂,路过的人都皱着眉抬头张望。 纪月站在楼下,整个人浸没在昏暗的阴影里。梁辀从远处走来,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他走到纪月面前,拿出一盒雪糕,“给,敷着,敷完还能吃。”她侧过身,避过他的手,梁辀挑了挑眉,直接把雪糕贴上她的脸。纪月还想往后退,却被梁辀按住脖子,冰凉的触感碰上火辣辣的皮肤,是说不出的舒爽,纪月不再挣扎了,任由梁辀将雪糕放在她脸颊上。 梁辀看她不再犟,笑了一下,“德性,就只会嘴硬,自己敷着。”看纪月没动,他只能继续帮她按住,“你说那些干什么呢?” 纪月没出声,梁辀轻轻地在她脸上来回按压,“本来就是事实。”半晌,纪月终于冒出来一句。 梁辀被她半天憋出的这句话气到了,气极反笑,连着笑了几声,气不过,加大了手劲重重地按下去。 纪月吃痛,嘶了一下,梁辀这才把手上的劲道放轻。他一下一下按的舒服,纪月也不好意思再嘴硬,随口说了句,“你一会怎么走?” “海口出外业,去你们申市坐飞机。” “那我送你去机场吧。” 闻言,梁辀挑了眉,似笑非笑的看她,“怎么那么好心?” 纪月接过他放在脸上的雪糕,“又没下次。顺路而已。”梁辀又被她这句话呛到,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纪月你真是没良心。” 纪月的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梁辀跟在她后面,调侃了一句,“不错啊,车还挺新呢。”她开门的手,一顿。 是嘴硬心软的你 纪月和梁辀在一起之后才考的驾照,梁辀把他那辆旧普拉多给她练手用。结果上路第二天,就发生了事故。 她出小区的时候,一辆逆行的电动车撞到了和她同向出去的电动车,被撞的那位摔在了普拉多上,车被刮了不说,后叶子板还撞出了个大凹陷。 逆行的人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死活不承认自己的责任,纪月脾气上来了,她梗着脖子一边报警一边怼回去。梁辀那天还在给研究生上课,接到电话的时候也乐了。 “梁辀,我把车撞了。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怎么那么快啊,驾照还没捂热呢。”梁辀脸上挂着笑容,准备走出办公室接电话,几个学生起哄道,“辀儿哥,笑的那么开心啊。” 纪月那边声音嘈杂,围了一圈人,你一言我一语,梁辀努力听清电话里的声音,也收起了调侃,“你人没事吧。” “我没事。车撞了就是。” “你人没事就好。你把位置发给我,然后就报警,别人说什么你都别听,等我来。” 梁辀到的时候,交警已经到了,看到他开着黑色的公务车停在边上,“普拉多的车主?”梁辀点点头,他先去车旁看了下车,弯腰伸手在叶子板上敲了两下,站起来的时候看到纪月红着脸还在那边讲道理,他笑着对交警说,“你怎么判的?” “哪个系统的?” “规划院的。” “你对象没责任,她正常行驶,逆向的电动车全责,但是按规定,要把车先扣了,她不愿意。” “我没责任为什么要扣我的车。”纪月哼了一声。 逆行的那个一听不乐意了,在那叫嚷开,“这个小区口那么小,她开出来也不看,我从边上进去了,她才出来,怎么是我全责。” 交警皱着眉头,“这是让你进去的道嘛,靠右行驶不懂嘛?”,他觉得也就最后来的梁辀好沟通,“我的意思是你们自己协商一下,你对象挺犟。” 梁辀伸手揽过纪月的肩膀,“我对象嘴硬。”然后低头在她耳朵边,轻声调侃,“身体挺软。”纪月白了他一眼,梗着脖子继续说,“反正我不是全责,扣车就扣车。” 交警无奈摇摇头,准备再开导她几句的时候,梁辀去问被撞的那位小姐,“您看,您这边严重吗?” 其实她就是擦破点皮,小姑娘也挺诚实,“就擦破了点皮。”梁辀帮她扶起电动车,“这样,我赔400块钱修车钱,您看就这样了行不?” 交警在边上搭腔说了句,“就这样算了,大热天的。”他看向逆行的那个,“你运气好,人家不计较,下次不要逆行了。” 最后,纪月不情不愿地签了字,散了之后,她抱着胸在路边站着,谁也不理。梁辀在那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她,嘴角噙着笑,“对,备用钥匙在我桌子上,你来开回去。我这儿有点事,今天不回去了,研究生你带一下。” 梁辀站在马路牙子下,纪月穿着高跟鞋站在上面才堪堪与他齐平。他手插着口袋,笑着去看纪月,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她看到他眼里都是笑,知道他在哄自己,可是她心中还有点不爽,于是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梁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刚才我觉得我们再坚持一下就能胜利了。”纪月还是不动,他索性伸手拉了她一把,她一下没站稳,跌下来,扑了个满怀,鼻尖全是对方的味道,落在怀里心都软了,他的头埋在她的发丝里,接着逗她,“是我不好,我给领导拖后腿了。下次注意。” 好歹这辆也是跟着他跨过山和湖泊,穿过峡谷和草原,一开始梁辀看不下去,只能帮她开去修。后来,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梁辀也彻底不管了。 纪月顿了顿,想到上个月才蹭了宋霁辉的车,也是他开去做漆面,只能尴尬地笑笑,“嗯。”梁辀挑了挑眉,拉开后排车门,把背包扔进去,“以前怎么没见你爱惜我的。”纪月下意识想回嘴,却只是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从老家往申市开,申渝高速直接转机场高速路,约莫两个小时就能到国际机场。梁辀一上车就打开笔记本看ppt, 这让纪月感觉自然了不少,她向右变道看反光镜时,会瞥到他,他也不说话,低头看着屏幕,认真且专注。 下了机场高速,还有七、八公里的距离,纪月看到梁辀已经把笔记本塞进双肩包里了,人很放松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梁辀,有点东西给你。”梁辀把头看向她,纪月下巴努努,“在你前面放着。” 梁辀长手一伸,拉了下卡口,将储物箱拉了下来,里面放着一个购物袋,把储物箱塞得满满当当的,他用力一抽把整个购物袋抽了出来。这才看清里面的东西,里面是一沓CD,有的塑封还在。梁辀不知道为啥,心里突然一酸,回忆像纸片一样纷纷落下,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可是嘴角的苦笑,他自己也控制不住。他把一沓CD,拿了出来,一张一张查看,强迫自己的声音没有出卖自己,“哪来的?” 纪月还在开车,她没去看梁辀的表情,只是听到他微酸的声音,心里也有点说不出的滋味,“我一个朋友,音乐调频的DJ,他们刚搬去新造的广播大厦。”她顿了一下,“额,她不知道我们离婚了,搬办公室的时候整理出来,特地拿给我。”纪月变道的空隙,看了眼梁辀,他只是在那一张一张端详,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她只能自顾自的继续说,“我也不好意思回绝她,毕竟特意给我拿来的。” 作者: 之前第50章漏发了,大家可以过去补一补剧情 是生活有你才明亮 梁辀把购物袋里的CD全都查看完毕,他嘴角挂着笑容,也换成他一贯轻松的口气,“难得啊,亏你姐妹还记挂着我。”可是梁辀自己知道,究竟几分苦涩。 他随意挑了几张塞进包里,剩下的依然放在购物袋里,然后折好,“回头你寄我办公室吧。”他顿了下,“还是老地方。” 正好遇到红灯停车,纪月转过头去看他,她看到梁辀的眼神黯淡,不似他往日的洒脱,他抿着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纪月总是觉得,如果时间定格,不曾开始有多好。梁辀应该还是那个满腔热忱在祖国地理科研工作上,拥有伟大理想,经天纬地,卓尔不凡的样子才对,而不是现在和自己困在悲哀的原地。 “纪月,”他深吸了口气,看向窗外,“如果你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你可以找我,在这个行业里,我总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说完,梁辀看向她,她垂下眼帘,睫毛扑闪了几下,捏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紧缩,只是定定地看向前方,嘴里喃喃道,“梁辀……” 原来那么多事和时间后,原来自己的心软还是会给她,他依然不想看到她难过,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像以前那样给你做方案,你想都不要想啊,你又不是天仙,我非要在你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但是只有梁辀自己知道,他早就在纪月这颗树上生根发芽,失去自己的一切,当底线被踩烂时,也就没有底线了。 域疆有一个漂亮的湖泊赛里木湖,被叫做大西洋的眼泪,6月美得一塌糊涂。明明5月还在下雪,6月却跟开了挂一样生机勃勃,蓝天下连绵的雪山,湖边的草地上成片野花,山上是各种灰度的绿色,一颗颗冷杉错落在一起像编织的线条落在油画里一样。 四年前的时候,赛里木湖准备进行统一景区规划开发,将原来的湖边公路整体规划进新的景区路网系统内,统一规划后,整个赛里木湖为中心,半径10公里范围内的生态环境都会被保护起来,同时新的游客栈道、配套设施、酒店民宿也会同步建设投资。 梁辀一直做GIS实际应用,课题就落在赛里木湖的改造项目中,方向定在GIS在景区游客监测系统中的数据推算及管理上。而纪月,作为中标的第叁方承建单位来做数字孪生景区建设的调研和预算。 六月的域疆,白天能有叁十七八度,纪月和周涛刚下飞机就感觉到空气里吹不散的热意。 从申市飞过来将近七个小时的航程,每个人刚下下飞机就会觉得精疲力尽,周涛在一旁打电话,纪月拖着28寸的行李箱跟在边上。周涛他们中字头单位中了标,一家吃不下那么大个景区的规划改建工程,于是做总包,纪月他们公司则是第叁方承建之一。 乌鲁木齐机场从到达厅出来,跟着指示牌直走就能到达停车场,比申市国际机场弯弯绕绕的T1T2方便多了。两个人一边走出来,一边闲聊,纪月没来过域疆,现在很是兴奋。 走到出口的时候,看见一个约莫25.6岁的小伙子举着牌子—“国家测绘研究院周涛”,于是他们俩在小伙子面前站定。 “小伙子,我是周涛。”然后指了下纪月,“这是第叁方的纪经理。”纪月摘下墨镜,朝接机的小伙子笑笑,小伙子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打招呼,“你好。我叫刘新,梁老师派我来接你们。”说完,他看到纪月的大箱子,赶紧接过来,“我来帮您拿吧。” “你们梁老师呢?”周涛问他。 “噢,梁老师在停车场。”他说着,加快脚步带着他们往停车场去。 那天是纪月第一次见到梁辀,在路上的时候,周涛一直说梁辀有多厉害,发了多少文章,拿了国家科技奖,手中有多少国家级重点项目。纪月真的见到他的时候,才发现比自己想象中的年轻很多,看上去叁十五六岁的样子,戴着墨镜,一头利落的短发,随意挽起袖子,露出小麦色的皮肤。驾驶座的车门敞开着,他侧着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撑在两条长腿上,一边玩手机一边抽烟,看到周涛时笑了起来,露出半边酒窝。 “怎么在这等?不热吗?” “不进去了,进去还要收打火机。”说着,他把打火机扔给周涛,周涛双手一接,给自己点了一支,指指纪月,“纪月,第叁方的人,这次过来他们会出整体预算。” 梁辀从车上下来,在他们面前站定,朝她点点头,伸出手,“你好,我是梁辀,规划院的。”纪月摘下墨镜握上他的手,他的手指上有粗糙地茧子,摸在手心痒痒的,放开之后,纪月还是忘不了那粗粝的触感。 “当时,景区建设决策会的时候,梁辀也是专家组成员吧。”周涛在边上插了一嘴,纪月听到,笑了笑,“那谢谢你了,梁老师,听说当时专家分歧很大。” “在其位罢了。”听到他这么说,纪月抬头去看梁辀,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他的眼神平静如水,似乎对这些恭维毫不在意,又或是习以为常。 纪月和周涛的酒店就定在市中心的一家如家精选,出差谁都没得挑,符合差旅标准要求,选家最干净的就得了。结果到现场才知道,酒店位置太好了,开在两家百货公司中间,门口就是主干道,连个停车的地方都没有。 梁辀皱着眉头,放慢车速,“怎么定了这个酒店,门口不好停车。” 纪月也发现了,他们前面有一辆出租车,也想在酒店那里下客,结果因为停车会堵住后面右转的车辆,被几辆后车狂按喇叭,不得已又继续往前开。 “这不是出差标准死规定么,不行你往前开再靠边吧,一会我们自己走两步。” “行李多吗?” 纪月下意识觉得梁辀是在问她,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到梁辀也在看她,她朝他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不多。” 梁辀没在说话,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往前开的时候,他却直接将车停在酒店门口,右转车道顿时被他彻底堵死。 周涛和纪月都是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跟着下车,一下车就听见后面刺耳的喇叭声。 梁辀已经率先打开后备箱了,他把她的行李箱一下提起来,然后轻轻地放到地上。纪月看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因为发力,肌肉一块块隆起,像漂亮的山峦,又是蓬勃的欲望,充满令人想象的空间。就在这漫天的车笛声中,她看到他露出浅浅的酒窝,笑意满在眼神里,照亮她那时跌进谷底的生活,她又听到他笑着说,“不是说东西不多嘛!” 是心动一下 第二天早上刚起床吃过早餐,周涛叫纪月下楼去,说粱辀他们一会就到。他们带着行李,在路边等了一会,看到粱辀那辆普拉多开过来,这次后面跟着一辆五菱宏光。昨天来接机的刘新,下车后熟练地帮纪月把行李箱放在粱辀的车上。 周涛自然地拉开普拉多的车门,往副驾驶上一座。纪月想了下,还是走到后面那辆小面的准备上车,粱辀在车里看了一眼她,和刘新说,“你去后头坐着,让两个女孩子坐我车。”在纪月刚拉开车门的时候,刘新叫住她,“纪经理,梁老师让你坐他的车,”说完他朝车里另外一个女孩说,“小满,你也坐前头去。”女孩扎了一个高马尾,圆圆的脸上马上挂满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好咧,师兄。” 女孩跳下车,拉起纪月的手,“走吧,纪经理。我们坐大车去。” 车子这下才重新出发,和纪月一起坐在后排的女孩叫洪小满。她同纪月介绍他们,除了昨天接机的刘新,后面小面的上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孟华康,一个叫王宏。他们口中的老孟就是孟华康,唯一的在读博,其他人都是梁辀收的读研的,洪小满说自己最小,去年才来的。 洪小满和她名字一样,圆圆脸,带着一副圆框眼睛,脸上常挂着笑,她凑在纪月身边跟她咬耳朵,“后面那车上,放的都是器材和设备,开起来又颠又吵,坐一会骨头都要散架了。”她看了眼开车的粱辀,低声说,“还好姐你来了,借你的光,还是梁老师的大车舒服。” 她自来熟,知道纪月大她几岁,直接就姐啊,姐啊的喊上了。粱辀从后视镜里看她们,画面也挺滑稽的,那个漂亮的第叁方经理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边上洪小满贴着她不停咬耳朵,不知道说什么,纪月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本来看着挺局促的人,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纪月本以为会一直开出市区,开了没一会,却拐了一个弯停在了路边。粱辀微微侧头,和坐在他后方的洪小满说,“小满,你带纪经理去买东西。抓紧时间,别耽误。” “好咧,老板。” “我没什么要买啊?”纪月搞不清楚状况,于是一脸疑惑,洪小满朝她眨眨眼,挥挥手,催促她赶紧下车,“走了走了,姐,一会和你说。” 洪小满带着纪月熟门熟路的从商场后门进去,直接去了负一楼,随着手扶梯一路向下,纪月看到“家乐福”几个大字。 “姐,你一会想什么就拿什么,梁老师报销。” 纪月其实不是很爱吃零食,不过更多的是疑惑,“买这个干嘛?” 洪小满见她脸上还是挂着迷茫的表情,一副天真的样子,笑了起来,“姐,你是没去过什么艰苦的地方吧。你听我的准没错,多拿点爱吃的,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 两个人在零食货架附近逛了很久,纪月见洪小满拿得大部分都是女孩子爱吃的,什么薯片、蛋卷、饼干之类的拿了一大堆,“不用给你的同学们拿点?” 洪小满摇头,拿了两包瓜子扔进购物车里,“不用不用,梁老师不允许。” “嗯?”纪月露出疑问的表情,“为什么?” 她接着说,“我们梁老师说,地理工作者,要习惯艰苦朴素的外业生活,吃得起风餐露宿的苦。” 梁辀说了这么大义凛然的话,却叫她们俩来采购,纪月不尽笑着问,“那你这是?” 洪小满咧开嘴,也笑了起来,“女孩子在梁老师那,有特权。” 这个回答让纪月挺意外的,“你们梁老师人还挺不错的嘛。” “是啊,姐,你知道吗,像我们地理专业,女学生很多老师不收的。” “为什么啊?” “出外业太辛苦了呗,女人也不如男人好用。但是梁老师就不一样,他收学生的时候一视同仁。” “那你们梁老师那么好,结婚了没?”纪月随意问了句,问出来之后又觉得有点不妥,补了句,“没其他意思,就是好奇。” 洪小满笑了,“地理人谈恋爱狗都不要。” 纪月从超市出来的时候,看到粱辀正在把一箱一箱的矿泉水搬上车。他防晒衣脱了,穿了件白色的短袖体恤,能看到他强壮的手臂,每一次用力肌肉块都会随之隆起,纪月借着墨镜的遮掩,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臂线条,觉得太性感有张力了。她想到第一次握手时,他手指上薄薄的茧子,和粗粝的触感,这样的手,摸在自己的背脊,臀部,乳房上,一定会让人酥软,她想看他脱光衣服的样子,她想象他的身体是不是也一样充满紧实的肌肉,能勾起人蓬勃的欲望。似乎感觉到一股视线长长久久的停留在他身上,他回过头去,看到纪月正站在车边上。 “买好了?” 纪月点点头。 “车里空调开着,去车上坐着。”说完,他转身继续搬水。 纪月没动,还是站在那里看他搬水,粱辀也不再和她说话。 塞里木湖在中国的最西边,过去就是哈萨克斯坦了,从乌鲁木齐出发之后一直往西开,先是看到绿油油的天山山脉,一望无际连着远处的雪山,有时能在云层后清晰地看到博格达峰。开着开着,渐渐的山变得光秃秃了,在目光所及的地方,裸露的山体被溪流冲刷,呈现一片片自然雕刻的几何图案,而视线无法触及的位置,是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抬头看去,直插云天。 粱辀和周涛一直在聊天,说一些他们朋友圈的事,洪小满带着耳机边吃零食边刷抖音。纪月只能靠着车窗看窗外,刚开始一切还是新鲜的,看了两个多小时同样的景色后,她也有点无聊了,眼皮开始打架,困意开始袭来。粱辀从后视镜里瞥到纪月,她一副快睡着的样子,头一下一下的磕在车窗上,“洪小满。” 洪小满赶忙摘下耳机,头凑到驾驶座边上,“老板,有啥吩咐?” “跟老孟说,一会再开二十分钟,转过这个山头,有个观景台,在那里停车休息一下。” 纪月朦朦胧胧中觉得车停了,她听到洪小满嘻嘻哈哈地笑声,也睁开了眼,她眯着眼努力适应了一下光亮,再次睁开双眼后,眼前看到的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像条绿色的丝绒毯从脚边一直向下铺向远方,连接到一个一个绿色的山坡,几个白色的蒙古毡房稀稀拉拉点缀在中,而再远的地方就是黝黑的山脉,能看到山顶还未融化的白雪,阳光照在山顶,雪白得反光。她摘下墨镜,走下车,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明明刚才还穿行在险峻的峡谷中,只是转一个山头,眼前便豁然开朗。 粱辀和周涛凑在观景台的垃圾桶边上抽烟,他们俩都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剩下的人都在大呼小叫地拍照。洪小满靠在护栏上拍照,看到纪月来了,便招呼纪月给她拍一张合影。纪月点点头,接过她的手机,拍完之后她兴致勃勃地上来拿手机,纪月递给她,“你看看,不行我再帮你重新拍一张。” “你过去,我帮你拍一张。”粱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她微微抬头去看他,看到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目光深邃而悠远。 “噢。”纪月伸进口袋拿手机,却扑了个空,她估计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来落在座位上,“算了,手机在车上。” “你过去,拍完发你。”纪月刚想拒绝,看到粱辀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他向远处努努下巴,示意她走过去。 纪月拒绝的话到嘴边只能咽下去,她走到刚才洪小满拍照的地方,转身靠在护栏上,突然又想起什么,“你等等。”她理了理长发,拨了拨凌乱的刘海,“好了,拍吧。”说完,她朝镜头露出笑容。 粱辀在屏幕里看到她,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背后是广袤无际的草原,远处是连绵的雪山,她眼睛在笑,嘴角也在笑,阳光照在头发上,发丝在风中飘舞,整个人都在发光,如域疆的六月般生机勃勃,如塞里木湖边吹过的春风般清新。感情开始源于一次心动,也许心动就是因为某人一个笑容的绽放,落在了心扉,牵动了心绪。 “好了吗?” 梁辀点点头,纪月朝他走去,本来想去看看照片,他却直接把手机塞回了口袋,“晚上发给你。”说完,他朝另外几个人喊到,“老孟,走了。” 纪月扑了个空,心想,这个人真奇怪,拍也是他要拍,结果又不给看。 是春风还是狂风 车程5个多小时后,才终于接近目的地,即使还有一段距离,却已经能空气闻到飘散的水汽,能听到远处海浪拍打堤岸后发出的“哗哗”声。纪月下车后,环顾四周,在前往赛里木湖的国道上,修了个道闸门横在路中间,边上是一间简易的安保亭。 阳光射在柏油马路上,形成一片水膜,目及间感觉虚虚实实,纪月忍不住戴上墨镜。太阳晒在身上灼热,而体感却是寒冷,大风从四周往身上钻,在耳边嗖嗖地刮过,每个人都要大声说话,一不小心话就被风声带走,只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她拉起冲锋衣拉链,头发在风中四处飘散,发丝贴在脸上,钻进嘴里。洪小满叫了纪月几声,她听不见,便只能拍拍她,递给她一个发圈,纪月接过,把头发扎起来,在脑后挽了个低马尾。 县文旅局的人在道闸门这里等了有一会了,看到粱辀他们到了,便上前和他们打招呼握手。 “梁老师,周经理,好久不见了。”工一共叁人,两男一女,领头的那个和他们握手。纪月是第叁方承建单位,项目立项的时候没有参与过,谁都不认识只能站在一旁干笑。 寒暄之后,吴科长看了下时间,冲周涛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的住处我们都安排好了,去住处看看,然后大家边吃边说吧。” 他们的车在前面带路,粱辀的车在后面跟着,过了道闸门,这时候才算向“大西洋的眼泪”驶去。约莫四五分钟后,随着公路向下,在远处道路尽头看到一片波光潋滟,像晚礼服上一颗颗闪烁着光芒的钻石。车辆在公路路尽头左转,他们就像开入仙境一般,左侧是高山草甸,另一侧则是湛蓝湖水。不止纪月和洪小满对美景沉醉,就连见惯不怪的周涛也拿出手机拍照。 “赛里木湖有多大啊?”纪月忍不住问,问完才觉得自己这问题着实有点傻。 “458平方公里,平均深度46米,蓄水量在210亿立方米。”她听到粱辀回答她,她从后视镜里看他,发现他也看了她一眼。 他们的车绕着湖边继续开了20多分钟后,左拐沿着前面的车辙开上草甸,纪月透过后窗看到湖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能看到它蜿蜒的曲线,看到它犹如一块闪烁的海蓝宝石。 最后在一块地势平缓的半山坡上停了下来,眼前是一个一个白色的毛毡房,有大有小,像一朵朵白蘑菇点缀在绿色的画布里。 纪月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准备发朋友圈,“这边都是哈萨克族,所以是毛毡房。”粱辀在她后边,用只能她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纪月回头去看他,朝他笑笑,“差点发错。”说着,她低头把输入框里蒙古包叁个字删掉。梁辀跟她并肩走着,风带来了远处的海浪声,带来了青草味道,也带来了他的声音,轻轻慢慢,低低沉沉,“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食兮酪为浆,写的就是哈萨克族。” 纪月看向他,发现原来梁辀也顶不住这里呼啸的风,冲锋衣拉了起来,她忍不住笑了。梁辀挑挑眉,“笑什么?” “觉得梁老师挺潇洒的,原来也扛不住。” 梁辀也笑了起来,知道她的意思,“这该死的风也太大了。”然后看向她,“晚上会降温,多穿点。” 毛毡房的老板一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他们先用哈萨克语问好,然后换成普通话,吴科长和老板握手之后,向他们一一介绍粱辀一行人。安排了两个毡房用餐,周涛他们一会要谈工作,和吴科长一起进了最大的一个毡房,粱辀的几个学生安排在隔壁稍小的一个。 毡房正中间放了一个长方形的矮桌,文旅局的人坐在一边。周涛是项目经理,他自然在吴科长边上坐下,随后是粱辀,纪月最后一个走进去,老板邀请她坐在粱辀边上,她盘着腿坐下之后,就开始好奇地上下打量,她觉得墙上挂着的地毯特别漂亮,琢磨走的时候一定要带一条回申市。 刚落座,哈萨克族大娘打扮的老板娘端了奶茶进来,热情地为每一个人倒了满满一杯奶茶。纪月第一次喝,闻着奶香四溢,不过喝到嘴里,感觉有点咸,有点膻,她皱着眉头喝了几口就喝不下了,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别人,看到他们边喝边说话,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埋头喝。 梁辀看她皱着眉头,忍不住轻声说,“喝不惯就不要喝了。” 她抬头看去,发现粱辀正看她,他微微低下头,眼神里带着笑意,纪月皱了皱鼻子,对他摆出个苦笑,“真喝不惯。” “那就别喝了,一会喝马奶子。” “好喝吗?” “还行吧,你们女孩子都喜欢。” 纪月笑起来,点点头,“好。” 纪月到域疆的第一晚,和周涛下馆子的时候吃过手抓羊肉,餐馆贴心的切成小块,相比之下,今天老板端来的显然是游牧民族的粗狂风格,能明显分辨出这是羊的哪个部位,用一个银色的大盘子装着,架势摆的很足。随后老板娘端上来一盆乳白色的饮料,给纪月盛了一碗,喝下去是酸酸凉凉,带有一点微涩的口感,确实挺好喝。 正餐上齐了之后,老板招呼他们边吃边聊,纪月没有过这么有民族风情的用餐体验,只能看着粱辀怎么动手。他拿起小刀,在羊腿上割了一条肉,然后直接用手拿着,沾了沾面前的干料,送进嘴里。 吴科长也谈起他们这次的改建项目,“统一改造之后,这边就要申请国家风景名胜区了。”周涛点点头,“市场化这条路总归要走的。” “你们也看到了,这边都是少民,经济条件和内陆还是没法比。等这边都改造好了,他们也可以转行做民宿,做餐饮。县里也想办环湖自行车赛,马拉松这种,打响品牌。” “对,反正县里文体不分家么,这些还是很有操作空间的。”周涛附和道,他边吃边说,“到时候,咱们这边改造之后还可以有房车营地啊,吸引内地亲子游的市场。” “现在领导最关心的还是要多少时间,多少钱。纪经理你估计一下,大概需要多少钱?” 纪月赶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一般来说,系统软件的开发费用在100万上下,物理设备的话,其实成本本身费用不高,多的是人工和辅材。” “那我们这边大概需要多少费用?” 那时候,纪月刚转行,只参加过他们海口的一个岛屿数字项目,来之前赵之望给她打气,“一回生二回熟。”纪月心里翻了白眼,回忆了下之前海口的预算执行情况。“以我们之前的改造经验,一个点位人工在5千到7千,设备的话,”她看了眼梁辀,“就看梁老师他们的设计方案,设备数量了。以目前市场主流配置来说,1万块钱一个点位是差不多的。” 她说完,看向吴科长,对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周涛补了句,“吴科,最后走市级财政支出吗?” 他点点头,“对的,200万以上的话,到时候流程就少不了了。” 周涛笑起来,伸手勾住梁辀的肩膀,“吴科,这你放心,梁辀人都在这了,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梁辀只是笑笑,却不说话,然后低着头喝茶,她看到他半边酒窝,像春风拂在心尖上。 是有意义的生活还是浮躁的社会 这顿饭吃到下午4点多才结束,送走文旅局的人,纪月站在山坡边给赵之望汇报工作。这里和内陆有两个小时的时差,现在日头正盛,远处湖面波光粼粼,还能听得到山坡下游客的欢笑,如果风没有那么大就更好了。 洪小满看她打完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去湖边玩,他们今天下午也没任务,梁辀放他们自由活动。 纪月迟疑了一会,“怎么去?” 洪小满扬了扬眉,“开车去,很快的。”然后又想到什么,“姐,你会开车吗?” 纪月摇摇头。 “那把刘师兄叫上,让他带我们去,”说完,又补了句,“让他去问梁老师借车。”说着,她给刘新发微信。 过了一会,她们看到刘新从毡房里走出来,刘新看到纪月也在,“就你们俩去?” 洪小满点点头,“他们说要跑数据,离不开。我和纪姐两个人。借老板的车吧,师兄,那辆小面的坐得尾巴根都疼了。”说完她杵杵纪月,纪月很机灵地接上了话头,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不好开口的话,我去说也行。”说完,还冲他笑笑。 “没有,姐,我去好了。”刘新被她这么一笑,顿时间有点窘迫,只能结结巴巴应下,“你们等一会。” 没一会,就看到他从梁辀的毡房里走出来,洪小满同纪月嘀咕,“你说他借到了没。” “你们梁老师你比我熟啊。” “哎,以前借过,老板不肯,说他的车难开,怕我们出事。” 纪月挑了挑眉,“那就难说了。” 待刘新刚走近一点,洪小满迫不及待地开口,“借到了没?” 刘新一边向她们走来,一边边冲她们笑着点头。 “牛逼啊,刘哥。” 正在他们要出发的时候,车窗被敲响,纪月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到梁辀站在车旁。刘新赶忙放下车窗,“老板,你开?”,说着他去松开安全带。 “不用,你开。”梁辀直接拉开后排车门,进来坐在纪月身旁。本来车里还挺热络的,洪小满在说闲话,纪月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天,现在突然安静下来,气氛也随之尴尬起来。纪月抿着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能安静地看窗外风景。 车停在湖边人最多的地方,刚停稳,洪小满就欢呼着第一个下车,纪月有个老毛病,喜欢磨磨蹭蹭落在后面。湖边的风比山上大多了,你能感觉到人被风推着往前走,她双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冷风吹得只能缩着脖子。远处拍照的姑娘,草帽被吹走了,几个人追着捡帽子,刚追到,风又把它刮得更远了,这一幕戳到纪月的笑点,她咧着嘴笑着看别人捡帽子。 她回过头去,正好看到梁辀在点烟,他一只手挡着风,另一只手点了几下,没点上,然后皱着眉头,又点了两次,无奈地把烟塞回烟盒里,和打火机一起揣进口袋。他抬头,看到纪月言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知道她在笑什么,故意逗她,“姑娘,借个火啊。” 纪月抿着唇笑,也不理他,两个人并肩走,洪小满和刘新走在前面,他们两个跟在后面。沿着国道边的土路往下走100多米,就能到赛里木湖的湖边。她看到透明的湖水一下一下拍打在岸边,远处是碧波荡漾的蓝色湖面,对岸的雪山一下子感觉近在咫尺。 有些大胆的人脱了鞋子,挽起裤管直接站在湖水中拍照,纪月穿着Timberland的户外靴,她轻轻地踩在湖水里,看到五彩石子在水里泛着不同颜色的光,似乎感受到属于大西洋的余味。 “梁老师,我们把这里圈起来,对吗?” 梁辀没想到她会开口,他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看着水浪翻滚,“这里有110种野生动物,639种种子植物,按照你今天看到的游客体量,五年后还会剩多少?”纪月回过头去看他,风吹起他的衣服下摆,他像站在风里的一颗冷杉树,像蓝色油画里一点灰色的剪影,他目光看着远方,表情凝重,“规划之后,可以对这里进行资源保护,生态修复。无论经济还是科学研究,规划景区实现分级保护是最好的方式。” 纪月点点头,“所以我们做的事是有意义的。”她像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梁辀笑笑,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纪月听到他开口,“你以前不是做这行的吧。” 梁辀看到她眯着眼睛,带着狡黠的笑,“那么明显吗?我觉得我演的挺好啊。” 他笑起来,没有回答。 “哪里露了?” 他还是笑着,却不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不生气,踏着湖水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她摸到他外套有些硬却光滑的手感,他只是笑笑。她又拉了一下,梁辀还是笑着不说话。她拉到第叁下时,梁辀握住她的手,她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粗粝的触感,像烙铁烧在她的心口,她看到他不再深邃的目光,而是带着笑意,“别闹啊,回头摔水里,要感冒的。” 纪月挑挑眉,把手缩了回来,插进自己口袋里。 “你忘记了,这里只有叁个月可以进行施工,九月就要下雪了,时间成本比内陆要高很多。” “你以前做哪行的?” “游戏赛事。” “怎么改行了?” 梁辀如果一直做基础理论研究,以他的年纪和资历,迟早可以进中科院,做院士,做科学家。他当时挂在首都师范大学里带博士研究生,另一边又是自规局在编,人脉广,手上的项目多,能来钱的商业项目也多。 最难得是,他对学生也宽容,除了学习工作,很少让学生帮他的私事打杂,所以每年招学生的时候,他邮箱里的邮件多得看不完。 后来他们结婚的时候,学校里看不惯他的人拿纪月当年的事做由头,给他添堵。不过梁辀这个人更硬气,为了纪月,索性彻底转去做更商业化的GIS实用应用研究,只是再也不能走他原来的轨迹了。 他们又站了会,纪月觉得实在太冷了,再下去人都快被吹傻了,她跟梁辀说,“我冷死了,回去了。” 梁辀应她。 晚上,纪月和洪小满睡一间毡房,梁辀和周涛住一间,剩下的人住另一间。毡房里面就一个大通铺,铺上放了个长桌,两边有一些箱子,让她们放东西。 纪月感受到了梁辀说的降温,太阳还没完全落下,体感却只有十几度,余晖洒在湖面上,她已经没精力欣赏了,她在冲锋裤里又穿了条裤子,然后戴上围巾,感觉冷风终于不再往脖子里,腿里钻了。 被毡房包围的空地上,老板点起了篝火,周涛和梁辀坐在篝火边和老板聊天,纪月走过去在洪小满边上坐下,伸手感受火焰带来的温暖。 洪小满依偎在她身旁,“姐,晚饭吃吗?”纪月摇摇头,“都是羊肉,有点吃不惯。”洪小满冲她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饼干塞给她,她接过后,拆开包装慢慢吃,吃了一半,她抬头看到篝火对面的梁辀正看着她,她朝他弯弯唇,然后把视线移开,继续听洪小满咬耳朵。 洗漱完之后,纪月盘腿坐在铺上,把笔记本放在长桌上,检查邮箱回邮件。洪小满从公共卫生间回来,手上多了一袋番茄,进来后直接放在长桌上。 纪月视线移到东西上,红扑扑的看着就好吃,她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这里的番茄和内陆的不一样,满口都是沙沙地,甜甜的汁水,她问,“哪来的番茄啊。” 洪小满也拿了一个,“不知道啊,挂门上的,估计老板拿来的吧。”纪月也没多问,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番茄酸酸甜甜的,一连吃了几个。 第一次睡毡房,睡到半夜冷得睡不着,纪月起来把羽绒服、围巾帽子都穿上,闭着眼睛在那里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听到老板和老板娘的说话声,还有他们家牧狗的叫声,天刚蒙蒙亮,太阳还藏在山后面,只看到一片蓝色,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她看到梁辀一个人站在山坡边缘,面朝赛里木湖。她嘴里叼着一个番茄,琢磨要不要过去打招呼时,梁辀出声叫住了她。 “怎么起那么早。”话刚说完,他看到纪月眨了眨眼,转身向毡房内走去。过了一会,她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番茄,她往梁辀手里一塞,“挺好吃的。” 梁辀愣了一下。 纪月看他发愣,啧了一下,“我就最后一个了,给你。” “一袋都吃完了?” 纪月点点头,“是啊。”说完,把他的话在脑子里嚼了一遍,这才反应过来,笑了起来。 梁辀看她眉眼带笑的样子,自己也不自觉地挂上笑容,他看着她,眼里、心里都是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样子,“这里牧民吃住条件差了点,回头带你去县城吃饭。” 纪月眼睛、嘴角上都是笑,点点头,轻声说,“好啊。” 作者: 这两天出外业,更新少,下周多更点 是风是草是阳光正好 吃过早饭,当地哈萨克族的向导骑着马来了。今天梁辀他们要正式上山做基础勘探,他们围在梁辀边上,等梁辀安排好今天的作业任务后,才各自散去,各自检查一会要带上山的设备。 纪月在边上站了会,什么都听不懂,就凑到周涛边上。周涛是学计算机的,也是半路出家,但是比她好点。 “他们在打包什么?”纪月低声问。 “全站仪。这东西可麻烦了,矜贵的很。”周涛看了她一眼,“梁辀他们今天上去,根据之前的资料结合现场走一遍。” 纪月挑挑眉,周涛琢磨了一下用词,“之前不是有很多数据性资料么,像植被状况,卫星图,建筑图,但是进入设计阶段,这种精度不够,需要人去走一遍。” “他们会飞无人机,制作正斜影像,然后就是你看到那个大箱子,会根据飞出来的数据确定位置,然后带上去测高程和gps。再结合….” 纪月接住他的话头,“人和景、和物的空间关系,确定设计方案。” 周涛挑挑眉,“你不是都知道。” “就凑合着旁听呗。” 纪月回自己毡房拿了个水壶,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给设备装车。周涛闲在边上,看到她又出来,问道,“你跟着去?”纪月点点头,“没看过,凑个热闹。” “别跟着上山啊,你走不动的。” 纪月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她走去梁辀边上,他像是毫不意外她想跟着去这件事,只是说了句,“一会你在下面看洪小满飞无人机。” 她没说话。 梁辀却笑了,“遥感影像处理,是地理信息科学入门,我去教本科的话,也是从这门课开始。” “你还教本科?” “以前没有,这次不是带个本科生出来么。”她听到他话中的调笑,这次却不恼怒,只是抿着嘴笑,风中带来草甸的清新,也带来满山野花的甜蜜。 车停在一片开阔地,梁辀带着刘新、老孟上山去,纪月留在原地看洪小满他们飞无人机。向导牵着马走在前面,驮着大部分设备,梁辀他们走在后面,纪月看到他们越走越远,越爬越高,变成草原上一个个黑点,直到那个黑点隐隐绰绰,她才收回视线。 风吹起她的长发,吹得眼镜有点干涩,索性戴上墨镜,席地而坐。王宏在那里调试无人机,洪小满看她无聊,在边上给她说话。 “姐,我们先要选控制点,一会就飞无人机了。” 纪月点点头,朝梁辀他们走的方向看去,问她,“既然有无人机,他们干嘛还去山上?” 洪小满笑了,“姐,我们这无人机有高度限制,飞飞草原还行,山上有炸机的风险。一会,等师兄选完点,我们就得去摆靶了,你跟着我一起走走。” 域疆属高原草甸,照片拍着好看,走在上面却极其难走,植物高度快到小腿,踩在上面,听得到植物摩挲鞋底的声音,高一脚低一脚,只能慢慢走。洪小满在前面开路,纪月踩着她的路线,看到东倒西歪的各种植物。一阵风吹过,她又看到,远方草原像绿色的海浪,在风中阵阵摆动。 洪小满看着手中的GPS,两个人约莫走了十几分钟后,走到预定位置,放下一个靶板,随后两个人走向下一个。 她们俩偶尔聊两句,除此之外,就只有哗哗地风声。纪月突然想到梁辀,想到他说过的,地理人枯燥且孤独的外业生活。她想着,年轻时候的梁辀,是不是也这样一个人走在野外,走在群山茫茫,走在千沟万壑,走过一年四季。 “一个人无聊吗?” 洪小满在前面笑了,愉悦的笑声从风中传来,“怎么可能不无聊啊,姐。” “你怎么学这个的?” 她顿了顿,纪月又在风中听到她的欢声笑语,“梁老师说,多了解一寸脚下的土地,就会多一份敬畏和热爱。” 王宏布了九个控制点,纪月陪着走到第四个点位的时候,就实在走不动了。她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洪小满拍拍她的肩膀,纪月大口大口喘着气,又狠命灌了两口水,慢慢才平复下来。洪小满掏出两块巧克力,递给她,纪月接过后,忍不住夸她,“是我当时年轻了。” 休息了一会,纪月起身拍拍身上的草籽,把身边的洪小满拉起来,两个人又继续向下一个点位走去。 九个点位都走完已经在两个小时后了,她们回到王宏那里。王宏看着她笑起来,纪月摇摇头,说不出话,心脏快跳出来了。她再也顾不得地上脏不脏,直接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她抬手看了下智能手表上的心跳数,打开水壶一口气喝掉大半瓶,然后呆愣愣地看向远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感受到心脏剧烈跳动产生的疼痛。 后来她听到他们俩在说话,听到无人机螺旋桨的声音,于是她索性倒在草地上,拿手遮住阳光看天上万里无云。 阳光晒在身上温热,风吹在身上凉爽,她就侧躺着,看他们作业,眼睛一睁一闭,耳旁是他们轻轻的对话声,像最好的催眠音,纪月想着,要不睡一会吧。 梁辀下来的时候,很远就看到纪月躺在草地上。在山顶远远看到时,是绿色草原上一个黑点,慢慢走近后,才认出是她藏青色的冲锋衣。 纪月听到有靴子踩在草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蹲下。她眯着眼,看到蓝色的天空,还有梁辀。 “摆靶了?”他问她。 纪月点点头。 “无聊吗?” 她笑起来,点点头,又摇摇头。 “回去吃饭了。”她看到他站起来。 纪月朝他举起手,梁辀握上她的手,她的手凉凉的,而他的手温暖的,就像现在赛里木湖的风和太阳。他用力一拉,把她拉起来。纪月身上、背上、头发上,都是草屑,夹杂着草籽和几片花瓣。她随便拍了几下,抖落一片,梁辀笑着把她头发上的草和花拿下。 纪月抬抬下巴,“还有吗?” “你自己没手啊。”话说着,他的手却没停,他微微侧身,拿走她耳朵后的草。他闻到她头发上青草的香味,和她的发香融合在一起,他想说,谁来救救他,他的心跳要融化在这里了。 梁辀转身的时候,纪月拉住他的袖口,他看到她白皙的手指攥住他的外套,然后姑娘笑意颜颜地拍拍他的衣服,“有草。” 他笑了,“谢谢你啊,我自己有手。”话虽这么说着,可是明明看到他眼角、眉梢都沾着笑。 纪月摆摆手,“梁老师客气了。” 原本一成不变的日子,因为你的闯入,开始变得不一样,幸福塞满了枯燥的工作。不知何故,比平时更期待草原上的太阳快快升起,在新的一天,我要不要表白啊。 是余晖消失之前 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他们回到民宿,一头钻进毡房备份上午的数据。纪月第一次进他们的毡房,柜子上摆了两台主机叁台显示器,边上一字排开摆了四台笔记本。她看到梁辀坐在中间,像是说了什么,洪小满低着头跟鹌鹑一样。周涛也觉得来的不是时候,梁辀看到他们俩站门口,视线看向他们俩,周涛咳了一声,“老板饭做好了。”梁辀点点头,“一会来。” 他说完,纪月便转身走了,走了没两步,她感觉有人勾住她的肩,洪小满嘻嘻笑笑地贴上来,“还好你们来了,不然又要被老板训了。” 也许是上午太累了,纪月吃了一大碗手抓饭,她开始觉得这个饭做得酸酸甜甜,还挺好吃的,就是羊肉她吃不下。 下午的作业和上午一样,只不过洪小满他们换一个地方飞无人机。梁辀他们跟着向导上山去了,纪月留在下面,她看到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马上就要看不清了,她开口,“小满,我上山走走。” “姐,别啊,回头走丢了。” 纪月朝着梁辀他们的方向走去,“没事,我就随便走走,走不远。” “那姐你别走远啊。” 纪月举起手挥了挥,表示自己知道了。 洪小满在王宏边上,两个人在笔记本上选控制点。她想了下,又咕哝到,“师兄,要不我把纪姐叫回来吧。万一走丢了呢。” 王宏盯着屏幕,一手操作鼠标,“不用不用。没事的。” “不行啊,我想想觉得不行。” 王宏白了她一眼,“洪小满,你不怕老板的小鞋啊。” 洪小满皱着眉头,“老板为啥要给我穿小鞋?”说着,她看向纪月的背影,“我知道了,是因为我没看住纪姐对不对,我就知道。” 王宏觉得和她不在一个频率,“洪小满你笨死得了,你在这等着,别乱跑,我去摆靶。” 纪月慢慢地走上山坡,在半山腰的时候,她回头看,看到远处一片湖蓝,和天空交接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分界,云朵挂在身边,很近很近。她坐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看着远处的湖面,梁辀在她身边坐下。 “你怎么在这?” “怕你走丢了。” “这里一般走丢了怎么办?” “追你啊。” 她一本正经地问,他也一本正经地答。 纪月笑了,她抓了把脚边的草,扔到他身上,“我问你正事呢。” 梁辀咧开嘴,笑得开心,任由她把草和野花扔在自己身上,带出的泥土溅在衣服上,也不去拍它。 过了一会,纪月也不闹了,两个人并肩坐着,看向远方。 “我很难追的。”她开口说。 梁辀不以为意,目光放在波光粼粼多蓝色湖面上,“你知道赛里木湖是怎么形成的吗?” 纪月摇摇头,却第一次看到他少年一般意气风发的样子。 “是7000万年前喜马拉雅造山运动产生的地堑湖,后因晚石炭世末期的因尼卡拉运动形成褶皱,再由第四纪的断块运动形成地洼断褶带山脉及断陷湖泊。”他停了下,看向纪月,他看到天山山脉来的风吹起她的发丝,吹动他的心,风带来的草籽吹在她头上,他抬手轻轻拿走,“板块运动就是,无论是山脉,还是湖泊,总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身边。” 纪月笑了,“地理人那么会说情话吗?” 梁辀摇摇头, “地理人谈恋爱狗都不要,所以这话存了很久。” 终于有人可以说了。 吃过晚饭,洪小满和纪月趴在栅栏边看老板家的小孙子骑马。老板说,这是刚抓回来的马,跟野马呆的时间长了,性子烈的很。小男孩不听,非要驯,马儿羁傲不驯,在栅栏里来回踱步,又时而奔跑,就是不理小男孩。老板吹了个口哨,这匹马却乖乖踱去他身边。 她们两个看得津津有味,太阳在山后缓缓下沉,云霞在天边慢慢散开,她们一直看到最后一缕晚霞消失,才笑着挽着手回去。 窗户纸捅破了,梁辀发微信给她,“周末带你去昭苏看马?” “就这?” “带你去县城吃饭。” 她笑了,他还记得呢。 周末梁辀准备出去,周涛靠在毡房的门框上,眼咕噜一转,“舟儿哥,一大早忙去哪啊。” 梁辀笑的挺坦然,“去县里汇报工作,和那个纪经理。” 周涛八百个心眼一转,就是不怎么信。 车沿着他们前几天进来的路线往回开,纪月坐在副驾驶上,摆弄手机,发现原来车上没有蓝牙,听不了歌,“梁老师,你这车不行啊,歌都听不了。” 梁辀挑挑眉,也不说话,直接向右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开下路肩,停在草原上。他俯身过去,纪月惊了一下,脸一红,“干嘛啊。” 他看到她脸红了,反手把副驾驶的储物箱拉下来,嘲笑她,“你脸红什么,我给你找东西呀。”他脸上是得逞的笑容,笑起来半边有个酒窝,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全是自己,纪月心里漏了一拍,低着头把他推开,“靠那么近干嘛,什么东西?”被推开后,梁辀索性趴在方向盘上,笑着看着她。 储物箱里原来全放着CD,纪月把它们全部拿出来,她乐了,“看不出嘛,梁老师还听CD,挺复古啊。” “以前不像现在,好多地方根本没有信号,习惯了听CD。” 纪月点点头,拿着一张一张看起来,她发现基本都是乐队的,有joyside、新裤子、五条人、海龟先生……什么风格的都有。 “看不出梁老师还挺摇滚的嘛。”纪月随便选了一张,她也不认识这个乐队,直接塞进CD播放器里。音响里,只有低音贝斯点缀的旋律传出,梁辀趴在方向盘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随后跟随着旋律唱出: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再一次和我去冒险…” 和平时低沉的声音不同,梁辀唱歌时是清亮穿透力的嗓音,而随意哼唱的样子又带了几分慵懒和磁性。纪月觉得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心动的,和以前认识的梁辀不一样,突然带了几分少年气。他一直给纪月一种胸怀天下的感觉,也许是学地理的关系,梁辀懂花、知星、摸石、辩矿,他对脚下的土地里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抱有无限的热爱,原本身上因为时间沉淀的深厚感与现在不经意流出的少年感结合在一起,他嘴角噙笑,对着喜欢的姑娘唱歌,于是她的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后来纪月拿这辆普拉多练手,她去汽修店改了中控系统,装了流媒体显示屏。梁辀笑她不懂硬核越野车的浪漫,陪他去买新车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问销售有没有CD播放器,纪月在边上捂着嘴乐。提车那天,梁辀特地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CD拎去4S店,他笑着说这叫乔迁新居。 番外一:是同一首歌的交叉点 梁轩表演的时候,他打鼓的位置,整好能看到舞台侧面的人。他们乐队的经纪人和这家livehouse的老板站在一起,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他们叁个人在说话,她的视线甚至都不在舞台上,偶尔她向舞台上飘过,两个人无意间对视,她勾唇笑笑,复又低头和身边的人交流。 人群狂热,人声、歌声、器乐声,轰炸着每个人的耳膜。随着节奏,人群开始跳跃。这个角落里的人,却只是说话,偶尔她也会看一眼舞台。 马上就是倒数叁首压轴的歌,梁轩发现她却要走了,他看出她说话的口型,她在说再见。梁轩和很多人在清晨说过再见,她在音乐还没到最高潮的时候和他说再见。 “接下去是,今天晚上最后叁首歌。希望你们今夜难忘。”主唱说道,现场沸腾起来。 他看到她转身走了,这时贝斯声从音响里传出,前奏轻轻响起。她转身的动作停了一下,人又看向舞台。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再一次和我去冒险…” 梁轩的鼓点跟上旋律,他看到她这个晚上,第一次专心看着舞台。 “哦,可不可以再专心一点。 请你不要心不在焉。” 他抬头在话筒边合声,他们俩四目相对。 演出结束以后,经纪人到后台和他们打招呼。梁轩问,“晚上你身边那个女的谁啊?” 经纪人拍了他一下,“漂亮吧。” 队友起哄道,“梁轩又要钓鱼了啊。” 经纪人挑挑眉,“去年你们参加的那个游戏音乐节,她是赛事经理,”他压低声音,“有人和我说,他们那个游戏准备换主题曲,不过今天她说她不做了,挺可惜的。”他看了眼梁轩,“怎么了?你要认识啊?” 梁轩笑着说,“我觉得她认识我。” 梁轩从经纪人那里拿到了纪月的微信,发了好友验证过去, “我是今天晚上的鼓手梁轩”,那天很晚的时候,才通过验证。 “工作微信?”他把她的朋友圈翻了一遍,得出的结论。 那边回复,“对啊。” “私人的加吗?” “为什么?” “想认识漂亮的姑娘。” 过了一会,他收到另一个微信号,加了之后瞬间就通过了。 梁轩的演出还有一天,他问她,“明天来吗?” 那边回复,“不来。” 梁轩挑挑眉,继续刷短视频。 第二天演出结束,梁轩看到群里摄影师发的今晚的照片。他挑了张自己的照片准备发朋友圈,照片拍的他侧脸,摄影师抓住他打鼓的瞬间,只看到他的右边脸,还有他抿着的唇,和深深的酒窝。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露出一对锁骨,每次打鼓时,项链都会随着动作上下摇摆。 发完朋友圈,他又想发给纪月,想了一会,挑了张乐队和台下乐迷的合影发过去。 “你没来,真可惜。” 也不知道可惜什么?纪月想,她放大了这张照片,仔细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没有8分像,也有7分。 “下次一定。”她回他。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一个错误的交叉点,最后两败俱伤。 纪月把他的照片转给黎雯,“像不像?” 黎雯回了句,“谁?梁辀吗?” 黎雯见过几次梁辀,她琢磨了半天,觉得好像是有点像,“不会是兄弟吧。” “梁辀他家就他一个。” 黎雯乐了,“看久了还真有点像,哪认识的?” “去年我们比赛前不是办了个音乐节么,他是里面一个乐队的鼓手。” “有一说一,比梁辀要帅。” 纪月哼了一声,这话就不爱听了。 那个时候刚入夏,乐队开始跑音乐节的商演,一天一个城市。梁轩知道纪月这种姑娘很难约,会摆谱,便没放在心上。但是,还记得给人家姑娘发自己演出的照片,纪月有时候不回消息,有时候又在凌晨的时候回他。 几次之后,梁轩问她,“你怎么那么晚都不睡。” 她回,“忙工作。” “是你和别人聊完了,才轮到我吧。” 纪月没回他。 过了一会,又收到梁轩的微信,“别介啊,你今天都回我了,怎么都应该点我一晚上吧。” 纪月发了个抖音的分享链接过去,“抖音给我推的,你们今天的演出。” 梁轩点开,拍的是他和主唱,他在后面打鼓,主唱在前面唱歌,唱的就是那天让她驻足停留的歌。 “下次来现场看,你上次说下次一定。” “下次有机会一定。”她换了个说法。 作者说: 谢谢,珍珠,所以加更。 剧情就是出轨那段,很容易看出来吧,不会写在主线里,所以番外写吧。 最后,谢谢你的珍珠。 歌曲: 夏日入侵企画-想去海边 番外二:是错误的选择点 纪月把那个视频下面几百条评论翻了一遍,最多点赞的一条,“这个鼓手的微信号想要。”,下面网友回复她,“姑娘,梁轩可是着名的滚圈钓神,十个微信号在等你。”纪月笑着把评论截图发给他。 “哪有十个微信号,就一个号。” “说你是钓神。” “哪门子钓神。我这不是 半夜还在当舔狗么。” “就这?” “还要再舔一点对吧,行,我给你唱个歌吧。” 过了几分钟,她收到一条语音消息,她点开,是他在轻声低唱,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要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和我去冒险。” 声音带着深夜的慵懒,属于今夜给她的限定歌声。 “发给几个姑娘呢?” “就你一个,不信啊?” “不信可不行,我给你视频直播唱。” “我信了。” “那不行,我吉他都拿出来了,今天高低得给你唱一段。” 视频里,梁轩穿着一件黑色的体恤,头发湿漉漉贴在头上,他坐在床尾,手上抱着吉他,背后一看就是酒店的装修风格。他过了一会没说话,纪月皱着眉头,“不唱,我睡了啊。” 梁轩笑起来,“别啊,我觉得你比那天在livehouse上看到的时候还要漂亮。我在想这么漂亮的姑娘,高低得舔到啊。” 说着,他开始扫和弦,“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他偶尔低头,又偶尔看像摄像头,眼神专注,目光炙热,唱到副歌高音部分,他会微微皱眉,纪月发现他和梁辀又像,又不像,他也有酒窝,用力时就会若隐若现挂在脸颊上。 “那是我一直想要,只带你去的海边, 让我们相爱热恋的时间, 现在开始。” 他看着镜头,笑着唱出最后两句。 后来,纪月才知道,这是他当时现编的歌词。 “你不是鼓手么?” 梁轩随意又扫了下吉他,“玩乐队么,什么都会点。”,他又扫了一下,“还想听什么?” “随便。” “那我可给你唱情歌了啊。”他笑着说,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你站在我始料未及的地方,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他轻轻扫着吉他,低头跟着唱,才唱四、五句的时候,视频里听到墙壁被“咚咚”敲响。 “梁轩,你特么有病啊,半夜还唱。” 纪月笑了起来,梁轩也笑起来,他扯着嗓子,“我耳朵不好,听不见,你说什么?” “你特么又装听不见。”隔壁又骂了两句。 他笑着放下吉他,压低声音对她说,“今天先散了。下次你来看,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唱情歌。” 纪月捂着嘴笑,也不答应,也不拒绝。 “那挂了,睡吧。我明天还有演出。” 纪月抬手按掉视频通话,然后去洗澡,洗完澡她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好几条微信推送。 “你睡了吗?” “我狠狠心动了,睡不着了。” “你睡了啊。” “我也睡了啊。”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纪月收到梁轩发来的视频。她点开,是他们演出的视频,前排乐迷拍的,和昏暗的live场地不一样,户外舞台上,光线正好,颜色鲜艳,梁轩穿了件蓝绿色印花衬衫,属于夏天的治愈系。 “今天,我们梁轩要唱歌了。”她听到视频里一片尖叫声,主唱说着,转身看向鼓手位置的梁轩,“轩儿,你不说几句?” “我想唱首歌给今天所有来现场的姑娘。”尖叫声更大了。 和昨天吉他声不一样,前奏是悠扬婉转的钢琴声,梁轩放下鼓槌,一只手握住麦克风,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你是黎明地平线, 是我永恒的终点。” 他唱完第一段全部副歌部分后,随着鼓点进入,便开始演奏不再唱歌,只是镜头还是盯着他拍。他低着头,脸上都是汗水,刘海乖顺地贴在额头上。慢慢,鼓点越来越激烈,他的项链、头发随着节奏摆动起来,他抬头看向远处,抿着唇,过了一会,看到台上摄像师的镜头在拍他,他笑了一下,露出深深的酒窝。 纪月想到在域疆时给她唱歌的梁辀,觉得梁辀他大学时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她知道自己是种很自私的心态,在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发消息给梁辀,“你睡了吗?” “没呢,还在工作。怎么了?” “梁辀,你给我唱歌吧。” 那边打电话过来,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唱什么?” “随便啊。都行。”她在床上躺下,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梁辀正在想的时候,听到电话那头问他,“梁老师,你大学时是怎么样的?” “读书,外面玩儿,还玩了一段时间乐队。” 她的心颤了一下,“你还玩过乐队?” 那边笑了,“回头给你看我们乐队的照片。”他接着说,“不是要唱歌么。” 作者: 歌单 夏日入侵企画-想去海边 棱镜乐队-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是心思熟络 他们要从博乐一路往东回头开,到特克斯之后,再转去国道一路往西去昭苏。到特克斯的时候,粱辀去加油站加油,域疆的加油站只有驾驶员能进去。他把纪月放在美食街,跟她说,“这里有很多汉餐,川菜店很多,你随便选一家,然后把店名发给我。”纪月点点头。 粱辀到的时候,纪月问他还要吃什么,他随便看了眼菜单,加了两个菜。 纪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吃辣。” 粱辀拿起桌上的茶壶,水已经烧开,汩汩冒着热气,他挖了一块茶砖扔进去,说,“周涛,他说你们投标的时候,请了几次饭都是吃的川菜。”他搅了搅茶叶,给纪月倒了杯茶,“域疆的茶都是花茶。下次带你去南边,那边茶更好喝。” 纪月浅浅抿了一口,满口是馥郁的香味,像有各种各样的花,又像各种各样的药,“好喝,这是什么茶。” 粱辀拨开茶叶,仔细看了会,“大概有石榴花、干玫瑰、胡椒、桂皮、芘吧,其他的药材认不出,不是学中医的。”纪月看他一脸认真,笑了起来,“我随便问问啊。”粱辀跟着笑了,“下次带你去南疆的花茶市场,不得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实力。” “那你还跟周涛打听了什么?” 她看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提壶给她倒茶,“没什么,随便问问。” 纪月嘴角上扬,“干嘛不自己问我。” “问他你有没有男朋友。” “万一有呢。” 梁辀逗她,“我读本科时,有地质采矿这门课,挖墙脚也还可以。” 吃过饭,他们沿着伊昭公路去昭苏,只有前一小段是高速,中间一大段都在修路,就连普拉多这种越野车,纪月坐着都觉得颠得受不了。她靠在窗户上,也不说话,粱辀从后视镜里看她,笑着说,“昭苏经济不好,没钱修路游客少,游客少了经济更差,原来你们申市知青就是在那插队落户。”纪月恹恹的,觉得脑子都被颠成一团浆糊,敷衍地点点头。 颠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开进一条簇新的柏油路,双向两车道,至少开得平稳,纪月看到路两边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就像她老家附近的农田,只是天际线的尽头是大片大片的雪山。她放下车窗,趴着看,迎面吹来的风里似乎都带着油菜花的香气。粱辀看她精神又上来了,故意逗她,“这油菜花你还稀罕,你们南方有那么多,你还没看够啊。”纪月哼了一下,“我这是在看雪山。粱辀,那是什么山。” 不止路两旁,连路的尽头都是雪山,像是只要一直开着,就能一路开到雪山脚下。“天山山脉主脊。”他看了眼左侧连绵的雪山,“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当年就是翻过主脊上的哈他木孜达坂,跨过木扎特冰川,穿越南木扎尔特河去和亲。”纪月点点头。粱辀瞄了她一眼,“你想去看冰川?” “有点想。” 粱辀笑了,“从夏塔牧场进去还要再走40公里路。” 她想到和洪小满一起摆靶的几个小时,她吃不了这个苦,“那算了。” “那就不去了?40公里路开车进去也没多久。” 纪月啧了一下,直接伸手在粱辀肩膀上拍了两下,“粱辀你真幼稚。”她摸到他外套下,紧实的手臂肌肉,突然不再说话,只是趴在车窗上看风景。粱辀笑着说,“逗你呢,一会带你去。”纪月想着,有空谁还去看什么冰川,不如把粱辀睡了拉倒。 在特克斯的时候,纪月刚在小餐馆坐下,就接到赵之望的电话。他问她辛苦么,纪月说还行吧,就是吃不惯。然后就是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下周重庆有个文旅的项目,合作方是一个传媒公司,这是纪月的老本行,赵之望觉得还是纪月去一趟谈合作比较好。 她顿了一下,看着空空荡荡的马路尽头,淡淡地说了句,“行了,知道了。我到时候直接飞去。”赵之望听出她口气平淡,又宽慰她几句,千言万语最后还是拐到工作上。“你手上好几个项目,域疆这个,还是水利那个,都挺重要的。你自己得安排好时间,万事开头难么。”纪月皱着眉头,赵之望不愧是老板,一棒一枣的活,使得顺手。 挂了电话之后,她坐着想了一会,她抿着唇,直愣愣地看着菜单,心思却飘到远处去。其实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从她见到粱辀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想了。 是接受我 又继续开了一个多小时,两旁的草原上突然开始出现马群,一边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一边是或坐,或卧的马群。粱辀开下公路,从一条乡间小路向草原腹地开去,车里播着简单的民谣,她听到他轻轻地哼唱,目之所及,便是美景。 “纪月,彩虹。”她的目光随着粱辀的话头看去,她看到远处,彩虹一头挂在广袤的草原尽头,一头挂在湛蓝的天空上,粱辀看到她笑了起来,人也像雨后天晴般爽朗的样子。 “粱辀,我们运气也挺好啊,能看到彩虹。” “嗯,是啊。”粱辀知道,六月的昭苏一个月要看到150多次彩虹,只是这个时候,他觉得姑娘开心就好。 最后他们停在一条浅滩上,边上已经停了很多车,眼前宽阔的河流一直蜿蜒到远处,对岸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她抬头看到好几架无人机飞在头顶,浅滩上面里叁层摆满了一排排老法师的长枪短炮,站在后面的人群只能在缝隙中凑个热闹。 粱辀踩着轮胎,纪月看他双手一撑就爬上了引擎盖。随后他脱下冲锋衣盖在上面,他把手伸给纪月,“一会,你踩着轮胎,然后我拉你,你另一只手撑在衣服上。别碰其他地方,回头烫到。” 纪月仰着下巴,哼了下,她抿着唇,学着梁辀的样子,一脚踩在轮胎上,双手撑在他的衣服上,看样子是想自己爬上来。粱辀笑了,“别作啊,你爬不上来的。”纪月脾气犟,试了几次之后,才老老实实握住粱辀的手,他的手掌粗粝却有力,纪月觉得她刚踩上轮胎,就被粱辀一下拉了上去,人跟着惯性扑进他的怀里,他的双臂圈着自己,在她的腰上轻轻拍了一下,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头顶,纪月听到他又调笑她,“你看,早这样多好,非要作一下。”说完,他又拍拍她,“去,爬到车顶上。” 纪月点点头,这次不犟了,她问他,“怎么爬?” 梁辀指着门框A柱,“踩在这,爬上去。” “不会踩坏吧。”她有点疑惑。 “坏了我全责。” 梁辀站在引擎盖上,纪月小心翼翼地踩上门框,他用力推了她一把,纪月向前一步正好踩到车顶。她转身想去拉梁辀,手刚伸出去,梁辀却直接长腿一跨,上到了车顶。 纪月挑挑眉,哼笑了一下,把手插进口袋。 下午四五点,阳光正好,两个人盘着腿并肩坐在车顶,看到远处水禽在嬉戏,看到近处人群在嬉闹,纪月觉得这样的时间正正好,像在诗里,却看到人间烟火。 “还有多久?” 梁辀看了下时间,“快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除了在浅滩上见到那么多人以外,一路上路牌都没见到几块。 “以前,在这里做项目。”她看到他眼里有她,眼神却又充满怀念,“这条叫特克斯河,”他指着面前蜿蜒的河流,“牧民要带着马群从夏塔转场到这,然后趟过特克斯河去对面放牧。” 说话间,感觉大地开始轻轻颤抖,人群发出惊呼。纪月转头问他,“马来了?” 梁辀点点头,车也随着地面也开始轻轻摇晃,随着人群的惊呼,纪月看到远处的山坡上,先是有几匹深棕色的骏马一马当先,冲了下来,她也忍不住跟着人群发出惊呼。 不止是颤动的地面,就连风都夹杂着山呼海啸般的动静由远方而来。随后,便是马群跟着冲下山坡,十几架无人机从浅滩起飞,它们螺旋桨的声音早被这海潮般奔涌而来的声掩盖,伴随着一阵阵嘶吼,纪月看到冲下山坡后的马群,踩过浅滩,冲入河流,溅起阵阵浪花翻涌。 “好看吗?” “好看。” 梁辀站起来,一把把纪月拉起来,大地在摇动,车身在晃动,她有点害怕,梁辀搂住她的肩膀,她靠在他的身上,他身上是阳光的味道,是穿梭在森林的味道,她莫名觉得安稳,觉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水不深不浅,刚没过马儿的小腿,它们踏起水花,溅到身上,锃亮的毛发在太阳下泛着光芒。约莫七八分钟后,大部分马群都以跑上对岸,小马驹跟着母马走在最后,煞是可爱。明明只是几分钟的画面,却太过震撼,是一种时空交错的不真实感,几个小时前还坐在餐馆吃烤鱼,几个小时后在河边看牧民赶着马群。 纪月突然笑了,她靠在梁辀身上,“梁辀,你有没有觉得……”她不知道用什么词。梁辀低头看她,她的脸颊上都是兴奋的红晕,眼神里是光和热。 “所以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他顿了顿,“如果你能接受我的工作的话,要不要试着接受我?” 她抬头看他,她看到梁辀的眼里是她见过的认真,和他工作时一样,没有戏谑,只有郑重。 纪月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膀,梁辀顺势紧紧地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里,“我知道,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我也像其他男人一样被你吸引。那天你朝我伸出手时,我觉得如果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想和你一起看山河湖海。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看的话,我想,以后就专心做老师,我们买辆房车,再养条狗,带你环游中国,穿过俄罗斯,开去欧洲。” 他顿了一下,纪月感觉到他因为笑意微微起伏的胸口,“靠地理知识可能赚不到什么钱,但是靠它带你去四处走走看看,我想还是够用的。” “梁辀……”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笑着说,“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和我说。” “现在气氛那么好,被你拒绝,我也会难受的。” “不是的。” 他放开她,看到她眼眶有点泛红,他把她的散乱的头发理到耳后,“你知道的我,都是别人和你说的。所以,我想亲口和你说,听完之后,你再考虑一下,好吗?” 纪月吸了吸鼻子,把头撇过去,“这里风大,吹的眼睛都干了。” 是雨夜兜兜转转 原本粱辀想带纪月去夏塔里面看冰川的,他开上国道的时候,远处的山脉已经被浓浓的云层覆盖住,云层带着浓墨一样的黑。纪月也看到了,她看到粱辀不似来时那么轻松,他抿着唇,微微皱起眉头。 纪月关掉车上的音乐,粱辀瞄了她一样,露出笑容,“怎么了?” “看样子要下暴雨了。” 粱辀点点头,“昭苏雨水多,我们得快点。” “会封路?” “嗯。有可能。” 纪月也不再说话,她看向窗外,远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他们开上国道的时候,明显因为车流的关系,车速开始变慢。 “都是从夏塔出来的车,一下雨,夏塔那里就要零度以下。” 说话间,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砸在车上叮叮咚咚,粱辀开起前雨刷,雨刷刮过的地方,能看清前方的道路、车尾,瞬间后,又被密密麻麻的雨点覆盖。 他把雨刷开到最大,也只能在一瞬间看个清楚。前车打起了双跳灯,放慢速度,车流更加缓慢了,渐渐只能缓缓向前挪动。 纪月看到中控屏上显示室外温度只有10度,她拉起冲锋衣拉链,粱辀视线放在跟车上,还是腾了一只手出来开热空调。热风吹了出来,吹散了突如其来的寒气,却吹不散浮在天边的乌云。 缓行了十几分钟后,车流彻底停了下来,纪月听到有的车还不死心,拼命按着喇叭,有的车压着非机动车道,窜到前面去,她拿出手机,看到已经推送黄色暴雨警报了。 “纪月,晚上我们得住在昭苏了。”他笑着,看她,“本来想等你明天考虑的,不然你晚上就考虑一下?” 纪月笑着把头撇过去看窗外,“粱辀你想的美,我没考虑好。” 粱辀仔细观察了一下对向的车道,向左打了把方向盘,掉头往回开,纪月在反光镜里看到,有的车也跟着他们掉头。 “昭苏县城很小,我们得早点过去,看这个样子,前面不是封路,就是有车祸。” 纪月回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车流,亮着的车尾灯,像一条红色的灯带,看不到尽头。“如果我们晚上找不到地方住怎么办?” “睡车里啊。”粱辀轻飘飘地说,说完笑着去看她。 纪月啧了一下,“粱辀,你开快点啊,别磨磨唧唧的了。” “你看下携程上,还有没有房。” 纪月滑了会手机,“都满房了。怎么办?” 粱辀沉默了一会,“去碰碰运气吧。” 昭苏县城果然很小,横竖只有几条街合围而成。他们停在县城里最大的酒店门口,雨比之前下得更大了,“你在车上等着,我下去问问。”纪月点点头,粱辀戴上冲锋衣的兜帽,拉开车门走进雨帘中。纪月感受到湿气从开门那一刹那冲了进来,随着粱辀关门又被隔绝在车外,她只听到雨点密密麻麻打在车身上的声音。 她看到洪小满给她发的微信,“姐,你晚上回来么?” “不回来了,下大雨封路了。” “好。你自己小心点。” 过了一会,她看到粱辀从雨里走来,他拉开车门,头发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滴,粱辀抹了把脸,发动车子。 “没房。” “嗯,住满了。” “我们去下一家,没事。” 纪月看到他的冲锋衣上,雨珠不停往下滴落,滴在座位上晕开一片,她突然有点心疼了,“一会跟你一起下去吧。” “下那么大雨,你去干嘛啊,进酒店还要排队安检。我去就行了。” 粱辀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笑容,“我没淋到,你看这始祖鸟的冲锋衣还行吧,下次出外业你也买件这个牌子的。” 纪月知道他扯开话题,也顺着他的话说,“没听过。我觉得我身上这件挺好的。”粱辀点点头,“你穿麻袋都好看。” 他们又跟着导航转了两个路口,停在一家酒店前,粱辀开门下去,他看到好几辆大巴车停在酒店前的停车位上。他索性站在酒店的门廊下,点了只烟,开始打电话,黑暗里,看到他的指尖一暗一灭,星星点点。 “对,我粱辀。” “好久不见。” “我和朋友在昭苏。” “带朋友过来玩儿。” “对,封路了。” “都满房了,只能麻烦您了。” “两间房间。” “都行,落个脚就行。” “好,麻烦您了。谢谢。” 他挂了电话,一支烟也正好抽完,他打开口香糖的盒子拿了一颗扔进嘴里。过了一会,手机收到一条微信,“不好意思,梁老师。现在房间都订满了,只给您找到一间。地址......”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抬头间,看见雨雾里,戴着兜帽的纪月走来,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踏过地上的水塘,显得悠然自得。待她走近点,才看到她露在帽子外面的头发被打湿,刘海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显得有点狼狈。 粱辀伸手,把她拉进来避雨,摸到她外套上湿漉漉一片,“回头,你再出外业,穿硬壳的冲锋衣。” “这件好看。” 粱辀笑了,低头帮她拨开掉在眼睛里的刘海,“是我没安排好,你还是负责好看就行。” 是最好的选择 粱辀将微信上的地址输入到导航软件里,导航显示还要开30分钟。知道今天晚上不用住车里,纪月整个人又精神起来,“梁老师,不是挺有办法的么。刚开始怎么不说,我真以为今天要住车里了。” “车里不好吗?”明明简单一句话,却突然暧昧起来,把车里的温度都点燃了几分。纪月脸红了一下,她没住过车里,只在车里做过爱,她转念一想,如果是和粱辀住在车里,她是愿意的,如果在车里做爱,那就更好了。 “那要看在车里干嘛了。”纪月看向窗外,天已经蒙蒙黑了,车灯照过,看到雨如针,茫茫多。 他们在雨夜中,开出县城,拐进小路,道路漆黑,没有路灯,两边是稀稀落落几栋民居,最后停在一栋民居前,维吾尔族标志性的彩色大门在雨中看不真实。 粱辀给老板打电话,没一会,大门开了,纪月听到狗叫声在村里此起彼伏。老板指挥粱辀把车停在院子中间,边上已经停了好几辆SUV,纪月下车后看到挂着青海的,有北京的,还有申市的牌照。 “叁楼第叁间,”带着小帽的维族老板操着不流利的汉语,把钥匙交给粱辀,“你们吃饭的话,拉条子、汤饭、架子肉都有。” “多少钱?”粱辀掏出手机准备付钱,老板露出一口白牙,“不用不用。书记说你原来在我们这里建夏塔景区的。” “那谢了,我们自己上去了。”粱辀说了句维语的谢谢。 后来他们走的时候,老板正在招呼客人,让他们把钥匙放在正房的吧台上。放钥匙的时候,粱辀看到吧台上的付款二维码,纪月随后便看到他扫了叁百块钱。 他冲她笑笑,勾着纪月的肩膀,把她往外带,“这里经济不好,五大贫困县之一。”纪月惊了一下,“看不出啊,我觉得风景挺好啊。” “所以以前申市知情插队落户就是来的这里,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 “所以梁老师也是吗?” “以前是,以后不是,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 他们东西也不多,本来就是佯装去县里开会,纪月带了笔记本电脑,粱辀背了个双肩包,他从后备箱里拿上背包,然后拎着纪月的电脑在前面带路。他打开门,就是最普通的民居改的农家乐,看得出是新装修的,干净整洁,只是房间里就一张大床,俗称大床房。 纪月看到粱辀在门口没动,她越过他直接走进房间,冲锋衣上的雨水滴的差不多了,她把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然后直接坐床上拿遥控器开电视。 “粱辀,你在门口站着干嘛?”过了一会,看他还没动。纪月挑了挑眉,口气里满是挑衅。 “纪月,你现在笑,一会别后悔啊。” 他看到她笑得更开心了,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露出洁白的牙齿。 粱辀把外套脱掉,纪月看到他的体恤上都是水渍,一片一片,有的已经捂干,有的干了又湿,“粱辀,你去洗澡吧,我去下面看看有什么吃的。” 她刚想走,却被粱辀拉住手,他欺身向前,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暗哑,她感受到男人危险炙热的气息,“干嘛走?刚才不是挺乐的么。”纪月脸一红,支支吾吾半天。 粱辀笑了一下,放开她,两人拉开了距离,她别过头,呼吸到新鲜空气,只是脸上还是烧得很。 他换回平时的语气,“维族的汤饭很好吃,你点一碗。” “那你吃什么?” “一会我下来自己点。” 纪月坐在餐厅里,还觉得脸上一阵燥热,想了想又觉得被占了便宜,白白低了他一头。她看到老板的女儿在吧台算账,她走过去冲她笑笑,纪月问她,有没有安全套卖。 粱辀洗完澡,换了件干净的体恤,他看到纪月坐在餐厅吃汤饭,一边看手机,一边小口小口吃着,他在她对面坐下。纪月眼皮抬了抬,“我以为是一碗饭放点汤,原来是一个汤碗装着饭和汤。” 粱辀忽而想到他们第一天到赛里木湖时候,纪月也是这样埋头的样子,她漂亮的外表下,总有一股隐忍倔强的狠劲。他笑着凑过去看,还是一大碗,感情她吃了半天,一点都没少,“再多吃一点。”纪月放下勺子,摇摇头,“吃不下了。” “真不吃了?” 纪月点点头。 粱辀从桌子上筷筒里又抽了一双筷子和调羹,端过纪月吃剩的汤饭,低头吃了起来。 “粱辀......” 他压低声音,“这里经济不好,不要浪费食物了。” 所以他让她下去先点饭,所以他不说他想吃什么。纪月心颤了一下,她突然理解了来时,飞机上周涛评价粱辀的话,“粱辀是一个优秀的人,你接触之后就会明白。” 拥有丰富才学,却依然保持着高尚的人格,和充沛的共情力。而相比之下,纪月就像阳光下被束缚在阴影里的人。 有首歌,歌词这么写,“喜欢你的北京女孩,拿着拆迁款,妈妈说你们快结婚吧,她是你最好的选择。” 在那个阶段,梁辀是她最好的选择,能将她拉出阴影,能给她社会地位,能让她事业顺利。 所以,她来这的第一天,就做好了打算,有心动吗,梁辀这样的人,又有谁不会心动啊。 是归何处 粱辀回到房间的时候,纪月还没睡,她靠在床头,腿上放着笔记本。他刚出去了一趟,想看看周围还有没有民宿。转了一圈,因为现在正是昭苏天马节,加上下暴雨,整个村子都住满了游客。 纪月洗了头,半干的头发垂在胸前,显得人乖顺了很多。梁辀关上门,隔绝了潮湿的空气,隔绝了吵闹的雨点,心仿佛也找到归家的路。看到他回来了,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粱辀穿着衣服,直接在被子上躺下。他靠在她身旁,一眼能看到纪月的显示屏,她在改文档。粱辀看了一会,才出声,“你翻到第一页。” “怎么了?”说着,她把文档拉到封面。 《吴锁江水流域数字模拟系统》,“你们投这个标?” 纪月点点头。 “你翻到项目目标那一段。” 纪月点了下大纲,文档跳到那一页。 “我说,你写。” “哦,”纪月把鼠标定在段落上,她侧头去看粱辀,他轻微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随后便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主要构思是因地制宜进行系统综合提升,采用点面源控制、水源湿地生态进化、水动力调控、水生态构建、智慧流域系统建设等主要技术手段。”他停了一下,看到纪月打字跟不上他的语速,“你们根据这几点去写,其他的不用写了。” 纪月挑了挑眉,把原来的文字全删了。 “你们一开始写的,太杂了。” “你是专家组?” 粱辀笑笑,“水利的项目,不会抽到我的。” 纪月重新开始改后面的大纲,粱辀又看了会,啧了一下,纪月看向他,“这里也不对?” “我说,你写。” “嗯。” “湿地要求指标写叁类地表水标准,透明度2M及以上,出水作为周边水系的补充。”粱辀起身,从包里抽出笔记本和笔,然后他看了下纪月文档里写的数据,在纸上计算了起来,过了一会,递给她,“设计原水水质,照这个格式填上去。” 他的字奔放洒脱,纪月觉得就像马背上的哈萨克族,字都看得懂,连在一起不认识,她着眉头,“这是什么?TP是什么?” 粱辀笑着,索性直接拿过她的电脑,“这也不懂,那也不懂,这行你怎么做的下去。”说着,他删了几行字,重新写了起来。纪月凑在边上看着,他打字很快,语言逻辑缜密,几乎没看到他修改措辞用句,“你不是学地理的么。”粱辀哼笑了一下,“就你们这种标,我没看过十个,也有九个了。” 粱辀继续往下看,有的地方他标注改了下标题,有的地方实在看不过去,他打了标注,在标注里写了几段。纪月凑在边上,笑嘻嘻的说,“梁老师,做你学生挺不错啊,你还会帮忙改论文。” “我的研究生写的可比你这个水平高。” 纪月笑了起来,拉起被子遮住脸,粱辀看到她露出月牙一样的眼睛,边看文档,边逗她,“怎么了,还不好意思啊。也就你有这面子,我给你亲自改。” “要不,你帮我全都改了吧。” “你是我对象吗,我还给你写方案。” 纪月靠在他肩膀,“那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粱辀停了一下,侧过头,看到他身旁姑娘笑意盈盈的,他又忍不住逗她,“看在同行关系的份上,我顶多给你改改大纲。” 她啧了一下,“你抱都抱了,现在睡一张床,你和我说同行关系,粱辀你要不要脸啊。”纪月说着,隔着被子踢了他两下,粱辀笑嘻嘻的也不躲,纪月直接伸手锤他一下,第二下的时候,粱辀抓住她的手,笑着说,“别闹啊,回头你可别后悔。” 她哼了一下,靠回床头,拿起枕边的手机,开始刷手机。 房间安静了一下,她看到粱辀把笔记本放到床头柜上,他直起身,认真的看着她,她想到了下午时候,他也是这样认真且郑重。 粱辀抿着唇,思索了一会,慢慢的开口,“现在我主要工作其实是在规划院,所以我有很多出外业的项目,我们在一起第一年,你会辛苦一点。明明应该是我陪伴女朋友,但是我却做不到。” 纪月放下手机,第一次心扑通扑通地跳,她咬着唇,心中是高兴,又或是期待,还有一些她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我会跟院里申请调动,到时候调去你们申市,”他低头笑了一下,再说话时,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从总局调到地方,我觉得还是有机会的,可能当中会有一些困难。” “这样,第二年,我们可以在一起。如果你还做这行,我在规划院的话,可以在你工作上有些帮助。如果你不做这行了,就像我下午说的,我会回到学校,这样我们会有很多的时间相处。” “我没有挣到很多钱,但是老婆本总是有的,带你去环游世界我也能做到。” 他还没有说完,纪月勾住他的脖子,抱住他。粱辀的手紧紧地拥抱着她,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纪月,你要不要考虑接受我。” 是夜还那么多h 粱辀放开她,看到她轻颤的睫毛,他低下头,亲吻上她的嘴唇,从她微启的唇舌间游进去,卷住她的舌头,纪月感觉到他侵略性的舌头,轻轻呻吟了一下,他的手紧紧圈住她的腰肢。一下,一下,又一下,舌头互相纠缠,舔过舌关,嘴唇轻轻地吸吮对方的唇,几下之后,又更深入地探索。然后他吻到她的耳朵,他轻轻吸吮着她的耳垂,粗重的呼吸喷洒在耳畔,纪月摸进他的衣服,终于摸到她曾经想象过的胸口,和后背,是手下是炙热的皮肤和坚硬的肌肉。 “别乱摸。”他压抑着浓浓的欲望,声音暗哑,一边咬着她的耳垂,一边警告她,“你再摸下去,我要受不了了。” 可是,那双手并没有停下,攀到他的肩膀,然后插进他的短发,他的短发茂密又粗硬,像他的人,他的手。 粱辀忍不住呻吟了一下,咬上她的锁骨,手也不再规矩的放在她的衣服上,钻进下摆摸上了她的皮肤,纪月感受到他粗粝的手掌,在她腰间慢慢摩挲,像电流流过自己的脊背,她挺起身子,想要他更多。粱辀放开她的锁骨,在她耳边问她,“可以吗?”纪月点点头。 他重新亲吻上她的唇,手灵活的摸上她的胸脯,隔着胸罩,他捏住了她的乳房。纪月浑身燥热,她向后靠去,瘫倒在床上,粱辀放开她的唇,低头隔着衣服咬上乳头,是胸罩的蕾丝刺刺拉拉,又是他口舌的湿湿漉漉。他伏在她身上,舔完一边的乳头,又继续舔另一边。纪月感觉随着欲望,下身不停有液体分泌出来。“粱辀,我要。” “好,都给你。” 他掀起她的上衣,拉下包裹着雪白乳房的布料,一只手捏住其中一个,嘴吸吮上了另一只,舌头在乳头上又是打圈,又是撕咬,看到她的乳头在空气中挺立起来,他又换了另一只乳房吸吮。 突然他埋在她的胸口,不动了,纪月拍拍他,让他继续。粱辀直起身,拉下她的衣服,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我去楼下买安全套。”话说完,他却看到纪月笑了起来,“楼下没有,我问过了。”粱辀也跟着笑了,他覆下身,埋在她的肩膀上,因为笑意,身体一颤一颤。 “那就不要戴了。”纪月摇了摇他,“继续嘛。别停啊。”粱辀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不行。”她不死心,继续撒娇,“没事啊,我安全期,继续嘛。”粱辀又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科研工作者,我们讲科学好吧。”她叹了口气,想把他从身上推下去,“那你滚下去,压着疼。” 粱辀两只手撑在她身侧,抬起自己的身体,他低头看着她,笑着说,“要么我用手让你爽一下。”纪月啧了一下,撇过头去,“滚滚滚。”他笑得更开心了,撩开她的碎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起身去洗澡。 粱辀在浴室里呆了有一会,他到是神清气爽的,显得睡在床上的纪月欲求不满的样子。纪月在刷短视频,粱辀掀起被子躺在她身边,自觉自发的拿起床头的笔记本。她刷着手机,房间里听到他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纪月翻了个身,面朝他,一条光溜溜的大腿搁在他身上,粱辀把手从键盘上拿开,放进被窝里,在她光滑细腻的大腿上摸了一把,随后拿出来又继续打字。过了一会,她用大腿又蹭了两下,“你别闹啊,回头真把你干了。” “干就干呗。” “你这方案不用写了吗?” “又不差这一晚上。” “行啊,”粱辀合上笔记本,故意逗她,“要不就干了吧。明天我让洪小满给你写。” 纪月马上不乐意起来,“粱辀,你怎么这样。你不是说给对象写吗?是不是又写不下去了?还规划院最年轻的博导呢,方案你都写不利索。”她跟连珠炮一样吐了一堆,不带停顿。 粱辀笑着打开笔记本,视线继续放在眼前,不再逗她。纪月玩了会手机,眼皮开始打颤,过了一会就睡着了。他低头看到她睡着了,关掉房间的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灯。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纪月看到显示屏还亮着,她咕哝着,“粱辀,你怎么还没睡啊。”粱辀的嗓音是熬夜后的沙哑,“问你啊,写的也太差了吧。谁写的啊,回去扣工资。” “我写的。” “仔细看看也不是全部一无是处。” 是雨过天青 纪月早上起来的时候,窗外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阳光覆盖掉了昨晚大雨的痕迹。她从楼上走下来,看到梁辀就蹲在地上逗老板家的狗。她走过去,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她听到梁辀笑了,手扶住她的腿。老板家养了两只金毛,胖乎乎地躺在地上打滚,“梁辀你养过狗吗?” “小时候养过,现在工作太忙了。” 纪月想到自己小时候楼下的小狗了,她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会掰一半馒头给它。小狗几口就吃完了,便追着送她,一直送到拱桥那。 水乡永远烟雨朦胧,小狗灰白色的毛也总是湿漉漉的一簇一簇,谁看到都要说一句这狗真脏。 放学回家的时候,远远就听到家里的吵架声,她索性就蹲在楼下,小狗翻出肚皮乖乖的让她挠。 过了一会,她听到有人走下来,在她身边停住,“这钱你自己留着,别给你妈看到。”纪月人没动,手也停了。男人不想多停留,直接把钱塞到她书包最外面的口袋里。 她刚进家门,就被人揪住头发,听到她妈歇斯底里的质问,“那个男人是不是给你钱了。”纪月没出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她妈把她的书包从身上拉下来,拉开拉链,提住书包的两个角,一下把所有东西倒在地上。纪月垂着眼,看到书本、作业、考卷像从天而降的冰雹,砸在坚硬的地上。最后,几张红色的钞票,像最终压死骆驼的稻草,飘飘荡荡,落在雪白的考卷上。她的头发被拉住,然后被强迫抬起头,她看到她妈发红的双眼,嘶吼着,叫骂着,拳头落在她的身上,能带给肉体疼痛,却砸不开她麻木的躯壳。 梁辀看她不说话,放在她腿上的手拍了拍,“怎么了?” “小狗挺可爱的。”她随便敷衍一下。 回程的路上,梁辀问她要不要在特克斯吃饭,纪月摇摇头,“回赛里木湖吃吧,我想买零食。” “第一天的时候干嘛那么客气。” “你是觉得我吃不了苦?”纪月反过来问他。 梁辀没有回答,纪月看到他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下,“觉得没必要。” 她挑挑眉。 “你可以吃奋斗的苦,但是我觉得没必要吃生活的苦。” 她笑了,“梁老师还挺会说的呢。” 梁辀顿了一下,“而且我希望你的生活都是快乐的。” 纪月把头看向窗外,风吹干眼眶,是苦涩的滋味,吃过很多苦,现在有人希望她快乐,那什么又叫做快乐?赚到很多的钱?在申市买了房子?纪月自己也不知道,太苦了,久了就麻木了,只是听到时还会颤一下。 梁辀在收银台拿了两包烟,纪月在后面货架上磨磨蹭蹭挑了半天,最后拿了几包榨菜过来, “一起买单。”他冲收银员说。 纪月从后面抱住他,双手圈在他腰上,她晃了晃身子,梁辀低头去看她,她笑嘻嘻地使个眼色,跟着她的视线,他看到放在收银台前的安全套。粱辀伸手拿了两盒放在柜面上,纪月啧了一下,梁辀不动声色又拿了一盒。这下,她不敢出声了,只听到他轻声说,“纪月,你怂不怂啊。” 从特克斯往博乐开,一路都是高速。第一天来的时候,她坐在后排一路拘束,听他们谈笑风生。今天的时候,边上的人换了个角色,这个人会知冷知热,会陪她谈笑风生。 刚开进县域的时候,纪月收到赵之望的微信,他说约了甲方周四去重庆谈合作。过了一会,行政又发消息给她,有几个航班让她选一下,纪月看了一下,挑了个下午1点的。 她把手机随手扔在中控台上,便转头看向窗外,梁辀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腾出右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随后轻轻地捏了捏。 “我周四去重庆见业主。” “几点的飞机。” “下午1点的。” “嗯。我送你。” 她看到窗外,草原、牛群、羊群飞快的倒退,明明是沉静惬意的的画面,此时此刻却偏偏无端让人感到烦躁。 过了一会,粱辀开口了,像是知道她的心烦意乱,“重庆结束,你直接回申市吧,周末我去看你。” “我同事周四来。” 梁辀点点头,“我这也快了,周末航拍数据就能跑出来。” “男的女的?” 纪月笑了起来,“男的。” “那让他自己过来。” 她哼了一下,非得挑衅地问,“如果是女的呢?” “让周涛去接呗,反正他一天天的闲着也是闲着。” 纪月咧开嘴笑了起来,不禁眉飞色舞,粱辀看她笑得开心,不由的也笑了起来。车里播放的是朴实的民谣,身边坐着是开心的姑娘,现在就像他幻想过的未来,他们听着摇滚冲出沙漠,去到天涯海角。“这就开心了?” “嗯,梁老师太会提供情绪价值了。” 是背后的快感h 他们到赛里木湖营地的时候,正好赶上午饭时间。因为昭苏下暴雨,游客都涌到了这来,另外几间毡房也住满了人。周涛悠闲地靠在门框上发呆,看到他们回来了,眼珠子转了一圈。“昨天住哪了?” 纪月不会说谎,索性整个身子俯到后排拿电脑,留着粱辀在那应付周涛。 “伊宁。”她偷瞄了粱辀一眼,粱辀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平淡地说。纪月突然有点想笑,她怕自己忍不住,所以周涛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只是点了点头,就直接越过他。 周涛站在原地,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琢磨自己也没惹过纪月啊,皱着眉头问粱辀,“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粱辀也不理他,去开后备箱拿包,他看到塑料袋装了几包榨菜躺在那,他一起提了出来。 纪月和洪小满住的毡房在最里面,他敲了敲门,听到纪月问谁,他刚想开口,就看到门开了一条缝。毡房里是黑洞洞一片,一只白皙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揪住他的外套拉链,把他拉了进来,随着门关上。纪月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抱住他,粱辀的手圈住她的腰,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她从他的怀里退开一点,两个人额头抵住额头,抬眼对视,气氛旖旎多姿,谁都不愿开口打破。 过了半晌,纪月忍不住开口,“过来干嘛呢?”,眼角是不怀好意的笑,手钻进梁辀的衣服下摆,在他腰上捏了捏。 梁辀抓紧她越来越往下的手,“时间不够,一会他们回来吃饭了。” “你怎么知道时间不够,说不定够呢。” 梁辀低下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纪月,激我没用,一会吃饭了。”明明声音带着喷薄的欲望,说的却是克制的话。 纪月准备从他怀里离开时,却被他紧紧箍住,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亲热的时间还是有的。”说完,他咬住她的耳垂,轻轻撕咬,她身体敏感的颤抖了一下,被他捕捉到,于是他便从耳后一直舔到脖子,最后再重新亲吻她的唇。两个人的舌头从口齿间遨游,互相纠缠,紧紧拥抱着对方,像要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们不再接吻,却还是抱在一起,梁辀埋在她的肩膀上,闻到她发丝上的香味,是伊犁的薰衣草,是伊犁的马鞭草,无论哪种,都令他着迷。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点依依不舍的感觉。他们听到远处传来车的声音,然后是喧闹的人群,梁辀拍拍她,“走了,吃饭了。” “我的榨菜呢。” “给你拿上了。” 梁辀两天没在,吃完饭他们就开例会,纪月倚着门框站在门口听。他坐在中间,其他几个人搬着椅子坐在他对面,随后每个人轮流汇报进度,他不算很严厉的导师,但是也绝不好糊弄。洪小满年纪最小,梁辀问了几个问题,她答不上,十分钟过去了,还在那支支吾吾的。 纪月有个毛病,替人尴尬的时候就想笑。她抿着唇,转身走出去,正好遇到进来的周涛,她咬着腮帮子,怕下一秒就笑出来,于是只能冲他点点头就算打招呼了。 “干嘛爱答不理的啊。” 走了几步远,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边随口说了句,“周涛你一天天的真闲,瞎琢磨。” 没想到周涛听进去了,他找梁辀诉苦,“你说,我是不是看着挺闲啊。” 梁辀在忙着帮纪月改方案,随口应付他,“还行吧,看着有点。”突然,顿了顿,他把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想了一会,才开口,“周涛,现在县里预算多少,能批多少,还没准数,纪经理是第叁方公司的,人家着急多正常啊。” 晚上快吃饭的时候,洪小满在微信群里让所有人点菜,纪月从来不点菜,反正她跟着洪小满吃。过了一会,她听到洪小满和老板打电话,“对,菜单发给你了,我们今天少一个人。”纪月听了进去,“少了谁?” “周经理啊,打电话说不在。” 纪月留了个心眼,吃过晚饭,她跟洪小满趴在栅栏上看马,那个位置能看到所有进出营地的人。她看到老板带着客人进来,又送客人出去,却还是没见着周涛。九点多,太阳终于慢慢落了下去,除了天上的星星,草地的篝火,就还剩太阳能灯微弱的光照亮大地。 洪小满靠着她,惆怅地说,“姐,我得去师兄那跑数据了,你早点睡吧。”纪月拍拍她的胳膊,“没事,别放心上,我读书时候也老被训。” 纪月敲了敲门,梁辀开了门,他穿着短袖,看着刚洗过澡。外面是星星一点一点闪在草原上,屋内是昏黄温暖的灯光。梁辀让开,纪月走进去,带进落日后微凉的空气。他关上门,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拥抱住。 他的吻侵略又霸道,贴上她微凉的肌肤,烤出一片炙热。纪月的手,直接钻进了他的衣服里,这次梁辀没有再阻止,他只是希望这冰凉的手,再更多,更多的抚摸自己。 她的手却一路向下,划过他的腰线,摸进内裤里,一下子握住他的分身。梁辀深吸了一口气,纪月咬上他的锁骨,“你快点,一会周涛就回来了。”她带着娇喘的话,还有这偷情般隐秘的快感,瞬间淹没了他。他任由纪月拉下他的内裤,粗壮坚硬的肉棒弹了出来。 梁辀拆了个安全套,纪月顺手接过给它套了上去。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头看她,她白皙修长的手,正握住他泛红的肉棒,看着看着,忍不住更肿胀了几分。 她靠在门边上的矮柜,梁辀抬起她一条腿,直接插了进去,和她带着寒意的身体不一样,她的体内温暖干涩。 明明没有多少前戏,却因为这背德感的刺激感,她在他插进来的一瞬间,甬道不自觉得开始分泌液体去润滑他的肉棒。梁辀没有动,只是低头去看她,一下下抚摸她的头发。她也抬头看他,昏黄的灯光照出两个人各种情绪,欲望在两个人之间无声地翻涌,它要寻找一个出口,却找不到。她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笑,挂在嘴角,纪月哼了一下,直接亲上他的喉结,另一个人才开始一下一下抽动。 他的肉棒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刮过内壁,试图冲到她的顶点。纪月忍不住想呻吟,毛毡房隔音有多差,他们都知道,于是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口中是他棉质体恤还有硬硬的肌肉。梁辀低低地笑了,“下次,回去,你再叫给我听。” 是狡猾的灵魂h 纪月双手撑着柜子,挺着背,迎接他的冲撞,谁都不说话。两个人衣服都穿着,身体却紧紧连在一起,只听到衣服摩擦着衣服,混和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拍打声,一下一下打在心上,是他在她的身体里肆意横行。 她皱着眉头,紧咬着下唇,身体随着他的冲击一上一下。梁辀放开握着她腰肢的手,去抚摸她皱着的眉头,“别皱眉头,不好看。” 纪月放开紧咬的嘴唇,在破碎的呻吟中挤出一句话,“别管了,你快点。” 梁辀却停了下来,埋在她身体里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她。昏暗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他的脸近在迟尺,她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纪月突然反应过来,她骂了一句脏话,“梁辀你特么耍我呢,周涛今天不回来是不是。”梁辀笑了,一边笑,一边亲吻她的脸颊,纪月别过头去,避开他的嘴,他又去亲她的耳朵,还带着他愉悦的笑声。 她继续躲避他的亲吻,梁辀最后重重地顶了她一下,她才不动。他低头,用鼻尖亲亲摩挲她的,粗重的喘息扑倒在她脸上,又重重地在她身体里顶起来。 “梁辀,叁十多岁的人了,幼稚不?” 他却觉得这是最悦耳动人的夸奖,他咬上她的嘴唇,轻声唤她的名字,“纪月,在喜欢的姑娘面前,男人都是幼稚的。”说完,他看到他喜欢的姑娘笑了,眼睛眉梢都是醉人的笑意,她不知道她有多动人,她也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于是,只能用动作在证明。 他伸手脱掉她的衣服,然后纪月脱掉他体恤,两具身体终于没有任何阻隔,肌肤赤裸的相贴在一起。他们拥抱在一起,终于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他是炙热的,她是温凉的。随着梁辀重新抽动起来,纪月的手指紧紧抱住他,在他一下一下的冲击里,她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梁辀隔着胸罩捏住她的乳房,微微的刺痛,拉回她的神智。他低头去亲吻她,汗水从他的头上滴下来,落在胸脯上,纪月看到他俯下身子,埋在身前,舔上了她的胸口。她抱住梁辀的脑袋,他坚硬的短发刺挠着她的皮肤,他顺势咬住她的乳房,加快抽动的节奏。 他的每一下都刺激到她的要害,神经发出警告,大脑变得空白,快感像海浪上的小船,翩翩飞舞,越荡越高,她开始走神,最后快感终于到达顶点。梁辀趁着她高潮的瞬间,在她的身体里肆意冲击,然后释放自己。 结束后,两个人喘着粗气,纪月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感觉到他从自己的身体里退了出来,突然双脚离地,被他抱了起来。 梁辀把她放在床上,在她身边躺下,纪月顺势躺在他的怀里,他的一只手从她的脖颈下穿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 过了许久,纪月叫他,“梁辀。” “嗯。”他应道。 她却没有接着说,过了一会,梁辀抓起她放在他胸口的手,在嘴边亲了一下,“怎么了?” “本来想问的,现在算了。” 他笑了起来,“想问我胳膊上的疤?” 纪月刚才看到他右手手臂上有一条五六厘米长的疤,摸上去是光滑的触感,细看却是狰狞又扭曲,她本来想问,后来又觉得自己开口地太草率。 “算了,别说了。” “心疼了?”他的声音带着愉悦,忍不住想逗她,“当时差点完蛋。” 纪月直起身子看他,微微皱着眉头,眼里有一种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紧张。 他摸着她的脸颊,“当时,我们在库车大峡谷遇到泥石流。” “我们带的设备太多了,被冲走,我下去拿,被石头划到……” 纪月俯下身子,枕在他的胸口,听他用着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着,可是她就白白开始难过,她打断他,“别说了,算了。” 梁辀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以后再也不去了,以后我专门去好地方,什么蜈支洲岛,分界洲岛。” 她轻轻地嗯,两个人像是做着约定,又做着承诺。 “你什么时候知道周涛不回来的。”纪月突然问起这个,换上了挑衅的语气,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赶紧说。” 他随便她拍,也不躲,只是笑着看她。 “他下午去县里汇报工作,我的车就一格油,也就够他开去县里,周涛一定会忘了加油,等他开完会,加油站都关门了。” “梁辀,看不出你还挺贼的啊。” 梁辀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然后亲了上去,他的舌头一点点轻轻的舔着牙关,“你下次夸我挺硬的就行,不用夸别的。” 作者: 那边加油站晚上是要关门的, 作者在那出外业的时候, 遇到晚上没加到油,抹黑走的事, 还遇到去太早,加油站没开门的事。 是谁给了谁未来h 说完,他翻身,把纪月压在身下,重重地吻了下去,吸吮上唇、下唇,最后是舌头。她的舌头被他咬住,有点疼又有点麻,酥酥麻麻传染全身。梁辀退开一点,看到她红润的嘴唇,他握住她的手,举过头顶,十指错落相牵,然后又吻了下去,和前面的深吻不一样,带着浓浓的欲望。 纪月也被他勾起感觉,脚趾在他的小腿上,沿着肌肉曲线,一下下蹭了起来,蹭在他的心尖,蹭出他的火热。他的肉棒硬了起来,竖在她的双腿之间,他在她的穴口蹭了两下,瞬间就蹭出了一阵湿润。 他伸手在穴口逗弄着,也不进去,只是轻轻地抠弄,然后带着她的体液,按上花核,纪月忍不住呻吟,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气氛正好时,她的手机却在此刻打破宁静。 纪月拿起手机,就看了一眼,直接把屏幕给梁辀看。梁辀看完,紧紧地皱着眉头,纪月却笑了,她捂着嘴巴看他,眼睛弯了起来,带着狡黠的笑意,布满眼角到眉梢。 这是一个微信语音通话,洪小满发来的。 “我接咯?”幸灾乐祸说的就是现在。 梁辀深吸了口气,缓缓叹出,像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从床的另一边拿起自己手机。 解锁,打开微信。 纪月也想去看,她起身凑在他边上,就看到梁辀在群里发了一句话, “你们这两天把出行预测模型做好,路阻函数推导,最后给我一个适应性评估。@老孟。” 纪月挑挑眉,“这就可以了?” 梁辀也不说话,勾住她的肩膀,轻轻咬她的耳朵。过了一会,纪月的手机响了,梁辀在她耳边轻声道,“看看。” 是洪小满发来的微信,“姐,晚上我通宵,你关好门睡觉吧。” “梁老师,可幼稚死了。” 两个人笑了起来,梁辀摸上她的胸部,直接翻身压住她,粗砺地手掌从乳房一直向下。她抚摸到他手臂上的伤痕,带着伤痕的手化成闯入她身体的利刃,在她的体内慢慢撩动,她的身体渐渐火热。 他低头看她,他喜欢看她微眯的眼睛,他又抬头看他们错落相握的手。 纪月叫他的名字,他伏在她耳边,听到她说,“近一点,再近一点。”她话刚说完,他的腿分开她,分身径直插进她的身体。 跟着他的动作,一次一次戳到她的正中心,两个人被快感淹没。她感觉到浑身发热,就连周遭的温度都开始上升,她听到他的心跳渐渐加速。 这一次,他们用最普通的姿势,只为在做爱时,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眼睛,看到对方因为自己失控,看到对方因为自己浮起爱欲。 那天晚上两个人在无声中失控,纪月蜷缩着脚趾,在他的重复冲击中,跃上高潮。梁辀却不愿放过她,继续在她身体里肆意挞伐,发丝混着汗水胡乱黏在额头,他替她轻轻剥开。 “梁辀,不要了。” “不要说不要。”他把她的话堵在口中,寻找舌尖然后互相纠缠,再继续承受他更猛烈地律动。 一下,两下,叁下,四下…… 因为高潮,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失去思考的方向,身体只剩神经反射,花穴一下下的收缩。她机械地数着数,是数她被快感冲击的次数,还是数他在身体里的抽插,到后面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你快点射吧,我受不了了。” “纪月,你忍一下,我再让你高潮一次。” 纪月摇着头,躲开他的亲吻,双脚蹬着床榻,双手在他胸口用力推搡。她本能地想向后躲去,梁辀当然不让她躲,他一只手抓住她两个手腕,举过头顶,按在床上,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腰,他看到她眼角一点湿润,他分不清是他的汗还是她的泪,不过此刻,他除了狠狠地插进去,就什么都不想管了。 高潮一次比一次来得更快,纪月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梁辀在她又一次快感来临时,和她一起登上高峰。 结束之后,他自己都笑了,低头去亲她的脸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这种失控让他觉得有些眩晕。梁辀大口喘着粗气躺下,伸手把纪月拉到自己怀里。纪月犟了一下,直接把她连着被子一起裹进怀里。 “你手机壁纸怎么是我的照片?” 梁辀闭着眼睛,突然听到她开口,他笑了,却不回答她。 是他们第一天见面时,梁辀给她拍的照片,姑娘一个人笑得好看,背后是一望无垠的草甸还有森林。 后来,换成他们俩的合照,两个人盘腿坐在光秃秃的山坡上,背后是库车大峡谷的险峻陡壁。 再后来,换成他求婚时候的照片,他们并肩站在禾木的山顶,身后是古村落炊烟袅袅的烟火人间。 再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换过。 番外3:是直白的曲线 纪月看完梁轩发来的视频,那天晚一点的时候,她收到梁轩的微信,“方便语音么?” 她按下通话键,听到梁轩那头还是吵吵闹闹的人声,他不知道和谁说了句回见,然后人声才越来越远。 “喂,你在么?” “嗯,什么事?” 他声音带着兴奋,“怎么样,唱的好吗?”他说的是音乐节的视频,悠扬的琴声和观众的合唱,落日洒在舞台,都是夏天的味道。 “挺好的。” “你说什么?” “挺好的。”她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 纪月有点不耐烦,“哎,听不见算了。” 梁轩笑了,“别介啊,我耳朵不好。” “真的假的?”她问他,话里8分是不信。 梁轩在那头握着手机,低头笑,“鼓手么,耳朵都不好,所以只能听到你一个人的声音。” 纪月在这头握着手机,调笑他,“跟多少个姑娘都这样说过吧。” “哎呀,我的好姑娘,我真就跟你一个人这么说。” 他听到纪月在那头轻轻地笑起来,声音带着愉悦的上扬,“你自己说得啊,给现场所有的姑娘唱首歌。” “原来你喜欢这个啊。那行,我们明天下午还有演出,我一定在台上说,今天想给一个叫纪月的姑娘唱首歌,你等着啊。” 纪月知道他做得出,赶忙说,“别了,”她沉默了一下,“你知道,咱们没到这程度。” 说完,她听到梁轩低沉,又略带蛊惑的声音,“那我现在单独给你唱啊。” 这种暧昧的氛围,会让人上头,会让人融化,所以纪月在那时,原本准备喊停。 纪月坐在沙发边的茶几上办公,她通常都是开着电视随便播个综艺节目当背景音,工作时她偶尔抬头看,还能乐在其中。 梁轩坐在床尾,还是穿着下午表演时那件蓝绿色印花的衬衫,他随手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刚回来,还没换衣服。”说完,他看着视频里自己的那格画面,理了理刘海,“你呢,在干吗?” “工作啊。” “怎么每次都看你在工作。” 他看到她笑了,她一只手抵着脑袋,撑在桌面上,“是啊,每天都在重复工作。所以,还挺羡慕你的,追寻梦想。” 梁轩拿起矿泉水,灌了一口,晚上和其他乐队约了酒,喝多了现在口渴得很,“我每天都干体力活呢。” “什么意思?” “我们乐队,我比别人多拿35个点的报酬。你知道为什么吗?” 纪月摇摇头。 “因为打鼓是体力活啊,你看一场下来都是汗,我有次鼓槌都敲断一根。” 她想起梁轩的视频,每次都能看到他脸上、额头上、脖子上都是汗水,松松垮垮地衬衫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从脖子到胸口露出大片肌肤,汗水随着他的动作四处滴落,特别让人心动。“那怎么办?” 梁轩笑了,“傻姑娘,当然是边上再拿一根了。我们一般备着一套。” 被他调侃,她也不恼,笑着应他,“知识盲区。” 她看到他从镜头外拿了把吉他过来,“下次来现场,给你个VIP位置,就不是盲区了。”他摆好吉他,问她,“把下午的歌再唱一遍?” 这次轮到她调侃他了,“你们乐队是只有这一首歌了吗。” 他笑了,梁轩笑的时候,脸上的酒窝会更深,多了几分少年,他扫了下琴弦,“我是鼓手,就会这么两首歌,这一下子都唱完了,下次怎么办。” 纪月换了个姿势,整个人舒展地靠在沙发上,她的长发撩在一边垂在耳旁,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梁轩觉得心跳的厉害,他不知道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怦然心动,他轻咳了一声,低头轻轻地拨动琴弦。 “就会两首歌,怎么追女孩子。” 梁轩被她逗笑了,低头抿着嘴,过了一会他说,“行,我知道唱什么了。” 他低头扫了个和弦出来,是纪月没听过的,随着他指尖拨动出来的是轻松欢快的旋律,他跟着唱出歌词, “告诉大家, 我明天一早赶飞机啊, 我本打算要早点睡, 因为这些天啊, 我晚上都没好好睡啊。 再告诉大家, 我明天还有演出啊, 却在今晚十一点, 我遇上喜欢的姑娘, 想和她聊一晚, 所以,年轻人,年轻人,年轻人, 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 ........” 纪月听到歌词,笑得眯起了眼睛,她想起她听过这首歌,在粱辀的车上,但不是这样的歌词,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讨厌他的直球,他看着她,嘴角噙着笑,唱着简单直白的歌词,弹着最简单的C调和弦,唱一首不是情歌却撩动人心的歌。 作者: 歌曲 五条人-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 番外4:是开始相连的虚线 他刚唱完歌,她又听到梁轩那头,有人“咚咚咚”敲响了墙壁。 “轩儿,给姑娘唱歌呢。”一个男声说在说话,边上有人哄笑了起来,听着像有一群人在。 她看到梁轩扯着嗓子回那边,“喝多了,唱着玩儿。” 过了一会,他的房门却被敲响,“轩儿,我们来跟你一起唱啊。” 梁轩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手机翻下来,视频里一片漆黑,纪月只能听见声音,听到他开门,然后听到好多人嘻嘻哈哈,闹哄哄地,由远而近。 “梁轩,你老实说,你给谁唱歌呢。” 另一个人接着说,“我今天在下面看,鹏子说梁轩要唱歌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有鬼。” “滚滚滚。你们喝多了,别在我这闹,明天一早...”是梁轩在说话,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后面呜呜咽咽,听不清楚。 “你都给人家姑娘弹吉他了。” 说话间,她听到琴弦拨动的声音,“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间,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一个男声唱了起来,和梁轩大白嗓不一样,一听就是主唱的水准。 随后,房间里的一群人跟着唱了下一句,“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间......” 歌唱到后面,有人抢拍,有人走调,笑声此起彼伏。 吵吵闹闹中,梁轩的手机被拿了起来,纪月看到镜头里的人,他烫着爆炸头,带着黑框眼镜, 对她挥挥手,“姑娘,我是鹏子,和梁轩一个乐队的。” 随后镜头一转,她看到房间里挤了七八个人,纪月认出其中几个,她在视频里见过,是他的队友,梁轩被他们压在床上,镜头被拉近。 他被压在被子下,喘着气,笑骂着,“别闹了,我累了,我特么一天打了两场,你们放过我吧。” “别装啊,你昨天还特么半夜不睡,你怎么不累。” 镜头又被切回来,“姑娘,我们现在开内部会 议,就不给您直播了,耽误轩儿给你唱歌了啊,让他明天再给你唱。”鹏子顶着爆炸头,明明起的是摇滚范儿,嘴里的话却一本正经,他正好戳到纪月的笑点,她笑着捂着嘴巴关掉视频。 关掉视频后,她打开网易云,却发现她不知道乐队名字。 于是,她又打开小红书,输入梁轩的名字,有很多关于他的视频,她慢慢下滑,随意地点开几个看。 有他们今天音乐节的视频,也有之前live house的,视频里有他给她唱过的歌,也有她没听过的歌。 她从评论里找到了他的名字,他是梁轩,也是“回声计算公式”的鼓手。 她在评论里看到粉丝们夸他,说他滚圈钓神,蛊惑人心。 通过别人的文字,了解一个人,真是一种迷幻的又不真实的感觉。 纪月把他们乐队的歌放入歌单,手机连着蓝牙音响,歌曲缓缓流淌在寂静的房间里。 后来,梁轩给她唱过很多次歌,在live上,在私底下,在她的婚礼上,梁轩对她说,看过相恋的样子,看过争吵的样子,看过求而不得的样子,最后看你不属于自己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纪月在茶几上边吃早饭边看综艺,她听到大门密码锁解锁的电子声,转头看向玄关,看到来人后,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不来了么。” 梁辀在玄关换完拖鞋走进来,把背包扔在沙发上,弯下腰,在她唇上亲吻了一下,“想你了,就来了。”说完,盘腿在她身边坐下,勾住她的肩膀,拉近彼此,然后深吻下去。 纪月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半睁着眼睛,看到梁轩的名字,她熄掉屏幕,按下侧面的静音键。 梁轩准备上飞机,早上来机场的路上给纪月发了几条微信。 “昨天晚上,我队友他们喝多了,闹太晚了,就没找你。” “我们现在去机场,飞贵阳。” 她没回,过了一会他又发了几条。 “你起来了吗?” “算了,你多睡会,我下飞机了再联系。” 他心想,怎么周末还那么忙。 可是一直到他上台,他都没等到她的回信。 下午4点多的时候,轮到他们表演。那时太阳正慢慢落下去,他抬头看到余晖洒在远处的摩天轮上,他突然想起她昨天的话。 唱慢歌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镜头里,远处是摩天轮慢慢转动,摇曳着一片金黄,近处是台下乐迷跟着节奏一起挥手,夏日的晚风刮来旁白,是主唱低沉磁性的声音, “这是我最勇敢的一瞬间, 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 这是他想给她的位置,离他最近的位置,是他想和她一起看到的画面。他拍完发给纪月,“你的VIP位置。” 是曾经星月同天 睡得迷迷糊糊,粱辀被纪月的手机吵醒,他轻轻推了推她,“手机。” 黑暗中,手机屏幕光刺痛着她的眼睛,纪月眯着眼,拿起手机,啧了一下,然后在粱辀胸口找了个位置躺下来。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问她,“怎么了?”她的皮肤又细又滑,可是身体却有点微凉,粱辀默默地把被子拉了一下,盖住她裸露在外的肩膀。 “洪小满发的,问我睡了没。”说完,纪月在他的胸口咬了一下,再松口时看到一两排发红地牙印,低沉的笑声从他的胸口传出,他的胸膛因为笑意微微起伏。 “我错了。我给洪小满再找点活干。”粱辀说着拿起手机,准备解锁发微信,他估计是他们师兄几个把洪小满的工作给分了,放平时梁老师不会有意见,今天梁老师可准备好了给他们穿小鞋。 “别了,”纪月看他不像开玩笑,“我回去了。”她想起来穿衣服,原本他抚摸着她的手,此时放到了腰间,紧紧箍着她,不让她起身。 “干嘛?”她低头去看他,月光从毛毡房的顶部洒进室内,她看到粱辀咧着嘴笑,看到他深深的酒窝,看到他眼睛里带着光,纪月也不由得舒展了笑颜,她低头亲上他的嘴唇。在她嘴唇贴近时,他就忍不住张开双唇,迎接她的亲吻。 舌头互相纠缠,她捧着他的脸,他的手从腰上摸到圆润的臀部,轻轻一提,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跨上。她感觉到他的分身开始膨胀,和他的吻一样,都是灼人的火热。 手机又响了一下,纪月从吻里退开,“走了,小满马上就回来了。”粱辀没有说话,只是按住她的头,又吻了上去,“别走了。”是他在火热中低声呢喃。 她回应着他的吻,还有他的问,“不行。” “你怕他们知道?” 粱辀看到姑娘趴在她身上笑得好看,忍不住帮她理了理弄乱的发丝,姑娘笑着说,“我怕洪小满得瑟,以后你队伍不好带了。” 他一听,乐了,纪月继续趴在他的胸口,粱辀抱着她,听她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那天纪月和洪小满坐在篝火边,和她的几个师兄聊天。 老孟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问她,“纪姐,你有男朋友吗?”问完,几个人笑做一团。 “没啊。”纪月回答的到很爽快。 老孟接着问她,“纪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啊。”说完,补充了一句,“我们就好奇,随便问问。” 王宏也凑热闹,“那纪姐,你看我们老板这类型怎么样。” “对对对,你看梁老板怎么样,规划院最年轻的博导。” 纪月还没开口,洪小满就像草原上看见兔子的鹰一样,咧着嘴就说上了,“那我纪姐眼又不瞎,和你们搞地信的人谈恋爱,跟异地恋一样,狗都不要地。” “洪小满,你真牛,连自己都一块儿骂上。” 回毡房的时候,洪小满挽着纪月,琢磨了一会,又说,“纪姐,其实我们梁老板也挺好的。”纪月挑挑眉,没接话。她自顾自地又接着说,“人品、叁观、学历都没话说,姐,我们学校好多人都想给梁老板介绍对象呢。” 这个纪月也挺好奇的,粱辀学历高,工作好,长得也挺周正的,按理说他不应该叁十好几了还单着,除非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生理有问题。 “那你还刚才不是说狗都不要么。” 洪小满嘻嘻一笑,“你看,我也是和师母住一个炕的关系了,下次老梁再凶我,我就跟你诉苦,老梁肯定听你的。” 纪月说完自己乐得不行,她问梁辀,“那你会听我的吗?” 粱辀抚摸着她的头发,话语间,满是宠溺的语气,“下次我批评她了,她就找你诉苦,因为我一看到你,就什么气都没了。” 从那时一直到很久以后,粱辀看到她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两个人闹得最凶的时候,粱辀在学校没日没夜地工作,他知道他们俩应该当面把事情说明白,但是他不敢。因为他见到纪月,就什么气都没有了,因为他见到纪月,就会答应她的离婚,然后两个人就真的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所有的勇气都用来挖掘婚姻的真相,然后亲手埋葬了它的价值观。梁轩对他说,“粱辀,你和我一样悲哀,我敢给她写歌,送她出嫁,你呢,你只敢逃避。”那夜,livehouse灯光昏暗,阴影里看不清互相的表情,粱辀平时不喝酒,那一晚他却喝了很多。 离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粱辀跟着海洋局的科考船去了南极,只怪这个圈子太小,躲一个人都要用尽他全部力气,于是再也没有位置留给恨了。 纪月回申市的那天,粱辀还是赶回来送了她最后一次,明明路上想了很多话,见到她后,却只是笑着说了一句,“你以后照顾好自己。” 原来过去那么久了,见到她还是会什么气都没有了。 是时光交错的结束 早上天刚亮,梁辀送纪月去机场,五个小时单程,纪月在副驾上睡觉,就像后面的无数个画面一样,只要他在,都会接她送她,无论几点,是凌晨还是深夜,潺潺流水般的付出,最后化成汪洋大海,爱得轰轰烈烈。 他们停完车,梁辀从后备箱里拿出纪月的行李箱,两个人牵着手刚走两步,梁辀说等等,他转身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拉开车门扔进车里。 “一会送你进去。” 纪月想起他们第一天到的时候,梁辀在停车场等他们,“怎么我来的时候,没进去接啊。” 梁辀笑了,知道她在算旧账。地窝堡大概是全中国安检最严格的地方,那天他懒得进去,于是在停车场等着,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一个普通又炙热的午后,一项普通又乏味的工作,因为她的出现不一样。 “所以我今天送你进去。”他搂着她,在额头上亲了一下,“以后,管接管送。” 托运完行李,办完登机手续,就是去第二道安检门了,梁辀送到这就不能再送了。纪月搂着他的腰,他低头看她,“进去吧,周末我去看你。” “飞过来要6个小时。”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嘴巴里说着,心里却不一定这样想。 “我坐第一班飞机来。”他笑着哄她。 “从赛里木湖开过来要5个小时呢。” “我前一晚住乌鲁木齐,不会迟到的。”他继续哄她。 看到她笑了,梁辀拍拍她,“进去吧。” 纪月点点头,他放开她,看着她走进安检门,纪月回头看他,梁辀笑着挥挥手。 纪月穿着高帮的户外靴,安检员看了一眼,“鞋子脱了,外套脱了,拿在手里,包放篮子里,所有金属放外面。”她手忙脚乱地把包里的钥匙和耳机拿了出来,然后脱鞋子,脱外套,赤脚走上安检台。 “谁的包,包里有金属。”安检员叫住她,“把东西全拿出来。” 纪月皱着眉头,她不记得还有什么金属物品,只能硬着头皮翻包。 安检员看了眼屏幕,“一个圆圈,上面一截金属。你在包里找一下。” 她还是想不起来,她只好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场面实在是有点尴尬又有点不好意思,最后她在化妆包里找到一个发圈,是洪小满给她的那个,她用完顺手塞在化妆包里。她穿好鞋子、外套看了眼手表,足足折腾了30分钟,也怪不得梁辀不愿意进机场。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微信进来,“梁辀:忘记和你说了,金属的东西都要拿出来。” 纪月猛地回头,她看到梁辀还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她。 “你没走?”她问他,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看你进去了再走,万一你有什么带不上飞机的,又舍不得扔掉,我还能给你拿着。” 他们远远地看着对方,不停有人从身边走过,是漂泊的人归家,或是去向下一个目的地,那时,她也觉得自己也许到家了。 她在电话里说,“梁辀,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隔得太远,看不清表情,便只看到他挥挥手,然后说,“嗯,走吧,我也走了。” 明明才分开叁十分钟,想念就已经在信号中流淌了。 纪月送梁辀到机场,停车熄火,梁辀拿起后排的包,他深吸了口气,才转头看向她,“谢谢你送我,我走了。”两个人隔着车看着对方,像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纪月按下车钥匙,车响了两下,她说,“我进去买杯咖啡。”梁辀点点头。 他们从停车场下到二楼,因为春节,一排排停满了车,像走在钢铁丛林一般。穿过连廊就是机场二层的出发大厅,进去左手边是星巴克,右手是家COSTA。 “哪个?”他问她。 “星巴克吧。” 纪月点了馥芮白,梁辀点了美式咖啡,她拿手机付款的时候,梁辀先付了。她抬头看他,梁辀勾勾唇,“纪月你欠我的多了,现在倒是想和我明算账?” 她也笑了,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店里没客人,他们点的咖啡一会就做好了,两个人各自拿了咖啡,似乎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了。 梁辀沉默了一会,开口道,“纪月,你工作上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的语气认真,眼神也笃定。 “今年浙市那个数字城市的项目,专家组有你对吗?” 梁辀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两个人心照不宣,点到为止,再多一分就是违法了。 纪月想,两个人还在一起时,梁辀在项目上还避嫌的,现在到是说了两次,傻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梁辀却想去抱抱纪月,就像是刻在脑海里的公式,一切都深入骨髓,于是只能握了握拳头,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想法,自嘲般的笑笑,“那我走了。” 作者: 上一半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女主搞事业 。 我很喜欢女主,也很喜欢男主们。 希望所有的读者,也在感情里被温柔以待。 番外我也会继续更新,是那种甜甜的,轰轰烈烈,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恋爱 希望大家这个夏天快乐 是单向奔赴 纪月他们集团有个惯例,开年复工第一天,管理层都得站在自己楼层的电梯口那发利是,有的事业部人多的,还得站一排,热热闹闹,场面还挺壮观的。 纪月约为早到了一会,没想到算来得晚的,她站在队伍最后面,小助理拿了放满利是的托盘来找她。 她从托盘里随便拿了一封,低声问,“赵总来了吗?” 助理把身子凑上去,“没呢,赵总说晚点到。莫总也没到。” 纪月点点头,她目光扫了一圈,果然没看到莫奇。她和助理又低声说了几句,抬头看见电梯门开了,莫奇第一个走出来,他还是老样子,看着在一群码农里格外显眼。 他和另外几个部门老大道了句新年好后,便走了过来。小臣看他来了,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给他让出一个身位,他便在纪月身旁站定。 两个人也不交流,纪月弯了弯唇角,冷笑了一下。 发利是这种活动,就像流水线,只要第一个人动作够快,站在队尾的人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摸鱼。纪月现在就是,她只要站在那点点头,说句新年快乐,就算参与了。 电梯门又打开,走出得却是黎雯,她看到纪月,先是笑笑,又看到她边上的莫奇,那个笑就不尴不尬的挂在那里。 “纪总,新年好。” “新年好。” 纪月稍微歪了下头,和她身后的人打招呼,随后问她,“你怎么来了?” 黎雯看了眼莫奇,“你们两个人站这,模样还怪好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摆酒呢。” 莫奇往边上挪了一步,给她留了个空间,她便插在两人之中。 “你要的东西,给你拿来了。” 纪月低头看了眼她手上的信封,封面上印着公司Moba游戏LOGO,她疑惑地看了眼黎雯。 “你忘啦,春季赛开幕式的门票。” 纪月这才想起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接过东西。去年带顾景和去现场看了总决赛,后来听说他同学也想去,纪月当时没应下,就说想想办法,回头跟黎雯要了几张票,没想到她上班第一天就拿来了。 黎雯踌躇了一下,她看着还有话要说的样子,纪月挑挑眉,“怎么了?” 她看了眼边上的莫奇,他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皱了一下眉头。 “开幕式当天下午,我们搞了个音乐节。” 纪月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是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你还真能找乐子啊。” 黎雯干笑两下,“我这不是特地先和你说么。”她也琢磨不到那个小顾同学现在算什么身份,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下用词,“大家撞见,多不好。” 她过年回去的时候,纪月送她去机场,却是宋霁辉开的车。那是黎雯第一次见到他,印象还不错,人高高瘦瘦,看着斯斯文文的,下车之后绅士的帮她提了一路行李。他对纪月也很好,黎雯看得出,他跟她说话时,眼神是温柔,眼里也有光。 黎雯走了后,莫奇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她听到莫奇不阴不阳说了句,“挺能耐啊。” 她也不去看他,只是冷哼一声,“凑桌麻将都轮不上你。” “我原来以为,你跟我这出戏已经挺绝了。” 他话没说完,纪月转过头,她表情冷漠,微眯着眼看着他,“我离婚的事和你没关系。” 有人走近,两人收了声,纪月对人笑笑,热络地说了句“新年好”。 待人走远,她低声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又变得嘲讽起来,“你这样,我以为你对我真有感情呢。” 异国他乡,同一屋檐,那夜夜色正浓,纪月自己目的不单纯,她觉得莫奇也没多好。最后纪月被睡完了,还掏了10万块钱软件开发费。回国之后,她又不蠢,自然就是想把这段关系断了。 有时候男女关系,不是爱与不爱了,是我在的时候,你正好爱我。 莫奇也不知道,是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爱了,还是后来她回国之后,那些动不动的失联与冷漠变成求而不得的爱。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纪月在国内其实有男友,他以为那些冷漠敷衍是因为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却没有看到她字里行间的不耐烦。 莫奇在正月的时候回国过年,那是她和梁辀在一起之后第一个春节,梁辀想带她回北京,她心里还藏着事没有了,只能哄他下次一定。 他们约在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商圈,见面时莫奇想去牵她的手,被纪月不着痕迹地避过,她把耳鬓的碎发别到耳后,轻轻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纪月,我觉得我们一直异国,挺难维持的。”两个人一起吃饭,气氛还算热络,在最后,莫奇鼓足勇气对她说。 纪月叹了口气,笑笑,“我也这么觉得。不如我们……” 没等她说完,他接着她的话,“不如你到美国来吧。” 纪月张着嘴巴,看着他殷切的目光,把原来的话吞了下去,最后变成干巴巴的一句,“太意外了,太意外了。” 那个时候莫奇年纪轻轻,意气风发,他觉得最能打动姑娘的就是“跟着我,我养你”。 而那个时候,梁辀却是历经千帆后,愿意把她放在自己未来里的第一位,把表达的机会留给她。 世界上大部分男人们都忙着表现,却忽略了姑娘们想要什么。 临近10点30,进公司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纪月拿了一迭红封拿在手里,挨个给同事递上,嘴里道着“新年好”。 “你后来为什么躲着我。” 纪月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她侧过头去看他,人还是她熟悉的样子,眼镜后他晦暗不明的情绪,她却读不明白。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她下意识地想,又觉得多说无益,抿着嘴唇不再看他。 手里的红封发完了,纪月摸到身后的托盘,无意间却触到温热的手指,她不动声色地抓了一把红封攥在手里。 过了一会,手里的又空了。她随意地伸手在托盘上抓了一把,然后捏住他温热的手指,她看向他,在他惊异的目光中,纪月弯了弯唇角,轻轻说了句,“别说你还对我有感情啊。” 晚上纪月下班到家,洗澡前她摘掉项链、耳环、随手扔在茶几上,她的视线随意瞄到电视柜下的一个抽屉。 电视里正在播脱口秀节目,演员说,“女的去找男的倾诉,他们就会觉得你肯定是想从他们那儿学到点什么,如果是男的和男的倾诉,他们可能就会说,兄弟别伤心,下一个更乖,带你去浪。” 纪月把抽屉拉开,里面放了各式各样的电子产品,从斑驳的痕迹看出岁月的感觉。她翻了一会,在一台旧笔记本下面找出叁年前的手机。屏幕摔碎了,一半黑一半绿的,她长按了几秒电源键,不出意外的没有反应。纪月又把手机扔回抽屉里,起身去洗澡,过了一会,她折回来,把手机从抽屉里拿出来扔进包里。 是轻轻地告诉你 前几天,宋霁辉发了几个餐厅让纪月挑,纪月说,人家都是搞惊喜这套,你还提前和我说。 14号那天快下班的时候,纪月收到他的微信,“我换了家餐厅,下班来接你?”纪月捏着手机,笑了,她刚想回消息,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纪月抬头,看到助理在门口,“老板,开会了。”她看了眼时间,“那么晚还开,我还以为不开了呢。”小臣也有点左右为难,他赔了个笑,“是开发那边会刚开完,所以晚了。” 纪月到会议室的时候,人还没来齐,她在第一排中间坐下,一坐下就掏出手机给宋霁辉回了条消息。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这种临近下班的会议,早就人心涣散了,房间里空气暧昧又浮躁。有的人心早就飞到下班后,见一直迟迟没有开始,大胆的人便嘀嘀咕咕,凑在一起聊起了天。 纪月等了一会,她回头问自己部门的人,“这个会还有谁没来?”话里话外,都是不耐烦。 “还有莫总和开发部。”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叹出,眉头微微皱在一起。 过了一会,她又回过头去问道,“你今天晚上没事吗?” “约了女朋友呢。” “那你今天晚上不加班了?”纪月笑着开玩笑。 小伙子挎着脸,憋出一个苦笑,“纪老板,千万别加班啊,今天加班,明天就分手了。” 开发部那几个开发和莫奇说着话走进来,两个人视线对上,手机震了一下,纪月低下头去看手机,宋霁辉问她今天加不加班。纪月回他,不加班。 主持会议的是开发部的一个工程师。 他们有一个项目,原来的引擎系统不能支撑现在的业务模式了,这个事情其实很容易解决。唯一的问题是,原来的引擎系统明明白白地被写进了招标文件里,牵扯到验收、交付和回款,这个事情就变得暧昧起来。于是就有了这个会议,今天他们需要告知所有相关业务部门这个问题,以及解决方案。 纪月早就知道这个事了,这个事也轮不到她操心,自有售后部门去处理,她撑着头,听了开头两句,便对助理使了个眼色,小臣头凑了过来。 莫奇双手插着口袋,靠在会议室的墙壁一角,他开会时一直很少发言。像这种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下属问他来不来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说参加。他眼角的余光扫到纪月,她耳旁的头发落下,正好遮住她半边脸,她看了眼手机,嘴角轻轻上扬。 “纪总不说两句?”他适时地插了一句,“我记得是市场部做的标书吧。” 会议室里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在交头接耳的人,也猛地刹住了车。今天来开会的,不光有纪月手下的人,还有莫奇的开发部,和售后、运维各种业务部门的人。 大家看着这个新来的技术部老大,有人目光或是复杂,又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几分同情。谁都知道纪月在数字事业部的地位,说她是赵之望嫡系都不过分。这种问题,售后部自会去买单,既然上达不了天庭,也自然没人会为了这种事情,去触纪月的霉头。 有人索性埋下头,像是能把面前的笔记本看穿,又像是怕自己的笑声成为好戏开场的啰音。 纪月抬起头,盯着莫奇,表情似笑非笑,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从镜片后看她,纪月还是那样,她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很复杂,像是藏着无穷尽的秘密。 “那我就随便说两句。”她突然开了口,底下有人把头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期待好戏开场。 “今天日期也很特殊,我觉得这个事,售后部也能处理好。”说着,她侧过头去看售后部的那个副经理,人家赶忙点点头,连连称是。 “我看也到下班时间了,那就散了吧。”她笑着说,说完便起身,理了理裙摆。她带来的人,顺势也跟着站了起来,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马上会议室跟着有好几声笑声。 她盯着莫奇,微微歪头,笑着说,“莫总,你说呢。” 开发部的人看到会议室门开了,一群人鱼贯而出,硕大地办公室里,瞬间充满欢声笑语。他看到同事也出来了,诧异了一下,问他,“怎么那么快就结束了。” “就说了个开头。”说话间,他看向办公室尽头,那一圈都是市场部的工位,那边的人有人已经拎着包走了,有人边聊天边收拾,显然是准备下班了,眼里露出一片羡慕,“他们纪总说散了。” 提问的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是一片艳羡,“还是女领导好啊,情人节多半是有约的。”刚说完,听到同事咳了一声,两个人齐齐收了声,把头低下去,佯装在看屏幕。 “今天晚上上线的包几点发?”他听到莫奇的声音,然后是他们组长的声音,“老大,马上就打包了。” 待声音走远,其中一人眉飞色舞的把会议室的一幕说了一遍。 “我靠,那么刺激吗?我看我们老大挺斯文的,没想到挺会找茬啊。” “我看纪总平时也很客气,没想到也不太给面子的。” 莫奇站在连廊抽烟,他侧过头,看到纪月在那里等电梯,过了十来分钟分钟。他透过窗户,低头看到她走出大楼,她穿着黑色的大衣,明明和夜色融为一体,他却能清晰地看到她,穿过喷泉和绿地,然后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挺准时啊。”她一上车,宋霁辉就笑她。 “我是那种情人节还安排加班的资本家吗?”听她这么说,宋霁辉侧过头去看她,“全赖你们公司名声太坏了。” “吃什么?” 宋霁辉只是笑,不应她,纪月微眯着双眼,调侃他,“宋霁辉,你学坏啦。” 他们停在闹市区一个由石库门弄堂改造后的商业空间,几片弄堂连在一起,标志性的青砖石瓦门廊,配上霓虹闪耀的招牌,有一种时空错乱般的都市感。 因为是情人节,每家餐厅门口都排满了人,他们两个人牵着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会就远离了喧嚣。 餐厅开在在僻静的角落,树上挂满了灯串,灯光从院墙上照出来,宋霁辉推开木门,纪月先走进去。一个很大的院子,中间摆了个篝火盆,木块被火焰烧得噼啪作响,围着篝火的是几个白色的帐篷,里面放了两张小餐桌。场地里挂满了灯串,帐篷上,树梢上,俱是火树银花。 今夜气氛正好,宋霁辉问她喝酒吗,纪月接过酒单,问侍者有什么推荐的吗? 男侍者问她,需要含有酒精的,还是不含的。她看向宋霁辉,他点点头,纪月便笑着说,那就含酒精的吧。 过了一会,酒上了,粉红色的气泡酒里坠了几颗樱桃,在气泡里沉沉浮浮,暧昧又甜蜜。两个人轻轻地碰了下杯,玻璃和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似乎他们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也因为命运般的交织,碰撞出不同的火花。 纪月喝得很快,宋霁辉看她脸上一会就布满了红晕,眼睛里是一闪一闪的光,不再似平时那般铁石心肠,他逗她,“慢点喝,今天你喝多了没人照顾你。” 纪月笑了,她知道他在说上次年会的事。 她趴在桌上笑着看他,头发散在四周,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心也软了,回握住他。 她说,“还好你今天不是滴酒不沾。” 大家都喝多了,才能深爱着对方。 餐厅主营的是西班牙菜,甜点上了之后,西班牙老板从后厨出来。乐队开始演奏轻快的西班牙风情歌曲,老板一直在餐区穿梭,和每一桌客人聊天,邀请客人走出帐篷。 有几对外国情侣,合着音乐慢慢扭动,乐队开始演奏lt;despacitogt;,木吉他带出迷人的节奏,带出西班牙南部热情、狂野的风情,是属于这个节日里暧昧的催化剂,于是随着歌手的声音,更多人加入舞蹈。 纪月和宋霁辉站在人群最外围,她靠着他的肩膀,宋霁辉问她冷吗,纪月摇摇头,他把她搂的更紧一点。 跳舞的情侣越来越多,老板来邀请他们,宋霁辉低头看她,纪月笑着摇摇头。耳旁是轻快的歌曲,眼前是欢快的人群,如果不是木块噼里啪啦作响,还以为是在西班牙南部哪家小酒馆。 “Despacito Quiero respirar tu cuello despacito Deja que te diga cosas al oído Para que te acuerdes si no estás conmigo ” 她听到他轻轻地跟着唱起来,纪月抬头去看宋霁辉,他背后是火树银花,照在眼睛里流光溢彩,他看着她,嘴角上扬,声音不大不小。明明她听不懂,可是却觉得每个词都在清晰地传达着他的内心。 看到她慢慢地笑了起来,宋霁辉知道她听懂了,他低下头去亲她,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紧紧抱住她的腰,把她按在自己身前。 他的双唇贴上她的唇,舌头和舌头灵巧的缠绕在一起,亲过她的上唇,然后下唇,最后他带起她的节奏,一下一下,于是再也纠缠不清了。 歌曲结束的刹那,他们才放开对方,她埋在他的肩膀,他意犹未尽的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宋霁辉,你还兼职做西班牙语翻译” 他笑着回她,“只是恰巧学过一点点葡萄牙语,也就唱唱小情歌的程度。” “轻轻地 我想贴近你的颈边轻轻地呼吸 让我附在你耳边向你吐露真言 让你牢记我的诺言哪怕我不在你身边” 作者: 祝所有读者情人节快乐,能够拥有尊重你,爱护你的一段感情。 是生活的美好 纪月和宋霁辉牵着手听歌,有时候两个人也会低头交谈几句,然后纪月就笑了,垫着脚去亲他。宋霁辉说他只懂一点葡萄牙语,却每次都能把歌里的那两句说出来,西班牙情歌大多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床笫之私,纪月听完也逃不过一个面红耳赤。 突然乐队换了个音乐,侍者们端出了蛋糕和鲜花,点燃了烟花。纪月拉拉宋霁辉,“你看,有人求婚。”她看到人群自动散开,中间站着一个女生,他的男朋友单膝跪在地上。 他们离得远,听不清在说什么,她只看到男生嘴巴一张一合,围观的客人开始鼓掌。 宋霁辉低头去看她,纪月嘴角噙着笑,却不似刚才兴致盎然。他搂紧她,“怎么了?” 纪月摇摇头,“想到一个演员的段子。” 他挑挑眉,一副等着她说下去的样子,自从上次他和纪月一起去看脱口秀之后,纪月似乎喜欢上了这种语言形式,他们两个又去过很多次。 “当众求婚的时候,周围的人也不顾这个男人有没有家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鼓着掌说嫁给他、嫁给他,后来他们结婚了,男人家暴,又有人说为了孩子,忍一忍、忍一忍,我怀疑这些都是同一拨人,以后看到当众求婚,不如直接说忍一忍、忍一忍,一步到位。” 宋霁辉笑了,他知道是哪位演员的作品,纪月很喜欢她,夸这位演员活得太通透了。他顺着话题,问她,“那你会怎么说?” 他看到她愣了一下,好一会都没有说话,脸上收起了笑容,就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纪月却继续开口道,重新带上笑容,“我会说,放过他、放过他。” 说完,她自己乐得不行,乐着乐着转身埋在他的怀里,可是渐渐地,笑声止了下去。 他抱着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这个call back挺好的,可以做段子了。” “那你呢,你会当众求婚吗?”过了一会,她问他。 “不会。” 纪月有些吃惊,她把头从他怀里抬起来,想看清他的表情,“为什么啊?” “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会觉得你不想经历第二次了,所以我会直接回杭州拿户口本,然后过来和你领证。”他说话间没有一丝犹豫,“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没有人会比你前夫做得更好了。” 说话时,他看着远方,说完,才看她。 宋霁辉见过一次梁辀,在他们工作室门口,他和宋霁辉的合伙人站在一起等电梯。宋霁辉站得稍远一点,却因为他身上穿着灰色的冲锋衣,背后写着“北京应急救援”几个字,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个时候,中部有一个地区发生了大地震,新闻上每天滚动着各种报道,画面里总少不了穿着蓝色、橙色外套的救援队。 “那边严重吧。”他听到合伙人在问。 “嗯。” “你们也挺辛苦的的。” 宋霁辉听到梁辀说,“尽人力,听天命。” 后来,他见到纪月,宋霁辉从他的角度给出意见,“一般这种情况,双方一起做咨询比较多。” 一贯不太配合的纪月,第一次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他是个很好的人,是我的问题。” 那头,女生点了头,男生兴奋的一把抱起女生,两个人拥吻在一起,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冲淡了这个冬夜的寒。 和梁辀在一起后,梁辀带纪月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不一样的大地之美。最后,梁辀带她回到他们初识的地方。 他们爬上山顶,在醉人秋色中看到晨雾和炊烟袅袅升起,木屋在雾气中忽隐忽现,胜似仙境。梁辀问纪月,“你知道晨雾是怎么出现的吗?” 纪月摇摇头,他勾着她的肩膀,看着脚下被晨雾笼罩的原始村落,笑着说,“雾是水蒸气遇冷放热,是我遇到你,原来平淡如水的心因你而火热。纪月,嫁给我吧。” 太阳开始升起,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进来,远处的山上一片金色,近处的村子却还在阴影中。梁辀单膝跪下,拿出戒指,随后抬头看着她,眼里是一片郑重,纪月捂着嘴,笑容从指缝里流出,溢满眼角。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就能定格很多的美好。可惜,齿轮没有停止传动,世界上的每一秒,都有人在分分合合。餐厅请来的摄影师拿着相机穿梭在人群中,今天的美好将被永远定格在镜头里,也许明天就有人各奔东西。 摄影师很早就看到他们俩了,女的漂亮男的英俊,搂在一起轻声交谈,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笑弯了眼,然后转身埋在他的怀里。 现在,他终于找到机会去拍他们俩了。 “我给你们俩拍一张合影吧。” “不用了。”纪月笑着说,摄影师愣了下。 “我不喜欢拍照。”纪月又加了一句,摄影师无奈地看向另一个人。 这不是第一次了,纪月和他一起去线下看脱口秀表演。散场出来的时候,遇到演员在和粉丝合影。纪月总是兴致勃勃的在一边看很久,时间一长,工作人员也认识她,便问她,“要不要帮你们也拍一张。” 她摇摇头,笑着说,“我不喜欢拍照。” 原来他以为,纪月真的只是不喜欢拍照,直到那次。纪月突然接到老板的电话,便借他的电脑处理了一些工作。 第二天偶然间,宋霁辉发现她的网盘账号没有退出。宋霁辉学心理学的,弗洛伊德早就告诉过他,窥私欲来源于本我的冲动。窥探纪月的隐私时,他可以收获一种快感,而当他压抑着这些冲动时,就代表实施之后可以得到更大的满足。 几天之后,他打开了网盘。网盘里有一个按照时间命名的文件夹,他点了进去。 照片像瀑布一样,一张一张在屏幕里慢慢出现。 他看到其中一张,她长发披肩,坐在舞台边缘,身上抱着一个金色的奖杯,男人勾着她的肩膀。 他又换了一张,她的长发扎在脑后,背后是无穷尽的草原,另一个男人怀抱着她。 后面还有一些照片,她的长发撩在耳边,露出好看的侧脸,坐在架子鼓前,男人在背后圈住她,握着她的手打鼓。 原来,纪月不是不喜欢拍照,是在一起拍照的人不对罢了。 后来他看过很多次,直到网盘登陆过期。他想,是不是看多了,就会麻木。可是怎么,越看越难过。 “拍一张吧。”他突然开口,摄影师像得到了天大的惊喜,咧开嘴笑着点头。 纪月没想到他会开口,他盯着她看,眼神炙热,带着探究和不解的目光。 纪月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她已经不想了,以前拍过太多了,最后都变成痛苦的负担。 她垂下眼眸,视线最后落在他的衣服纽扣上,口气也变得有些生硬,“宋霁辉,我不喜欢拍照。” 我想今夜我喝多了,为什么你还是铁石心肠。 散场的时候,纪月去上洗手间,宋霁辉在门口等代驾。摄影师看他一个人,便走到他身边搭话,“你女朋友挺酷的,”他干笑一下,“其实,我拍了几张你们的合影,但是顾客不同意的话,我只能删了。” 他选到他们俩的照片,拿给宋霁辉看,背景是灯火璀璨,却不及他们俩抱在一起笑得好看。 摄影师自己欣赏了一下,又感慨道,“真的挺好看的,删了怪可惜的,我发给你吧。” 宋霁辉说了句谢谢,拿出手机加了摄影师的微信,又顺手发了一个红包。 过了一会,他收到几张照片,还有打包好的原图。他把照片保存下来,点开看了一会,余光看到纪月来了,他按掉手机,放回口袋里。 纪月挽住他的手臂,“代驾来了吗?” 宋霁辉摇摇头,“今天过节,要等一会了。”他帮她把围巾掖好,“晚上冷,一会不行就叫车回去吧。” “那你的车怎么办?” 他笑着告诉她,“总会有办法。” 作者: 地震救援是真实事件,作者单位负责的,后面会有剧情讲到,所以梁辀真的是很好,很高尚的人啊。 番外5是轨迹里的抛物线 纪月和赵之望去太湖开会,那一片现在被开发成南太湖度假区,他们跟着导航下了高速之后,没开多久就看到度假区的大LOGO,边上还立着几块巨型广告牌。 “等等,停个车。” 赵之望打了转向灯,停在路边,问她,“干嘛呢?” 纪月从车上下来,小跑了两步,找了个位置,把广告牌拍了下来。广告牌太大,她拍不全,又往后退了几步,重新拍了几张,这才觉得满意。 “拍啥呢。”赵之望问她,又重新发动了汽车。 “没什么,这广告牌设计得挺好看的,留着做灵感。” 纪月打开微信,选了张照片发给梁轩,过了一会,她收到微信,“你在湖州啊?” 纪月拍得是太湖音乐节的广告,就在这个周末,从周五到周日,每天有不一样的艺人和乐队,她一眼看到梁轩他们乐队的名字。只是,他们在周日,而她周六开完会就回去了。 “下次吧,我周六就回去了。” 过了一会,她收到他发来的语音,纪月看了眼赵之望,接了起来,“你周六就回去了?”他声音带笑,让人听着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嗯。周六回去。” “那太巧了,明天你也能看到我。” “这么巧,你不能说不来了。”他声音轻轻上扬,又带了点期待。 这次,纪月笑着应下了。 她听到电话那头他也笑了,“说定了。我一会把票发你。” 挂了通话,他又发来一条,“如果你忙的话,下午16点来。” 赵之望开着车,看到她挂了电话,随口说了句,“粱辀这管得挺严啊。” 她垂下眼眸,把手机塞回口袋,“嗯,还行吧。” “你和粱辀都得一年多了吧,啥时候结婚啊?” 纪月看着窗外,透过树叶缝隙,看到波光凌凌的太湖湖面,灰蒙蒙的水面远不及赛里木湖那蓝宝石般的美,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快了快了。” 晚上的时候,梁轩发微信给她,问她住哪。度假区里酒店很多,纪月住在最里面的喜来登,梁轩他们住在门口的太湖君澜。 那天,纪月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梁轩,他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印花衬衫,领口开得很大,露出锁骨和项链,一切都和视频里一样。唯有不一样的是,他比纪月想象的高很多,纪月笑着说,梁轩也笑着答,“视频里都坐着,所以看不出。” 两个人在酒店门口见面,面对面站着,却隔着些许距离,谁也没有往前再进一步。 梁轩手忙脚乱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演出票,递给纪月,“明天来啊,说定了啊。”他抿着唇,露出两个深深地酒窝,眼神带点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纪月从他手上接过,手指触及到的地方,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嗯,好。” 听到她应下了,梁轩如释重负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声音也回复往日的轻快,“那明天下午四点。” 纪月打开门票,背面的时间表上写着一个乐队名字-十六格,她挑挑眉,“这是哪个乐队?” 他双手插着口袋,向前走了一步,低头便能看到她半干的湿发,随着夏夜的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我打两份工嘛。十六格是一份,回声是一份。” “这也行?”她笑着抬头,看到他正站在自己面前,近得能看到他额头上的几滴汗水,她猜想他也许是从酒店一路走过来。 “我们公司以外,你第一个知道的。”他顿了一下,垂眸看着她,“真好。你第一个知道。” 纪月刚准备说什么,梁轩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就是我们好不容易见着,但是这两天我得配合公司拍vlog。” 看她笑着点头,梁轩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天随着夏夜的风,一些话吹进心里,一些甜蜜开始泛滥。 纪月等电梯的时候,收到他的微信,“明天结束以后,你等我。”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他又发了一条,“我有点后悔了,应该早点约你出来,这样事就不会挤在一起了。” 她看着屏幕,嘴角浮起弧线,梁轩又发了一条来,“今天晚上,我还要彩排,不给你唱歌了,明天给你唱。” “好。” “那你早点休息吧,别太晚了。” 下午的时候,和纪月打完电话,梁轩问队友,“明天的票找谁能搞到。” “跟以前一样,你直接带进去不就得了。”队友拿着DJI pocket拍他,梁轩笑着伸手遮了下摄像头,“那不行。”那时,他脑海里浮现出姑娘笑语晏晏的样子,这一次,他想认真地约一个姑娘来看他演出,他转身问其他人,“宣发那还有吗?” 接近凌晨的时候,才轮到他们在舞台上试音,明明是深夜,天空却被舞台上的灯照得发红发亮,灯光炙烤下的闷热,连夏夜的风都吹不走。 大家都在调设备,梁轩等得无聊,坐在鼓后,敲了几个节奏。新乐队的吉他手也跟着他的鼓声,即兴弹了几个小节,“轩儿,后天晚上你们唱哪个?” 梁轩想了一下,“你等着啊。”他拿出手机选了一首歌,然后放到麦克风边上,一会音响里传出轻缓地前奏。 “这首歌啊。”主唱也转身看着他。梁轩跟着音乐,轻轻摇晃,拿着鼓槌打出鼓点,主唱拿起手上的麦克风,接着唱了起来, “每一条普通的街, 因为有你而变得特别, 我们不知道走了几遍, 从半夜到深夜, 从暧昧到相恋, ......” 团队的工作人员拿着手机在边上拍视频,边拍边说,“这首歌挺好的,反正一个公司的,我早说了,你们就得唱情歌。” 作者: 周末有事,所以分开更了。 大家周末愉快,谢谢珍珠。 歌曲 大都会乐团-一见钟情 太湖君澜走到太湖喜来登有2.6公里, 如果真的有什么,那一定是极致的上头, 才能让人在36度的夏夜走2.6公里 番外6是无限延长的射线 纪月结束的时候已经快16点了,开会的时候手机调了静音,现在她一边走一边看手机,赵之望在边上问她,“一会回酒店吃还是去码头吃鱼。” “你送我去看音乐节吧。” 赵之望站定,上下打量她,“怎么了?”纪月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低头看了眼自己。 “你就这么去?” 纪月哼了一下,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别人还以为我是唱片公司高管呢。” “得得得,你开心就好。” 过了一会,纪月说,“算了,你先送我回酒店。” 出来两天,她没带什么行李,纪月穿了件睡觉穿的T恤,把长发扎成两个麻花辫落在胸前。 她进场的时候16点过10分,舞台上主唱正在奋力地嘶吼,乐迷跟着节奏跳跃,而她远远站在后面,于是人在她眼里都变成小小一个点,幸好舞台两边竖了四块大屏幕,让远处的人也看得清楚。 边上是几个结伴而来的大学生,纪月问他们,“十六格出来了吗?”其中一个女孩热心地告诉她,“都没呢,今天演出推迟了半个小时,估计还要有一会才出来。”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听到他那头的音乐声,只不过他那更吵一些,梁轩也听出来了,纪月没有开口,就听到他扯着嗓子,笑着说,“你来啦,真好。”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你来啦,真好。” 纪月捏着手机,继续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你来啦,真好。” “不闹了。” “别啊,你问几次,我就说几次。”纪月笑了,她看向舞台,阳光照得刺眼,晒得滚烫,人群却还在不知疲倦地跳跃。 梁轩抬头看着天空,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真是一个好天气,在这样美好的一天,总会想去做些事情,于是他轻声说,“那一会见了。” 舞台上的乐队结束演出,两边的大屏幕开始播放音乐节的广告,帷幕也放了下来。刚才搭话的女孩和纪月说,“下一个乐队就是十六格。”纪月冲她笑笑,“谢谢啊。” 另一个女孩说,“小姐姐,你喜欢哪个乐队啊?” 纪月想了一下,刚想说话,就听到现场一片欢呼声,于是他们同时看向大屏幕。她第一次从大屏幕上看到梁轩,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带着墨镜,正坐在那里伸手调镲片。 突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像在听谁说话,于是摘掉了一个耳返,笑了起来,露出深深的酒窝。她听到现场的欢呼声比之前更大了一点,随后镜头便切回了底下乐迷,被拍到的人或是拥抱,或是挥手。 “十六格的这个鼓手有点帅啊。”边上有人说,接着有人回她,“我怎么记得十六格的鼓手不是他啊。” “对啊,他不是另一个乐队的鼓手嘛。” 过了一会,随着帷幕拉上去,欢呼声伴着贝斯和鼓声一起响起,和梁轩另一个乐队的风格迥异,这个乐队明显走的city pop路线,充满了90年代都市的时尚音色。第一首歌开始,人群便跟着节奏蹦了起来。 大屏幕切到梁轩时,墨镜已经摘掉了,看到他深邃的眼神,紧紧抿着唇,身体跟着节奏小幅地摆动着,项链也跟着一晃一晃。底下一片尖叫,纪月听到边上有人说,“我靠,这个鼓手叫什么啊,也太帅了吧。” 这回,终于有人说了,“这是梁轩呀,回声的鼓手。” 镜头停留了一会,又换成其他乐手,纪月远远地看着舞台,她的视线聚焦在鼓手的位置,可惜什么都看不清。 她又听到欢呼声,大屏幕上又是梁轩的画面,他手上的动作没停,抬着头,看向远方,嘴巴一张一合跟着唱,唱着唱着笑了起来,于是欢呼更大声了。 这次镜头停留的时间明显比前几次长了,她看见他的刘海已经变得湿漉漉了,有几缕贴在了额头上,于是梁轩微微仰头甩了甩,他想把刘海甩开,结果却甩掉了一只耳返,他舔了一下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底下又全是女孩们的尖叫声。 纪月听到边上的女孩子说,“我靠,这个鼓手也太会钓了吧。” 她也笑了,“是啊。”听到她这么说,女孩显然很高兴,“是吧,小姐姐,真的挺帅的。” 和她一起来的男同学,不以为意地说,“回声的鼓手嘛,好像他们都是悦动厂牌下的。” “悦动现在么,专门做网红乐队了,也堕落了。” 连唱了两首歌后,第叁首是一首慢歌,只有贝斯和吉他的前奏,大屏幕又切到梁轩,他站起来,正拿着手机拍照。 过了一会,纪月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笑着打开微信。她回头看身后,视线里是草地、绿树、蓝天和白云,还有远处的酒店群,和他发来的视频里一模一样。原来,两个人在同一片天空下,是这种感觉。 她又收到一条微信,“你在哪?看不到你。” 她回过去,“好好上班。” 屏幕又切到梁轩,他正低头看手机,然后看着看着就笑了,于是她听到周围响起尖叫声。 别人都看到你笑了,没人知道你因为我笑了。 几首歌之后,主唱和乐迷互动,乐手休息。现场导播像是寻到了流量密码,四块大屏幕中有一块盯着梁轩的镜头切。梁轩从边上拿了纸巾擦汗,他解开一颗纽扣,捋了捋衬衫。听到底下的尖叫声,吉他手转身看他,轻声说了句,“太快了。”梁轩听完,笑着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最后一首歌时,全场都跟着唱了起来,主唱也跟着在舞台上蹦跶。在副歌间奏的时候,他开始介绍乐队成员,“吉他手阿爆,贝斯手小孩,鼓手梁轩.......” 大屏幕里,梁轩打了个滚奏,然后接了一段鼓花,他身上都是汗,衬衫紧紧地贴着,能清楚地看到汗水从脖颈、胸口一路往下,纪月觉得,这个时候他最让人心动。 远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梁轩凑近麦克风,今天第一次跟着和声, “紧握着我的双手, 在太阳落下的时候, 这一次想拥抱得更久。” 下台的时候,主唱勾着梁轩,“轩儿,你今天乐什么,越打越快。”梁轩笑了,“我没觉得啊。”吉他手在后面说,“你别不承认啊,哥儿们手都弹秃噜皮了。” 梁轩拿手机准备发消息,主唱凑过来,“今天女朋友来了?”他被这话噎了一下,“别乱说啊。” “上次鹏子就说你给人姑娘弹吉他呢,就这样了还没拿下啊。不像轩儿啊,您是滚圈钓神啊。” 他低着头一边发微信一边笑,“别听鹏子乱说,姑娘脸薄。” 作者: 十六格的风格,作者是从潮池蓝,大都会这两个乐队找来灵感。 大家感兴趣可以听一下《黑夜坠入她的瞳孔》,每次写梁轩的部分,作者都听这首歌。 是你到我的距离微h 纪月靠在车窗上,今天是特殊的节日,即使已经快22点,路上依然车水马龙。她看到情侣们牵着手走在人行道上,女孩子们捧着漂亮的花。今天在这个城市,有的角落上演激情,而有的角落,又有人要选择离别的道路。她知道,宋霁辉有点不开心,她也知道因为什么。 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纪月将视线收回来,看向他。霓虹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纪月靠在他的肩膀,听到他轻声问,“累了?” 她“嗯”了一下,宋霁辉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着她的手指,然后十指交握。 到纪月住的小区楼下,代驾在车上等着,宋霁辉送她上楼,她刷卡打开门禁,他习惯性地伸手帮她挡了下门。纪月脚步停了一下,没有进去,她回身抱住他,埋在他的胸口。 隔着衣服,听得到他平稳的心跳声,还有他温柔的话语,他轻轻抚过她的背脊,“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你今天别回去了。” 她说完,听到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今天我喝多了,下次吧。” “嗯。”纪月从他的怀里离开,她勾着他的脖子,垫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好。” 门厅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纪月突然间心就软了下去,她伸手去握住他的衣袖,宋霁辉低头看她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正在攥着他黑色的大衣袖口。 他听到她语气带笑,“宋霁辉,我现在在哄你呢。”他看到头顶上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眼睛里像照出的几颗星星,一闪一闪。一瞬间,他感受到按耐不住的喜悦。 他想到一句话,有罪的两个人,但不能分开,真想一直这样被爱下去,能不能只恨相逢太晚。对于宋霁辉来说,只要纪月走一步就可以了,剩下的九步他会走完。 纪月笑着问他,“那代驾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他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明天的事,明天再去考虑。 纪月站在门厅里看着他和代驾说话,代驾师傅原先有些不高兴,她听到他在大声说着订单什么的。 后来不知道宋霁辉说了什么,他下了车,去后备箱拿出他的折迭踏板车。 随后,宋霁辉熟练地把车倒进车位里,然后开门下车,车灯在黑夜里无声地闪了两下,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宋霁辉走近她的时候,纪月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便紧紧地回抱住她,埋在她的肩膀上,嗅到了她的发香,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今天真的喝了很多。”纪月眯着眼睛笑,“那我们就聊个两毛钱的天。” 聊两毛钱的天,是不可能的。 纪月脱下大衣,转身就被宋霁辉抱住,他的手撩起她的上衣,从下摆里钻进去,摸上她光滑的后背。他低头吻住她的唇瓣,还带着气泡酒的余味,让人沉醉。纪月笑着咬他的嘴唇,“不是说喝多了么。”刚说完,便被他的吻堵住,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腰。 纪月笑得更开心了,宋霁辉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放开她。他摘掉眼镜,放在茶几上,纪月坐在沙发上,对他招招手。 他把她压在身下,上衣纽扣不经意间开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还有蕾丝包裹的乳房。他低头咬在她的锁骨上,玫瑰金色的项链落在嘴边,宋霁辉看到过纪月戴各种不同的耳环,她却一直戴着这条卡地亚的锁骨链,细闪的链子,中间两个圆环互相交扣。 他又亲了一下她的嘴唇,从她身上起来,感觉到身上的人离开,纪月也微微挺起身,歪着头看他。她看到宋霁辉捞过一边的大衣,从口袋里拿了个盒子。 绛红色的丝绒礼盒,上面印着金色的字体。宋霁辉抿了下唇,有点不好意思,他递给纪月,“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纪月对于这个外包装再熟悉不过了,她笑了起来。 “打开看看?” 她打开礼盒,她脖子上戴的是3年前的款式,盒子里躺着今年新出的款式。纪月最擅长掩饰自己,于是笑着去亲他,笑着笑着,怎么觉得自己眼睛里又有一点悲哀。 “喜欢吗?”他问她。 “你送的都喜欢啊。”说着,她故意去咬他的脖子,挑逗他的神经。 宋霁辉经不起诱惑,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压了上去,他知道,她哪里最敏感,轻咬着她的耳垂,摸索到她背后的内衣搭扣。纪月的上衣连同内衣被他一起脱掉,随后他再脱去自己的体恤。 两个人赤裸相见,房间里没开空调,纪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就迎接他炙热的吻。 他攀上她的乳房,一下一下揉捏,低头咬住她的肩膀,纪月脖子上的锁骨链,金属散发着冰冷正好贴在他滚烫的脸颊上。宋霁辉微微起身,他说,“戴我送给你的那个吧。” 纪月下意识的想拒绝,可是当她看到宋霁辉眼睛,眼睛里有情欲、有占有欲、有卑微的小心,她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直勾勾地看着项链被他摘下,然后落在茶几上,随后感受到脖颈上贴上更冰冷的物件。宋霁辉埋下头,舔舐她的乳房,他的脸蹭过项链,终于冷冰冰的金属也被捂热,她的心捂得热吗? 体内是宋霁辉一下一下的冲撞,撞碎她的呻吟。 她脖子上的项链,原来有两条。他们做爱时,他低下头一点一点亲吻她,吻像节拍一样精准,于是两条项链纠缠在一起,一下一下叮当作响。 纪月笑着说,“你亲人也这么有节奏感吗。”他也笑了,低头把她的项链含在嘴里,在她锁骨辗转吸吮,他的刘海蹭在她身上,像羽毛抚过心头。 “还有更有节奏感的。”说完,他插进她的身体里,慢慢耸动,她看到他的项链垂在空中,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上下摇晃。 他伏下身体,于是玫瑰金色的链子又纠缠在一起。男人在她身体里有节奏地冲撞,还在她的耳边,调笑着说,“这叫四分音符”。纪月笑弯了眼,他又去亲她的眼角,然后加快速度,他咬着牙,每一下都重重地冲进最深处,他的声音沙哑,满含爱欲,低吼着对她说,“纪月,这叫叁十二分音符。” 纪月去洗澡了,床头柜上放了本《脱口秀工作手册》,宋霁辉看到封面,不由地笑了起来,一角蓝色书签露了出来,显然纪月平时躺着的时候还读过。他笑着拿起来,一瞬间,目光却被旁边一个银制托盘吸引,上面正静静地躺着她的旧项链。 那个网盘,就像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他的嫉妒和虚伪,所以一切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他抬头看了眼浴室方向,水声哗哗作响,宋霁辉直接拿起项链,他看向链子中间的两个圆环。 宋霁辉买项链的时候,专柜小姐笑着说,“这个系列叫Love,中间象征着依偎相扣的两个戒指,如果先生有需要,我们提供刻字服务。”听完,他笑着说谢谢不用了。 他将项链放在台灯下,玫瑰金色散发出一道光晕,光晕褪去,圆环里除了一串数字编号,还有一串英文,S=Vt/2,其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宋霁辉自嘲地笑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是人的名字还是什么?他笑自己像个小丑,他摇着头,把项链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纪月洗完澡出来,躺在他的身边,他正拿着她那本《脱口秀工作手册》看,看到她来了,搂过她亲了一下,纪月莫名地觉得他心情变得很好。 另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上,刻着36,6300Km。 S=Vt/2是回声到你的距离,36,6300Km是月球到我的距离。 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密码。 作者: 上周太累了,白天蹦迪,晚上改文, 今天提前请假,作者周五去莫干山音乐节, 所以一到四更主线,周五番外, 周末没有加更,铁铁们不用等了, 让作者好好享受音乐和夏日吧, 谢谢大家的留言和珍珠 是铤而走险 标书的事,最后不知道谁捅到赵之望那里去了。纪月到办公室的时候,莫奇也在,她敲了敲敞开的门,脸上挂着笑,进去后自然的在沙发上坐下。 赵之望给她沏茶,她垂着眼眸,看着茶杯在水中上下翻滚,她遮去自己的视线,也遮去别人的目光。 “你怎么犯这么简单的失误。”赵之望先开了口,他语气轻飘飘的,不似责备,像似在唠家常。 “嗯,是我没注意。” 莫奇看到她拿起茶杯,然后放在手心里慢慢摩挲,衬衫滑落,露出一截皓腕,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赵之望对于纪月,工作上大体都是包容的,做市场的就是这样,能签单子就行,一点点小错误,无伤大雅。只不过,这两年,纪月过得太顺利了,他需要适时地敲打一下她,接下去她还有数字城市的项目要投标,如果造成废标。那时候,不光她,赵之望也要卷铺盖走人。 “那这个事,就麻烦莫总了。”纪月把茶杯轻轻放回茶盘上,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示好显然让赵之望很开心,他还没等纪月说完,就笑了起来,“莫奇,你让纪月请开发部吃饭,敲她一顿。”说完,他又冲纪月眨眨眼,“吃完开发票,回来报销。” 他们又坐了一会,莫奇准备走的时候,纪月还是端正地坐在那里,她冲他笑笑,继续喝茶。等他走了,赵之望也收了脸上轻松的表情。 “专家组打听出来了?” “嗯,有梁辀。” 他挑了挑眉,“前夫哥还是厉害啊,他和你说的?” 纪月抿着嘴笑了,也不答话。 赵之望竖了个大拇指,“那还是我妹子更厉害一点,没想到,离婚了,前夫哥到也不避嫌了。” “供应商的事,我来搞定。你千万要把专家组名单摸出来。” 纪月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口气也带几分戏谑,“老赵你真好意思啊。” 赵之望也不生气,“这吃官司的事,怎么能我一个人包圆了。” 他刚说完,纪月便坐直了身体,一脸正色厉声回他,“话先说在前面,我不会把梁辀拖下水的。” 赵之望挥挥手,“过几天,我组个局,请业主吃饭。”他看到纪月脸上笑容收了下去,“你不想去就别去了,我知道有个老流氓在。” 上次赵之望招待他们数改项目组,里面有个负责大数据的科长,吃饭的时候一直色眯眯地盯着纪月。 那顿饭赵之望吃得是心惊肉跳,他深怕纪月当场撂挑子,又怕这老流氓动了手,他这头也不好收场。 回来的时候,他赔笑了一路。他知道纪月离婚的时候,梁辀净身出了户。四年前,纪月还会为了钱做出搞假赛弄博彩的事,四年里,山水轮流。 赵之望喜欢八卦,他曾经试探地问纪月,梁辀到底分了多少钱给你。纪月懒得理他,回了句,“他一个大学老师,能有多少钱。” 赵之望哼了一声,他才不信,满嘴鬼话。那时候纪月在北京分公司,她一个月房租补贴5k,梁辀又住在师范大学的人才公寓。知道后,赵之望特地致电关心她上班方不方便,房子租得怎么样,结果梁辀转头就在西二旗附近买了个学区房。 想到这,赵之望摸摸鼻子,尴尬地笑笑,“回头我请前夫哥出来吃个饭,你不想来就别来,私人聚聚。” 纪月笑笑,不反对也不同意,他们又接下去说供应商的事。 简单来说,就是赵之望准备串标。20亿项目太大,如果走以前的路子做围标,操作难度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被举报废标。 如果凭业主的关系硬拿标,也很难,因为届时专家人数会很多,就算是让梁辀写技术标,他都不能保证能把分控在10分以内,更何况届时都是大厂来竞标,无论技术资质,还是项目资质上,大家实力差距不大。 所以最简单粗暴的路子,就是联合3家供应商一起进行串标,然后得到专家名单,再一个一个进行突破,最后在交易中心开标时,其实早已内定完成了。 为什么说粗暴,因为这就是最简单的路子,叁家心照不宣,中标之后分猪肉,只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负刑事责任,谁都不想出这个头,但是赵之望艺高人胆大,想赢家通吃。 纪月站起来剥开百叶窗,窗外对着的是集团的另一栋楼,她透过玻璃幕墙看到里面人来人往,“老赵,标书出问题,第二次了。”说完,她回头看着他,“你还记得吗?第二次了。” 赵之望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反而笑了起来,“怪不得当年李广志死活都斗不过你,你全身而退还能摆他一道。” 他挥挥手,“到时候,你给人家留点体面啊。” 纪月从赵之望办公室出来,四部电梯都停在30楼,她等了一会,便有些不耐烦了。赵之望的办公室单独在一个楼层,她的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在空荡的走廊里发出一声声回响。 莫奇抓住她的手时,她却不怎么惊讶,他拉着她,躲在半掩上的防火门后面。现在,她靠在墙上,正好被他遮在阴影中。 “这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两个人太近了,近得能听到他的呼吸,能听到他乱跳的心,听得到他慌乱的口气。 莫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可以假装不在意,可是他却做不到,他又明明知道纪月跟狐狸一样狡猾。 他低头看到她轻颤的睫毛,然后是鼻子,最后是他亲过无数次的唇。他叹了口气,又加了一句,这一回,语气也不经意间放柔了,像是讲道理,又像是哄她,“赵之望野心大,你就一个打工的,为了他不值得。” “我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他被她一句话气到,眉头皱在一起,微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的女人,然后咬着牙说,“纪月,你别不知好歹。” 过了一会他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纪月的脾气,平复一下情绪,继续低声说道,口气中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情蜜意,“你自己知道,这和以前一样吗?多少人盯着这个项目。” “莫奇啊,你是在关心我吗?”她抬头,似笑非笑。 “纪月你……” 他话没说完,有人从连廊经过,看到他,打了声招呼,“莫总,躲这里抽烟呢。” 集团整栋楼都禁烟,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去楼下抽。现在虽已入春,但是办公区暖气开得足,谁都不想穿着单衣出去挨冻,于是大家各自找地方躲着。 他转过身,把纪月遮在身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人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隔着半掩的防火门,莫奇把烟盒递过去,他索性换了个姿势,靠在门上,顺势把身后挡得严严实实。 看得出,两个人也不熟,点完烟后,竟然无人说话。纪月觉得好笑,她垫起脚想去看看是谁。莫奇听到她的衣服摩擦墙面的声音,咳了一声。“你们最近忙什么?” “春季赛开幕式啊。” 纪月挑挑眉,原来是老东家。 “对了,纪老板现在和你同事了吧。”莫奇没有说话,他敷衍地笑笑,低头去看手里忽明忽暗的火星。 “你也知道的,我们李总和纪老板不对盘。现在什么事都要压她一头,可苦了我们。” 纪月乐了,她最爱听这些,斗了那么多年,最后她在数字事业部了,还不忘算计李广志一把。她轻轻地扯扯莫奇的衣袖,想让他再多问点,可是莫奇却不理她,于是她又扯了一下。 他低头,掩去自己嘴角的弧度,他能想象她现在的样子。就像年会那天晚上,她和赵之望凑在一起说八卦时那样生动。她平时总是端着,一旦露出狡黠的一面,整个人便立刻活灵活现起来。 纪月觉得他怎么不接自己的茬,她又去扯了一下衣袖。突然间,整个手被他反手抓住,他把她的柔夷紧紧握在手心里,她的手微凉,被他火热的掌心包裹,和以前无数次交握一样。他突然间心情舒畅,笑着说,“李广志斗不过纪月,终究是他自己无能,他还意识不到吗?” 来人也笑了起来,“纪老板能捞出几百万还能全身而退,光这点就吊锤老李了。老李的水平,也就只会卷下面的人给Bobby看。” 作者: 梁老师在主线里要出来。 是心心念念 纪月想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走,任凭她如何用力,都被他牢牢握紧,几次之后,她便不再挣扎,在他的掌心轻轻地挠了一下。 他心里笑了一下,纪月像一只来做谈判的野猫,爪子被抓住了,便要讨另一份回报。于是他帮她问出口,“最近不是刚搞了游戏大会么,李广志挺风光啊。” “风光什么啊?”来人压低声音,“二级联赛去年打假赛的事被老板捅出来了,据说一场亏了70万,所以最近李广志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听到纪月细微的轻笑声,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于是她又挠了他一下,挠在他的心上。又聊了一会,来人才离开,人一离开,纪月一用力,从他的禁锢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手一空,心也随着空了,他回头看她,纪月正靠在墙上,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 他声音不由也带着一丝愉悦,“满意了?” “本来就是手下败将,不足挂齿。”话虽这么说,她口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谁都听的出。 莫奇没忘记正事,“纪月,别跟着赵之望发疯。”口气中带出一丝讨好,他微微弯下身子,平视着她,这次,两个人靠得更近了,近到能清楚地看清对方脸上任何一点表情变化。于是,他看到她局促地侧了侧头,她能避开两人平行的视线,却避不开对方的气息。 办公区暖气开得过分足,热气从半掩的门扉中消散出来,不知道是余温升高了气温,还是因为躯体靠得太近。 纪月垂下眼眸,睫毛忽闪忽闪,出卖了她现在紊乱的心绪。莫奇低下头,凑近她,再近一点,只要再近一点,就能如愿以偿。 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耳旁是暖风机鼓噪地声音,眼里是他一点一点放大的唇。 “别靠那么近,烦。”一瞬,旖旎的气氛被她无情地打破了,纪月皱着眉头从他的阴影中走开,“事情我自己有分寸。” “纪月,你发什么疯。到时候我不会去牢里看你的。”莫奇被她的话激到,心里一阵厌烦,不知道是因为她前半句,还是因为后半句。 纪月不怒反笑,斜着眼睛剐了他一眼,“不用你来看我,上坟都不用你来。”说完,她直接从楼梯走下去,听到她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越来越远,最后听不见。 纪月回到办公室,把助理叫了进来,“把门关上。”小臣心里一阵忐忑,把门带了上去,老板叫你去办公室,又让你关上门,通常都没什么好事。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心情愈加不宁。 “你去把我们部门所有人的电脑监控调出来。” “啊。” 纪月笑了,“啊什么,把去年,所有接触过投标的电脑监控,全部调出来。” 原来和自己无关啊,小助理一颗心放了下来,连忙点头,“好,我现在去。” “你跟监察说我抓上班怠工行为,其他不要说。监控数据你带不回来,你就在那看,记住哪些人在最后时间动过标书。” 纪月把本子翻到空白一页,写了几个时间,然后重重划掉,“这几个时间,你记住了,前后交叉看一下,摸不准就在那多看几天。” 助理走了之后,纪月靠在椅背上,一条腿自然而然地交迭在另一条腿上,勾着高跟鞋一晃一晃,她正盯着桌上的花放空。白色、黄色混搭的小苍兰,隐隐传来芬芳馥郁,这种小清新的搭配,一看就是宋霁辉送的。 以前在游戏中心的时候,她签文件落款:一个yue,一个ji,刚学中文的外国同事看到,便叫她是Miss Rose。时间久了,大家都跟着叫她Rose Rose的。于是,逢年过节,她收得最多的花,便是带刺的玫瑰。 她有时候也很顺着哄着宋霁辉,大概就是因为他总是换着角度、花着心思讨好她的关系吧。 纪月又发了会呆,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梁辀的名字,按下,那头响了两下,接了起来。 “您好,哪位?” 他的声音有点远,她猜到他在开车,“是我,纪月。” 那头沉默了一下,“嗯,我在开车。一会我打给你。” “不用了,你忙吧,赵之望想请你吃饭,让我问问你,你有空给他回电话吧。” 她刚说完,梁辀在电话里叫了她的名字,“纪月,”然后口气也有点强硬,“一会我打给你。” 纪月没再说什么,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那头,梁辀车上正载着人,他对副驾驶的人说,“一会我有事,送你去地铁站吧。” “哦好。你有事先忙吧。”女孩局促地说,双手捏着腿上的围巾。梁辀住在西二旗,她住中关村,所以送她其实挺顺路的,她妈用这个借口,让梁辀送了好几次。 她以前见过梁辀几次,原先他还住在学校的教师公寓里,她去找她妈的时候,经常能见到他从自规局下班或是从学校下课回来。 后来梁辀搬走了,搬去了西二旗,听说他女朋友在西二旗那的互联网公司上班,于是除了他来上课,就见不到他了。 下了高架,再往前开一点,就是知春路地铁站了,下匝道有点堵,走走停停,梁辀看着前面一辆奥迪Q5的车尾灯,缓缓地说,“你回去和丁老师说吧,我的事很复杂,我这人也不是什么好的对象,别耽误你了。” “梁老师,我妈没有这个意思。” 那辆白色的奥迪不会跟车,不停被边上变道的车强行加塞,他抿着唇,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丁老师没这个意思最好了,我的事太复杂了。”说着,他踩了脚油门,强行变道塞在那辆奥迪车前面,“而且我年纪那么大了,还离过婚,我们不适合。” 女孩的手攥得更紧了,她原先对梁辀也没什么感觉,两个人光年龄就差了有十几岁了,她觉得没有共同语言也就算了,肯定还有代沟。 直到她无意间看到车里放了好多cd,其中有几个是她特别喜欢的乐队,她的心中便开始有一点小小地悸动。她开始和梁辀聊音乐,于是知道他听各种类型的音乐,从流行摇滚到后摇硬摇。每次,他都会笑着听她滔滔不绝地说着音乐,说着文学,没有一丝不耐烦。从师范大学到家,只有8公里,渐渐变成她最心动的环节。原本她以为,他的耐心细致,源自于他对她也是有好感的。 女孩脸上露出一片红晕,她知道再往前开几百米就是地铁站了,于是鼓起勇气,“梁老师,你离过婚,年纪大,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 梁辀挑挑眉,不再说话了,过了红绿灯,车子亮着双闪靠边停下。“那梁老师,你把这几张CD借我吧,外面买不到,当时是送媒体的。”女孩一咬牙,想出了这个办法,下次便又有借口再见。 只是梁辀听完,想也没想,直接回绝了她,“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前妻给我的。下次,我见到她,让她再给你拿几张。” 女孩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半天,“哦,那就太麻烦了。”她低着头,掩饰自己的情绪,匆忙地拿了东西下车,心里是五味杂成,又有点怨自己母亲。黑色的越野车没多做停留,只是一瞬,便重新汇入车流。 纪月挂了电话之后,没半个小时,梁辀就给她打来了。 “你忙好了?”纪月问他。 他嗯了一声。 “就是赵之望想请你吃饭的事,你打给他就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却换了个话题,“你们那个水族馆的项目,拿了去年数字城市应用案例。下个月在海口开数字峰会,到时候见吧。” “太好了。”他听到她声音带笑,终于不像方才那般冷冰冰了,“谢谢你,梁辀。” “不用谢我,我又没投你们。”他喜欢听她声音带笑,如细雨清风润在他的心尖。 “你为什么没投?”她口气里带着一点娇嗔,像是撒娇,又像是质问。 梁辀送完人之后,停在附近小区里,他调了下椅背,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和她说话,像以前无数次在车里聊天一样。 他一笑就会露出半边酒窝,纪月曾经说过,那时候看到你有酒窝就心动了。 梁辀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情舒畅,声音带笑,忍不住逗她,“做得又不好,我为什么要投。” “哪里不好?”她继续追问。 “哪里好,不还是叁、四年前那一套,对于数字孪生地挖掘深度也不够,也就那套你们自己开发的引擎能唬人。” “梁辀,这个项目方案是我负责的。” 她听到那头笑了起来,像四年前一样,无论何时何地,梁辀总是习惯性地哄着她,“那就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纪月捏着手机,也轻轻地笑了。 作者: 后面马上就要到作者最喜欢的雄竞环节了, 论水平,梁老师和莫奇,一个做理论研究,一个做开发,女主的两个工具人终于要见面了。 是想说没说的 纪月生病了,这次还住院了。 赵之望来看她的时候,宋霁辉坐在床边给她剥橘子,纪月一只手打着点滴,一只手在那玩pad,他把水果篮放桌子上,纪月抬眼皮看了眼,“我想要花篮。” “就你事多。回头行政部来看你的时候,跟他们说。” 宋霁辉笑着站起来,赵之望赶忙摆摆手,“你坐吧,我就顺路来看看。” “你们说话吧,我去洗水果。纪月,你想吃什么水果。” 她看了眼水果篮,犹豫了一下,下巴一抬,“宋霁辉,我想喝奶茶。” 赵之望看着宋霁辉拿着水果篮走出去,“妹夫挺行啊,治得了你。” “别乱说了。”她低头掖了掖被角,嘴上却是带着笑容,“你今天不忙吗?” “忙啊。我一会去测绘院,顺路来看看你。” “找周涛?” 医院不好停车,莫奇好不容易找到车位停完车,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住院部的入口。 他和赵之望来的路上,才知道纪月胃炎住院了。刚听到时,他心里揪了一下,不过想到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纪月长命百岁着呢,于是他嘴角弯弯,面色如常。 莫奇在住院部门口看到宋霁辉,他一个人站在那看手机。他们只在年会那夜,匆匆见过一面,却记住了他。 莫奇远远地打量着宋霁辉,也不知道纪月喜欢他哪一点,在他眼里,宋霁辉看着太过文质彬彬了。如果梁辀是前夫天花板,现在纪月怕是找了个地板,他心里哼了一下,更加不屑。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到宋霁辉说,“你也来看阿月啊。” 莫奇停下脚步,宋霁辉脸上带笑,落在他眼里,就都是无言的嘲讽。 “嗯,来看纪月,来得匆忙。这里探病到几点?一会晚上我再来,她喜欢花吧,我记得。”这人话说得坦坦荡荡,语气却亲昵。 宋霁辉挑了挑眉,也不恼,笑着说,“嗯,她喜欢花。最近她喜欢小苍兰和粉红掌,你让店员给你包一点。”只是说话间,都是宠溺的口气,落在莫奇的耳朵里像似在说他们俩情人才知道的秘密。 他握了握拳头,微微颔首,越过宋霁辉走进大楼。 赵之望坐在那和她说笑,话语间,她抬头看到莫奇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你也来了啊。”随后,她看到他身后的宋霁辉,“宋霁辉,奶茶呢?” 他洗了几个苹果,用了个透明的玻璃碗装着,放在床桌上。四人的病房,一张床只有一把椅子,赵之望在那坐着,宋霁辉就直接坐在她的床头,坐下时,伸手把纪月的枕头往上提了提,纪月往下躺了躺,靠得更舒服了。 莫奇一个人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家属让让,”护士从他边上走过,“叁床换药了。” 宋霁辉从床边站起来,往后退了一下。 “病人是纪月?” “对。”宋霁辉帮她应了一声,护士把空药瓶上的输液管拔下来重新插到新药瓶上,再挂到输液架上,帮她调了下滴速。 赵之望看了眼手表,“纪月,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病假的事回头再说。”说着,他从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西装褶皱。 “我帮你送送他们吧。”宋霁辉跟着起身,低头看她,落在旁人眼里,郎情妾意。 莫奇没等赵之望出来,先转身离去。 宋霁辉回来的时候,看到纪月已经睡下了,蓝白色的病号服,衬得她脸色更差了,他轻轻地帮她合上Ipad。纪月睡眼惺忪,“你也回休息吧,照顾了我一晚上。” 他帮她把床头摇下,纪月侧躺着看他,露出好看的笑容,“谢谢你,宋霁辉。”说着,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宋霁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笑,回握住她。 纪月的慢性胃炎急性发作,心啊,胃啊,肝啊,搅在一起疼,挂了点滴之后,才好了点。 昨天晚上12点多,他接到纪月的电话。电话里,她情绪低落,声音痛苦。宋霁辉在停车场里看到她的时候,她靠在方向盘上,手捂着腹部,面色惨白。 “纪月,你哪里不舒服?”他轻轻地在她腹部上按了按,“是胃吗?” 她点点头。 宋霁辉把她抱到自己的车上,一路上,她安静地看着窗外,于是他忍不住踩下油门,加快车速。 “宋霁辉,12分是嫌多吗?” “有心思开玩笑,说明不痛了?”他弯了弯唇,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 宋霁辉摸着她的头发,“嗯,你睡着了我就回去了。” “要不,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纪月晃了晃他的手,带着撒娇的语气。 “等你好了再说,回头你别后悔了。” “嗯,你说得也是。”说完,纪月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宋霁辉拉起床位上的帘子,圈出一片宁静的空间,他帮她把被子掖好,挂着输液管的手露在外面,摸上去有些冰凉。 “你早点回去吧。”她又睁开眼睛。 “嗯,下午有客户。晚上再来看你。” 纪月伸手摸上他的脸颊,宋霁辉覆着她的手,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掌心,熬了一个通宵,他的胡须微微冒头刺在手心。 头顶的白织灯,白的刺眼,照在他脸上,眼下照出一片阴影,分不出是青乌还是镜框的黑。 “过来亲一下再走。”纪月抿着嘴笑,眉眼弯弯。宋霁辉笑了,他欺身吻上她的唇,准备离开时,纪月撬开他的唇齿,舌头灵巧地钻进舌关,挑逗他的神经细胞,只需一会,他便忘情地回应她。从牙齿到舌尖,每一寸都充满了对方的味道。 帘外,有人正在床边说话,有人在进进出出,帘子微微随着摆动。帘内,一男一女吻得难舍难分。如果细细听,还能听到女子轻轻地呜咽声,和男人重重地喘息声。 “我想要了怎么办。”她趴在他的肩膀,恶作剧得逞般得意地笑。宋霁辉被她挑起欲望,也无处发泄,于是只能咬了咬她的耳朵,“忍着吧,赖你自己不好好吃饭。” “晚上我想吃小绍兴。”她又想了另一出,“要么,你帮我买奶茶来吧,我就在这让你上。” 他哼了一声,又重重地咬了一口,听到她疼地抽了一下,又换作轻柔地舔了舔,“纪月,你就光会开空头支票。”口气中几分哀怨,又有几分宠溺,低头看,她正笑得开心,于是便像泄火一样,去亲她的唇,亲她的脖颈。 纪月睡到下午4点多就饿醒了,哪都去不了,躺着等宋霁辉送饭来。只是没等到宋霁辉,等到了莫奇。 他把花放在床头柜上,睡在隔壁病床的阿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各种颜色的蝴蝶兰,配着绿色的洋桔梗,主花是一朵一朵开得正盛的朱丽叶。 “随便坐。”半天,她憋出一句,总不能让人站着。 “花挺好看的。”她瞥了一眼,又憋出一句。 插牌上写着花店名字,纪月看一眼便知道是开在美罗城b1那家,位置离自规局不远,和梁辀在一起的时候,他下班就先去那买花,然后再来接她。今天再看,一切恍若隔世,却又历历在目。 纪月和莫奇两个人单独相处,要么不欢而散,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不尴不尬,于是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从自规局回来的路上,莫奇开着车,赵之望问他,“你怎么想的?”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 赵之望挑挑眉,看向车窗外。 “你都实现财务自由了,那是不用跟着我们一条道走。一会你美罗城放我下来,我还有事儿。” 他点点头。 下车的时候,赵之望突然和他说,“你要没事,你帮我去包一束花带过去。这下面负一楼就有个花店,她最喜欢那的花,我早上答应她了。” 莫奇从停车场上去,一眼看到开在中庭的花店,店员正在包花,看到他进来,热情地打招呼,“先生,外面有包好的,您可以挑一下,或者等一会,我帮您根据预算搭配。” 他看了下时间,“你帮我搭配吧。” 蓝色的雾面纸刻意做出层层迭迭的效果,店员又选了几种丝带搭配在一起。 另一个店员正在写卡片,“客户落款写什么?” “梁先生,他以前一直在我们这里买花的。” 他站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你就这样简单地出现在地铁站,于是身边的人都成了灰白的配角,我只看到彩色的你。 你回到国内的那天,我的心跟着你回来了,你却不知道。 他没有告诉赵之望,纪月劝不动,那他只能陪着她走下去,他不能看着她一个人去坐牢。 我回到这里的那天,我想来找我的心,却发现它一直在你那。 番外7是相似的直线 梁轩和纪月隔着栏杆相见,栏杆一边是观众区,一边是工作区,他趴在栏杆上,笑着看她,也不说话。纪月下巴一扬,“有什么好笑的?” “你好看呀。”他手上拿了一支白色的洋甘菊,伸手插在她的耳后,“这样好看。” 太阳在她身后落下了,余晖描绘出金色的边缘,纪月把玩着落在胸前的辫子,歪着头,也笑着问他,“哪好看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双目凝视着她,“你哪都好看。” 他们身边,不停的有人走来走去,远处音乐喧哗。梁轩没告诉她,刚才洒水降温后,有一道彩虹挂在天边,就挂在她的耳边,他不想她回头去看,只想她的眼里都是自己。 “一会儿,要不一起吃晚饭吧。” “我们两个人?” “和我队友一起,你不想的话,那就我们两个人。” 傍晚的风带来姑娘的笑声,“你不用拍Vlog了?” “拍啊,”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晚上吃夜宵的时候再拍。”再抬头时,笑得张扬肆意,“我当你答应了啊。” 纪月抿着唇笑,微微侧头,“晚上我有工作,下次一定,你的粉丝等着你呢。”他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几个女孩站在不远处,再看她时,纪月像是要走了,梁轩抓住她的手腕,“那就下次一定啊。”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纪月想,抓着鼓棒的时候,肯定很好看。“嗯,下次一定。” 周六的会议上,纪月要代表他们公司做主题演讲。晚上的时候,她一直在房间里改PPT。梁轩发来视频通话时,她才发现已经12点多了。 视频里,他看着喝了很多,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梁轩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和她视频,他眯着眼睛看了会,问她,“你还在工作啊。” “嗯,是啊。” “你什么时候睡觉?” “干嘛啊?” 梁轩笑了,“想和你说说话,你在工作的话,就不打扰你了。” 纪月笑而不语。 “你那看的到太湖吗?”他突然问她,视频里,梁轩起身站在阳台上,除了镜头里一些微弱的光,身后是漆黑一片。 纪月住得喜来登就建在太湖边,临湖一面的房间,窗外就能看到整片太湖,可惜没有阳台。纪月站起来,目及之处,虽漆黑一片,却能清楚听到湖水拍打礁岸的声音。 “能啊,怎么了。” 梁轩静静地看着她,“我现在就像太湖,你是月亮,你的潮引力牵动着我心情潮起潮落,所以无时无刻,我都想和你多一点时间在一起。”说完土味情话,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抿着唇,能看到深深的酒窝。 后来,梁轩一直记得这句土味情话,于是,他的左胸口上纹了个月球,纹身做得很精细,连月球表面的月坑都一点一点刺上去。 两个人赤裸相见的时候,纪月笑着说,“远看像拔了个火罐啊。”梁轩也笑了,故意逗她,“那也挺好,下次演出的时候,可以大大方方露出来了。” 她听了又不乐意了,翻身坐他身上,低头警告他,“不许在live上脱衣服钓妹子。” 他的眼里除了她,哪还容得下其他人,她黑色的长发落在胸前,正好盖住雪白的乳房,像钢琴的黑白键。他撩开长发伸手抓住,在下一次开始他的节奏前,轻轻地告诉她,“我的鱼塘太小,钓到你一个就够了。 “你明天什么安排?” 纪月想了一下,“上午酒店里面参加会议,下午回申市了。你呢?” “休息。”过了一会,他说,“我陪你去开会吧。” 她笑了,“很无聊的。” 梁轩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和你呆一块儿。” 纪月在酒店门口见到梁轩,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衫,看到她穿着合身的套装,“我是不是不够正式。” 她摇摇头,“挺好看的,我是因为要发言,平时也不这么穿。”她手上拿了张参会证,梁轩配合她微微低头,她给他挂上,仔细看了一下他的模样,然后笑了,“挺好的,挺像我们单位的实习生。” “你们单位有年纪那么大的实习生?” “你几几年的?” 梁轩挑挑眉,“我都27了。” “还是做摇滚乐手好,看着显年轻。” 梁轩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面前摆了一摞宣传册。他低头翻看会刊,《中国绿色城市规划发展大会》,他往后翻了几翻,把所有的宣传册看完。 他听到纪月的声音,抬头看到她站在那里,背后大屏幕写着她今天的演讲主题,“数字孪生在城市地下规划中的应用”。 “大家好,我是远见集团数字事业部市场经理纪月,今天我的主题是数字孪生在城市地下规划发展中的应用,大家先看一个视频,”她侧过身,手上拿着遥控器,“这是我们去年为申市地下空间开发的孪生系统,大家可以看到,城市管线在系统中呈现叁维空间化的体现,你很容易看到每一条管线的走向……” 梁轩想,如果不是大学玩了乐队,也许现在和纪月还是同行。他知道她很漂亮,那次在live house里一眼就看到她,而她现在站在台上,一颦一笑都是神采飞扬,闪闪发光。这么漂亮的姑娘眼里却只有他,演讲时,她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向他,两个人视线碰撞,她就会抿着嘴唇,淡淡地笑。梁轩觉得,自己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她彻底撩到了。 演讲结束之后,纪月看到梁轩坐在角落,朝他笑了一下,向他走来。谁知半路,却被同行叫住。她不知道和人在说什么,脸上挂着笑,眼睛却不停的往他那飘,梁轩看到,低头笑着给她发消息,“我在门口等你。” 他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纪月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无聊吧。” 梁轩摇摇头,“你讲得挺好的。”看到她来了,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你听懂了?” 他笑着继续摇摇头,“听不懂,你下次单独给我讲讲。” “下午几点回去?” “两叁点吧,等我老板开完会就走了。” 两个人并肩坐着,她的长发落在他的手臂上,扫在他的心口。他伸手抓住,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下个星期,我去申市找你?”她听到他轻声说,口气不像询问,更像是承诺。 他们在酒店门口分手,夏日正午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太热了,你回去吧。” “嗯,那我走了。” 明明是分开的时候,却谁都不舍得先走。 梁轩准备走的时候,纪月叫住他。 “梁轩,你下午陪我去看音乐节吧。” 纪月看到他笑了,眉梢、眼角都是笑。 一开始,或许是满足了她对梁辀少年时代的幻想与憧憬,享受一场时空交迭的恋爱游戏。 只是后来,玩过火了,在不知不觉中,又彻底变成她喜欢的人。 游戏到最后,她也分不清喜欢的究竟是哪个,现实太过迷幻,从宛宛类卿,到卿为朝朝暮暮。 豆瓣月亮组有个楼,“专门爆料那些网红乐队乐手”,下面有人问料姐,梁轩有什么瓜? “梁轩是首都师范大学地理学院毕业的,大学学得地理与遥感工程,前几年在BNU读书的应该都见过他吧。他家就住在新街口那,以前他还常去师范大学的食堂吃饭,被人认出来之后,他就请人家吃食堂,结果饭卡钱还不够。 他算是滚圈难得的正常人了,你懂得,也没听过他睡果儿的事,事少人好嘴严。 如果硬要说瓜的话,就是他这人还挺好勾搭的,只要是妹子发私信,他都会回,说他有十个微信的梗就是这样来的。” 是意外之内h 宋霁辉给她买了鸡丝粥,然后带了杯奶茶,一起放在床桌上。他看到她笑了,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你想在这里上我啊?”他当作没看到,耳朵上却起了一点点红晕,“身体好了?堵不住你的嘴了?” 纪月抿着嘴,笑弯了眼,乐呵呵地开始喝粥。 喝完粥,他帮她去扔垃圾,回来的时候,纪月正在床上盘着腿看综艺。她见他回来了,拍拍身边的位置,人往边上挪了点,“陪我看会视频再走吧。” 宋霁辉帮她把帘子拉上,病床不大,她躺在他的臂弯里,正好容下两个人。纪月分了个耳机给他,她又在看脱口秀节目,两个人安静地看了几分钟。 医院里暖气开得足,穿着单衣也不冷,宋霁辉只穿了件体恤和她靠在一起。纪月回头,亲在他的喉结上,宋霁辉轻声道,“别闹啊。外面有人。” 她喜欢看宋霁辉被挑逗的样子,有一种压抑的性感。她看了一眼,然后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脯上。他的手掌宽大,正好把她的乳房捏在手里,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下,“你怎么内衣都没穿。”像调情,不像质问。 “暖气开那么大,热死了。” 他的手再也没有离开,一下又一下揉捏着她丰满的乳房,捏着捏着,便谁都没有心思继续看节目了。 宋霁辉把她的耳机摘下来,扔进耳机舱里,于是声音通过PAD悠悠地传了出来,演员在说话,观众在笑,一切恰到好处。 他摘下眼镜,凭借着声音地掩护,放肆地吻住身下的人。 舌头互相纠缠,推拉,交换着对方的气息。一下一下撩拨着两个人的欲望,她感受到他下身越来越膨胀,而自己的欲望也在身下聚集。 “宝贝,你转过去。”她听到他低沉暗哑的声音。 纪月转过身背对着他,他的手迫不及待地从身后到胸前,两只手用力地捏住她的乳房和乳尖。宋霁辉低头看到她白皙的一截脖颈,忍不住亲了上去,辗转吸吮。他压抑着声音,却压抑不住粗重的喘息和想要她的欲望。 “宋霁辉,我晚上还要打点滴吗?” 他停住手上的动作,认真地想了一下,“不用。”说完,他的手从她的胸前滑进她的下身。 现在正好是晚饭时间,家属都来送饭了,隔壁床来了好多人探病,聊天声一直充斥着病房,混合着综艺节目里的笑声,没人发现隔着一个帘子,男女正在轻轻地呻吟。 纪月湿得很快,他在穴口摸了两下,就摸到一阵湿意。 “今天怎么湿那么快。”他找到她的花核,轻轻地拨弄着。几下之后,她蜷缩着身体,一口咬在被角上。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迎合着他的节奏,微微摇摆,轻笑了一下,几根手指直接插了进去,一进一出,搅出一阵阵潺潺水声。 他的一只手还按在花核上,轻轻挑拨,另一只手开始在她身体里抽动。纪月感觉到一阵酥酥麻麻,从下身开始扩散,一直到头顶。 当宋霁辉的手离开她的身体时,她听到一阵塑料包装摩挲的声音,随后,她的臀部被他提了一下,肉棒从后面挤了进去,瞬间占满了她的所有。 “宋霁辉,来探病你还带着安全套啊。”她就喜欢调戏他。 他重重地撞了几下,惩罚般地咬住她的耳朵,开始前后抽插,几下之后,纪月也没心思说话了。 这两个人谁都不敢发出声音,她死死咬着被角,而他辗转亲吻她的脖颈,在被子遮盖下,是两具紧紧交合的肉体,是一副无声却充满情欲的画面。 也许是因为公共场所的羞耻感,他们做得比平时更疯狂。粗硬的肉棒一下一下撞在她的深处,他的手还不忘记刺激她的花核,她轻轻扭动着腰肢,配合他的节奏,让他每一次都能入得更深。 慢慢的,她的灵魂被身后的撞击,渐渐破碎,咬着被角开始轻轻唔咽。“宝贝,你爽不爽?”宋霁辉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她,可是她不敢出声,只能疯狂地配合他的节奏,脖颈、额头浮上一层层细密的汗珠。 就当两个人沉溺在快感的边缘时,纪月用仅剩的理智听到护士的声音,“二床叁床换药了。”不仅听到护士脚步,她还听到手推车上药瓶互相碰撞,一阵叮当作响。 她浑身颤抖,一个激灵,阴道在刺激作用下,开始不自然地收缩,宋霁辉感觉到肉棒被她的花穴紧紧地箍着,灭顶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加快速度。 “宋霁辉,你混蛋。” 感觉到她想逃离的瞬间,宋霁辉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紧紧地固定在身前,“自己爽了就想跑?” 他的声音强硬,比声音更硬的是他的肉棒,一刻不停,捅到她身体的最深处。 纪月掰不开他的手,承受这他的欲望,一边希望他赶紧结束,一边又饱含被发现的恐惧,她的神经紧紧绷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耳边的声音似乎放大了千倍百倍,是他们做爱发出的“啪啪”声,是她心脏跳动的“咚咚”声,是护士拖鞋的“踢踏”声,一切都在她的耳旁炸裂。 她听到护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细汗,纪月索性闭上眼,身后耸动却越来越快。 再睁开眼时,纪月心一横,说道,“我在换衣服,一会打点滴。”话说完,她感觉到宋霁辉像似故意一样,重重地插了进来,她赶紧咬住被角,呻吟接着落在棉花上。 她听到护士拿药瓶的声音,还听到身下水溢泛滥声,纪月紧紧闭上眼睛,眉头皱在一起,不知不觉屏住呼吸。纪月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明天赶紧出院,以后再也不来了。 “叁床没有药,是四床。” 脑海中的弦突然断开,纪月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而宋霁辉,在她耳旁轻轻笑了出来。 宋霁辉知道她被吓到,咬住她的脖颈,一阵冲刺后释放了自己。他埋在她的身体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公共场合的羞耻作祟,高潮后的快感比平时更多。他微微起身,看到纪月面无表情,咬着嘴唇,他便笑着去亲她的脸颊、眼睛、额头,嘴里不忘哄着她,“宝贝,我错了。” 纪月躺在他的怀里,又把进度条重新拉回原来的位置。宋霁辉给她剥龙眼,她一口一个,没一会就吃了一半。 “别吃了,一会上火。”他拿了张湿纸巾,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整理干净。 “吃完得了,明天不用带回去了。”纪月靠在他肩膀撒娇。 宋霁辉又剥了一个,她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吃到嘴里。 “要不,我搬过去和你住吧,这样我们吵架的时候,我可以直接拎包回家,特别潇洒。” 她想象了一下画面,笑弯了眼,宋霁辉也笑了,“那我搬过去和你住,吵架的时候,你把我赶走,不是更潇洒。” 纪月扬了扬眉,“你说得对。” 宋霁辉又剥了一个,顺手塞在她嘴里,“你自己想想好,哪个更潇洒。” 她认真地想了下,直起身去咬他的耳朵,“我把你赶走,你回来求我,还要干我,这样比较潇洒。”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耳边,酥酥麻麻,搅动人心,宋霁辉看了她一眼,伸手捏住她的两颊,吻了下去,“你现在是又忘记刚才了?” 她笑着说,“护士哪会来第二次。”话刚说完,护士没有来,电话来了。 纪月看了眼名字,自然的把手机屏幕翻了过去,她握了握宋霁辉的手,“明天什么时候出院?” “你醒了我来接你。” “嗯,那你早点回去吧。” 他从床上下来,留出空间给她,纪月抿着嘴笑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拿外套的时候,宋霁辉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两束花,蓝色的那束卡片露在外面,他有意无意之间瞥了一眼,普普通通的祝福留言,落款是梁辀。 临走前,纪月还在接电话,她脸上挂着笑,语气也比往常亲昵。宋霁辉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纪月看着他,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拜拜。”说完,又专心去听电话里的声音。 他亲她的时候,听到那个人说,“纪月,那我过几天出差过来看你吧。” 宋霁辉开车的时候,想起问她明天早饭吃什么,他看了一眼时间,拿起手机打给纪月,手机传来忙音声,通过蓝牙蔓延在整个车厢。 他在车库停完车,又打给她,离开了蓝牙,于是忙音只会充斥在他耳旁。 昨天走得太匆忙,他进门时才发现玄关的灯开了一整天,借着昏暗的灯光,宋霁辉把买的东西放在流理台上。他是杭州人,他们俩口味接近,所以纪月很喜欢吃宋霁辉做的菜,他准备给她炖个汤明天带去。 刚才回来的路上,宋霁辉去超市买了新鲜的食材,他在厨房里熟练地洗、切、炒,没过多久,砂锅就在火上炖着了,小火苗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宋霁辉走向阳台,把衣服收了下来,大部分都是纪月的衣服。每次过完夜之后,他都会帮她洗了。他借着窗外洒进来的点点月光,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仔细地熨烫妥帖,直到一点褶皱都看不见,再挂回衣橱里。 收完衣服之后,他去收拾客厅。昨天晚上接到她的电话,宋霁辉在家里拿了点药给她带去。走得匆忙,药箱倒在地上,东西散落了一地。玄关的灯光太过微弱,他看不清,于是跪在地上,一件一件捡起来,放进药箱,最后再放回原处。 汤好了,咕咕冒着热气,宋霁辉打开盖子尝了一口,他知道纪月口味清淡,所以没怎么放盐,可是为什么还是有点咸? 他的那些热烈的、欢喜的、桀骜的,连同整个世界都可以送给她,只想和她一起送走落日,等待星光,是不是自己来得太晚了? 是心心念念 莫奇从停车场上去,电梯到负一楼的时候,赵之望进来了,两个人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电梯停在1楼,门一开,赶着上班的人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是纪月的小助理,手上拿着附近粤菜馆的外卖袋。 赵之望看了一眼,打趣道,“小臣挺精致啊。员工餐厅都不吃了。” 集团一楼的员工餐厅,免费早餐一直供应到十点。虽然制度是九点上班,不过习惯996大厂生活的社畜们,基本都是九点叁十左右慢悠悠地到公司,去一楼吃个早饭再去上班。 “不是,赵总,是我们纪老板的早餐。”小伙子磕磕巴巴,脸上红了一片。 “她不是血液里流得都是一楼的咖啡么?” 一楼中庭有一家manner咖啡,刷员工卡就可以免费喝,每天早上小助理都要帮她拿咖啡上去。 说完,电梯里一阵笑。 莫奇低头看了眼,白色的外卖袋,印着红色的logo,看着还挺沉的,小伙子攥着紧紧的。 电梯到3楼,门一开,走出去好几个,瞬间空间宽敞了许多。 赵之望低头看了看,继续八卦,“你们纪老板点得什么?” “好像有粥,还有点菜,纪老板男朋友开车送来的。” 听到这,莫奇嘴角弯弯,他知道,其实纪月很不喜欢吃米食。中午在员工餐厅吃饭,她吃得最多的就是面食,各种面条、饺子,她的口味更像北方人,炸酱面吃得最多,他心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蓬勃地升了起来。 快十一点的时候,纪月的助理来叫他去办公室开会。今天是她病假回来第一天,看着精神还挺好,短发挽在耳后,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 散落一桌的文件,被几个咖啡杯压着,纪月看到莫奇进来,把文件胡乱迭起来,“你等一会。”他在办公桌前坐定,随意扫了一眼,看到她的早饭静静躺在办公桌的一角,无声地笑笑。 “小臣,进来帮我收拾一下。” 一会,小助理敲了门进来,纪月把咖啡杯一股脑扫进垃圾桶里,文件凌乱地收在一起递给他,最后她看到桌子上的外卖包,纪月手顿了一下。 “你男朋友早上给你送来的,一片好心。”莫奇不阴不阳地说了句。 纪月的手缩了回来,她挥挥手,小助理上前帮她把办公桌整理好,退了出去。 “我的事,你下次少阴阳怪气的。”看他脸上挂着讥笑,纪月也不愿再与他论长短,直接说公事,“绍兴规划馆一期项目交付了,后天他们新闻发布会,老赵让我和你一起去。” 他点点头,“我开车吧,早上我去接你。” 纪月笑了起来,“你那电车行不行啊。” 莫奇从国外回来,车牌请了代拍公司拍了两次都没拍中,后来索性买了辆新能源车。 纪月停车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他那辆沃尔沃停在充电车位充电,车还是挺漂亮的。 后来她听部门里闲聊,才知道他那辆电动车竟然要六十几万,纪月听得咂舌攒眉,想到自己的年薪,忍不住叹息一句,在大厂里果然还是码农赚得多啊。 “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扬着眉,口气轻飘飘地。纪月抬头看他,他坐在那,还是一贯正经的样子,说得话也是正经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进耳朵里,纪月却听出了不正经的味道。 纪月低头去翻文件,遮去脸上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哼了一声,“其他没事了,散了吧。” 她叁天没来,工作堆在那也不会自己消失,那天她一直到九点多还没结束。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她抬头看到外面办公区也亮着灯。 小助理看到钉钉消息,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纪老板说,请客吃夜宵,菜单发到群里了,自己接龙。”原本无声的办公室,一下子气氛轻松热烈起来,一人一言,讨论起来。 小助理拿着手机,问边上的同事,“纪老板要吃汉堡,一个套餐不够起送费怎么办?” 小姑娘皱着眉头,“笨死了,你去问下有没有人要吃?”说完,扯着嗓子,“有没有要吃汉堡的?” “老板请客下馆子,谁还吃汉堡啊。” 小姑娘耸耸肩,一脸爱莫能助,“你去隔壁开发部问问。不行,你就点两份吧。” 小臣扭扭捏捏地踱到开发那一片,看到几个熟脸都不在,犹豫了一下,问坐在最靠外的一个前端小哥,“你们晚饭都吃过了吗?” 小哥知道他是市场部纪总的助理,客客气气地说,“在餐厅吃的。怎么了?” “那个,我给纪老板点外卖,起送费不够。” “噢,”小伙子笑起来,“我们老大没吃呢,他还没走。你去问问。” 和纪月单独有一个办公室不一样,莫奇就在外面视野最好的一个角落里,背后是大片落地窗,两张升降的办公桌拼一起,圈出一大块相对独立的区域。桌子上左右两边竖着摆了两台显示器,中间是一台大曲面屏,一看就是开发标配。 “莫总,你要不要一起点外卖?” 他敲击键盘的手没停,头也没抬,声音清清淡淡的,“谢谢,不用了。” 看到小助理没走,莫奇从显示器后面偏了偏,露出半个脑袋,“怎么了?” 小臣陪着笑,继续厚着脸皮地说,“我们纪老板,要吃汉堡,但是起送费不到……” 他话没说完,看到莫奇的手伸出来,“手机给我?我自己点?” 他看到菜单那刻,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这家连锁汉堡品牌就是发源于纽约。那时他们俩在美国的时候常点,他点开下面的购物袋,菜单和纽约的差不多,所以纪月点得也和以前一样。 “你们纪老板不是刚生完病吗?” 小助理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平时话不多的开发部老大会主动和他闲聊,反应迟钝了一会,才接话,“我们纪老板说天天喝粥,喝腻了。” 他听到办公桌后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小臣莫名觉得,这个老大现在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纪月胃口小,又很贪心,他们每次都点叁种不同口味的汉堡。她每一个都吃一小半,吃剩下的都是莫奇吃。后来变成,无论吃什么,她都要点双份,于是那段时间,她没胖,他胖了。 后来,纪月发觉他变胖了,伸手去捏他肚子上的肉,“开发最后都会发胖吗?” 莫奇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写代码,“回头减肥。”听完,她笑着去搂他脖子,“你哪有空减肥,你陪我出去逛逛都没时间。” 那时候,他们窝在沙发上各自工作,偶然间对视一眼,莫奇就会忍不住去亲她,他在她脸颊亲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加班就行了。” 纪月听懂了这个笑话,在沙发上笑得东倒西歪,他在一边笑着看她,然后伸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过了良久,技术部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莫奇站起来,一眼看到尽头,纪月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他在连廊的消防门后面抽烟,出来的时候余光看到纪月走进电梯,随着门关上,就只剩她香水的味道飘在空气中,芬芳馥郁。 他走进办公室,纪月的助理看到他来了,赶忙拿着一个大牛皮纸袋迎了上来,“纪老板回家了,她说谢谢你,钱她付掉了。”牛皮纸袋外面,印着汉堡店绿色的logo,绿的扎眼。 “她男朋友来了?” 小助理嗯了一下,纪月原话是,“你去送给莫奇,我不吃了,回头宋医生看到又要说我大晚上吃垃圾食品了。”小助理觉得这话多少有点影响老板的形象,自作主张换了个说法。 牛皮纸袋攥在手里,沉沉甸甸。 她这个人,每次都是这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眼里好像只有你,满眼都是喜欢。她眼里没有你了,便一点面子都不会给了。 是小火煨汤 纪月开车的时候听脱口秀,宋霁辉开车的时候听每日推荐的歌单,梁辀听各种CD,莫奇听广播节目。 他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早了一点,纪月第一次坐他的车,坐进车里,还能闻到新车特有的皮革味。 他们八点多上南北高架的时候,赶上了早高峰,电台里主播正巧说到南北高架北向南方向,内环高架出口叁车追尾事故,主播声音好听,口气也轻松,堵在路上的车主们就不太轻松了。 车被堵车流里,变成一颗沙,随着大流,走走停停,纪月玩了会手机,七八点钟的太阳晒进车里,看得刺眼,于是索性靠在车窗上发呆。车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广播里,一男一女两位电台主播在聊今日的话题,听着听着,纪月倒也听出一点乐趣出来。 “春季最后一个节气是哪个?”节目里有一个互动答题赢早餐的环节,听众打电话和主播互动,需要答对四道题目。正巧,今天是惊蛰,主播出的问题都与二十四节气有关。 这位听众答不出来,女主播笑着让搭档给一点提示,“春分、立春、谷雨、雨水,你选一个吧。”男主播爽快地降低难度。 “风光谷雨尤奇丽,苹果花开雀舌香”,纪月和梁辀在一起的第二年春天,他们在谷雨前去吐尔根看了漫山遍野的杏花。因为谷雨之后便要入夏,只消几天时间,杏花就被雨水打散,落得满地,她便记住了。 纪月听得颇有趣,“谷雨。”她没等主持人给出提示,就脱口而出。莫奇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电台里,听众连猜带蒙,终于答对了。 莫奇听着也轻轻笑了一下。 “8月23日到24日是哪个节气?” 纪月第一次去域疆时看上了哈萨克族的地毯,那次她飞重庆出差,走得匆忙,梁辀知道之后,去南疆给她买了一条带回来。 后来他去伊斯坦布尔参加国际地理大会,又给她买了条土耳其挂毯带回来,他故意没告诉她。两个人等在行李转盘那,纪月看到地毯出来时,在他怀里笑弯了腰。 8月23日,北京处暑节气,那天特别热,机场里只有他们俩抱着地毯。 “处暑。”主播刚说完题目,纪月脱口而出了答案,莫奇看了她一眼,她脸上带着笑,嘴角微微上翘,“可以啊,纪月。” 听众没答上来,与主播嘻嘻哈哈地互动一番,便结束了互动环节。 “我觉得这题目不难啊。”纪月转过头,笑着问他。 “你比他聪明。”他从后视镜里看她,她笑得明媚动人,于是自己也跟着翘起了嘴角。 也许是广播节目听出了乐趣,他们俩不再像之前那么针锋相对了。车转入内环高架的时候,前面的叁车追尾事故已经撤离完毕,车速明显快了不少。 广播里正在播新能源汽车广告,名字和丰田下面的着名mpv撞了,纪月好奇地问他,“这是哪家车企,没听过。” “北汽下面的,北汽蓝谷极狐,用得华为系统。” 纪月点点头,“电车好开吗?” 莫奇笑着说,“那一会到服务区给你开。” “不要了。不敢开电车。”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老赵说那个时候劝你买新能源,你非要拍蓝牌。” 纪月挑挑眉,“最后不是还是被我拍到了么。” 他笑着点点头,想到她那张不错的车牌,调侃她,“就是可惜了那张好牌子,怎么没去买宝马啊。” “谁叫我天生反骨呢。”她扭头去看向窗外,快到虹桥枢纽了,车又多了起来。莫奇瞥了一眼她,无声地弯弯嘴角,这个回答就很像她的个性。 高速一路通畅,照这样开下去,到得要比预定时间早,于是他们索性在萧山服务区休息。 纪月兴致勃勃地看莫奇操作充电桩,“要充多久?” “半个小时吧。” “充满可以开多久?” 纪月还是一副饶有兴趣地样子,莫奇看到远处星巴克的牌子,却故意扯开话题,“走吧,去喝咖啡。” 她坐在门口的高脚凳上,拿着手机给梁辀发广播里的事儿,过了一会,收到梁辀的微信,“立春不见春,雨水见六英是哪。” 纪月想了一会,笑着打字告诉他答案。 那时候梁辀说等春天了带她去看杏花,于是刚立春,她就问梁辀什么时候去。 “立春不见春,雨水见六英,伊犁现在还在下雪呢。”话虽这么说,梁辀却开始每天给她发伊犁的天气预报,等了一个多月,他们才终于等到春暖花开,他也如告白时说得那样,愿带你看尽莺飞草长,世间美好。 莫奇拿了两杯咖啡过来,纪月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她接过递来的咖啡轻声说了句“谢谢”。萧山服务区正好在枢纽边上,星巴克外面是小型车停车区,工作日的上午都停得满满当当。 最靠近他们的那排,纪月努努嘴,看向其中一辆黑色的GLC,“当时想买这辆。” 他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是她男朋友那款车,“怎么没买?” “太贵了。奔驰怎么那么贵啊。” “BBA的第一个B么。”他喝了口咖啡,“当时多少钱?” 纪月想了下,“入门就要44万多了,我没那么多预算。” 莫奇笑着问,“你不是捞了很多钱么。”他想到上次和人在连廊里的谈话,纪月也想起来了,笑着说,“亏在基金里了。” 莫奇扬了扬眉,“买的什么?” “新能源。” 他侧过头看她,纪月看着窗外,眼神里都是笑意,还不忘自我打趣,“还好这点钱放在基金里了,多少现在还能给我剩点。如果我当时又拿去买菠菜,这点钱就都没了。” 莫奇听完也抿着嘴笑了,他知道她在说打假赛亏了70万的故事,“你那时候预算多少钱?” “不超过35万。” 他点点头,朝外面扬了扬下巴,不远处停了辆Model Y,整车贴了金属蓝色的膜,阳光下显眼明亮,“Model Y不是也挺好的么。” 纪月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老赵那时候天天给我推荐Model Y。” “后来怎么没考虑?” 她笑着摇摇头。 “Q5也挺好的。”他补了句。 窗外,正好一辆白色的X3正在倒车,纪月趴在桌子上,语气中又带了点哀怨,“你以为我不想买X3吗,当时提车要加价。” 莫奇也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一贯是克制的,而她看到他现在,眉目都带着笑。 他觉得,这是他回来之后,度过最开心的30分钟,耳边只有对方笑语盈盈的样子,于是没有争吵,也没有失落。那他耍的小聪明,也变得值得了。莫奇低头弯弯嘴角,纪月看到了,问他,“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他的手机正好跳出来推送消息,“走了,电充好了。” 规划馆坐落在新区,通体纯白的建筑,想来开馆以后定是网红打卡点。上午省里的领导都来了,市里的人忙着陪领导参观,还有各路媒体记者,乌泱泱一片。他们俩不愿凑这个热闹,故意慢吞吞落在最后。 纪月在其中一个展区前站住,室内昏昏暗暗,只有射灯发出的光线,拉长了她的影子。整面墙都是led屏幕,屏幕里循环播着视频。视频里,2500年前越国古都的城市风貌跃然眼前,随后建筑崩塌,出现隋唐越州之名,最后是今天的城市模型。 视频是一部完整的绍兴城市变迁史,融合了视频、倾斜影像、叁维动画多种技术方法。纪月站在屏幕前面,3分钟的视频,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莫奇看了一会,便看向她,她站在那里,屏幕的光照得她眼神发亮,眼睛里写着骄傲和兴奋,莫名的,他也被她感染了跟着开心起来。 “好看吧。”她的声音里充满自豪。 “好看。”他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说哪个。 晚上,策展方请客吃饭,他们团队来了不少人,他们不知道莫奇的底细,一上来便要给他敬酒,纪月在边上笑着看热闹也不出声。 不多久,又换了两个人来劝酒,莫奇杯中的茶已经喝完了,他们非要给他倒酒,琥珀色的液体,随着酒杯摇摆而晃晃悠悠。他又推辞了几下,但是新来的人显然带着劝酒的任务来,不喝不罢休。 就在莫奇准备喝酒的时候,他看到一双手拿过自己的杯子,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纪月把杯子倒过来,朝他们笑笑,“我们莫总要开车,我来喝一样的。” 莫奇心里一沉,微微皱起眉头,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纪月凑近他,笑着在耳边说,“你放心,这里没人敢灌我酒。” 她的声音夹杂着红酒的花草香拂过他的面颊,留下柔软暖意慢慢沉淀,于是他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后来,他才知道,纪月那句话的意思。 是草率收场 纪月一口气喝完了,她挑挑眉,脸上挂着的笑,颇有点挑衅的意味,来敬酒的人愣了一下,不知如何招架。 给规划馆做策展的是国内着名的数字文化品牌,作为商业品牌中标过世博会展馆展览设计。 一个圆圆脸项目经理过来打圆场,“还是纪老板爽快。”说着,一口气把手里的酒喝完了,场面一下子又热烈起来,剩下的人陆陆续续要过来给纪月敬酒。 纪月笑着,又喝了两杯之后,脸上慢慢起了红晕。莫奇微微弯腰,想去看她的脸上,她笑着避开,“没事,就这几杯。” 他还是眉头紧皱,“一会叫代驾回去吧。” 她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露出笑容,“你这是心疼我了?”她也曾经这样调侃过,那时口气总是阴阳怪气地,不如现在十分之一动情。 莫奇弯了弯嘴角,“随你怎么想。” 花开半开时最美,酒饮微醺时最风情。 又有人来敬酒,纪月笑着和人碰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莫奇索性伸手想要去拿她手里的酒杯,纪月笑着避过,头却凑近他,摇摇头,“真没事。”两个人轻声间一言一语,外人看着举止亲热,关系亲密。 她身上香水混合着红酒果香,一缕缕钻进他的身体里,一丝一丝侵入又一层层铺陈开来,明明什么都没喝,却觉得已经微醺了,说得话也忍不住温柔起来。 “好久不见,纪月。” 莫奇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上见过,是这次展馆的主策展人。他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看着像商人,不像艺术家,莫奇突然发现,纪月喜欢的类型,其实一直都差不太多。 纪月弯弯嘴角,“嗯,好久不见。”她低头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嘴角的笑变得有些嘲讽。 “原来那个第叁者就是那个女的啊?真看不出。” “当时他老婆都闹到公司来了,不过你看,照样还是把里面最大的项目让远见做了么。” 另一个人笑了,“所以,人家本来就是冲着资源来的,只有你们男人才傻乎乎的,当真情。” 莫奇把手里的烟熄灭,准备回去,转身就看到纪月站在不远处,快走几步走到她面前,看她已经穿上了大衣。“走吧,回去吧。” 广播开始播晚高峰节目,工作日的晚高峰,路况比早上还要差,光是堵点和车祸,主播说了十分钟才播完。 和早高峰节目一样,晚高峰也是一男一女两位主播,今天的话题是“你最勇敢的一次经历。”主播读着公众号上的听众留言,有人说是去攀登了冰川,有人说是裸辞,又有人说是一次音乐节上的告白。 纪月听得兴致勃勃,忍不住问莫奇,“你最勇敢的一次经历是什么?” 他想了下,没说话,“要不,你先说吧。” “我啊,我的事多了,很难分出一二叁了。” 过了一会,他说,“我大概是出国读书吧。” 她点点头,“也对,你原来读的计算机。其实不出国也挺好的。” 莫奇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不出国,也就不会认识你了。” 纪月笑了起来,“那得变成最后悔的经历了。” 规划馆坐落在绍兴新区,那边成片成片都是在建工地。没有车,更没有行人,除了路灯惨白的光照亮灰扑扑的柏油路,便看不出一丝光其他光亮。 他听完她这句话,猛一刹车,把车直接停在路中间。 纪月因为突然刹车,人惯性向前,然后愣了一下,瞬间收起脸上戏谑的表情。 “纪月,我觉得,我的涵养已经很好了。”莫奇的手还抓着方向盘,定定地看着远处浓浓黑夜,“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傻。” 纪月看向他,轻轻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转过头,凝视着她,目光复杂,“在美国,你精心编织一场梦,结果我还追你到国内来。” 她避开他的视线,转头看向车窗外,建筑已经封顶了,看出大概的轮廓,就像他们俩的关系,有一个壳,却没有内核。 莫奇的视线,还是在自己脸上许久,纪月咽了一咽口水,调整一下心情,“道歉我也说过了。你还想怎么样。”口气又换成平时平平淡淡的样子。 她的话刚说完,却听到他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又讽刺,“你当年为了利用我,就和我睡,现在想要规划馆的项目,又可以和甲方睡?” 纪月把头转回来看着他,她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唇也抿成一条线。 莫奇看她一言不发的样子,突然一阵怒气窜在胸口,他强压着怒火,一改平日克制有理的样子,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所以你觉得道歉了,就过去了,对不对啊,纪月。” “我不想和你说了,我自己回去。”她说着,伸手去摸车门上的开关。莫奇比她的动作更快,按下驾驶座上的按钮,车门发出上锁的提示声。纪月拉了两下开关,车门毫无反应。 “莫奇,我不想和你说了,我当你喝多了。”纪月说话大部分时间是客客气气的,现在这声音生硬、疏离,只有她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说话。 突然,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他俯身把她压在车门上。随后,纪月就感觉到,那种属于男人炙热的气息和霸道的力量压迫向她,她的下巴被紧紧捏住。在她直视中,他的嘴唇贴了上来,嘴唇相贴的瞬间,她睁大了双眼。 “纪月,我真喝多了是这样的。” 他咬着她的嘴唇,辗转反侧,而她紧紧闭着牙关,不给一点反应。于是,他在她嘴唇上重重咬了下去,咬到嘴里的血腥味,纪月吃痛,只能条件反射张开双唇,他的唇舌乘机钻了进去,贪婪地吸吮着她的味道,占领她的空间。 纪月听到他粗重的呼吸伴随着他每次亲吻,男女力量的悬殊在此刻淋漓尽致。 莫奇压在她身上的身体像一堵墙,她推了几下,纹丝不动。 他放开她,低头看她。她的口红化在唇边,自己的衬衫也凌乱不堪。 纪月的眉头紧紧锁着,脸上写满了怒意,“你这是性骚扰,你现在把门开了,我可以不追究。”说完,她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莫奇脸上挂出一副嘲讽的笑容,“纪月,你现在和我谈这个,你搞性贿赂那套的时候怎么没说。”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一个巴掌拍在他脸上,巴掌声在寂静的车内,被放大几百倍。莫奇摸着被打的脸颊,直直地看着她,半晌没有出声。 纪月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又低头吻了上去,比上次更加强势。 她上车时,大衣脱在后排,于是现在只穿着一件连衣裙,莫奇的手直接覆上她的胸部,重重地捏了下去。 他想到他们第一次做爱,窗外月光洒在她雪白的胴体上,黑色的长发散在床上,是他的月光少女。 他好像听见她的惊呼,感受到她的挣扎,但是一切的惊呼,此刻都变成了他兴奋的助燃剂。他知道他身下的欲望瞬间膨胀起来,正在等待出口,他的手也不再满足于布料的触感,想摸到她光滑细腻的肌肤。 手从她的领口钻了进去,摸到蕾丝内衣,手指拨开杯沿,直接握上圆润的乳房和乳头。 手下光滑细腻的触感,是他那几百、上千个无人知道的日里,夜里、梦里的素材,今天终于变成现实。 可是他为什么渐渐地觉得难过起来了呢?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怎么还有一滴一滴的湿意。 “对不起。”他不敢去看她的脸,只能埋在她的肩头,一遍一遍的道歉。 渐渐地,纪月觉得肩头上的衣服布料被一点点打湿,她看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柔软的头发扫在脖颈上,她拿手背擦掉脸颊的泪水。 “他追过我,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后来知道了,我就躲开这个项目。”说着说着,她笑起来,“我前夫是梁辀,我如果想要什么项目,他不能帮我搞到?” 她声音越来越大,全是讽刺的语气,和尖锐的声音。 “除了我们俩那段造的孽,我还用得着睡项目,你看不起谁呢。” “我和你说他们不敢灌我酒,你就以为我和人家老板有一腿?” “那是在规划院的场子里,谁不知道梁辀。” “对不起。”她听到他呢喃,声音很轻,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如潮水一遍一遍重复。 莫奇很喜欢纪月,不然不会把工作室卖给赵之望,谈价钱的时候,前前后后谈了几个月,收购条件变来变去,唯一没变的就是他要一个职位。 可是时间也不是恒古不变的,几年过去了,一个还在当感情,另一个兴许当年有感情,现在也当成一夜情了。 相遇前有太多错过,相遇后又有太多过错,最后,他的所有爱而不得变成执着,现在又变成悲伤,越来越悲伤。 纪月坚持等宋霁辉来接她,她拉开车门准备下车,“要不你在车里等吧。我下车。”她听到莫奇说,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 “不用了。”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没有一瞬犹豫就下了车。 莫奇把车停在不远处,他伏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纪月站在路边,她看着远方,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他。 他抿着唇,看着她,周身被冰冷环绕,如此冰冷,似乎在这一瞬间明白,是自己轻率又冲动。 两个多小时后,先是看到Glc标志性的大灯泛着蔚蓝色的光,从远处破开黑夜向这里驶来。挂着申市牌照的黑色奔驰,最后在纪月面前原地调头停下。 纪月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车里,伴随着红色的刹车灯熄灭,车辆迅速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是四季不败 宋霁辉侧过头去看纪月,车窗外暖黄色的路灯透过玻璃打在她脸上,一会明,一会暗,她一言不发,嘴唇抿地紧紧的。 寒冷的深夜,路上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和一辆车,而车里也只有导航播报的语音声,和轻轻的风声。 纪月靠在车窗,直勾勾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学毕业校招进入公司后,她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难堪,但都不及今天十分之一的不体面。 十字路口,绿灯换成黄灯,最后变成红灯,车缓缓停下。 “纪月。”宋霁辉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 “嗯?”她回过头,下一瞬间,柔软的唇贴上她的嘴角,和以前无数次的亲吻不同,这次是轻轻的,没有世俗的欲望,只有小心翼翼。 他轻轻地吻过她的唇边,将晕开的口红一点一点舔舐掉,嘴里是她唇膏的味道,是她葡萄酒的味道。 红灯变成绿灯,车却没有动。纪月的脸有点凉,他伸手捧住,手掌的温度一点一点温暖着初春的寒冷。 绿灯又变成红灯,车还是没有动,而他也吻得更深了,她回应着他的动作,两人之间,情绪像潮水般一波又一波,难以退去。 红灯开始倒计时,归零变成绿灯。后车按了下喇叭。纪月笑了,从亲吻中抽离开,杵了一下他,“快开车。”说话间,后车又按了下喇叭。 车辆慢慢提速,纪月没再看向车窗,而是直视着前方,心里甜蜜一点点晕开,最后爬上嘴角。宋霁辉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也抿着唇,淡淡地笑了。 “纪月,我想以后,你多依靠我一点。”过了一会,他缓缓开口说话。 她看向他,眼里含着笑意,“我发现,怎么每次晚上都是你。” “下次得收夜间费了。”他笑着逗她。 纪月回嘴,“那过夜费要不要给啊?” 宋霁辉听完,笑着伸手去捏她的脸。 她打开手机,自动连接了车上的蓝牙,自从上次纪月开过宋霁辉的车之后,他就把她的手机添加到这辆车的常用设备里。她在歌单里随便选了首歌,慢慢歌声充满着整个车厢。 宋霁辉抽空瞥了她一眼,她靠着车窗,轻轻跟着哼唱,心情显然好多了。 刚才亲她的时候,闻到她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就在不久前,他在医院病房闻过。 宋霁辉听到歌曲在唱,“谁的头顶上没有灰尘,谁的肩上没有过齿痕,也许爱情就在洱海边。”歌声沧桑,宛转,像是在说他们正在发生的故事。 纪月早上到市政府的时候,坐电梯去大数据局,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她的下属在电梯口聊天,她皱着眉头问,“还没开始?” “对,第一家还在里面。” 她点点头,穿过电梯厅往会议室去。新造得市政府办公楼,四处还飘荡着一股新装修后的油漆味。大数据局会议室门紧紧地关着,今天是年度数据数字项目可研上会的日子。 政府数字项目预算超过100万的情况下,就会有这样的可研会议,由大数据局主导,政府各个部门来阐述项目建设目标及可行性方案。 门口四散站着很多人,有他们这种第叁方公司的,也有政府相关部门的。 纪月看了一眼,看到远处联通和电信的熟面孔,她挑挑眉,问身边的人,“联通是哪个项目?” 大家摇摇头,她便不再过问。 政府大楼许是响应节能减排,楼道里的中央空调关着,楼道尽头的窗却直直地开着,吹散刺鼻的油漆味,也吹来冷飕飕的风。 这个圈子很小,无论是业主之间,还是第叁方公司的项目组,大家叁五成群,抱团站在那聊天。政府会议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是无用的精神内耗。 有熟人过来和纪月打招呼,他们随便聊了几句,来人走开后,纪月索性靠在墙上看手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她看了会手机,听到耳边翻阅纸张的声音,她抬眼看去。她部门里的实习生,正怯怯地站在她边上,手上不停翻阅着可研报告,嘴里还念念有词。 纪月看了一会,觉得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吓吓她,“专家喜欢问技术方案的问题,你好好看看。” 小姑娘听完,忍不住垂头丧气了起来,“不会吧,纪老板,那么多专业名词,我都背不出。” 他们公司和农林业局合作了智慧农场项目,今天在大数据局上会。因为是新合作的部门,连纪月都特地过来参加。 纪月看着她皱起来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参加可研会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接了北京古北水镇的数字改造,是他们事业部成立之后最大的项目。纪月和阿桀两个人赶去北京参加会议,那时候,梁辀正好去深圳做项目。 梁辀在电话里让纪月日期定下来之后告诉他,结果日期一而再,再而叁地改。第一次的时候,纪月还告诉梁辀,第二次的时候,纪月索性就没和他说了。 和今天站着等相比,那边客气多了,还特地开了个会议室让他们坐着等。 那时,纪月刚入行,一个人都不认识,大部分人都在聊天,她便坐在会议室的角落看方案,厚厚一本a4大小500多页的方案书,被她翻得卷起了角。 她一个人安静地看了一会,突然感觉身边有人坐下,便抬头去看,看清来人之后,笑容开始在她嘴角一点一点绽开。 梁辀穿着白色的衬衫,衬衫宽松,袖口松松地挽到手肘。 纪月没见过他上班的样子,印象里他总是穿着薄的,厚的,黑的、蓝的,各种不同的冲锋衣外套,像随时要出去远行的样子。今天第一次见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整个人干净利落又好看。 “你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问他。 梁辀环视了一遍会议室,高声聊天的有,玩手机的有,没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于是,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拿到桌面下,然后十指分开,错落相牵。 纪月晃晃牵着的手,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她看到他笑了起来,半边的酒窝若影若现,“我跟你说,咱俩的事儿,你以后就别想着瞒着我了。”没有责备的语气,他脸上是笑,话里也是笑。 听完,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 他又接着说,“打听你的事儿还不简单。”说完,他也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以后别觉得是给我添麻烦。” 纪月乖巧的点点头,看到她难得听话,梁辀笑了,忍住亲她的念头,化作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这不是有家属回避原则么。”她又忍不住跟他抬杠。 听到这话,梁辀转过头去看她,姑娘笑得狡黠,他挑了挑着眉,“你一会几点结束?” “不知道。干嘛?” “下午跟我去扯证啊,我不得把这家属的位置落实了。” 姑娘笑了起来,眼睛也弯成月亮,嘴上却是不甘示弱的话,“梁辀,你想得美。” 他也不恼,笑着哼了一声,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指,“那我啊,就在这儿候着呗,早晚都该我的。” 一句话说得是标准的北京味儿,字字连吞带咽,北京人骨子里懒懒散散、松松垮垮的样子便浮现出来。 纪月很少听到梁辀这么说话,忍不住发笑。 梁辀又换回平时说话的腔调,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看着她笑着说,“不紧张了?” 她点点头。 “好姑娘,”他用力握紧两人的手,像是想给她传递一些勇气,“一会进去别怕,专家说话都是放屁。”他的眼角余光看到她的同事走过来了,最后又加了一句,“我在这等你。” 纪月抿着嘴笑了,“梁老师连自己都一起骂呢。” “嗯。“他放开牵着的手,纪月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而梁辀,则目送着他的姑娘,一步一步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是扑通扑通 那次是纪月第一次参加可研评审会。硕大的会议室,空调冷气打得十足,吹得人汗毛竖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也不极对面一字排开冷着脸坐着的专家。 专家面无表情,花了二十分钟翻完了可研方案,再开口时,问题问得刁钻又刻薄。她刚入行,只能硬着头皮背方案书里的白纸黑字,磕磕巴巴,仿佛回到初中时语文老师抽查背课文。 倒是作为业主的文旅局,想开口帮她解围,但是纪月脸上红一会,继续抓着方案书,硬是倔强地讲完了一整段,拗口的专业名词背得一字不差。 梁辀喜欢的也许就是她身上藏不住的倔强,他知道即使没有自己,凭她身上那股劲,纪月也会慢慢变得越来越好。可是那股倔强,用在感情里,又变成两败俱伤。 纪月父亲在她叁岁的时候,迷上了交谊舞,天天沉迷在小镇的舞厅、发廊。 于是,从她记事开始,就是家里无尽地吵架,当吵架对象离开之后,有变成无尽地谩骂。 那时候的她不理解这些复杂的事情,可是渐渐的,她也学会欣赏窗外挂着的一轮月亮,欣赏风吹过梧桐树,树影婆娑。 再大一点了之后,纪月明白父亲为什么离开,面对一地鸡毛的生活,她开始倔强的对着干,于是她又变成第二个离开的人。 她执拗地要考去外地的大学,外婆抹完眼泪又悄悄地把存着的钱交给她,她接过皱皱巴巴的钱,看到外婆的手指已如枯槁。 纪月和梁辀在一起之后,晚上睡觉前他们总会躺在一起夜谈。 偶尔纪月也会说一些以前的事,只是说完一段,她就有些上头,又说不下去了,只能草草地结尾,又草草地说,“后面的事情,下次再和你讲。” 梁辀明白她的情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过了一会,看她没出声,又给她唱郑钧的歌,一首《灰姑娘》,唱了几百遍,又几百遍。 纪月觉得,其实梁辀在很多时候,也是个很倔强的人。 农业局的领导看到今天纪月也来了,正靠在墙上和人说笑,于是走过去和她聊了几句。 她的团队来了不少人,叁叁两两站在走廊里,业主看到之后,反过来宽慰她,“可研会反正就是专家帮领导负担风险么,这个项目市里都通过了,现在也就是走个过场。” 纪月笑着附和,她可不敢真这么想,他们的项目在上会的时候被枪毙的可不止一个,所以又婉转地提醒业主,“其实专家组也挺严厉的,至少砍预算还是挺厉害的。” “那你这边底价大概多少?” 她笑着说,“吴主任,那么大的项目,没有四百多万怎么做啊。” 对方干笑了几声。 后来又聊了几句,业主被人叫走了,来人换成移通做数字市场的副总,叫王家都,一个山东人,长得又高又壮,重点是特别能喝。 “忽悠业主呢。”来人笑着打趣道。 纪月也跟着笑起来,“你们都不要的项目,吃你们的残羹剩饭,还需要我忽悠?” 这个圈子很小,移通评估了一下又不想做了,转头就介绍给了赵之望。为了回馈他们,纪月在预算里加了两条网络专线,二十万一年,这钱就跟白赚的一样。 他们倚在窗边说话,窗户开得大,终于闻不到空气中弥漫的油漆味。 王家都索性拿出烟,看向纪月,见纪月摇摇头,他才拿出打火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跟你们老赵。” 纪月挑挑眉,“我可没有老赵十分之一的水平。” “上次吃饭怎么没来啊?” 她知道这位王副总说的就是赵之望组的局,请来隔壁省里的人,自然也有王副总这样的叁方作陪。 “你们一群男人吃饭,我凑什么热闹。”她看向窗外,窗外梧桐树已经抽了新芽,草地也不再光秃秃,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也就机关大楼能那么奢侈。 “那个大数据局的人有点傻逼,多少的,是吧。” 纪月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知道王副总今天过来又是套得哪门子近乎,她耐下性子继续敷衍,“还行吧,我们这行说白了服务行业。” “那也得看服务什么样的业主,几百万呢还是几千万。” 纪月心下了然,原来是过来套这个近乎。赵之望虽然贪心,但是生性谨慎,他想做串标,但是不把这几个有资质的单位拉下马,他心里不踏实。 她也不知道他们谈到哪一步,于是笑着说,“我们又不像你们中字头,我们是有什么吃什么。” 王家都笑笑,纪月嘴巴一如既往的严,饭局上他听出赵之望的意思。后来,他们私底下又碰过一次,赵之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王家都笑着同他说,“大家一个圈子的,都知道法律法规吧。” 随后,赵之望又故作神秘,压低声音接着说,“我有办法。” 他回去琢磨一下赵之望的意思,左思右想,还是不敢轻易入局。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赵之望学金融出身,胆子比他们大多了,而且一把年纪还孤家寡人,做事从来不留余地。 所以他喜欢和纪月打交道,就像这个农业局的项目,纪月给他们加了两条专线,一年二十万跟白送一样,她一贯喜欢做事留个情面。 她刚入行的时候,做的水利项目最后拿了奖,还编进教材里。王家都后来看过她的路演,也看过项目成品,做得确实好,超越现在市面上的水平,知道她对象是自规局那个梁老师后,觉得一切到也说通了。 于是,今天他特地在这等着纪月。 “那你不是还有梁老师么,问就是羡慕你拿……” 他话还没说完,纪月皱着眉头打断下面的话,“你别这样说,我们梁老师在原则问题上可不敢犯错误。” 王家都烟放在嘴边,掩饰嘴角的冷笑,这几年只要是和自然资源沾边的项目,纪月总是能插上一脚,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他的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笑着说,“出来吃饭下次。” 纪月算看出来王家都的意思了,赵之望虽然八卦,但不是大嘴巴,他不会拿她和梁辀的事做筏子,但是他一定许诺了什么。 所以,王家都怀疑到她身上,今天特地来探究一下,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在局里,或者说,来看看梁辀在不在局里。 纪月笑着应下,脸上还是挂着客气的笑,他们又随便聊了几句,王家都被叫进会议室。 可研评审会是极端精神内耗,专家组讨论意见的时候,业主和第叁方都要回避。专家有问题的时候,又要把业主叫回去,业主答不出的时候,又要把第叁方公司叫进去。一遍又一遍,正常人都会被耗得没耐心。 纪月倚着窗台,又玩了会手机,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随着会议室的门从里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出,一边走,一边还大声讨论着什么。 她看到王家都落在最后,不知道在说什么,眉头却紧紧皱着。纪月低下头佯装看手机,哼了一下,心里琢磨着,看样子,预算被狠狠砍了一刀,也不知道是哪里请来的专家组。 专家组是从专家库里抽出来,一般是相关研究院的人,像梁辀属于自规局研究院,只要是自然资源和土地规划的项目,他都有可能被抽到去开会,主要目的就是审阅项目建设方案是否可行,费用是否合理。 在这个范围内有许许多多的项目等待开发,从景区改造,到城镇发展,都属于自规局体系内,所以,王家都才说羡慕纪月。即便有家属回避原则,纪月总还是逃不开梁辀那层关系带来的影响。 “农业局的在吗?” 纪月把手机塞进大衣口袋,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迎上去。 会议室里,专家坐了一排,对面空的一排位置便是留给他们的。纪月刚入行的时候,有几次专家问得问题太过刻薄,她就会忍不住和他抬杠,每每回去又后悔不已,梁辀便笑着伸手抚平她的眉头,听她发着牢骚。 几年过去,现在的纪月常常是静静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只要不是场面太过紧张,她一般不会发言。 材料员开始分发方案,厚厚一本书递到她手里,簇新的纸张装订完好,还带着油墨的味道,她想到以前那些被她翻烂的东西。 材料发完,业主便开始发言,介绍这个数字农场智慧项目建设的必要性,说得都是套话,一看就是科里材料员写的,好听是好听,就是听多了腻味。纪月索性翻到最后一页预算报表,草草看了起来,心里盘算着一会被砍预算,哪块项目可以舍弃,哪块又是要据理力争的。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发言也跟着停了下来,所有人不由地看向门口。随着门被推开,冷风瞬间灌了进来,不尽吹得人脑袋一凉。纪月看到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外套敞着,能看到里面白色的衬衫,这一身明明一点都不搭,在他身上却看得格外顺眼。 纪月把视线放回原处,嘴角微微上扬。 是那时天气晴朗 这也是粱辀第一次在会议上和纪月共处一室,她头发比春节见到的时候要长点,低头时,落在耳畔,遮掉她的大半张脸。有那么一瞬间,隔着会议桌,两个人的视线无意间碰在一起,她会把目光挪走,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粱辀一直觉得,其实纪月比他更会避嫌。 纪月知道,这场婚姻,他离开了喜欢的领域,最后付出了很多代价,自己又生性要强,不喜欢这种被人抓到把柄的滋味。 原先异地的时候,她很少说项目上的事,说也就说些无关紧要的牢骚。后来,纪月去了北京,但凡和自规局沾边的项目,她一定就会躲得远远的。 工作里的事,她更少同他说了,偶尔会说漏嘴提上那么两句,待反应过来之后,又会笨拙地岔开话题,梁辀知道她心里憋着一股气,笑着不去揭穿她。 粱辀是为了后面几个土地规划的项目来的,他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太足了,过了一会,他把衬衫袖子也挽了起来,拿起面前的材料翻了起来。 会议重新进行下去,就和前面说得一样,其实数字农场这个项目是今年市立里报批的重点试点项目,真就是今天上会也不过走个流程。 坐那的几个专家互相交换了眼神,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项目等保怎么做?” “拟叁级等保,每年至少一次。”项目经理替代业主回答问题,一五一十按照方案里的内容回答。 听完发言,专家把材料翻到最后一页,开始审查预算表。 没有人说话,只听到纸张翻阅的声音,配上空调送风的声音,吹得人昏昏欲睡,纪月看向梁辀,他也低着头翻着材料。 她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梁辀一起出现在这种场合。 时光一晃,仿佛又回到四年前,她第一次参加可研会的时候,开始前,他握着她的手说“我在这里等你。” 那时的北京,天还是那么蓝,她灿烂的笑容落在嘴边。 过了一个多小时,梁辀看到她笑着走出来,知道应该是过审了。 文旅局的人看到他来了,打了声招呼先走了,身后换了一批人涌入会议室,随着门关上,走廊里只剩他们俩,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纪月仰着头,笑着问他,“梁辀,你也不问我?”她有时候也有点孩子气,像讨表扬的学生。梁辀挑挑眉,“你一出来就笑得山花烂漫的,我还有啥好问的。” 她笑弯了眼睛,他拍拍她的腰,把她往外带,“咱们边走边笑,请你吃饭。” “不想吃涮羊肉。” 梁辀笑了,“你想得美,带你去隔壁食堂吃饭。” 后来去北京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纪月也发现了羊肉的好吃之处。 梁辀带她去哥们的聚会,多是他大学时候一起玩民谣乐队的朋友,现在有开民谣酒吧的,有转行做地质测绘的,还有做生意的。 一群快四十的男人,聚在一个羊肉才六十块一斤的小饭馆里,还腆着脸自带啤酒。除了自带了啤酒之外,一人还带了一把木吉他过来。 他们吃着铜锅涮肉,聊着天,聊爽了,喝多了,就拿起手边的吉他唱这个城市的民谣。 民谣里唱得是北京的大街小巷,说的是年轻的理想、过去的悲伤、和现实的残酷。 纪月在小饭馆的聚会上,看到梁辀不一样的一面。平日,一本正经的梁老师原来也会嘴贫,会当捧哏,也会当逗哏,笑着拿自己的事逗乐子,把别人逗笑了,也把她逗笑了,他便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去亲她,听到起哄声响起,他又会再亲一下。 他翘着二郎腿在那一边聊天一边剥花生米,一粒一粒剥开放在她面前,全是一股北京子弟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剥一粒她吃一粒,原来不是东西变得好吃了,而是对方在那个时候正好戳到你心里最柔软的点,想依偎在他身边,一辈子窝在一起吃饭。 过了一会,打头的专家点点头,大数据局的人便叫他们出去回避。纪月跟着站起身,余光看了眼粱辀,他还在低着头看材料,和以前给她写方案时一样,梁辀看东西也很快,一会就翻一页纸。 纪月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她刚出来,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一下子会议室里的暖气被隔绝,替换成走廊里的冷风,包裹了全身。见她出来,大家围了上来。 “感觉怎么专家没提什么问题。”农业局的人也有些担心,突然心里没什么底。毕竟上一家单位前前后后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而他们从进去到出来,四十分钟都没有。 业主都目光在她身上,连带着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她,不过,纪月心里觉得还挺有底的,笑着说,“还行吧,专家没什么问题也是好事啊。” 说完,她又补了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说多了被专家揪着问,也不是好事。” 男人们忍不住去外面抽烟,他们这行抽烟的人特别多,大概是因为无穷尽的项目,出不完的外业,还有写不完的方案书。项目经理和业主聚在一起,大概是在复盘刚才的会议。纪月一个人又倚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绿芽新枝,嘴里轻轻哼着歌, “我总在伤你的心, 我总是很残忍, 我让你别当真, 因为我不敢相信。” 她唱了一遍,忘记了几句歌词,于是打开手机查了一下歌词,又重头唱了一遍。 他们俩晚上躺着没事做的时候,梁辀就是这样,一遍唱完,看她没睡着,便重头又唱一遍。 聚会的时候,他的哥们问她,“小船给你唱歌吗?”她说,“唱啊,唱《灰姑娘》。” 她说完,几个男人起哄说,“这歌太不吉利了,哥几个以前也给前妻唱。” 梁辀笑着抓了把花生米,扔在他身上,“去你的,少咒我。” 那天晚上,她躺在他的怀里,梁辀拍着她的背,轻轻唱着,“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纪月笑弯了眼。 故事的结局没有私奔,也没有信马由缰,分开以后,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纪月一个人在申城生活,朋友劝她一个人住开车方便点。她逛完宝马的4S店,准备下定金的时候,随意一瞥,怪就怪4S店的玻璃擦得锃亮,透过落地窗,她看到隔壁一汽奥迪门头上贴着郑钧的大海报,海报上印着当时的slogan ,“想带上你私奔,自由在Q5”。 她自己也没发现,看着看着,自己看得出神,眼眶也开始酸涩。 见她呆在原地没动,陪她来的朋友说,“怎么了?”纪月回过神,笑着同她说,“我们去隔壁奥迪看看。” 几乎每个人看到她的车和车牌时都会问起,纪月也说过100遍不同的版本,没人知道,原来这个才是最真实的那个故事。 你在身边的时候没发现,离开之后发现都是你的故事。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到了,还是因为太过深刻,纪月觉得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怀念过去。 看她一个人倚在窗框上,几个同事过来和她聊天,纪月让他们选个近点的饭店,一会请业主他们吃午饭。又聊了十几分钟,会议室的门还是紧紧关着,于是大家识趣般的,说话声音也轻了下去。 纪月也不再有心思听他们说话,她盯着会议室的门,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一般来说,问题少比问题多好,专家讨论时间短比长好,时间越长,代表他们之间分歧越大,一旦谁都说服不了谁的时候,大数据局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会议上直接毙了项目。 她被毙过很多项目,大部分都是她觉得没有把握的,前期投入也不多,像今天这个项目,内部倾斜了不少资源。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宣传栏,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的心里盘算着万一被毙了,下午怎么同赵之望交代,倒不是惧别人的流言蜚语,就是这种难得的挫败感,让她有点恼怒。 纪月的手插在口袋里,她摸到手机,想到结果一旦定下来,报批常委会了之后,那就没有任何余地,再做任何努力都是徒劳。 她把手机拿出来,在通话记录里,找到梁辀,他们最近打电话还是在上两个星期她住院的时候。 纪月低头盯着手机屏幕里黑色的名字,在一起的时候,她不喜欢在工作上低人一头,所以从未直白地开过口,有时候是梁辀知道了,主动提了出来,说完还要笑着说她拧巴。 脑海里想着,可是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纪月按灭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又挂上笑容,和边上的人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请业主吃饭的。” 作者: 郑钧-灰姑娘 郑钧-私奔 是两败俱伤 市中心寸土寸金,大楼往下挖了两层做停车库都不够用,每一层都造得是立体车库,一排一排四层的铁架上停满了车像一片钢铁丛林,纪月仰着头,来来回回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自己的车。 车库的师傅看到她在那来来回回踱步,远远和她说,“小姑娘,还么找到啊。” 纪月嗯了一声,“我明明记得停在这的。” “你的车牌多少,我帮你一道找。” “申bmw621,白色的奥迪。” 师傅年纪不小了,眼神也不知道好不好,微眯着眼在另一边仰着头。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清来电名字,过了一会,她才接起来。 “你走了?”梁辀问她。 “嗯,下午还有事。”她语气平淡。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又同时开口。 “你吃饭了吗?” “我准备开车了。” 电话里,梁辀顿了一下,才开口,“那行吧。” 他们说话间,师傅在边上扯着嗓子喊,“小姑娘,你的车找到了,要放下来伐?” 纪月愣了一下,接着便听到电话那头,梁辀笑了起来,“请你吃饭去。” 师傅看她没反应,又喊到,“要不要放下来?” 纪月笑着摇摇头。 梁辀穿过裙楼,看到纪月等在车库入口那,她正低着头在看手机。以前在北京时,纪月不爱去他办公室,她也总是这样,等在车库门口,看到他来了,笑盈盈地喊他,“小船,你可太慢了。” 聚会结束回去的路上,纪月问他,“梁辀他们为什么叫你小船?” 梁辀笑了起来,他开着车看着道路前方,眼神里、语气里也充满了怀念,“我叫梁辀啊,舟啊,北京话里就叫小船儿。” “小船儿。”她笑着自言自语。 “您说得对。”梁辀笑着应。 等了一会,看到梁辀走过来,纪月把手机塞回大衣口袋,抿着唇,冲他点点头。梁辀在她面前站定,纪月看到他没穿外套,包也没背,只穿着衬衫在倒春寒的季节里略显单薄,猜出他多半接下去还有会。 “你想吃什么?”他拿出手机点开大众点评,应用根据定位,许多餐厅刷新出来,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下滑。 “吃食堂吧。别麻烦了。”听到她的话,他的动作停了一下,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正好是午饭时间,上班族飞快地在裙楼与食堂之间来回穿梭。食堂门口有一个小超市,冷柜里摆着各种果切拼盘,随后便闻到空气中咖啡味,它的香气盖过任何味道。 走进食堂,手边是一个烘焙蛋糕店,开放的货架上摆着包装好的饼干、面包、各种点心,纪月每次经过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申市这个城市,总是在各种不经意的角落,透入出这种荒诞的精致感。 梁辀笑着说,“一会出来再买吧。” 纪月把视线收回来,哂然一笑,“不用了,我就是每次都好奇。” 梁辀不再说话,两个并肩走进去。 市政府的机关食堂和大学食堂差不多,提倡勤俭节约,小份菜提前装好,一盘一盘放在台面上任君自取,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打菜阿姨的手不会抖了。 第一次去的时候,纪月觉得还挺新鲜的,有一种重回大学时代的感觉。 北京的可比申市的机关食堂大很多,没有格格不入的烘焙店和咖啡店,反而能看到无论走到哪,都提着保温杯,或者端着茶杯的人,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北京。 梁辀拿着托盘,跟在她后面,“你想吃什么随便拿。” 纪月随着人流往前走,“梁辀,吃个食堂口气到挺足啊。” 他贴在她身后,低头,在她耳边说,“这不是存钱娶你么。“ 食堂里人声鼎沸,她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低语,红着脸,可是嘴角弧度却没放下,“被人听到还要不要脸啊。” 梁辀笑着轻声说,“又没人听到。” 他刚说完,玻璃后面食堂阿姨咧着嘴笑了,嗓门不大不小,语气里带着戏谑,“梁老师,你对象啊。” 纪月转身瞪他一眼,却发现梁辀笑得没心没肺,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年后,他们客气的间隔了一人的距离,一人手里拿了一个托盘,曾经他们在人声的喧哗中听到对方说爱你,而现在,喧哗变成拯救尴尬的良药。 梁辀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餐券上标配是两荤两素,食堂的菜分量十足,她从来都是吃不完的,梁辀会拿过来接着吃。 现在分开之后,她只拿了两个菜便去结账,像是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 梁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眼睛有点发涩。他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不是还记得,他曾经在喧嚣中牵着她,笑着对同事说,“这我对象。” 他害怕,他们都将最终适应这样客气的见面,变得彬彬有礼起来,然后不知不觉再也不联系。 等到很久以后,等到头发斑白,他们都将记不起一起走过的四季,记不起一起走过的街,记不起对方的模样和名字。 “纪月。”他开口叫她,纪月回过头看他,看到他喉头动了一下,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却没有再开口,眼框渐渐的有些泛红。她把视线移走,轻声说句,“找个地方坐吧。” 他们坐在靠窗的角落,在这里的好处是很少有人会认出他们。第一次在北京吃饭时,有人听说规划院的梁老师带了女朋友来,吃完饭就端着茶杯溜达过来。 一顿饭,纪月吃得羞红了脸,催他赶紧吃完赶紧走,梁辀却是慢慢悠,冲她抬抬下巴,笑着说,“咱北京人吃饭得慢。” 后来,纪月做了北京媳妇,发现北京人确实悠闲又慵懒,可是梁辀这点却特别不像北京人,他做事利落干脆。 一切,只是他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时光能够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纪月选了最小份的米饭,拿了两个菜,草草就吃完了,干坐在那里看他,梁辀端着饭碗,一口菜一口饭,吃得慢条斯理。几次,纪月想催他,可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你不问我结果怎么样?”最终,却是梁辀先开了口,他抬头看她,纪月有些错愕,很快脸上又恢复原来的神情。 “没事,听天由命。”她弯了弯嘴唇,笑着说。 梁辀放下手里的碗,盯着她的眼睛,“纪月,你是非要和我划清界限了吗?” 他的眼眶微红,他的眼神看上去有点悲伤,说完话,他垂下眼睑,她觉得他整个人都悲伤起来。纪月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抬头用力地眨了眨眼,她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却带上了笑,”我们这行不是都习惯了么。“ 梁辀低着头,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像饿狠了的样子,一口菜,一口饭,塞在一起,嚼也不嚼,囫囵吞下。 他吃得太快,呛到嗓子眼,肩膀抖了一下,却用一口饭把咳嗽咽了下去。 纪月看着看着,眼眶开始泛红,一点点的泪水聚在眼角,她抬头用力眨了眨,却还是抑制不住,从眼角流下来。 她记得,那次他们吃完饭,他们牵着手穿过承安路回规划院,迎面走来梁辀的熟人,看到他们俩,开口打招呼,“梁老师,好久不见呐,吃了没?” 梁辀笑着点头。 看到他边上站着的姑娘,顿时又来了劲,“梁老师,不介绍下姑娘啊。” 梁辀勾着她的肩,声音清脆又明亮,“这我对象。” 你记得的,我都记得。记得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伤。 是夜色深深 纪月从武汉出差回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两点多,他们部门在分奶茶,小助理也给她点了。 她靠在书柜边和他们说笑,几个实习生在那互相打趣,纪月被逗笑了,咧着嘴笑,眼睛弯成月亮。市场部本来就气氛活跃,现在愈发地热闹起来,只是她笑着笑着,觉得笑得好糟心。 那天结束之后,梁辀送她去停车场,一路上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说,差着几步远,一前一后走着。 快到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两个人默契地站定,走在前面的纪月转身去看他,她看到梁辀拿出手机看了眼,又飞快地塞回口袋里。 梁辀抿着唇,看着她,眼神有点犹豫。他们站在裙楼间,一阵一阵风迎面吹来,梁辀的衬衣被吹得贴在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了什么,只是风吹过纪月的头发,发丝遮盖了她的视线,带走了他的声音。于是,她只看到他张嘴,却什么都没听到。 纪月把眼前碎发撩在耳后,笑着开口,“你去忙吧,我先走了。”说完,她便打算转身离去。 “赵子健来了,他说找你聚聚。”纪月听到梁辀的话,停住了脚步。 赵子健是梁辀的大学同学,就是那个干地质测绘的。大学的时候,赵子健玩校园民谣,便想组个民谣乐队,于是经同学介绍找到了隔壁地理学院的梁辀,两个人一拍即合。几次演出之后,后来的主唱找了过来主动加入了乐队,赵子健又去打击乐社团找了个鼓手来,他们的乐队就算成立了。 这两个人就是开民谣酒吧的王晓和做生意的曲勉。 他们四个人玩了四年,除了上课,基本都在一块,快毕业的时候,大家坐下来认真地聊了下乐队的未来。梁辀和赵子健决定考研,王晓和曲勉想继续做民谣,他们在新街口一家店里喝得酩酊大醉、好聚好散。 不过,命运啊,谁都没想到,民谣之后能火了整整10年,原来卖了一套老破小住地下室卖唱的音乐人们后来在通天苑买下了叁套房,还在什刹海开起了民谣酒吧。王晓就是其中之一,得益于他在民谣开始火之前写了两首叫得出名的歌,靠这两首歌吃足了老本。 王晓的酒吧开张前,另外叁个人都拿了点钱入股,他也算是发达了还带着哥们一起玩。 他们四个人中,梁辀是最后一个结婚的,他结婚的时候,另外叁个人聚在王晓的酒吧里临时抱佛脚练了半个月,后来在婚礼现场一人一把木吉他给梁辀热场子。 为此,王晓还特地写了首歌叫《结婚了》送给梁辀。当然,他们离婚的时候,嘴欠的王晓也没忘记,又写了首《离婚了》放在网易云上,词里、曲里都是嬉笑怒骂,最后不忘恭喜哥们又单身了。 赵子健在自然资源部的测绘研究中心,算是和纪月打交道最多的人。有梁辀那层关系在,大家彼此默契,当时让纪月拿了好几个测绘项目。 他比梁辀结婚要早很多,爱人也是一个系统里的,在北京的时候,两家经常相约着去露营,去爬山,还自驾去内蒙古的乌兰布统草原。 赵子健两口子没孩子,但是养了条边境牧羊犬,中国登录冠军的后代,特别漂亮,他们夫妻俩当孩子养走到哪带到哪。这小狗眼神里就透露着一股古灵精怪的劲儿,又鸡贼又聪明,纪月可喜欢它了,每次出门玩都问赵子健带不带狗。 梁辀一直想问他们讨个小崽子,赵子健说下次给他,只是没想到狗还没讨来,梁辀和纪月两个先散了。 无论人情,还是面子上,即使是梁辀在,纪月都不会拒绝赵子健的提议。 赵子健晚上有应酬,把地点约在附近马当路上的一间酒吧。马当路的酒吧街,女歌手们清一色唱得是含情脉脉的英文情歌,趁得申城夜色愈加摩登。原先在北京的时候,他们总是聚在王晓的酒吧里,算是自己光顾自己的生意,台上歌手一人拿把吉他,唱着鼓楼望京安河桥的故事,是用北京叁弦配着什刹海边的游客人声鼎沸。 纪月把车停在马当路附近凯德新天地的地下车库,里面遍地都是豪车,纪月的小奥迪塞在两辆大G中间,体型像爸爸和儿子。停完车,她自己看着觉得有趣,拍了张照片发给宋霁辉看。过了一会,宋霁辉回她,“你的车牌比他们的都好。” 她还没回,又收到一条新的微信,“晚上要去接你吗?” 纪月笑着打字,“这里停车费太贵了,我可停不起一晚上。” 宋霁辉说知道了,只是没过一会,又和纪月说,如果喊不到代驾,他打车过来。 马当路是石库门改造成的商业体,是申城的地标之一,中西融合的建筑里开着一间一间各式各样的酒吧,这里走得是洋气路线,连驻唱歌手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得欧美嗓。如果这时正巧有一首英文歌在全球大热,那么你在里面走一圈就能听一路,犹如单曲循环播放的效果。 粱辀和纪月是前后脚到的,赵子健来早了,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 他和粱辀对面对坐着,眼角余光先看到纪月走进店里,便给粱辀使了个颜色,“纪月来了。”粱辀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这不咸不淡的样子,赵子健看着直皱眉头,啧了一声,缓缓吐出两个字,“犯贱。”粱辀哼笑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只能容纳四人的高脚小桌子,纪月坐在赵子健边上显然不合适,所以她自然地坐在粱辀身边,她把包挂在桌板下的挂钩上,笑着和赵子健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子健。”赵子健理着很短很短的寸头,他四方大脸,配着寸头显得特别精神,在纪月印象里他一直是这个发型。 看到她来了,赵子健拿了酒水单替她点酒,他问纪月喝什么。 纪月还没开口,粱辀倒先开口了,“她开车,点个无酒精的。” 他话刚说完,纪月笑着看他,“难得见到子健,一会找代驾。”酒吧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眼里,像黑夜里星星点点的光,粱辀弯了弯嘴角,便不再坚持了。 他们四个人中,一直是王晓嘴欠,赵子健嘴贫。今天他喝了点酒,说着这一年多里发生的人和事,几句话就把纪月逗乐了,其实她离开北京不过一年多,在他嘴里似乎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他们喝酒之后,她和粱辀也不如白天时拘谨尴尬,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什刹海那个酒吧。 台上歌手唱着“鼓楼的夜晚时间匆匆”,王晓从吧台一手提溜了四瓶啤酒走过来,赵子健在给纪月看他家狗的视频,曲勉勾着粱辀在那吐槽他那不省心的生意,一切的一切,好像笑容和歌声都还在耳边。 他们说到规划院的事,纪月习惯性地看向粱辀,目光相接,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梁辀就像以前一样,虽然在和旁人说话,偶尔还要贫上几句,可是眼神却自始至终总是挂在自己身上。这时只要纪月稍稍示意,他便会马上停下说话,凑到她身边问她怎么了。 想到这,纪月觉得也有些感慨,她低下了头,装作若无其事。 赵子健想到了什么,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给你看看我家小狗的视频。” 纪月一下子又来了劲,“又养了一只什么狗?” “白仔的儿子。”白仔是他们家那条边牧的名字,说着他点开视频,视频里两条黑白色的边牧在草地上接飞盘,长得很像,但是体型明显有差距。 纪月指着小一号的只,“这是儿子?” 赵子健笑着点头,“嗯,可爱吧,和白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它叫奥利奥。” 视频里,不知是白仔让着自己的儿子,还是太过耍滑偷奸,飞盘飞远了,它便不去捡回来,慢悠悠地回到赵子健面前,只有奥利奥傻乎乎地跑很远把飞盘叼回来。 纪月看得津津有味,她把手机挪过来,放到他们俩中间,“粱辀,你看可爱不?” 粱辀微微歪头,低下脑袋凑过去看,靠得足够近了,可以闻到她发丝上的香味,香味钻进他的鼻腔里,意乱情迷,“嗯,可爱。”他们很久没有这样靠近过了,他的心里全部被她身上的味道所占据,只能认真地敷衍。 其实他早就看过这个视频了,他们四个人还有个群,赵子健平日正事不干,每天尽是在群里晒狗。纪月一边看,一边咧着嘴笑,视频播完了,赵子健伸手往后滑了一下,是另一个视频。 粱辀抬头看了眼赵子健,他不怀好意地笑笑。 这只小边牧就是原本准备给粱辀的狗崽,他们俩散了,赵子健便不舍得再给他了。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你一天到晚出差,反正也养不好狗,不如我替你们养着。回头想复婚了,让奥利奥叼个戒指去找纪月,保准比你有用。”他的嘴太贫,也不知道损谁。 “可爱吧。” 纪月头也不抬,笑着说,“嗯,父子俩都可爱。” “回头把奥利奥送你?” 她把头抬起来,笑着摇头,“不了,工作太忙了,养不好狗。” 赵子健挑了挑眉,“跟小船儿和好呗,让梁老师来我们测绘中心,保证再也不出外业了。” 纪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赵子健会说这个事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习惯性地看向身边的人,于是她便看到粱辀也在看着她,他们两人四目相对,眼睛里看到对方的轮廓。她看到他的眼神很复杂,她读出了一点期待,又有一点心痛的感觉。 就这样,两个人对视了一会,渐渐地,纪月的眼神、心里开始慌乱,她知道梁辀的心思,可是她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别过头去。 她看向窗外树上挂着的灯串,灯串正一明一暗闪烁着光芒。室内明明喧嚣异常,歌手唱着英文热歌,好多顾客跟着合唱,而他们这个角落却是诡异般的宁静。 赵子健看着面前这两人的样子,冷笑了一声,“纪月,你知道不,轩儿要结婚了。” 是偏要勉强 赵子健的话刚说完,就感觉到粱辀不解的目光射向自己,可是他一点都不怵,挑衅般地朝他扬扬眉。 纪月和梁辀在一起多久,其中又有多少时间,又有多少纠葛。 梁轩是他堂弟,他笑起来一对酒窝,两个人有七八分像,那是因为老梁家的幺儿,最后娶了亲家的幺女,两个儿子又都长得像妈。梁轩比梁辀整整小了八岁,于是他的整个童年、少年、青年,都离不开堂哥的参与。 梁辀大学玩乐队的时候,梁轩也跟着去,天天泡在他们的排练室里,也像模像样地学起了吉他,后来又迷上了手鼓,跟着曲勉学爵士鼓。 老梁家的人大部分都在地理系统里工作,所以梁轩最后也逃不了去首都师范大学读地理。幸好他上面还有个出息的梁辀,而自己又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于是他死活非跟着王晓玩音乐,家里没人能管得住。 下午没客人的时候,王晓让梁轩的乐队在酒吧里排练,晚上再给驻唱歌手做伴奏,挣点零花钱。梁轩虽然是鼓手,在舞台上也经常被歌手挡住,但是挡不住他招姑娘喜欢,好多姑娘特地来酒吧看他。 民谣歌曲讲得是旋律轻快优美,唱得也是朴实率真的情绪,梁轩有时候会笑着跟着唱,姑娘们看到他一笑就沦陷了, 时间久了,王晓约了几个朋友过来看乐队演出,乐队没被看上,倒是梁轩签了专做摇滚乐队的悦动音乐。 悦动那时候被一个互娱公司注资成为大股东,厂牌有了钱以后,彻底从独立音乐制作转型到商业音乐。那时候纪月还在游戏中心做赛事经理,游戏周年庆的时候办了个音乐节,当时悦动厂牌下的乐队基本都来了,就是因为这层沾亲带故的股权关系。 后来他们怎么认识,怎么在一起,又怎么分开,故事太复杂,像麻线,找不到头,叁个人搅在一起,翻一摊叫感情的旧账。 一个逼一个分手,一个逼另一个离婚,另一个说受够了,最后的最后,纪月索性大大方方认了出轨的事,不知道最终她是厌烦了这团麻线,还是厌烦了这些人和事。 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在乎他们俩何时开始的,见不得光的故事总是结束于纸包不住火。 王晓大晚上收到一哥们微信,大家都知道梁轩跟王晓亲弟弟一样,原本只是想发过来找个乐子。 照片拍得是昏暗的小巷,一看就是演出结束后的深夜,悠悠的路灯下,照片里噪点明显,人也看得没那么清楚,只是梁轩当时蓝绿色的头发实在太扎眼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另一个人穿着帽衫,兜帽带了上去,脸在阴影里实在看不清,帽衫松松垮垮的,背后是白色的logo。 哥们还发了句话过来,“轩儿有妞了,那妞还特漂亮。” 王晓盯着照片看了半天,认出衣服上的logo是回声的,可是他越看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赵子健干测绘的,眼神比一般人好很多,王晓也不敢给别人看,只把赵子健约到酒吧来。 两个盯着微信里的这张照片看了半天,然后谁都没有说话。下午还没到什刹海最热闹的时间,店里没有歌手,店员正在在做开店准备,音响正在播着歌曲,好巧不巧,正好播到回声的歌。 王晓咽了咽口水,抬眼看对面的人,赵子健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索性心一横,“健哥,这是纪月吧。” 看赵子健还是没有说话,王晓彻底急了,“我去把梁轩抓过来,自己哥的墙脚都敢挖。” “这事,我来处理,你别跟人乱说。” 王晓还想说什么,赵子健表情凝重,语气也严厉起来,“你别掺和,人家死活都是一家人,到时候咱们里外不是人。” 王晓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没说出口,最终一下子滩坐在椅子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眼神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王晓冲不远处的店员说,“胖子,拿一沓啤酒过来。” 赵子健把梁辀约过来,酒吧已经营业了,坐满了人,他们俩坐在角落里。 他把手机点开给梁辀看照片,很长一段时间里,梁辀只是静静地看着照片,什么话都没说。王晓躲在远处和客人们聊天,角度正好能看到他们的角落,于是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还有谁看过。”过了一会,梁辀开口问,他语气淡淡地,情绪没有起伏,可是赵子健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难受到极点了。他从没看过这样的梁辀,像被抽干了所有的情绪。 “就咱们仨。”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一边说一边观察梁辀的表情,说完又补了一句,“看着他们俩还知道躲着别人。”说完,觉得自己这嘴太犯贱,抬手轻轻在脸颊上抽了一下。 梁辀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在赵子健眼里,他整个人好像垮了下去。梁辀是他们中最热爱生活的一个,他理想坚固,心中有爱,不停地寻找世间美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这个男人看上去突然麻木了起来。 赵子健想伸手拍拍他,可是手伸到半路,又下不去手,只能收回来挠挠自己的脑袋。 就当他琢磨着说点什么的时候,梁辀突然开了口,“梁轩泡妞那些招儿,我们不是都知道吗?” 赵子健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只能先顺着应下,“啊,嗯。” 梁辀这种故作轻松的口气,赵子健却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原先他们玩乐队的时候,吉他贝斯鼓就像泡妞光环,就没有泡不到的姑娘。特别是王晓,烫着爆炸头,开口却是唱得民谣。 他的声音清澈明亮,天生是唱民谣的嗓子,歌也写得好,今天给这个姑娘写歌,明天给那个姑娘写歌,而梁轩又是跟着王晓玩的,俩人比他这个堂哥还亲。 “ta毕竟年纪小,我还是权当ta是爱玩。” 话里说得不知道是哪个ta,还是这两个他。 赵子健静静地看着梁辀,他明明在笑,可眼神里却充满悲伤。好像如果不笑的话,下一秒汹涌的悲伤就要决堤,淹没他整个人。 今晚驻唱的歌手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中央,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点沙哑。 “对视的一瞬间,我就记住了你。 我就知道我,我会爱上你。 你的头发没能,挡住我偷偷看你。 只是挡住了,我用理性思考问题。” 歌手唱得像是歌,梁辀却觉得唱得是他和纪月的故事。 赵子健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梁辀摆摆手,他像是累极了,没等他开口,就起身独自走出酒吧。 梁辀站在酒吧门口的人行道上,从口袋里拿出烟。不知怎么的,今晚后海的风特别大,他点了几次都没点着。他有些恼怒,皱着眉头把整包烟紧紧地攥在手里,再摊开时,已经揉成一团,轻轻一抛,化作一个弧线直接扔进边上的垃圾桶里。 他站在那,双手插在口袋里,视线静静地看着面前,游客穿梭中他看到不远处的湖面,随着晚风波涛滚滚,不知藏了多少汹涌。 后海到了最热闹的时候,耳边不停的是喧嚣,却影响不到他,梁辀轻轻的把后面几句唱完, “我不止一次因为背叛,遍体鳞伤, 我却第一次因为爱情,信马由缰。 此生遇见了你,方知嫉妒为何物, 此生没有你,再喧嚣也于事无补。” 后来他们两家还一起去内蒙古自驾,草原上,他们和白仔一起玩飞盘,梁辀搂着纪月,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姑娘逗笑了,然后他就低头去亲姑娘。 赵子健偷偷地观察他们,他们俩看上去一切如常,要么就是演技太好,要么就是爱得太深。 当他们真的离婚的时候,赵子健反而变成最惊讶的那个人了。 “梁轩要结婚了。” 纪月听完,没什么反应,她把头转过来,抿着唇笑着说,“我和梁轩真没什么关系了。” 作者: 歌曲 郝云-不期 是重蹈覆辙 赵子健识趣地先走了,他过来出差,酒店就在附近,说自己溜达回去,其实是想留他们俩自己说说话。 临走的时候,他同纪月说,下次去北京一定再聚,话说完,他又拍拍梁辀的肩膀,却什么都没说。 他们两个站在路边等代驾过来,这个时候正好是马当路最热闹的时候,散场的有,喝多了的有,准备换一家继续的有。凯德新天地已经打烊了,漂亮精致的橱窗里还开着射灯,给路边等着打车的人带来一丝温度。 纪月低头看代驾app上的地图,代驾师傅的点就在附近。她抬头看他,笑着说,“快了。” 梁辀点点头。 马路对面,六、七个年轻人,像是喝多了,在那大嚷大叫,还大声唱歌,他们隔得远,听不清在唱什么,他们又叫嚷了两句,便被同行的人拉走。 原先在北京的时候,无论是叁里屯工体还是后海酒吧街,比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什刹海的酒吧门口,经常有人喝多了席地而坐,大声和着酒吧里的音乐唱歌。申市在这方面,即使喝多了也保持着特有的克制,少一份放纵。 他们之中,最容易喝多的就是王晓,喝得不省人事的时候,酒友就打电话到他店里,店员再找他们几个去接他。 梁辀也去过几次,后来结婚了之后,店员还是半夜找他。梁辀这人属于焉儿坏,让人找了个平板车把王晓拉回店里,他一把老骨头在板车上,颠啊颠了一路,老骨头都颠散架了。 王晓躺了几天终于能下地了,来店里第一件事,就是让店员以后千万别给梁辀打电话了,人有夫妻生活。 “王晓还好吗?”纪月问他。 梁辀嗯了一下,“还是老样子。” 他没想到纪月会问起王晓,王晓和梁辀是哥们情,和梁轩又是师徒情。 事情闹到后面,王晓忍不住动手打了梁轩,打完了之后,自己却是最难过的那个。 王晓一开始还在梁辀面前说纪月的坏话,转头微信就被他拉黑了。于是王晓再也不敢在梁辀面前嚼舌根了,实在是憋得难受,索性写了首唱离婚的歌,里面有些歌词,不知道写得是他的前妻还是纪月。 “前妻这种生物, 吵架很有天赋, 如果我不回嘴, 她就泼我一身脏水。 她做事见不了光, 还装受害者的模样, 我看爱情面前,男人真像傻瓜。” “还写歌吗?”纪月笑着问,她想起那首骂她的歌。 梁辀也笑了,“写啊。” “还在写骂我的歌吗?” 他笑了起来,突然想起王晓和朋友在酒吧喝多了,后面的事儿不能写,但是结局能写,便笑着说,“现在不写你了,给他儿子写了首歌。” 刚说完,梁辀愣了一下,他想自己大概确实喝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弯弯唇,手伸进口袋里摸烟,纪月转过头去看他,两人四目无言。 过了一会,“梁辀。”纪月出声叫他的名字。 “嗯?” 她什么话都没说,还是直直地看着他,随后他看到她的眼眶突然盛满了泪水,多得盛不下了,于是一颗一颗流了下来。 梁辀也心里一酸,吸了下鼻子,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纪月埋在他的胸口,终于哭了出来,她轻轻地颤抖,眼泪随着汹涌的情绪,全部流了出来,沾湿了他的外套, “对不起,我欠你一个对不起。” 在止不住地抽泣中,她喃喃地说道。 梁辀抿着唇,抬起头看着夜空,吸了好几下鼻子,他闭上眼睛,像是想把泪水逼回去。他似乎已经拼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颤抖的双手还是一点一点泄露了他的痛苦, 他的手在她的脑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开口时,声音也有些梗咽,“是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好你们两个。” 黑夜中,两个人抱在一起,路灯拉长了人的影子,是微微颤抖的影子,和一点一点的小声抽泣。梁辀觉得,今天比他离婚那天,还要难过。 纪月在外面听他们说了会闲话才进办公室,她看到桌子上放着塑料盒装的点心,有饼干,有桃酥,纪月拿起来看,没找到标签。正好小助理给她送快递进来。 “谁买的?” 小助理瞧了一眼,“好像是业主送来的。” “你们拿出去吃吧。” 小助理忙摆摆手,“这个给你的,外面还有呢,业主送了好多过来。” “噢。”纪月没吃午饭,随手拆了一盒饼干,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还挺好吃的。” “哪个业主那么好?”纪月又伸手拿起另外一盒,准备拆了尝味道。 “不知道啊。要我去问下吗?” “不用了,没事。你忙去吧。”纪月觉得自己不过就是随口问的。 小臣出去之后,问边上的同事,“早上那几包点心是哪个业主送来的?” 妹子停下手中的事,认真地想了下,“没见过。这你得问项目经理了。怎么了?” “回头我去问吧。万一纪老板觉得好吃呢。”小臣觉得自己还挺会体贴老板的。 赵子健和梁辀开了五个多小时车,在清浦古盐河服务区休息,两个人围在垃圾桶边上抽烟。赵子健从北京开车过来出差,非要捎上梁辀一起开回北京,还特地多呆了一天。一共1300多公里,两个人轮着开,也要晚上九、十点才能到。 临走的时候,梁辀让赵子健先去趟市政府,他以为梁辀还有事要办,没想到被他拉着在食堂里买东西。两个大男人微微弯腰,站在那挑挑捡捡的,画面有点滑稽,赵子健比梁辀还投入,杵在那一盒一盒看生产日期,最后挑了两大袋东西。 赵子健送完东西回来,看到梁辀靠在车门上抽烟,“纪月没在。” 梁辀嗯了一下,“她出差去了。”说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知道她没在,怎么不自己去。” 梁辀笑了,“让你跑跑腿怎么了,哥们我可以坐飞机回去,非得陪你开一路。” “我看您是等人家联系吧。” 梁辀笑着转头看窗外,不搭理他。 “犯不犯贱啊,梁老师。”赵子健看他那样子,又笑骂了一句,然后踩下油门,车缓缓驶出园区。 王晓那首离婚歌的最后,有一段几个男人的对话,是他们哥几个聊天时,王晓录下当素材用的,没想到被他直接放在了歌里。 一个人问,“申市姑娘怎么样?” 一个人答,“挺好的。” “还喜欢呢?” “喜欢啊,就喜欢那一个。” 随着男人们的笑声,一个人说,“犯不犯贱啊。” 有一个人答,“犯贱啊,特犯贱。” 赵之望看纪月出差回来了,风尘仆仆地过来,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一坐下,就忙着开口问,“前夫哥走了?” 纪月愣了下,“不知道啊。他不是过来开可研会的吗?应该早回去了吧。” 赵之望暗中观察她,看她表情不像作假,随即笑着说,“怎么不聚聚啊,我请客。” 她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我和他又没什么好聚的,你要找他,你自己找。” “哎呀,我哪有你那么大的面子。下次,一定叫上我啊。” 纪月随口应付着。 “说正事,”赵之望扔了一个牛皮纸袋在她桌上,啪地一声,清脆明亮。 纪月看了一眼,然后看向门口,起身走过去把门关上。他们集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男一女共处一个办公室时,门必须敞开,现在她也顾不得这个规矩。 她把牛皮袋打开,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的标书,纪月一页一页翻着,“哪来的?” “我自有方法。”赵之望挑挑眉,显得很得意,“20亿,转手20%。” 纪月抿着唇,一言不发,眉头微微簇起,她的表现让赵之望有些诧异,他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至少50家围?” 赵之望点点头。 “钱怎么分?” “老样子。” 纪月想了一下,开口时口气很笃定,“技术标我来处理,我多拿一份。” 他笑了起来,赵之望比梁辀年纪要小一点,许是算计太多,整个人不如梁辀有精气神,一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起。赵之望也不说其他的,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心里觉得,在爱情面前,男人真特么像傻瓜,默念了一句,智者不如爱河,傻瓜重蹈覆辙。 番外8是心悸总是突然 音乐节从下午两点开始,一支乐队大概表演四十五分钟,按照出场顺序,越后面出场的人气越高。下午两点正是七月最热的时候,四十多度的天,vip区域还是挤满了乐迷,轰隆隆的音乐声很远都能听到。 梁轩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证件,他伸手给纪月戴上,纪月低头把证翻到正面看名字。梁轩一下子想起早上纪月也是这样给他戴上,一会会时间,对象互换,想着想着,笑起来左看右看,仔细端详了一会。 正巧纪月抬头,看到他正笑着看自己,脸颊上两个酒窝深现,问他,“笑什么呢?” “想到早上。” 纪月也笑了起来,“那我像什么,像实习生吗?” 梁轩看到她耳旁的几缕碎发被挂绳勾住,轻轻的把她的长发从里面撩出来,“你漂亮啊,像女明星啊。” “那么会哄人。”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眉眼带笑。 阳光照在她身上,照出她脸上细微的绒毛,眼睛里闪闪发光,黑色的发丝铺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微微仰头冲他笑着,无论别人怎么说,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走吧。”梁轩摘下挂在项链上的墨镜戴上。 纪月觉得他戴上墨镜,一下子就有昨天舞台上那个感觉了,“不会被认出来吗?” 梁轩不以为意,“没事,该拍拍呗。” 那时,谁都不知道,后来两个人再也没有大大方方,坦坦荡荡过。巡演的时候,梁轩会赶最后一趟航班偷偷摸摸地回北京见她,躲着所有人,只为见一面,抱一下,亲一下。 时间久了,两个人都受不了,提了无数次分手,每次都说下次别见了。 结果一次之后,又是一次,像风筝线,缠在一起,越缠越多。 最后梁轩看到照片,像是早知道这天会来一样,没有狡辩的念头,低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和她没关系,声音平淡,没有感情和情绪。 音乐节现场离舞台最近的地方是vip区,能近距离看到乐队乐手,围栏外就是普通区,是一个地势平坦,大片开阔的空间,有人站着,有人席地而坐,还有人搭着帐篷。 他们远远地站在后面,只能从大屏幕里看到乐手正在卖力演出,不过即使站在那么远,耳朵里依然是鼓点轰鸣。 梁轩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纪月灌了一口之后,拿在手里。两个人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摇摆,纪月问他,“梁轩,这个乐队你认识吗?” 音乐轰鸣,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他低下头,耳朵凑近她的嘴边,方才听清她重复一遍的问话。 “嗯。”他点点头,大声说道,“挺熟的,怎么了?” 纪月也学他大声说道,“这主唱还可以。” 梁轩笑了起来,“你喜欢这样的啊。” 大屏幕里,主唱台风很有特色,他上衣早脱了,左边臂膀满是纹身,组成了显眼的花臂,他一手拿着麦克风,一脚踩在音箱上,低头对着第一排的乐迷唱歌。 过了一会,他又开口道,“我还挺喜欢他们这种风格的,现在唱朋克的乐队不多了。” 她侧过头去看他,梁轩看到她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纪月抿着唇,笑着说,“不懂。” 梁轩笑了起来,“哎,一般的姑娘和我们套近乎,开口都谈摇滚。” “我不太听歌,你说得我都不懂。”她说得坦坦荡荡。 “嗯,看出来了。反正是我找你聊闲天,我不介意。” 他看到她笑了,纪月有一副笑眼,她只要笑得幅度大一点,眼睛就会弯成月牙一样,鼻头也会微微皱起,“那你要谈什么?” “谈恋爱啊。” 轰鸣声中,他的声音穿过音乐清晰地传达到她耳边,而心跳也和音乐中的鼓点声,合二为一。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男女之间的暧昧大抵就是他们现在这样,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说,你也不说。 他们又站了会,梁轩去后面买了个充气沙发扔在草地上,两个人一坐在上面,身体便深深地陷了进去,纪月在一头蜷缩着腿坐着,梁轩坐在旁边。他们两个看着大屏幕听歌,歌曲间隔的时候他们会低头凑在一起聊几句,等音乐响起的时候,又会回到音乐里。 音乐节的魅力大概就是在这里,无论你听没听过这个乐队的歌,总是会被乐手们的现场表演折服和感染。 纪月低头玩了会手机,抬头的时候看到梁轩回来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手里又拿了几瓶水,随手一扔,矿泉水瓶滚了几下,停在在脚边的草地上。音乐节里因为安保问题,所以只卖杯装水,梁轩特地去后台给纪月拿的。 她在刷小红书,一刷新,app根据定位推的都是音乐节的内容。 纪月拿手机给梁轩看,她靠在他的肩头,长发落下来扫过他的手臂,梁轩低头看她的手机,看到她给他点开一个视频,笑了起来。 画面里是梁轩在低头看手机,他手指动得飞快,就是昨天的音乐节演出的视频。音乐前奏响起的时候,梁轩正低着头给她发消息。视频标题写着“梁轩你背着我给谁发消息?” 纪月笑着揶揄他,“下次上班得认真,你这都有高清监控。” 梁轩哼笑了一声,拿出手机,翻啊翻,翻了半天,也找到这个视频了。纪月凑过去看他想干嘛,她看到梁轩点开评论,打下一句话,“给女朋友发消息呢。”然后点了发送。 纪月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拿手肘杵了杵他,梁轩笑着躲开。 “别乱写,快删掉。”说着,纪月伸手想去拿他的手机,梁轩人高手长,拿着手机的手伸直了之后,她根本拿不到。 他笑着看她,梁轩戴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他那对酒窝出卖了他,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一脸的笑意。 梁轩也不说话,看着她笑,又把手往更远一点的地方伸,就这样看着她一次次徒劳无功。 几次之后,纪月有点上火,她挑挑眉,直接跪坐在沙发上,她直着身子之后,这下比他要高点了。 纪月微微俯身要去拿手机,她耳边长发自然地落下,遮在他的眼前。一刹那梁轩觉得视线被挡住了,可是却没挡住那一瞬间的心悸,突然之间,心跳就超越了一切声音。 就在她俯身触碰到手机那一刹那,梁轩伸手搂住她的腰,就这样,纪月被他轻轻的带倒,趴在他的身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而他的头,正好靠在她的肩上。 一缕一缕发丝扫在他的脸上,像羽毛拂过一遍又一遍,梁轩歪了歪头,嘴唇凑在她的耳畔,声音带笑,“没事,公司不管交女朋友的事。” 是不同的命运 纪月的房子买在徐汇滨江,原来这片区域是西岸老码头,现在临江的一面变成滨江步行区,林立着咖啡馆、美术馆、雕塑馆、宠物公园,另一边便都是成片的商品房小区。 她站在阳台上,从两栋楼的缝隙中,能看到远处黄浦江江面,还有斑驳的码头塔吊,有一种末日废墟的美感。 宋霁辉在厨房给她做饭,周末如果没有工作,他们总是会尽量把时间留给对方,纪月从背后搂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背上,他的后背坚硬,靠在上面能感受到衣服下起伏的肌肉,还能闻到他身上凛冽的木质香水味。 他放下手中的刀,拍拍她放在腰上的手,“怎么了?” “要不你搬来和我住吧。”纪月又提了一次,说完,听到他笑了,声音带着愉悦,“你想想好啊。” “嗯。”她知道他看不到,却还是用力地点点头,“你看,我这位置多方便。晚上吃完饭,我们可以去滨江散步,还能去看狗。” 也许是上次生病的关系,纪月突然觉得还是有个人互相照顾比较好。她喜欢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享受情侣的乐趣,不用承担情侣的责任,于是她第二次开口了。 宋霁辉住在古北,那边地理位置闹中取静,他们吃完饭总是去黄金城道散步,然后再转去虹桥城逛负一楼的进口杂货店。 两边离得其实不远,从古北开来滨江顶多30分钟,虽然那边房价更高,纪月却觉得不如她这里临江风景独好。 上一次宋霁辉也是让她想想好,现在,她觉得她想好了,她的脸在他背上轻轻地蹭着,像猫咪常做得那样,一下一下,有点撒娇的意思。 “回头你把产证给我,我一会去办停车位。”过了一会,听到他这么说。 这就是他答应了,纪月笑得眯起了眼。 她的小区其他都好,就是停车太贵了,停小区门口被交警贴发罚单-两百元一次,停进小区物业收费-一百五十元一天。宋霁辉是不在乎的,但是纪月每次都要在这个上面心疼一下。他笑她,女孩子们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斤斤计较。 “你继续做饭。”说着,纪月放开搂住的手,“我去把东西找出来。” 随着身后的人离开了,宋霁辉继续手上切菜的动作,他听到她一路往书房走,一路还在说,“宋霁辉,你说你今天的停车费会算进包月费里吗?” 他笑着摇摇头,嘴上却是宠溺的口气,顺着她的话头,“应该算的吧。让物业从今天开始计时间。” “你说得对。”她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变得有点小。 纪月盘腿坐在书房的地板上,她不在这里办公,于是好好的书房被她弄成了杂物间,地上放满了纸箱,购物袋,礼盒。 逢年过节,客户送的东西太多,她有时候不拆就直接放在书房地上,宋霁辉帮她收拾过几次,没整齐几天,便赶上了农历春节,于是现在地上又堆满了,让人无处落脚。 纪月原先做赛事经理的时候,过一个中秋节,单单月饼就能收到四五十盒,有电竞俱乐部送的,有游戏公司送的,还有赛事赞助商送的。 后来她虽然转行了,但各个公司的PR却还是准时寄来节礼。粱辀刚开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诧异过,逢年过节她怎么能收到那么多东西,没想到月饼还好说,送得都是创意,看着包装大,里面还是小小一个。 端午节才是粱辀痛苦的开始,纪月那时候去北京工作了。他们在北京的家,端午节前一个月,便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几十盒粽子。 粱辀他从小都是吃的甜口粽子,第一次吃咸口的,就是陪着纪月。收到的东西实在太多,纪月在北京也没什么朋友,最后只能是粱辀拿去送人,送人送了一圈之后,还能塞满整个冰箱。 那段时间,他们每天早上都是煮叁个粽子,粱辀吃两个,纪月吃一个。刚开始信心满满,两个人站在冰箱前盘算着,照这个势头顶多一个月就能全吃完,纪月甚至乐观地觉得,还可以做五休二。 没想到几天之后,纪月就直接放弃了,一句“粱辀,我不吃了,我看到粽子要吐了,你加油吧。”她说得理直气壮。 粱辀没办法,每天早上硬着头皮吃,他那时说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粽子了。 后来离婚之后,很多人和事都离开了既定轨道,重新遵循着自己的轨迹飞行,然后渐行渐远。 唯有寄给纪月的那些节礼,依旧如常,粱辀没有和她说过这个事。每次他收到快递的时候,梁辀都会想起这些不经意的小事。 他觉得,这些像是他们之间相爱过的证据,当大家日后渐渐相忘时,也许只有它们还能在每一年都准时提醒,曾经那些热烈的、挚爱的事。 春节里送得最多的就是各家自制的台历,然后加上几张购物卡。纪月坐在那拆礼盒,礼盒都很漂亮,特别是一些电竞俱乐部,和头部游戏公司送的。他们每个节日都会设计不同的主题礼盒,像重阳节,她收到过香道主题的,装在一个做旧的木盒里,玩得是香篆打拓的雅趣。 她拆到了一个快递盒,打开之后看到里面塞满了气泡纸,剥开层层迭迭后是一盒乐高ideas系列的地球仪。纪月想起来这是谁送的了,快递盒有些旧,也许是漂泊的太久,面单上的字也不太清楚,只能依稀可辨黎雯的字迹。 一个是大城市中产家庭出生,一个出生于一个破碎的家庭成为小镇做题家,她们最后在同一个互联网大厂做同事。对于黎雯来说,这是既定的轨道,对于纪月来说,是她与命运做了赌博。 黎雯去欧洲外派前,送给她一个地球仪,对她说人生轨迹和命运都是可以自己选的。 纪月把气泡纸都拆了扔一边,把这盒乐高塞到书柜里。 宋霁辉进来叫她吃饭,看她正坐在地上拆快递,他便蹲下去帮她收拾垃圾。地板上散着撕开的包装纸,他收在一起,蜷成一团塞进纸袋里。 “你看,还有茶叶。”她笑咪咪地拿在手里给他看。 “你当是拆盲盒呢。”他在她身边坐下。 时间久了,她都不记得是哪家送的了,纪月开始在盒子里翻名片,“你说得对,是有那么点意思。” 她把茶叶拿出来,礼盒扔给宋霁辉,他顺手和其他的盒子收纳在一起。 纪月看了一眼,“你帮我翻翻,万一底下装着购物卡呢。” 宋霁辉挑挑眉,“你们收礼那么隐晦的吗?”礼盒里,底下一般都是趁着黑色的海绵,他帮她翻了个底朝天。 “差不多吧。”她想了下,“反正我那时候,收礼差不多就算受贿了。”纪月口气轻松,到像是说件寻常事,接着她又补了句,“金额不大,其实也没人在乎。” 这点小东西,纪月其实也不大看得上,大家都讲究一个分寸,五百、一千的购物卡算是默契十足的分寸感,关系再亲密一点的供应商,会送新出的数码产品。 纪月把手上东西扔一边,挺直了腰板,欺身去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回头搬过来,你就用书房工作。” 宋霁辉低头亲了下她的手腕,然后下意识地看她手表的显示屏。纪月的心率比平常人要快,对她来说超过110都是家常便饭,所以她一直戴着智能手表做监测。宋霁辉劝过她带动态心电图,纪月不愿意,她说反正手表会提醒的,他拿她也没办法,只是有时候便是下意识的会去看一眼。 “你是让我搬过来帮你收拾屋子的吧。”他笑着调侃她。 纪月笑了起来,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她勾着他的脖子,整个身体都赖在他身上,不知道什么,她特别喜欢这样的亲密动作。纪月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她感觉到口中的肌肉动了一下,然后微微用力,“嗯,就看中你能做饭还能做家务。” 听着她的话,宋霁辉也笑了起来,他环顾房间四周,纪月的家是典型的北欧风格,灰色的橡木地板,米白色的墙,咖色的家具,书房的角落放了两个墨绿色的玻璃书柜,靠窗放了一个黑色的书桌,他想曾经也有人在这看书、写字、工作吧。 他看到书桌上放了几个装饰品,最显眼的是一个用乐高积木搭的个生日蛋糕,他发现纪月书房里放着好几个搭完的乐高,在玻璃书柜最上层里,就一字排开放了好几个方头仔。 他指着书桌上的那个,“这个还挺好看的。”说完,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纪月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在店里没见过。” 宋霁辉家里有几个小朋友,他也送过好几次乐高玩具,没在店里见过这个款式。 白色的颗粒搭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叁层蛋糕,五彩缤纷的小颗粒在边上围了一圈,做出奶油围边的效果,挺精美的,蛋糕顶上还搭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小黄狗。 纪月看了一眼,“嗯,外面买不到,是朋友自己搭的。”她刚说完,手机在外面响了起来,纪月放开搂住他的手,宋霁辉先一步站起来,随后伸手一把把她也拉了起来。 她转身出去接电话时候,宋霁辉在后面问她,“看看你的乐高。” “好。” 听到她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他拿起桌上的积木玩具,轻轻地放在手上把玩了一下。确实搭得很巧妙,每一个颗粒都充分发挥了作用,有一些是其他套装里的特殊件,放在这里却一点都不违和,一看就是经常玩乐高的人做的。 宋霁辉突然有点感兴趣,他想看看它的底座是怎么搭的,于是把整个积木翻转过来,却发现底座是4块颜色不一样的长条颗粒件互相围扣在一起,中间是一个圆球形状的颗粒。 这个还设计挺巧妙的,宋霁辉想到这,下意识的去拉了一下小球。 随着自己的动作,底座和糕体分离出来,原来所谓的蛋糕的二层叁层只是一个盖子,而一层连着底座其实拼成了一个盒子。 他低头在白色积木搭成的盒子里看到,正静静地躺着几张米白色的卡片,卡片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情感真挚热烈。 宋霁辉回头看了一眼,一阵阵风正吹动窗帘,阳光在间隙中撒在地板上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处滨江绿地那的喧闹嘈杂。 不知道这个人当时是不是就坐在这里,给纪月拼了一个生日蛋糕,他又是满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写下这些留言。 纪月在客厅接完电话,她走进书房的时候,宋霁辉正在看她书柜里放着的方头仔,他回头看到她来了,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带到身旁。 书柜二层放了好几个永生花的花盒,是她生日时候,一个鲜花供应商送的,她那时候觉得挺好看的,现在看久了还真有点腻味。 她靠在他的肩膀,问他,“要不回头都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你书多。” “乐高不好收纳。” “拆了呗。以后还能再拼。” 宋霁辉低头亲了她一下,“不用拆了,就这样放着吧。”他咬住她的嘴唇,舌头钻进她的唇齿,一下一下,两个人越吻越深。纪月原想再说什么,在他一点一点地掠夺下,思绪渐渐沉溺,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是爱你啊「Рo1⒏red」 宋霁辉一下把纪月抱起来,她勾住他的脖子,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的手游走在她背脊,纪月穿着宽松的针织衫,衣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被微微撩起,露出一片肌肤,他的手便摸到了衣服里,宋霁辉的手掌炙热,抚摸过的肌肤,升腾起一阵热意。 他吻得用力,捏在她腰身上的手也用力,唇齿相依间,有时是轻柔的在唇上辗转,有时是激烈的在唇上吸吮,被吻得有些晕眩,纪月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却一下踩到了脚边的纸盒,她笑着从吻里退开。 两个人同时低头看去,纸盒一角被她踩得已经出现凹陷,宋霁辉拍拍她的腰,“让你乱放东西。”纪月往边上挪了一点,却看见他弯腰蹲下,开始帮她整理东西。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抓在黑色的礼盒上,格外好看。纪月突然想到了粱辀,他的手也是这样,左手还留着常年弹吉他留下的薄茧,当他们赤裸相依时,摸在身上总是会起一阵阵颤栗。 纪月靠在书桌桌沿边,嘴角噙着笑,看着宋霁辉在那忙来忙去,就一会会时间,地上的东西被他分门别类归置在一边,没拆的礼盒放在了一起,购物袋的东西被他拿了出来。宋霁辉拿一样,便回头给纪月看,纪月说要,他就收起来,纪月说不要,他就扔进垃圾袋。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好像就这样开始新生活也挺好的,只是,可能再也没有力气,像以前那样爱得轰轰烈烈。 “下次再收拾吧。” “好。我们去吃饭吧。”他从地上起身,伸手去拉她,纪月往边上躲了一下,宋霁辉的手停在半空。 纪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宋霁辉,他挑挑眉,也不说话。 她的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摸到背后的内衣搭扣,轻轻一挑,瞬间原本束缚的感觉消失了。 宋霁辉低头笑了起来,再抬头的时候,纪月看到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又暗藏情欲。她用右手把内衣肩带从袖子里拉出来,然后穿过左手,之后再用左手解开右边的肩带,内衣一下子滑落下来。 “宋霁辉。”她笑着叫他的名字。 他就笑着看她,站在原地,不走过来,也不应她,可纪月分明看到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她把内衣从衣服里抽出来,用一根手指勾着,黑色的蕾丝内衣挂在指尖,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宋霁辉。”她又叫他的名字。 “嗯。”这次他终于应了,他压抑着欲望,声音也变得暗哑。 “过来。” 他的手撑在桌子两旁上,低头看着她,鼻尖摩挲,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情欲在空气中流淌。 纪月抬手把他的眼镜摘下,没有镜片的阻隔,他的眼神被她看得清清楚楚,无处逃避,她喜欢他看自己时那种专注的样子。 四目相对,稍一会,宋霁辉便低头亲上她的嘴唇,轻轻地舔舐她的嘴角,最后舌头钻进她的唇齿,互相吸吮、缠绕。 “纪月。”他轻轻地喊她的名字。 纪月的手正勾着他的脖子,她微微用力,他便吻得更加用力。 “纪月。”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候,他又喊她的名字。 “嗯?”她分神问他。 宋霁辉从吻中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现在视线里,只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还有红润的嘴唇,“真的想好了吗?”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她,不知道为什么,宋霁辉对于和她有关的事,总是患得又患失。 纪月笑着主动迎上他,“真的想好了。宋霁辉,你在怕什么呢?”她不仅主动索吻,她的手也从衣服下摆里伸了进去。纪月的手总是有点冰凉,在火热滚烫的肌肤上游走,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后背钻入他的头颅,又钻进他的下腹。 不知道为什么,宋霁辉对于和她有关的事,总是患得又患失,现在居安又思危。 他怕同居之后,她发现,他也是会嫉妒另一个人的,也不像她看到那样云淡风轻的,最后发现,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 纪月的手越摸越往下,摸到他的腹股沟,宋霁辉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他用力吻住她的嘴唇,原本在腰上游走的手掌,游走到胸前,隔着衣服,重重地捏住她的胸部。 她没有穿内衣,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针织衫,乳房被他的手整个握住,他一下一下重重地揉捏,细碎地呻吟从两人间传出。 伴随着喘息和呻吟,她听到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爱你。”明明声音说得很轻柔,纪月却觉得此刻他的情感无比炽热。 “你好像第一次说这句。” 宋霁辉没有回答她,像惩罚一样,咬上她的锁骨,两只手从衣服下摆钻进去,直接覆上她的双乳。等到他松口时,她的锁骨上出现一道清晰的齿痕。纪月吃痛,双手摸到他的后背,指甲深深地抠在肉里,他却不为所动。 其实他很早就说过了,她没在意,也没放在心上。 做爱做多了,两个人都知道用什么样的动作可以点起对方的欲望,几下之后,欲望便开始堆积成山,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句话都不用说,只需看一眼对方的眼神,便知道接下去怎么做了。 宋霁辉转身走出书房,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安全套。 纪月靠在桌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她的外衣领口本来就大,亲热之后滑落在肩膀上,露出雪白的肩头,锁骨上还能看到他留下的齿痕。他忍不住吻上她的眼角,双手圈住她的腰肢,稍稍用力,直接把她抱在书桌上。 宋霁辉帮纪月褪下外裤,没有衣物遮挡,露出两条雪白修长的腿。而黑色的蕾丝,则包裹着隐秘的叁角地带,他的手指轻巧地勾到内裤边,拉下来挂在她的脚腕上。 雪白的脚腕,挂着黑色的布片,随着他们的动作,一摇一晃正刺激着男人的神经,他低头亲上她的脚腕。 脚腕上一阵湿湿的凉意传来,纪月歪着身子看他,他吻得很轻也很小心,牙齿啃噬着外踝骨,细密的痛感传来,随后便是他用舌头轻轻安抚,几下之后,便勾起她体内情涌向下翻腾。 他捧着她的脚,在他的亲吻下,她的脚趾轻轻蜷起,宋霁辉便沿着脚踝一路向上,越向上一分,他便感觉到她越动情,唇齿舌尖下,她任何细微地颤抖都被他捕捉到,最后舌尖落在她的大腿内侧,辗转吸吮。 纪月微眯着眼睛低头看他,现在她只能看到宋霁辉的黑发,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纪月却感觉到他一丝紧张。 “没有给女朋友口过。”他轻轻地说。 她笑了起来,“没事,那你进来吧。”她的口气愉悦,说着,伸手抚摸他埋在腿间的脸颊。 就当纪月觉得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时,她看到他从大腿内侧一路往上,最后到达她欲望的终点。 他的舌头舔着花穴两边,舔上两边的嫩肉,身下的人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轻笑了一声,在层层迭迭的包裹中,继续寻找,最后准确地找到她的花核,重重地舔舐起来。 他没给女人口过,但这些事上面,男人总是无师自通。他爱她,一开始就卑微又像傻瓜,他只有一颗心,只能全部掏出来讨好她,是孤注一掷的执念,从宋霁辉开始窥探纪月隐私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不知道谁更像病人了。 手指忍不住抓住桌沿,一阵一阵酥麻的感觉从下腹一直传达到大脑,花核在他的刺激下微微挺立。纪月受不住刺激,她想往后退缩,宋霁辉分出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她便再无处可逃,只能承受这排山倒海的浪潮,不停拍打着她敏感的神经。 “纪月,别想逃。” 她在意乱情迷中,听不懂他的话,只能随意的“嗯嗯啊啊”的应付。如果细想,做爱中,宋霁辉总是宝贝宝贝的叫着她,今天连名带姓的叫她,像是真挚的告白。 他几下除掉自己的下身衣物,肉棒弹了出来,马眼透出白色的液体,他分开纪月的腿,扶着肉棒,插了进去。 瞬间,他的分身便被温暖的阴道紧紧地包裹着,随着他的抽插。一阵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冲上两个人的大脑。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留下本能追寻快感,纪月的呻吟也比刚才更大了。 他剥开她脸颊的头发,把她的呻吟全部吻在自己嘴里。 细白的脚腕上挂着黑色的蕾丝内裤,现在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最终掉在地板上。 纪月的双手虚虚地勾着他的脖子,在他一次又一次用力抽插之后,终于再也无力攀附,宋霁辉索性紧紧地抱住她。 一阵一阵冲击之下,花穴开始剧烈的收缩,纪月随着身体的颤栗叫了出声。宋霁辉吻上她的嘴唇,不再克制自己,放肆地抽插起来。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是新的开始 宋霁辉在地下车库找到负责停车管理的办公室,值班的师傅年纪有点大,电脑里的停车系统使得不太溜,宋霁辉便倚在桌边,百无聊赖地打量办公室。 师傅看了一下他带来的房产证,然后递还给他,“我好像记得你们夫妻俩在北京生活的对伐?” 宋霁辉把视线移到面前的人身上,却没有出声。 “之前你老婆停车位的物业费好几年没付,她讲她在北京。” 他嗯了一声,“去年刚回来。” 师傅低头看着键盘,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然后拿起鼠标,他听到几下鼠标清脆的点击声。 师傅盯着屏幕看了一下,又开口道,“你们家还有一辆车挂在这套房子上面,现在还开伐啦?物业有规定,一套房子下面只能挂两个车牌,不好意思。” 他像是怕宋霁辉不相信,又把显示器拖过来给他看。 宋霁辉看到系统里不仅有车牌号码,还有车辆照片,一共两张照片,上面一张是挂着申市牌照的白色奥迪,一看就是纪月的车,他的视线往下挪,另一张照片是一辆黑色的路虎,挂着北京蓝牌,格外惹眼。 “那辆车不开了么,就换掉好了,不然你每天停下面一百五十块是蛮贵的。” 宋霁辉轻轻地嗯了一声,“我老婆一直说贵,你们停车费又没发票。” 师傅笑了起来,“侬晓得额,我们小区对面是滨江,停车费不贵么,外来车辆都停进来了,搞得一塌糊涂么,业主又要投诉。你们下次可以到我这里来拍张出入记录。” 说着,他用鼠标在系统里点了几下,过了一秒,显示出一行行数据,宋霁辉低头仔细看,前面是车牌号,中间是精确到秒的时间,最后是车辆过闸门的照片。 师傅很热心,指着显示器说,“我这里出入记录都有的,你去楼上物业办公室找财务开发票就好了。” 宋霁辉说了句谢谢,正准备走的时候,他想到后备箱里还有上次客户送的烟。 他打开后备箱,看见几条红色的中华烟装在一个白色的购物袋里,正躺在后备箱的角落里。宋霁辉伸手从里面抽出一条,直接撕开塑料包装。 师傅接过香烟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语气也比刚才更殷勤了,“我们小区停车费是老贵的,下次你开发票直接找我就好了,我手机拍给你。”说着,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宋霁辉回来的时候,看见纪月在玄关摆弄电子锁,看到他回来了,露出一个笑容,“你过来弄吧,把你指纹加进去。” 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玄关的地板上,揽住她的腰,“不是有密码吗?”说着,低头轻轻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用指纹方便嘛。” 纪月家装的电子锁,密码是她出生年月日,用起来肯定不如按指纹方便,她觉得既然同居了,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她看着他录指纹,脸上始终挂着笑,好像生活的拼图终于拼上了这一块,变成完整的地图,她总归要往前走。 “笑什么?”录完指纹,他搂着她进门,再顺手把门关上。 “开心呗。”纪月抬头看他,发现宋霁辉也笑着看自己,故意反问他,“那你笑什么?”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看着她,语气也变得郑重,“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 光线从客厅的窗户洒进来,正好落在玄关一隅,宋霁辉的气质本身就是柔和的,现在又专注地看着纪月,仿佛眼里只有自己,不受控制般的,她也被这种旖旎的氛围感染了。 纪月垫起脚去亲他,“那你要好好照顾我。” 宋霁辉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肩头,而她在他的怀里,在他的心里,于是整个心被填满了,只想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承诺她,“照顾你一辈子。” 一辈子是一个很难的承诺,血缘关系尚不能做到,更何况夫妻,世上千千万同林鸟,王晓和前妻离婚时撕破了脸皮,前妻还上微博控诉他转移共同财产,曲勉离婚的时候,索性把钱分了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他们知道梁辀把西二旗的房子都给了纪月的时候,其实是不太理解的。梁辀也不想说,拿一句“夫妻间的事,说不清楚”搪塞他们。 只有赵子健知道个大概,他和梁辀去域疆出差的时候,也许是故地重游了,也许是物是人非了,也许是感慨万千了,梁辀那次说得格外多。 “原来还没谈恋爱的时候,我跟她说,我会调去申市自规局。”赵子健从后视镜看他,梁辀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沙漠和连绵不绝的梭梭树,整个人仿佛和沙漠一样的寂寥。 “梁老师怎么自信上了,你们规划院不可能放你走的,博士工作站不要了?”赵子健挑了挑眉,把事挑明说了个底朝天。 “跟你说了,让你来咱们测绘院吧,钱是少挣点,但是不出外业啊。”说着,他觉得有点不妥,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悄悄的从后视镜里看梁辀的表情,他没什么反应,还是一动不动看着窗外, “她什么都没说,就跟着我来北京了。你说这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在这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在这,她就认识我一个人。” “那时候,我说过要照顾她一辈子,无论怎么样,总是要做到的。” 梁辀那张明面上的工资卡,现在还在纪月那,他也不拿回去,全当生活费。纪月也没想动过,她只想找个机会还给他。 那些年华,在结束之后,在各奔天涯之后,往事变往事,人总是会继续各自的生活。 时光难倒回,梦里相依偎。 纪月想把窗帘都换了,她指挥宋霁辉量窗帘的尺寸,“这个尺寸要多量十公分,这叫放量。” 两个人挨在一起,她看着宋霁辉帮她在纸上写下一个一个数字,“你怎么什么都懂?” “民宿当时是我装修的。”他手上的笔顿了顿,“那时也不太懂。” 他又写了几个字,放下笔,看着纪月,看他有些踌躇的样子,她挑了挑眉,“怎么了?” 宋霁辉垂下眼眸,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开口说,“我的事,我找个机会和你说吧。” 纪月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嘴角习惯性地牵出一抹笑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没事,你不想说就不用说。” 其实,宋霁辉开过很多次口,每次说了几句,她就心不在焉地打岔,她好像对这些都不在意,他是什么样的人,像是与她无关,她也不在乎。 每次他都落寞的结束话题,安慰自己下次再说,可是,总不能永远都放在下一次。 他拍拍她的腰,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都住在一起了,总是要说说清楚的。” 纪月愣了一会,她细细地打量他的表情,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温和有礼的,很少像现在这样露出强势的一面。 她心里其实一直有数,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恨不得两个人剖开放在一起。现在,她觉得在一起开心就好了。 她想了一下,还是认真起来,收起脸上的笑容,然后用力的点点头,“好。” 看到他露出笑容,纪月便伸手去抱他,“不过现在不说了,黎雯有事,请我们去吃饭。”宋霁辉下意识地回抱住她,心里叹了口气。对于纪月,只要她稍微哄哄他,他就这样无底线的偏心,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黎雯家亲戚的小孩出了点事,拐来拐去,求到纪月这来了。夫妻俩为了孩子,特地从郑州赶了过来,今天刚到,晚上请他们在滨江附近的商业广场吃饭。 他们俩从小区东门出去,左拐走两条马路就到绿地缤纷城。出门的时候保安见到他们,还热络的同他们俩打招呼。 “怎么每个保安师傅都认识你?”宋霁辉有点好奇。 纪月笑着和他解释,“每年过节收那么多吃的,吃不完就送物业咯。” 黎雯在吃本帮菜的“人和居”订了位置,这家是本帮菜的老字号,不提前一两个月是别想订到包厢的。纪月到的时候,在大堂一角看到他们,夫妻俩和黎雯挤在一排沙发座上,对面的位置上摆了两幅碗筷,显然是留给他们俩的。 黎雯看着他们两牵着手走进来,宋霁辉在前面,后面跟着纪月,她冲他们点点头,落在后面的纪月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宋霁辉替纪月拉开椅子,纪月落座之后,他才坐下,坐下之后,他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纪月倒茶。 黎雯看着宋霁辉的一举一动,她觉得其实纪月一直喜欢的都是这一挂的男朋友,能把她照顾得妥妥贴贴的。梁老师算是个中翘楚,现在又来了个宋医生。 “这是我朋友纪月,”黎雯不知道怎么介绍宋霁辉,停顿了一下,纪月抿着唇笑,“我男朋友宋霁辉。”她话说完,对面中年夫妻殷勤的同他们问好,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直到服务员陆续上了几个菜,都是“人和居”的招牌菜,糟拼、膏蟹、虾子乌参。 上菜的时候,他们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她看见宋霁辉冲她弯了弯嘴角,纪月读出他的意思,然后也笑了起来, “菜点得挺舍得啊,一会你也不好意思推脱了吧。” 是想却不敢说 黎雯在电话里简单地讲过一些,当时纪月婉转地回绝了这个事,这事说简单很简单,说不简单又不简单。黎雯这个亲戚家的小孩,沉迷电子竞技游戏,现在连学校都不去了,一心要做职业选手。 家里吵也吵过,闹也闹过了,再闹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于是这个无妄之灾落在了黎雯头上。 她又有什么办法,她做媒体的,手上大把PR的资源,但是想要要把小孩送进电竞俱乐部,也只能找上原来做赛事经理的纪月。 黎雯打电话给纪月的时候,也没抱什么希望,她知道纪月那档子事之后,算是彻底和这个行业断了,就算纪月肯重新刷以前的人情,总归她人是不痛快的。 不出所料,纪月也说得很清楚,“黎雯,你知道我当年做假赛的事,大家现在当面还能和和气气说话,背后指不定怎么骂我呢,我也不想上杆子给别人递话头。” “嗯。我知道。”黎雯叹了口气,“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开这个口。” 纪月靠在阳台上,看远处老码头灯火阑珊,她也叹了口气,狠下心,索性把话说绝了,“这事,真的,我帮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吧?” 听到她不再坚持,纪月的口气也缓和起来,“我和俱乐部打交道的时候,这事也见过,我觉得,还不如先去心理咨询吧,也不一定是单纯沉迷,你说呢。” 电话那头,黎雯笑了起来,气氛也不再像前面那么沉重,“你给你家宋霁辉招揽生意啊。” 纪月轻轻地笑了,“他又不需要我。”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原以为这个事就这么结了,过了几天,黎雯又找上了纪月。 两个人在一楼见面,纪月拿员工卡在中庭的Manner刷了两杯咖啡,黎雯在一边拿咖啡一边笑她,“你到数字事业部当M4了,果然出手也大方了。” “像以前没请你喝过咖啡一样。” 她们俩靠在角落的吧台,中庭的休憩区坐满了人,有人索性拿着笔记本在这办公。阳光透过穹顶撒下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们集团的员工特别喜欢晒太阳,这点在互联网大厂里独树一帜,一到晴天,园区里到处都能看到晒太阳的人,像是企业文化,时间久了,大家都互相传染。 黎雯低头叹了口气,“还是那个事。” 纪月低头喝了口咖啡,“雯姐,不是我不想帮,我真不行。” “家里天天跟我吵,这事儿全赖我了。”说着,黎雯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纪月伸手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如果我能帮,我一定帮。”说着,她上下轻抚着黎雯的手臂,“想想别的办法?” 过了一会,当纪月以为她不再开口的时候,却听到黎雯说起了以前的事。 “月姐啊,之前联赛换主题曲,那么多乐队,最后选了回声,我可出了力啊。”她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一口气说完了,深怕一点停顿。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纪月,两个人眼神交汇,平静无波。 纪月听完她的话,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一时两个人相对无言,黎雯说完其实就有点后悔了,为了这点破事,何必坏了姐妹情分。 这样想着,黎雯抿着唇,挤出一抹笑容,“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的,还是算了吧,当我没说过。”说完,她伸手去抱纪月。 当时国内联赛要换主题曲,纪月从黎雯那拿到了资料,她也不知道抽得哪门子风,非要把这事搞到手了。后来,黎雯才知道,纪月和那个乐队的鼓手有点道不明说不清的故事。 黎雯伸手抱住纪月,把头埋在她的肩头,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我这张嘴。” 说着,她拍拍纪月的后背,“你别放心上啊。” 她看纪月还是没有反应,心里有点着急又后悔,撒娇般的同她说,“月姐,别放心上啊。” 话刚说完,她听到纪月在背后轻轻地笑了,“雯姐你就这么一个人情,就这么用了?” 黎雯突然心里一酸,眼眶就忍不住湿润了。 虽然纪月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还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 纪月她面上看着挺冷,其实心里很热。 当时那么多乐队寄来demo,最后能选到他们,也多亏是纪月算计了一把李广志和赛事项目组,这个瓜才顺利落在梁轩的乐队头上。 当时梁辀来不了申市,纪月也没说什么,厚着脸皮在那天天磨赵之望,赵之望受不了她,最后开了口同意她调去了北京分公司。 她对身边人,其实一直都很好,用她自己的方式付出,也不太在乎别人看不看得见,只是,有些时候,她就显得不那么有良心了。 菜上得差不多了,对面的中年夫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纪小姐,我们家的情况,小雯都跟你说了吧。” 纪月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直起身子,她点点头。 中年夫妻对视了一眼,妻子开口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希望纪小姐能帮帮忙。” “你们小孩的战绩给我看看。” 她从夫妻那边接过手机低头看起来,宋霁辉则微微侧头看着纪月,他们走来的路上,纪月把事情囫囵说了个大概。原来他们在咨询的时候,有时纪月也会说到四五年前的事,不过终究提得不多,他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忙非要纪月帮。 纪月纤细的手指滑过手机屏幕,仔细查看一张一张截图。 她耳畔的一缕头发落下来,不巧挡住她的视线,宋霁辉忍不住伸手帮她撩到耳后,纪月倒是像已经习惯了这些小动作,头也没抬。 黎雯低头抿了口茶,心想,这男人可真会。 看她很久没有说话,妻子忍不住开口,“纪小姐,你看有没有机会?” 纪月把手机递还给他们,妻子接过,看着他们的眼神又多了一份殷切。 “有没有俱乐部联系过你们小孩?” 中年男子摇摇头,“在家不说话,也不交流,这些情况我们都不清楚。” 宋霁辉听到这,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低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正好掩去自己的表情。 “我说实话吧。”纪月露出礼貌的微笑,“做电竞选手这一行很苦的,先不说吃不吃得起苦,你们能不能面对一事无成的结局?” 妻子垂下眼眸,“你说,现在这个家这样,还能更差了吗?” 宋霁辉做心理咨询的,观察人是他最擅长的,他在间隙间,细细地观察这对中年夫妻。 纪月抿了抿唇,她也不知道,给这个家庭带来希望,未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倚在沙发上,细细琢磨着接下去怎么开口。 突然,她放在桌下的手,被宽大的手掌包裹,只一会会,热意便传到她的掌心,纪月侧过头去看他,宋霁辉朝她弯弯嘴角。一刻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送走黎雯的亲戚,他们叁个站在商场门口,入夜之后,江边的风总是有点大的。纪月缩着脖子,挽着黎雯的手臂,凑在她耳边问她,“你怎么回去?” “打车回去,你们走回去?” 纪月嗯了一下,“就这点路,我们一起走回去,再让宋霁辉开车送你吧。” 宋霁辉在边上听她们说话,也不做声,风吹起纪月的短发,他默不作声地换了个位置,正好替她遮住吹来的夜风。 黎雯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下意识地想回绝,却感觉到纪月轻轻地捏了下她的臂弯,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哦,那麻烦了。” 宋霁辉走在前面,她们两个落在后面,踩着昏黄的路灯,黎雯终于忍不住说,“谢谢你啊。” 纪月抿着唇笑,“再说就过了啊。”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对你也挺好的。” 纪月也轻轻地嗯了一声。 宋霁辉拿了车钥匙下楼去送黎雯,房间瞬间就空荡荡只剩她一个人了。纪月靠在阳台的护栏上,拿着手机点开通讯录,一直往下划,划到一串英文名。黑夜里,屏幕的光照出她的脸,还有她紧紧抿着的嘴唇。 手指在人名上停住,久久没有动作。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 响了几声,那边没人接电话,纪月准备挂断的时候,那边接了起来,手机里传出对方的声音。 “纪月。”男人声音低沉沙哑,还是和以前一样,说着发音不太标准中文。 瞬间,回忆涌上心头,涌上眼眶,纪月抬手捂住嘴巴,明明热泪盈眶,却并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电话那头,声音开始有点着急,“是你吗?怎么了?” 过了半刻,她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情绪也收敛妥帖,“嗯。是我,我有些事想麻烦你。” 男人笑了起来,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你说吧。” 纪月把事情说了一遍,男人听她说完,没一丝犹豫便应下了,“嗯,我给他打电话,一个试训的机会而已。”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也放得更柔和了,一切的一切,就还像很久以前一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你别哭了。”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没说话,可是他怎么听到她轻轻地啜泣声。 他的声音也变得苦涩起来,“你别这样,我会难过的。” 纪月听到他吸着鼻子,梗咽了一下,于是再开口时,已是苦中带笑,“我这里都快12点了,你这样,我会难过得睡不着觉了。”他中文很好,就是发音不好,一句话说快了,就含含糊糊什么都听不清,纪月听着听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起来多好。”那头轻叹了一口气。 后来,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到听筒里的电流声。想说的太多了,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变成一句再见。 是不知后悔 大家捏着手机,也不知道说什么,纪月索性挂了电话,电话是结束了,一时间却思绪万千。她还未平复心情,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纪月看着手机屏幕的来电名称,顿了一下。 今天也不知道什么好日子,前男友的,前夫的,大家都挤在一起。 纪月接起电话,轻轻地说了句,“什么事,梁老师。” “你有一个国外寄来的快递,寄到了我这……”他话说了一半,却转了个话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后半句话,声音也低了下去。 “没事。”纪月随口应付,她抿了抿唇,总有一种情绪梗在胸口,索性说了出来,“我刚打电话给一个朋友。” 电话那头静了下来,大概梁辀先前在客厅给她打电话,她听得到电视声,随后便是阳台门被拉开的声音,现在四周静了下来。 字啊,词啊,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她憋出一句,“一个前男友。” 过了一会,她刚想接着说,却听到梁辀轻轻地笑了,“就那韩国大哥呗。” 原本酝酿好的情绪,组织好的语言,一瞬间被击破。 “梁辀,你管人家叫大哥,合适吗?” “咱们各论各的,年纪上他得管我叫哥,论资排辈,我得管他叫哥。” 纪月捏着手机,低下头忍不住笑了,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原本哀哀怨怨的情绪再开口时,化成一句亲亲热热的话,“梁辀,你真烦死了。” “开心了?开心了就说说什么事。” 梁辀知道纪月总是喜欢在阳台接电话,此刻他也靠在阳台,看着远处写字楼灯火通明。 他们的家,站在阳台上便能看到北京神奇的西二旗,每天夜色阑珊时,这群高楼林立的园区却依旧灯火通明,透过几栋楼的间隙,能看见纪月他们北京分公司的办公楼,还有外立面上闪耀着的led logo。 那个时候纪月和他说下班了,梁辀算好时间上阳台去,就能看到她正在过马路,手上还提溜着西二旗的大厂特产—草莓,边晃晃悠悠又慢慢吞吞地走进小区。 “黎雯亲戚家有个小孩,非要闹着做什么职业选手。我看他还行,不过打得是国服,一般俱乐部都是从韩服挖选手的。” 她顿了顿,啧了一下,“如果国服真的是路人王,其实也早应该有俱乐部联系了。” “所以你找韩国大哥帮忙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叫人家大哥。” 梁辀也笑着应她的话头,“那哥们帮忙了?” “嗯。”纪月声音低了下去,“他人缘挺好的,做教练的时候,现在他们俱乐部的教练原来是他的助手。” “所以,你是觉得四年前的事心里愧疚呢,还是觉得四年里,头一次和人联系却是开口帮忙,所以觉得有点丢人?” 梁辀声音平静,大概是事情经历的多了,他一开口,就总能说进了纪月的心坎里。 “第二种吧。”她想了一下,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她说完,那头梁辀却笑了起来,“纪月,上次可研会的时候,你宁愿方案被专家组毙了,都不肯打电话给我,明知道我在里面开会,”他语气轻松,话里间,半是调侃又半是认真,“现在倒是为了个朋友的亲戚去拉下脸面。” “上次的事,谢谢你。”纪月轻轻地道谢,她后来从农业局的业主那知道,当时是梁辀开口帮忙说了话。 夜越来越深,到了西二旗最热闹的时候,梁辀看到小区门口已经堵了起来。这是西二旗的特色,明明是西北角偏僻之地,可一到各路大厂下班时间,路边就像深夜的工体叁里屯,停满了网约车,喇叭声也此起彼伏。 每每这个时候,他们小区物业就要报警。不消十分钟,警车就来了,一切再重归宁静。今天是周末,加班的人总是少数,物业还没有报警,梁辀看到一排排的新能源网约车正停在路口等生意。 “纪月,我们俩的圈子更小,以后遇上的事更多。你跟我开口,我能帮的,总是会帮你的,那哥们也一样。傻姑娘,别过得那么拧巴。” 他顿了一顿,“你别自己跟自己较劲,我早说过了,我们俩的事,你是划不清的。” 说到后面,纪月听到他轻轻地笑了,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们俩,你躲得开么。” 纪月知道梁辀在说工作的事,听到耳朵里却换了种意思,心弦难免被微微波动。 离婚时,纪月是坦坦荡荡的那一个,梁辀反而想躲开。圈子太小,他只能躲去南极,在那里除了枯燥乏味的工作外,梁辀有了很多一个人的时间,一个人弹琴看书,享受孤独。也许是叁个月的极地生活让他想通了,可能就是遇见了那个她,所以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见了黄河都不会死心,可能就是没有忘记那个她吧。 梁辀没有忘记正事,“你那个外国寄来的快递,今天扔在我们家门口。” “什么东西?”纪月自然而然地问他。 他原本想说,快递箱烂了自己迫不得已才拆了,现在却顺着她的问题,“你买的抹脸油吧。” 纪月皱着眉头,“我哪买过。” 梁辀回到客厅,随手拿了一瓶,拍了张照片发给纪月。 过了一秒,姑娘的笑声传来,“什么抹脸油,这是身体乳。买了好久了,我以为丢件了,还投诉了EMS呢。” 梁辀挑挑眉,仔细端详着手上的东西,“嗯,你的抹,身体乳。回头怎么拿给你?” 纪月什么时候缺过一瓶身体乳,她知道,梁辀也知道。 无非就是一个人在问一个见面的机会。 宋霁辉送黎雯回去,两个人也不熟,多少有点尴尬。黎雯明明是自来熟的性格,却和宋霁辉聊不到一块儿,她坐在副驾暗暗地打量他,宋霁辉的视线放在前车上,变道时,他习惯性瞥了眼反光镜,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黎雯尴尬地朝他笑笑。 “你和纪月认识了很久了?”后来倒是他先开口了。 “嗯,是啊,当初在一个事业部。”黎雯扭头看向窗外。 “原先你们都是做游戏的?” “噢,不是。我是做媒体的,纪月是赛事运营。”她知道宋霁辉原来是纪月的心理医生,也不知道他们说到什么程度,黎雯便挑了点不重要的事随便聊聊。 “她看着很为难的样子。”说完,宋霁辉从后视镜里看了黎雯一眼。 黎雯笑着说,“你知道的,纪月不喜欢人情债。” “这事只有纪月能帮忙?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她?” 晚上吃饭的时候,纪月说,“俱乐部选拔选手有一套他们的逻辑,我只能试着推荐一下。”她顿了下,“打职业和玩游戏是两件事,玩游戏好不等于能打比赛,吃职业这碗饭。” “没事。纪月有自己的想法。”黎雯回他。 宋霁辉挑了挑眉,也不再说什么,突然间,他觉得这个感觉很不好,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停完车回到家,宋霁辉按下指纹打开门,看到客厅的灯和电视都开着,却不见纪月的人影。他在玄关换了拖鞋,一路走进去,看到书房的门开着,灯开着,纪月正跪在地上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宋霁辉顺手把书房里的灯全都打开。 纪月没回头,手上翻找东西的动作也没停,“你见过一个购物袋吗,里面放了很多CD。” 她直起身子,回头看着他,声音里也有些焦躁,“原先放在我车上的。怎么不见了,你见过吗?” 宋霁辉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没见过。我们慢慢找。” 纪月低下头,一言不发,继续翻找着原先堆在墙角的购物袋。下午,宋霁辉帮她整理过的房间,只需这几下,又开始凌乱了起来。他揽住她的腰,“东西很重要吗,明天再找吧。” “不行,我要找到。”她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我的手机呢?我打给助理。”手机藏在一地狼藉下面,两个人摸了好久才摸到,宋霁辉把手机递给她,“那么晚了,你助理都睡了吧。” 纪月没理他,接过手机打开通讯录,直接找到助理的名字拨了出去,电话刚接通,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我之前车里有一包CD,你见过吗?” “一直放车上。” “后排吧,我不记得了。你上次帮我拿东西见过吗?” 宋霁辉看着她打电话,纪月眉头紧紧皱着,口气也不如平时客气。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伸手去抱住她。纪月不情不愿的僵在那里,宋霁辉笑着又拉了她一下,她这才靠向他,落在他的怀里。 原本僵硬的身体,在他一下一下轻抚中软了下来。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打电话,他的手一下一下拍在她的背上,不知不觉间,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挂了电话,纪月丧气地趴在他的怀里,宋霁辉问她,“找到了吗?” 她摇摇头。 “重要吗?” 她点点头。 “明天,”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明天,我们一起找,不是在办公室里,就是在家里。” 她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一心两用 纪月临时要去乌镇和业主开会,就去叁天,她拿了一个小小的登机箱放行李。宋霁辉晚上有工作,他到家的时候纪月刚收拾好行李,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电视里播着综艺,一阵喧嚣热闹。 他进门换好鞋,一眼看到竖在玄关的登机箱,银色的登机箱,把手上还挂了一个有着诡异图腾图案薄荷绿的行李牌,“去出差?”他伸手看了一下行李牌,另一面写着纪月的联系电话。 她回头看到他回来了,露出一个笑容,“嗯。临时去和业主开个会。” 玄关边柜上有一个水晶托盘,顶上射灯光线正好照在上面,显得晶莹剔透,纪月每次都顺手把车钥匙放在里面,宋霁辉也把自己的车钥匙扔在里面,随后他边走边脱下大衣,顺手挂在餐桌的椅背上,最后坐到沙发上,给她一个轻轻地吻。 “去几天?”宋霁辉问她。 “叁天,晚上就回来。”纪月顺势靠在他的怀里。 他点点头,搂住她的腰,“你开车去?还是坐同事的车去?”话说完,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微微一僵。 “自己开车去。”她轻轻地说。 电视里,播着综艺节目,纪月没看进去,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总之都是观众的喧哗声。 “我一个人去,”她接着说,“和那个小同学一起去。”搂在她腰上的手,不知不觉中暗暗用力,纪月咬着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顾景和过完年跟着他的导师去做项目了,这个行业,大家的工作有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涉密。 以前她和粱辀在一起的时候,有几次她也不知道粱辀去哪出差,去做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回来。 顾景和也没说去哪做项目,纪月也没问,这一个多月里,两个人偶尔在微信上聊一下。直到前天,他从外地一回来,就打了电话给她了。 纪月捏着手机,心不在焉的样子,很多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反而,顾景和像是有第六感一样,在电话里问她怎么了? “工作太忙了。”纪月笑着说,“过两天还要出差,等我回来,我们再见吧。” “那我陪你去出差吧,吴教授放了我们几天假。” 纪月噎了一下,更加语焉不详起来。 原先和纪月在一起时,两个人日常相处也多,顾景和多少也有点摸清楚她的脾气,知道她性子吃软不吃硬。 顾景和笑着磨她,“姐姐,我陪你去吧,我们那么久没见了。”一句话,说到后面,充满了暧昧和暗示的意思。 纪月笑着摸上宋霁辉的脸,“他缠着我,我想当面说清楚了。”说着,她去读他的表情,只是隔着眼镜,情绪晦暗不明。 她又伸出两只手,捧住他的脸,笑着哄他,“真的,我会说清楚的。”话说完,感觉捏在她腰上的手指松了一点。 她凑上去亲了他一下,蜻蜓点水一般,“我保证也不打分手炮。” 终于,他表情有一丝松动,纪月笑了,又亲了一下,这次不再是点到为止了,她的舌头像灵巧的小蛇一样,钻入他的唇齿间,把他的味道卷了一圈,正想退出时,却被他抓住,反客为主。 “会这样接吻吗?”喘息间,他问她。 纪月微眯着眼,唇齿之间是互相纠缠、你来我往的情欲,“我尽量。” 听完她的话,原来放在腰上的手一下摸到她的臀部,轻轻用力一带,纪月便跨坐在他的腰腹之上。 他伸手摘下眼镜,扔在一边,抬头看着纪月,亲吻间,她的外衫已经微微凌乱,领口敞开,锁骨链挂在脖颈间闪闪放光,是他情人节送她的那条,然后往下就是若隐若现的乳沟,和高耸圆润的乳房。 宋霁辉突然想到,有一次他同顾景和在健身房里反唇相讥,后来那晚,纪月就取消了原定的预约。 那时候,他们还在做心理咨询,宋霁辉收费一个小时四百六十元,尽职尽责地给了纪月很多排解压力的方法,他告诉她,她只是被大脑分泌的儿茶酚胺类神经递质欺骗了而已。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知道,纪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工作,就只有每周和他的咨询。 每周叁晚上八点,一男一女共处一室,本来聊得也是私密的话题,聊到后面,话语间也越来越暧昧,他发现了,她没发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宋霁辉便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纪月放过他很多次鸽子,一开始,她还会假模假样的提前一天打到前台取消预约,后来便是直接发微信给他,随随便便发来七个字,“晚上开会,不来了。” 按照心理咨询的规矩,客户取消预约,咨询师会照常收费,然后嘱咐客户预约下周的咨询时间。 一开始,宋霁辉也照着规矩做事,他知道她不配合,只是叮嘱前台小姐要按时和她预约。 一次一次暧昧的对话中,性质慢慢地变了,变成他等她来见面。 于是,看到她的微信时,宋霁辉打电话问她,“你晚上几点结束,我们电话里谈吧。” 纪月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轻轻地说了句,“那晚上我打给你。” 他也“嗯”了一下,手中拿着笔,不知不觉间,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实不相瞒,特别想你,但是能克制。” “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还是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场景,她倚在沙发上,他坐在椅子上问她。 纪月微微眯了下眼,那是她揣摩别人意思时的习惯动作,“没有。” “所以上床了?”纪月皱了皱眉头,宋霁辉修养很好,说话也总是彬彬有礼有礼的。平日里,他会用性生活、性行为这些词来描述,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有攻击性的话。她心下有点不耐烦,却还是回答他,“嗯。” “什么感觉?” 纪月眨了眨眼睛,整个人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办公室里安静的只听到角落里那个热带鱼缸翻腾的水声,而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宋霁辉。 她想从他脸上看到点破绽,可是偏偏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宋霁辉一脸坦然地看着自己,纪月低下头弯了弯唇,大概是自己有点太过敏感了。 当纪月想开口回答时,却听到宋霁辉先开了口,“对不起,”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A4纸,手指紧紧地攥着笔,“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没事。”听了他的话,纪月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语气带笑反过来安慰道,“宋医生,你不用道歉。” 就是那次,纪月把她和顾景和的事告诉了宋霁辉,她自己管自己说着故事,没看见他一点一点攥紧的手指。 纪月低头捧住宋霁辉的脸,继续笑着哄他,“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说完,低头亲了他一下,“我会跟小同学说说清楚的。” 她的发丝在耳畔,她低头时又落在他的脸上,他伸手帮她把头发撩在耳后,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动情地回应她的话语,“好。”说完,便伸手按住她的头,不让她离开,然后用力加深这个吻,吻着吻着,他又问她,“真的会分开?” 纪月笑着点头,“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纪月去地质大学接顾景和,时隔一段时间,两个人重新见面,突然有点尴尬起来。他站在校门口,头发比过年前短了很多,人也好像比过年前壮了一点,他们隔着车窗看着对方,纪月先开了口,她笑着说,“上车啊,顾景和同学。” 车里播着音乐,纪月专心地开车,只听见偶有导航的播报语音,顾景和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播到一首轻快的民谣歌曲,他轻轻地跟着唱,纪月余光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还会唱这首歌啊。” 自从上次和粱辀,赵子健见了一面之后,纪月脑子一热,在网易云上把王晓的歌又翻出来听了。现在车里播到的那首歌,就是他们结婚时,王晓写得那首,后来他放到了他的专辑里。 前几天,听歌的时候,听着听着,跳出来版权收费几个字,纪月瘪了下嘴,不情不愿地花了4块钱在网易云上买了这首歌。 买完之后,她还发了截图给粱辀看,过了一会,粱辀回她,“下回咱别买了啊,他的烂歌不值得。”纪月笑着想,你自己车上明明有王晓每一张专辑CD。 顾景和转过头来看她,点点头,“在综艺节目里听过。” 趁着等红灯的空隙,纪月伸手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顾景和愣了一下,低头看她攥着自己外套的手,手指白皙纤长,中指戴了枚简单的玫瑰金色戒指,她笑着说,“和我聊聊天吧。” “我们是以后不会再见了吗?”他突然问出口。 纪月的笑还是在嘴边,她专心看着路,“难得出去玩,说点别的吧。” 是灵魂的疏漏 叁月总是下雨,可以淅淅沥沥连着下几天,没停两天,又会接着下,绵绵细雨,滴滴答答,车子沿着沪渝高速,她刚开出申市就看到天空飘起丝丝绵绵的小雨。 他们在嘉兴服务区停了会,纪月站在门廊屋檐下,她抬头看到风吹起一阵阵的雨雾,雨水沿着屋檐滴答流下。 顾景和拿了咖啡出来,在她身边站定,递给她一杯,她接过,道了句谢,随后两个人无言,他们站在门廊下,看到雨落在水塘溅起水花,却看不出对方的情绪。 过了一会,顾景和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纪月看向他。 “我们,”他顿了一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是不是,以后不会再见了。”说完,他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纪月却依旧看着他,她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站在学校门口交谈,他也是这样笨拙的样子,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但是她好像就是在那一刻,喜欢他这种笨拙的感觉。 “你就像我弟弟一样,”她笑着说,“不会不见的。” 顾景和弯弯嘴角,纪月知道她在闹别扭,空着的那只手,伸过去勾了勾他的手指,他没理她,纪月又用力捏了捏,他这才回过头来,两个人对视,纪月冲他露出一个笑容,“难得出去玩,开心点,顾景和同学。” 他牵了牵嘴角,牵出一个苦笑。 叁月江南烟雨蒙蒙,细雨绵绵,像文人墨客的水墨画一样,乌镇的青瓦白墙落在雨雾里。 乌镇和北京的古北水镇一样,同属一个文旅集团,所以纪月她后来拿了古北水镇的数字项目。 古北水镇在司马台长城边儿,师范大学又在北二环,她在北京调研开会的那几天,梁辀的学生过了几天放牛班的好日子,粱辀每天中午开两个小时车过去陪她,第二天一大早又开回学校。 文旅局的人还以为规划院的梁老师是来开会的,特地在景区里的酒店给他开了间房。不过直到结束,梁老师都没去住过。 无论是乌镇还是古北水镇,它们同宗同源,都是一脉相承的规划思路与设计风格。景区酒店多是就地取材,然后改造,变成原汁原味的江南风。 前台登记完了信息,做了两张房卡,礼貌地放到他们面前的托盘里,纪月轻轻地说了句谢谢,拿起其中一张,递到顾景和面前,然后冲他笑笑。 纪月的动作自然又亲密,可是顾景和却读到一点刻意的疏离。 第一次在外面过夜,两个人门对门,一人一间房,纪月的房间枕着水,能看到窗外流水人家,顾景和的房间临着街,能看到西栅景区里林立的酒吧和闪耀的霓虹灯牌。 纪月放完行李,敲了敲对面的门,她倚在门边,手里提着电脑包,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发微信,看到他开门了,她停住手上的动作,“我去开会,你自己在景区里逛逛。一会我们一起吃饭。” 纪月看他不言不语的样子,歪着头笑,语气也有点撒娇,“一会,我回来找你。” 古镇的景区里,能有什么好逛的,特别是一个人,顾景和想,其实纪月又何尝不知道呢。 古北水镇还有长城可以爬,而乌镇只有乌篷船可以坐。 纪月和乌镇合作了很多次了,最开始纪月替他们做数字景区,后来又做数字国有资产管理,每年都要合作一次,几次下来,同纪月已经很熟络了。她刚到办公室坐下,负责文旅市场的李副总就亲自起身给她泡茶。 “前段时间我还去了密云呢。你知道吧,古北水镇入选了北京国际旅游度假区,开了个新闻发布会,哎呀,那边确实打造得好啊。”他边泡茶,同她客气地聊起了天。 纪月习惯性地捧着领导的话头,“两边风格不一样,江南古镇有江南古镇的美。” “对了,规划院那个梁老师,是你先生吧。”他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她,“那天,发布会上看到他了。”边说着话,边把茶杯放到纪月面前,“梁老师很能干啊,又那么年轻。”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跟我说起你,他不说,我都不晓得原来你们是夫妻。”李副总笑了起来。 “嗯。”她低着头,手指摩挲着茶杯。 后面的话,她听得叁心二意,她就记得,面前人说的这句话,“下次去北京,梁老师说,让我去你们家吃饭。” 纪月从没想过,离婚之后,他们会怎么和别人说起对方,在她的想象中,也许应该是闭口不谈吧。一开始会有一些难以避免的痛,但痛苦总会有尽头,然后两个人越来越远,提起对方时,只留下客气的招呼。 这话,再算上上次赵子健挑明的话,纪月便再也没办法装作不知道了。 她站在廊下,看到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很久,石板路上还留着潮湿的水渍,廊檐下也偶尔有滴滴答答声落下。 “傻不傻啊,粱辀。”纪月轻轻地念叨着。 他们在酒店里吃了午饭,下午纪月带顾景和在西栅景区里随便逛逛,这里纪月来了少说有十几、二十次了,她逛得也很马虎,他逛得也毫无兴致。 两个人像敷衍一般,虽然并肩走着,却稍微空着一点距离。 逛累了,两个人坐在茶坊的屋檐下,看流水带着乌篷船慢慢划过,过了一会,纪月唤他的名字,“顾景和同学,”,没等他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说我把你当弟弟,是真的,我在想,等你研究生毕业,你愿意的话,就来我们公司上班。” 顾景和没想到她会说这些,他直愣愣地看向她,纪月笑着接着说,“我们公司的GIS技术主管是个大佬,回头你跟着他的组,我会和他说的。”她说得是莫奇,两个人从上次事情之后,除了工作上避无可避,其余时间便没说过话。 顾景和低下头,“纪月,所以,你一直是当我们的关系是闹着玩的吧。” 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顾景和的发丝细软又顺滑,摸在手里像动物的毛,让她想起赵子健家那条边牧。他僵了一下,脑袋往边上挪了一点,正好避过她的手,纪月笑着,又继续去摸,顾景和便又往后避了。 纪月也不恼,笑着起身,整个人蹲在他身前。 他低着头,原先刘海还盖住他的眉眼,她看不清,于是现在她看到他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眶,纪月伸出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先是眉毛,然后是眼眶,最后落在他的唇上,“顾景和,对不起。”她轻轻地说。 两个人四目相对,情绪一点点暴露,有一点脆弱,又一点痛苦。 他低头亲上她的唇,小心翼翼又满怀眷恋,她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层层深入。他们都知道,结束这个吻后,两个人便再也没有理由亲吻对方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下起了绵绵细雨,风吹起雨雾,飘进廊下,打湿两个人的外套。他搂着她的腰,她勾着他的脖子,他们都想着,再吻一会,就真的一切都结束了吧。 宋霁辉回到家,对面楼的阑珊灯火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照进来,给黑暗的屋子带来一丝亮光,他把车钥匙扔在边柜上,顺手打开灯,瞬间照亮整个客厅。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晚上八点,正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他手上拿着一个购物袋,走进书房,轻轻放在那个乐高搭成的蛋糕旁边。 过了一会,他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家居服坐到书桌旁,他把购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张一张CD,有的连塑封都还没拆,他拿出其中一张,仔细端详。 CD封面是一片蔚蓝色的海洋,几只粉色的水母漂浮在其中,泛起一点一点白色的泡沫。 他拿在手里,面色冷峻,思绪飘到那天。 那时,他还没搬来和纪月同居,她在他那过夜。 下午的时候,纪月临时有个视频会议,宋霁辉便避开留给她一点空间,顺便去超市买菜做饭。他走到门口,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我开你的车去吧,顺便帮你把车洗了。” 宋霁辉一直去金虹桥下面的超市买东西,金虹桥的停车场里正好有个美车堂。 “没见过女孩子的车能那么脏。”他接过钥匙,还不忘调侃她。 纪月哼了一声,“老天没下雨而已。” 宋霁辉笑着摇摇头。 毛衣外套随意耷拉在后排座位上,两条围巾落在边上,还有一顶帽子,而白纸黑字一张一张A4纸,又散落在座椅上、座位下,他无奈地帮她把衣服、围巾收起来放在自己车上,然后又折回去收拾文件。 把座位上的文件捡起来之后,他微微弯腰,捡起座位下的A4纸,纸下露出一个条纹购物袋。宋霁辉提起来,购物袋拎手却断了,一瞬间,里面的东西散落下来,纷纷砸在座椅上。 他挑了挑眉,全是一张张CD落一地,他想了下, 他不记得纪月的车有CD播放器,也不记得纪月家里有。 宋霁辉心里有点疑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张一张捡回购物袋里。 一直到,他看到那张蔚蓝海洋和粉色水母的封面。 白色的专辑名称,金色的签名,落款是歌手的名字,歌手潦草的字体他认了半天。 但是上面另外一行金色的字,他却毫不费力地认出来——TO 纪月amp;粱辀。 宋霁辉买完东西回来,纪月已经开完会了,她正窝在沙发上看综艺。他把她的衣服拿去洗衣房,出来后才再她身边坐下,纪月顺势靠在他的身上。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洗车的时候,师傅说怎么脏。” 纪月眯着眼笑嘻嘻地圈住他的腰,他笑着说,“衣服回头我给你洗了,你那些文件呢。”她摇摇头,“扔了,没用的。其他还有什么吗?” 宋霁辉顿了顿,开口却是声音如常,“没有了。” 纪月点点头,“我的发票别扔啊。” 他又低头亲她,“少了,我帮你去开。” 那些CD连同购物袋一直静静地放在他的后备箱里,宋霁辉想起那天纪月烦躁又无措的样子,还有打电话时毫不客气地口吻,以及后来他问她重要么,她又毫不犹豫地点头。 宋霁辉想到这,心里无来由的烦躁,他皱着眉头,把手里的东西粗暴地扔回书桌上,塑料外壳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地声音。 是沉醉的话 宋霁辉看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一分一秒进入22点,他拿起放在一旁手机,。 纪月接到他的电话时,正和顾景和在景区里的音乐酒吧,这个酒吧的驻唱歌手,一个人又弹又唱,唱得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粤语流行歌曲,纪月看着看着也兴致颇高。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我出去接电话。”说着,便向外走,酒吧外面是一个庭院,摆着桌椅板凳,树上也挂满了彩灯,她站在院子里接电话,耳边的喧嚣顿时也少了许多。 “宋霁辉,你打过来查岗呢。”她声音带着愉悦,说话时还带着一丝酒精作用下的亢奋。 她听到电话那头他在笑,“那也要再晚点查。” 他话说完,纪月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着哼了一下。 宋霁辉换了个话题,“你的CD找到了。”他听到电话那头声音瞬间提高了几个分贝。 “太好了,你在哪找到的?” 宋霁辉看不到她,此刻却也想像得出她定是笑意盈盈的样子。 “在玄关的边柜下面。”他平静地说。 纪月没多想,“大概我拿上来的时候顺手放的,时间久了我都忘记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句,“里面有很多CD,要我帮你整理出来吗?” “不用,回头我拿给朋友。”说完,她声音放轻,语气也变得亲昵,“谢谢你啊,每次都帮我。” 宋霁辉这次到没客气,“你知道就好,懒懒散散的。” 纪月笑着哼了一声,“我不懒散,哪还需要你照顾。” 他被她的歪理逗笑了,连着“嗯”了好几声,听到电话那头她也跟着笑了起来,自然地换了个话头。 “购物袋都破了,你里面有哪些东西,别弄丢了。”他试探性地问她。 “不知道啊。”纪月脱口而出,“别人给我的时候,我就没看过。”她想了下,丢了一两张也没事,反正梁辀车上还那么多,便说,“没事,少了就少了。” 电话这头,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她不知道,他手上正拿着其中一张,蔚蓝色的封面,颇有艺术设计感的封面很配“潜泳”这个专辑名。 看着看着,他唤她的名字,“纪月。” “干嘛?” “打电话过来,吃醋是真的,其他的事都是顺带的。” 听到他的话,纪月嘴角浮现大大的弧度,春夜微凉的风早就吹散了她的酒气,她笑着哄他,“嗯,过两天就回来了。” “好。” 他笑着挂了电话,下一秒,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起身走到客厅。 申市垃圾分类搞得轰轰烈烈,咖啡色的垃圾桶,印着“干垃圾”叁个字,宋霁辉把手上的东西扔进去,“哐当”落到底部,发出碰撞的声音。 蔚蓝色的专辑,躺在垃圾桶底部,隔绝光线,被黑暗笼罩,也不再鲜亮,唯有金色的字刺眼依旧。 “To 纪月amp;梁辀 新婚快乐,陪伴到终生。” 他微眯了眼,定定地看了会,然后关上垃圾桶。 晚上回去的时候,两个人并肩走在青石路上,纪月跟顾景和说,“回头春季赛开幕式的门票让人给你送来。” 话是说开了,只不过,大家都还需要一点时间过渡。 两个人在走廊分开,纪月点点头,“明天再见了。”说完,她刷卡推门进去,然后直接关上了门,留他在原地怔愣。 感情里,最先放下的那个人,通常都是最幸福的,虽然看上去有点铁石心肠。 第二天早上,纪月敲了敲对门,过了一会,顾景和开了门。她看他衣服已经穿好了,不过头发还是凌乱,像是被什么事突然羁绊住的样子。 纪月倚在门上,扬了扬手机,笑着说,“顾景和同学,我们说好吃完早饭,然后去东栅逛逛的。” 他点点头,侧了侧身子让开,纪月走进房间,她看到他的笔记本正摆在窗边的茶几上。 顾景和跟在她后面,顺手把门关上,“你等我一下,我远程有点事。” 飘窗上摆着一个茶几,一边摆了几个蒲团和靠枕,她盘腿坐在其中一个上面,顾景和在她身边坐下。 纪月靠在窗台,看到下面临街的酒吧还没开门,游客在店门口和招牌合影。她又低头玩了会手机,抬头的时候,看到他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一会又切到远程桌面,桌面上打开着一个文档,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隔壁浙省的数字城市建设方案?”过了一会,纪月开口。 顾景和“嗯”了一下,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显示屏上,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我这边要照着方案做写一个分析工具。” 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她,“你们也投这个项目?” 纪月点点头,她笑了起来,“你别给我看到啊。我回房间等你。”说着,她正要起身,手却被他拉住。 纪月低头看,他的手捏住了自己的掌心,她的右手中指戴了一枚简单的玫瑰金戒指,现在,他正轻轻的摩挲。 她抬头去看顾景和,看到他眼神赤裸裸,毫不掩饰地看着自己,一个字一字的说,“你要看,就看好了。” 他说完话,她却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他的手一空,心也随着一空。 “你说什么傻话。”纪月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也比往日严厉许多,“串通投标罪是入刑的。” 顾景和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神却依旧毫不掩饰,赤裸又炙热。 她避开他的目光,依旧还是皱着眉头,口气比刚才好了一点,“你没入行,不要想这些事。”说着,她起身坐到飘窗边缘,准备穿鞋。 一瞬间,男孩温暖的身躯从后面贴上她,紧紧抱着她,双手搂在她的腰上,他的头窝在她的肩膀上,细软的头发扫在她的耳畔,可是他却一言不发。 纪月用力挣了一下,他抱得更紧了,她无法挣脱,几次之后,她也彻底放弃。 纪月叹了一口气,声音终于放得平缓温柔起来,“顾景和,这是你的底线,你记住,今天是我,以后还有别人,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是不行的。” 她听到他轻轻地说,“你知道的,只有你。”她垂下眼帘,想从他的拥抱中挣脱, 一开始顾景和抱得太紧,几次之后,他才放开她。 纪月看到他的眼角、嘴角都垂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丧气,她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脸。她的手刚碰触上他的脸颊,他的手便迫不及待地覆在了上面。 “我知道你想证明你自己,但是,这件事,不可以。”她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他情不自禁地顺着她的抚摸,蹭在她的掌心。 “没有人会知道的。”他的眉头微微簇起,顾景和还是想说服她。 他看到纪月轻轻地摇摇头,终于不再开口了。 纪月笑了起来,她想放下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她挑了挑眉,眼神有些疑问。 “我知道,评审组除了吴教授,还有一个我们学校的教授。”顾景和平静地说,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砸在纪月的心里,像砸在水塘粒,原本波澜不惊,现在却出现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 她覆在他脸颊的手,被他放到嘴边,他亲在她中指上的戒指,金属冰冷的触感化在口中,慢慢变得温热起来。 纪月看到他低头吻在自己中指上,先是是指环,然后是指尖,最后是掌心,他轻轻地舔舐在她的掌心,一点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手臂传到全身。 他亲吻过,舔舐过的地方变得湿漉漉,好像身体也随着变得湿漉漉起来,他亲吻间,抬头看她,赤裸裸地欲望,终于不再掩饰。 他吻过手掌,吻到她的手腕内侧,纪月的心率总是比常人要快,他笑着亲在她的脉搏上,声音蛊惑又迷人,“姐姐,你心跳得好快。” 是限定的秘密 顾景和轻轻地吻在她的手腕上,闻到她手腕上的淡淡地香味,是佛手柑混杂着橙花的甜蜜回忆。他贪婪地吸取着属于她的味道,她蛊惑着他,他也迷惑她。 纪月微微眯着眼,她穿着墨绿色的针织衫,荷叶边的袖口层层迭迭,她看着顾景和低头在自己的手腕上辗转吸吮。 袖口繁复的设计,阻止他近一步往上,也阻止他留下更多痕迹,却阻止不了她的身体,追随着生理最能的欲望,想要更进一步的抚摸和亲吻。 他撩起她的衣摆,一只手手灵活地钻了进去,摸上她的腰肢,他感觉到手下细嫩柔滑的肌肤。她的身体一直是微凉的,于是炙热烙在皮肤上,两个人轻轻地发出呻吟。 身体难以避免地轻轻颤抖,顾景和感觉到了,他低声开口,还是那样迷惑人心的话,他叫她的名字,“纪月,你想要的,我都能告诉你。” 男孩在笨拙地学着男人说话。 他感觉到她终于不再抗拒,手也更加大胆,他知道从腰肢往上,那里便是她高耸的双乳。他的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舔在耳阔上,同时,指腹一点点向上游走,他摸到内衣边缘蕾丝那粗糙的手感。 如果再往上一点,那便是愉悦开始和终点。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攀附到终点的时候,他听到纪月轻轻地笑了。 纪月伸手捏住他的脸颊,顾景和被她的笑打断,眉头簇在一起,眼神里满是不解和疑惑。 她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说,“你少自以为是啊,顾景和同学。”说完,她拍了拍衣服里的手,他便下意识地抽离。 纪月捏得有点重,他的脸颊一下红了起来,她满意地又抚摸了几下,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声音也更柔和,“少自以为是。” 她看着顾景和依然怔愣的样子,又揉了一下他的脸颊,“你忙完来找我吧。”说着,她起身退开。 随着她的离开,关门声将旖旎的气氛瞬间打散,然后消失,最后只留下错愕和不解的人在原地怔愣。 纪月回到房间,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她顺手把手机一抛,黑色的手机,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她在床上躺下,盯着天花板上烟雾报警器看,眼神一动不动,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一共七个专家,去掉业主代表两位,然后是资源部规划院的梁辀,地质大学规划院的吴教授,地质大学还有一个教授,会是谁呢?’ ‘还剩两个人,他们会选的谁?公安,测绘院?还是设计院?’(注1) 纪月想着想着,又想到那份建设方案,她只是粗粗看了几眼,技术方案里的结构和自己手上的招标书几乎一样。 ‘招标文件是哪家写得?’ 她又想到这,‘赵之望是和别人一起弄得,却没说。’ 她眉头紧紧皱着,她知道赵之望喜欢做这种风险大收益高的事,所以梁辀一直不喜欢和他来往。 原来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工作上避不开,梁辀还和赵之望吃过几次饭。 后来她去北京分公司了,大家平时见不到。赵之望偶尔来北京出差,梁辀索性也用出差当借口避开,实在避不开了,下班来接她的时候,同他草草打个招呼就走了。 她现在琢磨的事,如果被梁辀知道了,他一定得发火吧,然后会说,‘原来那些项目,你们搞这套,反正大家都心里清楚。上亿的项目,你们也敢胡来,’想到这,纪月皱着眉头,瘪了瘪嘴,还要瞒着他。 纪月送顾景和回地质大学,她停在他们研究生公寓的侧门,马路对面是大学路,正好是人来人往的夜宵时间,原本小小的过道,瞬间被她的车占了,几个学生皱着眉头从车后绕开。 顾景和看她也跟着下车了,提醒她,“别停这,要被拍的。” 她点点头,绕到后面,后备箱自动打开了,顾景和看到,一个牛皮纸盒东西正躺在里面。 “这个送给你。”纪月看他没出声,也没伸手,便笑着去勾他的手,“客户送的,不是我买的。”说完,她又轻轻地抓了一下他的掌心,“快点,这不好停车,我得走了。” 顾景和这才伸手,素面的牛皮纸飞机盒,上面印着几行英文字,一面开了个口,露出里面黑色的塑料手提,他从后备箱里提出来,提在手上,份量颇重。 春夜的风吹乱了他的刘海,纪月看到他抿着的唇还有略微泛红的眼眶,她伸手抱住他,顾景和比她高很多,他微微弯腰才能让她抱住。现在他手上拿着东西,只能虚虚地搂住她,他听到她在耳边笑着说,“我走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景和回到宿舍时,身上她的香味,早已被春夜的风吹散了。宿舍室友正在打游戏,看到他回来了,漫不经心的同他打招呼。 他把东西放在写字台上,眼尖的室友看到了,大呼小叫起来,“顾景和,你买了电脑。” 素色的牛皮纸盒拆开来,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包装盒,盒子右下角印着一个小小的外星人头像。 纪月回到家,边走边解开大衣纽扣,露过餐厅,她看到桌上放着做好的叁菜一汤,她顺手把衣服扔在沙发上,转头又看到书房门关着,一点点的微亮正通过门缝透出,她看了一眼,便去卫生间卸妆洗澡。 宋霁辉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他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打断对方的说话,“今天时间到了。” 视频那头,客人不太理解,她口气疑惑地问道,“现在不是才40分钟吗?” 他摘下眼镜,轻轻地捏了捏眉心,“你预约的时候,助理小姐和你说过,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迟到,我会延长咨询时间。”他顿了顿,“如果因为你自己的原因迟到,我们会准时结束。”说完,他戴上眼镜,依然是客气疏离的语气,“下周请你准时。” 宋霁辉走出书房,看到她的衣服被随意地扔在沙发上,墨绿色的内衣落在黑色的连衣裙上,仿佛还带着她的温度和味道。 卫生间传出哗哗地水流声,宋霁辉敲了敲门,“纪月。” 过了一会,他听到水声停了下来,传来熟悉的声音,“宋霁辉,你帮我拿浴巾过来。” “好。”他笑着应她,一个依赖另一人,另一个人乐在其中。 他从阳台拿了浴巾折回来,水声正在继续,他敲了敲门,这次纪月没出声。他转动把手,推门进去。 不大的卫生间里,水汽氤氲,洗手池上的玻璃蒙上了一层水雾,瞬间也在他的玻璃镜片上弥漫开来,看不真实。 当眼睛失去了作用,唯有身体的触感才是真实的。她浑身湿漉漉地抱住他,水滴不停顺着她的头发,落在她赤裸的身体上,现在全部又晕在他的胸前的衣服上。 宋霁辉下意识地抱住她,先摸到一身水珠,然后才是她细嫩的皮肤,他听到她说,“宋霁辉,你不是要查岗吗?”声音里是她独有的娇俏和狡黠。 纪月看到他笑了起来,于是,低头亲上他的嘴唇,钻进他的口唇间。 他摘下眼镜,摸到手边的洗手台,轻轻一扔。 弥漫的水汽中,视觉已经退场了,曲体的纠缠和触摸足够点燃欲望。 他穿着棉质的体恤,一会时间,胸前就湿了一大片,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她的手灵巧地钻进他的衣服里,蹂躏之后,又变得皱皱巴巴。他的手抚摸到她的身下,手里全是湿湿嗒嗒,分不清是哪种水。 宋霁辉吻在她的锁骨上,原本干净雪白的皮肤上,出现一片片红色的痕迹,纪月还不忘调侃他,“不是要查岗吗?”他抿着唇,笑而不语。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纪月知道他很开心。 结束之后,宋霁辉拿着浴巾帮她擦干,她坐在洗手台上,看着他帮自己擦身体,他低着头,眼神专注,手上的动作也轻柔。 她晃着腿,想到他们在莫干山那次,第二天早上宋霁辉也是这样帮她穿衣服,忍不住调侃道,“宋霁辉,你这样显得我断手断脚一样。” 他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有时候,我也在想,我喜欢你什么?” 纪月笑了起来,口气里还颇有点自得,“大概喜欢我生活不能自理吧。” 他听到她的话,抿着唇笑了,“嗯”了一声,也忍不住说了句,“男人都喜欢犯贱。” 宋霁辉觉得,梁辀就挺犯贱的,自己也算一个。不犯贱,他也不会写上那些小小的卡片,放在那个乐高搭成的蛋糕里,却不敢告诉纪月,像是期待某刻,她会自己发现。 晚上,他们躺在床上,纪月躺在他的怀里刷手机,他在看她床头放着的那本《脱口秀工作手册》,纪月没看完,他倒是快看完了。 他抱着她,手掌顺着她的手臂轻柔地上下抚摸,突然,他拍了拍她,“你下个月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纪月放下手机,自然而然地说,“我不过生日的,不用送。” 宋霁辉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总归要送的。” “真不用,我从来不过生日。”小时候没过过,所以长大了也不需要。 她又接了句,“你别送我东西,我不喜欢过生日。” 宋霁辉这次没怀疑,梁辀写下的那些小卡片里,写着,‘知道你不过生日,心疼小时候的你,今天等你的时候,搭了一个蛋糕,就想逗你开心。’ 他又亲了一下,“那就不过生日,我送你东西吧。” “不用了。行政会给我送花。” 纪月还想说什么,被他压在身下,话也被吻堵在嘴里。他知道梁辀会顺着纪月的想法,很多时候,他觉得梁辀这人太心软了,所以他和纪月注定要分开。 作者: 注1:架空,与实际情况不一致,勿代入当真。 是一语一声 雨淅淅沥沥下到清明前,突然放晴了,整个天像洗刷后的玻璃窗,通透得像一面蓝色的镜子。清明节正巧是周一,连着周末,不用调休。纪月同宋霁辉打算,周六先去给外婆扫墓,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去莫干山过休假。 周六一早起来,好久不见的阳光洒在城市里,前几天的阴霾一扫而空。纪月在那收拾行李,出去叁天,女孩子总会有些东西要带。她买了件新的连衣裙,兴高采烈地问他好看吗。宋霁辉点点头,在她额头亲了下,“好看,你要快点了,一会上高速堵车。” 宋霁辉拖着她那个银色的小登机箱,一手搂着她,两个人站在那等电梯去车库。 “一会先去买花吧。” 宋霁辉点点头,纪月又说,“你说开门了吗?”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九点还不到,“不行,就开到嘉兴了再买吧。” 纪月点点头。 他们把车停在绿地缤纷城,沿着扶梯上去穿过中庭就能看到花店,也许是放假的关系,花店提前开门了。 店门口的地上摆满了一扎一扎牛皮纸包着的鲜花,堆在一起,都还没来得及醒花。店员笑着招待他们,纪月在店里转了一圈才开口,视线扫过一排排的醒花桶,还有里面不同品种的鲜花。 “麻烦帮我包一束花,”她顿了顿,“颜色鲜艳一点的,不要菊花,包得大一点。” 店员笑着应下,“您是什么用途,我帮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忌讳。” “去扫墓。”她轻轻地说。 店员愣了下,不过很快面色如常。 宋霁辉伸手搂住纪月,她靠在他的身上,声音低了很多,像是在自言自语,“外婆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他搂在她腰间上的手,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衣服,代表他听到了。 店员选好花给纪月看,纪月摇摇头,“再多一点花,像春天的感觉。” 小姐笑着继续选花材,最后一束花单手都拿不住。一层一层透白色的雪梨纸衬在里面,外面是层层粉色、紫色、灰色的包装纸,粉色的绣球,白色的玫瑰配着各色的桔梗,绿色的飞燕草插在后面,是她想要的春天的味道。 买单的时候,宋霁辉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付款码,却听到纪月说,“这个我自己来买。”她说完,便拿出手机给店员扫码。 花包得太大,纪月两只手抱着,小心翼翼地放在后备箱里,她看着后备箱缓缓落下,直到合上,什么都看不见了,才上车。 小长假第一天,他们出发不算早,沿着延安路高架,跟着出城的车流一起走走停停,过了收费站上了沪渝高速才畅通一点。 纪月的外婆葬在隔壁嘉兴市一个郊野的墓园里,从申市开过去一个多小时。虽然今天不是四月五日,但是选择提前来扫墓的人也很多,他们的车下了高速,便看到交警在路中间指挥交通,指引扫墓车辆依序进入停车场。 纪月下车后环顾墓园,蓝天下白色围墙白得发光,绿色的松柏苍翠挺拔。上次来这里,还是外婆落葬那天,下很大的雨,她抱着骨灰箱走在队伍最前面,粱辀在边上给她打伞。那时,四周静得只能听到雨点打在伞上,像鼓声敲在耳膜。 她听到车被锁上,喇叭发出两下提示音。思绪被拉回现实,接着便看到宋霁辉从后备箱里拿出花,走到她身边。 两个人并肩走在墓园的石板路上,从买完花之后,一路上纪月就很少说话,只是靠在车窗上静静地听歌,而临近墓园的时候,她变得更加沉默了。 宋霁辉第一次跟着纪月来扫墓,跟着转过一个弯,穿越在一排排墓碑间,最后在其中一个角落停下。 纪月弯下腰,把花放在墓碑前,硕大的花束瞬间遮掉了墓碑的下半部分,就像人离开人世后,最终只会留下一个名字。 黑白的照片下,刻着主人的名字--纪婉清。一阵风吹来,吹开花束的包装纸,露出墓碑角落上的小字--外孙女 纪月 婿 粱辀。 纪月开口说了来这后的第一句话,“外婆,我来看你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宋霁辉侧过头看她,她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眼眶有点泛红,他知道她在拼命忍耐着情绪。她说完话后,宋霁辉跟着她,在墓碑前鞠了叁个躬。 “纪月。”他唤她。 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只要一个对视,情绪就会全部暴露。 宋霁辉伸手勾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抚摸了两下,纪月这才微微侧身,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口,“我去外面等你。”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地点头,这才放开她,他低头看到她的眼眶比刚才更红了,好像泪水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于是,他伸手帮她把吹乱的发丝整理妥帖,轻声说,“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我在外面等你。” 纪月点点头,她看着他走在石板路上,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直到转过一个弯,再也看不见了。下一秒,她再也顾不得脏不脏,直接坐在墓碑前的石阶上,拿出包里的湿纸巾,在墓碑上一点一点擦了起来。 先是擦照片,然后是沿着碑上的刻字,一点一点擦拭,擦到最后,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埋下头,肩膀颤抖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对不起,外婆。”眼泪终于控制不住,随着情绪全部落了下来,落进嘴里是咸,落在心里是痛。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对不起。” “对不起,外婆,我不敢来看你,我怕,”她的嘴唇颤抖,心里像被刀割开,然后搅在一起,痛得没有尽头,“我怕我死了之后,遇到你,你都不会原谅我。” 外婆前半生,为纪月母亲操心,后半生,为纪月操心,也许只有童年是最幸福的吧,人人看到她都要问候一句,“四小姐好啊。”。这句“四小姐好啊。”,没过多久,也随着历史的车辙,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月在申市工作之后,外婆来看她,纪月问外婆想去哪,老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豫园”。 纪月全当是豫园名气太大,老人想去看看,直到看到外婆静静地坐在花园的石凳上,轻轻地抚摸着石桌上的刻着的纹路,久久不愿离去,老人整个人都是纪月没见过的眷恋。纪月才知道,原来四小姐小时候也常坐在这个石凳上看一年四季更迭,看起起落落。 四小姐扛过了历史的起起落落,嫁给了所谓根正苗红的外公,变成普普通通的纺织厂女工,可是齿轮转动时又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搅在里面的人和物。 纪婉清这个带着浓重资本色彩的名字,也只是这场历史悲剧里一个毫不起眼的拼图。 人有时很坚强,也很脆弱,能扛过人和机器的战争,人和人的斗争,却抗不过生活中的流言蜚语。外公在家里烧炭自杀后,他是解脱了,却留下孤儿寡母,像一颗灰尘落在大雾中。 自古,女人都比男人坚强。四小姐带着孩子离开了家,纪月母亲的姓也改成了纪,后来纪月的姓,也是外婆坚持改的。纪月的倔强,大概就是从骨子里遗传来的吧。 粱辀和纪月谈恋爱的时候,四小姐没有出声。后来,粱辀来见外婆的时候,平时待人客气的四小姐沉默了很久,开口时,却是一句“我不同意婚事”。 纪月除了长得漂亮,有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剩下的其他都是在高攀。 粱辀之所以叫梁老师,不是因为他在首都师范大学带研究生,而是因为家里的梁教授太多了,老梁、大梁、小梁都用完了,挤在一个行业里,外人分不清是哪个梁教授。 七十多岁的老梁教授是粱辀的大伯父,看到粱辀,偶然间说了一句,“梁老师好啊。”引得众人一阵欢笑。时间久了,无论是谁,年纪是长,还是幼,见到粱辀都是一句梁老师。 四小姐坐在八仙桌边上的椅子上,无论大风大浪,她总是背脊挺得直直的,而纪月同她一样,倔强地站在家门口不肯进来。外婆看着纪月,她的声音早已沙哑,“差太多了,以后,不会幸福的。”也许在某个时刻,老人混沌的眼早已看透了过去和未来。 “对不起,”脸颊上的泪水,干了之后,拉扯着皮肤,刺拉拉的疼,过了一会后,新的泪水流下,又会变得湿润。纪月喃喃地重复着道歉,她的手摸上石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老人笑得和蔼可亲,和她记忆里一样。 纪月和粱辀最后还是结婚了,不知道是外婆心疼纪月倔强的有家不回,还是看到粱辀每次都要开2800多公里往返这个交通不便的小镇。 本来就吃着低保的家,拿不出嫁妆。纪月的钱全投在她的房子里,还背了一身贷款。刚进游戏中心时,她年薪叁十多万,攒首付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申市房价上涨的速度,渐渐的它变成执念,于是铤而走险。 纪月在北京出嫁,提前几天把外婆他们接到了北京。婚礼前一晚,外婆拿了一对玉镯子给她,纪月从没见过外婆带过这个,镯子水头很好,藏在一个不起眼的绒布包里,大概因此才躲过别人的觊觎。 外婆的手,早已如枯槁,她颤颤巍巍地打开绒布包,拿给纪月的是属于四小姐最后的回忆。 后来,纪月才知道,粱辀拿了五十万的彩礼钱过来,外婆看都没看,只是轻轻地说了句,“我不需要,纪月也不需要。她非要结婚,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心里始终是不同意的。” 外婆离世前一天晚上,她突然一个一个打电话给原来纺织厂的小姐妹,她在电话里说,“我心里总归觉得,外孙女这个婚结的不会太平的。” 一语成谶。 他们婚后第叁个月,外婆突发脑溢血倒在家里。纪月当时在开会,手机开了振动没听到,于是开会结束的时候,她看到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先是她妈打给她,后来是粱辀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揪了起来。 她回拨给粱辀,粱辀听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他正在开车,皱着眉头,看着前面走走停停的车,电话里是姑娘焦急的声音,而他被堵在上北叁环的路上,这种无力的挫败感包围着他,可是他又不能让纪月感受到。 “外婆现在在icu里抢救,”他顿了顿,电话那头纪月没出声,粱辀接着说,语气也更坚定,“我来接你,我们一会坐最早的飞机去。” 纪月没有出声,他也没有挂电话,声音通过蓝牙扩散在整个车里,他的眼眶也有点红了,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前面的车走走停停,粱辀看了眼反光镜,像右打了把方向盘,不顾后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一脚踩下油门直接开上了应急车道。 “赶得上吗?”过了一会,纪月开口,她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声音变得平静。 “赶得上。”粱辀知道她在问什么,却答得其他的,“一会开西五环,去大兴机场很快的。” 无论如何,他总是想把希望留给他的姑娘。 是收留的水手 外婆送进县里的人民医院,那里没有高铁站,最快的方法是从申市开车过去。他们落在浦东机场,粱辀在T1航站楼找到租车公司,店里现车没几辆。粱辀选了辆凯迪拉克的SUV,工作人员拿着清单,一项一项检查,他很负责,从玻璃到车漆、轮胎,一项一项同粱辀说明。 纪月在边上耐着性子等着,看着看着,忍不住眉头簇在一起,粱辀拍了拍她的腰,轻声说,“快了快了。”他的声音是安抚也是承诺。 取了车直接上机场高速,纪月一上车便开始用手机查脑溢血的资料,而粱辀全程压着超速线开,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他硬是开了一个小时就到了。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探视,纪月就站在门口望着紧闭的大门,她妈看到她来了,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把头移开。粱辀停完车上来的时候,看到她正靠在墙上,身上满是疲惫,他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纪月看到他来了,便自然的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她母亲看到粱辀来了,抬头开口说道,“粱辀你来了啊,外婆还没醒。”说着,便哽咽起来。 粱辀点点头,“我和纪月先去找一下医生。” 医生把CT插进灯箱里,拿着笔画了一个圈,“这些白色的都是血。”说完,他又画了个圈,“这里也是。”纪月第一次看到外婆的CT,她只看到一片一片的白色。“如果做开颅手术么,” 医生还没说完,纪月迫不及待地问道,“会醒过来吗?”纪月盯着那一片片的白色,粱辀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做开颅手术么,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植物人了。”医生说着,去看病历,“老人家都85岁了,我不建议做手术了。”他抬头看了眼粱辀,“家属自己商量一下吧。” 粱辀轻轻地说了句,“麻烦了。” 重症监护室所在的楼层,安静得令人头皮发麻,每一个等在门口的家属,像是约定好一样,每一个人都一言不发。纪月和粱辀站在楼梯间,说话也不由自主地放轻音量。 粱辀帮她把耳边的头发撩到耳后,轻声说,“晚上转去市里的叁甲医院吧。外婆的CT我发过去了,一会听听北京那边专家怎么说。” 纪月点点头。 来的路上,粱辀和赵子健说了纪月外婆的事,他们上飞机前,收到赵子健的电话。他找了天坛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给梁辀推了那个主任的微信过来。然后,他又补了句,“北京太远做手术不方便,回头我找个申市的。”说着,他顿了顿,低下声,“小船儿,你忙你的,找医院这种事,就跟我说吧。” 粱辀“嗯”了一声,“我准备登机了。”他们下飞机的时候,看到微信验证已经通过了。 他把CT影像拍了照片,发了过去,“王主任,您好。我是赵子健的朋友粱辀,这是我外婆的脑CT,病人85岁,一只瞳孔涣散。” 过了一会,粱辀的微信有个语音通话进来,他看了眼纪月,纪月摇摇头,“你接吧,我不想接。”说完,她推开消防门,留下他一个人接电话。 粱辀看着她消失在门后面,自己的嘴唇也紧紧地抿着,他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接通通话。 “您好,王主任,对,我就是粱辀。” “......” 纪月靠在墙上,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明明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做,泪水就自己从眼眶里溢出来,流下来。她看着紧紧关上的大门,像是想把门看穿,从而看到里面躺着的人,嘴里轻轻地呢喃,“外婆,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余光看到粱辀推开门向自己走来,她低下头,快速地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两下眼泪。 粱辀看到姑娘满脸泪痕,却悬悬而望的样子,心头也一酸,忍不住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在她殷切的期盼下,他吸了一下鼻子,却只能轻轻地摇摇头。 他看到纪月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垮了下来,泪水一点点涌上她的眼眶,他便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纪月在他怀里,终于哭了出来,双肩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眼泪沾湿在他的外套上,粱辀听到她压抑的哭声,他多想在此刻帮她分担痛苦和心碎,但是他做不到,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她,安抚她,支撑她。 纪月一天没吃东西,粱辀带着她在医院对面的面馆坐下,他点了两碗牛肉面,不一会,面就上来了。纪月却一动不动,他伸手从筷筒里抽了双筷子,放在她的面碗上,“纪月,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闭上眼睛,摇摇头,却一言不发,现在的纪月,是他从没看过消沉的样子。 粱辀叹了口气,继续轻声哄道,“你吃点东西,接下去还有很多事要考虑。”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戳中了纪月的心脏,她拿起筷子,挑了一大口面塞进嘴里,她吃得很快,可是吃着吃着,却开始泪流满面,泪水直接滴落在面汤上,像落进池底的石子。 粱辀看着她,下一秒,心也像被挤压在一起一样痛,眼眶跟着红了起来,他拼命地眨了几下眼睛,吸了下鼻子,然后伸手想去抓纪月手里的筷子,“吃不下,就别吃了。” 纪月甩开他的手,又挑了一口面塞进嘴里,草草咀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 “好了,吃不下就算了。”他实在是不忍看下去。 可是纪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重复着手里的动作,此刻她像一只麻木的人偶,梁辀看着心疼极了,他又伸手想去拿她的碗,纪月捧起碗,避开他的手。 也许是刚才吃得太快,纪月一下咳了起来,嘴里还来不及吞下的面条,全部咳在碗里。她只能放下碗,侧过身子,弯下腰咳个不停,咳着咳着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她看到粱辀在她面前蹲下,背上是他轻轻地抚摸,两个人离的近,近到纪月一抬头便看到他眼眶也是红的,鼻头也有是红,眼睛里满是难过和担忧,下一秒,她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哭了出来。 刚才在医院走廊里,纪月是压抑着情绪的哭泣,现在她埋在粱辀肩头则是放声痛苦。 哭声引得店里的客人和老板纷纷侧目,可是粱辀却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永远只有面前这个姑娘。他轻轻地拍在她的后背上,一边拍一边说,“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那一刻,他知道,全世界的事他都可以不关心,只担心她的喜怒哀乐。 只是,后来有一天她的喜怒哀乐终和自己无关了,那时任凭世界再喧嚣,他也觉得孤独。 “可能就这几天的时间了,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把。”医生的话,说得既直白又婉转,几天也不知道是几天,等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每一秒都像死刑宣告前的煎熬。 粱辀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两间房,拿了两张房卡来,一张给了岳母,另一张拿给纪月,看她摇摇头,他便说,“我在这守着,你回去睡醒了过来换我。”,纪月还是摇摇头。 于是,粱辀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她坐在走廊里,纪月靠在他的肩膀,她突然想起来,粱辀早上开车过来接她去机场,然后又从机场开到医院。不是在陪着她,便是在打电话,或是被医生护士叫去,这一天一刻都没停歇过。 后来,粱辀又找了宣武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看CT。电话打得曲折,他打给他研究生时期的导师,然后再通过导师找到这位主任。只是,等来的结果,都差不多。 他握着纪月的手,低声说,“晚上转院去上海吧,我去联系车。” 纪月摇摇头,她看了眼监护室的门,声音有点颤抖,却意外的坚定,“算了,我知道,你找得肯定是中国最好的医生,他们都这么说了。”她顿了顿,“我不想外婆再受苦了。” 粱辀没再说话,只是把她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掌里。两个人左手无名指上都带着结婚对戒,金色的戒圈,一只是素面的,一只镶了一排钻,纪月低头看到它们交迭在一起,金属的冷漠此刻也被温暖了。 她知道,她是那个在生活里溺水的人,直到有一天被粱辀营救了。 是如果还能告诉你 第四天的时候,外婆出现了肺部感染,医生过来和他们说如果继续恶化下去,要做气切手术。医生说得简明扼要,说完话顿了顿,看着梁辀继续说,“该说的,反正别的专家也都说了,你应该清楚情况吧。” 年纪都那么大了,没必要受这份罪了。 纪月决定放弃治疗,就在她一说出口时,梁辀便伸手过去抱住她,她埋在他的肩头,梁辀总是穿着硬壳的冲锋衣,偏硬的质感她以前总说有点膈脸,而此时此刻却觉得特别安心。 她轻轻地问他,“我是不是很自私。”他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缓缓说道,“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勇敢善良的姑娘。”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像是要把心里的话掏出来给她看那般珍重。 对于纪月做的这个决定,梁辀意外又不意外,可比起这些,他更担心她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天泪流得太多了,纪月现在冷静得过分。 母女两个站在大楼下吵了一个小时,梁辀几次想说话,还未开口便被纪月狠狠地瞪了一眼。她们吵啊吵,一直吵到医院里的人出来劝,以纪月被甩了一个耳光做结束。 纪月捂着脸,拿着手机挨个通知亲戚来奔丧。外婆上面叁个兄妹,大哥变卖了祖产跑去了美国,十几年前便过世了,二姐嫁人后全家搬去了成都,前几年过世的时候,纪月陪着外婆去成都见最后一面,叁哥死于战争,无后。 电话打了一圈,最后也只有成都的舅舅一家表示要过来。挂了电话以后,纪月弯了弯嘴角,人啊,孑然一生来到这世上,然后再踽踽独行到尽头。 最后放弃治疗书还是签了,纪月母亲签完字,把笔狠狠地摔在走廊上,然后当着医生、护士、其他病人家属的面,一巴掌打在纪月的脸上。 那一巴掌打得用力,打完下一秒就火辣辣地疼。纪月埋下头,长发正好遮住她的脸颊,埋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梁辀心一疼,想伸手去搂她,却被她轻巧地避开了。 纪月低着头,轻声说了句,“我去把费用结了。”说完,伸手想从梁辀手里把缴费清单拿过来,他攥得很紧,纪月抽了一下,没抽走。 她又抽了一下,他才松开手,纪月拿了东西,匆忙地向楼梯走去。而梁辀一直在身后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后面,他才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笔,放在护士的桌子上,轻声说了句抱歉。 成都的亲戚还没等来,先等来了赵子健和王晓,还有梁辀那辆挂着北京牌照的路虎。 他们叁个靠在车门上抽烟,梁辀摸出烟,发现烟都没拆包装,还是临走时在车上拿的。才发现自己这几天忙得连抽烟的时间都没有,医院里禁烟,酒店里也禁烟,纪月在的时候他也不抽。现在抽第一支烟,他突然发现有点不习惯了,又把烟塞回了口袋里。 “你租的那辆呢?”赵子健问他,梁辀指了指远处停着的凯迪拉克,他也看过去,“明天我开去杭州还了,你这事一时半会也结不了。” 赵子健去杭州开会,梁辀的车还停在大兴机场,他特地去机场把车开过来。他知道老人脑出血这事没那么快结束,梁辀租的车扔在这里,一天四百多块特没意思。 梁辀转头又看向王晓,王晓不知道在看什么,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缓缓地说,“哥们来找灵感写歌的。” 梁辀低下头,抿着唇笑了。 赵子健看到他虽是浑身疲惫,但现在好歹笑了起来,自己心里一松,开口时顺便换了个话题,“卫士这车可以啊。” “落地多少钱?” “八十多万。” “干规划的就是比咱测绘挣钱。” “中控改了?” “肯定改了啊,现在哪还有车配单碟机呢,就小船是土狗还听CD呢。” “你自己不是土狗?一上车就在那翻你那几张CD。就你那点破歌,还翻来覆去,听了一路。” “你不觉得么,哥们第一张专辑的歌,特别适合开车时候听。” “王晓,你当时在地下室里写出的歌,你为嘛这样觉得呢。” 王晓拍了下梁辀肩膀,“赵子健急了,天津话都出来了。” 梁辀笑着摇头,也不说话,任由他们斗嘴,自己抿着唇在那笑,疲惫的身心好像此刻放松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赵子健就要把梁辀租来的车开走了,王晓留下来帮忙。他们在医院楼下见面,纪月看着精神还可以,就是面容有些憔悴,她没有化妆,可是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纪月坚持向赵子健道谢,语气里满是郑重。 临走时,赵子健拍了拍梁辀的肩膀,“我先走了,回头有事打电话。” 器官衰竭后,外婆没撑多久,便解脱了。纪月 母亲拿来了老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寿衣,医院的护工帮忙擦身换上。纪月发现,明明才过了十几分钟,人怎么就变得蜡黄蜡黄的,原来被世界抛弃,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殡葬的事,王晓和梁辀一起跑前跑后,重要的事梁辀会打给纪月让她做决定。那头人刚走,家里的灵堂就设好了,点着蜡烛,摆着贡品,放着遗像,诵着经文。 纪月伸手摸了摸黑白照片,只是一瞬,眼泪又悄悄地流了下来,她听到梁辀上楼的声音,又飞快地用手擦去。 纪月和她母亲坐在那一边迭元宝一边守灵,偶尔有邻居过来祭拜。大部分时间,只有她们两个人无声地坐在那里,一坐便是一整天。 梁辀回来时看到她孤寂的背影,心跟着一抽,仿佛从这一刻,一直看到了她的童年,那个茕茕孑立却倔强的姑娘。 筒子楼楼道狭窄又阴暗,一开始放了几个花圈,后来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就只能全部放在楼下。 美国的亲戚送来了花圈,纺织厂的工会也送了一个过来,纪家人口凋零,最大的姻亲反而是远在北京的外孙女婿家。 梁辀的父母送了花篮,梁辀母亲和梁轩母亲既是妯娌又是姐妹,他们家也送了花篮。 王晓看着花圈太少了,觉得排场不够大,用酒吧的名义又送了一个,好歹梁辀也是老板之一。 纪月在楼下看着写着酒吧名字的挽联,觉得又好笑又难过,一时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她一个一个看过去,还有赵之望,赵子健两口子,连梁辀的学生也送了,最后她看到,落款是首都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部行政,还有自然资源部规划研究院行政处的花篮和花圈。 不用说她也知道,梁辀想让外婆热闹又体面地走完人生最后一幕。她慢慢摩挲着挽联上的墨字,未干墨迹化在她的手上,也化在她的心上。梁辀就是这样一个人,用他的方式,默默地照顾她,照顾她的情绪,也照顾她的家人。 宋霁辉看着墓园出口那条石板路,纪月的身影缓缓的从一排翠绿的松柏后出现。待走得足够近了,他先伸出手,纪月自然地牵了上去,然后两个人十指相扣。 临近中午,扫墓客流多了起来,宋霁辉让纪月走在里面,两个人牵着手并肩走着。她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手里拿了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纪月捏了捏他的手,“原来也有人和外婆一样喜欢鲜艳的花。”她脸上还留着哭过得痕迹,心情却放松下来。 宋霁辉顺着她的话看去,“嗯,肯定也是一位和蔼亲切的老夫人。” 纪月低头笑着应他。 他们来得早,车还能停在墓园里的停车场,来得晚得人,只能停在一条街以外的路边。快到停车场的时候,宋霁辉问她一会是去莫干山吃饭,还是去市里找个地方吃。纪月想了下,说,“先去莫干山吧。” 他点点头,“那你想吃什么,让店里先做起来。” 他们的车随着车流慢慢向前走,宋霁辉想了几个菜,纪月都说不想吃,他也不恼,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纪月你现在难搞了啊。” 天气难得那么好,她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刚想回嘴,看到墓园入口的广告牌。 “墓园推出全新服务:墓穴周边草花绿植种植服务,全年专人养护” “宋霁辉,你停一下车。” 正月初四 梁辀一个人来到墓园,正月期间,鲜少有人踏足这里,硕大的墓园现在是寂寥又冷清。他原本要去纪月家,这还是他们离婚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也许是近乡情怯,他想着,去见纪月前,先来看一下外婆。 梁辀走进管理处,正月期间,只有两个值班的工作人员,看到他走进来了,起身问他要什么服务。 他低头看到柜台上放着的宣传册,工作人员忙不迭地介绍说,“现在提供绿植花卉盆栽服务,有几种档次的套餐,到时候就会在墓穴两边摆上盆栽,有专人负责养护管理。”梁辀一边翻宣传册,一边听人介绍。 白色的绿植花卉养护合同打印出来,工作人员拿给他看,梁辀随便翻了一下,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梁辀在墓碑前站定,他弯下腰先是轻轻地擦拭掉墓碑上的灰尘,然后拣去墓穴两边落下的枯叶。全部整理干净后,他在墓碑前恭恭敬敬鞠了叁个躬。 除了风扫过松树发出的声音,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天气有点阴,看得到天上灰蒙蒙的云层。 “对不起,外婆。”梁辀看着照片上,一脸笑容的老人,轻轻地说了句。 “我不敢来看你。因为我没照顾好纪月。” 他攥起袖口,拿袖子擦拭了一下照片,看到墓碑左下角,刻着纪月和他的名字。 梁辀曲着腿,在石阶上坐下,伸手触摸刻着的名字,手下的触感是冰凉的,像他过得每一天一样,“你把她交给我,我却让她离开了。”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外婆,你在天之灵,保佑她接下去生活顺利,身体健康。”说完这些,梁辀像是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深深地低下头去,不再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是重新整理好了情绪,“听说她有男朋友了。”嘴角挂了一点自嘲的笑容,“也是,她那么好,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爱她。” 梁辀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天空,他想起他第一次见纪月的情景,比那个炎热的乌鲁木齐午后还要早。 那天在申市政府大楼门口,他和周涛去开会,周涛看见纪月站在不远处和人说话,便叫了她的名字。 梁辀看到这个原本一脸严肃的漂亮姑娘,朝他们露出一个笑容,她笑得山花烂漫,一笑便笑到他心底里去了。 他们一进电梯,梁辀便问他,“你认识?” “嗯,第叁方做市场的小姑娘,叫纪月。” “天干地支纪年纪月纪日?” 周涛把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啧了一下,“好好名字,怎么在你嘴里那么直男味啊?” 梁辀笑了起来,也不搭理,只是说了句,“这名字好听又好记。” 好听又好记,然后记一辈子。 想着想着,梁辀笑了起来,他一笑半边有个酒窝,纪月觉得好看极了。可是笑着笑着,他又觉得有点难过,悲伤把他的背压得更低了。 “外婆,你在天之灵,能不能告诉她,我很想很想她。”他喃喃地说,话被风吹散,不知道吹到哪里去。 “宋霁辉,你停一下车。” 车刚停稳,纪月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我去管理处问问。” “要我陪你去吗?” 纪月摇摇头,“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管理处不知为何,今天人特别多。纪月在队伍后面排了一会,可是这队伍一点都不见前进。她皱着眉头,正好一个工作人员从身边走过,她开口问她,“我想办那个花卉盆栽养植的服务。” 工作人员似乎也忙得很,不耐烦的开口,“今天网坏了,手机支付用不了,要么付现金。” 纪月点点头,说出了外婆的名字,和墓穴的编号。 一年890块钱,就是摆放两盆花在墓碑边上,多少有点冤大头的意思,所以买过这个服务的人很少。工作人员依稀记得好像这个编号已经买过了,只是一时不敢确定。 她在系统里查找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网络的关系,查询结果出现得特别慢。她抬头看了眼纪月,朝她笑笑,“今天网络不好。” 纪月点点头,耐着性子在边上等着,等了一会,先等来了宋霁辉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这里不能停车了,我开去外面等你。” 她看了眼工作人员,看到工作人员默默地摇了摇头,便在电话里对宋霁辉说,“我现在出来了,等我一下。” 挂了电话,纪月说了句,“算了,谢谢了。”便转身向外走去。宋霁辉的车还停在原处,纪月快跑了两步,待她上车后,红色的刹车灯熄灭,汇入车流,转眼就开出了墓园。 系统终于显示出了查询结果,客户那一栏写着梁辀。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时间,还是正月里来办的,可是现在已经无人在意了,随着鼠标点了几下,一切便消失了。 是谁说不出口 和上次来莫干山时萧瑟的景色不一样,一进入万物生长的四月,整个山头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竹林摆动,溪流簌簌,走在上山的路上,耳畔都是或近或远的瀑布声。 还是那个村脚下的停车场,那次纪月扑进宋霁辉的怀里,朝思暮想的人在自己怀里,掀开感情上最后一层纱。 他们牵着手一起上山,纪月非要他说当时的感受,宋霁辉笑着摇头,死活不肯说,他笑得羞涩。 纪月心眼一转,又故意激他,“我开了两个多小时来找你,显得我倒贴你。” 他晃了晃十指错落相牵的手,“你讲讲良心,我还不够喜欢你吗?”纪月喜欢听他说情话,他总是用清清淡淡的语气,说的却都是感情,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和他的话一样甜。 替宋霁辉打理民宿的刘阿姨一直说,这个宋老板痴情的很,爱让他想和一个人归隐山田,想帮她圆梦,就连民宿的名字都别有一番韵味。即使分手后,他都没有卖掉民宿,而是留在了山河里。 于是,刘阿姨看到纪月时,心情多少就有些复杂。今天是小长假,住满了客人,张阿姨匆匆和他们俩打了个招呼,便去后面帮厨了,她临走时特别看了一眼纪月和他们牵着的手。 午饭是在店里吃的,特别炒了几个家常菜。纪月喜欢吃虾,油爆虾是她的固定菜,然后还有山里的土鸡笋尖汤,另外炒了两个蔬菜。吃完饭,宋霁辉在帮另外几桌客人收钱,纪月在院子里逗野猫。 狸花猫翻着肚子,伸着爪子,只是脾气有点大,冲着纪月“喵喵”叫。她蹲着看了会,就觉得没意思了。宋霁辉出来的时候,看到她蹲在那,他便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脸上是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情。午后阳光洒下来,吹在脸上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了,就在一瞬间,他发现,大概这就是他想要的样子。 宋霁辉在那定定地看着她,迟迟没有出声,直到纪月站起来,他才出声提醒她,“这个猫脾气差,你别碰它。” 纪月拍了拍手,皱着眉头抱怨,“发现了,脾气真差。” 她回头看见他正倚在门框边,他边笑边朝她伸出手,“走,带你去村里逛逛。” 莫干山一个坞一个岭的错落在山脉中,变成一个个富有风情的小村落,最大叫虞村,一直是镇中心,民国时期的邮局、火车站、教堂、图书馆都完好的保存下来,漫步于街头,仿佛时光倒流,就是多了熙熙攘攘的游客。 游客上莫干山只有一个方法,在虞村的集散中心做景交车上到山腰的荫山广场。今天是长假第一天,景交车一车接着一车,也载不完早已大排长龙的游客队伍。 宋霁辉直接跟着景交车开上盘山公路,岗亭外执勤的保安看了眼挡风玻璃上放着的通行证,便升起拦车杆。 山路禁止超车,他们只能跟在景区大巴后面慢慢开,宋霁辉看着倒也不着急,纪月打开车窗,趴着望向外面,他们开在树荫下,近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竹林,透过林间缝隙看到远处起伏的山脉和蓝天。 就是这样一个惬意的午后,车里播着轻快的音乐,开在竹林簌簌的盘山路上,耳边是喜爱的人的声音。 “外来车辆开不上去,我们在景区里开民宿的,会发通行证。” “那游客只能坐大巴往返咯?” 宋霁辉笑了,逗她说,“不然走下来也行。” 纪月啧了一下,急了起来,“我的意思是说,那万一大巴车结束了呢。” “所以发通行证给我们,上去接呀。” 她心眼转了一圈,笑得颇有意味,“住你的店还包接送呢。” 大巴车开得慢,宋霁辉跟在后面也不急不缓,甚至有空隙伸手去摸她,他在她的脸颊上摸了一下,“吃醋了?” 纪月哼了一声,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他笑着说,“我还半夜去绍兴接你呢。” 纪月也笑弯了眼。 姑娘好不好哄,全看她给不给你机会,她若是喜欢你的,那就好哄得很。 车停在半山腰的荫山广场,在往上只能是跟着人流走通往山顶的步道,石块砌成的台阶缝隙中还落着点点青苔。纪月走在前面,宋霁辉在后面护着她。 “上次你来的时候,山上还都是雪。”上次就是纪月来找他那次。 “还有人雪天来爬山啊。” “嗯。” 那段时候,莫干山上还在下雪,白雪皑皑,好多游客去山上看雪,结果雪太了,被困在里面。宋霁辉没在莫干山的时候,还接到了景区的电话,排查住客名单。 他听到轻快的笑声从前头传来,“怎么跟北京人一样,一下雪就要赶着去爬长城。” “你也去爬过?” “嗯,第一次去的时候冻死了,一边爬一边抱怨。” 宋霁辉听着听着,也笑了起来,接了句,“你有时候是挺会抱怨的。” 听到这句话,她在前面回头,挑着眉,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依旧灿烂。 爬了一会,出现一个分岔路口,延伸出去一个凉亭,宋霁辉叫她去那坐一会,凉亭下是竹海轻轻摇摆,早看不见下面的教堂和街道,只能看到不断的山脉。 宋霁辉低头去看她手腕上的心率,表盘上正闪烁着红色的点,纪月却毫不在意,每一年体检心电图那项都是标着建议复查,她没告诉任何人,就连宋霁辉也是偶然间触摸到她的脉搏时,才发现。 看了一会,他说,“下次,戴几天动态心电图,然后我帮你看,你不用去医院。” 他原以为纪月又会找借口,却没想到,这次她只是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然后轻轻地“嗯”了一下。 宋霁辉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 不再追求浓烈的感情,和轰轰烈烈地爱,大概想和你长厢厮守是这个阶段最好地回答和归宿。 风吹动竹林摇摆,吹散她耳边的碎发,他伸手替她整理,“去过哪些长城?” 她眼睛眨了眨,睫毛闪在他的掌心里,“司马台啊,剪扣啊,黄花城,慕田峪也去过,还有居庸关。司马台长城去得最多,就在古北水镇里面。” 周六上午睡个懒觉,然后磨蹭到中午才出发,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来,两个人去爬司马台长城。等到爬到最高处的烽火台,正好能看到太阳刚落下来,月亮刚升起来时,那碧蓝碧蓝的天。 只稍十几分钟,黑幕变遮盖了天,一瞬间星星洒满了天,脚下的村落点起了灯,上长城时景区发的提灯也会自动亮起来,星星点点连成一条像银河一样的光带。 她提着灯,梁辀牵着她的手慢慢走下斑驳的台阶,他会和她讲那些关于修建长城、抗击倭寇的故事。 第二天,他们又会起个大早,趁着旅游团还未到来前,爬上长城看太阳升起,看人间在烟火中慢慢苏醒。看完日出,两个人再回酒店睡觉,那时游客正好来了,窗外满是嬉笑,他们却能在依偎中一觉睡到中午,肚子饿了的时候再出发去密云水库吃冷水鱼和柴鸡锅。 只是一个寻常周末组成的岁月,幸福得却好像看到了余生的样子。 纪月挽上宋霁辉的臂弯,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以后,我们也能去很多地方。” 这次,他低头亲在她的嘴唇上,留下一句,“那说好了。” 他们并肩坐在那,看着眼前的风景,一时谁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纪月又问他,“我说那么多以前的事,你不会心里不开心吗?” 宋霁辉笑了,“这是你们的回忆,谁都抹杀不了。”后半句,他没说出口,抹杀你们感情的也会是这些回忆。那么爱,为什么会出轨,又为什么会离婚,纪月从来不肯说。 “说说你的事。” “我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他们刚同居的时候,宋霁辉想和她说,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没过几天,两个人躺着看电视的时候,纪月却主动问起他。 宋霁辉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把自己家里的事,念书的事,工作的事和她一五一十讲了起来。 纪月打断他的话,摇摇头,语气带了点撒娇的味道,“问你那个民宿的事。” 他没想到她问这个,心跳了一排,面上却是自然如常,他把头别过去,看向远方,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这里投资民宿有补贴,那时候我想做点投资,朋友推荐的。” 纪月点点头,她没听出他情绪上的犹豫,于是也没有多想。宋霁辉低头看她,亲在她的脸颊上。纪月有时候很人精,有时候又有点天真。 晚上吃完饭,纪月窝在沙发上和民宿的客人一起玩狼人杀,是一群结伴而来的年轻人。纪月叫宋霁辉一起玩,他笑着摇头,悄悄地在她耳边说,“我玩了,你就等着一直输吧。” 说完话,他拿了把椅子,坐在她身后看她玩。第一局,纪月抽到平民跟着苟到了最后,第二局,纪月还是平民,不过第一晚就被刀了。 宋霁辉拍拍她的肩膀,手上拿着她的外套,纪月也没多问,只管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起朝外走。他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民宿门口,他带着她,一直开到了村外的水库边。 “干嘛呢?”纪月跟着解开安全带下车,他已经打开了后备箱,她跟着走过去看,看清后备箱里放着的东西,一下了乐了起来。 后备箱里放着好几个烟花,有大有小,各式各样。 “你哪搞来的?” 他抬手把烟花拿出来放地上,“民宿里给客人订的。” “那不是卖钱的么。” 宋霁辉按下手边的按钮,后备箱缓缓落下,“挣钱哪有哄女朋友开心重要。” 他看到,纪月笑得灿烂,他觉得今夜的月亮不及她十分之一好看。 宋霁辉不抽烟,打火机还是向路人借得。路人是两对出来散步的情侣,看他们准备放烟花,索性在边上等着看。借给他们打火机的男生还挺热心的,帮着把烟火抬到水库边。 随着火星闪烁,一个一个火球窜上夜空,在上空炸裂,绽开像钻石般闪烁的花,正好照亮了水面,于是水面像镜子印出一摸一样的光。 上次跨年,他们也是在莫干山一起看烟火,她说冷,宋霁辉就把她揽在怀里,也是在那天唤醒原本沉在水底的感情。 在绚烂的烟花中,这次再也不用克制情绪,他低头吻她,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环住她的腰肢,身体紧紧拥抱在一起,唇舌互相纠缠,一会便全是对方的味道。 小情侣回头看见他们正在拥吻,男生索性把剩下的都点燃了,于是夜空比刚才更加绚烂。 宋霁辉在车上等纪月,她要去洗手间,空气中还满是硫磺味,过了一会,他把车窗关上。 纪月扔在中控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黑暗的车里,屏幕亮得格外显眼,还有梁辀两个字。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有两个选择,挂断和静音。 宋霁辉选择了第叁个选择,他按下接听,“你好。”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愣了一下。一瞬间,谁都没说话,沉默在这头,也在那头。 作者: 这两天在莫干山出差,拍了几张照片,当作灵感。 有兴趣的可以去我微博看那栋灰色的小楼。 是被左右的情绪 “我找纪月。”那头缓缓地开口,语气没有起伏。 宋霁辉看了眼,不远处路口的小楼,“她在忙。” “好,我晚点再打给她。” “晚点也在忙。” 宋霁辉语气也平淡,话说得到是挑衅,男人间不用想都知道什么意思。 他听到电话那头,梁辀轻笑了一声,“我是她前夫,您是?” “我是她男朋友。” 他话音刚落,梁辀就接了一句,“没听她说过啊。” 宋霁辉到也不恼,不紧不慢地说,“我听她说过你。”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电话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然后就是轻轻吸进,又缓缓吐出。 过了好一会,梁辀才出声,“哥们,贵姓?” “宋霁辉。” “虹霓辉霁景,山峦镇颓风?” 宋霁辉挑挑眉,嘴角向上一弯,“没错。” “做什么的?” “心理咨询。” 这次轮到梁辀了,他挑了挑眉,视线下意识地看向桌子上纪月留下的茶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没有什么头绪。 “在一起多久了?”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好像没什么必要和你说吧。” 两个人平时都不是咄咄逼人的类型,现在为了同一个人,突然不客气了起来。 梁辀笑了起来,“没事,下回我自己问她。” 听到电话那头没出声,他又笑着补了一句,“我和纪月一个圈子的。”言下之意,我和前妻总会碰上的,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 宋霁辉还是没有出声,他看到远处纪月从洗手间里出来,微弱的光线中,他微眯着眼看了。随后便看到她朝自己笑笑,他也朝她挥挥手,纪月快走了两步向他跑来。 突然他想到怎么说了,宋霁辉低下头,笑着对电话里的人说,“不聊了,纪月回来了。” 挂掉电话,梁辀把手机扔在桌上,嘴里念叨了一句“莫名其妙”,他想着想着,又笑了出来,都快四十岁的梁老师,今夜像大学男生那般拈酸吃醋。 他把视线放回面前的屏幕上,文档封面上仿宋字体笔画均匀,笔法锐利,项目名称、编制单位、建设单位规规矩矩的依次展现,他从目录页开始逐行浏览,有问题的地方,习惯性地打上标注。 梁辀写着写着,心里一阵厌烦,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文档里打的字又被他删掉,又写了几行,过了会他又删掉。 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深深陷在里面,就好像人正在深陷进一个个漩涡。 梁辀想了一会,鼠标点击,打开浏览器,熟练地登上知乎,键盘敲击,在搜索里打了几个字,“如何看待前妻约会”。 民宿入口烟灰色的墙壁上,挂了一盏壁灯,一束昏黄的光正好照亮墙上的招牌,原木色的招牌,刻着黑色的字。 纪月第一次在莫干山碰见宋霁辉时,她的车在村口抛锚了,正遇上回来过节的宋霁辉,他陪着她忙了一晚上。 原是没有故事的两个人,在那晚开始陷进漩涡,而且还无意挣脱。 纪月看着越来越近的民宿入口,突然想起了那时的对话: “红旗青盖鸣钲处,都是迎来送往人。” “那么长,哪有民宿起那么长的名字。” “迎来送往。” “是不是还有个姓yin的老板啊。” 她好像记得那时宋霁辉只是笑笑。 她晃了晃牵着的手,“宋霁辉。” “嗯?” “民宿的名字是两个人的谐音?” 他没有回答,反而是低头看她,借着两侧昏暗的路灯,等他看清纪月的表情,看到她神色平静如常时,才缓缓开口,“就普通的店名,我又不是你,喜欢讲谐音梗。” “人情世故变人情事故。” 上次她在家里办公,微信群里是市文旅局分管体育的领导,他们那时接了着名的申市马拉松的数字信息保障项目。 分管领导在微信群里提了很多意见,大段大段的文字,纪月后来就懒得仔细看,领导说一段,她就回一句好的,只有技巧,毫无感情。 谁料想,一秒后,领导却把内容撤回了,留着她那串“好的”突兀地躺在那,纪月眼疾手快,赶紧撤回消息。 宋霁辉正坐在她边上,看到她在沙发上乐不可支,纪月眨眨眼睛,起身搂着他的脖子炫耀,“宋霁辉,人情世故变人情事故。” 话题被他扯开,纪月的心思果然就飘走了。他能替她撩起耳边的碎发,听她说难过或开心的故事,却没办法全盘托出自己的故事,宋霁辉每次都对自己说,下次准备好了,再告诉你,下一次也不知放在哪一次。 纪月和宋霁辉回到民宿时,那帮年轻人还在玩狼人杀,看到他们回来了,吵着嚷着要老板和老板娘一起玩。 几个人起哄着,在沙发上挪了一个位置出来,纪月坐了下来,拉了拉宋霁辉的衣袖,他点点头,从边上拖了一个沙发椅过来,坐在她的下手。 第一局纪月做平民替预言家挡了一刀,好歹玩到了半场。第二局、第叁局纪月做了预言家,第二夜就被刀了,毫无游戏体验可言。 纪月被刀了之后,发现宋霁辉是狼人之一,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毫无游戏体验了。宋霁辉被查杀之后,转头就看到纪月在一旁笑得阴阳怪气,他心有点虚,笑着伸手去揽她,纪月犟了一下,他用力才把她圈在自己身边。 “干嘛?”他凑在她耳畔,语气也是连哄带骗。 纪月身子是靠在他身上,样子是阴阳怪气的。 “怪你自己,拿身份牌之后也太明显了。” 她像是不敢相信,一脸惊讶地侧过头看他。 宋霁辉轻轻地点点头。 纪月皱了皱鼻子,不再说话。 正听着其他人的发言,宋霁辉感觉到衣服被扯了扯,他低下头,耳朵凑过去,她带着撒娇的语音,落在他耳朵里,“你让让我吧。” 纪月平时说一不二的,现在这般像自己撒娇,就尤违难得,刚才接电话的那点不开心,瞬间被熨平了。 宋霁辉嘴角微微上扬,却不想放过她,他侧过头去看她,她笑得灿烂,眼神里都是期待。 仅仅一秒过后,小脸瞬间垮了下去。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宋霁辉,只缓缓地说了一句,“各凭本事。” 她冲他扯了扯嘴角,牙缝里憋出一句,“宋霁辉,等着瞧。” 他笑着想去亲她,她把头别过去,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耳畔。 纪月拿到狼人身份的时候,第一刀就报仇了。她蜷在沙发上,悠然自得的等着最后一个发言。 宋霁辉说遗言前,看了眼纪月,“我是预言家,昨晚第一个验的我女朋友,狼人。” 纪月笑着点点头,两个人一个被投出去,一个被夜杀了,她靠在他身上,看别人发言,看着看着,她好看的双目慢慢瞪圆,拉了拉宋霁辉的衣服,他低下头凑到她嘴边。 “你平民跳预言家害我。” 他没说话,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 “让让我。” “好好说。” 纪月脱口而出,“求你让让我”,口气生硬,听在耳里敷衍极了,宋霁辉只是挑了挑眉,没理她。 她便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叁个字。 叁个字说得婉转悠扬,他在她的话中想到她雪白的胴体,高挺的胸脯,浑圆的臀部,他不自觉得咽了咽口水,“纪月,你少开空头支票了。” 纪月床品不太好,高潮完了之后的贤者时间里,她连演都懒得演,宋霁辉后来学聪明了,从后面入,入得深了,她有感觉了才会配合一点。 玩到这就差不多了,宋霁辉还是知道哄女朋友的,再下去晚上真收不了场。队友想验纪月时,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于是,忙了一晚上,纪月第一次活过了前叁轮。 她的手机搁在沙发扶手上,屏幕亮了起来,宋霁辉就坐在她的左手边,他低头就能看到,他无声地笑笑,心想,“才刚过十点,有人就忍不住打来了。” 纪月刚想去接电话,宋霁辉出声提醒她,“赶紧闭眼。”再睁眼时,电话已经挂了。 过了一会,手机响了一下又一下,微信消息摩肩接踵挤了进来。 纪月点开微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群里噼里啪啦一堆消息,每个人都在@她。 她皱着眉头看聊天记录,密密麻麻的记录里,发现一个熟悉的头像,蔚蓝色的大海,白色的帆船。 她发了个问号过去,那边回了过来,“你们西溪湿地的方案有问题。” “梁辀,现在放假呢。” “跟业主说呗,跟我撒娇没用啊。” 纪月瘪了瘪嘴,侧过头跟宋霁辉说,“我不玩了。有工作。”说着她起身,宋霁辉牵上她的手,轻轻地握住,“难得放假。” 她摇摇头,然后笑着弯腰亲他。 梁辀在知乎上浏览了一圈,看得很仔细,他发文章的时候,都没今夜那么认真。 曾经,他觉得体面地退场,是对感情最好的句号。但是,当你发现,纪月真的正在往前走时,他后悔了。 他工作做了个开头,就继续不下去,他又去拿吉他,弹了一个音符,就继续不下去。 纪月走时,只带走了一些衣服,她的东西都留在原地,她看不到自己的存在,而这里却全是她的存在。 今夜,思念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嫉妒变得变本加厉,原来,这就是被左右的情绪。 是对不起啊姑娘 民宿一共两栋楼,当中走廊改造成了玻璃阳光房,放了一个藤桌四把椅子,坐在椅子上,抬头能看到春天花开,听到夏天虫鸣,秋天的萧瑟,冬天的白雪。现在是星星洒满了夜空,洒在室内,纪月拿着笔记本坐在那里,早已无心抬头。 微信群里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密密麻麻的字,纪月皱着眉头翻聊天记录。 年初的时候,他们中的西溪湿地生态技术改造项目,从项目建设开始,这个方案就改了又改,好不容易挂网招标了,到这个阶段,纪月一般已经不跟进项目了。 今天难得休息,突然她又被拉进微信群,纪月心跟着跳,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外行指导内行,现在这样反反复复是常有的事,于是就有粱辀这样的专家组做业务指导。西溪湿地有点特殊,属于文旅项目,但是属性上又是自然资源与规划局的范畴, 现在微信群里各个都是领导,每一个人说话都在指导工作,纪月心眼都要多转一个圈,那点人情世故一不小心就变人情事故。 微信群里领导在说话,公司的钉钉群里纪月在说话,两个群一闪一闪,热闹至极了。 “大气,水质监测平台建设完成有什么用?”粱辀在群里问。 纪月贴在钉钉群了,@阿桀去回消息,让纪月跑市场忽悠业主她可以,和自然资源多一分沾边,她就露馅。 还没等他们组织好语言,粱辀又在群里发了消息,“你们现场勘验,影响湿地生态安全的结论是什么?” 在这头,纪月看着屏幕上几句话几个字,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就传来了。 原先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项目上大家会回避,两个人总归碰不到一块儿的。偶尔她会在家里、在机关会议上看到粱辀开口,粱辀一开口,她就忍不住憋着笑替别人尴尬,可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尴尬到自己头上。 纪月在钉钉群里问,“你们当时结论报告写的什么?谁写的,快点。” “@粱辀 外来物种入侵,水体悬浮粒子和胶体离子含量高,河道堤岸受到破坏,叁点结论。” 纪月眉头还是皱着,鼠标快速的在文件夹里找文档,过了一会,听到微信清脆的叮咚声,她切回微信窗口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尴尬到极致是这种感觉。 窗口里,粱辀发了一段话,这下连业主都不敢出声了。 “钱塘江水体细微悬浮粒子和胶体离子含量高,这点没错。外来生物姑且也正确,实际上主要是无齿螳臂相手蟹等外来物种入侵,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外来物种入侵当做是结论点。” 过了一会,他又发了一段,“外来物种入侵不应该是结论,应该落在河道水体浑浊,造成沉水植物缺失,营养化藻类难以生存上才对,通过这些互相论证,能得出原生水生生物食物链断裂的结论,对不对。” 最后他问得是“对不对”,看得人却只觉得压迫和窒息。 微信群里没人说话,纪月的微信到热闹,阿桀发微信给她,“纪老板,前夫哥不是做GIS的么,怎么水生态都行。” 纪月也问过这句话,那时他们两个去川西自驾,一直开到南迦巴瓦峰脚下。前一年去伊犁看过了杏花,第二年他们去看桃花。 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正好,杏花是灰中带粉,那林芝的桃花就是少女一般的粉粉嫩嫩,落在姑娘发间,人比花美。 粱辀认真地教她怎么辨认这里开着的六种野桃花。听到她的问题,就笑了起来,他伸手摘了朵桃花插在她的耳畔,“地表以下那叫地质学,地表以上到大气层以下,都叫地理学。” “为什么是大气层以下呢。” “大概嫌学地理的人懂得太多了,大气层以上特地开了门叫大气科学。”粱辀只要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他的语气总是充满了天之骄子的傲气。 粱辀本科读的自然地理,研究生的时候才转去了地理信息学,那时候师范大学成立地理信息与遥感学院不久,单看一个地理学部把地理学院和地信学院分开来,就知道这两个专业差了有多远了。 后来地信院的老师上课,每每遇到学生水平太差,他们就会说人家从自然地理转来学地信的都比你厉害。 再后来,粱辀和纪月结婚了,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他索性转去研究GIS实用技术应用,像是两手一摊,告诉学校,别拿评院士来压我,爱谁谁了,属于梁辀独有的桀骜不驯。 但是粱辀没忘了拿这件事调侃,师范大学官网上,他的个人介绍里这么写着,“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是,我的学生能够齐心协力,万众一心,帮我评青年学者(已完成),评杰青,拿国奖,排除万难把我培养成为一名院士。” 粱辀在生活里,有时候也会露出狡黠有趣的一面,只不过在工作上,他认真起来就显得不太给人面子了。 微信群沉默了好几分钟,但是总归有人要出来替老板和业主挽尊的,这是人情世故。 “梁老师,在实施方案的细则里,我们将气象、环保、生态、信息水质、水文、生物多样性、植被等,根据不同的监测点、监测面、监测区域的尺度,得到矢量数据格式、栅格数据格式、关系数据表的生态数据纳入统一管理框架里。” 宋霁辉看到纪月还在那边坐着,他倒了杯热水,拿了条毯子过来。 纪月朝他笑笑,伸手接过毯子盖子腿上,然后接过杯子,低头一看,马克杯里是热水,“喝咖啡吧。” “要通宵?” 纪月摇摇头,把视线重新放回了电脑上,“还不知道呢,你先去睡吧。” 他在她身后站了会,才走。 “那你们生态功能模拟技术里写的技术就不对了,怎么会只有定量遥感反演模型和遥感信息提取技术呢?随机抽样与统计分析,空间自相关度量与地统计分析去哪里了?” 这下,纪月的钉钉群更热闹的,她感觉到自己血压都上来了,一个电话拨给阿桀,电话一接通,她便忍不住质问起来,任谁听,都听出她的火气,“当时方案是怎么写的,哪个组负责的?” 阿桀在电话那头报了一串名单。 纪月一边看微信群,一边听他说话,“把他们都叫起来,上钉钉。放什么假,事情都做不好,不要放假,你一个一个电话打。” 电话刚挂,赵之望的电话就打来了,纪月接了起来,他口气听着也不太好,放假第一天,被这么羞辱,换成哪个老板都要发脾气,“你们怎么做的事,业主都打到我这来了。” 纪月小心地应着赵之望的话,“嗯,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赵之望又抱怨了几句,电话里听得出他那很吵,于是他也没多说,最后留了一句,“你处理好,工作都做不好的人,该开掉就开掉,该换人就换人。”这世上最无情的资本家,都在互联网大厂。 在那头,粱辀想着,姑娘总该打电话过来了吧,迟迟等不到电话,他在微信上说得愈加不客气了。 在这头,纪月火气上来了,正在钉钉群里发着脾气,“无论在哪放假的人,现在马上上线,不要和我说没带笔记本。” 于是,就像蝴蝶轻轻煽动了翅膀,粱辀大概自己也没想到,他几句不客气地话,间接地把纪月给惹毛了,她正忙着在钉钉群里发脾气,哪还有空想到他。 梁辀一会看手机,一会看微信,纪月的名字没亮过,她的头像也没亮过,过了一会,他忍不住,给纪月打过去。 她的电话一直在占线,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十分钟,终于不占线了。 手机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梁辀笑着唤她的名字,听到是她不咸不淡的一句,“有什么事?” 纪月刚才在和阿桀打电话,电话最后,她说得简明扼要,“今天晚上该改的全部改完,发我钉钉,事情结束了,该淘汰的都淘汰了。” 梁辀听出她语气不耐,“怎么了?” 她气极反笑,阴阳怪气地反问他,“你问我怎么了?” 他没再开口。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纪月深吸了一口气,“梁老师,你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何必……” 纪月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有点委屈,眼睛鼻子一酸,声音跟着低了下去,带着一点颤抖,最后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刚刚的一些得意,现在全都变成懊悔。 他知道纪月最后想说什么,她想说,你何必让我难堪。 早先的时候,他打给纪月,就是想说方案的事。原先两个人可以好商好量的把这事说了,最后还能换姑娘一句亲亲热热的谢谢。 只是换了个人接电话,梁辀突然觉得,自己也像换了个人一样,平日里那些冷静沉着通通都不见了。 此生,方知嫉妒为何物,此刻,知晓嫉妒原来是如此。 梁辀想用工作困住纪月,却忘记她是一个多要强的人。 “纪月。”梁辀轻轻地叫她,声音里这下充满了挫败感。 她过了好一会才出声,情绪也整理妥帖,声音却多了几分疏离,“没事就挂了吧,我这很忙。” 纪月准备挂电话时,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纪月,对不起。” 一瞬间,她委屈的情绪全部涌上了心头,眼泪聚在眼眶,不停打转,“你是金字塔顶层的梁老师,你不要为难我手下的小朋友好吗,他们不是你的学生。他们好不容易一层一层面试进来,你知道吗,今天事情结束,节后就有人要滚蛋。”她提着一口气说,边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一句话说完了,眼泪也落完了。 纪月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是掩饰不了的委屈,“我知道,我们和你们有专业水平差距。但是我们是市场化运作,是有利润要求的。不说了,我这很忙。”说完,她没等梁辀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室内重新回到宁静,梁辀突然想到,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她的方案被业主一直挑毛病。那时好像她就坐在这,坐在这默默地哭,边哭边继续写文档。那时候自己怎么说得? “在有限的预算和利润压力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今天,他好像忘记了这些事情。 他曾经小心爱护,呵护的姑娘,今天却因为自己受了委屈。梁辀颓废地坐了回去,坐在黑夜的房间,他想了很多,想过去十几年,想过去四年。 纪月抱着电脑,轻轻地上楼,大部分客人都休息了,房子里漆黑一片,只有楼梯上的感应灯给她指引方向。 她走到二楼尽头,轻轻推门进去,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宋霁辉坐在沙发上看书,看到她回来了,拍拍身边的座位。 纪月看了眼,却径直走进洗手间,宋霁辉放下手上的书,跟着她走进去。 她拿了卸妆水准备卸妆,他从身后抱住她,什么都没说,纪月转身窝在他的怀里,小声抽泣。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背,这才问她,“工作上受委屈了?” 她摇摇头,止不住地啜泣,“他们都是我招进来的,我不想看到有人走。” 宋霁辉一下一下抚摸着她,他觉得,梁辀上半辈子还是过得太顺了。 是偏爱和例外的h 和上次一样,纪月被山间清晨的喧嚣吵醒。宋霁辉搭在她腰上的手也跟着一动,声音还是低沉沙哑的,“不睡了?” “嗯。”她边说边起身穿衣服,她看宋霁辉也跟着撑起上半身,低声说,“你睡吧,我要工作了。” 昨天晚上,纪月睡得很不好,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等好不容易睡着了,没多久又开始做梦。 她梦到四年前,她跟着团队去赛里木湖做项目验收,那时梁辀和她已经谈恋爱了。不过,验收的时候,他是终审专家组,她是第叁方建设单位,双方有利益冲突,两个人只能装作不熟。 可是在梦里,好像真的变得不熟了。赛里木湖的风还是那样大,吹得人站不住脚,他们一群人站在湖边正在说话,风吹起每个人的衣角和发丝。 她叫他的名字,他只是看了一眼,视线便挪开了没再看她了。她又叫了一声,尽力盖过呼啸的风声,可是这次,梁辀连一眼都没给她。 她又跌跌撞撞奔向他,想伸手触摸他的衣角,在即将触摸到时,却什么都没摸到。一瞬间,整个人因为失去平衡,开始下坠,最后落在一个台阶上。 她认出这是司马台长城的断壁残垣,认出他的背影,梁辀正随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下,她忍不住开口,“梁辀,你等等我。”可是他的脚步未曾为她停滞。 她的心脏开始又疼又酸,然后越跳越快,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发出警告声,她低头看手表上的心率,从140开始飙升,随着数字加大,她的心脏越来越难受。 纪月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控制不住的大口喘气,胸口猛烈的起伏。宋霁辉也醒了,他打开台灯,随着灯光照亮房间一角,纪月看到熟悉的天花板。 “做噩梦了?” 纪月没说话,只是转身埋在他的胸口,一双手慢慢抚摸着她的背脊,随着抚摸,她的心跳也跟着变缓,只是心尖上那种酸涩的感觉,迟迟消散不去。 昨天一夜辗转反侧的,又何止她。 纪月拿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看钉钉消息。刘阿姨给她下了一碗馄饨,特地端过来放在茶几上,放下碗她笑着说,“宋老板说你喜欢吃馄饨,让我们多包点,这次包了很多,你们走的时候带走噢。” 她轻轻地道了句谢谢,视线又回到工作上。 刘阿姨原本还想和她多聊两句,到嘴边的话,活生生的被她这敷衍的态度给堵了回去,悻悻离开。 老刘正在后厨备菜,看到刘阿姨进来了,冲她说,“一会要送菜来了,纪小姐有没有说要吃什么菜?” 刘阿姨哼了一声,“不晓得,你自己去问她。” 老刘手上切菜的动作停了一下来,皱着眉头,不想和刘阿姨多争辩,换了个话题,“宋老板说她喜欢吃虾,一会你叫老板多送点河虾过来。” 听完他的话,刘阿姨嘴角挂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口气也多了点尖酸刻薄的味道,“不晓得有什么好搭架子的,真当自己是老板娘了,滑稽。” 老刘摇摇头,继续手上切菜的活,“你千万不要在纪小姐面前乱说,我们管好自己就好了。” 刘阿姨剐了他一眼,知道说下去两个人要吵架了,也明智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宋霁辉下来的时候,看到纪月还在沙发上工作,茶几上放了一碗馄饨,他弯腰把碗端起来,端在手里是凉的,碗里的馄饨早已糊成了一坨面疙瘩,原本清澈的汤头现在是一点都看不见了。 “给你再下一碗?” 纪月正在打字,头也没抬,“不用了,没胃口。”过了一会,她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见宋霁辉还站在她跟前,纪月笑了一下,伸手去握住他垂在自己眼前的手,两只手触摸到时,他反手握住。 “我今天要工作,你忙你的去吧。” “你去房间工作吧,安静点,什么时候饿了和我说。” 纪月笑着点点头,他弯腰亲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山里的清晨其实很凉,而且她起得太早,现在脸颊摸上去就很冰很冷,他一下一下抚摸着,渐渐温热起来,“山里太冷了,你去房间。” 方案改得差不多了,阿桀找了两个水生态方面的专家,只等最后把文档发过去就行。 项目组里大部分人一夜未眠,喧嚣的钉钉群此时也渐渐地安静下来,只有几个人还在讨论,再过一会,便只剩阿桀和她。 阿桀打电话向她报告进度,纪月一边听汇报,一边揉着太阳穴。 最后,阿桀问她工作以外的事,那就是淘汰出局或者说叫优化。 纪月沉默了一会儿,“上班了我会找赵总说的,看用绩效或者其他什么形式。”她顿了顿,“你自己也知道,就算这次不追究。第二季度的分是肯定会被扣的,赵总不可能接受所有人都合格的,所以第二季度肯定有末尾淘汰的。” 电话那头“嗯”了好几声。 “你考虑下名单,到时候部门谈话你怎么去说。” “那自离还是?”还是直接裁掉?这种事阿桀没法拿主意,他得问纪月的意思。 纪月闭上眼睛,疲惫感扑面而来,她揉了揉太阳穴,想了一会,“让陈曼达和赵总定吧。” 陈曼达是数字事业部的行政总监,就是她当年一票否决纪月换岗过来。只不过赵之望那时用身份压了下来,所以纪月不想和她对着干。 “然后还有HC,该补多少人,计划你可以做起来了,不要到时候又跟我说没人。” 他们又说了点其他的,临挂电话前,纪月又叫住阿桀:“尽量走裁员吧,难听是难听了点。”但是钱这东西,长得真好看。 挂了电话后,明明一天结束了,可她反而没觉得轻松多少,整个人疲惫极了,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令人喘不过气。她看到窗外,太阳已经渐渐要落下去了,晚霞的光正照出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那么晚了。 餐厅坐了两桌客人,客厅的沙发上也坐着客人,正对着沙发位置的投影幕布放了下来,一部喜剧电影被投影在幕布上。 纪月环顾了一圈,没见到宋霁辉,只剩角落里那个房间没看过。她走过去轻轻掀开竹帘,看到他正坐在工作台前摆弄石头。纪月的动作很轻,脚步也很轻,她靠在长桌前时,宋霁辉才意识到她来了。 宋霁辉放下手里的石头,问她,“忙好了?” 她点点头,“抱一下。” “一会,手上脏,别弄脏你衣服。”工作台的角落上,台面被挖了一块,装了个水槽,他走过去打开水龙头。 纪月靠在桌沿边,看着他洗手,他洗得很仔细,从每一根手指开始,然后是手心,最后才是手背。洗完后,宋霁辉抽了两张纸巾擦手。 这些全部都做完了,宋霁辉才走过去抱住纪月。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她靠在他的胸口,就好似陷入一阵柔软中,鼻尖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累不累?” 在她无声地点头后,他抱得更紧了,臂弯轻轻用力,好像这样才能真正拥有对方。一片竹帘,外面是喧嚣,里面是宁静,此刻他们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在想什么呢?”他们静静地相拥在一起,过了一会,他问她。 纪月在他的怀里换了个角度,“没想什么,心烦。” 宋霁辉单手摘下眼镜,放在桌子上,低头去寻找她的嘴唇,双唇紧贴在一起,唇齿间舌尖互相缠绕。他们吻一会,不约而同地退开,四目相对,下一秒又吻了上去。渐渐地,她和他的呼吸开始紊乱,宋霁辉放开纪月,直接亲上她的脖颈,辗转吸吮。 原本拥抱着她的一只手,也不老实了起来,纪月穿着裙子,他的手直接从裙子下摆钻进去摸上她的大腿。 他的手从大腿一直摸到大腿根,慢慢摸上她的内裤边缘,纪月笑着隔着裙子抓住他正在游走抚摸手,“别这样,外面有人。” 宋霁辉的手是停了下来,但是却从脖颈一路吻到她的锁骨,边吻边说,“上次在医院都做了,今天在自己家怕什么。” “外面有人。”她看向竹帘,隔着重重竹帘,好似能看到客厅里的人正在聊天说笑。 “那去楼上。” “好。”纪月心下一松,可没想,几秒后却清晰地感觉到身下被侵入。 他的手指剥开底裤,直接插了进去,嘴唇也适时地覆上她的唇,把她的惊呼全部堵在口中。随着手指有规律的抽插,渐渐手指顶端带出湿润的液体。 手指又按上她敏感的点位,她忍不住轻轻呻吟,宋霁辉低头看她,一点潮红慢慢布上她的脸颊。他觉得她最好看的时候便是现在,身体被快感在冲击得七零八时,她的眉头就会微微皱起,眼角跟着垂下,带出一股忧愁可怜的味道,是她独有的魅力。 “宝贝,现在还觉得累吗?”他看着她,忍不住问她。 “你不是说,这是什么神经递质欺骗吗?”原来她在他那做咨询,他告诉她,用性爱缓解情绪本质是一种生理欺骗行为。 宋霁辉想起自己的话,也笑了起来,“好用就行。” 说完,他撩起她的裙摆,微微弯腰,嘴唇直接覆上湿润的中心位置,原先还能看到她黑色的蕾丝内裤,随着裙摆落在他的头上,眼前便黑了下来,只剩她的味道。 视觉退出舞台,嗅觉和触觉便被无限放大。 舌头舔过层层迭迭,放大的触觉让他敏感的找到那凸起的位置,细细打圈。 花穴忍不住一开一合涌出更多液体,手指便在一次次的抽插中捣出更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纪月低头看到裙摆随着他埋在腿间的头而隆起,又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细密的快感来得比平时更快,渐渐漫步全身,身体忍不住开始迎合他的动作起伏。 上次他们在病床上做爱,边上是人,帘子却是拉得严严实实。今天,人在客厅,离得远了点,可竹帘却稀稀疏疏的。这时,只要有人路过,余光一扫,便能看到坐在桌子边缘上的她,和埋在裙摆下的他,任谁一眼就能猜出他们在干嘛。 纪月对于在这种环境寻欢一向紧张得很,没过多久就在他的唇齿间到达高潮,而他一秒都没浪费,直接带着她的味道吻了上去。 她靠在他的肩膀轻轻喘气,他问她,“我们上去?” “会被看到的。” 他低头咬她的耳垂,“我带你走。” 工作室的通往庭院的落地窗平时关着,宋霁辉从里面打开,带着她穿过庭院,绕了一圈之后,从另一栋楼进去,经过昨天她工作的阳光房,拐上楼梯去往二楼。 房门一打开,宋霁辉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走进去扔在床上。他帮纪月把衣服脱了,再脱自己的,一会两个人赤裸相见。 纪月还在高潮的余味中,脸上还是潮红一片。宋霁辉低头亲了一下,一手捏着她乳房,一手想去摸她的下身,她却笑着想躲开。 宋霁辉索性一把拉住她的腿,折起来,扶着就插了进去,用力一插到底,耸动几下之后,身下的人也终于忘情地跟着节奏呻吟起来。 宋霁辉低头看她妩媚动人的样子,如果纪月这时看他,一定能发现他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而眉眼又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平日做爱时,他都是让纪月高潮了,再释放自己,而这次,他却没有这么做,他快速地抽插着,肉体拍打的声音随着力度越来越大,好像这样就冲开一直围绕在自己心里的石头,好像这样狠命做爱才能让自己拥有实感。 就在高潮来临的时候,宋霁辉一边冲刺一边对她说,“纪月,你要相信我爱你。”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两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纪月靠在他的身上假寐,他的手一下一下抚摸在背脊上,舒服的让人想睡觉。 “纪月。” “嗯?” “还难受吗?”宋霁辉听到她明明笑了却懒得说话。 “饿了?” “想吃串。” 宋霁辉直起身子,纪月睁开眼时,看到他正抬手拿起床边的衣服,“这里叫不到外卖,我开车下山去买。” “多久?” “一来一回一个小时吧。” 纪月拉拉他,“算了,别去了。” 他看着她,穿衣服的动作却没停,“很快的。” 她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说,“买回来都凉了。” 两个人又抱着躺了一会,宋霁辉问她,“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纪月闭着眼说,“你见过我老板,他以前做金融的,做金融的人最无情了。” 宋霁辉“嗯”了一声,“怎么弄成这样。” 她叹了口气,“纯属倒霉,正好哪个领导心情不好吧,工作上又觉得丢面子了,回头找我们撒气也很正常。” 其实她工作中接触过的大部分领导,人还挺好的,平时工作不到位的地方,还会帮他们遮掩一二。这次闹得那么难看,大概还是因为梁辀是北京那边的关系吧,她这样想着,却没说。 “总归让你难过了,不是吗?” 纪月睁开眼,过了一会才开口,“不想说这个了。”说着,她直起身子,主动吻上他的唇,他的手从背脊摸到臀部。在忘情地亲吻中,宋霁辉突然说,“明天早点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是早起,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得高高的。老刘一早就准备好了东西让他们带走,土鸡和土鸭,都是早上刚杀的,还准备了一只湖羊腿,切好冻好,剩下的便是莫干山春天离不开的笋,这里四月的春笋嫩得能掐的出水。 宋霁辉去停车场把车开上来,纪月站在民宿门口等他,她无聊地掏出手机拍了两张郁郁葱葱的竹林,回头发现原来民宿楼顶有个天台。 她上到叁楼,看到一扇玻璃门,推门出去是一段铸铁的楼梯,只能一人上下的宽度,原来从这可以上到天台。天台上两个阿姨在晾床单,一个是她见过的刘阿姨,一个她没见过,她们听到她踏着楼梯的脚步声,一起回过头来。 纪月朝她们笑笑,看到是她,刘阿姨先开口了,“要走了?” 她嗯了一声,“马上就走了。” “下次再来玩噢。” 纪月笑着点点头,天台上拍山脉的角度果然比下面好多了,能看到一栋栋房子在蜿蜒的道路两边,一直向山下沿伸下去。她拍了两张照片,低头看到宋霁辉已经关上后备箱了,赶紧从天台下去。 铸铁的楼梯,脚步声短暂的停留,便消失了,刘阿姨看了眼纪月离开的方向,弯了弯嘴角,冲边上正在晾床单的中年妇女说,“你晓得伐,宋老板结婚了。” 说得是结婚了,不是结过婚。 中年妇女瞪圆了双眼,抬头纹不经意浮现出来,“真的假的,不会就是之前那个女朋友哦。”见刘阿姨点点头,她一脸疑惑地问,“好几年没看到她了,我都当他们分手了,到底怎么回事体啊。” 刘阿姨笑了一声,“本来我也以为人家不谈朋友了,后来有一趟老刘喝醉说漏了我才晓得。两个人老早就结婚了。”一脸得意又加了一句,“两个人认识两个礼拜都没有,就领证了。女的不想讲,所以对外一直讲是男女朋友关系。” 中年妇女满脸疑惑,又有点不相信,她想到宋老板这次带回来的女孩子,两个人看上去感情很好。于是忍不住皱着眉头说,“哎哟,个么现在算什么。” 对于宋霁辉,刘阿姨还是很心疼的,平时他们夫妻俩帮他打理民宿,作为老板他事少人好还大方。她想到老刘的话,“分居四五年了,一直就是钱没谈拢,要宋老板大出血,不然就不离婚。” 她不禁心里一沉,不知道这家民宿之后又会易主给谁,不知道新老板是什么秉性,一阵烦躁,不客气地说,“感情破裂,分居两地,各过各的。” 沿着山路很快就开上了大路,没过多久纪月看到绿色的高速入口指示牌,它在视线里越来越大,宋霁辉却没有按照指示牌开上高速,而是沿着这条宽阔的马路又开了十几分钟。 渐渐地,道路两边的街道越来越繁华,上次纪月车抛锚了,就是拉到德清的4S店来修的。再开一会,开过老城区,便是德清的科技新城了,簇新的双向六车道大马路,两边全是新造的写字楼,很多角度看上去,纪月觉得和申市的张江园区很像,一点都看不出县城的痕迹。 “我们去哪?”纪月看着窗外忍不住问,明明在城市里,眼前却出现一片片连绵起伏的山脉。 车开近了才发现,山脉脚下是一片片的别墅区,“我去找一个朋友办点事。”他示意她看窗外,“这是塔山森林公园,边上还有个下渚湖。” 宋霁辉余光看了眼纪月,她一直好奇地看着窗外,车窗开了一条缝,风吹进来吹起她的发丝,他突然开口问她,“纪月,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纪月笑了起来,视线从窗外的风景收回,看向他,脱口而出,“宋霁辉,你现在不也天天住我那,吃我的用我的,有什么区别。” 她的话音刚落,宋霁辉也跟着笑了起来,纪月一直觉得他笑起来挺好看的,他一笑,眉梢眼角便都是温柔。 是一条不知道去哪的路 他们的车沿着森林公园外围又开了十分钟后,右转开上了铺着地砖的辅路,随后绕过路中间的喷泉开到小区正门。 岗亭的保安出来敬了个礼,挡风玻璃后插着一沓通行证,宋霁辉翻了翻,抽出其中一张出来放在最上面。保安看了一眼后,又敬了个礼,随后拦在他们车前的道杆缓缓升起。 小区私密性很好,外围都是茂密的树丛,让人从外面的马路上无法窥视。开进小区才看见一栋一栋灰色屋顶的建筑错落在道路两边,今天天气不太好,土黄色的外墙看着发灰。而每一栋别墅一楼的院子外都是篱笆和树丛,遮去了邻居的视线,保留了主人的隐私。 “去哪?”纪月好奇地问。 “来看看我的朋友,他们是一对夫妻,做建筑设计的。” 纪月发现宋霁辉似乎很久没来过了,他开得很慢,视线扫过每一栋楼外墙上的数字。 “他们人很好,一会你就知道了。” “宋霁辉,你是不是忘记别人住哪了。” 他听到她的话,抿着唇,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嗯,忘记了。” 又拐过一个弯,几栋小楼之后出现了一栋特殊的建筑。一楼院子外篱笆和树丛统统不见了,换成黑色的栅栏,栅栏上开了很大的一个门,正敞着。 纪月多看了两眼,便听到宋霁辉说,“到了。” 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南方的四月,正式万物复苏,一盆盆的玛格丽特开得正好,主人大概偏爱这种草花,各个品种的玛格丽特种了十几盆。 “阿ken,小宋来了。” 女主人站在廊下,她一头短发,穿着简单的体恤和休闲裤,看着很利落干练。 过了一会,从屋内走出男主人,戴着眼镜,手里抱着一只黑色的猫,看到他们,便笑着说,“等你们很久了噢。”说话口音是福建地区特有的软软糯糯的感觉。 纪月落在后面,宋霁辉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身边。“这是阿ken和洁瑜,这是我女朋友纪月。” “阿ken一早就在问你们什么时候来。” 男主人怀里的猫似乎不习惯外人的到来,喵了一声,从怀里跳下,往屋里跑去,主人便引着他们往屋里走。 从院子进来是客厅,有一个很大的吧台,吧台对面是长条沙发,和大小不一的茶几,而吧台后面那面墙上的置物架上,又收纳着各种咖啡豆的袋子。纪月感觉不像是家,更像是咖啡馆,她忍不住细细打量看到的一切。 洁瑜像看穿她的心思,笑着说,“我们把家里打造成一个社区咖啡馆的概念,希望朋友可以过来聚聚,聊聊,就像以前在莫干山一样。” 他们在吧台前坐下,阿ken已经在吧台后面忙碌起来,“小宋,我发现哦,我这里一款埃塞俄比亚的豆子和意大利豆子拼在一起,非常香,做美式的时候,又清爽又有一点酸,层次分明。”他停下手上的东西,对着宋霁辉说,“你今天尝一尝,给我点意见。”说完,他又问纪月,“纪小姐,你也一样吗?” “叫我纪月就可以了。” 纪月每天都是喝公司楼下免费的Manner,她在这点上和大众对互联网人调侃得一样,咖啡喝个提神就行。 “我随便。” 阿ken似乎觉得随便这个选择也很好,一边称豆子,一边说,“随便的话,我觉得热拿铁也很好,是我的最爱,它会变得很香又很甜。” 纪月实在不知道怎么搭话,只能看着身边的宋霁辉,他笑着冲她摇摇头,纪月不理解,还是疑惑地皱着眉看他,他又无声地笑着点头,伸手去握住她放在吧台上的手,拿下来放在自己腿上。 女主人似乎看出她的窘迫,笑着补了一句,”不用理他,他喜欢咖啡,我们聊天就行,纪月,你不觉得这里很熟悉吗?” 纪月环顾四周,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说不出来,她下意识地看向宋霁辉。 “我的民宿就是他们设计的。” 听到他的话,她突然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觉得熟悉,像是设计师的一贯审美,暖色调的木制结构和装饰,看上去温馨又通透。这里墙上的置物架上,还放了很多建筑素描画。 “我们的民宿在更里面一点,以前我们还住在山上。那时候正好小宋的民宿在装修,大家天天晚上聚在我们店里,一起喝咖啡聊天。所以我们到这里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客厅变成这样能聊天喝咖啡的场所。” “还有另外几个开民宿的朋友,有时候还有客人一起。”吧台后的阿ken也适时地说两句。 他们聊起以前在莫干山的事,宋霁辉的话也比平日多了很多。纪月看着他,他的笑里、声音里听着很多眷恋和怀念,她突然理解宋霁辉为什么会在莫干山开民宿了,这应该就是他向往的生活。 纪月的咖啡好了,放在她面前,她轻轻的喝了一口,好像是入口有点酸,但是满口却是甜。 洁瑜看了眼阿ken,笑着开口,“纪月,我带你去院子里逛逛。他们要聊咖啡了。” 院子里有个平台,和宋霁辉的民宿里一样,放着藤桌藤椅,坐下时,眼前看到的是连绵的山脉,和灰色的屋顶。宽阔的景致,坐在这,人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这里感觉生活节奏都慢了下来。” “嗯,这里是个很安静的小地方。山里多少会有些不方便。” 纪月想起山里叫不到外卖,也吃不到夜宵。 “特别是冬天,山里太冷了。” “所以你们住在这里?” “嗯,这里离杭州很近,开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去申市两个多小时。你能在这里工作思考,又不至于离城市太远。” “精神上,也很安静。”纪月轻轻地说。 洁瑜笑了,“怪不得宋霁辉会喜欢你。” 纪月笑着摇摇头,“只是我出生在一个很小很小的镇子上,比这里小很多很多。” 她们俩聊着聊着,又聊到住在山下的趣事,洁瑜说,“这里唯一的缺点,大概是蛇出没。” “你会在微信群里看到物业发的通知,哪边有蛇出没,请业主注意安全。” “有一次好几条蛇就在门口那边盘踞,物业在那边抓蛇,出入口临时封闭了,你从来没在小区里同时看到过那么多人和车。” “阿ken说,那天家门口那条路在导航软件里都变红了。” “排在后面的人看怎么堵得一动不动,忍不住下车看,下车了之后又社恐起来,不敢跟其他业主问话,只能面面相觑” 纪月想象了一下,这样一个安静的住宅区,突然同时出现那么多人和车,确实挺荒诞有趣的。 宋霁辉从里面走出来,他走过去,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们在聊什么?” 纪月看到是他来了,笑着说,“聊到小区里的蛇。” 宋霁辉也笑了起来,他低头对着她说,“这个小区装修的话,还要给装修队买蛇咬的意外险。” 阿ken跟着后面出来,“要不要留下来吃午饭?” 宋霁辉放在纪月肩膀上的手,轻轻捏了捏,“我们早点回去吧,怕高速堵车。” 他们两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宋霁辉的车越开越远,洁瑜问他,“小宋要把民宿卖了?” 阿ken和洁瑜说了书房里的对话,洁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之后,忍不住说了句,“这次为了离婚愿意出那么多钱,就怕这个女孩子不肯原谅他,最后人财两空,就太折磨了。” “你帮我留意一下吧,老刘挺好的,希望新的老板能够继续用他们。”宋霁辉顿了顿,书房的窗外正好能看到院子,他看到纪月坐在那的背影,“越快越好吧,价格可以谈。” 阿ken叹了口气,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有点惆怅,“我早和你说了噢,这个事情几年前就该了断的,当断不断,自食其果。” 宋霁辉笑了一下,没说话。 “老刘前段时间带人来看房子,你这里也要卖了?你到底差多少钱?不如……” 话还没说话,便被打断,“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意思,阿ken索性换了个话题,“女朋友知道吗?” 宋霁辉似乎没想到他问起纪月,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回,换对面的人笑了,“你可真的勇噢,这种事情都敢瞒,你就不怕她发现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把视线收回来,低声说。 宋霁辉心想,他怎么不怕,他每天都怕死了,他怕纪月自己发现,怕别人发现告诉纪月。他害怕做完这一切,纪月还是无法原谅他。 和纪月同居以后,每天都被这种强烈的负罪感、内疚感、自卑感围绕。他对于梁辀的攻击性,大概就是源自于此,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羡慕梁辀,羡慕他洒脱超然又果决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宋霁辉带着她,并没有直接出小区,七拐八拐在临外一栋别墅前停下。 他掏出钥匙打开玄关大门,大概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门打开后,一股灰尘与油漆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在前面撑着门,让纪月先走了进去。 过了玄关是一个开放的厨房,橱柜都已经安装好,看得出来,除了没有家具,别墅的硬装都已经完成。 宋霁辉跟在她后面,“这里的室内设计师也是洁瑜。” 客厅已经铺好了地板,盖着厚厚的防护膜,宋霁辉走过去打开通往庭院的落地窗,清新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纪月看出来,房型结构和他朋友的那套一摸一样。 宋霁辉一个人走进院子,“院子比洁瑜他们家的还大,”他回头对纪月说,“你想养几条狗都行。”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狗?” “每次去滨江散步,你都要在狗公园那看很久。”说完,他朝着隔壁邻居家的院子喊了起来,“叮叮,铛铛。” 纪月随着他的声音,也歪过头去看,两只白色的拉布拉多正从邻居家的屋子里跑出来,然后狗头艰难的从栅栏的缝隙中伸了出来,样子煞是可爱。 纪月看着笑了起来,满脸都是喜悦。 “这里基本上每家都有狗,它会交到很多好朋友的。” 纪月一边看着一边笑着点头,“这个主意听着很不错。”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我觉得这里不错啊,就像洁瑜说得,适合你的生活状态。” 她看到他双手插着口袋站在院子里,身后是郁郁葱葱的山脉,他的身型挺拔,让纪月想到莫干山上的竹林。 他的视线从邻居家的狗身上收回来,转而落在纪月身上,目光灼灼,“你觉得怎么样?” 纪月突然觉得,这次宋霁辉问得格外郑重,好像自己接下去的意见,能左右很多事。她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觉得挺好的。” 阿ken知道他想卖这套别墅,笑着揶揄他,“当年不卖,这两年武康涨成这样,你现在就是多给了好几百万出去。” 宋霁辉却好像不以为意的样子,“如果她喜欢这里就不卖了,我直接把这里的房价折成现金给了。” 阿ken挑挑眉,继续揶揄他,“现在那么大方哦,当年怎么不直接给了。” 宋霁辉看向窗外,纪月还坐在那里。一阵笑声传了进来,他想到第一次在民宿里见到她,她说,我是老板的老板。大概因为现在觉得一无所有也没关系了,梁辀不就这样做了么? 临走的时候,阿ken拍拍宋霁辉的肩膀,“民宿的事我会帮你留意的,还好当年留了个心眼,不然你真被扒了一层皮噢。” 宋霁辉终于也忍不住自我调侃,“其实现在也差不多了,债多了不愁。” “还有噢,你要跟人家女孩子说清楚,不然这样对人家不公平。” “纪月。”宋霁辉开口唤住她。 他看到,纪月站在落地窗前,对他笑了起来,风吹着她的发丝和裙摆轻轻飞舞。 他原本话已经在嘴里了,却一下失去说出来的勇气,嘴唇只是动了动,再开口时,换成另外一句,“走吧,晚了路上堵车。” 听到他的话,纪月伸出手,宋霁辉走上前去牵住,两只手十指相交,他紧紧握住。 如果没有勇气,那只能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爱了吧。 是不敢太靠近你 小长假结束后上班第一天,纪月难得九点刚过几分就到办公室了。办公室空空荡荡的,只来了几个人,有的在工位上吃早饭,有的还在闲聊。 她皱着眉头环顾了一圈,才拿钥匙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大概没想到她来的那么早,闲聊的人纷纷收了声,没有纪月在的微信群炸了锅。 “纪老板到办公室了,赶紧来。” 短短几个字,写满了紧迫感了。 纪月在钉钉上和小助理说,“今天9点30没到的人,全部算迟到。” 他们市场部大概是整个数字事业部里最舒服的部门了,放眼整个集团,弄不好都是数一数二的。 纪月在赵之望那里有头有脸的,连带着赵之望对市场部的人也都是最和颜悦色的,经常在办公室和大家有说有笑的。 在纪月手下工作,其实很舒服。有时,出去见完业主,一天不回公司,她也不会说什么。有时,早上来得晚,下班却准时走,她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自从上次纪月和莫奇闹得不开心之后,莫奇倒是对她有求必应起来,连带他们市场部提的需求,都能熬夜改完。 莫奇自己在那天天加班,下面的开发没一个敢提早走,谁走了第二天组长必来问话。 现在数字事业的开发部天天熬夜发版本,已经变家常便饭了,因为老大也加班,下面的人敢怒也不敢言。 反过来看市场部,纪月待人宽容,时间久了,便显得整体有些懒散,给纪月闯祸也是迟早的事,没有这次,也有下次。 一到九点半,纪月准时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她靠在助理的工位边上,低头同小助理说话,脸上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记得月底考核的时候提醒我。” 小助理只能应下,然后尴尬地笑笑。 一直到十点多,人才到齐了,聚在会议室里,天花板上盘旋着低气压。 纪月双手抱胸倚在墙上,例会都是阿桀主持,每个组长轮流汇报工作进度,她一般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过压抑,每个人说完话,都下意识地看向她,看她的表情。 所有人汇报结束,阿桀开始点评和安排本月的工作,待他全部说完,纪月才慢慢开口,“这个月,最重要的工作是国际地理信息大会。” “董事长的发言稿,阿桀你负责细化和填充。另外,赵总的PPT和发言稿也需要我们准备,阿桀你安排好专人对接这个事,最晚明天要和赵总把演讲题目确定下来。” 她看向阿桀,“还有论坛上,媒体所有的问题,你尽快跟秘书室要过来,所有的问题和回答都不允许出错。” 说完,她看向所有人,“从今天开始到5月7日,不允许请假,不允许调休,所有大会相关的工作内容,组长写日报,发给阿桀抄送给我。” 会后,纪月和阿桀在她办公室里又对了一下工作安排和时间节点,结束的时候,阿桀问她,“你的演讲稿和PPT要准备吗?” 她想也没想,直接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写。” 纪月不是学GIS的,干了四年,才刚刚摸到一点门道。 大约就像你不是这个专业,现在却要写一篇论文,底下坐的是国内外行业从业人员、高管,甚至有些专家也会来听面向企业的商业主题会议。 临近中午,纪月才在办公桌前坐下,她一眼看到桌子一角上的花瓶,插满了粉色的芍药。宋霁辉每周给她订花,小助理已经习惯帮她把花插好,放在桌子上。 四月是芍药的季节,粉色花瓣层层迭迭,犹如少女的裙边,花瓣下若隐若现的水果香味,又像少女们买的第一款香水。 纪月打开今年地理大会会刊的PDF,封面上地理大会、联合国与地理协会的叁个会标排在一起,下面是博鳌会议中心的鸟瞰图,沙滩与海岸线若影若现。 国际地理大会是联合国和国际地理协会主办,行业内最高水平和规格的会议。每四年一次,上一次是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梁辀还给纪月买了条挂毯回来,他知道姑娘喜欢这种装饰品,她说了一次,他便记在心上,把姑娘哄得开开心心的。 这个挂毯到现在还一直挂在他们客厅沙发背景墙上,颇有异域风情。 纪月慢慢地往后翻,前面都是历届大会简介,从1871年比利时安特卫普开始,直到上一届的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今年便是中国海南。 往后翻了几页,翻到会议日程那一页,5月1日大会开幕,总理致辞,联合国秘书长致辞,国际地理协会会长致辞,自然资源部部长致辞,海南省省长致辞,后面致辞名单还有一串,看一眼就能知道会议规格。 梁辀很骄傲的同纪月说过,地表以上大气以下,全是地理学。今时今日,地理大会更多是承担引导地理科学工作者对气候变化,可持续发展,多元文化城市发展,科技与城市关系这样的议题展开深入讨论和交流。 纪月又快速地往后翻了翻,在5月2日的会议议程里,看到梁辀的名字和个人简介,还有照片,他的演讲安排在“地信创新、科学与技术”会场。 一排嘉宾照片里,纪月第一眼就看到梁辀。 他的照片都是和别人与众不同的,别人大部分都是正装宣传照,只有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戴着墨镜,墨镜反射着太阳的光和雪地,而身后是巍峨的雪山,照片里的皮肤也比现在黑一点。 他那时候天天在外面跑,去冰川、雪山、沙漠,后来结婚了,就像他和纪月说的一样,梁老师去做商业项目挣钱了,于是去的最多的是景区、国家公园,最危险的不过是自然保护区。 纪月往后翻了翻,又在议程的第叁天里,看到他会在城市规划的“科技与城市发展”主题上演讲。 地理学分叁大类自然地理、城市规划和地理信息,而梁辀一个人占两。 纪月想到,有一次她窝在沙发上看梁辀讲“地理信息与自然资源”,他听到了,走过来挨着她坐下,陪她完完整整的看完45分钟的视频。看完之后,纪月问他,“梁老师,看自己演讲什么感觉?” 梁辀想了一下,“除了GIS和规划,其实自然地理我也能讲。”明明说得是挺不要脸的话,却把姑娘逗笑了。 纪月直起身子,勾住他的脖子,笑他,“梁辀,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啊。” 他的手顺势搂住她的腰,拍了拍,“反正讲给你听,本科水平就够用了。” 纪月下巴一抬,哼了一声,“看不起谁呢。” 可是梁辀却笑了,他伸手把她的长发挽到耳后,摸着她的脸颊,眼里满是温柔笑意,“要是那时候有你,我读完本科就去挣钱娶你了,还读什么书啊。”他顿了顿,笑得更厉害了,“所以本科就够了。” 他的话,总是这样质朴却充满感情,纪月听着有些怪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却还要和他斗嘴,“你读本科的时候,我才多大啊。” 他双手轻轻用力,她倒在他的怀里,梁辀想了一下,“大概读初中?”说完,自己到先笑了起来,亲在她的脸颊,“那初中是有点小了。现在也好,我能养得起你的时候遇到你,省得你陪我吃苦。” 没有吃苦,不过也散了。 那天不欢而散之后,梁辀没再联系她。但是纪月却知道,阿桀找来的水生态专家里,有一个是梁辀的朋友。 梁辀大概忘记了,最早纪月写那个水利项目方案时,里面关于水生态的部分,就是这个专家提供的数据,而且还是他自己给牵的线。 于是那天,阿桀和她说得时候,纪月一下就想起来了,其实和梁辀相关的很多事,不知道梁辀记不记得,她却记得很清楚。 纪月还是不放心工作进度,日报又被改成了每天下午六点开晚会。如果纪月那个时候正好去开会了,他们也得等到她会议结束,纪月几点结束,他们就等到几点,开完会才能下班。 大概因为长假里发生的那点事情,有些人人自危的味道,即使开完会,还有好多人在公司继续加班。 纪月索性和宋霁辉说不回去吃饭了,他问她要不要来接,她摇摇头。 每天晚上十点多,外面的人全部走完时,只有她办公室的灯还开着。 莫奇从她的办公室前路过,脚步停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大概就是客客气气的关系,纪月还让助理来问他要高速费发票帮他报销。以前两个人多是阴阳怪气,还爱讽刺挖苦,现在大概就是赵之望喜闻乐见的和气生财。 他的脚步顿了顿,没多做停留便离开了,走远了一点,莫奇叹了口气,又折回来,敲敲门。听到纪月的声音后,才推门而入。纪月没想到是他,脸上有一瞬间是惊讶的表情,不过一瞬间后,就收藏妥帖。 “听说你在写演讲稿。” 纪月点点头,“你的写完了吗?” 莫奇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语气轻松,随口一说,“我反正随便写写。”不过话刚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 干GIS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和他一样,学计算机的,属于换个碗吃饭,另一种是梁辀这样,学地理还能写代码,属于祖师爷赏饭吃。 其实,还有一种,是纪月,饭碗被祖师爷敲碎了。 每一个项目,结束之前都有路演,有演讲稿和PPT,有时是纪月演讲,有时不是,总之都有现成的改一改就能用。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会议规格太高,纪月看着以前写得那些,总觉得哪哪都是不满意,非要重新写。 纪月没放在心上,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真羡慕你,我大纲都写了几天了。” 莫奇弯了弯嘴角,“要不要我帮……” 他话没说完,她笑着打断他,“那个,没事的话,你早点回去吧。” 她脸上还是带着笑,话里也是笑,说得却是逐客令。 人走了之后,纪月叹了口气,皱着眉头看自己写得东西,看着看着,越看越不满意,索性拿出手机,刷了会朋友圈。 纪月心里琢磨了一会,写不出就是写不出,总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吧,人怎么能让一篇文章憋死啊。 她截了张文档大纲的图,给周涛发了过去,又发了句话,“第叁章怎么写,你帮我看看。” 发完之后,纪月盯着微信看了半天,半天都没等来反应,眉头一皱,心想,周涛这家伙不会是傻子吧。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会,微信上还是安安静静的,她一琢磨,不会这傻子在查资料帮我写吧。 “你千万不要查资料啊,周涛你找人问不会吗?”她心想。 微信终于亮了,一大段文字发了过来,显然那头的人很认真的查了一下资料,只是这头的人匆匆扫了两眼,没看进去。 纪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无奈地又叹了出来。得,是一傻子。 周涛把纪月发的微信转给梁辀,梁辀看完了,发了一段内容过来,过了一会,又发了一段来。周涛还在看微信的时候,梁辀得电话来了,“周涛,你把第一段最后一句删了,接上第二段。” “你干嘛不自己打给她?” 梁辀装作没听到,过了一会,直接问他,“纪月回了吗?” “没啊,大概觉得写得太好了吧。” “那你问纪月,还有哪有问题。” 周涛按照他的要求,刚准备发出去,梁辀又说,“别问这,你就直接让纪月把她写得东西发给你得了。” 周涛打字的手停了下来,“你是被前妻拉黑了吗?” 梁辀沉默了一下,然后却轻轻地笑了起来,“吵架了呗,怕她还在气头上。” 电话这头的人“啧”了一声,“真能耐,梁老师越活越年轻啊。” “没拉黑你自己打呗,你这样显得我像是一傻子。” 作者: 架空,现实里是两个分开举办的会议。 是期待欢喜 梁辀捏着手机想了会,用力地搓了一把脸,才拨出电话。忽然之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好像盖过了电话声,梁辀突然有点紧张忐忑,他捂着脸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从指缝里传来。 他想,活了几十年,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响了好几声之后,终于接通了,梁辀直接脱口而出,“还生气呢?” 纪月看到他的电话时,笑弯了眼,可电话一接通,她就把笑意收起来,又故意把语气放低,“干嘛啊?”只是话也不再生硬,还多了点南方女孩子特有的吴侬软语味。 梁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知道她不生气了,心一定,口吻也忍不住亲昵起来,“那你把大纲发我看看呗?” “你不是说了么,不会帮我多写一个字了,我又不是天仙。” 电话那头,梁辀又无奈地捂着脸,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不知道姑娘记仇的是哪句,自己给找自己台阶下,“你是天仙。”话音刚落,听到纪月轻轻的笑声,他又接着说,“那发我看看吧。” 过了一会,梁辀收到一个WORD文档。 电话里,纪月听到那头鼠标点击的声音,这回,终于轮到纪月觉得紧张忐忑了。 “你为什么选这个主题?”梁辀的声音平淡无波,纪月一下子想到可研会上那些专家的样子,一下子心里没了底,怯怯地说,“去年做了一个整体项目,不好吗?” 电话那头,梁辀“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过了一会,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生硬,赶紧说,“我的意思式,你为什么不选拿奖的那个海洋馆项目?” “你不是说做的不好吗?” 这次地理大会上会给获奖的项目颁奖,梁辀是投票的专家之一,很早就知道投票结果了,上次和纪月打电话的时候,顺口告诉她了。 几个月前的话,没想到,姑娘还记得,听到她脱口而出的回答时,他抿着唇笑了。 “嗯,我没投票。那为什么不选绍兴规划馆那个规划变迁的项目。” 话音刚落,听到那头纪月惊喜的声音,“你怎么知道这个项目的。” 当时一共报了两个项目,只有海洋馆项目在一轮一轮投票里走到最后。 梁辀只是笑,却没说话,纪月又追着问,“你怎么知道的?” 梁辀很喜欢这样逗纪月,纪月很经逗,不会生气,会一直撒娇让他说,姑娘的撒娇就像一颗糖,融在心尖上。 现在姑娘追着问,他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又逗了几下,他才慢慢说,“我投了你绍兴那个项目的票。” 突然,电话里安静了下来,“梁辀,”她突然叫他的名字,“谢谢你。”口气无比郑重。 “嗯。”梁辀站在窗前,看到对面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在缝隙中,他看到她公司的LOGO,隐隐绰绰。“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投吗?” “不知道。”纪月站起来靠在桌沿,她面前的落地窗外,对面楼顶LED LOGO的光,照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就像我上次说的,你们数字海洋馆项目,其实还是在做叁、四年前的东西。” 纪月想起上次电话里他的话,那时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而今天,一样的话,却说得格外认真。 “如果说是用来炫耀你们公司的数字技术,那是合格的。”他顿了顿,“所以我投了绍兴规划馆的票,那是一个人文气息很浓烈的作品,在技术和文化上结合的很好,既有恰到好处的数字技术,又有无处不在的人文关怀。” 他的话说得认真恳切,每一个字都敲在她心上,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落到最后,只能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纪月。”他轻轻地唤她。 “嗯?” 梁辀把视线从窗外挪回来,他的视线扫过书房里每个角落,他们的客厅有一张很大的餐桌,他在那工作,而纪月在这工作。她在这间房间里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佛都历历在目。他把埋在心里几年的话,终于在此刻全部说了出来,“海洋馆项目并没有展现你的能力,而你值得更大的舞台,让别人看到你。” 纪月捏着手机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心头跟着一酸。 原来是这种感觉,一直有人在看着你,在留意你,而你做得事,你的想法,那个人看得见,也了解你的用心。 电话里,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一种情愫在两头流淌,这是纪月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 “梁辀……”她的声音也有点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委屈。 他却听不得她这种哽咽的声音,便习惯性地哄她,“纪月,别难过啊,在我心里能拿奖啊。” 姑娘抽抽嗒嗒地又笑了起来。 梁辀自己也觉得情绪和话题都有点沉重,趁机岔开话题,换上了轻松的语调,“看了你的个大纲,我觉得智慧管网是个不太好讲的类目。” 他从书架上抽了两本书出来,每一本都像字典那么厚,他快速地扫了一遍目录,翻了一半,突然问她,“你知道我们GIS里管网又被称作什么吗?” “地下全空间。” 听到她的回答,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好,即然你知道这是一个大类目,我们一起来看看怎么说。” “智慧官网建设最终目的是政府监督和企业履责对不对?” 梁辀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有没有去看过城市管网探测?” 纪月轻轻地说了句,“没有。” 听到她说没有,梁辀停下了手中翻阅资料的手,只停了一下,又继续说了下去,“没关系。你们没有测绘资质,这块是外包出去的吧,你不清楚也正常。” 纪月听到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声音,“我们先说管线探测,也就是管网数字化,这是智慧管网的基础。我们一般是先做管线空间数据采集,再用CCTV做安全评估,得到一个结果,就是隐患数据,我们会给隐患数据建库……” “梁辀,”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梁辀停下话头,等她开口。 “要不,我们视频吧,你纸上写得什么,我看不见啊。” 梁老师上过很多次网课,也做过视频直播的演讲。讲课讲多了,就不存在紧张这个词儿了,他多是潇洒地倚在墙上说话,写板书时,又会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白板笔。 梁老师没想过,有朝一日,讲课还会紧张,他搓了搓脸,才按下视频。 视频接通后,梁辀看到纪月还在办公室,下意识地问她,“怎么还在办公室?”问完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气。 纪月到是挺自然的,笑着说,“晚上开会晚了。” 视频里,她还是印象里笑意盈盈的样子,梁辀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觉得心口发酸,他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把话题扯到工作上。 他在纸上画了思维导图,放在镜头前给她看,“刚才我们讲了管网信息化的步骤,通过管网信息化改造后,最终目的就是让管网实现自我监控、自我预警,这就叫管网智慧化。” “为什么我说这个课题很难讲,因为你要从测探开始把才能把这个说透。单信息化这一块你又要从数据层面讲,包含竣工、现状、外部、决策,又牵扯到我们怎么做数据更新、做叁维数据、以及数据交换和数据共享。” 梁辀顿了顿,他看着视频里的姑娘,“不如,我们前面就全部忽略,我们从物联开始说。” 纪月有点惊讶,她眨了眨眼,有点疑惑不解,“可是,我们整个项目就是从叁维管网开始做的啊?” 梁辀没有说话,低头在纸上开始写字,纪月在这头安安静静地看他。 她发现,他坐在视频前的时候,也一直是靠在椅背上,翘个二郎腿,一只手写字,另一只手搁在桌子上,坐相是不太端正的,一直是他那股潇洒的劲。 梁辀写完东西,拍了张照,发给纪月。她在微信上点开,他把她这个项目的业务模块,全部列在纸上,纪月数了一下,一共七块,一个不少。最后,他在标题上,写了叁个词:物联、感知、智能。 看她低头在看微信,过了一会,梁辀才继续说,“我只是做GIS研究的,而你一直做的是纯商业化的项目,其实论数字孪生,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它的价值是打破虚拟与现实,1:1还原现实场景,以及推演未来,而你们的价值也在这里。” 纪月抬头看他,梁辀不知道什么时候,端正了坐姿,“你传达给听众的应该是,你们如何映射现实世界,以及未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从物联开始说,因为它是映射现实世界的工具,感知是设备传感器、智能是对未来的推演。” 听她说完,梁辀笑了起来,“你明白了吗,项目很大,但是价值不一定大。” 纪月点点头,开始敲击键盘,“那我重新写一下大纲。” “你回去写吧,写完我们再讨论。”梁辀开始收拾书桌,把那两本书放回书架上。 “那我回去了,明天再说吧。”纪月也开始收拾包。 梁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去不方便?”他的心“咚咚”在跳,他不敢看她,只敢轻轻地问她,怕对视之后,自己的情绪会泄露的一塌糊涂。 纪月没想到他问这个,可是她不想骗梁辀,于是轻轻地“嗯了”一下,说完伸手把边上的包拿起来。 梁辀听完之后,也不再说话,视频里,几分钟前还在说说笑笑的两个人,现在各自无声的收拾东西,各自磨磨蹭蹭,谁都没有提其他的。 “那挂了吧,太晚了,你路上小心。”梁辀忍不住说,如果再不挂,他怕自己说出其他的话。 “嗯。” 梁辀终于知道,原来装作大度,装作不在意,装作不知道,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好像什么都说了。梁辀觉得,他只要这一点点,她都不肯给。她怎么可以那么绝情,用一句话就敲碎了他一晚上的欢喜。 是祝你安康 黎雯和纪月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问纪月来不来看开幕式。纪月这才想起来,正月里的时候,黎雯还给了她几张门票,后来她让助理给顾景和送去了。 纪月抿了口茶,“有什么好看的。” 黎雯也不说看什么,纪月自己知道。 早就道过别,如今你是你,我是我。 纪月去重庆出差那天,正好是开幕式彩排日,她开车去机场路上,正好途径那里,能在中环高架路上看到体育馆白色的穹顶,正午的阳光正好落在上面,反射到车窗上。 开了一会,纪月在下一个路口下了高架,拐了回去。 她的车开不进去,黎雯在外面接应她,看到她来了,笑得阴阳怪气的。 纪月站在看台最后一排,倚在立柱边上看,体育场中央搭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舞台,大屏幕立在后面,舞台上两边是选手比赛用的透明的隔音房。 黎雯抱胸站在她边上,低声问她,“多久没见了?” 纪月说,“很久了。”应该是那时候彻底分开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皱着眉,总觉得有点不信,“真的假的,不是堂兄弟么?” “嗯,真的。”纪月很平淡地说,舞台中央明明都是工作人员在走来走去,她却好像看到其他的。 工作人员正在陆陆续续把乐器搬上了舞台中央,黎雯忍不住提醒,“轮到他们试音了。” 纪月默默地点点头,她站得太远,看在眼里其实都是小小的点,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试音是一件很长很无聊的事,特别对于鼓手来说,梁轩经常就是再后面坐着,看着别人忙,时常玩玩手机,偶尔配合队友打一个节奏。 他边和贝斯手说话,边闲得无聊,抬眼环顾四周。 纪月移了一步站在立柱后,她的身形被挡住,黎雯笑她,“那么远,看得见个屁啊,慌什么。” 过了一会,她从立柱后站出来,看向舞台中心,就像黎雯说得,离得太远,其实谁都看不见,便笑着说,“那我走了。” 黎雯笑着挽上她的臂弯,故意调侃她,“真走了?不见见了?” “嗯,没什么好见的。” 后来,所有的近况,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习惯了。 黎雯看到梁轩时,他站在休息室门口,正和队友说话,不停有人从他们两边走过,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她穿过人群走向他们,梁轩不认得黎雯,不过看到她胸前的挂牌上是媒体管理组的紫色飘带,下意识的冲她点点头。 梁轩沿着走廊飞奔,走廊里都是工作人员,他跑不快,时而是被人阻挡,时而是被地上放着的物件,他皱着眉头在人群中穿梭。 往前走是体育场的一楼出口,门口几个工作人员在吸烟,他拉住其中一个人,“兄弟,停车场怎么去?” 男子手一指,“你从这个楼梯上叁楼,要从观众入口出去。” 他跑上楼梯,顺着指示牌找到观众入口,又跑了几步,才远远看到停车场,就快跑到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突然想起,他不知道纪月走没有,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后来,所有的近况,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 可是,听到的时候,还是无法做到遗忘。 梁轩又去纹身了,这东西会上瘾,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第一年的时候他把月球纹在胸口的,刻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上。第二年分手的时候,就在月球下面纹了一句话,“我的姑娘 你在远方 祝你永远安康”。第叁年的时候,左边肋骨上,竖着纹了一排数字4?26,姑娘的生日。 还是忘不了你,我忘了说。 梁辀知道纪月在重庆出差,他问纪月几点的航班回去。 纪月说下午3点20的航班。 梁辀边打开手机看机票,边说,“你在机场等我,我改签。” 他原本从深圳直接飞北京,现在改到重庆中转。 他们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就这样,梁辀总是先飞申市再转机,如果纪月正好也要出差,于是两个人只能在机场见面。 来往皆是行色匆匆的人,他们穿越人海,几千公里或是几百米,只为拥抱对方。 纪月刚想说什么,梁辀没给她机会,“你在机场等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在会议室门口打电话,有人冲他比了个手势,梁辀点点头,低头捂住手机说,“我这里有个很重要的会,我尽量赶上。”他停了一下,“如果赶不上,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等我。” 纪月没再说其他的了,听到她答应了,梁辀笑着说,”那挂了。我开会了。” 她比平日到机场到得更早,因为下个月就是劳动节了,现在候机楼上挂满了庆祝的横幅。 梁辀的手机,一直都是关机,她抬头看航班信息,从一排一排不停翻滚的航班中,找深圳飞来的那一些。 纪月想到以前的事,那时知道他在等着自己,几个小时的飞行也不再觉得枯燥,满心都是见面的欢喜。有时见面时间也不过二叁十分钟,只够他把她送去登机口的时间。 梁辀的航班总是订的比她的晚,有时他还要一个人在机场多呆一两个小时。 分开时,纪月总是会红着眼,他却毫不在意,笑着哄她,“情愿我送你去登机,也不想你一个人看我走。” 机场广播开始播报登机信息,她坐得这趟东航重庆飞往申市的班机准备登机。纪月在登机口最后一次打梁辀电话,还是关机。 她排在人群的末尾,不时环顾四周,可惜一直等到她看到地勤甜美笑容时,都未看到梁辀的身影。 纪月走上廊桥,透过玻璃看到江北机场T3标志性的弧形指廊前,一架飞机正滑行进来,尾翼涂装成红色,喷着金色的logo,她不由得站定,盯着看,直到飞机越来越近,她才看清机身上海南航空几个字。 她想,就算现在梁辀到了,她也已经登机了,纪月笑了一下,跟着人群,脚步不再停留。 如果她那个时候,再多看一会,只要多一会,就能看到另一架飞机正慢慢进场,尾翼一样是红色的涂装,一样喷着金色的LOGO,却是深航的图腾。 纪月一上飞机就把耳机带上,打开降噪,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工作日的经济舱上座率七成,坐的稀稀拉拉,一排叁个座位,只坐了她和左手边的一位旅客。 手机关机了之后,纪月把面前放着的东航杂志拿出来看,上面印着免税化妆品广告,她兴致勃勃地翻看着。 她戴着耳机,没听到到周围旅客到窃窃私语,更没听到广播里空姐甜美的致歉声。 看完杂志,她发现飞机还没有起飞的意思,纪月摘下耳机按下服务。 没一会,空姐就来了,空姐笑得甜美,一脸歉意,解释有要客登机,会短暂停留。 纪月还想说什么,却看到熟悉的人影朝她这走来,纪月的心突然开始扑通乱跳,待他走近时。 她摒住笑,把视线挪到窗外,嘴角忍不住慢慢上扬。 空姐侧身让了一下,他直接坐在最外侧的座位上。 他一坐下,飞机就开始慢慢向前滑行。 座位当中隔了一个人,两个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飞机进入巡航高度,安全带的灯暗了下去。 梁辀对边上的人说,“先生,换个座,方便吗?” 坐中间的旅客是个大哥,看到靠窗的是个漂亮姑娘,一下子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梁辀一下子明白了,摆出笑脸,下巴一扬,“我女朋友,我们想坐一快儿。” 大哥看向纪月,她没办法,只能点点头。大哥起身索性坐到后面的空座上。 梁辀换到她身边坐下,刚坐下,纪月调侃了一句,“梁老师挺会扯谎啊。” “嗯,今天都扯过谎了,多一个不多。” 纪月听到他的话,低声轻问,“要客不会就是你吧,耽误我回家。” 梁辀笑了起来,露出一个酒窝,看着她,眼光里都是柔情,“我第一次干这事儿,还不是都因为你。” 她红着脸,却哼了一下,看到梁辀打开包,拿了一个购物袋给她。纪月接过,一脸不解。 梁辀看着有点不好意思,他抿着唇,轻声说道,“送你的,你不是下星期过生日么。” 她低头去看,灰色的购物袋,摸在手里是粗糙的质感,上面MIKIMOTO几个字烫在一角。 “太贵了。梁辀。”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你说你不过生日,所以我就没送过。”他嘴角牵了一下,笑容却是有点苦,“现在想来,其实挺后悔的,人啊,还是应该在正确的时间,做对的事。” 纪月眼角也垂了下去,她咬着唇,想说什么。 梁辀却先开口了,“我明天要飞美国开会,月底才回来,所以只有今天能碰上你。” 特地改签,只为多和你呆一会,后面半句,他没说。 看到她不再推辞,梁辀不由地笑了起来。 “你送过,那个乐高的蛋糕。”纪月突然想起来,一直摆在她的书桌上。 “嗯,你回去拆开看看。” 纪月问他里面有什么,梁辀只是笑着摇头,让她自己回去看。 只有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谁都没有睡觉,两个人在那低声聊天,就算没有说话时,他也看着她。说话时,纪月一缕发丝落在眼前,梁辀习惯性地想去帮她挽在耳后,手伸在半空,却停了下来。 他想起,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自己又该停在哪儿? 纪月正好抬头,看到他停在半空的手,和看着自己时那复杂的眼神,她垂下眼,睫毛轻轻颤抖,一下子颤在了他的心尖上。 梁辀继续停下的动作,轻轻的把发丝挽到她的耳后,手指触碰到她的耳廓时,两个人都是一点微颤。 他侧过脸,慢慢低下头,纪月感觉到他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越来越近,心也跟着漏了一拍。 他的唇就快碰触到她的时候,纪月轻轻偏了一下脸看向窗外,梁辀的唇只是微微扫过她的发丝。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一路无言。 梁辀还要再飞回北京,航班时间卡得死,他却坚持陪她等出租车。宋霁辉去外地了,纪月自己打车回去。 梁辀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快,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两个人静静地等着,没过几分钟就轮到了。 他拉开后坐的车门,看着眼前的姑娘,纵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化作轻声说,“路上小心,到时候,海南再见了。” 就像以前送她无数次一样,今天也是一样的流程,只是以前他知道,他们下次还会再见,而现在,不知道下次又是哪次。 梁辀帮她关上车门,看着她坐的车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了,他才走。 纪月生日那天,一早行政部就把花篮送来了,纪月人还没来,她的办公室门关着。花篮便摆在她助理的工位上,每一个人都要过来看一眼,一看是送给纪老板的,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纪月今天过生日。 下午的时候,纪月请整个事业部的人喝喜茶,店铺开车送来,然后几个人用小推车推到办公室里。 莫奇开完会从会议室里出来,正好遇到奶茶送来,他想起今天看到的花。她男朋友也送了花来,一大束蓝绣球配着桔梗和洋牡丹,小助理去楼下签收的,一大束花被抱在手上,遮得看不见脚下的路。 纪月还在会议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他还站在门口,从他身边借过时,莫奇侧过头轻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她笑着点点头,两个人擦身而过。 快下班的时候,莫奇被叫去开会,他以为纪月已经走了,没想到在会议室的角落里看到她,她没说话,一直低头在那发消息。 明天临时有领导过来参观,赵之望希望他们今晚把相关项目上线。 赵之望看到他皱着眉头,纪月也在那里不言不语的,马上摆出老板的派头来,“今天,大家克服一下。” 从会议室出来,他们两个落在最后。 “晚上能发布吗?”她问他。 “你不是过生日么,你回去吧。”他走出办公室准备去楼下抽烟,纪月走在他边上。 她却叹了口气,“明天有问题,还是找我,我走不开。” 他没再说话,两个人在走廊里分开,纪月去打电话,他去抽烟。 莫奇抽了两口,脑子里想得都是工作的事,又抽了两口,心里愈加烦躁,索性直接把烟灭了。 组长把代码合了一下,发上了测试环境。莫奇刚回到办公室,就听到运维在说,测试环境挂了。开发组长身边已经围了几个人了,莫奇走过去,他们给他让了个位置。 “代码是之前离职的开发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检查。”看到他眉头紧锁,有人赶紧同他解释。解释他没在意,他想到的却是纪月。 莫奇敲敲纪月办公室的门,纪月看到是他,第一句话便是,“发好了?” 他摇摇头,纪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随便坐吧。” 他在她办公桌前坐下,“今天估计要熬个通宵。”口气里也是几分无奈。 纪月觉得都是意料之中,她刚才跟宋霁辉打电话说了,宋霁辉好像在开会,两个人没说几句便挂了。 她原本想安慰一下他,却听到他说,“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我帮你盯着。” 纪月摇摇头,“算了。” “没事,你不是过生日么,早点回去吧。” 纪月还想说什么,莫奇认真地接了一句,“过生日还让你加班,就太刻薄了。” 她想到,情人节那天,他们组,明明都在加班。 “那我真走了?” 他点点头,“走吧。生日快乐。” 然后,他看到纪月笑了,眉眼弯弯的,特别好看,莫奇觉得,他也不能送花,也不能送礼物,能做得最好的事情,大概就是今天帮她加班吧。 宋霁辉订在新天地的一家意大利餐厅。两个人吃完饭,牵着手去拿车,他低头看她,纪月喝了点酒,脸有点红,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去吻她,唇齿舌尖,卷到她口中酒的味道。 纪月笑着说,“一会查酒驾呢。” 他认真地想了下,“那就再逛逛,一会再回去。” “去哪逛?” 他把她搂进怀里,“就这逛,给你买礼物。” 纪月笑了,“哪有临时买礼物的。”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亲她,“一会你就知道了。” 海瑞温斯顿开在新天地的旗舰店就在最显着的位置,就像它卖最好的钻石一样,玻璃透出的里面的灯光璀璨,亦如钻石般闪耀在街头。 纪月本来以为他开玩笑的,结果越走越近,她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说,“宋霁辉,这个太贵了。” 宋霁辉拍拍她的腰,“也有便宜的。” 他们坐在沙发上,专柜小姐把项链拿来,是这个牌子着名的花卉款式,4颗主石搭配围镶的碎钻。纪月有一次想买,要等6个月,后来黎雯托朋友走vvip,说要等3月,不能保证前面没有插队的,她想想就算了。她不知道,宋霁辉订这个花了多少时间。 宋霁辉看她拿起项链时,眼里是喜欢的神情,不过一瞬间,就收了回去。于是,他笑着说,“我们两个说两句话。” SA很有职业素养,把东西收了一下,便离开了。 纪月叹了口气,看着他,“太贵了,我不能收。” 宋霁辉伸手去牵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慢慢抚摸,“没关系的。” 她摇摇头,眼角慢慢垂下去,“你送我东西我很高兴,但是这个太贵了。” 宋霁辉却笑了,搂住她,“我知道你自己能买,但是要预定。”他搭在她肩头的手,轻轻抚摸,又低下头,凑在她耳边说,“我原来是你的心理医生,我们这段关系对你是不公平的。” “别说这个。”纪月不喜欢听他说这个,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他一说就变得奇怪起来,好像他在骗自己一样。 宋霁辉亲在她的脸颊,拍拍她的肩膀,“那我们买单吧,时间太晚了,别耽误人家下班。” “那我付钱吧。”说贵也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吊坠一共两个型号,原来纪月想买的是小号,七万出头,而宋霁辉订的这个是大号,十一万出头。 他摇摇头,直接把卡拿出来,他心想,十一万算什么,他当提款机都那么久了。 宋霁辉来陪纪月过生日前,一直在律师事务所,律师是阿ken的朋友,原先民宿也是他经手的。 宋霁辉没说话,站在会议室的角落,看着窗外车水马龙。 阿ken和吴律师两个人在说话,过了一会电话接通了,开着免提,边上有部手机在录音。 “应小姐,我是吴律师。距上一次调解已经过了一年时间了,当时我们考虑到您父亲过世,心情不好,我的当事人没有继续起诉离婚。” “你让宋霁辉和我说。” “我们按照法律分割财产,当事人也是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愿意在一定范围内进行经济补偿,但是一直以来,已经超过合理诉求范围了,你说呢?” “宋霁辉是不是要结婚了。我还是一样的要求,其他的我可以都不要,让他帮我弟弟在申市买房。” 电话一旁,阿ken也皱起了眉头,他看向站在角落的宋霁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应慈,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结婚五个月,分居四年,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我们分居的时候,你那个弟弟的赌债还是我还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宋霁辉,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分居四年,前两年你不提,你却从第叁年开始起诉离婚,因为法院不支持两年前的流水,对不对。” 吴律师和阿kan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为人知的讯息。 “宋霁辉,我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少钱。你现在想分我多少都是你说了算,不是吗?” “你现在住的房子,你一家子赌狗的债,你那个弟弟的生意,这些年,我给你家擦屁股那些钱,你不给我算算?” 阿ken弯了弯嘴角,好多事他都第一次听到。宋霁辉和他认识很多很多年了,他家里都是做建筑相关的,他到像个异类,学得心理学。 阿ken从台湾到大陆求学,工作后的第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便是宋霁辉二叔的。 宋霁辉那时一直想盖民宿,想法天马行空的,他二叔把他扔给了阿ken。 很多年后,阿ken真的帮他把民宿盖起来了。 电话那头还在说话,宋霁辉抬手看了眼时间,他轻声对两个人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霁辉在等电梯的时候,阿ken出来了,两个人站在那趁着等电梯的空档,聊两句。 “你那个民宿我有一个朋友有兴趣。” “这个事回头再说吧。” “怎么了?” 电梯门正好打开,宋霁辉拍拍他的肩膀,“我改主意了。” 无论哪个女孩子,收到礼物总是开心的,过程些许曲折,最后结局总是好的。 他们进门后,衣服从客厅脱到床上,纪月一喝酒,情绪就比平日要高涨。她在他身上,轻轻扭动腰肢,窗外的皎洁的光正好洒在她的酮体上,宋霁辉从她的臀部摸到她的脊背,最后是雪白的乳房。她的水,一直顺着他的身体流在床上,温暖一室的情热。 宋霁辉洗完澡出来,没在床上看到纪月,他看到书房的灯开着,纪月穿着睡袍正坐在地毯上,看到他来了,扬了扬手,“你会拆这个吗?”她手上拿着那个乐高搭的生日蛋糕。 他走过去一把拉起她,“明天再说吧。我也不会。”睡袍领口滑落,露出乳沟和高耸的胸脯,他眼神一暗,直接打横抱起她,“我项链都买了,今天你别开空头支票了。” 作者: 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节前最后一更,所以极致端水, 所有人都发糖,至于是糖水还是玻璃 作者觉得都是糖,都甜,总之爱女主就是了 是远一点的一眼 根据公司规章制度,高管不得乘坐同一航班结伴出行,一天里飞海口的航班就那么几趟,还要把所有人岔开,光这个差旅计划,行政部就做了几天。4月30日那天晚上有当地政府的招待晚宴,还得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准时到达海南。 最后,给纪月订的是4月30日上午10点多飞海口的航班。 宋霁辉送她去虹桥机场,今天是劳动节假期前最后一天,早上十点多的虹桥机场已到达出行高峰。 他们在T2停车场里绕了好几圈,都没找到空车位,最后,纪月看了眼时间,说算了直接去出发层吧。 出发层的车即停即走,每一辆车都是看到空位就冲进去赶紧停下,人一下车又马上开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宋霁辉停完车,下车去把后备箱里她的行李箱拿下来。 纪月站在他身边,他拿完东西,一伸手就把她抱进怀里,而她自然而然地,也伸手圈住他的腰。 他两只手臂一用力,把她箍在身前,紧紧拥抱住,随后两个人静静地抱了一会。 “我走了。”她的脸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蹭了蹭。 “嗯,到了和我说。”宋霁辉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5号我再来接你。” 5月1日到3日是国际地理大会,4日到5日是展会日,纪月要一直呆到最后一天。 下午1点多,纪月到达海口的美兰机场,她跟着客流出去,边走边发信息,一抬头,看到主办方的地接正站在到达口。 地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体恤上印有地理大会的设计元素,戴着挂牌,手上拿着写着她名字的纸,在那焦急地张望。 纪月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摘下墨镜,“你好,我就是纪月。” 去停车场的路上,纪月问他,“还等人吗?” 小伙子拉着她的行李箱在前头引路,一边回头笑着说,“就等您来了,直接开去博鳌了。” 国内直飞琼海的航班实在太少了,于是主办方的地接都安排在海口和叁亚的机场里,接了人再开车去博鳌。 停车场里整整齐齐地停了一排白色的大通商务车,大通也算是高端会议标配的车辆赞助商了。每一辆车都被擦得干净透亮,白色的车身上,广告也都换成了地理大会相关内容。 她上车时,看到车里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纪月有点眼熟,不过叫不出名字,只能客套地点点头,然后笑一笑。 从海口开去博鳌只有100多公里,下了环岛高速开上迎宾大道后,纪月看到路两旁的街景开始变了,顿时充满了会议的气氛感。 路边的灯柱上全是地理大会的旗帜,旗帜被海风吹得鼓鼓囊囊的,哗哗作响,花坛里全是当季的鲜花。而当她离海岸线越来越近时,不仅是海风,还能听到阵阵浪涛声。 这还是纪月第一次来博鳌,转了一个弯,她就看到椰林后,国际亚洲会议中心金色的铭牌,在阳光下正闪闪发光。但是他们的车却没停,继续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开去。 商务车又开了十来分钟,停在一个度假酒店门口,他们一下车,就有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迎上来。 纪月打量了一圈,酒店大堂是一栋泰式风格的建筑,到处是色彩浓郁装饰品,还有沙发上颜色各异的靠枕。 核对过过身份后,工作人员将准备好的东西,送到她手上。 “这是门卡,这是五天的会议议程,这是车辆时刻表,”他一边将信封打开,一边同纪月做说明。 纪月看到还有区间车时刻表,随口问了句,“所有人都住在这儿?” “领导和要客住在国宾馆和博鳌国际会议中心酒店,这次与会人员太多了,沿岸一路的酒店基本都包下来了,您这住得还不是最远的呢。” 她弯了弯嘴角,没再问下去。 “这是琼海各个景点游览的安排,”最后小伙子拿出他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您有什么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如果需要用车,务必提前一个小时联系我,我给您安排。” 纪月点点头,道了声谢,下车是她的行李就被送去房间了,现在,酒店的观光车在门口等着她。上面坐了几个人,脖子上都挂着参会证。 酒店是一个大度假村,从大堂后面绕过,在椰林摇曳后,她看到一栋栋泰式小别墅的尖顶。工作人员介绍说,可以从酒店里直接走去海滩,只需十分钟。 别墅不大,就只有一层,进门是玄关,然后是会客区,不过最漂亮的还是卧室,正对着泳池,走两步推开落地窗就能进入泳池。 阿桀他们给赵之望写得演讲稿,一大早赵之望又提了几点修改意见,纪月到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看他们改完的文档。 明明都到海南了,窗外是蓝天,不远处就是碧海,而她坐在床上工作。 纪月关上电脑刷了会手机,看到赵之望发的朋友圈。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才到酒店,他在朋友圈里发了几张照片,似乎他还和莫奇一起去酒店的海滩逛了圈。纪月在这头皱着眉头,一张一张看他发的照片。 过了一会,赵之望的电话打了过来,“纪月,一会我们去接你啊。” 晚上是市里的招待晚宴,政企届的都来了,一个是开幕招待,另一个作用就是招商引资。 他们这个行业,为了降低项目成本、开拓市场,一般都会在东、南、西、北、中成立好几个分公司,纪月他们总部就是在申市,而北京、深圳、西宁都有分公司。 前几年事业部刚成立的时候,纪月还去域疆做项目,现在有了西宁分公司之后,她就不再去西北那块谈项目了,只有和梁辀一起的时候才去那玩。 他们准备在酒店大堂碰头一起坐主办方的车去国际会议中心,纪月到得早,看到他们都没来,她便一个人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刚玩了一会,莫奇来了。他在她身边坐下,她抬头看了一眼,弯弯嘴角,“辛苦了。”说完,又低头看手机了。 他坐在她身边,她闻到他身上木质香水的味道。 莫奇是她见过最不像码农的码农,他从不穿格子衬衫,却会穿着帆布鞋配西装。 听说他昨天晚上又是熬了一个通宵,她透过眼镜,能看到他眼下一点点的青,纪月突然觉得这样还挺有烟火气的样子。 莫奇看到她脖子上戴的钻石项链,挑挑眉,随口问,“男朋友挺舍得啊。” 他觉得纪月是喜欢珍珠的,她总是带着不同的珍珠耳环,在发丝里,每每随着她的动作摆动,他猜,也许她是故意用圆润的珍珠让自己温婉一点吧。 今天第一次见到她戴钻石首饰,他觉得她整个人突然明艳起来。 纪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颈上的项链,却阴阳怪气的回了句,“你熬个通宵还那么有精神,看来工作不够饱和啊。” 他明明就是随口一问,却听到她这口气,“纪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说完,他皱着眉头看她。 她也歪着脑袋看他,然后笑着摇摇头。 “也就你男朋友受得了你。”他哼了一声,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和纪月斗嘴。 招待晚宴放在国际会议中心的宴会厅,座位安排的也颇有心思,左边坐着的都是企业代表,隔了一个过道,那边都是学院派,坐着的都是专家、学者、机关单位。 今天国内互联网大厂,还有地信大厂的掌门人基本都来了,他们坐在一桌,每个人都身价不菲,自然也聚焦了场内的目光、闪光灯。 纪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热闹,原本坐她边上的赵之望每隔一段时间,就被董事长叫去跟人打招呼。 莫奇也去了两次,回来看到她坐这,显得清闲得很,忍不住问她,“你不去?” 她听完他的话,笑了起来,低下头,轻声说,“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说完,也没管他的表情,拿起面前的香槟,一口喝完了。 莫奇低头想了想她的话,突然也笑了出来,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今天赵之望才是主角,她不想去做讨人嫌的事。他们俩之间关系好,也得益于双方这种颇有默契的分寸感。 过了一会,赵之望自己回来了,他有点喝多了,衬衫纽扣解了好几颗。一坐下,就问纪月有没有水喝。莫奇找服务生给他拿来了两瓶矿泉水,他拧开瓶盖直接灌了下去。 纪月在一边调侃他,“看来,我们赵总今天得交代在这了。” 他一边喝水,一边挥挥手,一口喝完,又喘了口气,“还有脸说,就你们俩最没用了,下回得带几个能喝的来。” 赵之望这点上人品很好,别人不想喝的,他绝对不会勉强,一边说着话,他一边伸筷子夹菜,草草吃两口,填填肚子。坐下来没几分钟,又有人引着领导来说话了。 他们叁个人举着酒杯站起来,来人是负责招商引资的李副市长,因为他们做了琼海好几个智慧城市项目,现在,文旅局的领导特地引了李副市长过来。 副市长同他们几个分别握了手,最后谈话还是落在赵之望身上,“听说拿了我们文旅局好几个项目,很厉害啊。” 赵之望做金融的,最擅长说人话了,他一句两句就把李市长夸得心花怒放了,别人都只有在边上干笑得份。 聊到最后,他还不忘夸夸这次会议办得热烈又隆重。 李市长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了,“这次是我们博鳌亚洲论坛之后,第二大的盛会。” “怎么没见到朱市长啊。”朱市长兼着文旅局局长的职,同他们才是老相识,大家打过几次交道。 “他陪着省里的领导去参观了,也是忙得抽不开身。” “领导这几天也是辛苦了。” 纪月在边上干笑着附和,眼神一瞥,看到市长秘书走了过来,在领导耳畔轻言了几句。 “我这边有领导要来了,先不聊了,我以茶代酒。”说完,他将茶杯里的水轻抿了一口。 送走了李市长之后,桌子上的人重新坐了下来。 赵之望挑了挑眉,低下声来,“你猜哪个领导来了?” 纪月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他心不死,又接着问,“前夫哥还没来呢?” 莫奇也侧过头看向纪月,纪月被他们看得一脸莫名其妙,“看我干嘛,他什么时候来,我怎么知道。”她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真不知道啊。” 这次她是真不知道了,梁辀去美国开会,两个人有时差。 他给她发微信时,她还在睡觉,当她看到微信给他回过去时,他也已经睡了,于是一篇演讲稿,用留言的方式来来回回讨论了一个多星期。 赵之望看纪月的表情不像有假,不再纠缠下去,索性换了个话题,一边吃菜一边同他们说起了闲话。 上次年会的时候,莫奇刚入职,插不了嘴。现在半年以后,他显然已经融入了这个团队。 虽然主要是赵之望和纪月在说,他在听,可他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里,却每次都说到关键。 听到他的话,纪月忍不住瞪大眼睛看向他,一脸“你连这都知道的”表情。 莫奇却没说话,只是抿着嘴笑,然后低头吃了两口菜。 他们在聊前段时间,有个p8被老婆上内网爆料出轨女下属的事。 莫奇说原来女下属结婚了,老公是深圳分公司的一个开发。这是叫连纪月都没听过的故事。 就在赵之望犹豫要不要再爆点料的时候,宴会厅中央的过道里,突然一阵喧哗。 好多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纪月也跟着抬头看去,她看到闪光灯不停闪烁,还听到人群的惊呼声。 几秒之后,几乎会场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有几个人拿着手机跑到前面去,被黑色西装的保镖拦在过道旁。 幸好纪月他们的位置离得不远,他们起身站在原地,视野中,正好前方人群留了有几条不宽的缝隙,能让他们看个究竟。 纪月先是看到场内不停闪烁的闪光灯,然后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相机的快门声也随着人群的喧嚣,频率越来越快。 赵之望低声问了句,“谁来了?” 纪月下意识地摇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边,她也想看个究竟。 同在一桌上的同行里自然有消息灵通人士,那人低声说了句,“是自然资源部的人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桌子上的人都能听见,不仅他们这桌,周围都在窃窃私语。 赵之望下意识地看了眼纪月,只是一瞬,马上他又随着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中央。 纪月看到打头的几个人,一看就是领导,他们正一边说笑一边走进来,她还在想是谁,那个消息灵通的同行又说出了答案,“最中间那个是自然资源部的王副部长,边上是海南省的……” 纪月听到他的话,又眯着眼睛看了会,过了一会终于看到她认识的人了。 走在人群中的朱光勇教授,他是首都师范大学地理学部的教授,也是地理学部叁位院士之一。 纪月见过他很多次,因为他也是梁辀硕士、博士时候的导师。 她往后轻移了一步,把自己隐在了阴影中。 从听到自然资源部几个字的时候,莫奇就一直在留意纪月,他看到她的动作时,也微不可查的挪了一点,于是阴影变得更浓了。 逢年过节的时候,梁辀都要带纪月去教授家问候。师母一向很热情,朱教授却是不太搭理她,后来纪月知道里面弯弯绕绕了,她就看开这件事了。 毕竟爱徒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之类的事,放谁心里都会不舒服的。 尽管热脸贴冷屁股,遇到节庆时,如果梁辀出差不在,纪月也会替梁辀上门拜访。 次数多了,纪月意志力倒是被锻炼出来了。 后来她再遇到一些人一些话时,就不再回应了,她会在心中冷笑一下,“不喜欢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纪月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她看到梁辀走在后面,难得见到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相称的领带,他一只手还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边走边看。 后来,他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于是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快走了几步。 这几步,正好走出了纪月的视野,再也看不到他了。 纪月低下头,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微信,他问她,“你在哪儿?” 是无法言喻的感觉 梁辀正在看手机,走在前面的朱教授喊了他一声,一抬头,见到他朝自己摆了摆手。梁辀最后看了眼微信,把手机塞进口袋,快走了两步,赶上了前面的人。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耳旁是快门声和人声,环境嘈杂,梁辀只能微微弯下腰才能听清。 “梁辀,今天你说什么都要和人家见上一面。” 听到这个话,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只是一瞬后,他又和以前一样,笑着回朱教授,“老师,还是算了吧,我和她年纪差太多了,不合适。” 梁辀的态度依然是毕恭毕敬的,不过多了点油盐不进的味道。 朱光勇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哼”了一声,“纪月也比你小那么多,你那时怎么没觉得不合适啊。” 于是,梁辀脸上的笑容,弧度变得更大了一些。 朱光勇所有的学生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梁辀,能从自然地理转地理信息,就已经是拔尖的聪明才智了,再加上他的家境条件,没有人不想做院士的老师。 自然资源部成立前,曾经有个国家测绘地理信息局,梁辀的爷爷退下来时干到了副局。首都师范大学地理学部一共42名教授,姓梁的占了4个。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其他姻亲在系统里。 梁辀后来在朱光勇教授这读硕博,其实也是遵循家里的意思,相比自然地理,做GIS理论研究更容易出科研成果。 可是一贯好脾气又顾大局的梁老师,在感情这件事上,却一意孤行的很。 评院士,评的其实是人缘。 梁辀自己也知道,能介绍给他的女孩子,自然都是有理由的,筛选过的。于是,他每次都请人家吃饭,光吃饭也不说谈恋爱的事,吃一次不够,那就吃两次,吃着吃着就没有下一次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介绍人被这样搓磨了几次之后,就品出其中的味道了。 正当大家都觉得梁老师难搞时,他在项目上认识了一个南方姑娘,还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一年时间里把自己飞成了国航的VIP。 朱光勇教授第一次见到纪月时,觉得大抵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没放在心上。后来他才知道纪月是在公司里犯了事儿才转行的,这时他再反对,都已经晚了。 梁辀不仅要结婚,还直接换了研究方向,这事在家里,在朱光勇这,甚至来了套先斩后奏。 梁辀原来做GIS理论研究,成果都是应用在军工、航天上,真正的国之重器,现在他转做商业应用,就如字面意思,最后成果服务的是商业化的资本市场。 自从他退出了院士评选之后,学校里自然没人再拿他老婆的事说叁道四了。 所以朱教授不喜欢纪月,也是显而易见的。 朱光勇想起自己爱人说过的话,“小船啊,他就是看着脾气好,骨子里还是傲的。你想,以他的家庭条件,怎么可能会没一点自己的脾气。” 他咳了一声,口气也严厉起来,“我不管你,你不去见,我直接让人姑娘去给你大伯见礼。”说完,朱光勇教授看向梁辀,看到他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工作人员在前头引着他们入座,朱教授坐下之后,梁辀在身边坐下,他叹了口气,语气也放得柔和了一点,“不是老师逼你,问你为什么离婚,你也不说。你想想,家里能不着急嘛,”这时,工作人员过来替朱教授斟茶,他点点头,等人走开后才继续说下去,“听说,你今年过年都没回去,都快被你气死了。” 梁辀低下头,盯着看手中的茶杯,然后轻轻放在掌心里摩挲。 看到有人过来打招呼,朱教授收了声,过了一会低声说了一句,“离就离了,老师再给你介绍。” 梁辀皱着眉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周围明明是喧哗人间,但他说得情真意切,可惜只有身旁的朱教授听得真切。 朱教授还想说什么,看见梁辀低头在看手机,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他一脸严肃地摇摇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纪月在外面的大厅里等了几分钟,她无聊地四处打量,看着悬在空中的水晶灯。梁辀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站在空荡荡的中央,头顶上的水晶灯照在她的脸上,整个人闪闪发光。 他慢慢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她,此刻,他觉得心里缺掉的那个角,正好被补上了,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笑容。 看了一会,纪月好像知道梁辀来了,于是,他看到他的姑娘,收回视线,正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梁辀在她面前站定,纪月看到梁辀的西装外套已经解了扣子,敞在那里。现在,他又举手松了松领带,顺手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正装被他穿出了另一种味道,纪月觉得,梁辀骨子里这种潇洒劲,总是会敲在她的心鼓上。 “出来没事吧?”纪月笑着问他。 梁辀看着她,笑着摇摇头,其实他很想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你永远在第一位。 “不累吗?”她猜他今天才回国。 “还行,倒时差。现在不困。” “嗯。”纪月点点头,“找我什么事?” 梁辀低头舔了舔嘴唇,在口袋里摸了一样东西,停了一会才拿出来。突然间,他有点不敢去看纪月的表情,还是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戒指带来了。”话说完,他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她,此刻,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得比往常更加猛烈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唐突了,忐忐忑忑。他看向纪月的脸,纪月起先没什么表情,一秒之后,他看到她露出笑容,那颗忐忑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纪月看清他手里的东西,红色丝绒的戒指盒,她再熟悉不过了,里面放着他们的结婚对戒。 她一秒迟疑都没有,直接向他伸出自己的左手。 于是,梁辀看到她白皙的手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闯进自己的视线里,就像她当年闯进自己生活里,搅起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现在,也搅得他心神不宁。 看到梁辀愣在那里,纪月笑了起来,她笑着看着他说,“梁辀,不然我自己戴吗?” 他抿着唇,打开首饰盒,黑色的衬布,金色的戒指,此刻头顶上的灯正照出其中一只戒圈上面钻石的光彩。 梁辀以前给纪月戴过两次戒指,一次是求婚时,一次是结婚时,今天是第叁次。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取出镶了一排钻石的那枚,然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上。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口一阵发酸,各种画面在脑海中慢慢浮现,感慨和思念悄悄地聚在一起,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想告诉他的姑娘,他有多难受。 纪月低下头看他给自己戴戒指,她感觉到梁辀的动作微微有些颤抖,刚想说自己来时,就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将戒指推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小心的样子触动了她的心弦,她想到结婚时,梁辀说的话,“我想能够把你照亮,在你的生命中留下阳光,陪你走过山高水长,看尽世间风景,然后陪你一起成长。” 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梁辀结婚了,但是很少人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 遇到这种社交场合,梁辀总是戴着婚戒,这能避开很多麻烦人和事,纪月也知道这个事。只不过,这次是他们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一起出现。梁辀问过她的想法,纪月说能配合,不介意。 梁辀把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握着她的手,却迟迟没有放开。他觉得,这些日子,没有让他变得更坚强,而是变得脆弱起来。 “纪月……”他抬起头,口中轻轻唤她的名字,当纪月看到他微红的眼眶,塔自己的鼻头也不自觉地酸了。 他抿了一下唇,准备开口时,听到不远处说话的声音。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纪月看着那人有点脸熟,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参加地理大会的,她想多半是同行。 “梁老师。”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先开口,冲梁辀打了个招呼,他看到梁辀身边的人,“这是您爱人吧。” 梁辀笑着点点头,悄悄地伸手去牵纪月的手,他的手指碰触到她的手指,然后十指紧扣,错落相牵,他轻轻地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指环,他想,大概这就是那个套在他感情上的圈。 “一直知道您结婚了,今天可算见着师母了。” 他们俩牵着手,笑着和人打招呼。 “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人走了,梁辀却没有放开牵着的手,只可惜,刚才的气氛也一去回不来了。 他晃晃两个人牵着的手,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得委屈一下你了啊。” 纪月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要不,出去走走?” “好。” 梁辀想牵着她走出去,纪月却轻轻地把手抽了出来,他感觉到手里一空,随之而来,心里也一空。 5月的海南,一入夜就只有二十多度,海风吹在身上有些微凉。他们走在海岸边的观光道上,纪月看向大海的方向,目所及是漆黑一片,却能清晰地听到阵阵海浪声。 “累不累?”这次轮到梁辀问她了。 “还行吧,就是有点焦虑。” 听到纪月的话,他笑了起来,安慰她,“没事,你写得很好了。” 她停下脚步,面向他,认真地问,“真的吗?” 海风吹起她的发丝,飘在她脸上,他自然地伸手替她拨开,“真的。” 姑娘笑了起来,她每一次一笑,就笑进了他的心里,于是心比手快了一拍。 梁辀拨开她发丝的手,没有放下,而是捧住她的脸颊,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是路灯照映的星星点点和自己的轮廓,然后慢慢低下头。 纪月看到他的脸在自己的视野里慢慢放大,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也许是今天的气氛太好了,她没有向上次那样避开,而是闭上了眼睛。 只一秒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唇被他的唇贴上,然后就是细细密密的吻,唇与唇轻轻地擦过,一下一下抚慰到了心灵深处。 梁辀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庞,鼻尖、舌尖,是他熟悉的味道。 所有的思念,随着亲吻,溢满心房,这才发现,原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思念对方。 她不由自主地垫起脚,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的手也搂住她的腰,把她按在身前,原来轻轻地吻,变成了唇舌交战的舌吻。 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与她的相依在一起,卷起两个人的味道。 他吻得越来越深,抱得也越来越紧,手臂轻轻用力,把她困在胸前。 来势汹汹地吻,让她有点透不过气。好几次,纪月想逃离,梁辀抱着她的手一用力,不让她离开,于是她只能被迫承受他一波高过一波的索取。 路灯下,他们忘情地拥吻,光照在他们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散发着醉人的光晕。梁辀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属于他的那枚,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的轨道上。 梁辀害怕,这是他的梦,她一离开,梦就醒了,于是他只能把她紧紧抓在身前,如果真的是一场梦,那他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梁辀想对纪月说,你不在的每个夜里,我都在想那些关于我们的爱恨情长,想着想着,我就后悔了,如果那个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纪月……”他轻轻唤她的名字,他从从嘴唇吻到她的眼睛,他真的很想她。 他没等到纪月的回应,等到了她的手机,纪月的手机响了起来,破开寂静无声。她挣扎着想去接电话,梁辀却不愿意,他抱得更紧了,于是,她又挣扎了几下,几下之后,他才放开她。 两个人喘着粗气,从吻中退开,梁辀看到她唇上的口红已经全部化开了,他笑着伸手想去帮她抹掉,纪月脸一红,侧了一下避开他的手。他也不恼,只是用手背擦了下自己的唇角,梁辀低头看到手背上染上了一抹红,于是笑得更厉害了。 纪月不想理他,红着脸低头看手机,是莫奇的电话,梁辀一低头,也看到来电的名字,瞬间,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听到莫奇的声音,“纪月,走了,你在哪?” “噢,我就在门口逛逛。现在就回来。” 纪月挂掉电话,没去看他,低下头,咬了下嘴唇,轻轻地说,“我同事在等我,我先走了。” “我送你。”梁辀伸手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纪月避开,于是他的手落了个空。 “不用了。”她眨了眨眼,轻声说,“很近的,我自己回去。” 梁辀还想说什么,纪月却没让他说,她话一说完,就自顾自地朝酒店那边走去,留下他在身后。 他独自困在路灯的阴影中,看着她一个人离去。唇边,还是刚才她的味道,混着口红,心又空了下去,纪月一直是有点绝情的性子,爱的时候,都是你,不爱的时候,她便说走就走。 是一局谁尴尬谁心虚的地狱开局 纪月昨夜睡得很好,虽然她是来工作的,来到这,还是有一种度假的松弛感。 她准备坐观光车去酒店的餐厅吃早餐,赵之望和莫奇比她到的早,两个人站在那闲聊,他们俩住一栋别墅,同进同出。 今天是大会第一天,上午9点30分开幕,开幕仪式结束后,亚洲国际会议中里设置的八个会场将同时展开分会讨论,下午还会有全会和部长会议。 国际地理大会这种世界级别的高峰论坛,光邀请的嘉宾就有2000多名。行业内专家、学者聚在琼海博鳌,短短5天时间里,每天都将有几百场精彩地演讲在会议中心里召开,名副其实的是行业盛会。 今年的大会主题是“智慧、韧性与可持续发展”,在这个主议题下,又细分出八个分会主题,被邀请的嘉宾根据主题做演讲,这种分会面向所有与会人员开放,大家可以自由旁听。 还有一种叫全会,它就是主议题的演讲,地点就设在国际会议中心的主会场,如果分会是细分领域的专家,那能够在全会会场进行演讲的,可以算是地理行业内顶尖专家了。 最后有一种,就是部长会议了,又称关门会议,他们说得什么,只有最后闭幕式发表宣言时,才能让人窥探一二。 董事长上午在分会场参加一个企业家论坛,赵之望自然是要带着他们去捧场的。 赵之望远远看到纪月来了,冲她打招呼,等到她一走近,问她,“一会中午一起吃饭啊?” 莫奇的视线也随着赵之望的话看过去,纪月穿着简单的衬衫和裙子,没戴其他的首饰,只戴了一副珍珠耳环,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在耳畔轻轻摆动。 纪月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看到莫奇正看着自己的耳环,手指触摸了一下耳坠,笑着问,“好看吗?” 他点点头,嘴角跟着弯了弯,“是比你昨天的项链好看。” 酒店的观光车来了,上头已经坐了几个人,没剩几个空位,赵之望大剌剌地第一个上车,直接坐在司机边上。莫奇让纪月先上车,纪月挑了个位置坐下,他坐在她边上。 观光车开得不快,风吹过纪月的发丝,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莫奇突然看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的戒指,一看就是对戒款式。 他想到昨天晚上见到纪月时,她嘴角一点点化开的口红,虽然已经浅得看不清,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他也曾经吻过她,吻到口红化在唇边,他看到唇边那一抹红,红得像毒药,毒得自己身心俱疲。 “见到梁辀了?”听到他突然问自己,纪月愣了一下,不过一秒后,就很坦荡的承认了。 梁辀这个名字,莫奇最早是在SCI上看见,后来是在纪月的文档里看到,最后是在纪月的身边看到。 随后,纪月便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还以为你不吃回头草呢。” 她把视线移向车外,却依然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声音平淡,“我是不喜欢吃回头草。” 不知道她在说给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们到自助餐厅的时候,里面已经不少人在用餐了。同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说得一样,国际会议中附近的酒店都被包了下来,所以现在正在餐厅里用餐的人,基本胸前都挂着参会证。 这家度假村是挂牌五星酒店,自助餐厅的出品自然也算不错,现在作为会议的下榻酒店,餐厅还特地用心布置一番,挂着各国国旗,每一张餐桌上摆着鲜花与会旗。虽然只是早餐时间,还是开了不少档口,蒸点、面点,甚至日料档口都开了。 用餐人数虽不少,到也秩序井然。莫奇转了一圈,坐下的时候,看到纪月已经在吃小馄饨了,过了一会,赵之望端了一碗面条回来。 他们趁着早餐的空隙,说了一下工作的事,赵之望一会要去陪董事长出席会议,吃了一半秘书的电话就来了,临走时他嘱咐他们一会早点来。 餐厅里的LED大屏已经打开了,央视1套正在播地理大会的前瞻节目,画面右上角还有一个“距离大会开幕……”的倒计时。 纪月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看,主持人的旁白慷慨激昂,配着博鳌会议中心的实时航拍画面,纪月这时才终于有种自己正在参与盛会的实感。 她看了会,转头看他,看到他面前的餐盘已经空了,“你吃完了?那你先走吧。” “你呢?”莫奇没回答,反过来问纪月。 “不回去了,一会还要等观光车。我就在这看会。” 他点点头,也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就陪着她坐在那一起看。 距离开幕时间越来越近,餐厅里的人反而多了起来,许多人同纪月一样,吃完了却没走,而是叁叁两两聚在一起,边看着转播画面,边低声聊天。 随着倒计时一分一秒接近,画面也从航拍换成了车队,一辆辆黑色的红旗轿车从远处开来,车头插着的国旗正迎风摆动。 主持人开始依次介绍参加开幕仪式的各位领导,有国务院,联合国,还有国际地理协会,以及自然资源部,海南省及其他相关领导。 开幕仪式简单却有趣,致辞之后嘉宾一起宣布开幕,点亮了此次大会的会徽。 电视的转播画面里,观众能看到一张水墨画的中国地图正在展开,徐霞客的身影缓缓从地图上显现,他笔下的《徐霞客游记》也像卷轴一样铺成开来,他游历的山川河流与现实世界合二为一,象征中国地理人一代又一代的伟大传承。 也许是从事这个行业的关系,纪月看到这些画面时,突然有点感动。 梁辀曾经说过,当你越了解脚下这片土地的时候,你就会越热爱,纪月此时此刻,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梁辀背着包走出会场,他点开微信,踌躇了许久,不知道如何开头。 老梁教授,就是他的大伯,刚才特地差人把梁辀寻了过去。两个人聊了一会,最后分开的时候,老梁教授对他说,“朱教授和我说了,给你介绍了一个姑娘。” 梁辀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笑着回,“我和人家不合适,不见了。” “小船儿,别让家里着急了。”老梁教授瞪着眼,口气变得严肃,“你要今天不见,回头让人姑娘来我们家。” 梁辀叹了口气,抬手粗暴地扯掉了领带,随意塞进口袋里,然后单手解衬衫纽扣,抽了另一只手出来发微信,“你好,我是梁辀,请你在这吃个便饭吧。”他在地图上选了半天,选了个酒店的餐厅发了过去。 酒店是泰国风格,正餐餐厅自然也是以泰国菜,东南亚菜为主,梁辀特地选的这,离会议中心有8.9公里远,省的被人看见。 梁辀到的时候,女孩子已经到了。 “你好,我是梁辀。”他微微颔首,在女孩对面坐下,顺便把背包挂在椅背上。女孩子看到他来了,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梁辀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吧。 餐厅此时人还不太多,很快侍应生送了菜单过来,梁辀接过低头翻了起来,翻了几页,他直接开了口,“我们也算一个师门的,我就当请小辈吃个便饭,没其他想法。”他说完停了会,又继续看菜单。 “梁老师……”他听到女孩的声音,抬头看去,大概知道梁辀前妻是个漂亮姑娘,现在再给他介绍对象,全都选的是挺标致的女孩。 不过在梁辀看来,他还是觉得纪月哪哪都好,谁都比不上。 “吴逸菲同学?”梁辀口气略带迟疑,看到女孩点点头后,便笑着接着说,“我不知道介绍人怎么和你说的,我离过婚,工作也很忙,年纪也比你大那么多,咱们不合适,回头你就说没看上我就行了。” 女孩还想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开口,攥着手里的纸巾。 梁辀抿着唇,低头去看菜单,他会说婉转的话,但是他不愿意。 于是他没再说话,沉默和尴尬流淌在空气中,也许是到用餐时间了,餐厅渐渐热闹起来,唯独除了这一个角落。 不过,这里的沉默和尴尬也没维持多久,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 “好久不见啊,梁老师。” 梁辀顺着声音看去,那个熟悉的人原本站在餐厅门口,一看到他,便径直向他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笑着同其他熟人打招呼。 赵之望的脸皮和自来熟都是天生的,他在桌边站定,一手扶着椅背,这才看到坐在梁辀对面的女孩,女孩斯斯文文,看着局促极了。 梁辀咳了一下,刚想开口,就被赵之望抢了先,“梁老师,这你学生啊。” 梁辀举起拳头,放嘴边,又咳了一下,佯装低头去看菜单,“嗯,学生。”说完,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想着蒙混过关。 赵之望看看梁老师,又看看他对面的女孩子,女孩子脸一阵红,他“嘻嘻”一笑,“梁老师,不介意拼个桌吧。” 梁辀他们来得早,两个人坐了个六人桌,现在餐厅已经满座了。 他点点头,视线从菜单上挪开,挤出一个笑,“赵总,随便坐。” 如果梁辀知道接下去发生的事儿,他一定会后悔让赵之望随便坐了,或者说,他会后悔今天来这了。 赵之望一坐下来,自说自话的伸手拿了桌上的水壶,他看到梁老师的水杯空了,先给梁辀手边的杯子倒满,再给自己倒。 梁辀微微颔首,下意识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赵之望边倒水,边说,“还好遇到梁老师啊,不然中午还得等位置,纪月一会来了,她又得冲我发牢骚。” 话音刚落,梁老师一口水喝下去,正好呛在嗓子眼,他转身猛烈地咳了起来,皱着眉头,咳了半天,终于压下喉头的异样感,小心翼翼地问,“纪月,来了?” “对啊,就在后面,磨磨蹭蹭的。”赵之望看向餐厅入口,举起手,“纪老板,这儿呢。” 梁辀第一次觉得,自己讨厌赵之望其实挺有道理的,不过下一秒,心里的讨厌又变成欣喜。 他看到纪月原本正在四处张望,听到声音后,露出一个笑容,笑意盈盈地向他们走来。梁辀突然想到昨晚两人在路边拥吻的画面,姑娘在自己怀里,舌尖是熟悉的味道。于是,自己的心跳声真真切切地打在耳旁,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低下头,用手中的菜单遮掩一二。 纪月先看到赵之望,然后看到坐在他边上的梁辀,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最后,她走到桌边才看到坐在梁辀对面的女孩。 “这是梁老师的学生。”赵之望的嘴巴又大又快,明明没人问,他就先说了出来,纪月下意识地看向梁辀,梁辀举起拳头放在嘴边掩饰地咳了一声,不敢抬头,只能随便点了点,算作默认。他觉得刚才的甜蜜,突然换成了心虚,瞬间有一点不详的预感。 纪月朝女孩笑笑,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她一坐下,梁辀就忍不住抬眼看她。 一个人如果喜欢另一个人,眼神是掩饰不了的,梁辀就是,他自己不知道,他看纪月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充满了温柔爱意。 赵之望眼珠子一转,看看身旁的梁老师,又看看对面的纪月,心里忍不住乐了起来,“梁老师,我们还有一个人,不介意吧。”说完,他还摆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只是,他的话刚说完,人就已经走进来了。 最熟悉的陌生人说的大概就是他们之间吧,梁辀看过莫奇在乌镇互联网大会上的演讲,对于莫奇来说,梁辀名气大很多,GIS圈的科研大佬。不过,这却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对方。 莫奇走近,视线自然地扫了一圈,赵之望抬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他却好似没有看见,直接拉开纪月旁边的椅子坐下,纪月愣了一下,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从莫奇进来那一刻起,梁辀收起了表情,他随意地把手里的菜单扔在桌上,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在那看他,面无表情又一言不发,直到看到他在纪月身边坐下后,又把自己的视线移到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之望看着落在半空中自己的手,尴尬地拍拍桌面,笑呵呵的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那还是我一个人坐好,宽敞。” 是地狱般尴尬的饭局 六人餐桌,坐了五个人,每个人心里各有各的故事。白色的桌布,配着黑色麻织的餐垫,餐盘却是大胆的墨蓝色,每一个餐盘上都有一块折成荷花的餐巾,静静摆在上头,今天的餐花是粉色绣球,这样浓郁的色彩搭配,今天仿佛就置身在普吉岛的海边。 餐厅侍应看到他们这桌又坐了两位客人,于是送来了菜单。 “随便点,今天我请客。”赵之望说着接过菜单,刚想递给纪月,有些人却先行了一步。 梁辀原本靠在椅背上,不知何时坐正了身体,他拿起面前的菜单,自然而然地递给纪月,好像以前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刻在灵魂里的条件反射那般。 莫奇坐纪月边上,侍应生把菜单给他时,他就直接拿给了纪月。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动作,交汇在同一个位置,不约而同的选择不留退路,不给自己留余地。 纪月缓缓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又低下眼,翻开原本扣在桌面上的手机,语气平淡,“我随便。” 赵之望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勾着身边人的肩膀,“来,梁老师,我们点菜。”说完,他看向梁辀对面坐的女孩,“小同学,随便点,别客气。” 女孩忙不迭点点头,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她偷看了两眼身边的人,那个他们叫做纪月的漂亮姑娘,她撑着脑袋一直在看手机,两个人视线撞到时,纪月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女孩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赵之望抬起手,手指弯弯,侍应生就过来了,他把菜单翻到第一页,“古法冬阴功汤,来个五位。” “我不要。” “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 叁个声音同时响起来,纪月把头抬了起来,她自然地看向梁辀,看到他也正看着自己,于是轻轻弯了弯嘴角,又继续低头看手机。 梁辀看完纪月,又把视线移到她身旁的人身上,莫奇面上依然是平静无波的样子,两个人的眼神对视了一下,才又各自移开。 气氛有点尴尬,就算是赵之望,都觉得自己有点承受不了了,他只能清了清嗓子,自己找个台阶,“那就四位,”然后马上翻了一页,“柠檬酸汤老虎斑,古法咖喱肉蟹,芽苗雪花鹅肝,还有这个牛小排配星空咖喱。”边说着边又翻了两页,他从菜单上挪开眼,随口问了句,“纪老板,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虾。” “她喜欢吃虾。” “你给她点虾。” 叁个声音又同时响起,赵之望扯出痛苦的笑,这次比上一次更尴尬了。 说话的两个人,视线又一次在空中交汇,碰撞之后,各自读到对方眼中的挑衅。 这张桌子上,只有赵之望比梁辀年长大两岁,年纪大涵养功夫自然也好,梁辀朝莫奇礼貌性地笑笑,然后就看向纪月,”纪月,你想吃什么?” “随便,我都行。” “给你点个手工虾饼?” 纪月刚想开口,边上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虾饼里有香茅,你不是受不了香茅的味道么?” 纪月很讨厌香茅的味道,前段时间她过生日请客喝喜茶,有人点的拧打茶,她看到了在那说自己受不了里面那股香茅的味道。 “是吗?”纪月平时吃泰国菜也会点虾饼,她凑到莫奇边上看。他的手指修长,轻轻点在配料那一行,两个人靠得有点近,他闻到纪月身上的香水味,围绕在两人身边。 他的手指点了两下,她看了个仔细。 而梁辀,则靠在椅背上,收起表情,一言不发的看着,落在眼里,是他们俩这旁若无人亲密的样子。 赵之望干笑两声,心想就不该多这个嘴问纪月这个惹祸精,他看向侍应生,“那就换古法咖喱大虾。” “先生,这道菜一例是四只。”话还没说完,赵之望不耐烦地接了话茬,“那就上两例。” 他又赶紧往后翻了两页,“青咖喱海鲜荟,黑松露扒芦笋,再给我来一扎鲜榨果汁。” “先生,甜品要我推荐一下吗?” 赵之望翻了翻菜单,这回他不敢再问纪月了,“甜品例拼吧。”说完他赶忙把菜单塞还给边上的侍应生,转头只是礼节性地问了问梁辀,“梁老师,还有其他吗?” 梁辀盯着纪月看,脱口而出,“芒果糯米饭。”说完,他看向她身旁的人,“莫总不点几个菜?” 莫奇正低头看手机,没想到会被点名,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微眯着,眼镜正好遮掉眼神里的情绪,淡淡地回应他,“我无所谓,你们点就行了。” “所以你就喜欢别人的?” 话音落下,原本正在看手机的纪月,也抬起了头,她很少听到梁辀这么咄咄逼人的说话。 桌子上,一共五个人,有四个知情人,其中叁个当事人,话和话之间,只要说一半,有人就懂了。 莫奇弯弯嘴角,牵出一点浅笑,“我看梁老师,刚才不也没点菜啊。” 梁辀也笑着回了一句,“纪月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话说得,收起了咄咄逼人的语气,还多了点亲昵。 “噢,我看纪月现在就挺喜欢吃清粥小菜的,”莫奇说着,低头去看手里握着的透明水杯,他觉得挺好笑的,他想说,纪月的男朋友既不是我,可也不是你啊,“天天早饭都有人开车送……” 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纪月就皱起眉头了,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这,她实在听不下去,直接出声打断了,“我饿了。”她声音里带着明显警告意味,好似他们在多说一句,她就要发火了一样。。 莫奇收了下半句,低头看手机,梁辀也不再说话,笑容一收,转头看向窗外。 赵之望左看右看,深吸了一口气,他冲侍应生摆摆手,语气里有了点疲惫,“赶紧上菜吧,快点,快点。” 意气风发的赵总,难得嗓音里都透着一股疲惫不堪的味道,他看着对面那个惹祸精,无奈地叹了口气,却看到纪月瞪圆了眼睛,还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忍不住气极反笑了起来。 过了会,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赵之望,才终于把情绪调整回来,他喝了口水,试图化解此刻尴尬的气氛,他看向梁辀对面的女孩,笑着问,“你是梁老师的学生,读硕还是博啊?” 女孩叫吴逸菲,其实是梁辀一个师哥的学生,研究生毕业之后在住建局里工作,这次跟着单位过来参会。不过她是在武汉大学读的书,就像梁辀说的,他们顶多算一个师门,学生是谈不上的。 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求救般地看向对面的人,不过这个人正看着窗外愣神,似乎对他们的谈话没半点兴趣。 “嗯,是吧。”女孩支支吾吾,只能随便应了句。 这时,一只手撑着下巴看手机的纪月,突然开了口,“你认识洪小满吗?” 当年纪月认识梁辀的时候,洪小满在梁辀那读研究生,跟着梁辀出外业,和纪月住一间毡房。她圆圆脸带着圆框眼镜,也是个特别有意思的女孩子,那时候一口一个姐的叫,后来一口一个师母,一直到现在,在微信上还管纪月叫师母。 女孩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同时,她看到梁老师的视线从窗外移了回来,眼角垂了下去,拨弄了几下水杯,然后又在那发呆了。 纪月冲她笑笑,“哦,没事,她已经毕业了。” 女孩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也只能尴尬的一笑。 莫奇挑了挑眉,纪月说完话之后,他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她是梁辀的前妻,也就是他学生的师母,梁辀有哪些学生,纪月一清二楚,她说的名字,必然是梁辀的真学生,答不出,那必然就是假学生了。 他勾了一下嘴角,其实莫奇最佩服的就是梁辀,能把纪月拐进民政局,他还是挺有本事的,也不知道他何必现在扯这种一下就被拆穿的谎,除非……想到这,他嘴角的笑变成了冷笑,除非就是关系不一般,非得撒谎。 纪月看到一条微信通知出现在屏幕上,她点进去,是梁辀发来的,“一会和你说。” 她没回,直接退出微信。 没过一秒,又收到一条微信,“别生气。一会说。” 她看了眼,直接把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整个人往后靠去,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她像突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起来,“贵姓啊?”口气也像是闲聊一般随意。 “吴,吴逸菲。” “学的什么专业的?” “人文地理学。” 纪月点点头,又笑着问她,“工作了吗?” 赵之望在一边傻乐着插嘴,“工作了没?没工作的话,你看纪老板就在这。” “工作了,工作了,在住建局。” 纪月伸手拿起桌面上的玻璃水壶,给女孩倒满,“挺好的,铁饭碗。在北京吧?” 吴逸菲赶紧接过倒满的水杯,“嗯,在北京。” 说话之间,上了第一个菜,却没人动筷子。 赵之望没听出来,还在那傻乐着插嘴,莫奇听懂了,于是靠在椅子上,不声不响,他抽空看了眼梁辀,看到他在那也是一动不动,莫奇突然觉得想笑,他想看梁辀如何收场。 纪月先动了筷子,给吴逸菲夹了一筷子蟹,“你们这行出差多,挺幸苦的吧。” “还好还好。我不太出差的。” 纪月这时,仔细打量女孩,谈吐斯斯文文的,长得也挺好看,她又看向梁辀。从她开始闲谈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自己,却不开口。 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泰国餐厅供应的柠檬水里,也有一股香茅的味道,酸得很。 又上了两个菜,赵之望招呼大家吃饭,自己率先动了筷子之后,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开始。 五星级酒店的正餐厅,本身又是主打泰式风格的度假村,味道不会差。 赵之望看这个桌子上,只有梁辀的这个学生好说话,接着找她闲聊,他是个百事通,一来二去,到被他说出了几个住建局的老熟人。其他人都各自低头吃着东西,没话说,于是整个桌子上,就他们俩一个问,一个答,气氛不算尴尬,但是挺诡异的。 他们点的古法咖喱大虾,先上了一例,果然一例菜只有4只,赵之望招呼吴逸菲别客气,然后自己下筷子夹给纪月。 “老赵你自己吃啊,”纪月眼皮一抬,却直接把碗里的虾夹给边上的莫奇,“我今天没胃口。” “噢。”莫奇出声应了一句,却直接拿过手套,上手开始剥虾,几下之后,又放回她的碗里,纪月看了眼,什么都没说,夹起来一口两口直接吃了。 这俩个人一来一去,动作自然里还带着点亲昵,看在外人眼里,就像一对热恋的小情侣,看得赵之望也是愣在那里, 一瞬间,他一点闲聊的心思都没了,张了张嘴,心里只有无语两个字。 突然他感觉到身旁的温度,似乎都低了几度,一种疲惫涌上心头,赵之望觉得累极了,他想纪月今天是怎么了,连带着莫奇也跟着闹,不知道这俩人是要闹哪出。 侍应生推着餐车来了,这家店出品的芒果糯米饭,还挺有噱头,椰浆和液氮混合在一起,当场浇在菜品上面,菜品全名是叫“星空芒果糯米饭”,捏成一个个小球,配上蝶豆花做成的酱汁,淋上椰浆液氮之后,烟雾缭绕,瞬间就颇有意境。 纪月还挺感兴趣,侍应生操作的时候,她拿着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她坐在中间的位置,其实拍照不太方便。 莫奇轻轻地问,“我帮你拍?”纪月点点头,把手机递给他,他拍完之后还给纪月,不忘问她,“拍的怎么样?” 她翻看了几下,瘪了瘪嘴,“不怎么样。” 他听着也不生气,笑着说,“不怎么样以后你自己拍。”话说这么说,语气里其实都是宠溺。 他们的互动,看在旁人眼里,顶多也就是个叁分,看在某人眼里,全部变十分。 “吴逸菲。” “啊,梁老师?” “你上我这来,我们俩换个座?” 除了他以外,所有人听到,都是表情各异。 只有梁辀却在笑,他直接站起身,“我们俩换个座,我和我前妻坐一块儿。” 是遥远的人 梁辀在纪月边上坐下,坐下后他拖了下椅子,于是两个人靠得更近了一点。纪月余光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 海南的餐厅用料就是比其他城市舍得,咖喱虾用得是手掌大的深海九节虾,唯一的缺点就是壳太硬了。纪月说没胃口是真的,她爱吃虾,爱的是那种太湖河虾,无论是酒制熟醉还是红烧油爆,她都喜欢,这种,她反倒没那么喜欢了。 赵之望点了两例古法咖喱大虾,第二例也送了上来。 梁辀拿了副手套戴上给她剥,低着头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眼神专注,然后轻轻地放在她的碗里。 纪月皱着眉头,“我不想吃。” “你不就是嫌斑节虾壳硬不爱吃么。”梁辀边说着,边脱掉手套,扔在桌子上。 她想了一下,才低头咬了一口,好吃是好吃的,就是剥起来手疼。 赵之望这才看到他们俩手上戴着的戒指,一样地款式,一只镶嵌着钻石,另一只没有,一看就是对戒。 赵之望多精明一个人,他喜欢利用莫奇对纪月的旧情,却又最不想看到他们俩旧情复燃,他挑了挑眉,继续添柴加火了一把,“男人还是大一点好,是不,纪月,会照顾人。” 纪月不想搭他的话茬,下筷子夹菜,他也不恼,把话题一转,转到梁辀身上,“我觉得还是老师好。” 平时很少接赵之望话茬的梁辀,突然开口,他顺着这话说了下去,“她那些带壳的,都懒得动手,说自己抹了指甲油,我就给她一点一点剥。” 秋天的时候,纪月要吃糖炒栗子,买了一袋带去什刹海的酒吧,台上的歌手唱得是《南方姑娘》,台下的他坐在那,边聊边给他的南方姑娘一颗一颗剥,剥一颗她吃一颗。 冬天的时候,在羊肉馆子喝酒聊天,他一坐下就抓起一把花生,边聊边剥,剥掉外面粉红色的种皮,将圆润的籽粒放在她面前。 如果心能剥开,梁辀大概也会剥开,然后放在她的面前给她看。 听到他的话,纪月抬头去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勾了勾唇,淡淡地笑了笑。 赵之望觉得现在气氛正好,于是继续调侃道,“我们纪老板,都有助理照顾了,整个事业部,除了我,就她有助理。” “噢?”说到纪月,梁辀显得颇有兴致,“什么时候招的?” “去年年中,当时我们那人事总监还过来找我,说纪月要招助理,我寻思招就招呗,一个月能花多少钱。她的意思是,不符合规矩,我说那你就写个情况说明给我,我直接批了就完事了。规矩嘛,规矩这东西,本来就是有弹性的。”说着,他看向纪月。 纪月习惯性的抿起唇笑笑,赵之望总是喜欢提醒她,提醒她当年如果没有他,今时今日自己会在哪里。 梁辀脸上还是挂着笑,他整个人向后靠去,随意地把话题转了,“招了个什么样的助理?”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却悄悄地拿下去,他和纪月靠得很近,只需微微一勾手,就能碰到她的手。 他轻轻地握住,碰触到无名指上的指环后,他捏住她的无名指。 他不喜欢赵之望,除了身上那股精明圆滑之外,就属他挟恩自重的味道了。 纪月知道他的用意,所以没有挣扎,任由他握住。 “挺好一小伙子,天天给纪老板跑上跑下的,拿外卖拿快递什么的。” 过了一会,纪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放到桌子上,他手里跟着一空,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梁辀就开始怀念这相握的感觉,特别是碰触到她戴着的戒指,是属于他的烙印。 下午,梁辀要去参会,卡着时间散场,赵之望去买单了,莫奇一个人走出来站在餐厅门口抽烟。 “哥们,接个火。”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回头看去,一看是梁辀,直接把打火机扔了过去,梁辀接过点了手里的烟。 两个人各自抽烟,面前是一片椰树,随风摇曳摆动,能在缝隙中看到不远处黄色的沙滩。 “我上次看了你在乌镇大会的演讲。用GIS做迭置分析那个,”梁辀先开了口,“对乡土建筑进行因子提取,这个想法挺有意思的。” 莫奇侧过头去看他,而梁辀还是看向远方,继续说着,“对多元文化交错区进行系统的划分,能在规划上对存量交错建筑区域进行快速区划,挺好的想法。你是学计算机的?” “嗯。”莫奇低头看手中的烟,随意地回了句。 “那挺厉害的。” 梁辀没再开口,过了一会,再开口时,却说得是其他事,“见过她男朋友么?” “见过。” “怎么样?” 莫奇想了下,偶尔遇见过几次,大多是她男朋友来接她,隔着玻璃,也看不太真切,只有一次,在医院门口撞见。 “高高瘦瘦的,戴眼镜,看着文质彬彬的。”说完,他自己觉得有点奇怪,抬眼看见梁辀正看着自己,赶忙补了一句,“不是我。” 梁辀笑了起来,“我知道不是你,他是做心理咨询的。”他笑着想刚才的话,突然想到了点什么,可是那个念头一闪而过,没抓住。 “原来你知道啊。”莫奇看手指夹着的烟,明明没抽两口,却马上要烧尽,语气里还是他惯有的嘲讽味。 梁辀听出话里的音,却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把手里的烟掐了,扔进垃圾桶,轻声说了句,“人来了。” 莫奇回头看去,看到赵之望和纪月并肩走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而梁辀那个“学生”落在后面,他突然开口道,“你别让她不开心。” 梁辀听到他的话,迅速收起脸上的表情,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赵之望问他们下午怎么打算,他说自己有应酬,准备走了,问梁辀要不要一起走,梁辀却看向纪月。 “你们自己走吧。我晚点去。”纪月下午要去展会会场,昨天半夜刚搭好展台,她今天要去看一眼。 赵之望点点头,招呼梁辀和他学生一起走吧,因为他有应酬,所以安排了司机来接他,不然大家只能等大会安排的商务车。 梁辀翻开衬衫领子,拿出包里的领带,一长一短绕在脖子上,准备打领带,他的手有点笨拙,第一个结就打得松松垮垮。 纪月看了一会,实在看不下去,她向前了一步,伸手扯了一下,领带结松开,又回到开始的样子。 他穿得是自然资源部特地给他们这次开会定制的西装,配的是藏蓝色的领带,暗纹还是淡淡的中国地图,能看到海洋局的花纹,象征国土与海洋。 梁辀笑着低头看她打领结,先看到她小巧的鼻子,下面是抿着的唇,视线重新聚焦,看到她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在藏青色的布料之间,戒指时隐时现,香水随着她手腕的动作,钻入鼻尖,心神荡漾。 他轻轻地说,“别生气,回头跟你解释。” 纪月打完第二个结,用力一拉,掐紧他的脖子,“不想知道。” 梁辀也不恼,笑着自己松了松领结,“你不听,我也得给你说。” 纪月却往后退了一步,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看他们这里完事了,赵之望咳了两声,笑着催促他们,“走吧,”说完,他又看向纪月,“走了啊,纪月,回头到展台,你准备一下,晚点我带董事长去。” 人都走完了,就剩纪月和莫奇站在原地,他刚才看纪月给梁辀打领带,两个人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亲密又默契,那一刻他明白他是羡慕的。 他回国不是因为厌倦国外的生活,不是因为难忍纽约的冬天,而是他有机会走到她的身旁。事到如今,他明白,她的生命里没有他,她依然遥不可及。 “纪月,”听到他叫她的名字,纪月回头看他,莫奇发现,她看自己和看梁辀的眼神也是不一样的,他把原来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晚上的招待会,你去不去。” 晚上在隔壁的酒店,主办方办了个互联网行业的招待会,纪月点点头,“应该去吧,怎么了?” “回头我去接你,一起去。” ”好。“ 他原来想问她,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吗?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因为气氛太好,怕说了自己会后悔,那不如不说,执迷不悟反正能感动自己。 互联网行业的高管总体来说还是年轻人多,主办方直接包了酒店的沙滩,用冷餐会的形式做招待,在沙滩的平台上布置了餐台,四周也挂满了彩灯。大家主要目的本来也不是吃,就是闲聊和叙旧,穿了一天正装的人,现在终于可以穿着舒适随意的服装,叁叁两两拿着酒杯聚在一起聊天。 纪月穿着连衣裙和拖鞋就来了,随意得就像来度假的游客。相比昨天晚上正式的招待晚宴,今天晚上的熟人显然更多。地理行业是个很大的行业,有很多企业,如果细分下来,其中互联网属性的企业只占很小一块,大家也就更熟一点。 她靠在平台的栏杆上,和身边两个人聊天,互联网企业里女高管其实很少,地理又是传统行业,女高管更是少上加少,就那么几个,大家很容易聊在一起。 她们叁个人远远地站在一起,看看餐台那边的人来人往。 纪月是当中最小的一个,经常就是听姐姐们说话,她只管笑。 打头说话的叫万榕,在西二旗,她和纪月两家公司是隔壁邻居,她是数字事业部的副总裁,不敢结婚,因为一结婚就回不来了,她总是说,赵之望哪哪都不咋滴,但是同意纪月结婚这点,够爷们儿。纪月笑而不语。 另一个说,“结婚有什么好,离婚官司打完,还有抚养权官司。”说话的是王文洁,名字有点像男生,脾气也像,她们公司是央企,自然比资本家要有点人性,她能做到分公司的副总,还能生两个孩子。只不过离婚了之后,夫妻俩一人判一个,现在又打抚养权官司,都想把对方那个夺回来。 以前刚认识的时候,还聊工作,现在熟了之后,基本就只聊闲天,有时候还会聊一些深夜的话题。 万榕和纪月在北京时,两个公司是邻居关系,见面机会更多,两个人也更熟一点。王文洁被叫走之后,她就问纪月,“和你一起来的,就是那个技术部新来的P8?” 纪月在人群中找莫奇的身影,视线转了一圈,没看到,“是啊。” “长得还行,你们俩好过?”她不结婚,和男朋友保持着开放式关系,对男女关系也看得开。 纪月笑着回答,“没好过。” 她不信,微眯着眼睛看纪月,想看她表情上的裂痕,“我不信。” 纪月被她看得有点心虚,抬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你知道吗,男人看睡过的女人,就算没感情,也会一直留意着,一眼一眼的瞟,这是动物的本能,想着下一次交配。” 纪月笑着摇头,“没听说过。” “你们俩绝对好过,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觉得吗,他是完全相反的,他想看你,但是他下意识又觉得不对,会刻意转移目标,所以给我的感觉,他看你的眼神特别克制。你说没好过,我就不信了。” 纪月笑着和她碰杯,“姐,真没好过。” 万榕有些疑惑,心还不死,“你跟我说实话,我不笑话你。” 纪月被她闹得烦了,笑着低头看手机,正好看到梁辀的电话,她也看到了,“你们梁老师啊,管的挺严啊。” 电话里,梁辀问她在哪,她说了个地方,他说你等着,顶多十分钟就到。 纪月掐着时间,两个人又说了点闲话,她就准备走了。 临走的时候,万榕却开口叫住纪月。 她显得有点犹豫,一副想开口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纪月觉得好笑,停在原地等她开口。 “榕姐,这不像你啊。” 万榕看到她正笑语盈盈地看自己,心一横,深吸就一口气,直接说道,“我上次在西二旗,你们小区门口,见到梁辀的车,黑色的路虎卫士对不对,副驾驶带了个女孩子,拐出来去西二旗大街。” 她顿了顿,“我和他并排等红灯的时候,特地看了几眼,当时我没和你说,我想见到你再说的。” 她一口气说完,深怕没了勇气,就再也开不了口。 可是说完,万榕又有点后悔起来,她看到纪月脸上的笑容,正慢慢退回去。 万榕深吸了一口气,“我有次在知春路地铁站也看到,那天我去中关村,走的地面,我在他后面等红灯,看到他的车在地铁站停了,副驾驶下来一个女孩子,我没认错。” 纪月知道万榕不会说谎,梁辀从师范大学回西二旗走京藏高速就行了,他不送人,怎么会绕去走知春路上北五环呢。 她一下子觉得刚才的电话有点讽刺,原来是被她撞见了,才想着解释。 还说什么,你不听,我都要说。 其实都是因为你见着了,不说不行了。 男人不会因为觉得自己错了而道歉,他只会因为自己今天有点倒霉,而道歉。 纪月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她知道梁辀对自己的感情,甚至还为此觉得甜蜜过,她觉得自己像个沾沾自喜,又自以为是的傻子。 万榕看她的脸色有点难看,一时又有点懊悔,“你好好问他,大概是他学生吧。” 洪小满是梁辀收的最后一个女学生,他说结婚了之后,收女孩子就有点麻烦了,出外业不太方便。 纪月深吸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姐,谢谢你了,我一会问他。”脸上又挂起了笑容,拍拍万榕的手臂,“我走了啊,姐。” 说完她一转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是我的姑娘 纪月穿过酒店的泳池,一条羊肠小道的尽头,是灯火通明的大堂,梁辀就在那等着她。 今天晚上在博鳌国宾馆有欢迎招待会,那边一结束,梁辀就赶来了。纪月看到他只穿着衬衫,袖口挽到手肘这,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后的灯打在他的背身上,整个人在阴影中挺拔又潇洒。 他面向着纪月的方向站着,看到她来了,笑了起来。 纪月在自己面前站定,梁辀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唤她,“今天有招待会,一结束就来了。” “嗯。我知道。”纪月弯弯嘴唇,平淡地回应。 梁辀笑了,他向前了一小步,两个人靠得很近,在灯光下,她正好被包裹在他的阴影下,他低下头,看到她水润的嘴唇,想到他亲吻时的感觉,甜蜜浮上心口,开口时,声音不由也带上温柔爱意,“别生气了。她是我一师哥的学生,我们也算一个师门。”他笑着说话,接受她所有的小脾气,哄着他的姑娘。 姑娘的语气却不咸不淡,纪月别过头,眉头也轻轻簇在一起,“梁辀,扯这些有意思吗?相亲对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梁辀觉得自己的心顿了一顿,当下,他就意识到有些事情正在脱离掌控,再开口时,语气也凝重了一点,“不想让你不开心。别人介绍的,就请人家吃了一顿饭,顺便把话说清楚而已。” 听到他的解释,纪月反而觉得胸口被一阵烦躁堵住,她没想好怎么说,索性不再开口说话。 寂静无言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在两人之间流淌,梁辀几次想开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直觉,今天的纪月和平日不太一样。 听到风吹过椰林,树叶之间淅淅沥沥摩擦声,远处酒店的海滩好像散场了,声音越来越近。 “纪月,我们出去走走,好好谈谈吧。”梁辀说着,他想伸手去牵她,她却往边上走了一步,他的手落在空中。 “不想去。” “好,那我送你回酒店。” 两个酒店就相隔两公里多,走走十几分钟就到了,两个人沿着公路走,梁辀走在纪月身边,之间相距半个人的距离,没走多久,拐过一个弯就看见酒店大堂泰式风格的华丽尖顶,他一眼看到,终于开了口。 “我特地找了一家远点的餐厅,就是不想你不开心。”他瘪瘪嘴,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你住这儿。” “梁辀,”纪月突然站定,她看着他,“这事,你直说就行了,不用找借口掩饰的。” 说这句话时,纪月的语气是生硬的,梁辀直觉她接下去说的每句话,都将埋葬他们所有的感情,他突然有些害怕,在她下句话说出口时,直接出声打断了。 梁辀的声音有些轻,带着一丝讨好,“纪月,对不起,我就是不想你不开心。”说着,他伸手去拉她的手,触摸到她微凉的手指。 他不敢去看纪月的表情,只能低头看相碰的手指。昏暗的路灯下,指环散发着冷淡的光晕。 纪月也低头去看他的手,梁辀的指腹上总是有一点薄茧,是弹吉他留下的,也是在户外工作时留下的,牵手时,她总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粗砺,却能感到无比安心。 她重重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纪月下了决心,往后余生,他们总是要各自走各自的路了。 “梁辀,你去相亲是挺好的事。” 一句话说出口,然后就是久久的安静。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他,他整个人落在阴影中,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是她却感觉到他周身的落寞孤寂,像流浪了很久的样子。 纪月轻轻的把手抽了出来,这次梁辀一点都没用力,她一下就抽走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她弯了弯唇,“如果你有喜欢的对象,就不要再顾及我了。” “纪月,我们认识前,别人给我介绍那么多,一个都没成,你凭什么觉得,现在我就会乐意将就了?” 梁辀低着头,声音很低,却异常平静。 “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却还要说这些?”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不过就这样?” 连着叁个问句,说完,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她,他的眼角垂了下去,眼框也已经泛了红,一点水汽聚集在眼底。 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异常平静的,不知道他多用力才能压抑住这不断外溢的悲伤。 纪月垂下眼眸,平平淡淡地说,“梁辀,我们俩,是再也不可能了,你我都知道。” “所以,你最好我去相亲,下个月就领证,就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了,是不是?”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悲伤了,说着说着,却笑了起来,心里都是酸楚,眼神是难过,嘴角却在苦笑。 “对,你最好给我发个请帖,我人不会去,但是份子钱我会随的。”她停了一下,语气也变得嘲讽起来,“然后过明年这个时候再摆个满月酒,我也给你包个大红包。” “纪月,”他的声音终于开始带着怒气。“你这些话,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是不是我一直惯着你,哄着你,你觉得我就真的可以随便作贱吗?” 梁辀知道,这个话题,是他们两人之间不能接的伤疤,没有在北京说过,没有在离婚时说过。 只有一次例外,那次梁辀来申市,那晚在新天地,他们隔了一年半载,在申市春夜的街头,第一次道歉给对方听了。 梁辀知道,纪月说这个话,就是不想再给两个人一点余地,他只能匆忙又慌张地打断她的话,语气中也不自觉带上了怒气,“你这些话说得实在太过分了。” 纪月烦躁地扭过头,看向别处,“我已经是你们家的千古罪人了,我不想一直做下去。” 她心中凝结着一股气,口气很烦躁,眉头也皱着,“给你介绍的女孩子条件都挺好,学历高,工作好,还都在北京,不用出差,说不定家庭条件也好,你总归还是要去评院士的。” 她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又嘲讽又有点刻薄,“至少是个家庭合睦,人也清清白白吧。” 纪月就像一朵奥斯汀的月季花,层层迭迭美丽的花瓣下是隐藏起来的倒刺,又长又尖,就像她热烈奔放下是自卑又敏感的一面。 梁辀总是小心翼翼呵护她这一面,却还是会被那些倒刺抓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她收了情绪,看向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外蹦,“梁辀,你回到你该走的路,我也走我的路。” 她的话,像是她的告别书。 听在他耳中,是判决书。 纪月没等他开口,而是直接绕过他,随后,梁辀便看到她的手在空中挥了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她挥别的是他,也是这段感情。 其实,这些话,纪月早就想说了。 梁辀太好了,他不应该和自己困在这段关系中,他应该继续向前,追逐他的梦想。 纪月觉得自己只会拖他后腿,她做过最好的事,大概就是今天说出这些话了。 她越过他,一个人向前走,走着走着,她嘴角弯了起来,脸上露出笑容,可是笑着笑着,又开始流泪,她没去擦,任由泪水滑落,从脸颊落下,落在嘴里又咸又苦。 纪月知道梁辀不会来追她,就像他说的,他们之间,他总是无底线的惯着哄着自己。 当时知道她和梁轩有染的时候,梁辀第一反应便是瞒着,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要离婚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哄着,哄不了便用出差来逃避。 纪月怀孕之后,终于不吵架了,他把所有出差都推了,朝九晚五买菜做饭,天天陪着她吃一日叁顿饭。 王晓曾经说过,梁辀你这样活得太没有自我了,他却说,老婆小那么多,不顺着她难道天天吵架吗。 可是有时候,纪月却希望他能同自己对着干,不然她分不出,你是爱我这个人,还是因为年纪到了,又正好遇到了一个漂亮姑娘。 拐过一个弯,一辆大会的商务车从纪月身边开过,停在酒店门口,从车上陆陆续续下了很多人,好像聚会刚结束,一下车便在那各自呼朋唤友。于是,人群正好把酒店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纪月皱着眉头穿过人群,耳旁是众人的嬉闹声,听着口音都像是北方人,只一瞬间,爽朗的笑声和高亢的说话声充斥着她的耳膜。 她紧紧抿着唇,从人群后方快步穿过,就当她快要走进酒店时,手腕却被人从身后拉住,男人宽大的手掌抓住女人纤细的手腕。 随后,她被人从后面抱住,熟悉的气息笼罩住她周身。纪月垂下眼去看,他的手臂环绕着自己的肩膀,臂膀上那道弯弯扭扭的伤疤,一头印入眼帘,一头落在衬衫下。 纪月知道是谁,她想回头,他却紧紧地抱住她,周围是喧嚣之上,而她听到他在耳畔轻轻说,“别回头,你听我说就行了。” 她不再挣扎,于是他接着说,“我最后悔的事,是当年让你来北京,而不是和你去申市,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们走得远远的,是不是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后来变成后悔离了婚,我宁愿当年不签字,现在我们还能天天纠缠在一起。” “我后悔当时知道你,”梁辀顿了一下,他的声音有些痛苦,用尽了勇气才继续,“你和我弟的事,如果那时我们把话说开,是不是后来就不会铸成大错。” 说着说着,梁辀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我的后悔,都和你有关,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坚强,只好现在继续来纠缠你。” “纪月,你怎么作贱我都没关系,你不要作贱我对你的感情。” “遇到你之前,婚姻对我来说,只是现实意义,如果没有你,我大概最后会随便凑合一下。遇到你之后,我找到了婚姻的精神意义,你把你最好的岁月交给我,而我能做的,只有在有限的岁月里尽我所能照顾你。” “你知道吗,我们之间,我才是自卑的那个人,我在一天天老去,而你还美丽依旧,害怕你哪天留下我一个人。” 他一口气说完,不再说话,两个人都沉默了,人群已经散开重归宁静,而他拥抱着她,站在原地。 良久之后,梁辀才颤颤巍巍,带着哭腔说了最后一句,“纪月,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纪月想回头,却被他用力箍在胸前,他怕她回头,回头看到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又挣扎了几下,梁辀怕弄疼她,只好轻轻地哄着,“就这样让我抱抱就好了。” “你这样不松开,我怎么亲你啊。” 梁辀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下,纪月转身亲上他的唇,她穿着拖鞋,比梁辀要矮不少,于是她踮起脚,勾着他的脖子,终于吻上他的唇。 只是一瞬的愣神,随后他便低下头,回应她的吻,舌头灵巧地钻进她的唇齿间,舔过她的唇齿舌尖,一点一点吸吮她的味道。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也一点一点慢慢收紧,好似要把她融化在自己身体里一样。 唇舌互相纠缠中,对方的味道融化在自己的口中,和上次亲吻不同,这次更多了点酸楚与苦涩。耳边能听到远处的海浪声,亲吻也如海浪一样,一波一波拍在心口,将心中原本酸楚的感觉用吻来层层覆盖,和欲望没有关系,只和爱有关。 梁辀这么骄傲的人,好的家庭条件,好的出生,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第一次说出这样卑微的话,每一句都触动到她的心弦。 亲吻间,喘息的间歇,纪月轻声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他的眼里都是她,“我等你。”说着,梁辀想继续去吻她,纪月侧了一下头,他亲在了脸颊上。 “梁辀,我们不可能……” 他听到这句话,心一沉,于是紧紧地把她抱在胸口,“我们下次再聊这个问题。” 有些话,真不知道在哄她,还是在哄自己多。 两个人拉开了一点距离,梁辀捧着她的脸,亲在她的额头上,“我送你回去,明天你还有演讲。” 梁辀和纪月在一起之后,他在纪月的电脑里见过她和那个韩国前男友的合照。 照片里,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在冰岛的雷克雅内斯灯塔前,在柏林哈克庭院的酒吧前,还有在灯光照耀的舞台上,她坐在边沿捧着奖杯,男人在身后环抱着她。 男人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 梁辀很早就看过莫奇了,也很早就知道她有了新男友,直到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男友,梁辀突然意识到,纪月喜欢的类型,其实一直都是一样的。 这次,他突然怕了,他怕纪月这次是真的走了,然后他们的故事不再激起心中任何的涟漪,而他还停留在他们分开的地方,生根发芽,念念不忘。 爱上了这样一个姑娘,她像天上的月亮,他是月光下的黑影,注定只能掏尽心窝,卑微到尘埃里。 是孤注一掷 梁辀送她回别墅,酒店的观光车已经收车了,他们只能走回去,路灯拉长着两个人的影子,却看到影子间是若近若离。 纪月刷卡打开大门,这个时候,两个人反而觉得有些尴尬,两个人站在门口四目相对,只能尴尬地朝对方笑笑,不知道怎么说道别的话。 过了一会,梁辀率先伸手抱住她,他习惯性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把头埋在她的肩上,深深地闻了一下,嗅到她发丝的味道,直到深深记住她的味道后,他才开口,“我走了,你早点睡。” 纪月轻轻地应了一句,然后,她又笑着问,“要不亲一下再走?” 梁辀也笑了,他放开怀里的她,低头去寻找她的唇。 一下一下,轻啄在上面,几下之后,变成深吻,他们互相钻进对方的唇齿间,互相寻到对方的舌尖相互缠绕,亲着亲着,一声声轻轻地喘息声随着亲吻飘进对方的耳畔。 海南四月的夜晚,明明晚风清新,纪月却觉得身体开始燥热,她原本搂在他腰上的手渐渐用力,她攥紧他衬衫的一角,揉了几下,讲将它从西裤里抽了出来。 梁辀原本老老实实放在她腰间的手,也不再规矩,顺着她腰肢的曲线,一路向下,在她的屁股上抚摸了两下,随后用力一捏,把她按在自己身上,两个人下腹便紧紧贴在了一起。 她感觉到他瞬间涨大的欲望,正贴在自己的小腹那儿,又坚硬又滚烫。 纪月忍不住笑了起来,梁辀放开她的唇,手下的动作却没停,他重重地揉捏着她的屁股,又侧着脸亲上她的耳垂,轻轻地舔了两下。 随着他的动作,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颤栗,他明明舔得是她的耳朵,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湿漉漉的。 梁辀一边亲她,微眯着眼睛看她戴的耳环,圆润的珍珠在灯光下正散发出淡粉色的光,“我在店里第一眼就看到它了,那时我就想你戴着肯定好看。”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包含着浓重的爱欲。 纪月轻轻地笑了,接着,她的手钻进他的衬衫内,直接摸上他的腰腹,掌心刚触碰到,就感觉他的肌肉瞬间绷得紧紧地,她的嗓音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思,“梁辀,你别回去了。” 他把头埋在纪月的肩头,手却没停,还一下一下捏着她的屁股,她的屁股圆润饱满,捏在手里扑满整个掌心,他想象着她曾经赤身裸体躺在自己身下的画面,越想越觉得下腹肿胀难忍。 纪月感觉到他的喘息,全部喷洒在自己的耳旁,一时之间,只听到他重重地喘息声,还有胸腔内传来的心跳声。 梁辀努力地压制着想要她的欲望,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下次吧,下次等你想好了。”说完,在她脸颊重重地亲了一下。 “嗯。” 听到她的回答,梁辀放开了她,双手搭住她的肩膀两侧,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姑娘许久。 纪月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就这样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看看着突然他就笑了起来,然后一下子又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明天你第几个发言?” “上午第四个。” “嗯,我那边结束了就来看你。” “来不及吧。” 梁辀明天在他的分会场里,是上午第叁个演讲。他们那边是专家报告厅,每个人有叁十分钟左右的专题演讲时间,再加上提问和回答的互动时间。不像纪月他们是面向同行企业的演讲,他们一般就讲个PPT,二十分钟就能讲完了。 “我一结束就来看你。”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承诺了一遍。 “好。” “那我走了,你早点睡吧,明天别紧张。”他深吸了一口气,胯间还是肿胀得难受。 “梁辀你真走了?” 他看到眼前的姑娘,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他刚压抑下的欲望,瞬间又昂扬向上了起来。 “纪月,你少激我。”梁辀笑着说,因为刚才激烈的拥吻,纪月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耳边,他伸手帮她捋在耳畔,“我是很想睡你,但是不想你明天早上起来,在那里不开心。” 说完,他弯弯唇,拍拍她的肩膀,“回去早点睡。” 梁辀一直看着她关门,听到她插上门栓炼,随后在影影绰绰的椰林之后,他看见房间的灯全都亮了起来,他在那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纪月还在睡梦中,就被手机吵醒了,她眯眯瞪瞪,看到是梁辀的电话,接了起来,口气也是一阵阴郁,“现在才几点,干嘛呢。” 电话那头,他倒是精神挺好,话里带着笑,“我们出去走走,然后再去餐厅。” 纪月皱着眉头,抬手看时间,一看才六点,咕咕哝哝地,“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已经在你门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赤着脚下床去开门。 过了一会,梁辀听到门栓锁链的金属摩擦声,然后门被拉开,纪月还一脸睡意朦胧,皱着眉头,倚在门框上,他笑着去抱住她。 姑娘穿着睡裙,勾勒着身体曲线,现在完完整整地贴在他的身上,引得他一阵欲火向下流窜。 “那么早,干嘛啊?” 他笑着说,“就是想带你去海边走走。” 纪月原本混沌的大脑,瞬间就清醒了。 他们俩结婚的时候是冬天,去叁亚都嫌冷,于是索性就去了趟漠河,穿过白雪茫茫的林海雪原,住在白桦林的木屋里,那里叫北红村。 北红村的那头便是俄罗斯,梁辀笑着对她说,“你去那玩一圈吧,我在这等你。” 梁辀的两本护照都交在单位里,他能带她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边境线。 他们在边境线上看过哈萨克斯坦的马队,也看过俄罗斯的火车。 纪月赖在他的怀里,有点撒娇又有点委屈,“别人蜜月都去马尔代夫,我们蜜月就是看雪。” 他听到她的话,只能低头亲她,一边亲一边说,“那下次,带你去海南。” 一个承诺,到今天才实现。 六点的海边,太阳出来又没有完全出来,厚厚的云层里,间歇透出一些光,整个天是蓝的,海水也是蓝的,拍在沙滩上卷起白色的泡沫。 海滩上已经有人在晨跑,还有人在遛狗,一黑一白,两条拉布拉多正追逐着海浪跑来跑去。 梁辀伸手去牵她,这次纪月没再躲开了,两个人十指交握相牵。 酒店的海滩,沙子又细又软,贝壳特别多,她走两步就看到一个。 那两条拉布拉多在玩球,主人把球扔进海里,它们追逐着冲进海里。 他们俩站在一边看,看着看着,梁辀突然说,“我们那个时候如果养条狗,说不定就不会离婚了。” “为什么?” “一条狗没法分啊,得打抚养权官司?” 听着他的话,纪月笑了起来,她的视线还看着不远处的狗,“梁辀,上天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梁辀口中轻轻地重复了她的话,他勾勾唇,伸手把她搂在怀里。 海风吹过她的发丝,一下下扫在他的脖颈,梁辀低头亲在她的发顶,“那个时候,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纪念,”感觉怀里的人有些颤抖,他停了一会,才继续说,“女孩男孩都能用,纪念你的外婆,纪念你,纪念我们。” “你说得对,上天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那个时候你跟着我,却受了委屈。” 纪月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埋在他的胸口,梁辀的手轻轻地抚摸在她的背脊上,他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颤抖,只能用力地把她抱紧。 过了一会,他又轻轻问她,“他对你好吗?”下一秒又自问自答般,“算了,别说了。” 昨天晚上梁辀在那站了很久,他想了很多事,回去的时候边走边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赵子健的名字拨了出去,响了几下,就被接通了。 梁辀听到电话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然后是赵子健的声音,他的声音听着有点模糊,“奥利奥,吐,好狗。”随后,才清晰起来,“小船儿,什么事儿,那么晚了。” “我跟纪月和好了。” 赵子健听完笑了起来,他弯腰捡起草坪上的飞盘,用力扔了出去,几条狗同时窜出去,朝着飞盘的落点跑得飞快,“挺厉害啊,船儿哥。” “我就说吧,烈女怕缠郎。你缠着她,她总会答应的。”他又啧了一下,“这一年,纪月就没交男朋友?” 草坪上十几条狗在闹腾,着实有点吵闹,赵子健没听出梁辀不同寻常的沉默,于是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上次看她那样子,我还觉得她十有八九有新欢了。” “你们俩准备怎么着?复婚吗?” 梁辀声音低了下去,“随她的意思吧。” 这回,赵子健听出他话里的不同寻常了,狗把飞盘叼了回来,他把飞盘扔给边上的人,自己踱到一边,一瞬间周围安静了下来。 “这倒也是,我是纪月,我也不愿再回去受罪了。” 梁辀没有出声,赵子健咳了一声,佯装无意,刚想把话题扯开,却听到他问,“你有朋友在住建委是不是?” “对啊,我老婆的堂哥。” “帮我打听个人,在住建委里工作,说是陈铎的学生,叫吴逸菲。” 赵子健皱着眉头,“陈铎不是你那在武汉大学的师哥么,这圈子绕的。怎么回事儿?” “这两天又给我相亲呢。” “嚯,都相到海南去了。”他顿了顿,“被纪月知道了?” “知道了。” “那你什么意思?又是你那二伯母撺掇的吧。” “你帮我打听一下,那姑娘家里什么来头,还闹到老梁那了,逼着我见。” 赵子健“嗯”了一下,他回头,看到他那两条边牧,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了,一前一后跟在他身后。 其中一只便是原本要给梁辀两口子的,几个月过去了,明显又长大了一圈,两只狗长得像,现在体型也像。 看着看着,他觉得有点唏嘘,“你这回怎么打算的?” 梁辀没犹豫,直接说了,“要么就调去申市,要么就直接不干了,去华师大吧。” “你手上不是还有学生吗?” “有,不过去年给学生回得邮件里就说不收了,改在华师大收学生。” 赵子健瘪瘪嘴,第一次听到梁辀说这个,“嚯,你又来先斩后奏这套,哎哟,你家又得闹翻天了。” 梁辀不以为意,反而轻轻地笑了起来,“以前总是想着留点余地,后来发现人都是会得寸进尺的。” 他觉得以前就是事事都太循规蹈矩了,他家里是标准的高知家庭,人又多人心又复杂。而纪月家里简单,就那么一个外婆,她也没什么和长辈相处的经验,脾气又犟,受委屈了也不会吭声。 时间久了,也挡不住那些日积月累的小情绪,终有一日,水滴石穿。 两个人聊天很久,赵子健憋了半天,想说却不敢说。 他没敢告诉梁辀,他弟又说不想结婚了,还提了分手。于是好端端的一个长假又闹得沸沸扬扬。他今个上午还去酒吧帮着劝了两句,梁轩嘴巴犟得很,就说不想结婚,没玩够,受不了就散了得了。 赵子健皱着眉头,想到梁辀这次是打定心思要复婚了,他感觉,未来又得搅成一摊浑水。 是夏初的狂风 7点多,餐厅里工作人员比客人还多,每个档口前都有人在忙忙碌碌。莫奇拿了餐盘,转身看到纪月坐在窗边的位置,他有点惊讶,没想到那么早就在餐厅见到她。 纪月坐在那,右手手撑着下巴,衣袖落了下来,露出一截手腕,手腕上带着一个玉镯,另一只手正拿着手机。她一边的头发落了下来,正好遮住了她的侧脸,但是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她。 他走过去,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纪月抬起头,看到是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早啊。” 他一低头,看到她面前就放了一盘水果切,一杯橙汁,看着他挑起了眉,“就吃这些?” 纪月也去看莫奇的早餐,他吃得到挺好,一份美式炒蛋,两片吐司,一杯咖啡,“炒蛋好吃吗?” “还行吧。”说着,他拿起一片吐司送进嘴里,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分外好看。 他看到纪月面前的水果一口没动,她又是低着头看手机,忍不住问她,“不吃了?你不是早上还有……”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梁辀来了,他端了一个餐盘,里面放了两个碗。 两个人眼神对视,互相看到对方,面上都还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其实心里都有点惊讶。 梁辀自然的在纪月身旁坐下,两碗鸡汤肉丝面,他先端给纪月其中一碗,然后给她递了筷子和汤勺,鸡汤肉丝面,浓郁的汤底,面上点缀了青菜和香菇,还冒着热气。 莫奇看着梁辀的动作,垂下眼眸,他那天听赵之望说,梁辀住在亚洲会议中心酒店,离这有8、9公里远,他可不觉得这个酒店的早餐好到值得他一早从亚洲湾那赶过来。 他又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纪月,她穿了一件连衣裙,外面套了件毛线外套,外套穿得松松垮垮的,领口落了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肩膀。他微眯着眼,似乎想从她雪白的皮肤上看出一点什么痕迹。 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梁辀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替她把外套向上提了一下,盖住肩头,也一并遮去了窥探的视线。 叁人之间各有各的心绪在心头,唯有无言最适合当下。 纪月吃了两口面,觉得面有点煮久了,不怎么好吃,她杵了下梁辀,“面不好吃,不想吃了。”梁辀想都没想,直接就拿过她的碗,两叁口把剩下的面条吃完了。 “你还想吃什么?” “我自己去看看。” 纪月一走开,梁辀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整个人倚靠在沙发上,开始看手机。 “梁老师也挺会挖墙脚的。” 梁辀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只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又把视线挪回手机上。听着这话,他也不恼,无论如何总是纪月的同事,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梁辀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莫奇弯弯嘴角,心里觉得有点嘲讽,人人称赞的梁老师,现在说得是没皮没脸的话,“我的意思不是挺清楚么,纪月有男朋友了。” 梁辀看了他一眼,还是不咸不淡的语气,“我照顾我前妻,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说到后面,多了点不耐烦的味道。 莫奇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瞟到纪月来了,于是收了声。 她也去拿了份美式炒蛋,餐盘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梁辀放下了手机,看到她的外套又落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又伸手去帮忙。 纪月坐下,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刚才她在那明明看到他们俩在说话,可自己一来就安静了下来,于是,忍不住笑着问,“你们俩刚才在聊什么?” “没聊什么。”莫奇说。 “聊DIKW模型。”梁辀说。 纪月索性看向梁辀,问他,“聊什么啊?” “聊DIKW模型。” “没聊什么。” 梁老师皱着眉头看对面的人,这该死的默契。 纪月却在一旁笑着看他们俩,姑娘笑得一脸狡黠。 梁辀突然反应过来了,伸手去拉她,被她笑着避开,笑着问她,“你故意的是不是。” 纪月用手里的叉子摆弄了几下炒蛋,笑着看看莫奇,又笑着看看梁辀,“就觉得逗你们俩有意思。” 莫奇听到她的话,不置可否地笑笑。 真是一个奇妙的早晨,几年之后,兜兜转转,他们叁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起了早餐,好像原来的纠葛都变成过眼云烟了。 其实,无非就是仗着,他真得很喜欢她,不问过去不问原因。 吃过早餐,梁辀要回酒店换衣服去参会。 临走的时候,叁个人站在餐厅门口,他低头帮纪月整理了下外套,轻声说,“一会我那结束了,就去找你。” 纪月点点头。 梁辀又看向莫奇,“上次你那个交错建筑快速区划的分析模型挺有意思的,回头我们找个时间吃饭,边吃边聊吧。” 莫奇点点头,“好。” 没过多久,组委会的车就来了,他们俩看着车开远了,才转身往度假村里走去,两个人边走边聊。 “纪月,” “嗯?” 莫奇踌躇了一下才说,“其实梁老师是个挺不错的人。”说完,他看到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 “嗯,是啊。” “你几号走。”纪月突然问他。 “明天结束了就走,家里还有点事。” 她听着,点点头,“嗯,难得一个长假,泡在海南太浪费了。” “你呢?” “我5号,展会结束了再走。” 走到分岔路口,纪月要往左,他要向右,两个人站在路口。她朝他挥挥手,便一个人走了,没走几步,身影随着弯弯曲曲的小径,消失在视野中。 莫奇突然想起几年前,他送她回国那次。 在机场,他看着她走进去,她也是这样一个人走,毫不留恋,也没有不舍。 纪月不知道,他原本也是订得5号的航班回去,他总想和她多呆一会,直到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才下定决心改签了。 他想,反正有人陪她了,只能自己早点离开这地方。 还好莫奇3号走了,不然他也得像他们一样被困在岛上。 3号一早就开始刮起了大风,坐在房间里,听到耳畔全是风的呼啸声,椰树粗壮的树干都在狂风中折弯了腰。 电视上挂出了大风预警警报和大雨警报,微信里会务接待群里,好多人不停在@会务经理询问台风情况,大家最关心的是出岛航班是否会取消。 莫奇和赵之望早上开完会,就要去海口飞回申市了,留下纪月和展会的团队在海南。 纪月在房间里看电视时,接到他的电话,他的声音听着也有点焦急。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电视,画面里拍得是琼州海峡,大风卷起滔天巨浪,拍在堤坝上涌上漆黑的柏油路上。 “你们今天的航班取消了吗?” “现在还没有。” “嗯。”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莫奇说,“你要不今天也走吧。” 听出他的声音有些低落,纪月笑着宽慰他,“已经没有座位了,而且我还有工作,没事,新闻里说台风预计登陆越南的。会务说大风大雨也就24小时,后天就正常了。” “要不我留下来。” 纪月打断他的话,“没事,梁辀陪我呢。”然后,她又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你。” 看他还是不声不响地,纪月又笑着说,“没事,这里还有公司那么多人在呢,还有会务组在,你放心吧。” “那你别出去了,就呆在酒店吧。”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纪月的眉头反而簇了起来,她看向院子里,风刮起卧室外泳池里的池水,一下一下拍在地面,发出声声巨响。 申市总是被开玩笑有台风结界,住在市区中,除了大雨茫茫,就没什么其他感觉。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台风过境所带来的这种精神上的压迫感和视觉冲击。 其实梁辀也是今天走,自然资源部有包机回北京,他问过纪月要不要留下来或者一起走。 纪月说不用,自己还有工作,而且她知道梁回北京之后还有会。 留下来的人,其实没人知道后天能不能走。 纪月又站在电视机前看了会新闻报道,她觉得这样越看越焦虑,索性拿起遥控器换频道,换来换去,每个台都在播这次台风的特别报道。 她看了眼新闻画面里左下角的时间,这时间,梁辀应该已经到海口了。早先的时候,她发消息给梁辀,他没回,估计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回去。 她按下遥控器,电视机黑了下去,房间里瞬间只剩风的呼啸声,风不停拍打着玻璃,好像下一次就要把玻璃拍碎一般。 纪月盘着腿,坐在床上看电脑,电脑里播着脱口秀综艺,可是观众的嬉笑声,盖不过心头的忧愁。 她抬头就能看到院子里,现在池水滉漾,椰林摆荡。 看着看着,突然,椰树硕大的树叶被风卷起来,直接被拍在落地窗上,随后发出“轰”地一声,纪月被吓了一大跳,心脏跟着猛烈地跳动起来,她抚了抚胸口,过了好一会,心跳才慢慢平稳。 现在这还只是大风,据说下午就会下起大雨。 是他和她的孤岛微h 纪月冒着大风去了展会,今天是大会最后一天,也许是所有人都想赶着今天离岛。展会现场的人特别多,纪月他们公司的展台很大,一看就是大厂大手笔,很有科幻感的展台,远远就能看到硕大的LED LOGO,两边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各种DEMO的VCR,展台中间还放了一个大沙盘,投影仪把他们做得绍兴规划馆的项目DEMO投在沙盘上。 纪月谈了几个合作意向的客户,坐下来的时候已经下午1点多,看她坐在那,阿桀便拿了盒饭过来。 她打开盒饭时,看到盒饭外面塑料袋湿哒哒的,随口问道,“下雨了?” 展厅里有着各种声、光、影,不停刺激着人的脑神经,这个时候,人会对时间、空间和周遭事物特别不敏感,外面狂风大作,会场里的人其实毫无知觉。 “对啊,雨特别大。”阿桀看了眼手机时间,“要不一会你回去吧,都1点多了。” 纪月抬头看了下其他人,有人在吃饭,有人在闲聊,她才下筷子吃饭,“大家都吃了吗?” “嗯,都吃了。” “不回去了吧,大家都在。” “你回去吧,我们都住一块,能互相照应,你一个人早点走。” 展会指定的下榻酒店就在会议中心南边的商务酒店,现在只有纪月一个人住在亚洲湾北面的度假村里。 纪月想了下,“一会我吃了饭就走,到时候你们注意安全,特别是那几个女孩子,你们照顾好。”说完,她快速地往嘴里喂了两口饭,把盒子一盖,“不吃了,那我先走了。” 站在会议中心门口等车时,纪月才发现,外面早已是狂风暴雨了,耳边全是风夹杂着雨声,混合着远处的海浪声,铺天盖地的冲击着耳膜。她站在廊下,雨被风刮起来,能清晰地看到一层一层雨雾,然后不停地灌进廊下,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水,她只能再往后退一点。 没过多久,商务车破开雨雾开了过来,纪月上车时,看到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座位上还放着行李,她估计一会送完她,这辆车就要开去海口了。 纪月回到酒店时,看到酒店里弥漫着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几名物业正在加固门窗,门边上沙包层层迭迭堆了起来,她看了好几眼才移开视线。 看到她打了把会议中心的伞,酒店接待小姐又给她拿了件雨披过来,黑色的雨披,又大厚。小姐反到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只有这种款式的了。” 纪月道了声谢,直接把雨披穿在身上,雨披实在太大了,帽子一戴上就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放下帽子,继续打伞。 风越刮越大,打着伞也没用,风夹在着雨打在脸上,打得人脸生疼,雨水一瞬间就打湿了她的头发,然后随着发丝,全部滴进衣服里。 观光车送她回别墅,车开得飞快,于是风和雨从四面八方扑进来,扑得她脸上都是水,她伸手抹了一把脸,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碗口粗的椰树被风压得直不起来,路边好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加固树木,她隐隐觉得似乎没有说得那么轻松。 她才刚抹了一把脸,可没过几秒,雨水又全部扑在脸上、眼睛上,视线又看不清了。 度假村的路上也积起浅浅一层水,一脚下去,踩在鞋子里也全都是水,纪月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蹚着水硬着头皮走下去。 就十来米的小路,纪月低着头,踮着脚,走了好几分钟,再抬头时,看到别墅门口的廊下站了一个人,天早已是黑蒙蒙的。 她抹了一把脸,才看清人的样子,顿时又觉得自己这样狼狈极,她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梁辀看到纪月这磨磨蹭蹭的样子,等她快到时,伸手拉了她一把,把她拉进廊下。 “你不是走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 风雨声太大了,他们俩扯着嗓子同时开口。 纪月点点头,于是,梁辀又大声问她,“你怎么不接电话?” 她指了指雨披,大声回道,“在包里,没听到。” 梁辀笑了,凑到她耳朵边,“快开门吧,雨太大了。” 她解开雨披,从包里掏出房卡,她刚刷完卡,梁辀赶紧伸手握住门把手,可是风太大了,一下就把门吹开。他握住门把手用力稳住,纪月赶紧进去,转身看见他用尽全力才把门关上。 门关上了,隔绝了水汽,耳旁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纪月这才看清他,他的衬衫全部都湿了,贴在身上,短短的发梢不停地有水滴下来,顺着衣服、裤子滴在地板上,落成一个个小水塘。 看着看着,纪月就笑了起来,梁辀抹了一把脸,笑着说,“你甭笑,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是啊,纪月也没好到哪去,头发都湿了,一缕一缕贴在头皮上,还有脸颊上,明明穿着雨披,却因为没有没有戴帽子,里面的衣服也全被打湿了。 她的衬衫也湿了,透出里面淡粉色的内衣花边,胸部若隐若现,梁辀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瞬间,房间里的气氛就旖旎了起来。 梁辀咳了一声,把视线挪开,心不在焉地说,“你去洗澡换衣服,回头别感冒了。” 纪月低头看了眼,心里觉得好笑,梁辀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把年纪了,又特别纯情。她突然想去逗他,伸手搂上他的腰,他们身体相贴时,身体是火热的,衣衫却是冰冷的。 她扑在梁辀的怀里,“你不是走了么?” 梁辀虚虚地揽住她,笑着说,“办登机前后悔了,不想扔下你,那时候车回博鳌接人了,等了好久才有车回来,不然还能再早点。”他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台风挺好的,让我和你多呆一会。” 他的口气是轻松的,纪月知道他一定排除了千难万阻才能回来。 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脊,“洗澡去,回头感冒了。” 梁辀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纪月已经躺在床上了,她上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手里拿着iPad。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共处一室,也是在这么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自己也是洗完澡出来,看见她乖顺地坐在床上,像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梁辀突然觉得这种怀念,依恋的感觉又回来了,不由自主的挂上笑容。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顺手拿起床上的毛巾,替她擦起了头发,动作轻柔又熟练。 纪月抬眼看了他一眼,梁辀穿优衣库的UT,胸前印着方块logo,下身穿了条蓝色的短裤,“你可真爱穿裤衩,跟北京老大爷一样。” 梁辀手里的毛巾重重地搓了一下她的短发,“可不是么。”说完,把毛巾一扔,“擦干了。” 纪月皱着眉头去摸,明明还有点湿,她咕哝着“哪干了。”一边回头去看他,梁辀正靠在床头,发出一声冷哼。 姑娘看着他,抿着唇,笑了起来,扑进他的怀里,梁辀伸出手搂住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我都老了,你还那么漂亮,难受。”语气里还真是有一点委屈一点惆怅。 两个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眼里全是对方的影子,他看到姑娘笑意盈盈的样子,顿时间,欢喜溢满了整个胸膛。 梁辀觉得他比自己想得还要更爱她。 看着看着,梁辀低头去亲吻她的唇,唇与唇相贴,舌与舌相拥,窗外是狂风呼啸声,房内是喉间轻喘声。亲着亲着,纪月翻身坐在他身上,他的跨间抵在她的身下,她清楚地感受到他日渐膨胀的火热与欲望。 梁辀的手摸进她的睡裙,在大腿上摸了几下,又顺着大腿摸上臀部。他的手掌又宽又大,隔着内裤抓住她的臀部,重重地捏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纪月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几下之后,他不再满足布料的手感,手掌沿着她的内裤边伸了进去,男人一下一下揉捏着姑娘的屁股,他指腹上的薄茧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引出层层颤栗。 纪月感觉到一阵热意在小腹汇集,然后全往身下涌去,不知是房内气温更火热,还是自己的身体更火热。她感觉到他的下身,也比刚才更坚硬,抵在两人之间,烫得生疼。 原本抚摸着她背脊的手,不知何时来到腰肢上,他扶着她的腰,带着她,随着自己的下身轻轻地摆动。他们隔着一层布料,研磨着蓬勃的欲望。 两个人都太熟悉对方的身体,隔着衣物,都能轻易挑动起对方的情欲。 他的手摸上她的胸部,乳肉扑满他的手掌,随着他的动作,从指缝溢出。她感到乳房随着他的动作,传来刺刺啦啦的感觉,纪月分不清是梁辀粗糙的指腹,还是这棉麻的材质,一点点疼却更好得刺激着她的身体。 她的敏感区隔着内裤,有节奏地磨在他的肉棒上,渐渐的,内裤被她涌出的水打得湿答答又黏糊糊,全部沾在他的短裤上,快感也随之被放大了百倍。 梁辀的嘴唇从吻上退开,隔着衣服,咬在她的胸脯上。她的乳头在快感的刺激下,早已挺立 ,他准确地咬了上去,舌头舔了几下,舔湿了她的乳头,也舔湿了她的衣服,白色布料被晕开,变得半透明起来,看到衣服里面若影若现的乳晕。 他看着,眼神一暗,另一只手也揉上她的胸脯,用力的又捏又抓,乳房在他手里被抓得变了形。 纪月低头看到他正闭着眼睛埋在自己胸口,他的短发擦过自己胸口,细细密密又酥又麻的感觉,从身下一直冲到颅顶。 “梁辀,我要了。”她轻轻地呢喃。 他埋在她胸脯上的头,抬了起来,两个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情欲。 情欲从眼里溢出,正当纪月觉得下一秒就要迎接他的插入时,她却看见梁辀笑了。 “纪月,我们今天睡了,就真的再也分不开了,你想想好。”他的眼神里,是情欲,是爱,也是郑重。 纪月皱着眉头,低头去亲他,却被他避过,她亲在他的脸颊上,而他顺势咬住她的耳垂,他在她耳边低语,“我不想你明天早上起来和我说,梁辀,我们就当是一夜情,这个话我接受不了。” 他的话,不知道是戳中了她的心思,还是她又在纯纯的赌气。纪月看了他一眼,有点心虚,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从他身上翻下去,平躺在他边上,口气不咸不淡的,“梁辀,你太扫兴了。”说完,她背对着他,伸手去拿枕边的手机。 梁辀到也不恼,长手一伸,把她搂近一点,纪月挣扎了一下,他一用力,直接把她箍在怀里,他低头亲在她的脖颈上,“反正扫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纪月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 在性事上,梁辀很克制也很绅士,结婚前他们共处一室,情到浓时,安全套用完了,他就说什么都不继续干了,有时用手,有时用嘴替她解决。他总是说,姑娘结婚时大着肚子嫁给我,多不好看。 想到这,纪月又哼了一声,“梁老师,说得什么没皮没脸的话。” 听到她的话,梁辀反而又笑得更欢了,他又亲了她一下,说得更没皮没脸了,“要不咱们俩重新开始,我现在就伺候你,你不答应,咱们就盖棉被聊天。” 纪月想到他曾经埋在她腿间的画面,那时她只能摸到他的短发,而快感却随着他的动作如潮水一遍一遍。 她脸一红,语气还是阴阳怪气的,“聊聊聊,纯聊天,你少摸我。”他的手正放在她的大腿上,纪月抓着他的手,往外一推。 梁辀笑着把她搂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纪月说,“梁辀你给我唱个歌吧。” 梁辀停了一下,轻轻地说,“好。” 好像以前做过几百上千次一样,他把她连着被子一起搂住,手一下一下拍在被子上,打着拍子也哄着她。 “怎么会迷上你, 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 居然今天难离去, 你那么美丽, 而且还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 也许你不曾, 想到我的心会疼, 如果这是梦 我愿长醉不愿醒, ……”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明明唱过几百成千次的歌,今晚听着又全都是他浓浓的,化不开的情,盖过此刻狂风拍着玻璃发出啸叫声,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他的执着和爱了。 如果所有土地连在一起,走上一生,只为拥抱你。 过了一会,纪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不知道,梁辀一直睁着双眼,然后渐渐模糊了视线。 是未梦半梦 纪月没有被雨声吵醒,而是被梁辀摇醒了,她微眯着双眼,从床对面那扇落地窗看出去,外面已经一片漆黑,雨水拍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房间内只开了床头灯,梁辀轻轻拍了拍她,“起来吃饭了。” 她还有点迷糊,下意识地问,“几点了?” “快5点了,酒店送餐来了。” 晚餐是两荤两素一个例汤,还有一大盒切好得水果和一块蛋糕,纪月看到外包装上湿漉漉的,都是雨水。 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吃饭,电视被调到了国家地理频道,正在播青藏高原铁路的纪录片。 梁辀一边动手打开餐盒盖一边说,“青藏高原铁路是世界上永久冻土区最长的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有550千米都在永久冻土区上。” 他把米饭打开放纪月面前,“下次有机会,带你坐青藏铁路去西藏。” 纪月端起米饭,“行不行啊,我有高反。” 他们俩在帕米尔高原的时候,一路上海拔刚过3300米的时候,纪月就开始有一点高原反应了,整个人焉焉儿的靠在车窗上,也不说话。 最后到慕士塔格峰底下的时候,她难受地想吐,抚着车门干呕。 车停在湖泊边上,雪山连成一片片就在对面,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得的样子。 梁辀看着她干呕的样子,心疼极了,带着她在湖边兜了一圈,就往景区外开了。 开了没多久,一下海拔,纪月又精神起来,开始心疼那700块的门票钱,“就玩了10分钟,我今天在那呼吸的空气,一口就得好几十了。” 梁辀想到她高反的样子,心里又不舍得起来,顺口回她,“时间太少了,不然开车去会好点。” 他们俩走过川藏公路,不过走到康定就往回开了。工作都太忙了,时间对于他们俩来说,都是奢侈的东西。 谈恋爱的时候,还能借着出外业的机会公费恋爱,结婚之后,工作上需要互相避嫌,各自出差,天各一方。 其实是梁辀更忙一点,出差一走就是两三天,回来呆不了几天,又要去出差。 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何尝不是一种重蹈覆辙。 梁辀低下头,随意的扒了两口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下次再说吧,开车也挺烦的。”说完,他又狠狠地往嘴里喂了两口饭。 纪月看着他,她弯弯唇,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好,下次一起去。” 梁辀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不敢看她,只敢开口问,“真的?” 她笑了起来,“真的啊,骗你干嘛。”说着,她笑着去亲他,一秒之后,他捧着她的脸,回应着她的吻。 其实纪月知道,那些日子,早就回不来了。 只是现在气氛太好,她也想哄哄他,就像他给她唱得,“如果这是梦,我愿长醉不愿醒。” 也许今天,就适合假装深情,然后说些情话。 纪月吃了一半就不想吃了,盘着腿坐在床上玩手机,梁辀一个人把剩下的都吃了。吃完晚饭,又收拾好垃圾,他准备开远程会议,他下面还穿着短裤,上面却一本正经穿着衬衫。 她坐在床上,眼睛瞄了几眼,捂着嘴笑了起来,梁辀歪着脑袋瞪了她两眼。于是,她笑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向后仰起,躺倒在床上。 梁辀歪着头又看了会,伸手把摄像头和麦克风都关了,然后起身,走过去。 他下半身压在纪月的身上,双手撑在她两侧,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然后低着头看她。看了一会,他说,“我以前在家开会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你那么会撩呢。” 纪月笑弯了眼,“这大概就是家花没有野花香。” 梁辀皱着眉头,低下头亲在她的唇上,“别乱说。” 有人在说话,发言声从他的笔记本里传出,说得是这两天地理大会的关门会议。 她听了两句,“你去把耳机带上,你们说得那些,我可听不得。”说完,她推了推他。 梁辀趴在她身上,任由她用力,却纹丝不动。而原本轻啄,变成唇齿舌尖的纠缠,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她轻喘着说,“你不开会了?” “没轮到我,一会再说。”说完,他吻得更深了。 他抓住她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而身下的欲望也跟着膨胀了起来,抵在她的下身,坚硬又滚烫,隔着布料烫在她的皮肤上。 “梁辀,睡不睡?”他埋在她的发间,亲咬着她的脖颈,纪月忍不住问他。 “你答应我,我们就睡。”他的声音沙哑,明明带着浓郁的欲望,说得却是克制的话。 “你是不是不行了啊。” 他笑了起来,一口一口亲在她的锁骨上,“纪月,你激我没用。” 听到他的话,纪月眉头皱了起来,用力一推,梁辀顺势从她身上翻了下来,他撑着脑袋,躺在她旁边笑着看她。 她瞄了一眼,看到他的裤子已经高高地顶起,哼了一声,“梁辀,你晚上别求我。”口气里颇有一副气急败坏的味道。 梁辀坐起身,捋了下衬衫上的褶皱,顺手把袖口挽了起来,嘴里也没忘记贫两句,“哎哟喂,这口气大的,一会儿晚还不知道谁求谁呢。” 一句话说得又是懒音又吞音的,顿时间多了点北京味,他那惯有的潇洒劲儿一下就出来了。 纪月钻进被子里不想搭理他,梁辀笑着连着被子一起搂住,连亲了好几下才去开会。 她在床上玩手机,耳边是他正在发言,梁辀说话的语速很快,说话一说得快了,就显得态度很一般。 纪月用余光瞟了一眼,书桌边的落地灯打开了,灯光正好圈住他整个人,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手上在不停地写写画画。 会议那头的人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他眉头微微皱着,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速也刻意放慢了一点。 梁辀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那股骄傲和不羁,总是让纪月又着迷又羡慕。 看着看着,她觉得鼻头一酸,在情绪翻滚前,她索性整个人钻进被子里,专心看起视频。 她觉得还是这些没营养的短视频好看,至少能让她快乐。 梁辀开完会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屋外风雨声更大了,他走过去,把窗帘全都拉上,然后才走到床边,他低头看纪月。她睡得很熟,手臂伸在外面,手机不知何时落在了地毯上。 他帮她捡起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然后绕到另一边,轻轻地掀起被子睡进去。 她蜷缩着身体,睡在一边,梁辀便从背后轻轻地搂住她。 其实他上床的时候,纪月就醒了,她的眼皮动了一下,一秒后又闭上。 如果这两天是梦,又何止他一个人长醉不愿醒。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梁辀睡着了,他的呼吸均匀平稳地洒在她的耳后,好像又回到他们在北京的家里了。 窗外风夹杂着雨声,她好像听到不远处狂风正卷起滔天巨浪。 这样的夜晚,她可以静心思考关于过去和将来。 纪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她被一阵声响吵醒,像是什么东西甩在房间里,发出巨大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心跟着极速地跳了起来,身后,梁辀也醒了。 “梁辀?” 她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沙哑的,但是声音中没有一丝犹豫,“我去看看。” 纪月看到他下了床,室内只有床边绿色的指引灯带出一点点微弱的光,她的眼睛好一会才适应黑暗。 梁辀拿起床头柜上的台灯,他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用力把灯罩拔了下来,扭下灯泡扔在一边。插头也从插座上拔下,随后,他把电线一圈一圈缠绕在手腕上,最后,他手里拿着完整的灯座,在空中用力挥了两下。 梁辀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我去看看。” 纪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在黑暗中用力地点点头。 别墅只有一层,玄关进来是一个客厅,最后是个卧室,正好把院子里的泳池围在中间,成一个口的造型。 梁辀没有开灯,扶着墙壁,跟着墙角消防用的指示灯慢慢走出卧室。 纪月不敢出声,她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五星级酒店,理论上不会有人闯进来,可是还是有一些害怕,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还是攥住了被角,然后越攥越紧。 不知道是风雨声太大,梁辀出去之后,纪月什么声音都没听见,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她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而自己的心跳反而越来越快,她想叫梁辀的名字,可是又不敢。 她抬起手,表盘跟着亮了起来,时间随着数字一点点在跳动,一旁的心率,早已变成红色,红的扎眼,又多看了两眼,纪月觉得她等不下去了,她把手表调到紧急呼救的界面。 纪月轻轻地摸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她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发出人任何声音,扶着墙壁,随着梁辀的方向,跟着走出去。 客厅的床帘没拉上,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到泳池的水不停地扑在台阶上,边上的椰树在狂风中直不起腰,她站在客厅里,觉得风雨声比刚才大了许多。 四四方方的客厅,只有沙发和茶几,哪都躲不了人。 她不敢唤梁辀,轻轻往玄关走,越走她觉得风雨声越大,此刻,她站在客厅和玄关之间,感觉风好像已经刮在自己脸上一般。 玄关一头是两间洗手间,她眯着眼睛看了会,风好像就是从那头传来。 她走到洗手间门口,清楚地感受到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发出阵阵啸叫声。 纪月握上门把手,她转了一下,轻轻一拉,门瞬间被风的力量掀开,撞在墙上。瞬间,雨水和风扑上她的脸,梁辀看到是她,他扯着嗓子说,“你回去吧,风太大,我把门关上。” 淋浴房通向泳池的这扇门不知道何时被吹开了,梁辀用力抵住门,对抗着狂风的力量,她抹了把脸,大声说,“我来帮你一起关。” 梁辀侧了侧身,“你站里面,我在外面。” 雨水打在脸上一阵阵生疼,她站在门里面,瞬间就只剩下耳旁呼啸的风了,梁辀低头在她耳边说,“一起用力。” 纪月点点头,随后她看到梁辀手臂发力,肌肉渐渐隆起。 她想起他们认识的时候,那时他们去赛里木湖,乌鲁木齐的四月早已炎热,她站在马路牙子上看他往越野车上一箱一箱搬水。 他脱了冲锋衣,穿着短袖,搬水的时候肌肉从小臂一直到肩膀,显出山脉搬的线条。 他们从遥远的地方一直纠缠到这里。 纪月咬住嘴唇,整个抵在墙上,用力往前推,她觉得像在推一面无形的墙。 原本纹丝不动的门,也渐渐开始松动。她低着头,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手腕开始有些酸痛。 门缝越来越小,风声却在她的耳边啸叫得越来越大声。 还差最后一点的时,梁辀整个人靠在上面,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门关上。 瞬间,耳边安静了下来,风声雨声呼啸着离远了。 两个人喘着粗气,面面相觑。 看着看着,梁辀笑了起来,他抬手抽了条浴巾盖在她的头发上。纪月只有头发湿了,雨水沿着发丝一直落下脖颈。 相比之下,梁辀狼狈极了,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比早上纪月看到时,还要狼狈,他抹了把脸,“我先洗澡,你擦擦干。” 纪月抬手擦了擦头发,人却没动。 梁辀笑了,“吓到了?我先洗澡,湿透了。” 纪月慢慢地擦着头发,看着他,人却还是一动不动。 梁辀也不说话了,渐渐的,他的笑也收了回去。 两个人看着对方,却一言不发。 下一秒,他伸手拉住她正在擦头发的手,往身前一带,另一只手打开头顶的花洒。 热水从头顶洒落,冲掉她发丝上的雨水,落在耳旁,她听到梁辀在说,“纪月,你不走,就一起洗。” 说完,他就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勾住她的舌尖。她的睡裙被热水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他的手直接从裙摆下伸了进去,手捏住她的胸脯。 他的手指冰凉,她的胸脯火热。 她歪着头看他,笑得一脸狡黠,“梁辀,你求我。” “老婆,我想要你。” 他喘着粗气,凝视着她,口中的话全部化作对她的爱恋。 是回忆紧握h 热水从头顶喷洒下来,玻璃内瞬间泛起一层层蒸汽,破开蒸汽才能看到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躯体。 两个人的衣服早已湿透了,她白色的睡裙紧紧贴在身体上,半透半明里透出若影若现的乳房和乳晕。 他低头看她,眼神一暗,随后重重地吻上,手贴着曲线攀上她的胸脯,全部捏在手里。 梁辀放开她的嘴唇,细细麻麻的吻又落在纪月的脖颈,随着她喉咙里轻轻的呻吟声,捏在她乳房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原本浑圆的乳房立即在他手里变换成各种形状,扑满整个手掌,最后捏住挺立的乳头。 他埋在她的肩头,两只手各握住一只乳房,耳边是对方的喘息声,一瞬间盖过窗外的狂风暴雨,变成烈风中的欲望。 随着烈风的呼啸,原本握住乳房的手,不经意间变成揉捏,一次比一次用力。 纪月觉得欲望在身下聚集,却愈来愈空虚,她侧着头,在他耳旁说,“梁辀,我要了。” 她没听到他说话,下一秒,却感觉到他的手指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梁辀指腹上的薄茧,蹭过她阴道内壁的褶皱,来回刮擦,刮出一阵阵颤栗。 瞬间,纪月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她向后靠去,身后是冰凉的墙砖,头顶是温暖的水雾,里面是他粗砺的手指。 梁辀分不清是花洒的水,还是她身体里的水,手指间是一阵滑腻,随着进进出出,铺满他整个手掌。 他低头看她,她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他拨开发丝,看到她的脸上已经布满潮红,她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却是迷离的。 纪月看到他正盯着自己看,于是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她一笑,每次都能把梁辀的魂勾走,现在一样,勾走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又伸了一根手指进去,快速不停地抽插,随着手指的动作,拇指又准确地按到她的花核上,呻吟声迅速的从她笑着的唇齿间传出。 梁辀喜欢看她在自己手里,在自己身下绽放的样子,于是,那一刻对她的占有欲超过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脱下纪月的内裤,她的内裤早已被打湿了,脱下来后像一块湿哒哒的布,挂在脚腕上。她靠着墙,一只腿被抬了起来勾住他的腰身,她看着他脱下自己的内裤,肉棒瞬间弹了出来,一下戳在她的腰腹上。 纪月歪着脑袋看,笑着说,“梁辀,不是说不睡吗?” 梁辀低下头看她,他看了一会,重重地吻了上去,他的舌头在她口中转了一圈,刮走她所有的空气,分开时,他轻轻地说了句,“妖精。” 说完,他直接插进她的花穴里,她的穴口有些紧,他要用力往前挺身才能插进去,他微微用力,也才入了半个龟头。 他看到纪月的眉头皱了一下时,梁辀马上停下了继续抽插的冲动,他低头吻上她簇着的眉头、眼角,最后是嘴角,像是安抚,又像是乞求。 过了一会,他感觉到她的阴道渐渐放松了下来,内壁依旧紧紧地包裹着他的肉棒,他抿着唇,慢慢将它推到她身体最深处。 随着他的动作,纪月感受到他粗壮的分身在阴道里,摩擦着内壁,最后随着他一用力,顶出一阵酥酥麻麻。 快感开始从身下往外传播,落在脚趾上,忍不住蜷缩起来。 纪月想起他们第一次做爱,“梁辀。”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梁辀停下了动作,他喘着粗气,亲了她的一下,“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里除了浓重的欲望之外,还多了点担忧。 纪月却笑得妩媚,“想到我们第一次上床。” 梁辀也笑了,他没有说话,却用细细密密的吻,代替他的话亲上她的嘴角。 梁辀习惯了克制又朴素的生活,他的工作繁忙,忙,经常是住在山里,一个人搭个帐篷就能凑合过一晚。 他胸有大爱,心怀祖国的大山大河,男女间的小情小爱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天晚上星光点点洒在草原上,他把周涛支走了,草草地洗完澡,还在想着怎么约姑娘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就在那时坍塌了,于是他匆匆忙忙地闯入她的身体里。 就像今夜。 克制着自己射精的冲动,抽了几十下之后,他把肉棒抽了出来,深红色的肉棒上,还泛着一丝丝晶莹,是她动情的证据。 纪月有些不解,略带疑惑地看着梁辀,他又换成手指,重新插进她的身体里,细密地快感累积起来,阴道也随着他的动作,一张一合。 梁辀看到她的眼神又渐渐迷离起来,他拉起她的左手,握上自己肉棒。 他低头看到她白皙的手指正握在自己深红的分身上,梁辀的肉棒有些粗,纪月握不全,白的红的,看得人血脉喷张。 看着看着,他觉得肉棒比之前更坚硬了,他的呼吸渐渐紊乱,喘着粗气,开始用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上下套弄起来。 他喜欢看她纤细的手握住自己的柔软,上下套弄时,她的婚戒总是会刮到肉棒,他一边看,一边想象着在她身体里的味道,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没过多久,快感从背脊一路向上,最后变成浓稠的精液全部洒在地上,水一冲马上又四散分开。 梁辀拿了条浴巾,裹住纪月,抱着去床上。湿漉漉的衣服扔在了地毯上,没一会,地毯就被晕开,变成一滩滩的深色水迹。 两个人终于赤裸纠缠在一起,纪月的手被牵住,两个人十指相扣,梁辀埋在她的脖颈间,轻轻地舔舐。 “梁辀,你喜欢我吗?”纪月突然开口问他。 他撑起身体,也不说话,只是仔细地看着她的面容,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眼里全是温柔。看着看着,梁辀笑起来,露出他那半边酒窝,他笑得有些羞涩,“你应该问我,爱不爱你。” 说完,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的锁骨上,他边吻边说,“曾经有个姑娘,她原本冷着脸,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好看极了。” 他从锁骨吻下,吻到她的胸部,他绕着乳房一点点亲吻,最后他咬上她的乳头,吸吮了起来。“后来,我又见到那个姑娘了,那一路上,我都在偷看她。” 他放开了她的乳房,吻上肋骨,每一根肋骨在他唇齿间轻轻被描绘。“那时,我看到她吃不下饭,就有点心疼,偷偷给她送了一袋番茄,她一晚上就吃完了。” 听着听着,纪月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他吻在腰腹上有些瘙痒,还是想到那时傻乎乎的自己。 “当时我就在想,这姑娘怎么那么虎,可爱极了。” 他说完,纪月就觉得自己的敏感区被舌尖舔上,湿漉漉又冰冰凉。她微微抬头,看到梁辀的头,正埋在自己的腿间,看到他浓密的黑色短发。 她伸手摸到他的短发,然后深深地插了进去,梁辀知道这是她动情时的表现。 他在层层迭迭中寻找到她的花核,轻轻开始撕咬,舌尖跟着在周围画出一个个圈。 随着他舌尖和手指的动作,她下体渐渐迎合起来,他的嘴里透出脸红心跳的声音。 酥酥麻麻的快感从背脊一直到头颅,最后像触电一样反射到全身,纪月的脑海瞬间一阵空白。 梁辀抬起身体,轻轻撩开她的发丝,纪月的胸部还在快速地起伏,他低头亲了一下。伏过身子,从床头柜上拿个安全套戴上。 他套弄了几下,肉棒瞬间又硬挺了起来,扶着它又插了进去,两人终于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他伏在她的身上,和她十指相扣,下身有节奏地耸动起来。 其实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梁辀还想说,她比自己见过所有的姑娘都要热烈奔放,于是,他那些无聊透顶又平静如水的生活开始因她而火热。 梁辀也有一身反骨,原本藏得隐秘,在活了叁十几年后,因为纪月,全部被翻了出来。 他因为她,第一次和家里闹翻,第一次顶撞师长,第一次去反抗那些按部就班的生活。 人生几十年,所有的体面、修养、理智都在纪月这里丧失了。 最后,又因为爱她,同意离婚。 他们的爱,就像一片宣纸和一滴浓墨,浓墨落下,宣纸被晕开。 于是,再也分不开彼此,余生也只有你了。 梁辀在她的身体里肆意冲撞,这次轮到他问纪月了,“纪月,你还爱我吗?” “梁辀,我累了。”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梁辀皱着眉,更用力地抽插起来,于是她一句完整的话被撞得细碎。 他低头亲在她的眼角,声音显得特别苦痛,“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纪月想到他家里那些个人,高级知识分子刻薄起来,每一句话都像申市城隍庙里那座九曲桥,又像巴音布鲁克草原上的十八弯,弯弯绕绕,又重重迭迭。 她摇摇头。 梁辀像看到,又像没看到,只是变得更用力,肆无忌惮。 他肆无忌惮起来,犹如窗外今夜的暴风雨,席卷全身。 是狂风骇浪下面 结束之后,两个人平躺着,纪月叫了声,“梁辀。”,随后她听到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着情绪有点低落,过了一会,她也转了个身,整个人背对着他。 梁辀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凑过去,从背后搂住纪月,声音也带了些笑意,“我知道,现在让你回复我不太现实,”他停了一下,“我们改天好好谈下,等谈完之后,你再重新考虑,好吗?” 纪月没动,他搂在她腰上的手,用了点力,“老婆?” 她终于有了反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乱喊。” 梁辀笑得更厉害了,他用力拉了她一下,于是两个人面对面,他低头就能看到她如羽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还有红润的嘴唇。 两个人赤裸地躺在一起,手下就是对方滚烫的肌肤。纪月摸上梁辀的胸口,触摸到他平缓的心跳,他捉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别乱摸了,安全套没了。” 纪月笑了起来,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人舒服地靠在他的怀里,随后,她听到梁辀轻轻地叹了一声。他把她整个人抱住,手放在她的脑后,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两个人靠得足够近,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都是酒店沐浴露的香味,互相缠绕在一起,分不清。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日子,那时生活在一起久了,身上都是对方的气味。 “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 突然间,梁辀先开口说话,他有些犹豫,迟疑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 纪也从他怀里抬起头,她看到他下巴上一点点青色的胡渣,他没有看她,视线不知道聚焦在房间里的哪件东西。 “谈了几个比较大的项目,周涛还截胡了,就是海洋馆那个,不过后来我们把地铁的勘测外包给他们了,他就把叁维动画那块项目给我们做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还没说完,就被梁辀打断了。 “生活上,过得怎么样?” 他说着低头看她,纪月看到他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在他眼中读出了悲伤和难过,她埋下头,轻轻地说,“还行吧,我拍了很久车牌,终于拍中了,买了辆车。我们家对面,滨江绿地造了一个狗公园,边上开了个网红咖啡馆,里面还有卖狗饼干。上次休年假和朋友去了趟九州玩,在福冈的时候正好遇到比赛,第一次看了棒球赛……”她又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年的春夏秋冬,他抱着她静静地听着。 听着听着,梁辀低下头去吻她,把她嘴里那些流水账一般的故事堵在唇中,他的舌头勾着让她回应,他不想再听了,听她说这些没有他的日子。 他知道她多情又绝情,现在又狠心。 吻着吻着,他伸手去牵她的手,摸在她左手的指环上,细细摩挲,像是抚摸就能抚掉自己心中不安。 这个吻绵长又悠远,没有欲望,只有缠绵,分开时,两个人气喘吁吁。 纪月笑着说,“问也是你要问的。” 梁辀挑挑眉,一副被揭穿也毫不在意的样子,“让你说,你就说啊,你怎么那么绝情,我是你前夫,听不得这些。” 她笑着勾上他的脖子,“那我问你,你过得怎么样。” 她的话音刚落,他就接了话茬,“哎哟,我好着呢,工作特忙,都没时间想你。”说完,他看着她,笑了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满意了吗?” 纪月笑了起来,伸手摸上他的酒窝,“那是,梁老师都参加国宴了。” 她说的是两个人闹别扭那晚,那天是招待晚宴,一结束他就匆匆赶来,赶来哄他的姑娘。 “国宴上吃什么啊。”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她伸手拍在他的胸口,“你有病啊。” 梁辀笑着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于是,两个人贴得更近了,“挺简单的,四味碟,四拼冷菜,四个热菜,一个汤,一个点心,一份水果。” “冷菜是什么菜?” “你不喜欢的,炸鲫鱼。” “……” 你一言,我一语。 他抱着她,她在他怀里,在台风过境布满狂风暴雨的夜晚,他温暖了她,也温暖了一个房间,好像突然在这一刻,暂停的时间被人按下了继续键。 第二天早上,暴风雨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纪月站在落地窗前,仿佛冷风和水汽,争先恐后地从缝隙里钻进室内,她看到泳池的水扑腾的只剩一半,晃晃悠悠,试图卷起小小的水浪。 酒店打电话来了,让他们预定今天的叁餐。梁辀见她站在落地窗前,他拿着电话边说话,边走过去,然后从她身后揽住她。 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院子里一片狼籍,风不停地卷起地上的枯叶,一种萧瑟悲凉感涌在心口,他低头亲上她的脖颈。 白天光线下,看到她脖颈、锁骨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红痕,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明显,他眼神暗了暗,喉头轻滚,顿了顿后才开口,他问电话里的人,“安全套有吗?” 纪月听到他的话,回头看他,梁辀抿着唇,正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五星级酒店的客户经理素质过人,在电话里,亲切地说,有好几种型号,您需要哪种? 梁辀认真地听完,又问,一盒几只。 那头回答了一个数字,他说那送两盒。 挂了电话,他才笑了起来。 纪月哼了一声,梁辀低下头趴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不够?” 姑娘别过头去,哼了一声,“用不完,丢人的又不是我。” 他挑挑眉,继续调戏姑娘,“用不完就带走,反正丢人的不是我。” 纪月反应过来,酒店账单都是由会务组统一结账,然后再寄给参会单位的,她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可还是佯装镇定,“大家都成年人了,这不是挺正常的么。” 梁辀看到她乱飘的眼神,笑得更厉害了,在他眼里,纪月有时就是这样可爱至极,瞬间,喜爱占满了他所有的心。 他搂得更紧了,他的下巴扫在她的肩头,细细的胡渣扎得微微刺痛,她别过头,躲过他的嘴唇,“胡子扎死了。” 梁辀停下动作,轻轻地说,“那你帮我刮吧。” 纪月坐在洗手台上,两条腿晃着,梁辀屈身在她身前站着,手撑在她两侧,弯下腰。 于是,两人高度正好,对方的脸庞正好落在视线的正前方,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她把泡沫打在他的下巴上,拿起刮胡刀,沿着脸部曲线缓缓移动。他的视线里,看到她认真的眼神,她的嘴唇也不由自住地抿成一条线。 梁辀想开口逗她,纪月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脱口而出,“闭嘴吧,梁辀。” 他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在胸口,脸颊抿出浅浅的酒窝。 梁辀喜欢看她给自己打领带,帮自己整理衣领,还有给自己刮胡子。她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让他怦然心动,这感觉就像春天的酒,沉醉又绵长。 纪月拿毛巾把泡沫擦干净,看着光洁的下巴,她笑了起来,“好了。” 梁辀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低头吻上她的唇,缠缠绵绵间,他说,“纪月,这两天,像做梦一样。” 她勾着他的脖子,用炙热的吻回应着他。 吃过早餐,梁辀要开会,纪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卫星频道在播喜剧电影,他们俩当年在电影院里看过,讲男主角穿越之后回到中学年代,随着变成大明星也产生了不一样的烦恼。 梁辀把会议软件的摄像头和麦克风关了,搂着纪月一起坐着,一边开会一边看电影。酒店还送来了零食礼包,里面有一大包坚果,梁辀看到,抓了一把拿在手里,他剥开外壳,然后把一颗颗的果仁儿剥好,放在纪月的手里。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巴旦木外壳坚硬,剥得指腹都泛起了红,她看了几眼,“不吃了。” 梁辀伸手又去抓了把开心果,放在桌子上,他一颗一颗剥出来,白色的外壳,绿色的果仁,好看极了。 电影看过无数次了,纪月每次还是会被逗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会议上,有人在发言,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来,纪月杵了下他,“你不是在开会么。” 他搂住她,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都一群废话大王。” 纪月笑了起来,在他怀里笑弯了眼。 过了一会,笔记本上微信图标亮了起来,有一个视频通话进来,纪月看了一眼,想避开。梁辀却搂着她,不让她走,另一只手点了一下,一下子,视频通话就接通了。 那头人声鼎沸,吵吵闹闹的,像是在涮羊肉馆子,画面里的人纪月都认识。镜头正中间的是洪小满,还有王宏、老孟,还有另外几个人,都是梁辀的学生。 纪月看着视频,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朝镜头挥挥手。 一下子那边爆发出欢呼声,洪小满带着头,“梁老板和师母节日快乐。” 梁辀一听乐了,“小满这个吉祥话说得好,一会我发红包。”说着话,他掏出了手机,在微信群里发红包。 于是,大家争着喊着,一人一句“师母好”。 纪月低头看他在群里,红包发了一个又一个,大方极了,一瞬间,像极了民国言情故事里,北京城里那些逗心上人开心的风流公子哥,撩起少女四散的心,于是,她抿着唇笑着说,“梁辀,差不多了啊。” 听到姑娘的话,梁辀抬头看她,眼里都是宠溺,“好。”说完,他冲着视频说,“挂了,你们吃饭吧。我这还有事。” 那边起哄了起来,梁辀也不理他们,直接合上了笔记本。 他伸手拉了她一下,纪月跨坐在他身上,她低头吻了下去,他的手从衣服里摸上她的背脊,没过一会,衣服被撩起,也撩起了潮水。 今晚台风就将过境,狂风似乎也一同掀起了室内的情动,女人的娇喘和男人的粗喘纠缠在一起。 不知何时,屋外的风雨渐渐停歇了下来,可屋内却一潮比一潮热烈,他把她的湿发掀起,在她耳边呢喃。她坐在颠簸的小船上,海浪拍打上礁石,现出阵阵白色的泡沫,退到深海,然后更猛烈地冲了上来,把小船撞得粉碎。 第二天一早,梁辀醒来,窗帘被拉了起来,光线刺着眼,他微眯着伸手想去摸纪月,却摸到空空的床铺,温度早已褪去,变得冰冷了。 突然,他的心一阵不知所措,像被挖去一块,坠了下去,身体也开始冰冷。 “纪月。”他叫了一声。 他起身下床,赤着脚,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语气里全是焦急,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他又大声唤了一声“纪月”,一边走出卧室。 等不到她的回应,他又唤了一声,刚想继续呼唤的时候,看到沙发边上她的行李箱还在。 看到得瞬间,梁辀突然有一种热烈盈眶的感觉,他舔了舔嘴唇,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他走到洗手间,纪月正在化妆,手机里放着脱口秀视频,看到他来了,回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梁辀走向前去,从身后搂住她,他看着镜子里的他们俩,纪月已经画完妆了,漂亮极了。她正抬手戴耳环,他从她手里接过,给她轻轻地戴上,戴完之后,他亲了下她的耳垂,“你戴珍珠真好看,下次再送你。” 纪月笑了起来,轻轻地说了句,“好。” 他们两个都要从海口飞回去,梁辀的航班比纪月的晚一点。会务组的车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了,台风过境,屋外一片狼藉,树枝枯叶散在道路两边。 梁辀拿着两个人的行李箱,纪月轻轻地关上门,关门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才关上别墅的门。 别墅门口,酒店的客户经理已经等着了,纪月把房卡交在她手上,她看见梁辀手里提着礼品袋,外面印着酒店的名字,这是酒店的离店伴手礼。 她突然开口说,“小姐,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吧。” 客户经理笑着应下,她接过纪月的手机,司机见状帮忙拿过梁辀手里的行李箱。 梁辀走过去,站在纪月身边。 照片里,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她歪过头,靠向他,然后两个人朝镜头笑了起来,身后是别墅泰式风格的尖顶,女的穿着连衣裙,男的穿着体恤,看上去就像在泰国旅游的情侣一般,自然又美好。 因为台风延误,海口的机场里都是人,人群匆匆忙忙从身边掠过。他们站在人潮里,梁辀把手里免税店的购物袋给她,“我下午回北京还要开会,不然就陪你回去了。” 离别的时候,总是有些伤感。 纪月笑着点点头。 梁辀伸手抱住她,她依偎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快速起伏的心跳声,还有他缠绵的话,“舍不得你,这两天有点忙,过几天去看你。” 她点点头。 广播里,航班开始登机,梁辀放开她,纪月朝人群走去,走了两步,她回头看他。 他一直站在原地,看到她回头了,他抿着唇笑了一下,然后挥挥手。 纪月笑了起来,梁辀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是这样笑得山花烂漫,笑进他心里。他突然想说什么,但是人群阻隔,过了一会,他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梁辀的航班要晚一点,他在国航的vip室里找了个沙发坐下。他准备拿笔记本工作,却在背包夹层了摸到一迭纸。 他拿出来,是一个信封,一头鼓鼓囊囊的,他摸了上去,摸到一个坚硬的圆形物体。梁辀的心突然跳得猛烈起来,瞬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倒了倒信封,倒出一枚戒指,金色的指环,内侧还刻着两个人的名字,是他们的结婚对戒。 随着戒指一起出来的是一张四四方方的纸,他的手颤抖起来,他打开信纸,最上面还有金色的酒店logo。 “这两天,我很快乐。 你也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只是无法再陪对方继续旅程了,今天给旅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我们之间有太多工作上的牵扯了,原来那样的距离正好。 我不喜欢在工作中,没有边界感。 再见,梁辀。 唯祝你实现梦想。” 梁辀把信纸迭好,放回信封里,他倚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纪月打电话,那头已经关机了。 他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梁辀生气的时候,多是这样一言不发的样子,只是手里的动作出卖了他的心绪,他烦躁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皱着眉头,晃了一眼,看到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穿着国航的深红色的制服,于是,他走过去,“您好,我想改签机票。” 他的话刚说完,手机响了起来,梁辀低头一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女人声音上了年纪,却依然温柔悠扬,“听小王秘书说你没跟包机回来。” “嗯,我有事儿。” “今天回来,家里来客人了。” “妈,我今天有事儿,明天回来。” 女人的声音平静,却少了那股温柔,“小船儿,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怎么这几年,突然不懂事起来了。” “我真有事儿。” “晚上来很多重要的客人,”女人声音顿了顿,“谁把你变得那么不懂事了。” 拿住梁辀的弱点,其实很简单。 挂了电话,工作人员还在那客气地笑着,梁辀皱着眉头像是累极了,摆摆手,什么话都没说,一个人独自走出休息室。 是一点点磨灭 纪月拿了行李箱跟着人流出去,她望了圈,没看到宋霁辉的人影,在她准备打电话给他时,他的电话却先来了。 “costa门口。” 她抬头看去,看见他靠在桌沿边,手里拿着手机,朝她挥了挥手。 纪月快步走过去,走到他面前时,他伸手抱住她,像是很久很久没见了,他抱得很用力,她感觉到他在她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才说,“走了,回家了。” 纪月的东西不少,除了原来的行李箱,还有她在免税店买的化妆品,装了好几个购物袋。宋霁辉打开后备箱,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放进去,纪月凑在边上看,她看到后备箱的一角放了好多牛皮档案袋,用麻绳扎成一摞摞,整齐码放在一角。 她顺口问了句,“这什么啊?” 宋霁辉看了一眼,“客户的资料,准备归档的。” 她点点头。 宋霁辉长假去了趟莫干山,纪月也知道,她以为他去民宿里休假。他原来也这样,周末就去山里住,直到和纪月在一起后,他迁就纪月的周末,这才不常去了。 他按下按钮,后备箱缓缓放下,他又看了一眼那摞牛皮档案袋。 宋霁辉没有去山里,直接开车去了塔山下的别墅。 他到的最晚,停完车穿过熟悉的庭院,看到阿ken正倚在门廊下,调侃自己,“不愧是老板,重要人物总是要压轴出场哟。” 宋霁辉抿着唇笑了,“路上堵车。”说着,他走进客厅,人都到齐了,正围着吧台坐那在闲聊,除了吴律师,阿ken的太太洁喻之外,还有一位打扮靓丽的女士,穿着合身的套装,看到宋霁辉来了,笑了起来,“好久不见,chris。” “好久不见,高雯女士。”她是宋霁辉二叔的会计师,也是他心理咨询工作室的会计顾问。 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自然只有一个目的。 “宋老板大部分现金都在外汇和美股上,这些都是香港账户,”吴律师手里拿着资料,边给高雯女士介绍,“境外银行就不用担心了。”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宋霁辉,他端着咖啡站在客厅角落,看到吴律师的目光看向自己,他点点头,示意继续。 “房产的部分,除了应小姐正在住的那套,还有她父母住的一套,宋老板的意见是,不要了。” 吴律师手里是房产证和土地使用权证的复印件,高雯女士拿过,看了上面所有人的名字,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还有这两年,宋老板替对方支付欠债的欠条。” 欠条的字歪歪扭扭,金额倒是不大,几万到十几万,数量却有好几张。 “其实chris很明确知道哪些是需要分割的不是吗?” 到这,宋霁辉终于开口了,“塔山的别墅是婚后买的,理论上应该分割的,还有这几年莫干山民宿的收益,以及我工作室的收入。其他的,她也不知道。” “但是我现在不想了。” 他声音低沉,口气也轻飘飘的,落在耳畔却犹如一道响雷。 所有人抬起头看着他,宋霁辉目光环视了一圈,又接着说,“钱我会给,但是不能让她拿得那么轻松。”他低下头,看着咖啡杯,“省得她多嘴乱说。” “我想先尽快把婚离了。” 大家都不知道他的意思,一时间面面相觑。 没安静多久,别墅门口就出现了一阵声响,猫咪们四周乱窜,老刘抱了一摞牛皮纸袋走了进来,看到宋霁辉,露出一个忠厚的笑容,“不好意思,宋老板,今天店里太忙了,出来晚了。” 他把牛皮纸袋放在茶几上,磕在桌面上,发出重重地声响,“另外一套帐都在这,我车里还有。” 高雯看了宋霁辉一眼,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她笑着说,“好多年没看这些了。我得找人来。” 宋霁辉也笑了,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说,“这件事麻烦您了,我拿了700万重新投资,这几年在民宿里全亏光了。” 纪月按下指纹推开门,屋内一点生活的气息都没有,宋霁辉拿着东西跟在她后面,“你今天刚回来?” 他把她的东西放在玄关的地上,“嗯,我也今天刚到。”说完,他伸手去搂住她,低头亲了一下,“一直在想你。” 她笑了起来,“这不是回来了嘛。”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低头吻了上去,他的手摸上她的臀部,轻轻地捏了捏,随后便撩起她的裙摆,试图钻进她的身体。 纪月避开他的吻,笑着抓住他的手,她皱了皱鼻子,口气里带着难得的撒娇,“今天累了。” “好。”宋霁辉也没多想,低头亲在她的发顶。 他放开她,要去帮她整理行李,当他的手刚触摸到银色的行李箱时,纪月突然开口了,“我自己来吧。” 她垂下眼眸,眼神有些躲闪,睫毛微微颤抖,她越过他,直接把行李推去洗手间。宋霁辉在她身后看了几眼,却没说什么,面上还是原来的表情,口气也一如往常,“好。我去车里搬东西。” 纪月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才把行李箱打开,她把所有的衣服一股脑地扔进洗衣机里,然后倒了一瓶盖洗衣液,过了一会,又倒了一瓶盖。 她按下开始按钮,看到衣服滚动起来,水声混着机器马达声响起,纪月站在那看着衣服渐渐被泡沫覆盖。 她想到,也许这就是她生命里的一场泡沫,醒来又分离,只是悲欢离合的梦啊。 她站在那看了好一会,才关上洗手间的门。 宋霁辉把那摞资料搬进屋内,他看见纪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正在播综艺节目,观众欢笑,她却睡得安稳。 他拿了条毯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她的眼皮动了动,“吵醒你了?去床上睡。” 纪月摇摇头,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宋霁辉顺势在沙发上躺下,他怀抱着她,她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 他取掉眼镜,放在茶几上,然后低头亲上她的耳垂,这次她没有躲,乖顺的像阿ken家那只猫咪。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她。 她愣了一下,习惯性地摇头。 宋霁辉轻轻地说,“我是你男朋友前,是你的心理医生,你知道我是关心你的。”他声音低沉,洒在她的耳畔,像痛苦尽头的港湾。 “我见到梁辀了。”她轻轻地说。 “他想和你重新开始?”她点点头。 “你怎么想的?” 她摇摇头,“我们不可能的。” 宋霁辉把她抱得更紧了,“你知道你们之间为什么离婚吗?” 纪月想到医院B超室里冰冷的诊疗床,还有塞进她下体的阴超棒,在她体内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们结婚半年后,梁辀母亲打了电话来,电话里,她声音温柔,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的,她说,“好孩子,不如去医院做卵泡监测。” 纪月愣了一下,那头依然是温柔的语气,“你看,小船年岁也不小了,你们早点生个孩子。我们家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他那么爱你,还为了你放弃那么多,你也要为梁辀多打算,对不?” 陪她去医院的是梁辀母亲的下属,她跟着梁辀叫她李老师。 结束之后,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穿衣服,医生客气地笑着说,“后天再来。” “为什么还要来?” “一直做到阳性,那天同房会增加受孕几率。”李老师在边上给她解释。 纪月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之后,她一连去了四次。 最后一天晚上,吃完饭,她就接到他母亲的电话,电话里,还是她惯有的温柔语气,“今天晚上你们记得同房,”她没等到纪月回应,又自顾自说下去,“一次不够,就两次。小船娶了个那么漂亮的媳妇,你这点本事总是有的吧。” 那天,纪月捏着手机,皱起了眉,许久不说话。 纪月不想要孩子,所以梁辀一直戴安全套。那天晚上,她却破天荒地对梁辀说,不要戴套了。他愣了一下,显得很高兴,她就如他妈要求的,一次不够,就两次。 她觉得那天,梁辀不是插在她的身体里,是插在她的自尊里。 她原来以为,这些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几个月后,她坐在诊疗床上。医生客气地对她解释,排卵针和破卵针何时打,怎么打。 说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扎了第一针。 电话里,他母亲依然是春风和煦的口气,“好孩子,你看,梁辀他爸打胰岛素也是这样,没事,就是提高受孕几率,举手之劳罢了。你要懂事啊,家里那么多人都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扎在腹部的排卵针和破卵针,扎出一个一个红点。 以至于,后来纪月收到机票短信的时候,她内心无比平静,可是闭上眼睛,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电话里,他母亲口气冷淡,“好孩子,我也知道你很辛苦,你都已经做了那么多了,不差这一次了。你也要为梁辀考虑一下,以后孩子成年的时候,他都要50多了。我们要珍惜时间,对不对,我知道你很懂事。” 那时,梁辀在云南出差。李老师给她买了去云南的机票,亲自送她去机场,就因为那几天是她的排卵期。 一个在华北地区,一个在西南边陲,相距2200公里。 她站在登机口,李老师笑着说,“你别忘了打针。” 她觉得她的自尊,已经被扎成蜂窝,溃不成型了。 后来,纪月终于怀孕了,却是他们婚姻的丧钟。 宋霁辉看到她眼眶一红,眼泪流了下来,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背脊,“算了,不要想了。”他感觉到她在颤抖,然后就是轻轻地啜泣声。 “所以出轨,并不是你们离婚的原因。” 纪月点点头,“我和他弟,其实很早就认识了。他曾经追过我,后来知道我男朋友是他哥之后,我们俩就断了。” “后来怎么?” “我过得很痛苦,也很孤独。”她顿了顿,宋霁辉低头亲了她一下,“他在家里会替我解围,后来经常来看我,也会陪着我。” “为什么不告诉梁辀?” 纪月把头埋得更深了,她轻轻地说,“我原生家庭不好,他和他父母关系很好,我很羡慕,所以不想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原来以为自己能忍,后来,发现忍着忍着,她便不是人了。 梁辀把车停在楼下,他看见银色的x5停在边上,玻璃上还留着罚单的残迹,他低头扫了眼车牌。 他家是迭墅,在单元的一二楼,梁辀输入密码,输入密码的时候,他还迟疑了一下,和纪月离婚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随着电子锁发出声音,他推门进去,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他环顾四周,所有家具装饰一如往常,他突然觉得一股厌恶。 那时候纪月是不是也这样独自前来,不知前路。 梁辀径直穿过客厅,看到圆桌周围坐满了人。梁轩坐在最外头,回头看到他来了,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桌子上的人,除了他家里人,还有他的老师、师母,只有两个他不认识,但是不用介绍,他就知道,是吴逸菲的父母。 梁轩和吴逸菲之间空了一个座儿,梁辀走过去坐下,他扯了下椅子,离梁轩更近一点。于是梁轩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道,抬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收了回去。 “这两兄弟,长得还真的像。”来人客气地说。 梁轩却不客气,“我可没辀哥有本事。”说完,他看向梁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当梁轩觉得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梁辀突然开口,“我有什么本事,读了几十年的破书,到头来老婆都护不住。”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听在各人耳里,却是各味,瞬间,屋内静了下来。 梁轩坐在那低头剥花生米,嘴角弯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手里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是向南走 “我们小船啊,就是对离婚的事,还耿耿于怀。我和容女士都觉得挺可惜的,小两口没有缘分。”梁辀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他对面坐着朱教授和师母,桌子上,谁都不好开口,也就她是外人,最方便,师母朝梁辀笑笑,给大家找了个台阶下。 梁辀母亲叫容兰芳,家里家外大家都称她为容女士,她穿着剪裁精良的套裙,头发梳在耳后,一丝不苟。她微微颔首,“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小船前妻比他小好多,生活里都是我们小船照顾她。梁辀其他优点没什么,这点我觉得还是很优秀的。” 梁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格外刺耳。 梁轩妈坐在他左手边,顺手一巴掌呼在他大腿上,瞪了他一样,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你有病啊。” 他笑着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剥花生米,籽粒浑圆,他几下就剥出来,也不吃,就扔在面前的骨碟里,滴溜打转。 梁轩的笑,好像不和谐的插曲,被人有意无意略过,几句话过后,气氛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梁辀低着头,也不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场面上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腕被拍了一下,他抬头看去,梁轩歪着脑袋,嘴角扯出个笑容,“哥,姨跟你说话呢。” 这兄弟俩的母亲,既是妯娌,又是姐妹,梁轩却跟着娘家管容女士喊姨。 容女士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大了,她笑着说,“一会晚上,你带逸菲出去逛逛,她刚来北京没多久。” 梁辀皱起了眉头,把桌上的手机揣进兜里,一副要走的样子,“我一会还有事。” “今天长假最后一天,有事明天再办也行。”师母开了口,跟着说。 梁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刚想开口,却听到身旁梁轩的声音响起,还是他那副混不吝的模样,语气吊儿郎当的,“让我哥带你去簋街吃麻小,吃完带你去什刹海逛逛,”说着,他一把抓起果盘里的花生,越过梁辀,手掌摊开,花生全部落在女孩面前的骨碟里。 他冲吴逸菲笑笑,他一笑起来,与梁辀就不太像了,“你不知道吧,我哥在什刹海有个民谣酒吧。” 花生铺满了骨碟,女孩局促不安地看着,梁轩轻轻笑了,“让我哥给你剥,我哥可会了。”说完,他又伸手去果盘里抓了把花生米。 梁轩声音不大不小,场上其他人听了,只能跟着笑笑,全当年轻人之间闹着玩。 只有梁辀知道他的意思,他和纪月在一起时,他们早上去雍和宫上香,然后去簋街吃麻小,吃完去什刹海的酒吧坐坐。 天气好的时候,碧蓝的天空,黄色的琉璃瓦,红色的寺墙,离得很远就能闻到空气中的香火味,一切都像一幅恍若隔世的画面,游客如织,每个人在那祈求人世间美好。 梁辀带着纪月,从雍和门殿进去最后从绥成殿出来。他左手拿香点燃,高举过头顶作揖,祈求她顺心如意,平安顺遂。 阳光洒在琉璃顶上,照出金色一片,他们一起往外走,梁辀忍不住问她,“你许的什么愿望。” 纪月看着他,眨眨眼睛,露出笑容,“说了会不会不灵了?” 过了一会,她又问,“梁辀,你许的什么愿?” “希望你顺心如意,平安顺遂。”他脱口而出。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的语气突然有些懊恼。 梁辀却笑了,“我在你身边,就保证灵。”说着,他低下头,想去亲她。 姑娘却笑着躲开,“菩萨看着呢。” 梁辀伸手捏住她的脸,在她脸颊重重地亲了一下,“菩萨不渡无情之人。” 他的手指滚烫,捏在她的脸上,觉得有点微凉,梁辀帮她把围巾拉了拉,“走,我们去吃饭。” 北京的小龙虾,都是按只卖,一顿吃下来不便宜,知道梁辀他们在簋街吃麻小,王晓也会过来蹭饭。一大盆麻小,吃到最后再放一碗手擀面,连汤带汁水全部下肚,才算完整。 小龙虾一上来,梁辀就戴上手套,开始给纪月剥龙虾,王晓看不过去了,“你让你媳妇自己动手,麻小就得自己吃。” 他看向纪月,她抿着唇笑而不语。 梁辀把手套一拖,扔桌上,笑着对她说,“那今天就麻烦您亲自吃了?” 纪月听完笑弯了眼。 梁辀一直在想,如果那时再细心一点,是不是就能看到纪月已经在强颜欢笑了,如果那时带她走,是不是就不会最后万念俱灰。 “我晚上有事。”梁辀又重复了一遍,口气平淡。 容女士原本和颜悦色的样子收了下去,嘴角只留了一点微笑,口气带了点严厉,“今天放假,你能有什么事。”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梁轩却乐了起来,他低着头,攥紧手里的花生米,发出啪啪作响的声音,看得旁边他妈直皱眉头,她白了他一眼,又拍了一下,咬着牙低声道,“你有病呢,剥那么多花生米。” 梁辀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然后开了口,“我晚上有事,去申市。” 话音落下,原来只是气氛又冷,现在又静,他眼角余光看到,剥花生米的手也停了下来。 梁辀坐在驾驶位,身体前倾操作中控屏上的导航软件,玻璃被叩响,他放下副驾驶的车窗,看到梁轩正双手插在口袋,微微低身,“你现在去申市?” 梁辀看了他一眼,又挪走视线,继续手下的动作。 “哥,你怎么有脸继续纠缠啊。” 话音未落,梁辀解开安全带下车,车门被重重地关上,他绕过车头,梁轩看着他的动作,也转过了身,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低下头,轻声说,“梁辀,你配吗?” 他话说完,肩膀就被梁辀重重地推了一下,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向后倒去,撞在身后的车门上,发出“砰”的一声,连带着越野车的车身都跟着晃了晃。 瞬间,梁轩觉得疼痛感从肩膀传来,渐渐布满整个后背。 “梁轩,我的事,你少管。”梁辀的口气平静,明明平静,听着却全是压抑着的情绪。 话说完,他伸手帮梁轩抚平衬衫胸口的褶皱,梁轩凌乱衣领口透出青黑色的纹身一角,梁辀微眯着眼,看了一眼,手一松,重重地拍了两下。 “今天我忍了,以后你少他妈多嘴。” 梁轩皱着眉,后背的疼痛,像要钻进骨髓,钻进他的大脑,他嘴角扯出一抹笑,“你早就想揍我了吧,我告你……”他的话没说完,手就被人拉住,梁轩妈隔开两个人,她皱着眉头,在他们俩中间扫来扫去,“怎么见面就吵架。” 刚才动静太大,把屋内的人都引了出来,此时都站在了门廊下,梁辀侧过头看了一眼,看到站在最前面的母亲。 他的手被家里的阿姨拉住,梁辀微微用力,甩开后,他远远的对着容女士说了一句,“您就欺负她没娘家。”说完,他看了眼梁轩,走向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去,又重重地关上。 越野车的发动机发出猛烈的嘶吼,黑色的车破开黑夜,向远处窜去,红色的车尾灯在夜里划出一道闪影。 梁辀打开导航软件,在常用地址里,选到纪月的家。一秒后,软件计算出路线,一共1300多公里,需要开12个小时,他盘算着,如果开得再快点,5点前到的话,就可以躲过申市的外牌限行时间,在她上班前赶到她家。 可是他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一种颓废的情绪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口,他伏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各种记忆碎片参杂在一起。 他看过她言笑如画的样子,也看过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她曾经笑意盈盈的嫁给他,最后他在机场看见她,整个人颓败又孤寂。 他们一起看过最美的风景,听过最动听的旋律,后来才发现,最美的爱情都是她一个人在支撑。 想着想着,情绪忍不住翻腾,他伏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颤抖,在情绪中不能自抑。 赵子健把飞盘扔出去,两只狗飞快地窜了出去。他听到鞋底摩擦草地的声音,回头看去,看见梁辀走了过来。 两只狗叼着飞盘回来,扔在地上,白仔围着梁辀打转,猛地起身,趴在他身上。梁辀摸上它的毛,边牧的毛又细又软,像少女的发丝,他用力摸了几下,从下巴摸到脑袋,他弯下腰,拿起草地上的飞盘,用力扔出去。 赵子健一看,乐了,“你不会就是来和狗玩飞盘的吧。”他说着,扔给梁辀一只烟。 梁辀接过,也不抽,只是拿在手里。 “怎么了?和家里吵架了,还是和前妻吵架了?” 梁辀低头摩挲着烟卷,低声说,“那么明显吗?” “工作上你又不会这样。” 他看向远方飞奔的狗群,“纪月说,划下句号。” 赵子健低头看那张信纸,信封一直放在梁辀冲锋衣内侧的口袋里,捏在手里,信纸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 “这还挺像纪月做的事儿。”说完,他干笑两声,挠了挠头。 “梁辀,”赵子健突然叫他的名字,梁辀抬眼看去,“你家老太太啊,谁都看不起,她也看不起我,看不起梁轩。”他顿了顿,“纪月其实不太适合你,”他没管梁辀的表情,舔了舔嘴唇,自己管自己接着说,“她就适合家里简单点的。” 梁辀没有出声,他双手插着口袋站在那,明明是春天,他整个人却泛着冬日的萧瑟。 赵子健又把飞盘扔出去,他觉得各有各的人生路,也许他们真的是平行线上的两个人。 宋霁辉和纪月坐在餐厅一角,身旁一大片落地窗,正好能看见浦江对面建筑群霓虹闪烁,正中间的东方明珠闪烁着红色的灯光。 纪月有点紧张,她抿着唇不说话,宋霁辉握住桌子上她的手,朝她笑笑。 她笑了起来,轻声说,“有点紧张。” 她的话刚说完,看到一位年龄不小的男士向他们这走来,他穿得很随意,举手投足间却得体又潇洒,让纪月想起老克勒这个词。 他拄着拐杖,走得有点慢。宋霁辉站了起来,纪月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拉开椅子,男人自然而然地坐下来,然后冲他们摆摆手,“你们坐吧。” 坐下来后,他却先看向纪月,“我就是阿辉的二叔,你不要怪他,是我要见见你。” 纪月微微颔首,“应该我去拜访您的。” 二叔摇摇头,“等你们来,不知道何年何月了,”说着,他看向宋霁辉,宋霁辉抿着唇笑了起来,“我明天要去香港谈生意,今天正好有空。你不要觉得我冒昧就好。” 北外滩的W酒店,一直主打的是中西融合菜,法餐的流程,一道接着一道上,最后是主厨甜品做结尾。 宋霁辉起身去买单,纪月看了他一眼,知道是留他们俩单独说话。 二叔拿了一个礼盒放在桌上,推到纪月面前。 灰绿色的礼盒,上面淡金色的品牌logo。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里面是条玫瑰金色的手链,黑色贝母和钻石组成5个四叶草,被链子串了起来。 “太贵了。”她轻声说。 “没事,阿辉会送你更好的。”二叔笑了一下,示意她收下。 “阿辉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现在一个在美国,一个在香港,他一直跟着我长大。”他顿了顿,口气里充满了无限的怀念和温柔,“我没有结婚,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可是他小时候,我忙于生意,除了给他物质生活,其他给不了。阿辉也比较内向,不懂表达自己,你要多担待一些了。” 纪月抿着唇,低下头。 “他同我说起你,是我中意你,想见见你。” 纪月听到这个话,抬起了头,看见二叔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离过婚,家里也比较简单,我觉得挺好,阿辉这个人,过得也很简单。你们结婚以后,去哪里生活,甚至国外都行,不用管我,自然也不用管他亲生父母。”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语气变得郑重起来,纪月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阿辉以前也被骗过感情。但是,二叔能跟你保证,他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以后,你们之间有问题,二叔请求你,听一下他的解释。” “站在你的立场,我会无条件支持你的决定,但是站在二叔的立场,我希望你能听一下他的解释,再想一想二叔今天的话。” 他的话音刚落,宋霁辉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账单,二叔看到他来了,也站了起来,“你们早点回去吧,我去搂上喝一杯。” 他咳了一声,拍了拍宋霁辉的肩膀,轻声说了句,“这次眼光比较好。” 宋霁辉笑了起来,纪月很少看到他笑得那么羞涩,说完,二叔看向纪月,“下次,来杭州,叫他带你去千岛湖玩两天。” 把人送走了,宋霁辉接过她手上的购物袋,他有点好奇,“什么东西?” “梵克雅宝的手链。” 宋霁辉笑了起来,低头亲在她的脸颊。 纪月皱着鼻子,“太贵了吧。” 他又笑着亲了一下,“他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特地叫助理去买的,不然他就是直接给红包省事了。” “你们家出手真大方。” 宋霁辉听了却挑挑眉,“下次我再送你更好的。” 她笑了起来,“你二叔也这样说的。” 他看到她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头吻上她的唇,霓虹闪烁倒映在水中,也照出他们的轮廓,把他们的拥吻做成最美的剪影。 是流言蜚语 等红灯的时候,宋霁辉目视前方,紧紧捏着方向盘,两个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他先笑了起来,“要不,去外滩走走?” 纪月也跟着笑了,她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前方,连成片的写字楼里内部投射出灯光,在视线里勾出一幅摩登的夜景。 北外滩和浦江外滩,徐汇滨江都不太一样,写字楼就建在江边,只隔了百来米宽的亲水平台,站在江边,对面是浦东的夜景,身后是灯火通明的楼宇,人仿佛被美轮美奂的霓虹闪烁包裹其中。 今天他们穿得比往日都正式一点,连宋霁辉都穿着休闲风的西装外套。 5月春夏交接,江边尤其空气微凉。 他的外套披在纪月身上,从她的身后环抱住她,他一低头,就能亲在她的发丝上。 “有点紧张,”宋霁辉的语气带着些许笑意,“想知道二叔和你说了什么?” “二叔说,他中意我,想见见我。” 听到她的话,宋霁辉的嘴角微微上扬,“嗯,是的。” 纪月口气却有点懊恼,“长辈特地过来见我,感觉我不太礼貌。” 他低头亲在她的发顶,“没事,二叔说,男方家庭要主动点,才能显得有诚意。如果你觉得我不好,但是长辈亲自来了,总能替我在你心里多加几分。” 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说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纪月听得,却品到万般滋味。 宋霁辉很敏感,他觉得纪月有点异样,环在她腰间的手拍了拍她。 “没事。”她轻轻地说了句,她咬了咬嘴唇,“想到一些以前的事。” 第一次吐露心声之后,第二次就简单多了,没等他发问,她自己说了,“第一次见梁辀父母的时候,在中秋节,他们吃完饭就走了。”她顿了顿,“我那时不懂,你知道的,没人和我说过这些。后来,我才知道,他父母是看不上我。” 宋霁辉环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可能我自己早就知道了,但是在逃避吧。” 外婆一直到最后都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她看了眼站在门口不肯踏进一步的外孙女,说了句,“我们家没名,没利的,配不上别人。” 总归是大家小姐的修养,让外婆说不出后半句,她闭了闭眼睛,只能在脑海里默默浮现,就图你年轻漂亮,给他们家生儿育女。 “二叔还说了什么?”他换了个话题。 “他说,你被骗过感情。”她的话刚说完,听到头顶传来他的阵阵笑声。 “真的?” “嗯……算是吧。”他笑着摇摇头,然后说,“我小时候,二叔请人替我算过命,说我命中注定父母子女缘很浅,我一直不信邪,长大了就执着于此。” “所以,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后面半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纪月感受到一起低下去的还有他的情绪。 夜里起风了,江水拍打在平台上,纪月被他环抱着,暖意从后背一直传到全身,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对岸绚烂的灯光。 过了好一会,宋霁辉才开口,“二叔喜欢用钱解决问题,他花时间送你礼物,是真的中意你。” “他知道我只送过你一条项链,很不满意。但是,他又不想抢我风头。” 纪月啧了一下,“已经太贵了。” “没关系,下次我送你更好的。” 她一听乐了起来,故意问他,“什么东西?” 宋霁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上次看的虹桥保利花园买了吧。” 纪月愣住了,反应过来,边摇头边说,“我买不起,太贵了。” 虹桥机场附近的楼盘,全南的高层,它的特色是硕大的阳台,从客厅一直到卧室,有30多个平方,在短视频网站上特别火。 他们看的是宋霁辉朋友的房子,人在国外急着出售。唯一的缺点是要全款支付,现在他朋友愿意再割一点。 “他卖得便宜,现在又愿意承担增值税。” 她还是摇摇头,“房东要全款,我哪有那么多钱。” 他拍拍她的腰,“你把基金都抛掉,差多少我给你……” 他话没说完,纪月的头摇得更猛烈了,宋霁辉安抚着拍了拍,“你听我说完,我借给你,你写张欠条给我。它现在买进来就等于赚了40万,” 纪月没再说话,细致地听他分析。 “过两年也好,过五年也好,你卖了,收益的部分我们按比例分配,这总归跑盈你的A股吧。” “那你自己怎么不买……” 他笑了起来,“你不是2套房么,只要7成首付。” 纪月好一会没有说话,宋霁辉也不催她。 过了一会,她转过身去,咬了一下嘴唇,眼神灼灼生辉,“那我们去公证一下吧,两年之后卖了,如果涨了,我们按比例分配,如果跌了,我还是按照银行活期给你。” “好。”宋霁辉笑起来,他低头亲在她的额头,“都听你的。差多少钱?” “可能差700多万吧。” 他点点头,“好。” 玻璃杯晃了晃,一个透明的冰球混合着琥珀色的液体撞在杯壁上。 二叔想到,这已经是第二个带到他面前的女孩了。 上一次在千岛湖的别墅里,阿辉介绍那个女孩叫应慈,两个人在意大利认识,话还没说完,他摆了摆手,示意宋霁辉出去,他要单独谈谈。 女孩子有点紧张,手攥得紧紧地。 “阿辉是我孩子,我总是要帮他的。你离开他,那你接下去提的条件,我都会答应你,甚至超过你的想象。你不离开他,那以后你们是一家人,你们过得幸福,我很开心,你们过得不幸福,我也不会插手你们的家务事。” “孩子确实是阿辉的。” 他摇摇头,“你不用告诉我,只要阿辉觉得是他的,就是他的。我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把人送走,宋霁辉见到二叔一直站在湖边,于是慢慢地走过去,马上就要靠近时,他却站定在了原地。 他轻轻地说,“我们几个月前有过一段,后来觉得不合适就分开了,当时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二叔看着远处湖心的小岛,水鸟正好从林中掠过,惊起波澜,“不用和我解释了,她说她会把孩子打掉。” 宋霁辉惊讶地张开了嘴,一张一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二叔回头看他,看到宋霁辉整个人一下子颓了下去,满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叹了一口气,“都说了你父母子女缘浅。” 二叔拿起手边的电话,通话刚拨出去,那边就接通了,叫了一声,“宋先生。” “阿ken,阿辉的事情不要拖下去了。” “可是……” 他皱着眉头,酌了一口,“不要可是了,我还不了解阿辉吗,他是舍不得这点钱吗,他就是想出一口气而已。” 他停了下来,电话那头也收了声候着,“高雯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他在那里乱来,你们就陪着他胡闹。” “你去告诉应慈,现在和当年一样,她愿意和我谈条件,我会给得更多。如果她还是要和阿辉讲价,那我就不会再插手了。只此一次。” 一句话就像落在湖里的石子,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掀起滔天巨浪。 一个员工的邮件像落在内网里石子,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4月春季赛开幕式后的派对,赛事组一名女员工被性骚扰了。 纪月点开抄送,发帖人没有隐藏,她细细地看着收件人的前缀,看到了所有团队女性管理者的名字。 她的名字排在很前面,发件人似乎主动就想到了她,而且她的名字还和游戏事业部的人挨在一起。 她校招加入游戏事业部,最后一直做到赛事经理离开。今天大概是她时隔四年之后,第一次刷满存在感的一天了。 纪月点开邮件正文,正文很简单,一是事件回顾。赛后派对,她被劝了酒,随后当事人感觉到有人借着劝酒的动作,摸上了她的胸部,她记得很清楚,那个人捏了好几下。二是当事人控诉。控诉游戏事业部的行政人事部门试图歪曲事实,将她的遭遇归咎于双方酒后失态。 她看到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邮件下面是一段录音,纪月点开,她听出是游戏事业部HR的声音,还有女员工的直属上司,一共叁人在对话,显然不知道被录音了,说得很露骨。 她刚听了几句,赵之望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他站在门口有点尴尬,没走进来,“那个,你收到邮件了啊。” 纪月点点头,“怎么了?” “内部要成立事件调查组,本来有你,我帮你拒了。” 她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赵之望低下头,垂下眼眸,抿着唇,轻声说,“你自己清楚,你不适合出这种头。” 他叹了口气,“那个位置监控没有拍到。所以,没必要得罪人。” 纪月却开了口,“你知道是谁吗?” 赵之望沉默了一秒,才说道,“我不知道。” 她没再追问,鼠标点了几下,关掉邮件,“嗯,你说得对,谢谢你啊,老赵哥。” 赵之望深吸了口气,“小事一桩。你忙吧,我要去开会了。” 他转身的动作在半路停了一下,手指在门框上敲了敲,然后又转回来,“一会开个会,等我通知。” 一直到下班,都没等到赵之望的通知,事情却传得沸沸扬扬了,纪月在办公室里都听到外面有人在聊这个事。 原本群发给女高管的邮件,不知道被谁贴到了内网论坛上了,内网管理员不敢删,只能明晃晃地挂在首页上。 莫奇准备下班,站在那等电梯,纪月走过去,两个人隔了点距离,对视一眼,她抿着唇笑笑,“才下班啊。” “嗯。听说了邮件的事。” “我也挺震惊的。”纪月叹了口气,“你知道,有时候作为女性,觉得很难过。” 莫奇点点头,电梯门开了,他侧了侧身,纪月先走进去。他刚入职的时候就听过她的故事了,纪月当时被赵之望拣去数字事业部,一开始都传他们俩有一腿。 他能理解她,她现在被架上台,却什么都不能做。 电梯在负二楼停下,他们俩的车停的很近,路上,莫奇问她准备怎么办。 纪月嘴角弯弯,“还能怎么办。事不关己。”说完,径直朝自己的车走去。 莫奇突然叫住他,“纪月。” “嗯?” “别人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她笑了起来,挥了挥手,“我知道。这事又不关我什么事,我也不是什么菩萨。” 听到她的话,莫奇跟着笑了起来,“嗯,走了。” 周末的时候,两个人去看房子,路上聊闲天的时候,纪月把这事跟宋霁辉说了。 她还说了黎雯的电话。 电话里,黎雯说每天不停有人被叫去谈话,总有点人心惶惶的感觉。最后,她语气有些踌躇起来,犹豫了半天,才说“有人说,当年你也被性骚扰了。” 纪月愣了一下,她皱起眉头,“我当时有男朋友,那个时候还没分主客场,一周双赛,他都在。谁骚扰我?” 宋霁辉一直没开口,听到这时,才问了句,“那时候还有男朋友啊。” 她笑了起来,伸手拍在他的手臂上,“这是重点吗?” 他也笑了,“你别太在意。这种事,当然牵扯的人越多越好。” 她瘪瘪嘴角,“千万别被我知道是谁在造谣。” 房子装修的也不错,一看就是装了之后,房东没怎么住过,干净到令人惊讶。他们买下来就能直接租出去,所以顺便叫了房产中介上门,准备把房子挂牌出租。 纪月站在自己的阳台上,看见隔壁邻居的阳台上种满了绿植,蓝雪花正沿着栏杆爬上墙壁,蓝色花瓣随着风轻轻摆动。他们家还在阳台正中摆了桌椅,架了把遮阳伞,把30个平方的阳台打扮得漂亮又别致。 宋霁辉走过去,搂住她,她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邻居挺会生活的。” “嗯,这里挺好的。” “那搬到这来,这里离虹桥机场那么近,你出差也方便。” “那不要,这里风景不如我那好。” 他笑了起来,“就你那一线江景房吗?” 纪月也笑了,“你终于也会谐音梗了。” 她预算不多,那时自然也买不起小区的楼王,她那栋楼在小区中间靠后的位置,只有阳台上一个角度能看见黄浦江,从两栋房子中间看出去,细细一条线间,能看到翻腾的江面。 谐音梗戳到她的笑点,纪月在他怀里笑个不停,房产中介在客厅看了他们一眼,不好意思打断。 他手里捏着宋霁辉的名片,宋霁辉说,“有人来看房,你就找我。” 男人这话说得就像房东一样自然,可刚见面的时候,女人明明说他们还没正式买下来。 这是家专做高档房屋租赁的中介公司,客户的八卦五花八门,今天的故事,也值得回去分享,他想。 下午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牵着手边走边聊,纪月买了喜茶的新品,喝了两口,一幅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好喝?” 她皱了皱鼻头,“一股桂圆味。好怪。” 说着,两个人站定,她举起手里奶茶,放到他嘴边,宋霁辉微微弯腰,喝了一口。 “怎么样?” “是一股桂圆味。” 梁辀看到得就是这么一幅画面,因为申市工作日的外牌限行,他一直熬到周末,今天早上2点起床,开了12个小时,1300公里过来,在她家楼下又等了2个多小时。最后,得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亲亲热热的画面。 他伏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心中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涌,是愤怒,是难过,还是自我厌恶,都参杂在一起,最后变成用尽全力的摔门声。 纪月听到车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她下意识地随着声音看去。 看清对方后,叁个人站在各自位置,谁都没开口,也没动一下。 是错过了多少个路口 “纪月,”梁辀远远地低声唤了一声,“我们谈谈。”他抿了下嘴唇,一天没有喝水,唇瓣比想象中还要干燥。 纪月听到他的话,却没有说话,她吸了口气,侧过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 梁辀往前走了两步,可她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两个人僵在那,反倒是宋霁辉开了口,他捏捏她的手,“我先上去做饭了。” 梁辀看着电梯的方向,直到宋霁辉走进电梯,电梯门被徐徐关上后,他才走到纪月面前,他低下头看着她,轻声说,“我们谈谈,纪月。” 车上都是烟味,纪月一坐进去,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梁辀迅速放下四扇车窗,新鲜空气猛的灌入,这才冲淡了原来的烟味。 渐渐闻不到烟味时,梁辀开了口,“知道你有男朋友,”他顿了一顿,词啊,字啊,在脑海里转了圈再出来,“亲眼目睹,还是挺不好受的。” 纪月看到他说完话,嘴角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还有他干燥泛着白的嘴唇,“你怎么来了?” 梁辀抿了下唇,直直地看着她,“我想见你。” 她垂下眼帘,“什么事?” 他却依然直直地看着她,“在海南,我说过,我们好好谈谈。” 看她没回应,他就接着说,“我今年下半年就会在华师大收学生了,”他看到她睫毛微微颤抖,“规划院的工作我会申请调动,如果不行,我会再想办法。” 纪月终于有了反应,她闭了闭眼睛,视线看向梁辀,脱口而出,“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的。” 她的动作有些大,耳旁的发丝落了下来,梁辀下意识地伸手,即将碰触到她耳廓时,却被纪月烦躁地拍掉了他的手。 一下子,他的手落了个空,捏成一个拳头,最后搁在副驾驶的座椅上。 “你家里知道吗?”纪月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梁辀的眼神没有躲闪,可也没有回答。 几秒后,她悠悠地说,“梁辀,你又来先斩后奏这套。” 突然一种酸楚的感觉浮上心口,涌上鼻尖,带出眼泪,“你每次都说,为什么我受委屈不告诉你,告诉你,有用吗?让你去和你妈吵架?只会让她更讨厌我而已。”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底缓缓落下脸颊。 梁辀觉得自己的心跟着她的眼泪一起被扯住,然后割出一个口子,慢慢地疼,他想去擦拭她眼角的泪,可是手到半空时,她偏过头,看向窗外,不再看他,可是他看得到她在啜泣的样子。 车内,瞬间充斥着悲伤的情绪。 他只能急切地将心里的话,笨拙的全都说出来给她听,“纪月,过年的时候,我去看了外婆,我对不起她,明明答应过她要照顾好你。” 纪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终于又重新看向他,“梁辀,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只是不适合。” 她的脸庞上还看得到泪痕,他多想替她擦拭干净。 “我过来工作,我们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 她摇了摇头,话还没说出口,他伸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地抚摸着泪痕,他的指腹有点粗糙,滑过干燥的皮肤,脸上是微微刺痛的感觉,“纪月,我们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你也不会让我亲你。”他最后的话,声音低了下去,颤颤巍巍,带着卑微的讨好。 两个人目光平视着对方,梁辀看到纪月眼里终于开始有一点动摇,“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吧。” 在纪月要说出拒绝的话前,他先开了口,“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也不要拒绝我,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好吗?”说话间,他的手指抚摸过她的眼角,然后一路向下抚摸她的脸颊,最后轻轻描绘着她的嘴角。 梁辀喜欢亲纪月,也喜欢吻纪月。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对视超过5秒,他就会直接吻上去,有时是蜻蜓点水的轻啄,有时是狂风暴雨般的掠夺。 内敛的梁老师,把前叁十年的感情,都投入在这场恋爱里,变成一碗陈年烈酒。 他还想说什么时,纪月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下来电人,直接接了起来。 “嗯,知道了,我回来了。”她挂了电话,然后看向他,“叫我回去吃饭了。” 梁辀点点头,“你去吃饭吧。” “你什么时候回去?” 气氛过去了就没有了,梁辀嘴角苦笑了一下,“这几天,我怎么都睡不着,等不急坐飞机,凌晨两点开过来。” 他看到纪月渐渐皱紧的眉头,接着说,“我到现在一天,一口饭没有吃,一口水都没喝。” 纪月瘪了瘪嘴,“要不,你上来一起吃吧。” “好。” 梁辀跟着纪月刷门禁卡进入大厅,电梯来了,他伸手挡了一下,让纪月先进去,他跟在后面,顺手按了楼层按钮,两个人的手指在按钮上交汇。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梁辀笑着说,“习惯了。” 电梯到26楼停下,还是和刚才一样,他挡了一下,纪月先出去。 还是熟悉的楼层,熟悉的通廊,梁辀看着纪月的背影,他想起谈恋爱时,每周五都会提前下班,然后去给她买师范大学对门金谷园的鲅鱼饺子。自己坐国航17点那趟航班,到她家的时候将近九点,她总会等着自己,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出去吃夜宵,渐渐的,他们把附近的小酒馆都吃了个遍。 酒馆里暖黄色的光芒拥抱着他们,那时,他们对未来充满着憧憬和期待,哪像现在,只剩悲伤。 纪月的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按下指纹,她先是停了一下,然后看向梁辀,轻声说道,“你等一下,我先和我男朋友说一声。” “噢,”听到她的话,梁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应该的,应该的。” 他的话一声比一声低,话语里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之后,便随着她的的动作,厚重的门在他面前一下关上。 藏蓝色的入户门上还贴着两年前的春联,撒着金粉的红纸。纸已经被西晒的阳光晒褪了色,角也卷了起来。 梁辀看着看着,心怎么变得更加难过了。 纪月是一个不太有仪式感的人,她不过生日,也不过春节,这幅春联还是当年他写完又贴上的。他记得纪月看着他贴,贴完之后,她笑着说,“这样看着确实比较有气氛。”她不知道,他当时听到这个话,心疼极了。 门被从里面推开,这次是宋霁辉开得门,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一瞬后,他侧身让开。 梁辀走进去,他低头看到鞋柜下面放着几双男鞋,其他便是纪月的高跟鞋。 “不用换鞋了。”他听到声音在身后响起,话说得客气,摆得倒是男主人的姿态。 纪月的家格局很简单,玄关进去便是客厅,厨房是开放式的,放了个餐桌隔出两个不同的功能区。 他环顾四周,一点都没变,还和以前一样。 餐桌上放了两副碗筷,对面单独放了一幅,纪月已经坐下了,梁辀在她对面坐下。 宋霁辉挨着纪月坐下,梁辀皱着眉头看着,觉得画面刺眼极了。 “梁先生,请自便吧。”说完,宋霁辉拿起汤勺给纪月舀了一碗汤。 这一顿饭,纪月也觉得吃得没意思极了,没有人说话。而宋霁辉一直在给她夹菜,她只能埋着头吃个不停,却感觉一道视线灼灼地盯着自己看。 吃完饭,餐桌被收拾干净,他们俩还是坐在那,面前换成了两杯茶。宋霁辉在厨房里洗碗,把空间留给纪月和梁辀。 “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纪月点点头。 一句话说完,又沉默了起来,她看着手里的马克杯,而他看着她。 “你有空来北京把手续办了。”他突然开口。 纪月抬起头,她不懂梁辀的意思。 梁辀弯了弯唇,“我说过把股份,房子都给你,你下次有空来一次吧。” “不用了,梁辀,”她看着他的眼睛,“当时就是生气而已。” 他笑笑,他笑得勉强极了,声音里也都是惆怅,“是我当年说要照顾你一辈子的,”说完,他站起身,“我先走了。” 纪月赶忙跟着站起来,“我送送你吧。” 她的话刚说完,宋霁辉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说,“我去送吧,正好要下去倒垃圾。” 梁辀双手插着口袋站在那,宋霁辉手上提了两个黑色的垃圾袋,两人之间,间隔有一米宽,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电梯显示屏,上面显示电梯还在一楼。 “你们同居了多久了?” “我们的事,没必要告诉你你吧。”宋霁辉看向梁辀,他的口气就和一个月前的电话里一摸一样,挑衅感十足。 梁辀挑挑眉,侧过头看向窗外,不想再多说一句。 电梯里,两个人站在两个角落里,梁辀看着显示屏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小,突然开口,“你别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 宋霁辉弯弯嘴角,“我家里人挺喜欢她的,她不会受委屈的。” 梁辀微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觉得有些好笑,不仅人,连说得话一起刺耳极了,电梯门一开,他率先走了出去。 梁辀打开车门,心想他一个外人知道什么,他嗤笑了一下,摇摇头,随后发动车,开出去几米,突然间,脑海里浮现了一条线,随后他靠边停车熄火。 他俯身在手套箱里找出一沓名片,拿在手里,一张一张翻,几秒之后,他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张,梁辀捏在手里,端详了一会,然后拿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数字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一会,才被接通,他清了清嗓子,“您好,我是梁辀。对,规划院的。” 寒暄了几句之后,梁辀在电话里问,“我前妻的心理咨询师,是哪位?” 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提了很多购物袋,他将购物袋放在地上,从包里掏出门禁卡,“滴”的一声电子锁打开。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手挡住了门,梁辀拉开玻璃门,中年男人提起购物袋,道了声谢。 宋霁辉扔完垃圾上来的时候,看到纪月站在阳台上,他站在客厅里看了一会,才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 纪月转过身,靠在他的怀里,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知道你很难过。”说完,他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点点头。宋霁辉低头吻在她的脸颊上,纪月没有拒绝,他的唇舌慢慢向下,在她的脖颈间反复吸吮,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拉扯出她的上衣下摆,游走在她赤裸的皮肤上,指尖划过,带出一丝一丝的颤栗。原本他沉稳地呼吸,也伴随着她轻轻地呻吟声,开始紊乱,他的手不再满足,从她的腰后游走到胸前,将乳房及包裹它的布料一起捏在手心里,手下的力道,不轻不重,勾引出两个人的欲望。 气氛越来越好,他想进入下一步动作时,门却被敲响了。 宋霁辉的手从纪月的衣服里拿出,帮她拉了拉衣服,头却还是埋在她的肩膀上,纪月笑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放开她,看到她笑得一脸狡黠。 敲门声并没有停,反而愈演愈烈。 纪月催促了一下他,“快去。” 宋霁辉垂眼,看到她锁骨上星星点点的红痕,原本心中的不安终于被一点一点熨平,他笑笑,“好。” 纪月看着他去开门,下一秒,他被来人一把推开,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随后衣领又被攥住,整个人被按在墙上。 事情发展的太快,她愣怔在原地,过了一刻,她才反应过来。 “梁辀,你干嘛呢。”她的声音有点焦急。 梁辀听得愈加不爽,他手下的力道反而没有收,更紧地攥住宋霁辉的衣领,他的指尖发红,随后他看向纪月,“你的心理咨询师是不是他?” 他看到纪月眼神游离,她没说话,却也没否认, 心下了然,下一句,他便是问宋霁辉,“你利用她对你的信任,你还有没有职业道德。”梁辀直视着眼前的人,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厌恶,话也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她对你敞开心扉,你却操纵她的情感。” 宋霁辉闭了闭眼,睁开眼时,他迎向梁辀地目光,“我对她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 “梁辀,你放开他。”纪月的声音更加焦虑了,听到她的话,他这才卸掉手上的力量。 梁辀放开宋霁辉,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他看向纪月,他的眉头轻轻地皱起,一脸焦急,“他是你的心理咨询师,”他顿了顿,像似在斟酌用词,他的声音渐渐变轻,低声哄她一般,“他可以利用你对他的情感。” 梁辀不会对谁这样低声细气的说话,除了纪月。话不投机半句多,梁辀最多的便是笑而不语,只有对着纪月,他愿意放低身子,一句一句哄着。 “这是一种心理操纵,纪月,他利用你的感情绑架你。” 纪月看着他,她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烦躁的情绪在胸膛翻涌不断。 当他最后一句说完,把她的情绪全部勾出来。 “梁辀,论情感绑架,谁比得过你家,比得过你妈呢。”她直视着他,“别说了,梁辀,谁都有资格说他,就你没有。” 明明她的声音平淡,却仿佛包含了滔天的情绪和回忆。 她在梁辀家听得最多的两句话,便是“他那么爱你”和“谁叫他喜欢呢”,前一句说给她听的,后一句说给外人听的。 梁辀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他后来知道她受得那些蹉跎,他有多爱她,就有多愧疚和自责,下意识地说道,“纪月,对不起。” 纪月觉得眼眶有点酸,心里也是疲惫的,她摆摆手,“你早点回去吧。” 她的话刚说完,宋霁辉无声地弯弯嘴角,挡在两个人之间,一幅送客的样子。 一切重归安静,纪月默默地伸手抱住宋霁辉,她轻轻地说,“对不起。” 宋霁辉回抱住她,“没事,和你没关系。” 她摇摇头。 他的声音却带上笑意,“以后,会有很多人说我们的关系,只要不是你受委屈就够了。” 她还是摇摇头。 他低头亲上她的发顶,“我从没用过反移情这个词来把我的责任推卸干净,我就是被你吸引,然后难以割舍。” 纪月不知道,他们离婚之后,梁辀再也没有踏入过梁家,因为每次他想到她的那些痛苦和孤独,心都会疼的不能自已。 他没法想象,他最爱的姑娘,曾经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听那些刺耳的声音。 前叁十多年和唯物主义打交道的梁老师,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去雍和宫替远方的姑娘祈求她平安顺遂。 他四点起床,跪在蒲团上,把纪月的名字一笔一画写在祈福表上,交给师傅。早课结束的时候,他接到一杯酥油茶,低头看着茶杯,他想到她在毡房里喝哈萨克族奶茶的样子。 他握着茶杯,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怎么脸上的笑变成了苦笑,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是勇敢一点 梁辀电话里问她在哪条路,她说缤纷城那个咖啡店,他“嗯”了一下,没几分钟就到了。他看到她站在路边,于是车在她面前停下,放下车窗,“我去停车。” 纪月摇摇头,“不用了,我今天出去有事。” “那我送你吧。” 看到她系好安全带,梁辀没着急开车,“去哪?” “瑞虹太阳宫。” 纪月看着他附身在屏幕上输入文字,轻轻地提醒着,“瑞士的瑞,彩虹的虹,太阳,宫殿的宫。” 梁辀跟着她的提示,一个字一个字输入,输完之后,他抿着唇笑了,“申市的商场名字真是一个比一个高级。” 纪月也跟着笑了起来,车缓缓起步汇入车流,跟着导航路线转了两个弯,就开上了内环高架。 周末的内环高架,拥堵程度不输工作日早高峰,他们跟着车流走走停停,车里不知道播得谁的歌,男歌手略带低沉的嗓音,唱着诉说暗恋的歌曲。 “对不起,昨天我的话,让你不开心了。”纪月听到他的话,看向他,梁辀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前方,没有看她。 纪月抿抿唇,“我知道,其实和你没什么关系,我还冲你发脾气,我也有点刻薄。” 他们一吵架,纪月说话就总是无情又刻薄,梁辀每次都这样,等她气消了,再过来道歉。这点上,纪月也觉得,梁辀做得无可挑剔。 “我们俩离婚后,我就没回去过。”过了匝道口,车流开始畅通,梁辀目视前方,“不知道,是不能原谅别人,还是不能原谅自己,总觉得回去就难过得不行。”说完,他看了眼纪月,两人对视一眼,纪月看到他自嘲般地笑笑。 随后,纪月将视线移向窗外,她看到高架两侧的建筑正飞快地向后退去,悠悠地说,“你妈不得恨死我。”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到梁辀轻轻笑了起来,“反正早没有下降的空间了。” 纪月还是看向窗外,跟着他的话轻轻地笑了出来。 “你不是今天回去么?” “嗯,有东西拿给你,一会就回去了。”梁辀趁着变道的间隙,一边看反光镜一边看了她一眼,“后排上那个麻布袋。” 纪月往后排望了一眼,一个黄色的口袋躺在座椅上,“什么东西?” 梁辀笑笑却没回答她的问题,“一会你就知道了。” 她下巴一扬,哼了一声,解开完全带,附身去后排够那个口袋。 梁辀余光看了一眼,“啧”了一声,“我的姑奶奶,你可别作了啊。”他看到半空中绿色的路牌,离下一个出口还有1公里,于是打开转向灯,并线到最右边的车道。 纪月笑着坐了回去,然后系上安全带。 车辆下了高架,梁辀找了条小路开进去,然后靠边停下,他附身到后排,长手一伸就拿过那个口袋,然后递给纪月。 黄色的麻布袋,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掂在手里有些分量,她看到口袋正面,写着“雍和宫”叁个字。 她在梁辀的目光中,解开口袋上的抽绳,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串通体雪白的佛珠,下面挂着一个佛牌。 他看到姑娘略带疑惑的目光,低下头,和她一起看着手里拿的东西,“上次看你买了车,就想给你请个佛牌。前几天是雍和宫的千供法会,所以刚拿回来。回头,你挂车里。” 千供法会是雍和宫最大的佛事活动之一,摆千件供品,诵千经。 “很贵吧。” 梁辀笑了起来,阳光透过天窗落在她头上,把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他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把她落下的发丝轻轻撩在耳后,“傻姑娘,别问贵不贵。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那就是很贵了。”她拿在手里,觉得太贵重了。 “这叫砗磲,佛教七宝之一,根据海洋法,现在禁止打捞了。”说着,他伸手帮她把佛珠放进布袋里,“只要你平安就好了。” 她垂下眼眸看他手上的动作,轻轻地说,“谢谢你,梁辀。” 她忍不住轻颤的睫毛,像她心中的涟漪一般,骗得了人,却骗不了心。 车重新发动,梁辀问她,会不会迟到,纪月摇摇头,说没事。 “今天去那干嘛?”过了一会他问她。 他原以为纪月不会说,没想到她直接说了,她先是问他,“你记得大黄吗?” 梁辀笑了起来,露出半边的酒窝,说道,“记得啊,怎么不记得。”他的笑里还带着甜蜜的回忆,“你捡到的那只小狗,后来是我开车送它来申市 的新家。怎么了?” “它的主人在给一个流浪动物的NGO做志愿者,今天他们在太阳宫有一个公益活动,让我去看看。” “你想做志愿者。” 纪月摇摇头,“我太忙了,我是想看看能不能做赞助,我们每年都有慈善公益的预算,我一直想推关爱流浪动物的项目。” 梁辀点点头,他想到那只叫大黄的狗,是一直广西土松,纪月在西二旗的园区里捡到它。 那时,他们俩为了离婚的事一直在吵架,吵得厉害了,他就用工作当借口避开几天。当时,接到纪月电话的时候,他以为她又是打来吵架的,没想到她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说,“梁辀,你来一下,我捡到一只小狗。” 他到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脚边蹲了一只体型有狐狸大小,还浑身毛茸茸的小黄狗。 梁辀走到她面前站定,然后蹲下,他仰着头,笑着问道,“怎么捡到狗了?” 纪月皱了皱鼻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路过时,看到它在边上玩,我对它说,你跟着我,我就带你回家,它就过来了。” 听完她的话,梁辀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你给人画饼画习惯了,给狗都画饼啊。” 他低头看,黄狗蹲在那闻了闻他,然后张开嘴吐出蓝紫色的舌头,他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它也不躲,放下立着的耳朵,梁辀顺势摸摸它的头。 “挺可爱的。”摸了一会,他说。 他抬头看到她眼里期待的目光,嘴角挂出一个弧度,“走,我们一起回家。” 话刚说完,小狗突然站了起来,像松鼠一般的尾巴摇了起来。 说给它听,也说给她听的。 梁辀先站了起来,他伸出手递给她,纪月皱着鼻子,避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嘴里咕哝着,“你摸过狗。” 他“啧”了一下,“狗是你捡的,你不嫌弃狗,嫌弃我。” 纪月笑了起来,他索性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亲了下去,亲完,他看着她的脸庞轻轻地说,“我们回家了。” 他们带它去宠物医院,医生说看牙齿大概3.4个月的小公狗,身体挺健康的。抽血后发现只有轻微的脱水,最后给它喂了驱虫药,就让他们带去隔壁洗澡。 小狗第一次洗澡,有点紧张,一直趴在那颤抖,纪月看着看着,就有点难过,她转过身去,看到梁辀在看狗粮。 她走过去之后,他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这是一家连锁的大宠物店,各种品牌的狗粮放在货架上,放满了整整一面墙。 “一般买进口的客人多一点。”店员指着其中几个品牌,“巅峰、罗斯、莲花都属于比较好的狗粮,”他又指向边上,“像渴望、爱肯拿,买的客人比较多。”他还想再继续介绍。 梁辀说,“就买这个吧,我们那只狗3.4个月,有幼犬的吗。” 店员从货架上拿了一包下来,“这是幼犬配方。” 店员仔细地教他们如何喂食换粮,说话间,小狗被牵了出来,洗过澡,毛更蓬松了,很远就闻到身上的香味。 纪月顺手拿起手边货架上的项圈,给梁辀看,“买个项圈,这个挺好看的。” 梁辀看了一眼,“我们挑个最贵的。”说完,他拿了一个牵引绳,“反正可以一直用,贵的就是好的。” 店员的笑容更加热情了,“玩具和零食也可以买一点。” 纪月在前面牵着狗,小狗很好奇,在货架上到处闻闻,只要它闻一下,梁辀就拿起来放在购物篮里,像极了在商场里毫无底线消费的老父亲。 她看着看着,就抿着唇笑了起来。 梁辀早上遛着狗去买早点,晚上他又会带狗去她公司下面等她下班。 这只广西土松,看着憨憨的,实际上聪明极了,去了几次就记住了路线。只要晚上时间一到,就去催梁辀出门,一出门就直奔纪月那。 有时,纪月要加班,梁辀遛完它,它就一直呆阳台上看着,当它看到纪月过马路的身影时,就会轻轻地叫起来,然后摇着尾巴去找梁辀。 梁辀跟着它来到阳台,便正好能看到纪月走进小区。 过了一个多月,小狗长得很快,站起来有半个人高,体重也有40多斤,养了一身油光发亮的漂亮被毛,终于变成了一只漂亮的大黄。 梁辀还说回头等天气暖和了,带它去爬长城,可是纪月却突然开始给它找领养人了,梁辀有点不解,他看得出她很不舍,于是问她,“怎么要找领养了?” 纪月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地说,“我们太忙了,上次出差,把它送去寄养,看到它一直关在笼子里,就觉得很难过。” 说着说着,梁辀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下去,他的心跟着疼起来,便忍不住去抱她,口中都是安慰的语气,“大黄和白仔不和,见面总是要打架,不然可以送去子健那。”他手下微微用力,抱得更紧了,“下次,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养一条狗。” 就是这次之后,梁辀想问赵子健讨一个狗崽。 小土狗没人要,最后在申市才找到领养人,梁辀独自开车送去。临走时,纪月带着大黄玩了很久。 临近商业中心,道路又开始拥堵了起来,一个路口,红灯等了两个都没过去。 “大黄怎么样了?”梁辀问她。 纪月笑着摇头,“不知道,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 “嗯。” 车内流淌着音乐,梁辀放下车窗,阳光正好落在中控台上,零散放着几张CD,折射七彩的光,纪月看得有些出神。 “当时,我就知道,你为什么把大黄送走了。”他突然说。 纪月思绪被拉回来,猛地抬头,看向他。 梁辀有一次带狗去洗澡,遇上了单位里的同事。圈子太小,那人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传到了容女士耳朵里,她打电话给纪月,语气还是那副春风和煦的样子。 “赵子健家那只小的边牧,就是原本给我们的。” 他知道纪月看着她,他却没有看向她。 “那时候,我想我们来申市生活,你想养几条就养几条,不用看别人脸色。” “我也不是先斩后奏。” “学校六年的常任教师合同,去年续约的时候我就没签,所以今年是最后一年。” “当时想着,等这一切结束了,再告诉你。” 梁辀笑笑,“后来,我们离婚了,我觉得也挺好,我一个人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 他觉得,纪月是无人可以替代的,那一辈子总要坚决一点,痛快一点。 话都说完了,他才侧过头去看她,他看到纪月轻轻咬着嘴唇,他朝她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就是好像,告诉你这些,有一点晚了。” 是避不开的你 大黄狗在人群中很远就看到了他们,它想向他们跑过来,可是被牵引绳控制,于是,主人用尽全力才控制住它不像前爆冲,只是牵引绳被绷得直直的。 到他们面前,它先是闻了闻纪月,纪月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大黄狗发出呜咽的声音,脑袋往她的手上又拱又蹭的。 然后,它又去闻梁辀,他笑着喊了声“大黄”,突然,大黄后腿一用力站起来趴在他的身上。 大黄已经快60多斤了,站起来有一人高,身上全是壮硕的肌肉,梁辀伸手挠着它的下巴,它的耳朵马上落了下来,嘴里发出轻轻地叫声,就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一摸一样。 纪月看着,笑了起来。 活动在商场4层举办,挑空的中庭,阳光正透过白色的穹顶洒下来。 活动已经开始了,大黄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把NGO的干事介绍给纪月认识后,就带着大黄离开了。纪月看到大黄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他们,黑葡萄一般明亮的狗眼里,好像有点湿润。 Lisa递给纪月和梁辀她的名片,纪月低头看名片,漂亮的logo边上写着组织名称—申市领养日。 “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吧。” “这边是摄影区,我们现场有一名公益摄影师,除了给毛孩子拍照之外,还会给领养家庭拍摄纪念照。” 纪月看到入口是一块巨大的KT背景板,最中间是活动主题和名称,下面几排是赞助商名称。 “这边是义卖的摊位。活动上所有的收入会捐赠给流浪猫的TNR项目,以及流浪狗基地。” 义卖摊是好几张桌子拼起来,除了常见的宠物食物,用品,纪月还看到鸡尾酒品牌,和安全套品牌的商品。 Lisa笑着和他们介绍,“本身领养代替买卖的概念在年轻人中普及得比较多,我们的用户画像也和这些商品的调性,用户群体很匹配。” 纪月看到安全套外包装盒还分为猫款和狗款。 “我们的公益伙伴里还有像伊利下的味可滋,拉面品牌,这些品牌都是主打年轻消费群体。” 他们往下一个区域走去,“这里提供义诊的,我们的合作伙伴也是国内最大的瑞辉动物健保集团。” 纪月看到有人带着小狗过来,正在咨询皮肤病。 “从我们这里领养走的毛孩子,都提供一次价值900元的健康体检。” “这边就是猫猫的领养区。” 猫咪大部分都在笼子里,大胆的猫咪被抱在救助人手里,很多人围在那里,水泄不通,他们便不走进去。 相比之下,流浪狗大部分都被抱在手上或是趴在桌子上,她看到除了常见的土狗之外,也有不少品种犬,甚至有萨摩耶和拉布拉多被牵着。 “品种犬也有人遗弃?”梁辀问道。 “像大型犬遗弃的反而多,”Lisa有些无奈地笑笑,“一个是生病遗弃,还有就是体型越长越大,发现控制不了了,就遗弃在公园里。” 听到她的话,纪月和梁辀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梁辀弯弯嘴唇,“下次领养一只也挺好的。” 中庭正中搭了一个舞台,led屏幕正在滚动播放宣传片,“我们一会会有公益讲座,今天是宠物科学喂养和健康,以及犬猫泌尿系统知识讲座。今天,我们还有领养分享环节,在我们组织里领养走的10只狗狗,今天主人也会分享日常生活。” 她看向有些冷清的狗狗领养区,“你也看到,大家更喜欢猫,很多人的观念还是停留在,养狗要从幼犬开始养。” “大黄和它主人关系就很好。”纪月笑着说。 “对,其实狗狗很聪明的。” 中庭靠近活动区的地方,正好是一家咖啡店,Lisa端了叁杯咖啡过来。他们靠在吧台上,正好 能看到领养活动的全貌,人来人往,热闹不已。 纪月率先开了口,“我们集团一直推进职工福利项目,我们也在构想PET日的活动,希望每个月有一天或两天的时间,允许员工带上宠物来办公。” 她顿了顿,看向Lisa,“我觉得单纯把宠物带来,整体感觉太平了。” “我们之间可以有一个结合。我们提供场地,费用,你们可以在我们园区里办一个领养的活动,像今天一样,可以有义卖、讲座、义诊。我觉得这些形式都很好。” “我们园区的保安最近也捡了一窝奶狗,养在安保部。” 纪月看向梁辀,“我们给它们定做了木屋和小窝,它们狗牌上也有工号。” 他笑了起来,“编制内。” 刚说到这,有人来找Lisa,她口气很着急,“今天义卖的猫砂,送货的车没有从卸货区进去,停在了b3停车场,那边有一个台阶。小姑娘搬不动,我又走不开。” 她话刚说完,梁辀就站起了声,“我去搬吧。”说着话,他边脱掉冲锋衣,他里面就穿了件短袖体恤,露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梁辀把外套递给纪月,她下意识接过,捏在手里,衣服还带着他的余温,他朝她笑笑,“你们慢慢聊。” 纪月一直看到梁辀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后,才收回视线。 看到纪月一个人在那低头玩手机,大黄主人带着大黄来了,它安静的蹲在她们的脚边,耳朵却竖着,很警觉。 纪月还记得他们是一对情侣,聊了会,她才知道,他们分了手。 女孩笑着说,“当时你老公送大黄来的时候,我男朋友还说,你们是不是不舍得。” 纪月抿着唇笑了。 “他在下面陪大黄玩了很久,后来他开车走的时候,大黄在后面跟着跑了很久。” 话里,也都是无限的惆怅和怀念。 “后来,过了一个小时,你老公又来了,我们都以为他是来把狗带走的。” 纪月挑挑眉,这些她都没听梁辀说过。 “他回来给我们一张宠物店的充值卡,后来用的时候才知道,卡里面他充了很多钱。” “那时,他还和我说,如果我们不要大黄了,千万给他打电话,他会来接狗的。” “我前男友那会还说,他真的很喜欢大黄。” 女孩顿了顿,看向纪月,“其实,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爱屋及乌就是这样的吧。” 纪月看向脚边的大黄,它也转过头看向自己,然后裂开嘴笑了,露出蓝紫色的大舌头。 是啊,只要是她的事情,无论大小,梁辀总是放在心上。所以,当时在海南,他才会说,如果养了条狗,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也许那时再坚持一下,他就会带着她和狗在申市开始新的生活。 梁辀回来的时候,纪月倚在那,和那位Lisa小姐在聊天,看到他来了,Lisa小姐便借故离开。 “重吗?” 他手里拿着矿泉水,已经喝了半瓶了,又打开,喝了一大口,“还行吧,和出外业那些设备差不多。” 梁辀的手肘上,沾了点灰,看上去像猫砂的粉尘,纪月指了指,“有点脏。” 他低头,拍了两下,没什么效果。 她侧过头,伸手拍了两下,她下手很轻,梁辀看到她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珍珠散发着光晕。 纪月转头问边上负责义卖的工作人员要了张湿纸巾,她攥在手里,轻轻的擦了两下,擦在他的手臂上,他感觉到有些湿润,好像心也跟着湿润了。 他低头看她,她抹着浅色的指甲油,指尖修成一个一个漂亮的圆弧,她攥着纸巾,轻轻擦过他的皮肤,却像羽毛抚过胸口,于是,他心底里有些情潮在慢慢翻涌。 “纪月……”他刚想说自己来,却看到她抬眼看他,眼波流传。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她手下的动作也没停,梁辀突然笑了起来,他舔了舔嘴唇,轻轻地说,“力气那么小,没吃午饭啊。” “那你自己来。”她弯弯唇角,说着,她把湿纸巾扔在他手里。下一瞬,梁辀便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把她整个手包裹其中,他带着她的手,轻轻擦拭干净,“那我请你吃午饭呗。” 纪月垂下眼眸,看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手上,手背上是他温热的掌心,问道,“你不回去了?” “你叫我别回去,我就不回去。”话音落,梁辀看见姑娘抿着嘴角,笑了起来。 一语双关,她听懂了。 “你早点回去吧。”说完,她想抽出自己的手,他暗暗用力,她抽了几下,抽不动,便放弃了。 梁辀原本覆在她手掌上的手,改成握住她的手腕,然后自然放下,随后他顺势牵住,一用力,纪月向前了一步,一下子两个人靠得更近了。 她抬眼看他,“干嘛?” “明天资源部有会。”他低低地笑了,声音带着柔情,“过两天再来请你吃饭。” “下次再说了。” “别下次了,你们西溪湿地的项目不是过两天就上会了吗,我来。” 纪月笑了起来,“又来刁难我?” 他晃了晃牵着的手,笑着摇头,“不敢了,回头还要自己哄。” “来砍我预算吗?” “那你让我亲下,我就不砍。” “这话够不要脸的啊。” 他笑得更厉害了,“不砍,反正不是花我的钱。” “梁老师,你的原则呢。” 梁辀抿了抿唇,轻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原则早没了。” 梁辀收了脸上的笑意,叹了口气,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难受,于是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我送你回去吧。” 纪月像是给他台阶下一样,“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直接从这里就能走内环上高速。” 他点点头,想到要送她回他们同居的家,梁辀觉得心口一阵郁闷,大概还再需要一些时间,然后做一点心理建设。 他把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沿着手指,一根一根轻轻地摩挲,“纪月,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不要拒绝我照顾你,好吗?” 纪月抬头望向他的眼神,他的眼神里都是温柔爱意,只是,现在又有些无奈。 宋霁辉今天有工作,晚上回来,他停完车,看到不远处,纪月的车没挪动过。 回到家推开门,他看见纪月正窝在沙发上工作,他走过去,低下头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今天没开车?”他坐在她旁边,搂住她。 “嗯,那边不方便停车。”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电脑上。 宋霁辉看到茶几上的黄色布袋,伸手拿起来,他看到正面写着“雍和宫”叁个字。 “前夫来过了?” 纪月把视线挪到他身上,语气带着调侃,“怎么,吃醋了?” 他挑挑眉,倒也不否认,“能不能打开看看?” 纪月点点头,他解开抽绳,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砗磲?” 她有点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宋霁辉喜欢玩宝石,能认出来,到也不奇怪。 “这东西很贵吗?” 宋霁辉把东西放回口袋里,“价格到是其次,是心意。” 这话倒是和梁辀说得一样。 “砗磲现在不能捕捞了,市面上流通的都是以前的老货。” “如果是雍和宫里搞来的,你前夫倒是挺舍得花钱。” 说完,他去看纪月,下一秒,在她的注视下,他吻了下去,心里是翻腾的欲望,话里也是翻腾的醋意,“想到,你还有个这样的前夫,就觉得烦躁。”说着,他的手钻进她的裙摆中。 宋霁辉没有说,砗磲因为纹路酷似车辙而取名砗磲,而辀又是车辕。 马倚辀徘徊落下车辙。 梁辀送这个,大概就是取这样的意思,想作这样的告白。 他想告诉纪月,我们只要爱过,无论多久没见,离得多远,我都再也避不开你的痕迹了。 是直觉还是预告 晚上纪月躺在宋霁辉的怀里看手机,她想换个姿势,刚动了动,就听到耳畔,他倒抽一口气。 看到她询问的眼神,宋霁辉笑笑,“你前夫下手真重。” 她一听乐了起来,“怎么了?“ “昨天,被他摁墙上,肩膀撞了下。”说着,宋霁辉翻过身给她看,肩胛骨这里乌青了一块。 纪月顺手给他揉了揉。 “你前夫这力气可真大。” 纪月动作很轻,揉在乌青块上,酸痛的感觉还是让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忍着点。”她笑着说。 宋霁辉也笑了起来,“不忍还能怎么样?” 他话里带话,她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宋霁辉转过身搂住她,顺势带着她躺了下来,低头亲了上去,“怎么了?” 纪月摇摇头,“没事。”拍了拍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如果你不开心了,你要和我说。”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收紧,有时候宋霁辉也会忘了,自己有个秘密还藏着掖着,反倒是纪月,总是坦坦荡荡的。 “和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过了一会,他问道。 “梁辀是个很好的人,”纪月说,其实她说过很多很多次了,“是我脾气太犟了,喜欢同他妈较劲。” 她举起手掌,放到半空,“事情都有正面和反面,有它们的辩证关系。” “很多事,一旦较上劲,就没底了。” 宋霁辉轻轻地笑了起来,“是你会干的事。” 纪月一开始的时候,也喜欢同他较劲,故意放鸽子,故意迟到,说话也夹枪带棒的。 他的手从她的臀部一路往上,在腰上摸了几下,又摸上她的胸脯,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那你赢了吗?” 纪月笑了起来,却不说话。 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宋霁辉看着她,手指轻轻地描绘着她的脸庞、脖颈和腰腹,最后进入她的身体内。 宋霁辉想到,最初就是她的故事里,她总一身反骨和一肚子心眼,像一株野蛮生长的藤本植物。 这样的她,深深地吸引了他。 周一一上班,杭州的业主就来了电话会议。会议一结束,阿桀来找纪月汇报,会上说,西溪湿地生态改造项目过几天就上会。 纪月伸手翻了翻桌上的台历,这个月上完可研会,正巧能赶上最后的常委会,然后就能走招标了。 “比想象的进度还要快。”阿桀口气也显得很兴奋,清明长假那几天,他除了挨纪月骂,被骂完了还连夜修改方案,忙了一整个假期。 其实,这个时间很微妙,纪月看着台历,手指在两页间来回翻看,她看到这个时间段正好避开了督导组,能把时间算得那么准,还能顺利推进的,也只有梁辀了。 她弯弯嘴唇,“招标前,还是要服务好业主,不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拿到项目,就不管了。” 阿桀点点头。 纪月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阿桀心领神会,他起身走过去,先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办公区,随后轻轻关上门。 等他重新在办公桌前坐后,纪月才开口。 “上次我们说了,这个季度末尾淘汰的事,名单我看了,换两个人。” 她在纸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阿桀有些惊讶,不过掩饰的很好,静静等纪月说下去。 “这两个人,我不放心,借这次机会,全部开掉。” “什么意思?” 纪月一点没隐瞒,直接说出了口,“我怀疑是对手派来的。” 他们这个行业,拿项目简单粗暴,就是全凭和业主的关系。于是商业竞争起来,更简单粗暴,派人去对家应聘,偷拿项目资料。 纪月自从被周涛截胡过一次之后,她就上了心。当然周涛他们是规划测绘院改制的国企,不会也不屑干这个事。 正巧后来,标书出了问题,纪月便让助理去查电脑监控,想看看是谁动的手脚。这个问题没看出来,倒是被助理看出了其他名堂。 “小臣觉得有问题,我就把你的周报给了他,让他交叉着看,最后他发现这两个人经常查看不属于自己的项目资料。” 阿桀这回有些惊讶,脸上的表情也有点挂不住,“纪老板,这两个人,我面试的时候……” 纪月把手上的笔扔在桌上,整个人向后倚去,两条腿交迭起来,“我知道和你没关系,这种事,防不胜防。”她停了停,“我知道,你们写方案时,经常是互相借鉴,但是有些文件你要注意。” 他点点头,语气有些谨慎,“下次我会注意的。” 纪月笑了起来,“你知道,我对你期望很高,不过这次,有点失望。对了,上次说的,50份标书的事,你怎么打算的。” 纪月也是PUA的好手,话到这里,才说正事。 “我们做好标书后,安排人在各地重新封装。”他看纪月没出声,马上接着说,“你放心,不会露马脚的,我到时候会亲自去一趟。” 她点点头,“电子标你要多花点心思,主板、显卡直接采购就好了,千万不要搞出被评标会一查就查出来的低级失误。” 阿桀点点头,她又加了一句,“反正,我们不能让业主丢人。” 如果被抓到,其实无非自罚三杯,不痛不痒的,就是业主脸上不好看。 “纪老板,技术标什么时候能好……” 莫奇看到一截雪白的手臂,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绕过显示器,放到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看到纪月,她笑笑,“请你喝咖啡。” “请楼下免费的?”说着,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冰美式,他们在美国时,他点冰美式,她点冰拿铁。 纪月笑了起来,“附近的还不如楼下的。” “什么事?” “出去聊聊?” 一进五月,申市的气温一天比一天高,他们站在两栋楼之间说话,那边照不到阳光,还有穿堂风吹过,温度比周围凉爽不少,一到夏天,就有不少人都躲在这里抽烟。 莫奇背着风,点了一支烟,他回头时,看到风正好吹起她的发丝,还有裙子下摆,裙摆翻飞,像一朵风中亭亭玉立的月季花。 “你知道,我和赵之望的打算,”纪月开门见山直接说,“你就做技术标,我分你一份。” 她话说完,去看莫奇的表情,他低头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风一吹就散了,闻不到味道,只听到风刮过裙摆摩擦的声音。 “纪月,分我一份,我就干了?”他看着她,平静地说。 她抿抿唇,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缺钱。我这不是找不到人嘛。” “这话,怎么跟五年前说得一摸一样。” 话音刚落,纪月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冷起了脸。 “要不,我们再睡一次,我帮你干这个活?”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纪月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浮现愠怒,“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病,还是你有病。我跟你说了很多次,这是违法犯罪。”说话间,他烦躁地把烟头摁灭,烟蒂扔进手边的烟灰柱里。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轻轻地说,“你怎么不去找梁辀,来找我。”语气竟不如刚才那么嘲讽,纪月竟然还听出一丝难过。 她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没错,她是偏心的,她怕东窗事发影响到梁辀。 莫奇知道,纪月在意梁辀,却不在意自己。 他向前一步,低头看着她,“纪月,你做人不能这么无情无义。” 两个人靠得太近,纪月听到他的声音落在耳畔,带着一丝委屈,她瘪了瘪嘴,“知道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省得被我和老赵连累。” 纪月想越过他往外走,刚走出去一步,手腕却被一道力量钳制住,她低头看了手腕一眼,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弯弯嘴角,“别劝我,我不听劝的。” “你准备怎么做?” 她不耐烦地想甩掉他的钳制,随着她的动作,莫奇的手正悄悄用力,捏得也越来越紧。 看到自己甩不开他的手,纪月笑了起来,说话也阴阳怪气了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找你,你不干,现在你又要问。” 她眼珠一转,声音带上了一点恐吓的味道,“我警告你,你别多嘴。” 在海南的时候,梁辀请莫奇吃了顿饭,他觉得莫奇那个利用GIS做房屋甄别的系统很有意思,如果在古村落的规划开发上,可以有很大的场景。一顿饭吃完,两个人互加了微信。 他声音变得很轻,“你回头去找gis方向的研究生做廉价劳动力帮你写这些?” 纪月有这个想法,被他说中,她也不恼,“那么多标书,我们不可能自己做的,总是会外包出去。” 莫奇看了眼周围,只有一个人在抽烟,离他们有点距离,随后低下头,“那你们要把标书给出去,时间算一算,就能算出串标的事。” “评标会哪有那么闲。” “专家组是谁?” 纪月扯了扯嘴角,知道莫奇其实是关心她,口气也软了下去,“你别瞎打听了。”她顿了顿,“回头我们俩坐牢了,你正好接老赵的位置,等我们出来大家一起东山再起。” 所有的气氛都被她最后一句话打破,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莫奇静静地看着纪月,最后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你把技术标发过来,就走工单的形势发给产品经理,让他们给你改。” 真东窗事发了,纪月自己兜着,其他人都不知情。 听了他的话,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远处,向他们这边走来了几个人,他们边走,边在聊天,嘴里说得是这两天集团内部闹得沸沸扬扬的性骚扰。 来人看到他们俩站在那,瞬间失了音。 莫奇很有名,数字事业部唯一的P8,上过内网,也上过表白墙。 纪月更有名,她是内网的不可说小姐,时间久了,只剩她和数字事业部总裁有一腿的故事。 莫奇匆忙放开她的手腕,他侧过身子,咳了一声,纪月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直接越过他,往回走。 他看到她沿着花坛转了个弯,身影就被花坛里的绿树遮住了。 纪月刚走进中庭,却被一个女声叫住,声音不大不小,叫了一声,“纪老板。” 除了她自己部门,就剩游戏事业部的人会这么叫她,她顺着声音回头看去,那人站在一米开外,是个长发披肩的漂亮女孩。 她下意识的弯了弯嘴角。 “我是李希艾。”女孩走进,做了自我介绍,她就是这几天话题中的当事人。 纪月没想到是她,一时怔愣住,过了一会,才开口,“噢,你好。” 她们找了中庭一个角落坐下,纪月买了两杯咖啡,递给她其中一杯。 “不好意思,耽误您工作了。” 纪月弯了弯嘴角,“没事,你最近还好吗?” “今天调查组来询问了我的想法,其实,有一点累。听说您也是从游戏事业部出来的,所以忍不住和您打招呼。” 她低着头,看上去情绪很低落,纪月想了一下,“我很同情你的遭遇,调查组的成员都是很资深的管理层,我相信他们可以很好的处理你的诉求。” 纪月以前能做到赛事经理,自然说套话是一套连一套。 “我的诉求很简单,就是要开除骚扰我的人。” 纪月抿了抿唇,她点了冰拿铁,杯壁外侧起了水珠,她慢慢地摩挲,湿润了指尖和掌心。 她想起赵之望说得,“那天是个监控死角,谁都没看到,大家都说喝多了。” 她很同情面前的女孩,怀揣着梦想,打败多少同龄人才能获得offer,结果却是一场虚无的繁花。 “我能帮你做什么呢?”过了良久,纪月开口问她。 女孩捏住手中的咖啡杯,“我希望,您能重新参加调查组,我听说原来是有您的。” “不好意思,我最近很忙,也是这个原因,我才拒绝的。”纪月说着,站了起来,她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我相信其他伙伴肯定能处理好的。” 纪月一直走到电梯厅才回头,她的角度已经看不到女孩了,可她还是往那个角度多看了一眼。 纪月的运气很好,她在游戏部,从执行开始做,遇上前男友。前男友是冠军教练,无论俱乐部,还是选手都会多卖几分面子。 后来,遇见了梁辀,就像现在那个西溪湿地的项目,但凡梁辀知道的,他总是会帮忙。在北京时,光赵子健手里漏给她的测绘院项目,就够她完成市场目标了。 纪月想到黎雯告诉她,那边传言她曾经被性骚扰的事,今天当事人就找来了。她同情,却看不清她的来意。她隐隐觉得,整件事,没看起来那么简单,像是巨大的网,网住了每一个人。 是真假幻境h 莫奇敲了敲纪月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进去。眼前看到,地板上全是纸箱,上面贴着白色的封条,盖着红色的印章。纪月正倚在桌沿边,她穿了件白色印花连衣裙,好像上次在海南开会时穿过,莫奇看到她正抬头看着自己笑,窗外的光称得她笑得格外好看,“莫奇,今天要开标了。”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嗯。我知道。” 她歪了歪头,领口随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露出圆润的肩头和黑色肩带,她像似毫不在意,只是盯着他,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帮我?” 他忍不住伸手,帮把衣领提了一下,“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月打断,她笑着问道,“那我和你睡,是不是就帮我了?” 莫奇愣了一下,眼前的人却笑得更厉害了,“你睡不睡啊?” 他眯了眯眼,原本轻轻捏着她衣领的手,用力一扯,连衣裙的领口被扯开,露出里面黑色的内衣,浑圆的乳房上,蕾丝只遮住了乳头,乳晕若隐若现。 他轻轻地揉捏起来,乳房连同蕾丝,随着他的动作,在他手里变成不同的形状。 他听到她轻轻地呻吟起来,感觉到自己下身的肉棒硬得生疼,于是他伸手捏上另一边的胸脯,揉了几下,整个人却觉得越来越空虚,他粗暴的把内衣往上一推,两只雪白的乳房瞬间跳了出来。 他低头埋在乳沟里,两只手揉着她的胸脯,一下一下从两边向自己推来,他闭上眼睛,鼻腔里、脑海里全是她身上的香味。 他极度迫切的需要释放自己,下一秒便脱下裤子扶着肉棒塞了进去。她的身体很热,紧紧包裹着他的肉棒,莫奇低头去看她,纪月微微皱着眉头,像是享受,又像是痛苦。 他心里跟着疼了起来,忍不住抚摸着她的眉心,声音也放得更低了,“别皱眉,我会帮你的,你知道的,你多求求我,我就会帮你。” 对她身体的思念盖过其他,他将肉棒插到她身体的最深处,随后快速地耸动起来,一下一下冲到她身体里,每次抽出时,她的阴道又像吸着他的肉棒,不让他离开。 每一次抽插,都像打开了记忆的盒子,他想到那些疯狂的日子。他们在纽约那间小公寓里,每天都做爱,他怀抱着她,一边写着代码,一边摸着她的乳房,而她坐他的身上,前后不停地扭动腰肢,就像现在这样,他插在她的身体里,她迎接着他的每一次冲击,发出轻轻地呻吟,雪白的乳房随着他的动作,像海浪一般摆动。 他低头看到她的脸颊上已经布满潮红,唇齿微微张开,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舌头钻进去,勾住她的舌尖,随着自己一下下的抽插,舌头也跟着节奏挑逗她的情欲。 他一边吻她,一边呢喃,“还要多久,纪月你才能看到我。”话刚说完,快感从背脊一直到大脑,随着眼前一阵空白,他射了出来。 莫奇一下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的还是熟悉的天花板,射灯微弱的光打在床头。夜深人静,窗外不知哪家的狗在吠叫,几下之后又静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起身去洗手间,打开花洒,一会蒸汽便弥漫开来。 他站在花洒下,热水打在脸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梦见纪月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可以那么在乎一个人,从国外追到国内,伤痕累累也不曾停滞,只因为心里只装了她一个人。 他想着刚才梦里的画面,身下的肉棒又硬了起来,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手还不自觉的握了上去,他想象着她娇俏的样子,身上起伏的曲线,雪白的乳房,两个人做爱时她皱起的眉心。 莫奇脑海中一边描绘着画面,手也开始不停地上下套弄,他喉间呼唤着纪月的名字,这一切荒唐又合理。 电梯门缓缓关上,又打开,莫奇视线从手机挪开,看到纪月走进电梯,她穿了件印花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黑色的西装,手里抱着一把芍药。熟悉又不熟悉,像重复播放的画面,他喉间不自觉地轻轻滚动。 纪月朝他笑笑,“早啊。” 莫奇点点头,不再看她。 电梯到一楼,门一打开,好多人涌了进来,两个人原本靠在轿厢上,她下意识地向他走了一步,留出空间给其他人。 她的香味钻进他的鼻腔里,像隐隐窜动的欲望之火,莫奇咳了一声,往边上挪了挪,离她远了一点。 纪月余光瞄到他的动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看到她低下头去,他才缓缓抬起头,他看着她落下的发丝,耳垂上微微晃动的耳环,视线一路描绘下去,然后是她小巧的鼻子,随后是水润的红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后,视线才移走,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也许就是昨夜最后一句,“纪月你什么时候才能看看我。” 从赵之望办公室开完会出来,莫奇看到纪月和另外几个人在等电梯,他摸出烟准备从消防楼梯走下去,纪月正巧回头看见他,“莫奇。” 他伸手把叼在嘴里的烟拿了下来,“什么事?” “一会来我办公室,有些事。” 纪月看见他耳根突然红了起来,然后是脸颊,她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解释道,“不是要去趟天池么,我想和你说下,我得先去北京。” 莫奇“咳”了一声,继续把烟放回嘴里,正好掩饰掉自己的表情和情绪,“知道了,我抽完烟再来。” 纪月觉得他今天有些怪异,但是她又说不上是哪怪。 北京分公司接了一个吉林长白山景区的项目,因为纪月是原来北京分公司的负责人,她回来申市之后,那里一直没有找到接班人,赵之望让她兼着分公司的副总经理的活。 这次,她先去北京开管理会议,然后再带着团队去吉林汇合。 莫奇抽完烟去纪月办公室,她早上拿着的那束芍药花,正插在花瓶里放在桌角上,花瓣层层迭迭,满室馥郁,和她的香水味混在一起,包裹着他的周身。 “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长白山的业主什么时候约好,我到时候先去趟北京。” 莫奇看到她弯下腰,不知道在找什么,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他下巴微抬,想去看清她的动作。 一阵翻找的声音,纪月直起腰,手里拿了两盒茶叶放在桌子上,“上次我去莫干山,别人给的茶叶,上次送了老赵,他说这茶叶挺好的。这次给你拿了点。” 纯白色的包装,上面黑色的毛笔写了“莫干黄芽”四个字。 他点点头,“谢谢。” 她笑笑,“怎么那么客气。” 事情说完了,纪月以为他会走,却看到他还在那站着没动,于是她挑挑眉,“怎么了?” 莫奇盯着手里的茶叶罐,捏在手里轻轻发力,罐身微微变形,“你技术标什么时候写完?” 纪月偏了偏头,想了下,才说,“就这个月吧。” 他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回她,“嗯,好。” 他快走出办公室时,纪月突然叫住了他。 莫奇转过身,他看到纪月咬着唇,眨了眨眼,“昨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我不会把你拖下水的。”说完,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莫奇想到梦里的话,“如果你再开口,我就帮你。” 可是,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最后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性骚扰事件不知道被谁发到了微博上,当天就上了热搜。周末原本有比赛,那些俱乐部也被架在了舆论上,当天发表了联合公告,将集体罢赛本周末的常规赛。 事情发酵到这一步,超过了很多人的想象和职权范围,也惊动了董事会。原本内部调查组想采取和稀泥的态度,现在也不得不严肃起来。 李希艾提交给调查组的微信聊天记录,也被曝光了出来。纪月还是在网上看到的,一张一张聊天截图,这是不给自己退路,倒逼管理层了。 因为那天没有监控,找不到始作俑者的情况下,根据她提供的聊天记录,调查组挨个进行了谈话。最后,嫌疑落在两个赛事执行头上。 其中一个纪月有印象,她离开前见过几面,瘦瘦戴着眼镜,另一个她没见过。 “你到家了吗,早点休息。” “好的。今天累死了。” “你早饭吃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带早饭。” “你给我带一楼的肯德基早餐吧。” “我刚从演艺中心出来,老大说找你有事,我帮你先顶了。” “好的好的,谢谢你,不知道老大又想了哪出,都几天通宵了。” “上次俱乐部的发票,财务催了。” “我知道,我在客户那。” “你放在哪了?我帮你给” “你帮我找找,大概在桌子上吧。” “没找到。你好好想想。” “就在桌子上,哎呀,不说了,我这里开会,你帮我找一下噢。” 这是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和她的聊天记录,纪月看着看着,忍不住啧了一下。 “出来玩儿啊?chole。” “不出来了,太晚了。” “我们都在这,我发定位给你。” 一个杭州的酒吧定位,纪月挺熟悉的,在他们杭州赛场周围,她也去过。 “不了,太晚了,我男朋友知道,会生气的。” “没事啊,你男朋友又不会知道。” 这另一个聊天记录,多是叫她出去玩,什么时间段的都有,多是在深夜。 其实,到也合理。纪月那时候还是一周双赛,从早到晚,正常结束时就快23点了,如果遇上网络波动。比赛一直拖到凌晨三、四点都有过。不止他们赛事组,俱乐部和选手也会在结束之后先去吃夜宵。 那时候,她多是跟着前男友和选手一起去吃夜宵,反倒是不太参加部门里的局。 纪月草草看了几眼,她也没有什么兴趣,倒是下午的时候,通知明天直播员工代表会议,让她有点惊讶。 事到如今,比解决问题更重要的是,如何服众了,走到员工代表会议这一步,估计谁都没想到。员工代表大会,随机抽选20位职工代表旁听,事件调查组、双方当事人都会到场,最后由主持人也就是调查组组长宣布结果,全程通过内网直播。 纪月有点好奇,这种全凭聊天记录的事,将如何盖棺定论。 晚上吃饭的时候,纪月把这个事告诉了宋霁辉,他挑挑眉,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微博看了起来。他们集团公关部门也挺厉害的,带相关tag的话题被压得死死的,宋霁辉往下滑了好久才找到。 纪月挑挑眉,“你觉得呢?是谁?”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手机上,摇摇头,“真不好说。”说完,宋霁辉放下手机看着她,“一点监控都没拍到?” 纪月点点头,“应该是真的,酒店说是监控没拍到。” “那你们现在怎么做都是错的,按照聊天记录定罪,有点讽刺,继续和稀泥,看热闹的人不买账。” 宋霁辉看她咬着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便笑着伸手把她嘴里的筷子抽走,“想什么呢?” 纪月皱了皱鼻子,“我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她顿了顿,垂下了眼眸,再抬眼时,眼里多了点凌厉,“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还是赛事经理的话,我怎么危机公关。” 听到她的话,宋霁辉放下筷子,他整个人向后靠在椅子上,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想了一下,才继续说,“那肯定是把我扔出去。我和赵之望的传言不就是最好的佐证,我为了自己的前途,傍上了某事业部总裁,游戏部把我开掉表明他们一向对职场潜规则和性骚扰零容忍。至于,我被开除的真正原因,他们不会说,我更不可能说。” 宋霁辉看到纪月笑了笑,她看上去像是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女高管的新闻下,大众总是喜欢评论她的私生活,只要写一点事实,观众自然会脑补,而真相从来无人在意。” 他看到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心里倒是疼得一抽一抽的。 宋霁辉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她顺势靠了上去,他上下抚摸着她的肩头,低头亲在她的发顶,他像是承诺一般,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不会发生的,如果发生了,我就帮你把所有编故事的营销号告一遍。” “好。” 听完他的话,她抬起头,勾上他的脖子,去寻他的唇,唇齿间互相勾动对方的情绪,他的手落了下来,放在她的腰上,轻轻抚摸,最后移走到她的臀部上,轻轻捏了捏。 纪月微微起身,跨坐在他的腰腹间,她穿了件连衣裙,宋霁辉直接沿着领口将裙子拉下,露出里面包裹着乳房的蕾丝内衣,他看了一眼,伸手罩住她的胸脯,一下一下揉捏起来。 捏了几下之后,便拉下了蕾丝,乳头落在微凉的空气中,挺立了起来。 他的舌尖舔了舔,然后将整个乳头含了进去,纪月忍不住弓起了身子,她的勾住他脖子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摁在自己胸前,他的另一只手也摸上了另一只乳房,重重的揉捏起来。 她感觉到他的肉棒已经膨胀起来,坚硬炙热,她轻轻地扭动腰肢,隔着衣裤摩擦着对方,渐渐地,她听到他喘起了粗气,而她的下身春水涌出,落在内裤上,一片湿漉漉。 宋霁辉咬住她的乳头不放,舌尖一下一下舔了起来,纪月闭着眼睛,身上全是细密的快感,忍不住从嘴里发出轻轻地呻吟,听在他的耳朵里,欲火烧得更加猛烈了。 他抱着她起身,将她放在餐桌上,脱下她的内裤,湿漉漉的内裤被扔在一边。随后,手指插进她的花穴里,瞬间就被温暖水润包裹起来,他的手指搅了两下,全是水的声音,他轻轻的抠在她的阴道壁上,酥麻的快感让纪月忍不住发出呜咽的声音,听着她的娇喘,他的肉棒更硬了。 宋霁辉低头吻上她的嘴唇,扶着肉棒直接插了进去,他忍不住用力一插到底,阴道包裹挤压着肉棒,随着他下身抽动,快感开始从身体传变全身。 他看着她,她的眼神迷茫,脸上也开始浮现出点点红晕,“宝贝,爽不爽?” 纪月条件反射般地点点头。 他眼神一暗,他想问她,是被梁辀干爽,还是被我干爽,可是终究问不出口。 他想到从海南回来那天,帮她整理行李时,她躲闪的眼神,他想到梁辀看她时,那些余情未了的眼神。 想到这些,他觉得有一种情绪在胸口翻涌,变成情欲,于是,他比往日插得更用力了,每一下都撞在她的最深处。纪月的呻吟声,在他的撞击下,变得愈来愈细碎,最后全部变成轻轻地讨饶声。 是悲凉的结论 下午开完员工大会之后,处理结果和公告就发布在内网首页的显着位置,数字事业部的行政马上将公告转到事业部的群里。 纪月正在开会,公告一发出来,就有人忍不住交头接耳,她看了一眼,挥挥手散会,她跟着人群鱼贯而出,边走她边拿出手机看了起来。 “事件发酵后,集团高度重视,由集团督导组牵头成立事件调查组,组织多次谈话,查阅相关材料及听取当事人陈述后,现向集团内部公布此次事件调查结果。 此次事件中,未发现任何性骚扰、性贿赂、潜规则等相关事实情况,但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游戏事业部(赛事与融媒体中心)赛事执行一部内,存在工作中玩忽职守,抵抗组织询问,利益输送等行为。” 纪月看到这,挑挑眉,看来这个意思就不止各打五十大板那么简单了。 “(赛事与融媒体中心)赛事执行一部员工李希艾(内网名:小艾希)在工作中,多次玩忽职守,违反集团员工报销与借款请款规章制度,在MPL冬季赛中,多次以赛事统筹名义违规报销达到重大金额,同时存在无视员工差旅规定,违规入住高级酒店等行为,造成一定经济损失,及严重后果。即刻解除劳动合同,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及赔偿经济损失的权利,同时通告集团内部永久不得录用。” 纪月抿了下唇,这招真是资本家的固定操作,一看就是集团人力资源中心的做法,“现在你让我不痛快了,我也不让你好过。”,她继续往下看。 “(赛事与融媒体中心)赛事执行一部员工林冠宇(内网名:罐子)在工作中,明知违反相关规章制度的情况下,自愿帮助他人进行多次借款冲抵。经查明,在MPL冬季赛期间,利用赛事统筹的工作便利,多次为他人伪造开支进行借款冲抵,达到一定金额,造成一定经济损失,及严重后果。即刻解除劳动合同,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及赔偿经济损失的权利,同时通告集团内部永久不得录用。” 看到这,纪月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是一摊男追女不成的烂帐,又和钱纠缠在一起。 他们做赛事执行的,对接的单位多,难免手上有一些借款做项目订金,特别是其中做赛事统筹的人,手上的钱更多。 当然,部门内部也不会让权利过分集中,所以有执行一部,执行二部,每个人就像螺丝钉,各自负责一部分,纪月那时候就是负责对接俱乐部及选手的统筹执行。 不过,工作是分摊了,手上的钱也还是不少,特别是大赛期间又遇上公众假期,赶不及公对公转账的,就只能先借款后报销了。 做执行工作的,最难的便是那些突发情况,有人非要住五星级,又有人自说自话吃高级餐厅,时间久了,每个人手上多少都有几笔报不掉的烂帐在。 故事到这里,其实很明显了,男追女,牵扯上了财务问题。他为她遮掩了一二,以为自己做了那么多,总是有些特别的,钻进了自我感动的牛角尖。 后面的就没什么好看了,赛事执行一部多次利用团建的名义进行聚餐,并在聚餐期间存在劝酒等陋习,造成社会不良反应,勒令集体反省。 赛事执行一组组长本季度考核降为不合格,执行一组成员本季度考核降为合格,取消上半年度绩效奖金,及年底评优、晋升资格。 随后便是财务部门的处罚通告,纪月扫了几眼,直接划到最后。 “游戏事业部(赛事与融媒体中心)COO米兰(内网名:Milano)负有失察责任,向董事会做出书面检查,并给予诫勉谈话处理。” 纪月弯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怪不得一开始想和稀泥呢,原来是怕连萝卜带泥,挖出虚假繁荣下的腐朽。 怪不得李希艾也被开除了,纪月还觉得会给一个自离保留双方的脸面。大概就是她公布微信聊天记录这操作,彻底把米兰惹火了。 米兰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老板,她算是标准的精英阶层,杜克大学毕业,回国进入合并前的申市广电集团。几年后,广电集团与报业集团合并,她出任文广报业集团新媒体总裁。 五年前又进入远见集团,主导并组建了赛事与融媒体中心,出任COO。 在公司里,很少见到她笑,她总是冷着一张脸,纪月以前和她一起开会时,说话时也忍不住看她脸色,记得有一次她在会议上发火,连纪月都被骂哭了。 后来,纪月去了赵之望手下,再相见时,米兰脸上到多了几分和颜悦色,隔着老远,还亲亲热热地唤她的名字。 公告不疼不痒,最重的处罚都是给当事人的,又否认了存在性骚扰,颇有点转移话题,又自罚三杯的味道。一发出去,果然又被网友嘲讽起来。 公告发布之后,内网上又发了名为“给全体员工的家书”,大意就是给所有人下了封口令,不允许在个人或者公开的社交媒体上谈论此次事件,违者必查。 当大家都觉得这件事过去的时候,又出现了转折,米兰的一段音频被发到了社交媒体上。 那天,纪月跟着赵之望去见业主,结束的时候晚上八九点了,两个人顺便在附近吃个便饭。 这时正是居酒屋最热闹的时候,坐满了刚下班的白领,空气中弥漫着烧鸟的烟火气。他们点的啤酒和小菜刚上,两个人说着说着,赵之望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拿起手机点开,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 纪月看到赵之望表情凝重,她有点好奇,杵杵他,“怎么了,老赵,出什么事了?” 赵之望手指动了几下,“发你了,你自己看呗。” 她点开微信,是一段音频,她按下播放,居酒屋里太吵了,什么都听不到,纪月从包里拿出耳机带上,打开降噪模式,瞬间安静了下来,音频里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有的女孩子能不能自觉一点,你又想利用别人对你好,帮你做事,那你又不想付出,享受了权力也要付出应尽的责任,对伐?” 下面好多人在哄笑,纪月听出是米兰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场合,但显然说得便是李希艾那件事。 “我觉得她也很奇怪的,我跟她讲了,人家男孩子承认追女不成怀恨在心,但是不承认摸过你。你要想想清楚,继续追究下去,人家要跟你鱼死网破的,她非不信。” 其实讲到现在,顶多就是大家立场不同,后面米兰的话,才是点燃火药的引线。 “很多男的,自我感觉也很好的,你对他笑笑,他就觉得你对他有意思,你要和他多说两句话,那他就觉得你爱他了。” 笑得声音更大了,有男有女。 “我跟你们讲,小姑娘养鱼,也要养高级一点的鱼,要像……”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声音一下子轻了下去,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你想要靠这个爬上去,你就要选好一点的目标,这种档次的一点意思都没有的,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录音到这就结束了,纪月弯弯嘴角,她看向赵之望,随后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赵之望耸耸肩,“咱们以后私底下,也少说点这种男女对立的话题。” “米兰会怎么样?”纪月端起手中的啤酒,喝在嘴里酒花绵密爽口。 他也低头喝了一口,“米兰这女人血皮可厚了,反正要做书面检查的,多一篇不多,她能有什么事。” 米兰这个档次的高管,只要不是触犯集体利益,其他都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更何况她在私人场合发表一些个人言论而已。 社交媒体上吵翻了天,米兰的职业经历被翻了出来,公关部连夜发公告,“米兰女士在私人场合发表的言论,不代表公司立场。” 一段录音,除了对于男人极尽嘲讽之外,还挑起男女对立,而真正把这段录音推到风口浪尖的,是之后一个自称“大厂观察者”的公众号第二天发布的一篇文章: 《米兰女士为什么看不起普男?我给你数一数赛事中心的那些姐夫们》 你们还记得五年前,MPL第一年成立的时候,有一场比赛,中场休息时,镜头拍到一位红发小姐姐在和摄影师说话,几秒镜头,成了好多人心中的电竞女神。 米兰女士曾经是文广报业集团第一位新媒体总裁,深知互联网玩法的玩家,她掌权的赛事与融媒体中心(以下简称赛事中心)成立之后,创作出的第一个爆品就是当年电竞女神。 从赛事执行到媒体统筹,她选妃一般选出十二个漂亮女孩子,拍了当年的赛事中心的招聘广告。最后拍了宣传日历,当时,这本日历开箱VLOG还创下百万点击率。 整整三个月,米兰女士将刚出生的MPL联赛天天挂在热搜上,创造了玩家与比赛之间的粘连。 米兰女士是个厉害的人物,她亲自哺育出来的赛事中心,自然是国内互联网大厂独一份,连姐夫都是独一份。 1、白洁 离职前是赛事中心首席新闻官。她老公是申市文广传媒集团新媒体行政总裁。你没看错,米兰曾任文广报业集团新媒体总裁,白洁的老公则是传媒集团新媒体行政总裁,里面你自己品一品吧。 2、林丹妮 …… 5、纪月 离职前是赛事中心赛事经理,现任集团数字事业部市场总监。这位就是镜头里那个红发女孩,她从校招进入赛事中心到离开仅仅四年,这四年时间里她一共实现三连跳。 比起三连跳,还有更精彩的故事。她在赛事中心时,男友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冠王韩国教练Ginger,第一个拿全联盟顶薪的教练。后来传言,她又和数字事业部总裁关系暧昧,和米兰闹翻后,转头就去了数字事业部,她现在M4的职级,也已经是M岗的天花板了。最后,有兴趣的网友,可以查一下她现在的老公,叫梁辀。 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当年纪月给日历拍的照片,她穿着白色的体恤,红发扎成了高马尾,看着镜头笑得灿烂。 还有她和赵之望的合照,看衣服是今年年会前,其实是她站在赵之望和莫奇之间,他越过她拍了拍莫奇,从背后看上去,像是他揽着她。 照片选得真好,纪月弯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后面写得,纪月懒得看,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作者写得很狡猾,全文没有一个字提到潜规则,却处处充斥着对女性职场的刻板印象。用当年的日历作为引子,将女性在职场中的取得的成绩归功于“精英姐夫”,与标题中的普男形成鲜明对比,每一句话都暗示着她们通过潜规则进行职场晋升,全是男人对漂亮女人的刻板印象与卑鄙的揣测。 纪月还在开会,把手机随意扔回了办公桌上,“你们继续。” 下面的人看她面无表情,心里愈加忐忑不安,过了很久,终于有人继续发言,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 纪月只是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只觉得脑海中一片凌乱,会议上的发言,一句都没听进去。 阿桀看着她说,“纪老板,那要么就这样安排。” 他咳了一声,纪月这才回过神,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嗯,好。散会吧。” 等人都走空,她拿起手机点开微博,不出所料上了热搜。她随意点开一条,下面评论嘲讽的多,嘲讽立的是女强人人设,最后还不是走娇妻路线。 她往下翻了翻,看到有人在问“梁辀是谁?”。 梁辀的履历很好查,明晃晃地挂在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部的官网上,没一会,就有人顺着摸到了师范大学的官微下。 评论里说什么的都有,无一例外,话都说得有些难听,说梁辀老牛吃嫩草,还有问他知不知道自己老婆和老板暧昧不清,还有成群结队刷着绿草,绿帽,各种绿色表情包的人。 梁辀那么好的人,为国家地理事业奉献余生,此刻却因为她被人随意中伤,纪月觉得心中一阵难受,他不该受这些委屈的。 她捏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纪月坐在那,板着一张脸。 过了一会,又感觉胸口闷着一阵阵的火气,无从发泄。 她不敢给梁辀打电话,他很少看这些社交媒体,她怕告诉他了,他反而去看。她又怕一会别人告诉他,更怕他看完了心里难受。 纪月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感受到难堪。 过了良久,她用手背抹了下眼泪,整理了一下情绪。 办公室门关着,坐在外面的人,却清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几刻前,公关部的人进来,之后没多久,就听到她的声音,虽然听不清说话内容,却能明明白白地听到她声音里的怒火。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过了一会,赵之望也来了,他在办公室内扫视了一眼,才推门进去。 是流浪的终点 纪月出电梯的时候,正好碰到莫奇,她的脚步停了一下,冲他点点头。 莫奇自然地问了句,“出去?” 她抬手捋了下头发,“嗯,我去见业主。”说完,她便向外走去。 “纪月……” 听到,她的脚步却没停,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你们年中要做项目评级了,采购合同我今天会拿回来。” 他透过电梯厅的玻璃,看到她穿过一排车,他看着她的背影几下消失在视线中,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 不是第一次这样,明明很多话在心口,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纪月跟着指示牌开进国金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她还在打电话,声音通过蓝牙传出,是米兰亲自打给她,纪月边开车,边小心地陪着笑。 “没想到,牵连到你们了。”米兰的语气充满了歉意。 纪月在这头瘪瘪嘴,口气却是熟络的,“没事,米姐,公众号乱写的,你自己也够头疼了,还特地打给我。” “是啊,我一会还要去见老板,你千万别放在心上,PR会处理好的。” 国金中心的停车场是一个连续的弯道下坡,工作日没什么车,前车速度很快,转过一个弯道就看不到了。 “好,您先忙,我就不耽误您了。”她挂了电话,刚转过一个弯,就看到前车在视线里越来越近,它的刹车灯也亮了起来,纪月下意识踩下刹车。 可是,下一秒,她还是听到“砰”的一声。 随着“砰”的一声,前车在视线里停了下来,纪月心里一惊,用力将刹车踩到底,车速明显降低,却因为惯性,还是一直向下前行。 就当纪月觉得要撞上的时候,她的车却奇迹般地停了下来,还没等她长舒一口气。 下一秒,她就感觉一股撞击的力量,从正后方传来,随着撞击声,整辆车被后车的冲击着向前移动。 因为冲击,她被安全带紧紧束缚在座椅上,勒得胸口生疼,几秒之后,随着车辆不再移动,原本勒在身上的安全带,才渐渐放松下来。 纪月解开安全带,将档位换成P档,放下电子刹车后,才开门下车。 追尾她的是一辆本田CRV,车上下来一对年轻男女,开车的是个男的,他看到纪月是个女司机,立马扯着嗓门,“你停下来干嘛?” 纪月没理他,她看了眼自己的车,还好没撞上前面的Model Y。 特斯拉的车主早就下车了,正和一个女人在吵架。 和特斯拉撞上的是一辆逆行的蔚来,国金中心的停车场是单向道,也不知道这辆蔚来怎么上来的,两辆车相向而撞,Model Y的车灯已经碎了,灯罩碎片掉了一地,对面的蔚来也没好到哪去,保险杠掉了下来,进气栅也凹了进去。 本田的车主也看到了,对她灿灿地笑了一下,几秒后,就同特斯拉车主一起指责开蔚来的司机。 纪月去车里拿手机,然后再绕道车尾看自己的车,一眼看去,后备箱门没凹,只有保险杠有些凹了进去,还有些擦伤。 那对年轻男女也凑了过来,他们先看了看自己的车,又看了看她的车,男人原本想找纪月说什么,看见她正在打电话,便没上前。 她正在给莫奇打电话,开特斯拉的那位是大哥,嗓门有点大,这时候,国金的物业和保安都来了,他又在那嚷嚷了起来。 她只能走到边上,捂着手机,那头响了几下,才接通,“什么事?” 纪月听到他那原本也挺吵的,过了一会才安静下来。 “你找人去业主那拿下合同吧,我今天就不过去了,有些事。” 她听到他那头沉默了一下,便接着说了句,“那我先挂了。” 就当她准备挂电话时,她听到他在电话里问,“什么事?” 纪月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说,可是突然间,她觉得很疲惫,仿佛整个人也跟着柔软了下来,她笑了一声,轻轻地说,“我在国金的停车场里被人追尾了。” “你人没事吧。” “嗯,我没事,”她看了眼,不知道何时,两辆相撞的车边上,突然围了好多人,吵吵闹闹,喧嚣不已。 莫奇看见纪月的时候,她就靠在自己的车头上,看着别人吵架,一脸平静。 明明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却看到她透露着疲惫。 他一直走到她面前时,她才回过神,下意识的朝他笑笑,“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他看着她,而她的视线,却直接越过他,一直停留在远处,莫奇顿了顿,“看看你要不要帮忙。” 她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没事,被追尾而已。” 他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吵闹中心里,几个人围着两名交警,正在不停地互相指责。 他对吵架这种事没什么兴趣,看了几眼就去查看纪月的车。她的车看着还好,倒是追尾它的本田,车头深深地凹进去了一块。 看见莫奇和纪月在说话,本田的车主凑了过来,莫奇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反正你全责。你报快处易赔吧,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男人皱着眉头,赔了个笑容,“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们了。我觉得应该那辆逆行的蔚来全责。” 纪月对莫奇说,“算了,一会看交警怎么判吧。反正我下午也没事。”她的声音很平淡,却透漏着她的疲惫。 他们两个靠在车头上,交警走来,问她要驾照和行驶证,纪月递了过去。 “你先回去吧。” 他没说话,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靠在那,穿着的西装也因为他的动作,出现细微的褶皱,看了一会,她又低下头,摆弄起手机上挂着的链子。 纪月移开视线后,莫奇才看向她,她低着头,发丝自然地落了下来,她的手一下一下拨弄着手机链上的坠子,坠子是一颗红色的宝石,在她的指尖,折射出黯淡的光芒,他觉得,她原本身上的光,仿佛今天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也被她牵动着,心里跟着难受起来,他突然想把她揽在怀里。 犹豫间,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会,他舔了下嘴唇,将自己的手,慢慢地放到她的身后,然后准备抚上她的肩头。 “奥迪车主过来一下。” 不远处的交警在叫她,纪月抬起头,然后直起身,径直走向人堆。 她如果此时回头,就能看到他在半空中的手,最后捏成拳头,和他嘴角自嘲的笑,一起落下。 那辆本田还是被判了全责,车主报了保险,加了纪月的微信,过了一会,就把保险号发给她。 那两辆相撞的车,都要等牵引车来,交警对他们俩说,“奥迪和本田先倒出去吧。” 纪月刚拉开车门,莫奇突然开了口,“我帮你开吧。” 她开门的手顿了顿,莫奇原以为她又会拒绝,没想到纪月直接应了下来。 她坐上副驾驶,把钥匙扔进扶手箱之后,就低头看起了手机。 他调了下座椅,轻轻踩下油门,车辆缓缓后退,他一边看后视镜,一边看中控屏,眼角余光看到她一言不发,一直在看微博,而她的嘴唇也不自觉地抿得紧紧的。 转了两个弯,莫奇在后视镜里看见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午后的阳光正照亮了入口,他突然开口说,“下午别回公司了。” 纪月抬起头,面上有些惊讶,“为什么?” 他踩下油门,车子快速地从入口倒了出去,“我们出去走走。” 她突然明白莫奇的意思,弯弯嘴角,“没事,我真没事。” 车倒出车库,平稳地开上地面,莫奇熟练地换了档,将车掉了个头,开到一边停下,纪月看到他的手指紧紧捏住放向盘,几秒后,才松开。 他看向她,“你就当陪我,你答应过的。”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将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她看到镜片后,他的表情无比认真。 分开前,莫奇想把工作室搬去硅谷,或者把工作室卖给谷歌。 “我如果收了谷歌地图的OFFER,这样,我们可以在加州定居。” 那天,他们两个坐在公寓的顶楼上,背后是远处城市霓虹,他说得很认真,听完他的话,纪月却有些慌乱了。 “不是。”她咬了下嘴唇,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我在国内还有工作。” “我知道。”他将手伸过去,牵起她的手,在手心里勾勒出她一根一根手指,然后十指紧握,“你会喜欢加州的,我们可以先去一趟,顺便去迪士尼玩。” 说完,他抬起头,手抚上她的脸颊,笑着说,“我们先去玩,其他的到时候再讨论好吗?” 这是纪月从没想过的剧情发展,她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点点头,看到她点了头,他起身笑着把她搂进怀里。 最终没有去成,他也再也没有见到她。 莫奇静静地看着她,随后,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纪月,就当今天是你陪我。” 记忆中的画面就像现在的阳光一样,落在两人之间,照出故事里的点点滴滴。 于是,纪月的面容也有些松动,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原本在嘴边的话,终究也没说出来。 开车从陆家嘴的国金中心去上海迪士尼不过一个小时,道路两边都是一栋栋高耸的摩天楼,连接到远处便是天际线。 他们明明开在陆家嘴,莫奇却想到西半球的曼哈顿,不知不觉中紧握住方向盘。 他仿佛间,觉得,这是一辆他开好几年的车,他穿过城市,穿过烟火,带着他们的故事,带着他的缠绵悱恻的情绪,只为在今天,见到她。 是穿过人海与世界 中午的时候,那篇公众号文章已经打不开了,不过文章早已被转载到其他平台上了,四散开来。 梁辀不玩社交APP,他只有一个知乎账号,偶尔会回答一下地理信息分类下的提问,而且账号就是他的本名。 于是,顺藤摸瓜,梁辀的知乎账号被圈了出来,网友看过他之前的回答,更肯定这个梁辀就是师范大学的那个梁老师。 纪月靠在花坛边,一直低头在看手机,直到莫奇走近在她面前站定时,她才缓缓抬起头。 莫奇买完门票,很远就看到她在那低着头看手机。人群从她身边走过,不时发出欢笑声,而她仿佛和这些气氛格格不入,他看到她在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精神寂寥。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会,才走向她。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纪月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朝莫奇露出一个笑容,“走吧。”说着,她直起身,却发现莫奇没有动,她笑着伸手去拉他的袖子,重复了一遍,“我们走吧。” 他低头看到她白皙的手指正轻轻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口,突然想到在海南时,自己看着她给梁辀系领带。那时,她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藏青色的布料中,梁辀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于是,她低头笑了起来,笑得一脸羞涩。 莫奇弯弯唇,问出了心头的话,“你和梁辀说了吗?” 纪月笑着摇摇头,她别过头,视线越过他,看向远方,远处是人工湖,正午阳光下,波光粼粼,风吹过湖面,掀起阵阵波纹,也掀起她耳畔的发丝。 梁辀和莫奇在海南的时候,单独约了个饭,全程一直在聊专业和行业里的话题。 莫奇觉得梁辀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他比自己大很多,而且又是出了名的大佬,却在交谈中很谦虚,更像朋友之间的闲话。 他没有好为人师的姿态,遇到两个人观点不同时,梁辀会先听完他的话,然后静静思考,片刻之后,他说,“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你的观点很特别,我得回去考虑一下,我会给你写邮件的。” 分别后,两个人站在餐厅门口,梁辀要等会务组的车来接他,莫奇陪他等车,顺便抽烟。 梁辀接过烟,笑了起来,“今天抽的第一支。” 莫奇挑挑眉,手指拨动打火机,低下头点燃嘴边的烟,然后夹在手里,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早上开会,会议中心里禁烟,中午又和纪月吃饭,接着又开了一下午的会,”梁辀低头摩挲着烟卷,“突然发觉一天不抽,也没什么感觉。” 莫奇缓缓吐出一口烟,轻轻地笑了起来,“说明,梁老师烟瘾不是很大。” 梁辀一直把烟放在手指里摩挲,却不点燃,“以前烟瘾大,我们这行一直出差,要写项目,还要发文章。有时候,不抽烟写不出。”说着,他回头看向远处,他们吃饭的地方,就选在那个泰式度假村,一栋栋别墅尖顶隐藏在茂密的椰林后,他像是在寻找他熟悉的那一栋,“后来和纪月在一起了,就不太抽了,我比她大那么多,总不能早早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 大概是做学术研究的人,都对生死看得很淡,莫奇抬头看梁辀,他嘴边还带着笑意。 “你们为什么离婚的?” 梁辀愣了一下,视线收了回来,没有遮掩,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你知道的,纪月性格是个很犟的人,又很拧巴。我和她说,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他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惯会报喜不报忧,等我发现时,我想做些事,也来不及了。” 远处,会务组的商务车,车灯照开黑夜,向他们这头开来,随后缓缓停下。 梁辀抬起头,那些落寞苦痛的表情,瞬间被收了起来。他拍拍莫奇的肩膀,“谢谢你的烟,先走了,回头,我给你写邮件。” 莫奇点点头,看着他上车,然后车掉了个头,朝着它来时的方向又缓缓驶去。 “为什么不告诉梁辀。”莫奇的话,像是疑问句,又像是肯定句。 纪月抬手将脸上乱飞的发丝撩到耳后,“不想说。”也许是习惯了一个人独自承担,也许是不想让他看到糟糕的自己。 莫奇知道,接下去的话,如果他说了,也许纪月会打电话给梁辀,接着蝴蝶的翅膀轻轻地拍打,故事的结局也许就改变了。 感情从来都是和私欲,占有欲挂钩,知道纪月离婚了,他心底是开心的。也许就是冥冥之中,让自己拥有失而复得的过去。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穿过城市烟火,璀璨星河,来到她身边,不是来看她难过伤心的。 当她如黯淡的星辰一般时,他心里的苦痛战胜了其他情绪。 “我觉得,梁辀不会因为这些无聊的事而难过。只会因为,你什么都没告诉他,你不信任他而难过。” 纪月将视线移了回来,注视着他,她看到莫奇弯弯嘴角,轻轻地说了句,“我去边上抽支烟,你等我一会。”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走到一边。 他走上台阶,看见有个垃圾桶,顺手把打火机扔了进去,随后,面向迪士尼乐园的入口站着。 身后是喷泉声混合着欢快的主题曲,还有乐园里的欢笑声,远处城堡的尖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反着耀眼的光。 在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他希望她永远是快乐的人。 过了一会,纪月走到他身边,莫奇点点头,“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吧。” 迪士尼小镇就在乐园入口旁边,吃得选择比乐园里多。 “你买的一日票,还是半日票。”两个人并肩走着,纪月突然问他。 莫奇想了一会,“就普通的。” 纪月“啧”了一下,“你看现在都快1点了,你买全价票多亏啊。” 他挑了挑眉,“你又不早点说。”说着,他偏过头去看身边的人,看到她抿着唇笑了起来。于是,自己嘴角也跟着挂起笑容,“下次,我就知道了。” “吃什么?” 他们站在小镇入口,面前是个乐高店,屋顶上摆了个巨大的乐高火箭和人仔,纪月深深地看了一眼,才转过身和莫奇说,“后面有一家芝士工厂,去那吃吧。” 莫奇点点头,“和美国的一样?”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笑着说,“那是要比美国的分量少一点。” 他们在纽约的时候,去过几次,纪月觉得是超级大份的墨西哥菜,端上来的沙拉像一座山,菜单也厚得像一本书。 现在正是用餐时间,餐厅里的人很多,他们选了个角落坐下。 菜单掂在手里,也是厚厚一本,莫奇递给纪月,她摇摇头,“你点吧,我都行。” “牛油果沙拉,炸鱼薯条,然后意面?” “我想吃烩饭。” 他翻着菜单,点点头,“好。” 纪月伸长脖子,看他手里的菜单,莫奇抬头看了她,看到她的鼻头微微皱起,“可是我吃不完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撒娇的意思,听在耳里抚在心头,于是,他压着心里的笑意,脸上却不显,随意地说道,“没事,我知道。” “点两块蛋糕。” “好。” 他和纪月在一起时,胖了一点,后来两人分开,他才瘦下来。 那时,莫奇想过,按照纪月这种点菜方式,他迟早要胖很多,他还想过,等到搬去硅谷,要租一间大一点的别墅,这样就能分出一间房间做健身房,他还想过,到时候多招几个程序员,这样他就有时间健身,也有时间陪她。 菜陆续端上来,莫奇看着分量也不小,她每一样都要尝一遍,过了一会,纪月就说吃不下了。他把她的烩饭端到自己面前,一勺一勺吃了起来。 “你那时候是不是胖了?” 他放下勺子,“你还好意思说?” 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其实,你可以再壮一点的,你一直看着瘦。” “我又不是你男朋友,你少PUA我。”他没理她,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准备结账,纪月跟着站起身。 她凑在他身边,又笑嘻嘻地说了两句,她说了什么莫奇没听见,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餐厅里弥漫着芝士香味,他却清晰地闻到她身上花香调的香水味,明明想着放手,却又因为她的动作,她的话意乱情迷。 从餐厅出来,跟着人流走去迪士尼乐园入口,下午两三点,五月的太阳正当头,气温跟着升高,晒得不行。 莫奇把西装脱了拿在手里,衬衫也挽到手肘上。纪月的外套也脱了,穿了件印花的连衣裙,脚上是漂亮的高跟鞋。 他们俩的打扮,在游客里格格不入又显眼极了,他们走上通往城堡的桥,经过过他们身边的游客,忍不住纷纷侧目。 走了几步路,莫奇朝纪月伸过手,她看了一眼,自然的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他,随后,他将两件外套挂在手腕上。 “我们一看就是翘班的。”话虽这么说,但是她语气里听着都是愉悦。 他跟着笑了起来,“我是第一次翘班。” 纪月转过头看他,“什么感觉?” 莫奇看向远处,城堡在视线里越来越近,蓝色的尖顶,粉色墙壁,比城堡更近的是身边的人,“还挺开心的。” 说完,他才看向纪月。 纪月在他眼里笑意盈盈的,她的鼻头微微地皱着,眼睛也像月牙一般。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开心。” 莫奇刚想说什么,他眼角一瞥,看到她身后,有人走路还低头看手机,那人没注意,马上就快撞到她了。 于是,他下意识地伸手拉住纪月的手臂,将代向自己身前。 纪月穿着高跟鞋,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失去了重心,向前倾去,依偎在他的胸前,落在他的怀里。 她慢慢闻到他身上木调香水味,感觉到他的手正圈住自己。 等她找回重心,重新站定,他却没有放开她。 两种不同的香水,此刻,终于纠缠在一起。 纪月听到他胸口的心跳声,好像打鼓一般,敲在耳畔,于是,她轻轻地挣扎起来。 “别动,就让我抱一下吧。” 她听到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听在耳朵里,不像他往日那般肆意潇洒,带着细微的讨好。 她没再动了,可是她的脸,在不知不觉中烫了起来,不知道是五月的阳光炙热,还是他的怀抱更炙热。 莫奇回国之后,和老同学聚餐,有人好奇他怎么到现在还单身。 他想了一会,才说,“大概失败总是贯穿始终吧。” 是烟火星河 穿过城堡,有一个分岔路口,他们随着人流向右移动。没走几步,道路两旁,慢慢出现一排一排的椰林,破败的矮房,还有旗杆上挂着破破烂烂的海盗旗,音乐也或是波澜壮阔的海盗曲,或是非洲鼓打出加勒比地区的童谣。 他们俩唯一一次去看电影,就是五年前,在纽约一起看了《加勒比海盗5》,排队入场的时候,莫奇问纪月,“能不能听懂?” 她想了一下,笑着摇摇头,“如果台词说太快,就不行。” 他点点头,伸出手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前走,“没事,我也听不懂。” 纪月轻轻地笑了起来。 入场的时候,莫奇和工作人员说,“我英文不好,请给我一个字幕机。” 小小一个led屏幕,夹在座位扶手上,电影放映之后,会自动显示英文字幕。 纪月环顾四周,然后拉了拉莫奇,他低下头凑近她,“莫奇,只有我看字幕机吗?” “嗯。就你耳朵不好。” 她瞪了他一眼,黑暗中,只见他笑得狡黠,知道他又嘴贱了,她伸手拍在他的手臂上。这下,他笑得更开怀了,顺势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握在掌心里。 纪月想抽回自己的手,莫奇便抓得更紧,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闹,电影要开始了。回家,随便你怎么闹。”他的声音带着笑,语气里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暧昧,钻进耳旁,红了脸。 迪士尼的logo在画面中缓缓出现,她整个人窝进座椅里,手却没有抽回,被他捏在掌心里,慢慢十指相握。 回想起来,莫奇觉得,纪月确实耳朵不好,不然,怎么会听不见他的真心。 宝藏湾的入口是一栋土黄色的小房子,桅杆上挂着黑色的海盗旗,写着“沉落宝藏之战”,天花板上的蜡烛灯泛着昏黄的光,照亮排队区。 人不多,排了一会,就轮到他们,纪月兴致高了起来,她看到小木筏只剩最后一排,于是轻声问一旁的工作人员,他们能不能坐第一排。 工作人员点点头,请他们身后的游客向前,于是莫奇轻轻揽住她,给身后的人让出道。 没过多久,又一只木筏来了,上木筏需要下一个台阶,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见她穿着高跟鞋,伸出手想扶她。 莫奇看了他一眼,直接伸手握住纪月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你小心点。” 纪月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只觉得手被一个人紧紧握住,顺利上到小木筏后,她才发现是莫奇的手,她才轻轻抽了下。 于是,莫奇放开握住的手,跟着在她身边坐下,将两件外套捋了捋,放在膝盖上,边说,“怎么,又想过河拆桥,我们又不是没牵过。”说完,哼了一声。 她笑着拿手肘杵了杵他,“干嘛又阴阳怪气的,我是觉得握着手,你下来不方便么。” 他看着她,河道灯光昏暗,却照出她眼睛里星星点点,让他想起璀璨的银河,嘴角浅浅浮上笑意,说道,“开玩笑的,你开心就好了。” 小木筏慢慢前行,穿梭在实景搭建的海湾里,纪月兴致也越来越高,她轻轻拉着他的衣袖,莫奇低下头听她说话。 她说的什么,他不记得,她在看景,而他一直在看她。 那些逼真的人物,漂亮的造景,有趣的故事,他都没有看进眼里,眼里早就全是她顾盼生辉的样子了。 最后,随着杰克船长一句,“我们要跑了。”小木筏向后倒退,速度越来越快,纪月扯了扯他的袖子,莫奇便将她的手握住。 随着倒退速度加快,她感觉到他的手,微微用力,她低头看了眼相握的手,他的手掌紧紧地包裹着自己的手,温度从手心里传来,渐渐升高。 突然,一阵轻微的失重,小木筏落了下去,随后,两边的景物不断变换,不再是破败的沉船,而杰克船长也笑骂着,“我的宝藏呢?” 加勒比的故事到这里结束了,而他们的故事会在这里结束吗? 下船的时候,莫奇率先登上台阶,随后,转身将手递给纪月,她握了上去,他一用力,纪月借着他的力量,一步踏上平台。 他们跟着游客,走向出口,他却再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又走了两步,原本牵着的手,变成十指相扣。 他嘴角挂起笑容,用力拉了下,将她拉到身边,变成两个人并肩,他笑着说,“又落在后面,磨磨蹭蹭的。” 她低头看了眼,再看了他一眼,回了句,“我穿高跟鞋,没看到吗?” 莫奇低头看去,她穿了双墨绿色缎带面的鞋,衬出她白皙的脚背,他将原本抓在手里的外套,搭在手臂上,“那我抱你。”说着,他另一只手搂上她的腰,相似要将她打横抱起的样子。 纪月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她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出,赶忙打掉腰间他的手,急急忙忙地说,“别闹了,多丢人。” 听着她的话,他笑了起来。 两人相握的手,他的拇指正摩挲着她的手背,肌肤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尖。 纪月觉得,重逢之后,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开心。 他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视线里,阳光正照耀在人工湖上,波光粼粼,海盗船桅杆上海盗旗随风飘动,湖面上也不断有嬉笑声传来。 “饿吗?” 纪月摇摇头,“午饭吃太多了,困。” “困,就睡会。”莫奇侧过头去看她,风将她的刘海吹乱,他伸手拨了一下,露出她好看的眼睛。 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闭上眼睛。 他看了好一会,用眼睛慢慢地描绘她的面容,仿佛要记在脑海最深处才满足,许久过后,他才移开视线,看向远处。 过了一会,他听到她说,“花了好几百块,就来睡午觉。” “只要你开心,我天天带你来这里睡午觉。”他的声音很轻,满是笑意。 纪月也笑了起来,于是,他看到她眼皮,连同睫毛微微颤抖,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容。 “纪月。” “嗯?”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问出了口,“你那时,喜欢过我吗?” 她没有回答。 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随后,长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风吹过她的头发,落在他的脖颈间,他伸手,十指作梳,轻轻抚摸过她柔软的发丝,“可我喜欢了你五年。” 五年间,他等来她结婚的讯息,又熬到她离婚,卖了工作室回国,又看到她已经依偎在别人的身边。 纪月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缓缓睁开眼,看见他正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神沉静的像水潭,下一秒,眼神又出现波动。 “我每次都想放手了,可你为什么又来撩我?” 纪月想到,第一次在夜店见到他,她发酒店房间给他。后来,在日料店,她把他堵在走廊吻了上去。在绍兴,她借着酒精做祟先撩他。在海南,又故意做给梁辀看。 她露出一个带有歉意的笑容,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他接着说,“你这次撩我,就撩到底好吗?” 纪月抿起了嘴唇,她眨了眨眼睛,随后垂下眼眸,睫毛颤了几下。 莫奇扯了扯嘴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回去吧。” “我想吃那个。” 莫奇收了声,纪月下巴抬了抬,看向他,“那个,唐老鸭的冰激凌,我想吃那个。” 两个年轻女孩一人手里拿了一只,正举起来,对着天空拍照。 莫奇点点头,“好,我去买,你等我。” 卖冰激凌的小推车就再不远处,人很多,莫奇排了一会,他回头看向纪月的方向。他看到她正举起手机,给自己拍了两张照片,随后低下头看了起来,似乎不满意,又重新拍了两张。 莫奇自己也没发现,他看着她时,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放下。 工作人员说有米老鼠和唐老鸭两款,莫奇说了句,“好。”随后,掏出手机付款。 等他回头时,正好一群人向着小推车走来,瞬间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退到一边,等了一会,绕过人群,往纪月的方向走去。 原先欢快的脚步渐渐放缓,心也跟着落了下去,视线里,还是熟悉的长椅上,现在却空无一人。 莫奇突然想起,送纪月回国时候的事。 他送她到机场,离登机还有一会,他搂着她,问她,“什么时候来美国,给你订机票。” 纪月突然说,“我想吃冰激凌。” 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过了边检,看不到身影了。 长椅边就是垃圾桶,连垃圾桶都是海岛风格,他皱着眉头,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去。 他自嘲的想,其实那么多年了,纪月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自己也一如既往的傻。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风吹在身上,微微带着一点凉意。 莫奇发现,纪月的外套还在自己手里,他坐在她原先的位置上。 先是穿上自己的西装外套,随后,将她的外套摊开,再对折。随着他的动作,她衣服上淡淡的香水味,渐渐弥漫在他鼻尖。 他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脑海里一片空白,手指却紧紧地攥着她的衣服,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事到如今,再曲折的故事,都已经走到终点,自己再不放手,就显得过于丑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准备叫车,他刚打开打车APP,却在空气中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随后,视线里出现一双穿着墨绿色高跟鞋的脚。 他抬起头,纪月背着光站着,太阳正在她身后落了下去,夕阳勾勒出她的周身,她笑着说,“你不是去买冰激凌么,卖光了?” 莫奇不知道自己是被晚光刺到了眼,还是其他什么,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渐渐发酸,情绪在胸口翻滚,马上就要随之涌出眼框。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站起身,一下抱住纪月,他的头埋在她的发间,他怕再多一秒,她就会看到他发红的眼眶。 “嗯,卖光了,下次再买。” 可下一句话,忍不住带上了委屈,“你去哪了?” 纪月伸手回抱住他,“上洗手间啊。”说完,她笑了起来,“我上洗手间都得给你报备吗?” 她的话说完,他抱得更紧了,她只能轻轻地拍了拍他,“烟火还没看完,现在走多亏。” 美好的一天,用绚烂的烟火做结尾最合适不过。纪月穿着自己的外套,外面又披着莫奇的西装外套。 他们站在米奇大街的花坛边,离得很远,所以能看见城堡全貌,光影画面被投射在墙壁上,烟火在上空引爆,不同颜色的烟火,照在对方的脸上,五彩斑斓。 最后所有的烟花在城堡上炸开,他轻声说了一句话,纪月笑了起来,于是,他低头吻在她的发顶。 莫奇的车还停在国金中心。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纪月坐回驾驶坐,莫奇帮她把门关上,“你开车回去小心点。” 她点点头,然后附身在边上的购物袋里翻了起来,离开前,她在米奇街上买了一堆东西,装满了一整个购物袋。 过了一会,莫奇看到她从车里递给他一件东西,粉色的礼盒,还散发着巧克力的香味。 纪月笑了一下,“欠你一盒巧克力。” 莫奇趁着过年的时候,回国来找纪月,他满怀着期待来见她,而她整个人却是冷冰冰的。那天是正月初五,正好是情人节,他记得,她也记得。 “你就拿这个敷衍我?”话虽这样说,他却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纪月笑得灿烂,“这是手工巧克力,米奇大街上达菲亲手做的。” “好的,知道了。”他拍拍车门,“你早点回去,开慢点。” 白色的奥迪车在莫奇的视线里越走越远,他坐回自己的车里,轻轻拆开那盒巧克力,就像她说得,粉色的礼盒上,印着达菲和他的朋友们。 莫奇打开里面的塑料包装,看到一片片巧克力摆放整齐,还混杂着坚果的香味。他拿了一片,放进嘴里,入口是苦,融化后才是甜,他想着她临走时的话,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又是笑又是无奈的表情。 “达菲是熊,怎么做巧克力,小骗子。” 是心头最深处 大学的官微还没有师范大学的学生们反应快,她们把其中一条评论顶到了最上头,“男人们可真容易破防,人家男才女貌的,丑八怪网友搁这唧唧歪歪什么呢。” 不过论酸味,还是知乎更多一点,更何况梁辀的知乎账号都被扒了出来,事件相关问题“如何评价公众号大厂观察者爆的姐夫料。”被挂在了热搜栏目上。 评论里,大部分都是在说MPL赛事旗下的运营公司远竞体育,网友通过股权分析,又发现它和广电传媒、报业两个集团之间千丝万缕的投资人关系,而在那么多分析回答里,有一条回答颇有点意思。 “梁辀可不是普通的大学教授。他发过80多篇文章,里面SCI有50多篇,独立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拿过国奖。这可是地理学,80后的教授里,全国比他厉害的不出10个。 如果光说这个,你大概没什么感觉。我再说几个热知识吧。地理学有三大派系,华东地区是南大和华师大的传统地理学派,中部地区是武大的遥感卫星派,而北部地区就是以师范大学的地信派系为首。 梁学是首都师范大学地理学院最后一位院长,就是他将地理学院独立出遥感院和地信院,最后再合并成地理科学学部,成为师范大学三学部之一,这就是所谓的开宗立派的掌门人。 梁学就是梁辀的大伯。 现在地理学部官网师资一览里,梁成是梁辀的二伯,梁轻是梁辀的堂姐。 别着急,下面还有冷知识,还有一位教授叫秦牧之,他是梁成夫人家的外甥。地理学部遥感研究所副所长叫白卓,梁辀是他的小舅子。 为什么师范大学能在北部为首,因为有三位院士,也就是三座山头。梁辀本科是自然地理,硕士转的地理信息,硕士、博士、博士后跟着的人就是朱光勇院士。这样你懂了吗?什么叫学阀圈。换句话说,朱光勇没有女儿,不然梁辀就是他女婿了。” 一进入五月,对武夷山自然保护区而言 ,就是一年里雨水最充沛的时节。护林员的小屋边上,搭了两个绿色的军用帐篷,门帘卷了起来,梁辀走进帐篷,一进来他就放下的兜帽,脱下冲锋衣,雨水顺着外套滴在地面上,原本干燥的浅黄色泥土瞬间变成一块块深棕色。 帐篷中间四张大长桌被拼在一起,显示器、主机放得满满当当,坐在正中间的男人,从自己的电脑前移开视线,看了一眼,又移了回去。 梁辀的学生跟在后面走进帐篷,一人手里抱着一个防水箱,他们打开箱子,把里面的硬盘取出来,一个一个插进空着的主机上。周晓科看了一眼电脑后的人,轻声和身边的李福文嘀咕,“这个吴教授,和我们梁老板一起做项目,自己到很会摆教授架子,什么事情都让梁老板去做。” 梁辀有一个方向是结合GIS技术,分析在不同地理环境中植物生长数据,碳汇情况。他和农业大学的吴飞教授一起合作,地点选在了武夷山国家自然保护区。 他们布了许多传感器,捕捉落叶和环境等数据。在其他地方,这些传感器都能自动传输数据,在自然保护区里,由于没有电和网,只能他们人工去收集数据。 今天保护区里又下起了雨,梁辀开车带着两个学生去对照区,他们冒着雨把这几天的数据采集回来,顺便检修传感器设备,更换蓄电池。 李福文也看了一眼电脑后的吴飞教授,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平日间不苟言笑的。 梁辀仿佛对这些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在自己的电脑前坐下,今天在山里,有一瞬间手机有了信号,电话响了两下之后,又静了下去。他现在才掏出手机,发现是纪月打给他的。 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将上半身转过去问周晓科,“今天马师傅几点过来?” 保护区里,没水没电没物资,全靠补给车每天送进来,一天隔一天,不仅送物资,还帮他们把数据带出去。 “下午4点吧,如果下雨,马师傅就早点进来,不然晚上开不回去。” 梁辀点点头,“我一会,跟着马师傅的车出去打个电话,你们去不去。” 他的话刚说完,周晓科脸上马上堆出笑容,“老板,我想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 梁辀应了一声,回头去看自己的笔记本。 吴飞的两个学生,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抬起了头,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吴教授咳了一声,于是,他们又把头埋了下去。 中午吃过饭,吴飞就去边上的护林员小木屋休憩了,他一走,整个帐篷顿时就热闹了起来。梁辀端着茶杯,倚在桌边,听他们聊闲天,主机正在跑数据,发出刺耳的噪音,而他的眼神,也不时地瞟向显示器。 突然,梁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显示器,他看着折线图上的数字忽大忽小,沉声道,“老李,看下,090到095这五个传感器的数据。” 瞬间,帐篷里收了声,只听到机械键盘清脆的敲击声。 过了一会,老李说,“老板,数据是有问题,有一段数据空了。” 梁辀伸手拎起椅背上的冲锋衣,“带上备用的,我们去看看。” 雨下得比刚才更大了,整个天都是阴的,树木茂密之处,便像天黑了一般。吉普车只能开在固定的山路上,剩下的路,他们得靠卫星导航徒步走进去。 雨水有一些顺着脸颊落到脖颈里,打湿了体恤领口,带来丝丝凉意。 梁辀在最前面带路,下了一整天雨,脚下都是泥泞的山路,登山鞋踩上去,便会陷进泥土里,稍不留神,就会脚底打滑,失去平衡。 他们沿着路标和导航,走了1个多小时,没想到,雨下得更大了,梁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原地停下,走在他身后的是周晓科,落在最后的是老李。 “晓科,还有多久。” “马上就到了,还有20分钟。老李加把劲儿。” 这段路一直是上坡,晴天日子里走走还行,一下雨,每一步踩下去,人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老李也抹了一把脸,看到他们俩在上方不远处等着,心里忙想加快脚步,没想到,他一脚下去,踩上了滑石,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情急之下,他又想抓一把边上的树干,可惜没抓上,彻底失去了重心,翻下了泥路。 周晓科看见了,大声呼喊起来,“老李,你没事吧。”,他一边扶着山壁和树干,向老李跌落的地方赶去。 下坡路更滑,他好几次险些滑倒,生生靠着手抓紧树干,才稳定了重心。几下之后,掌心被粗糙的树皮磨得生疼,他也来不及在意。只是没想到,他一把抓住了一根枯枝,枯枝瞬间这段。幸好梁辀在他身后,他伸手一把抓住周晓科的手腕,将他稳在原地。 老李从土路上滑了下去,幸好就是个小坡,他躺在灌木丛里,看上去狼狈极了。 “受伤了没?”梁辀在上头扯着嗓子问他。 “没事。”说着他想站起来爬上来,周晓科也把手伸下去,想去拉他。 梁辀拍拍周晓科的肩膀,“你拉不上来的,别把自己搭进去。”随后他朝下方大声喊到,“老李,你别动,我去车上拿绳索。” “不用啊,老板,你一来一回要个把小时,我自己能爬上来。”老李拽了拽山壁上的藤蔓,似乎想看看能不能借力。 “老李,你别乱抓,我们都不知道是不是保护植物,别破坏了,等我回来。”说完,他看下吴晓科,“打开手台,有事联络,照顾好自己,千万别逞强。” 梁辀的目光沉稳,雨水正冲刷着他的脸庞,可是他的目光却显得异常坚定,晓科看着他,也不由地点了点头,“那您注意安全。” 吉普车的声音愈来愈近,随后在帐篷前停了下来,马师傅穿着墨绿色的雨披从车上下来。吴飞的学生,听到声音,也赶紧从帐篷里出来帮忙。 物资从后备箱上拿了下来,他走进帐篷,吴飞见到他来了,拿了个硬盘递过来,“这个今天一定要带出去,不然赶不上模型推演了。” 马师傅露出一口白牙,笑着伸手接过,“好的,吴教授,厦门大学那边已经等着了。”说着,他环顾四周,“梁老师呢,他有东西要带走吗?” 话音刚落,有人小小声地说,“梁老师说要跟你的车出去打电话,不过他现在带学生去对照区了,他们午饭时间就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那我在这等一下好了。” 电脑后面的吴飞“咳”了一声,“老马,你不能耽误的,我模型时间只约到今天晚上。” 马师傅赔了个笑脸,“吴教授,您放心,等到一会17点了,要是梁老师还没回来,我就先走了。” 帐篷重新回归平静,马师傅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又走到帐篷边缘,朝着来时的方向看去,仿佛想看到熟悉的车声和人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快到17点的时候,吴飞出了声,“老马,时间差不多了。” 马师傅向帐篷外最后看了一眼。 随着吉普车远去,没过多久,又有吉普车的声音渐渐逼近。 梁辀第一个走进帐篷,黑色冲锋衣上现在满是斑斑点点的黄泥印,他衣服也没脱,走进帐篷第一句话便是,“马师傅来过了吗?” 两个学生站了起来,“来过了,半个小时前刚走。” 听完他们的话,梁辀点点头,他没再说什么,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把冲锋衣脱下,顺手挂在椅背上,便走去一边倒水。 跟在后面进帐篷的老李,看着更狼狈了,他原本蓝色冲锋衣,和黄色的泥浆混合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老板,马师傅走了,都怪我。” 梁辀拿了三个杯子,倒了热水,递给他,“没事,后天一样的。” 晚上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吃过晚饭,梁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拿起桌上的车钥匙,一个人向外走去。 保护区里没有信号,梁辀知道附近有个山头,原来是地质局的工作站,车可以直接开上去,他准备去那转转碰碰运气。 吉普车开在深深的车辙里,远光灯发出的光劈开黑夜,视线里不停有树枝扫过挡风玻璃。开了没多久,远处出现一栋房子,车灯照亮废弃的工作站。房子早已破烂不堪,门板破了一个大洞,碎片掉落一地。 梁辀坐在车里,点亮手机屏幕,右上角依然显示“无信号”三个字。他下了车,举着手机在山坡上转了一圈,还是没有信号。 他“啧”了一下,看了眼车顶,随后踩着后轮轮胎,拉住车顶的行李架翻身爬了上去。 山区里一下雨就要起雾,空气也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植物腐烂味,梁辀站在车顶,走了两步,突然,屏幕上“无信号”三个字突然消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点。 他笑了起来,露出半边的酒窝,第一件事便是点开微信。 上午的时候,他试过给纪月发微信,“我在武夷山自然保护区,没有信号,晚上到管理站再给你打过去。”短短几个字,一直发不出去,直到最后出现一个小小的红色惊叹号。 他重新编辑了一下内容,“我在武夷山自然保护区,没有信号,后天我出来再给你打电话。”随后,他按下发送,文字边上出现一个灰色的小圆圈,一直转啊转。 转啊转,变成红色惊叹号。 梁辀皱着眉头,又按了一下重新发送。 小圆圈转啊转,还是变成惊叹号。 他不死心,又按了一下重新发送。 这次,小圆圈转得时间更久了,突然间,小圆圈消失了,梁辀彻底笑了起来。 接下去,微信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几秒之后安静旅下来,接着一瞬间,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几秒之后,才重新亮了起来,灰黑色苹果LOGO出现在屏幕中央。 梁辀的眉头紧锁,重启之后,手机屏幕上又出现“无信号”三个字,他点开微信,发给纪月的消息已经发了出去,随后又有几个头像上出现红点,他挨个点进去,却看不见内容。 最后,他点开赵子健的头像,对话框里显示着最新的内容,“网上有一些关于你和纪月的传言,都是些吃饱了撑的事儿,我给院里行政打过电话了,你别担心,学校会处理的。” 梁辀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他其他都没看进去,只看进去“纪月的传言”几个字,他站在原地,肩膀垂了下去,雾气缭绕包裹着他的周身,此刻,梁辀的脸上却异常平静,只是攥着手机的手捏得紧紧的,偷偷泄露着他的情绪。 梁辀觉得,世人怎么说自己都无所谓,说他学阀二代谁上谁行,说他是背靠梁家才年少成名,这些话,其实他都无所谓。 可是,他唯独不愿看到、听到别人说纪月,那是他放在心里当宝贝,用尽心思呵护的姑娘。 他把手机塞进冲锋衣的口袋里,手掌虚扶了一下,从吉普车的车顶跳了下来,车在山坡顶上调了个头,向山坡下飞快地开去。 是傲然矗立 梁辀也不知道怎么回到的营地,他只记得自己开得飞快,远光灯射出的光线穿越薄雾,却只能照出短短一段前路。 营地搭得那两顶帐篷,一顶用来工作,吴教授一个人睡在护林员的木屋里,梁辀和学生们挤在另一顶。 帐篷里放着五张行军床,梁辀睡在最外面那张。他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躺床上休息了,因为没有网,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有人在看资料,有人听歌看书。他们看见梁辀回来了,放下手中的事,齐齐看向他。 梁辀从床边的防水箱里拿出自己的包,然后将床铺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周晓科和老李见状,赶紧从床上坐起身。 梁辀拿着包,又去了另一顶帐篷,吴教授还在电脑前工作,看到梁辀回来了,抬眼看去,看到他正把笔记本电脑塞进包里。 “梁老师要出去啊?” 梁辀脚步一顿,没有转身,“我家有点事,回去一趟。”说完,他撩开门帘,看见周晓科和老李正站在门口。 “不是,梁老师,你把吉普车开走了,那明天数据怎么办。” 梁辀撩开门帘的动作停在那,他的手默默地攥紧,塑料篷布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人,“晓科,你跟我走,回头到管理站,你把车开回来。” “好,我回去穿外套。” 他身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梁老师,你让小周一个人开山路,不安全吧。” 这句话,就像敲醒他的铁锤,原本慌乱的心,此时才终于平静了下来,理智也跟着回归。 他垂下眼眸,手也跟着放了下来,门帘在身后落下,低声呢喃道,“对,吴教授说的对,太危险了” 说完,他拍拍周晓科的肩膀,“你们回去休息吧。”他像说服自己一般,下意识的点点头,嘴里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周晓科看在眼里,他突然觉得,一向意气风发的梁老师,第一次和垂头丧气这个词联系起来。 “没事,老板,我能一个人开。”他涨红了脸,急忙说道。 可是,梁辀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摇摇头。 梁辀盘着腿坐在床铺上,打开手机,带上耳机,点开照片,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一下,才点开。 视频里两侧是布满植被的险峻山体,他和纪月倚靠在车头前,横着的画面,正好拍到两人的上半身。 两个人穿着同款墨绿色的冲锋衣,都戴着墨镜,阳光折射在镜片上,照出梁辀的手,还有横着的手机。 纪月的长发披了下来,头上还戴着一顶草帽,梁辀拿着手机,却没看向镜头,而是看着她,“今天是五一长假第一天,我们从雅安到康定,在318国道上已经堵了5个小时了,如果被赵子健他们知道我们五一长假来走川藏线,他一定会说这俩大傻子。”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就笑了起来,她笑的幅度很大,头一抬,草帽跟着落了下来,落在引擎盖上,梁辀看了一眼,伸手从她背后将帽子拾起来,随后戴在她头上,轻轻地拍了拍,“老婆,你后悔来吗?” 纪月看向他,笑着说,“我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只在乎什么样的终点,才能配得上一路的颠沛流离。” 她说完之后,梁辀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头吻上她的唇,她回应着他的吻。 视频把画面记录下来,过了好一会,视频才停止。 终点是木格措,是康定,是一首质朴动人的情歌。 梁辀低着头,又看了一遍。 纪月在迪士尼买了很多曲奇饼干回来,装了满满一个购物袋,准备带去办公室分了。购物袋里还装了一个达菲玩偶,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面。 她提着购物袋,向电梯厅走去,刷门禁卡时,顺手拿出了手机。纪月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微博,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的上下滑动,随后,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又过了一会,手指彻底停了下来。 “纪月和我是初中高中同学,她是桐乡人,属于桐乡下面一个很小的镇。她没整过容,读书时候就很漂亮,成绩又好,很多男同学暗恋她,不过没人表白过。她有点独,不太和同学来往。后来,大学就考到申市去了。她结婚的事,我们都不知道,还是她外婆去世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她结婚了。她家在我们镇上很有名,她爸出轨了一个发廊小姐,她妈一直去闹,还差点闹出人命。后来,她妈脑子就有点不太正常了,一直打她,有一次,她被她妈打进医院。” 纪月在这一句话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又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即将涌出的泪意,又生生被逼回眼眶里。 过了一会,纪月才推开玻璃门门,走向电梯。 电梯在一楼停了下来,进来两个女人,都穿着物业的制服,是他们这栋楼的管家。走进电梯,一见到她,便笑着问了声好,年纪大一点的那位,看到她手里提着迪士尼的购物袋,“纪小姐,去迪士尼玩了啊。” 纪月低头看了一眼,把那只达菲熊拿了出来,随后把购物袋递过去,“客户送的,给你们吃吧。” 女管家伸手接过购物袋,嘴上客气地说着,“纪小姐太客气了,又送东西给我们。”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反正我不喜欢吃曲奇饼干。” 电梯到26楼停下,纪月走出电梯,连廊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她看眼家的方向,下一秒,却转身推开消防门,走进楼梯间。 纪月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地砖上的冷意,穿过她的连衣裙,一瞬间传遍周身。她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在其中。 “原来,我还是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吉普车发动起来,引擎发出轰鸣声,驾驶座的车窗玻璃跟着被叩响,梁辀放下车窗。 老李挠了挠头,“老板,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开到管理站就行了,到时候我让马师傅去村里找个人帮忙开回来。你回去吧。”说着,他准备关上窗。 “一路都要靠卫星导航和路书才能开,我帮你导航吧。” 梁辀看着老李,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点点头,“那你上车吧。” 老李坐进副驾驶,看见手扶箱里,放着一罐咖啡,和一罐红牛,“要不,这段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会,出了这个坑,上山路前我们再换。” 今天去了两趟山里,梁辀此刻其实累极了。 他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下车绕过车头坐到副驾驶上。 系上安全带后,梁辀才闭上眼,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可是一闭上眼,思绪又想麻线一样混入脑海中。他叹了口气,再睁开眼时,梁辀似乎整理好了所有情绪,收起了所有的匆忙与慌乱,又回到往日那个梁老师了。 “保持匀速,油门踩得轻一点。” 吉普车穿梭在林间,掠过水潭溅起水花,泥巴星子打在车身上,早看不出原貌了。 梁辀看着车的前方,余光不时地瞥一眼路书图的屏幕,“前面有弯,方向盘打慢一点。” “踩点油门,用惯性冲过去。” 他们从一个泥坑里开下去,老李捏紧方向盘,感觉手心不自觉的都是汗,顺利冲上来之后,心头才松了一下,他看见梁辀正时不时看一眼手机,说道,“上次我们刚开进黄溪州就有信号了。” 黄溪州有一个武夷山自然保护区的科研工作站,是他们从山脉腹地出来,离得最近的人类活动区域。 梁辀点点头,有了信号就什么都好办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现在快23点了,再开1个多小时应该就能走出山坳。 想要从武夷山去申市,他还要去南平市坐高铁,梁辀盘算着,一会还要预留从国家公园开去南平高铁站的时间。 夜更深了,除了车灯照亮的区域,只能听见耳畔忽近忽远的水流声,转一个弯时,感觉溪流就在手边,再开一会,又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轮胎开在泥路上刺耳的摩擦声。 梁辀下意识的看向手机,他明明知道这里没有一点信号,可他还是忍不住看去,像冥冥之中,有一根线,牵拉着他的心脏,砰砰乱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会如此慌乱。 他打开一罐咖啡,一口气喝完,苦涩渐渐在口舌间弥漫,他又打开车窗,冷风夹杂着植物的味道,钻进车厢里,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一下被打碎。 他想到那次他们在318国道上堵了一整天,晚上11点多的时候,道路才慢慢畅通。纪月在副驾驶上睡着了,而他一个人开着车转过一个又一个山坳,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最后看到康定两字时,天已蒙蒙亮。 当他穿过最后一个隧道,瞬间看见高原碧蓝色的天和青绿色的山头,阳光像一缕缕金线照在山顶,照出那一片金黄。 他轻轻拍了拍一旁的纪月,她睡得很浅,一下就醒了过来,声音还含含糊糊的,“到了?” 梁辀笑着应了一声,他看着远处金黄的山头,听见她说,“老公,这里真漂亮,对得起一路的颠沛流离。” 颠沛流离又怎么可能只有那一路。 吉普车陷进了泥泞里,就在快开出腹地的时候,老李心一急,无意识地踩下油门提速,没想到紧接着是一个急弯,那个弯转得大了一点,后轮打了个滑,失去抓地力,没有从泥坑里上来。 梁辀下了车,看到后轮深深地陷在黄泥中,老李踩了两脚油门,车轮在原地空转,只带出泥巴星子,而吉普车却一动不动。”你别踩了。”梁辀拍拍车门,随后走去后备箱,“千斤顶还在吗?” 老李跟在后面下车,一拍脑袋,“上次拿到帐篷里抬箱子用了,忘记放回来了。现在怎么办?” 梁辀没有说话,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嘴唇也抿成一条缝,他在后备箱里翻找了一遍,牵引带、拖车勾都有,唯独缺了千斤顶。 “找些粗点的木杆,石头,看能不能把车翘起来了。”说完他用力地关上车门,又叮嘱了一句,“别走远了。” 没有千斤顶,哪那么容易顶起重量接近两吨的吉普车。 老李找了几根树干过来,看着是挺粗的,可梁辀把它们抵在车轮下,他用力踩了上去,吉普车被微微抬起,随后,树干还是应声折断。 “我再去找一点。”老李不死心。 梁辀低头看了眼断成两截的树枝,拍了拍手上的泥,低声说道,“老李,算了,我自己走出去吧。” 老李转身的动作停了一下,愣在原地,脱口而出道,“可还有十几公里路呢。” 梁辀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从这开始走两个小时,应该能到达黄溪州区域的外围,运气好的话,再走两个多小时,手机就能收到信号,他应该能在天亮前到达管理站,这样还能赶上9点去申市的高铁。 他拿出车里的包,背在身上,又弯下腰重新系紧登山鞋的鞋带,又一边说,“你在这等着,我一路走出去,有信号了我就打给马师傅,让他带拖车进来。” “可是……”老李的话还没说完,又被梁辀打断。 “车上还有设备,保险起见,你留着比较好。”说着,他打开车门,把车里的卫星导航拿了出来,梁辀掏出手机拍了一下,又默念了两遍,记下当前的坐标位置,最后才递给老李。 老李心一急,鼻头也跟着一酸,梗着脖子,“老板,你把导航拿走吧。” 梁辀直接把东西塞进他手里,“这条路我开过很多次了,出不了事。”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低下头抿了抿唇。 再抬头时,他看着老李的眼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注意安全,最晚明天下午,马师傅送物资进来会路过这。” 言下之意,如果我迷路了,你也不会有事。 老李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比梁辀年纪还要大,博士延毕了一年又一年,把自己的导师都熬走了,自己还没毕业,去年才转到梁辀这。 梁辀名气很大,年少成名,又是老梁院长的侄子。明明有恃才傲物的资本,却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他会给学生发工资,带学生出去干私活时,项目奖金也一分不会少。 老李转到梁辀这时,梁辀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在这也是最后一年半了,总之,我们互相顺利毕业吧。” “老板,我跟你一起走。”说着,他要去拿自己的包。 梁辀却挥挥手,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往前走一般,也许是名叫爱的信仰。 只想亲眼确认你没事,我才能安心。 他的背影孤寂,却像深冬里依然挺拔的冷杉树,傲然挺拔于世。 是遍体鳞伤 泥泞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黑色的登山靴上布满了泥点子,头灯照亮脚下快要消失殆尽的车辙痕迹,梁辀凭借着记忆,一步又一步向前走去,他知道,只要多走一步,便离她更近一步。 水杉、柏树混合着红松,笔直的树干插入天际,而树冠遮盖住大部分的月光,只能从缝隙中见到星星点点的光。 地上厚厚的松针,踩上去像一条毛毯,听不到一点声音,周围安静的仿佛时光在此刻也跟着停滞了下来。 红松树枝抚过他的外套,发出特有的味道,梁辀伸手轻轻拂去挂在上面的松针,他突然想起了寒温带的喀纳斯,和那里的西伯利亚冷杉,和白桦林,秋天是金色的,冬天又是白茫茫一片。 梁辀在喀纳斯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他将车停在贾登峪的停车场。 一个汉族小伙子,已经在停车场入口等着了。他一见到梁辀,开心地笑了起来,黝黑的脸上,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梁辀下车后用力抱了一下他,放开后,小伙子将视线转向纪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梁辀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故意逗他,“喊人啊。” 小伙子挠了挠头,终于害羞地说了句“师母好”。 小伙是梁辀在喀纳斯工作时带的研究生,在景区管委会里工作,今天特地等在这,帮他们把车开去禾木,而他们则要从喀纳斯徒步走到禾木,全程100多公里。 纪月从来没有徒步过,第二天一早,她看着梁辀在房间里整理装备,此时反射弧仿佛刚收到讯息,她突然紧张不安起来。 她站在一边看了会,又转身想去拿矿泉水。 梁辀觉得好笑,伸手拉住她的手,纪月转身的动作停了。 她看见梁辀在她面前弯腰蹲下,帮她把登山靴的鞋带散开,又重新系紧。 她低头看到他的发顶,梁辀的头发不长不短,摸在手里细细密密,微微有些扎手。 “梁辀,我有点紧张。”她忍不住舔舔嘴唇。 他却轻轻地笑了,“紧张什么,不是有我在吗?” “我怕走不动,拖你后腿。”姑娘的声音,有点委委屈屈的。 他蹲在那帮她系完鞋带,又帮她拉直冲锋裤的裤脚,“你现在考虑这个,会不会太晚了。” 随后抬起头,看着她笑着说,“走不动,我背都把你背出去。” 纪月看见他的笑容里,满是温柔。 两个登山包放在地上,一大一小,梁辀帮她背上小的那个,插上包的扣件,“重吗?” 纪月摇摇头,她瞥见那只大号的包,“你那个包会不会太重了。” 梁辀的包是65L的,因为大部分装备都在他这,没什么难度的徒步,现在变成了重装徒步。 纪月伸手提起包,拿在手里掂了一下,好看的眉头簇了起来,她有点心疼,“会不会太重了。要不放我这一点吧。” 梁辀摇摇头,抿着唇,笑着背上包,带着她往外走。 纪月不知道,其实他比她还要紧张,他要在道路的终点求婚。 那时,山下的村落会升起炊烟,袅袅炊烟里老鹰飞了出来,在山坡上空盘旋翱翔,一切就像从未流转过的时光,配得上他们一路的颠沛流离。 梁辀走得很快,偶尔低头,又偶尔抬头,低头是草甸,抬头是星辰,他又想起童年的一些事。 武夷山自然保护区成立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的时候,梁辀还是蹒跚学步的年纪,就被带到这来看父亲。科研站里的人,轮着逗他,他见到陌生人也不哭,父亲的学生便抱着他去山坡上玩,明明走路还不利索,在树丛里爬来爬去倒是利索极了。 后来,武夷山要参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项目。十二、三岁的他,又跟着父亲来,那时没有现在那么好的装备和条件,从科研站走去腹地,要走四、五天。他跟着队伍踏溪过河,梁辀觉得,大概就是那时喜欢上用脚丈量大地的感觉。 再后来,他畅想着,等他们的孩子大一点,也会像他小时候一样,纪月带着他或她来看他工作,而他就带他们去触摸湖泊、河流、旷野。如果他们喜欢地理,他就会像老师一样一点一点教给他们,如果他们不喜欢地理,他就会像顽皮的父亲,带着他们上山下海爬树摸鱼。 梁辀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随着海拔渐渐降低,速干衣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大腿也渐渐开始发酸。 他下了一个斜坡,看见一块光滑的大石头,在月亮的照射下,反射着蔚蓝的光。 梁辀斜着倚靠在石头上,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口,脸颊上的的汗水,随着喉头滚动,落到脖颈间。 这里没有信号,梁辀的手机上保存着基础的路书图,他点开细细查看。 风擦过树叶,他在淅淅沥沥的树叶摩擦声里,突然感觉到些许细微的变化。 梁辀把手里塞进口袋里,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起来,借着月光,他紧盯着黑洞般的森林,仿佛有什么物种在伺机而动。 武夷山最着名的便是五步蛇,黑背黄头,被咬上一口,来不及打血清,便有截肢的危险。 声音越来越近,梁辀紧紧地盯着那头,他微眯着眼,悄悄从包里摸出一把9英寸的直刀,从刀鞘里抽出,刀身泛着冷艳的光。 树影跟着声音一起摇晃,幅度越来越大。 梁辀的手,也用力捏住刀把,捏得越来越紧,他舔了舔嘴唇,咽了下口水。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打在耳旁,超越了其他一切。 不过就在下一秒,梁辀浑身的戾气一下收了回去。 树影婆娑中,先是伸出一只手,随后就是老李的脸,他满脸汗水,一见到梁辀,就露出喜悦的笑容,“老板,你也走得太快了。” 梁辀卸了身上的力道,整个人倚在石头上,将手上的直刀收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 老李手上捡了跟粗枝当拐杖,小心地向他这头走来,嘴里说道,“你不是把导航留给了我嘛,我想想,还是跟你一起,有导航我们就可以走竹道了,不出一个小时就能到黄溪州。” 他们走的是盘山的步道,远却平坦,而竹道是以前武夷山里农户运竹子,採竹笋走的路,直上直下,近却危险。 老李一步一个小心,终于走到梁辀身边,靠在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 梁辀从包里拿了瓶水递给老李他拧开,狠狠灌了一大口,随后自己挪开视线,看向远处,轻轻地弯弯嘴角。 “你到也不笨嘛。” 老李有点莫名,随后脑子一转,跟着笑了起来,他身上穿着梁辀的冲锋衣,是他在车上拿的,“我这不是怕一会又下雨了嘛。”说着,他拍拍身上的衣服,“老板这几千块钱的始祖鸟,果然好啊,贵还是有贵的道理。” 梁辀直起身,拍拍身上的苔藓,“走了,下去之后送你了。” 老李一听笑得更厉害了,麻溜地跟随上梁辀的步伐。 他们跟着导航走竹道,两边渐渐出现成片的竹林,随后潺潺流淌的溪水越来越近,沿着竹林走,便少不了踏溪跃石。山里深夜气温只有5.6度,脚趾冻得冰冷,踩下去又发疼,仿佛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老李走在前面,梁辀走在他后面,遇到陡峭的山坡,他们只能贴着石头,双手扶着慢慢往下滑。 突然,他感觉到撑着岩石的手心一阵撕扯,随后细密的痛感从掌心传来,梁辀借着月光,看见掌心里血珠慢慢溢出,他皱了皱眉头,从包里抽出一件速干衣随意地裹了两圈,随后捏紧拳头,没过多久,感觉到血珠逐渐打湿掌心。 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竹林越来越密,天却越来越亮。竹林尽头,透出蒙蒙亮的天。 老李在前面突然转身,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老板,水电站到了。” 梁辀抬手看了下时间,已将近三点,他们足足走了两个小时。 远处水电站的灯,在竹林中发出微弱的光,爬下这个山坡,梁辀听到微信响起的声音,他一直紧抿着的唇,此刻终于放松下来,露出上扬的弧度。 老李已经累的原地坐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着远处。而梁辀则静静地倚靠在墙壁上,拿出手机,他先把微信看了一遍。 一堆消息中,纪月的头像落在了下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发的那条,“我在武夷山保护区,没有信号,后天出来打给你。” 纪月没有回他。 微信看完,他才点开微博,他的手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点开热搜里的话题。 梁辀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垂下的那只手也不自觉的越捏越紧,原先愈合的伤口又重新崩开,他闻到一丝淡淡地血腥味。 “老李,你打电话,让马师傅过来接我,然后送我去南平高铁站。” 不止声音是冷厉的,整个人也散发着寒意。 他说完话,低头在通讯录里查找,看到纪月的名字时,手指停了一下。 他用尽全力呵护的姑娘,现在正被人一点点割开,她寂寥的少女时代,出轨的父亲,家暴的母亲,她所有的难堪,此刻都被无情地摊开。 他的心好像也跟着被割开,每跳动一下,都是疼。 “老板,马师傅说最多1个半小时就到了。” 梁辀盘算了一下时间,应该能在8点前到南平市,赶上去9点去虹桥火车站的高铁。 随后,他的手指继续上滑,点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过了一会被接通,那头的人还含含糊糊,似乎不太确定,问了遍,“梁老师?” 梁辀“嗯”了一下,“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那头声音清醒了起来,“没事。您说。” “您能帮我处理一下网上的留言吗,现在的情况打扰到我前妻的生活了。” “刘秘书已经亲自打电话来关心过了,您放心,一会上班之后,我们就会发函过去。” 梁辀舔了舔嘴唇,沉下声,“吴处,我希望现在就能处理一下。” 那头沉默了一秒,回答道,“好的,您放心,我现在去安排。” 挂上电话,梁辀把手机塞进口袋,开始处理右手的伤口。血液早已将伤口与衣服凝结在一起,他扯开衣服,伤口被重新撕扯开,借着蒙蒙亮的天,他看见血液从泛白的肉里涌出来,顺着掌纹滴落在地上,除了心疼,现在他感觉不到其他的疼。 纪月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随后她的肩膀被揽住,原本已经麻木的躯干,贪婪地吸取对方身上的温度。 她抬起头看他,宋霁辉轻轻地抚摸过她眼眶下的泪痕,“冷不冷。” 像是早知道她这样说,一看到她摇摇头,他便接着说,“那我陪你坐这。” 纪月又摇摇头,这次,他指腹轻柔地抚摸在她的眼眶,随后是眼角。 “那我们回家吧。” 纪月静静地窝在沙发里,宋霁辉热了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随后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搂在怀里。 “没事,我会处理的。” 她轻轻地说,“你都看到了?” 他的手抚摸在她的肩膀上,“挺漂亮啊,红头发的时候。” 纪月笑了一声,“现在不漂亮?” 他也笑了起来,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充满着浓浓的爱意,“现在也漂亮,一直都漂亮。”说完,他一下一下亲在她的脸颊上,“所以,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看见她点点头,宋霁辉换了个轻松的口气,“趁这个机会,我带你出去玩吧。年假都要浪费了。” 纪月很难请年假,她工作太多,走也走不开,现在已经5月了,年假再不用,又要作废了。 她摇摇头,“太忙了。” 他搂着她,继续哄着,“你老板现在肯定会同意,你也可以趁机休息,我们出去散散心,回来时,一切就过去了。” 纪月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宋霁辉弯弯嘴角,没再继续纠缠下去。 深夜,宋霁辉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身旁的纪月,将手轻轻的从她身下抽出来,他的动作很轻,纪月还是动了一下。宋霁辉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才继续帮她掖好被角。 他赤裸着身体,顺手捞起床脚的睡袍,披在身上,纪月喜欢在客厅的阳台上打电话,他也学着她,靠在扶手上,看着远处渐渐放亮的天空。 他接起电话,那头是女人清亮的声音,“Chris,现在基本都搜不到了。” 宋霁辉点开微博,搜纪月的名字,出现一行提示,“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无法显示内容。”,无论是搜梁辀,还是搜纪月,都是一样的结果。 “谢谢你,费用你和……”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头打断了,“和我没关系,是有人打的招呼。” 宋霁辉挑挑眉,继续听下去。 “说是牵扯到涉密单位人员,现在网上披露的信息有涉密嫌疑,所以发了函过来,正在屏蔽数据,一会就彻底看不见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起纪月曾经和他说过,梁辀的工作是涉密的。 宋霁辉挂上电话,他听到阳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随后一具柔软的身体,贴在他的后背上。 纪月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她的脸颊轻轻地蹭在他的背上,“谢谢你。”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笑着问她,“那你怎么谢我?陪我出去散心?” 这次她没再摇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宋霁辉扯了扯嘴角,却面无表情。 是疯狂的一颗糖 赵之望有看外汇盘的习惯,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就像宋霁辉说得,纪月说想休年假散散心。赵之望一口就答应下来,顺便还嘱咐她好好休息,其他事就别多想了。 打电话时,宋霁辉一直搂着她,电话内容早就听到了,她一挂了电话,他就低头亲在她的肩膀上。 “想去哪?” 纪月歪着头想了下,笑着摇摇头,“我护照上只有美签,但是我不想去。” 他低头又轻啄了一口,“嗯,来回太辛苦了。” 纪月想了下,“要么还是去海南吧。” 听到她的话,宋霁辉的眼神暗了下去,他挑挑眉,却没出声,开始在她的脖颈上辗转吸吮,越来越用力,纪月吃痛,笑着躲了一下。 这下,他才放开她,低头看见她雪白皮肤上,一小块深红色的吻痕。 “去冲绳吧,也有海滩可以度假。”过了一会,他说,“我们做游轮去,到时候,船上可以办落地签。海上也没有信号,我们不会被其他事情打扰。” 纪月想了一下,轻轻地笑了起来,“听上去好像挺不错。” 于是,宋霁辉把她搂得更紧了,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低下头,凑到她的耳畔,温柔的呼吸洒在脖颈上,“只要你开口,剩下的事,我都会替你做到。”说完,他拍拍她的腰,“现在我们还可以再睡一会。” 半梦半醒中,纪月被宋霁辉的手机吵醒,她听到他“喂”了一声,便想翻个身背对他。他仿佛知道她的意图,轻轻笑了起来,接着怀抱着她的手一用力,她无法逃开,被他固定在胸口。 电话里,那人说,他们运气很好,原本在阿拉斯加航行的海洋奇迹号,母港换到了申市的宝山港,正巧今天是首航。 “下午14点开始登船,开去宝山码头还要1个小时,一会起床了,我们先整理行李,然后去吃饭,下午一点出发。” 她搂着他的腰,语气里还有点不敢相信,“不是说今天首航,船票卖光了吗?” 宋霁辉很享受她难得的撒娇,他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含笑,低头看她,过了一会,他说,“我不是说了嘛,只要你开口,我都会替你做到。” 纪月接到梁辀电话时,正在整理行李,她有点疑惑,电话接通,率先开口问他,“你不是说没有信号吗?” 梁辀听到她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原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正巧有车去研究站。” 他没说翻山越岭徒步了4个小时的事,声音也故意摆出平淡的样子。 “现在没事了。” “谢谢。” “没事。应该的。” 梁辀以为纪月在为屏蔽搜索内容的事道谢,纪月谢得却是他的关心。 “对不起,”她抿了抿唇,“牵连你了。” 她听到电话那头,他轻轻笑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和,“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这样想。” 纪月捏着手机,轻轻地“嗯”了一句。 梁辀弯弯嘴角,“那我过来看你?”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她急忙回了句,“不用了,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没事,反正高铁就3个多小时,我看完你再回来,有人接我。”他笑着,继续哄着她。 纪月抿了抿唇,轻轻吸了口气,“梁辀,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去哪?”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出口,“去日本玩几天。” “噢,” 他下意识地回了句,说完,却彻底沉默下去了。 梁辀想过她会心情低落,也想过她故作坚强,却没有想过,她会选择另一条路。 此刻,他突然觉得,纪月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他原本的设想,被一一打破,紧接着,他的心开始慌张,心像一团麻线,连着思绪,一起变得杂乱无章,他不知道说什么,似乎瞬间失去了思考的逻辑,只能又磕磕巴巴地说了句,“噢,挺好,你是要去散散心。” 说完,他又喃喃自语般,重复了一遍,“挺好。”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梁辀不想被她听出自己的慌张,索性就说,“那挂了吧,你下飞机再联系。” “我做游轮去。” 他的心终于落到谷底,弯弯嘴角,声音低了下去,“海上没有信号,你也不会被打扰。挺好。” 话说完,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宋霁辉敲了敲门框,纪月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然后对着手机说,“我要出发了。” 那头,最后只问了一句,“你是一个人去吗?” 纪月舔了舔嘴唇,她知道她说什么,梁辀都会信,她也知道,梁辀想听什么。 “不是。”她还是说出了口,坦诚又绝情。 “好,出去玩,开心点。” 电话刚挂断,房间门被敲响,梁辀打开门,马师傅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剃须刀,绷带,还有双氧水。 梁辀在南平高铁站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保护区里条件太艰苦,几天没有洗过澡了,又徒步了几个小时,去见纪月前,总是要捯饬干净,再处理一下右手手掌的伤口。 马师傅把塑料袋递过去,顺口问道,“梁老师,你几号回来,我到时候来接你。”话说完,马师傅突然觉得面前的人,情绪有些低沉。 梁辀接过东西,弯弯嘴角,“我不回去了,一会我收拾完,你送我回黄溪州吧。” 马师傅走后,梁辀脱了衣服,走进洗手间。他站在浴室镜前,镜子里照出他精壮的上半身,起伏的肌肉线条,还有小臂上像蜈蚣般弯弯扭扭的一长条疤。 他眼下有一点青,青色的胡渣也布满下巴,他拿起剃须泡,糊满整个嘴唇四周,一直到下颚线,随后拿起塑料袋里的剃须刀,动作不轻不重掠过面颊。 他一边刮,一边想起海南时,纪月就坐在洗手台 上帮他刮胡子,那两天,他们亲密得像从未分开过。 知道纪月有新男友时,他有一点慌乱,亲眼看见他们两人时,他多了一丝慌乱,而今天,他彻底慌乱了。 原来,她比自己想得,走得更远了。 他随手将剃须刀扔在洗手池里,双手撑着洗手台,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撑在台面上的手臂越来越用力,肌肉跟着紧绷起来,出现一条条青筋,右手手掌上的伤口紧接着崩开,血珠一下涌出,黏稠的血液从台面一直滴落到地面。 洗完澡,梁辀穿着浴袍坐在床上,他拿起床上的手机。 手机壁纸是他和纪月还有大黄的合影,在上次流浪动物活动上拍的,大黄蹲在他们俩之间,大舌头吐了出来,像咧开嘴笑一般。 视频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飘荡。 画面里里都是梁辀的头,然后他向后退去,离镜头越来越远,画面里开始出现其他景物。 最远处是连着的山脉,金色的白桦林和绿色的西伯利亚落叶松交错的布满整个山头,近处是纪月坐在一块矮石头上,梁辀则蹲在她边上。 他看着镜头,“我们从喀纳斯新村走出来,现在才1个小时,纪月就说累了,走不动了,要休息。” 纪月笑了起来,她的长发扎成两条麻花辫,落在胸前,原本抚着辫子的手,轻轻拍了梁辀一下,“你说这个干嘛。” 梁辀顺势抓住她的手,“怎么,现在知道丢人了,还不让说。” 纪月笑着摇头晃脑起来,颇有点恃宠而骄的样子。 梁辀原本抓住她的手,突然握在手里,他本就蹲在她边上,两个人看向镜头,此时他突然换了个方向,面向她,一只腿跪了下去。 原本正在笑得纪月,看到这一幕,笑声止了下去。 画面里,只看见两个人对视,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浮现笑意,背景是满山的金色,和天空的蓝色。 而梁辀的另一只手,此刻正伸进外套口袋里。 纪月抿着唇,笑得有点害羞,声音不自觉带着点撒娇的味道,“干嘛啊,梁辀。” 他只是单膝跪在那里,抬头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纪月下巴扬了扬,“你不会是要求婚吧,荒山野岭的,我不会答应的。” 听到她的话,梁辀笑了起来,“谁说我要求婚。”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给她,“给你吃颗糖而已。” 纪月看着亮晶晶的糖纸,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笑了起来,边笑边点头,“哼”了一声。 随后,她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还不忘放狠话,“梁辀,算你狠。等你求婚时,你看我会不会答应。” 漂亮姑娘故作凶狠的样子,看在眼里,可爱极了。 视频里,梁辀笑着捧着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视频外,他到现在还记得,那颗糖的味道。格外甜,是他此生吃过,最甜的一颗糖,从口舌里一直甜到心里。 他爱她,轰轰烈烈最疯狂。 从来不玩社交APP的梁老师,头一次注册了微博。 半夜的时候,他发了一段视频,还是那段视频,只不过,画面在她说“梁辀,算你狠,等你求婚时,你看我会不会答应”这嘎然而止,后面两人亲吻的画面被剪去了。 梁辀配了一段文字,“我们只是普通人,和所有世上相爱的人别无二致,不要揣测我们的感情,也不要探究我们的过去,更不要打扰她,谢谢。” 梁辀发视频的时候,人已经在黄溪州科研站了,再过一会,就彻底没有信号。而那时,纪月坐着游轮早已到达公海上,与世隔绝。 晚一点到时候,师范大学的官微转发了这条微博。 梁辀知道会掀起滔天巨浪,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爱她时已经轰轰烈烈了,那现在再多一点也无妨。 是期待的回应 即使开端不怎么好,但是度假这件事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愉悦起来。特别是纪月在吴淞邮轮码头看见停泊在港口的游轮时,终于情绪跟着被调动起来。 黄浦江泛黄的江水也挡不住它的美,蓝天下雪白高大的船体,靠在码头边,它的前方还停着的其他品牌的游轮,两艘并排停泊着,在它面前,另一艘像玩具小船一般。 来时,他们的车开在逸仙路高架上,转弯时,纪月透过窗户远远看见它的全貌,可等到人了跟前,抬头却一眼都看不全,视线里,只有它密密麻麻的客舱阳台。 今天是亚洲首航,游轮上挂着彩带,连带着码头大厅的天花板上也挂满了宝蓝色的彩带,彩带上印着金色的皇家加勒比LOGO。 宋霁辉的朋友给他们订的主人套房,客服早早在登轮区等着了,她穿着宝蓝色的套装,胸口别了一个金色的胸牌,脸上挂着统一标准的微笑。 VIP候船区里已经有不少客人,有些喧嚣,儿童区里几个小孩在玩滑梯,孩子们的嬉笑声充满了整个休憩区。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一坐下,欢迎水果,还有点心和茶壶就端了上来。 纪月伸手拿了一块小小的闪电泡芙放入口中,细密的奶油慢慢在口中融化。 “好吃吗?” 她点点头,伸手拿了一块,递给他,宋霁辉没有接,直接就着她的手,一口含在嘴里,泡芙上的奶油连带着她的气息,在口腔里弥漫。 暧昧又亲昵的互动,纪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吃吗?”这次轮到她问他。 他注视着她,微笑着说了句,“好吃,都甜。” 这一句话说得也是暧昧又亲昵。 纪月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烧,匆忙把手收回来,移开视线不再看他,透过休憩区的落地窗,她见到候船楼上已经排满了旅客,不少人在拍照。 宋霁辉倚在沙发上,笑着又继续逗她,“接下去我们要呆在一起6天呢。”他压低声音,声音变得低沉,又充满了诱惑,“没人打扰我们。” 他看见她把视线移了回来,纪月那股不服气的样子又出现了,她下巴一扬,“那你安全套带了吗?” 宋霁辉挑挑眉,“船上什么都有。” “哟,宋医生还挺有经验啊。” 这次,终于轮到她占了上风,她嘴角弯弯,眉毛上挑,故作生气的样子,就像一只生动活泼的小野猫,伺机而动,等着伸出爪子挠他。 他看在眼里,觉得这样的她特别可爱,他忍住亲吻她的念头,笑着哄她,“没有经验,以前gap year的时候,在西雅图坐过皇家加勒比的游轮去阿拉斯加。” 她没有说话,挑挑眉,脸上摆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宋霁辉笑着摇摇头,“和我朋友,两个男的,去了阿拉斯加。” 纪月笑了起来,“听上去真无聊。” “所以,这次是第一次,很开心,也很期待。”他的声音突然柔和起来,注视着她,眼神里都是温柔,一个一个字说给她听。 纪月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宋霁辉低头看见她的手,白皙的手背正覆在自己的手上,于是,他反过来牵住,然后,便听到她轻轻地说,“真巧,我也是。” 宋霁辉低下头,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随着她的话,一丝一丝的甜蜜涌上了心尖,原来得到回应,是这样令人甜蜜的感觉,他想,即使是偷来的,也没关系。 宋霁辉在两张行李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随后工作人员便把行李牌挂在行李箱的把手上,行李便被运走了。 接下去,客服小姐引导他们去拍照片,几秒时间,照片就连同登船证和房卡一起打印出来。 纪月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上面有船期,姓名,房间号,背面是海洋奇迹号的航拍照。 宋霁辉搂着她,带着她跟着队伍,通过边检,走上候船楼,笑着在她耳畔说,“你收藏好,下次,我们去迈阿密坐加勒比航线的游轮。” 今天的风有点大,吹得船身直晃,登船桥也跟着晃来晃去,他们船上的管家已经等在登船口了,他伸出手搀扶纪月,宋霁辉也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腰,等宋霁辉也上船之后。 管家向他们主动介绍起自己,他是菲律宾人,在皇家加勒比公司已经服务了十年了,边说,他边带着他们走向最近的客梯,一边走,他又一边介绍道,海洋奇迹号是目前集团内最大的游轮,有十六层高,一共十个主餐厅,八个收费餐厅,还可以在船上享受…… 只有当人走进船体内,刚才管家口中的文字,才真正有了实感,电梯厅中间摆着硕大的鲜花和雕塑,挑高的天花板上水晶灯垂下来,水晶在灯光的折射下,发出绚丽的光。 电梯从16层下来,开门后,管家先伸手挡了一下,让他们和其他几位旅客进入后,他才进来,随后电梯门关上,缓缓上升。 上升到5层之后,原本轿厢内暖黄色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有人发出惊呼,纪月和宋霁辉也随之转身看去。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游轮的中央公园出现在他们视线里,最中间的花坛里,是热带植物组成的花镜,游轮乐队穿着正装在公园边奏乐,而公园两侧,上下叁层楼则全是奢侈品店。 宋霁辉搂着她的腰,揶揄到,“你最喜欢逛免税店了。” 纪月笑着点点头。 “房卡绑我的信用卡,你想买什么随便刷。” 她向后倚去,靠在他的怀里,“那么多天,就不怕刷爆了。” 他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口,“你知道为什么船上有那么多奢侈品店吗?因为先生都在赌场,太太都在购物。” “你负责购物,我负责去赢回来。” 听完他的话,她笑得眉眼弯弯,“宋医生,那么有信心啊。” 他扯扯嘴角,把她搂得更紧了,呼吸落在她的耳畔,酥酥麻麻的,“我帮你赢一个包的钱,怎么样。” “好。” “那我们打赌,”宋霁辉低头看见她小巧的耳垂,珍珠耳坠散发着粉红色光晕,忍不住咬了一口,“如果我赢回来了,我们……”他声音低下去,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畔说完后半句。 话一说完,自己到先笑了起来,然后低头看她,纪月的脸颊上红晕慢慢浮现。 她从他怀里直起身,两个人分开了一点距离,她“咳”了一声,不再说话,可脸上的红晕却更加明显了。 宋霁辉也不继续逗她了,电梯发出清脆的铃声,他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拉着她走出去。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廊尽头,他们的行李已经放在房门口了。 管家示范如何打开房门,房门推开,房间比想象的大多了,一进门是一个玄关,左手边是洗手间,右手边是一排餐边柜。 走进去,又是一个客餐厅,靠阳台那头放着转角沙发和茶几,另一个房间便是卧室,卧室也有一个阳台,两个阳台连通在一起。 茶几上放着欢迎水果和点心,香槟桶的冰块里插着一瓶香槟。 管家还候在门口,恭敬地说,“贵宾们现在可以休息,也可以在船上自由参观。今天的晚餐前会有逃生演习,届时,船舱和部分走廊会关闭,请务必准时参加。” “演习完毕后,贵宾可以去Vip餐厅或主餐厅享受晚餐,我会在你们回来之前开夜床。同时,每天我都会在开夜床时,将第二日的行程单更新在房间内。祝您在海洋奇迹号上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纪月笑着点点头,而宋霁辉则扶着房门,将小费递过去。 房门被关上,一下子安静下来,甲板的风吹进房间,登船还没结束,他们听得见码头上人群的嬉笑声。 宋霁辉朝她伸出手,纪月笑着将自己的手搭在上面,手刚碰触到,就被他拉进怀里,随后,他的吻跟着落在了唇上。 舌与舌纠缠,唇与唇纠缠,他们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我忍了一下午了。”亲吻间,他呢喃着,说完,他的手从她的后背,一路向下抚摸到她的腰间。 纪月没有说话,只是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深吻,渐渐的,她感觉到他紧贴着自己身体,变硬,变烫。 他的手也从腰间游走到臀部,一下一下揉捏着,浑圆的臀部扑满整个掌心,她跟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呻吟。 她摸上他的脖颈,将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中,一下子,他揉捏的动作也变得粗暴起来,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那般,将她的身体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在两个人即将失控的边缘,宋霁辉先放开了她,他趴在她的肩窝上,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才起身。 他帮她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纪月歪着头,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狡黠地笑了起来,“不行了?” 宋霁辉扯扯嘴角,看了她一眼,然后捏住她的下巴,用力亲了上去,“一会要去逃生演习,时间不够而已。” 他们的套房是16层最左边的一间,圆弧形的长甲板上,放了两把躺椅。两个人并排躺着,他们的角度,正好看见另一艘游轮也在登船。 离得太远了,登船桥上的人,在眼里就像密密麻麻的蚂蚁,江面上的风轻轻吹拂在脸上,纪月觉得,这几天堵在胸口沉闷的感觉,也渐渐被吹散。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纪月将手伸过去,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然后十指交叉,握住。 嘈杂的人声渐渐安静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游船的汽笛声响彻在空中,他们起身趴在围栏上看去。 纪月没有这么近距离见过游轮离港,它并不是向前推进,而是先向外平移,远离码头之后,再向前推进,宋霁辉指着远处的小船,“这是引航船。” 四条引航船在离游轮不远的地方,分成四个角度,引领游轮进入航线,他们在十六层甲板上,引航船看在眼里像玩具小船那般迷你。 又过了好一会,汽笛声又鸣响,纪月看见引航船在江面上调了个头,往回开去,邮轮港码头的建筑也在她眼里越来越远,渐渐又变成宝山的集装箱码头,还有堆在一起的各色集装箱。 客房的广播开始用中英文播放逃生演习的通知,电视也开始播放逃生视频,画面里,重复播放着救生工具的位置,以及使用方法。 没一会,客房房门被敲响,管家隔着房门提醒。 渐渐的,原本安静的走廊里陆陆续续出现人声,和关门声,纪月他们也跟着走出去,她看见许多工作人员穿着印有STAFF的救生衣站在走廊上指挥人群。 跟着人群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她摸了一下口袋,轻声说了句,“宋霁辉,我手机没拿。” 宋霁辉回头看了一眼,“我回去帮你拿,你先走吧。” “不要,我在这等你。” 他点点头,转身向着人流的反方向走去,纪月双手插着口袋站在原地,人流源源不断出现,不一会,就看不见宋霁辉的身影了,她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走廊墙壁上。 看到纪月站在原地,一位外国工作人员走上来,他一脸歉意,“女士,你必须离开走廊,前往集合点。” “我在等我男朋友。” 工作人员摆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因为这是逃生,我需要确认走廊里没有游客,所以您必须去您房卡上写着的集合地点。” 纪月拿出房卡,才发现她的名字下面有一行英文字母混着数字,他看着她的房卡,“E6是您的的集合地点,您需要从E14走廊离开,前往在C8号甲板。”说完,他指了指前方的队伍,“您跟着他们的方向。” 她听着工作人员的指示跟着队伍前进,可是走着走着,她发现墙上的编号从E变成了D,纪月停下了脚步,她看了眼最近的出口,门被关了起来,上面拉上了红色的隔离带。 纪月看了一眼前方,只好跟着另一只队伍继续前进。 又继续走了一会,走廊墙上的编号从D变成了G,纪月瘪了瘪嘴,索性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想去找一下墙上有没有平面地图或者逃生地图之类的资料。 有人在远处看了一会,便走向她,“女士,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纪月回头看去,和她说话的人穿着工作人员的体恤和救生衣,他有一头金色微卷的短发,眼睛是深棕色的,看着非常年轻。 她笑笑,举起手上的房卡,“我找不到集合点。” 男人低头看她的房卡,“您走过头了,错过了走廊。”说着,他伸出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出口,“这里出去就是。” 纪月微微颔首,道了声谢,刚准备离开时,男人却往后退了一步,他打开身后的隔离带,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笑着说,“不过,你从这里走,会更近一点。” 她笑着点点头,从他面前走过时,纪月听到他轻声说,“我是船上的小提琴手,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到中央大街来看我们表演。” 纪月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唇笑了笑。 纪月到达集合点的时候,宋霁辉已经到了,他手里拿了件她的外套,看到她来了,原本皱着的眉头,一下松开。 “迷路了,”她瘪瘪嘴,说着拿过他手上的外套穿上。 船上有很多餐厅,演习结束之后,他们逛了圈,纪月看见大董的牌子,便说想吃烤鸭。 菜端上来,她一看是雏鸭做得烤鸭,顿时间,就觉得味道差了点。不止烤鸭,其他菜的出品也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宋霁辉笑着道出了名堂,船上没有火,都是用电做饭,没有锅气的中餐,总是差了点什么,所以只有西餐好吃一点。 吃完饭,两个人牵着手逛了一圈,宋霁辉要去中央花园里的服务中心给房卡绑上信用卡,纪月便在花园边上的酒吧里等他,她点了一杯玛格丽特,略带盐味混合龙舌兰和柠檬香,隔着花园,她听到悠扬的音乐声传来。 她打开手机,搜索引擎上,她和梁辀的信息都被屏蔽了,微博上好多图片也无法打开。她又点开微信,上午挂了电话之后,梁辀再也没有给她发过消息,纪月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负罪感压在心里,又有点烦躁,索性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过了一会,她感觉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她顺手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向边上看去。 “好巧啊,又见面了,我刚才在后面的乐队里表演。” 纪月嘴角浅浅地勾了一下,“我在这等我丈夫。” 金发男人愣了一下,笑了起来,“那他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宋霁辉下来的时候,就看见纪月边上做了个外国男人,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笑着离开。 纪月又感觉有人在身边坐下,她看向他,撑着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挑了挑眉,看见她脸上一点点的红晕,眼神也跟着变得亮晶晶的,于是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酒保在吧台后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两杯玛格丽特放在他们面前。 “小姐,我能请你喝一杯吗?”宋霁辉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纪月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一个人吗?”他又问她。 她抿着唇,笑着摇了摇头,“我男朋友去赌场了。” “他怎么把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一个人留下。”宋霁辉也低头抿了一口,随后注视着她。 纪月一直觉得,宋霁辉看人时,眼角会微微上扬,如果你透过眼镜去看他,会觉得有一些莫名的勾人。 “那你呢?”她反过来问他。 他挑挑眉,想了一下,才回答,“如果我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一定不会留恋赌场。” “为什么?” “因为,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纪月捏着酒杯,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霁辉又接着说,“既然你男朋友留恋赌场,不如我陪陪你?” “怎么陪?”纪月突然对这种角色扮演游戏,有了兴致,她坐正了身体,看向他。 “我是个心理咨询师,我们可以看着海聊聊天” “收费吗?” 宋霁辉做了个写字的手势,酒保心领神会,递给他一支笔,他翻开鸡尾酒杯下的杯垫,写上了房间号,随后放在她面前。 “二十分钟以后,你来的话,就不收费。” 纪月看了一眼,将杯垫翻了过去,“如果我不来呢?” “我觉得你长得像我的梦中情人,”宋霁辉将小费递给酒保,鸡尾酒被灌入喉间,随后,他眼睛眯了眯,笑着说,“你现在不来,梦里也一定会来。”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纪月看了眼手机,正好一个小时过去了,然后敲了敲房门。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她倚着门框,看着宋霁辉,她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笑得狡黠,“那现在收费吗?” 是兴致盎然h 宋霁辉侧身让了一下,纪月走过他身旁时,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见她看了自己一眼,他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她向房间内走去,一眼扫过,沙发边的茶几上摆满了餐盘,无论是主菜还是甜点都摆盘精致,还有两只晶莹剔透的香槟杯。 主菜是牛排,外表是漂亮的焦褐色,宋霁辉知道她晚饭没怎么吃,所以叫了客房服务,不过纪月故意在外面晃了一个小时才回来,现在早已凉透。 她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迭,裙摆落下,露出漂亮的小腿和脚踝,她又装作惊讶的样子,“我是不是来晚了?” “你来就不算晚。”宋霁辉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不近不远,是他欺身便能吻到的距离,说着,他取出香槟,“波”的一声,瓶口随之溢出白色的烟气。 他单手握住瓶底,缓缓将香槟倒入她面前的酒杯里。 他倒酒时很专注,纪月看着他的侧脸,从他的镜片后,看见里面折射出一片金色。渐渐的,金色的液体慢慢充盈酒杯,气泡源源不断的从底部冒出,像深邃的海底。 宋霁辉将香槟放回冰桶里,然后举起酒杯,看向纪月,前一刻他专注着倒酒,这一刻他便专注地看着她,“干杯,致我的梦中情人。” 清脆地碰撞声,液体也随之摇晃,随后在口中弥漫出微涩却又令人欢愉的味道。 “虽然牛排冷了,不过开胃菜还不错。”宋霁辉把开胃菜放到纪月面前,鹅肝酱做成樱桃的模样,是法餐厅常见的前菜。 纪月捏着酒杯,她依偎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笑着看他,她在酒吧里喝了两杯玛格丽特,刚才包含着二氧化碳的香槟一入口,她瞬间就有上头的感觉,现在大脑跟着晕眩起来。 宋霁辉也看出来了,她的脸颊上已经出现红晕,眼睛也亮的过分,他忍不住笑着去摸她的脸颊,“这就醉了?” 纪月拨开他的手,“你还没自我介绍呢。”她的声音也变得娇媚起来,尾音全是轻佻的上扬。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于是也倚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叫Chris,是一名心理咨询师,你呢?” “Rose。” 宋霁辉皱了皱眉,脸上表情有些错愕,不过,下一秒,就舒展开来,纪月是yue ji,所以是Rose。 他欺身靠近她,手里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名字和你人一样漂亮。” 两个人靠得足够近,宋霁辉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唇,她原本就漂亮的面孔,现在又多了一分迷醉的风情。 她继续揶揄他,“Chris,你挺会搭讪。” 他垂下眼眸,眼里是她红润的嘴唇,口红微微在唇峰上晕开,刚才就是从这里娇滴滴地喊出他的名字,令人心神荡漾,“上船以后就搭讪了你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你呢?你男朋友呢?” 纪月抬眼看他,眼波流转,“还在赌场,他说今天不回来了。” 他挑挑眉,“那我们得再喝一点,庆祝这一晚。” 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笑着摇摇头,纪月觉得酒精已经在大脑中起舞,自己再喝下去,真的要醉了。 可是下一秒,她就感觉到嘴唇被堵上,她下意识的微微张嘴,随后酒精液体被推了进来。 宋霁辉轻轻用力,纪月被他推倒在沙发上,香槟顺着嘴角,流淌过脸颊,最后落在脖颈间。随后,他俯下身,深深地吻住了她。 两个人的唇舌间,都是香槟特有的酸涩感,互相纠缠后,便再也分不清了。他一下一下吻在她的唇上,随后他摘掉眼镜,扔在一边,侧过头重重地吻上她的唇角。 酒精混合着欲望,袭击着他们的大脑,他的手撩起她的上衣,露出深紫色的内衣,因为皮肤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纪月微微颤栗了一下。 宋霁辉看了一眼,深紫色缎面内衣,称得她的乳房更白了,他连同内衣将整个乳房包裹在手心里,慢慢揉捏,她忍不住跟着呻吟起来。 “你男朋友有没有说过,你的胸又大,又白,又圆。”他一边揉一边说。 纪月闭着眼睛,笑着摇摇头。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我说过。” 纪月笑得更厉害了。 宋霁辉低下头,埋在她的乳沟之间,一边揉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又白,又大,又圆,还很香。”说着,他抬起头,“你怎么那么香,嗯?”他的尾音也懒懒洋洋的,勾得不行。 “还有呢?”她继续问他。 于是,他俯下身子,注视着她,她的发丝散在沙发上,脸上全是红晕,他忍不住低头吻上她闭着的眼睛,边吻边说,“你眼睛也漂亮,笑起来很迷人,明明楚楚可怜,却一身反骨。” 纪月笑着的嘴角,一直没放下过。 他的手离开她的胸脯,一路向下,抚摸到她的腰肢,摸了离下,随后便从裙摆里摸了进去。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大腿,然后在她的小腿间游走,动作很轻,像羽毛抚过心尖,挠得她心痒。 “腿也漂亮,晚上你坐在吧台前面,高跟鞋一直在晃,你不知道你这样有多勾引人。” 纪月知道,他说得是工作室,谈话时,她总是倚在沙发上,双腿交迭,勾着高跟鞋,晃啊晃的。 “原来你那么早就想睡我了?” 宋霁辉轻轻地笑了起来,也不否认。 他一边摸她的大腿,一边观察她的反应,渐渐感觉到她的身体越来越炙热,笑着问她,“你男朋友怎么干你的?” “用嘴。” “好。” 宋霁辉脱下她的内裤,看见穴口已经泛出爱液,他用手轻轻摸了几下花穴,之后便摸到她花穴两边的褶皱,和花核上,他先是上下抚摸,爱液在他手中越来越多,他混合着水又按了上去。 纪月忍不住轻轻地呻吟起来,快感在他的手下聚集,酥麻的感觉弥漫到全身,她的下身也忍不住跟着他的节奏扭动起来。 他换了一只手继续按压她的花核,自己则低头吻上她的花穴,舌头灵活的伸进了阴道,又进进出出。 纪月紧紧地攥住沙发,天鹅绒的沙发套在她手里攥出波纹般的褶皱,冰冷又酥麻的感觉从身下一直到脚趾,脚趾跟着蜷了起来,这股感觉又跟着从四肢窜上大脑。 原本轻轻的呻吟声变得越来越大,她忍不住说道,“不要了。” 宋霁辉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阴道一下一下在收缩,他又换成手指插了进去,两根手指插了进去,便马上被吸住,一吞一吐。 他的手一边插,一边按,一边欣赏她的表情,此刻,她的眉头皱在一起,嘴唇一张一合,娇滴滴地讨着饶。 宋霁辉感觉到手指被搅得更紧了,纪月讨饶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拍拍她的屁股,“宝贝,放松,会舒服的。” 纪月闭着眼睛,却拼命摇着头,她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想喷涌而出,可她的大脑和理智却想控制欲望,于是只能卸甲求饶。 可宋霁辉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摸到令她失控的敏感点,手指又快又重地按了下去,嘴里继续哄着她,“宝贝,放松,再放松一点。” 替代酥麻感得是另一种陌生的感觉,它在纪月的身体里冲撞,当她发现她的大脑已经控制不了时,突然一股温暖的液体,从她的身体里涌出,随后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跟着颤抖起来。 宋霁辉抽了两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伏身注视着她的面容。她闭着眼睛,潮红布满整个脸庞,呼吸急促,发丝凌乱。 他轻轻地撩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亲在她的耳垂上,他喜欢看她绽放的样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美,低声说道,“宝贝,是不是第一次潮吹。” 纪月没有理他,他笑了起来,“你这样也漂亮,漂亮极了。” 他的肉棒早就硬得生疼,说完,他就扶着肉棒插入她的身体里,刚才高潮过一次,现在,她的身体又热又滑,他一下就插到底。 他趴在她的身上,慢慢插进去,又快速抽出来,每一次都插到她的最深处。 纪月经历高潮后,身体变得敏感起来,他插了几下之后,身体又起了反应,随着他的动作,喉间忍不住发出叫声。 宋霁辉感觉到她起了反应,原本轻柔地插送,渐渐加大了力量,他开始用力挺进她的身体里。 囊袋拍在她臀间发出有规则的声音,而她身体里的水,则随着他的动作,被搅成白色的泡沫。 他低头吻住她的嘴唇,每一下都插到最深处,他感觉到她身体微微弓起,迎接他的进入,沿着她的动作,找到她身体里的敏感点,不停地重复进攻。纪月觉得快感比前一次来得更快,潮水般涌来。 “宝贝,爽不爽。” 她被吻住,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你男朋友干你爽,还是我干你爽。” 她没说话。 宋霁辉放开她唇,更加猛烈的一下一下顶在最深处,“说啊。” 几下之后,她的喉间才细细碎碎说出他要的答案,“你。” 她的话刚说完,他便加快速度,伸手抓住她的乳房,下体疯狂地抽插起来,纪月忍不住跟着他的节奏呻吟起来。 随着他的幅度越来越快,她的下体配合扭动,最后脑海一空,又一次登上了高潮,紧接着,宋霁辉也跟着她达到巅峰,彻底释放出来。 高潮之后,他趴在她身上,肉棒还在她身体里没有拔出来。两个人都喘着粗气,许久都没有回神,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海风吹起窗帘的声音。 过了一会,纪月打了个寒蝉。宋霁辉马上从她身体里拔出来,他的肉棒还挺着,没有完全软下去,他顺手把安全套扔进垃圾桶里,随后,在她身边躺下抱住她,“冷了?我抱你去洗澡。” 纪月轻轻地笑了,“宋霁辉,你喜欢带绿帽啊。”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不是刺激么。”说着,他亲上她的脖颈,“你不也觉得很刺激么,都潮吹了。” 她哼了一声,他笑着把她抱得更紧了。 纪月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腰,她不想睁眼,直接在宋霁辉怀里换了个角度,嘴里嘟囔了一句,“不做了,累死了。” 宋霁辉听清她的话,无声的笑笑,又轻轻地揽住她,“我们看日出。” 她睁开眼,视线还一片模糊,过了一会,才聚焦,透过卧室的玻璃窗,她看见天空亮了起来,海平线上,红色火球正躲在云层后,随后又闭上眼睛,“看过了。” 宋霁辉轻笑了声,“我们去甲板上看。” “不去。累。”可她的话刚说完,下一秒就觉得自己连着被子被人抱了起来。 宋霁辉分了一只手拉开卧室通往甲板的门,海风迎面而来,纪月将头埋得更低了一点。 他抱着她在躺椅上躺下,纯白的羽绒被盖住两个人的身体,一角落在地上,羽绒被下则是两具赤裸的身体,她正侧躺在他的身上。 纪月从被子里探出头,在阳台上,一切都看得更清楚了。 月亮还挂在天上,粉色的霞光从云层后探出,原本蓝色的海平面,现在被照成一片紫色一片红,颜色像油画涂抹出那般的浓郁。耳旁则是海风和海浪声,此刻,他们觉得格外平静。 “冷吗?” 她摇摇头。 他的手在她的大腿上来回抚摸,只有爱,没有欲。 渐渐的,霞光越来越盛,在海平面上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纪月突然感觉到自己左手中指上,一阵冰凉,随后有指环被轻轻推到指根,她笑了起来,抬头看向他。 宋霁辉挑挑眉,“看看,喜不喜欢。” 她把手从羽绒被里伸出,中指上是一枚钻戒,一颗主钻在中间,周围围绕着小钻石组成的几何边框,指环上也全是碎钻。海瑞温斯顿的这个款式太经典了,想认不出来都难。 “我给你订项链的时候,觉得这枚戒指的款式,你会喜欢,就一起订了,只是主钻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太阳没有升起来,但是它在指尖却足够闪烁。 “这可是婚戒款式啊。”她坏笑着戳穿他。 宋霁辉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哼了一声,语气也变得有些挑衅,“还好婚戒品牌多,下次换一个买。” 纪月笑着去亲他,明明只是轻啄他的唇角,他却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反客为主,深吻下去,“你就当是个普通戒指,本来就只是想试试戒圈尺寸,我会买其他的。” “你怎么知道尺寸的?” “一直牵你手,怎么会不知道尺寸,”说着,他握住她的手,看着中指上的戒指,“尺寸正好。” “就是太贵了。”纪月看着戒指,瘪瘪嘴。 他轻轻拨动指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颗只有1克拉出头。只是我想选一颗D色FL才等了一段时间而已。”说着,他抱紧她,“你在我眼里也是无暇的。” 听到他的话,纪月不再纠结戒指了,她趴在他身上,反过来问他,“怎么现在才发现你那么会哄女孩子啊。” 宋霁辉挑挑眉,表情有些得意。 她勾了勾嘴角,露出狡黠的表情,“一般男朋友这么哄,都是事出反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听到一阵阵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接着宋霁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跳得飞快。 他突然觉得,也许现在是一个好机会,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纪月微眯着眼,下巴一扬,一副等他开口的样子。 宋霁辉注视着她,看到海风吹过她的发丝,发丝抚过自己的脸颊,他张了张嘴,“是有一件事瞒着你。” 是重新看清 纪月挑了挑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甲板上的海风吹在脸上是冰冷的,羽绒被包裹着赤裸的身躯,滚烫又火热,宋霁辉捧住纪月的脸颊,轻轻地抚摸,海风吹得她的脸颊有点凉,“冷吗?” 她放在他胸口上的手,推了推,“别转移话题啊。” 宋霁辉舔了舔嘴唇,笑着说,“我说了,你会生气吗?” 纪月想了一下,“要看是什么事了。”说完,她又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食指在他脸上点了点,“但是我讨厌被人骗。” 宋霁辉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心虚起来,但是面上去毫无波澜,甚至他还笑了起来,握住她的食指,放在唇边一下一下亲啄,笑着说,“我怎么会骗你呢。” “那你瞒了我什么?” 他将她的指尖轻轻含在嘴里,“上次,不小心看了你网盘里的照片。”说完,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尝试阅读她的表情,随后,他就看见纪月笑了起来,“我以为什么事呢。” 她想到,曾经用过他的笔记本电脑工作,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登录的网盘账号,“就一些以前拍得照片而已。”说完,纪月反应过来,笑得更灿烂了,“所以,宋霁辉你吃醋了?” 宋霁辉挑挑眉,也不否认,凑上去一下一下亲她,边亲边说,“看到你们还去过雷克雅未克看极光。” 这话说得也是委屈极了,不过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种示弱,听在耳朵里也会甜在心里,纪月笑着哄了两句,“我们也可以拍啊。” 宋霁辉含住她的耳垂,手也摸上她的乳房,不轻不重捏了起来,原本就是赤裸相缠,她感受到他的肉棒硬挺着,又故意戳在自己的腿跟上。 “宝贝,坐上来,自己动。” 纪月瞥了眼隔壁,笑着摇摇头。 套房的阳台之间,就只有一个白色磨砂挡板,隔绝窥探的目光,却隔不了说话的声音。他们隔壁是一间家庭套房,住了一对夫妇,带了两个小孩,现在他们听见小孩在阳台嬉笑。 “有小孩在。” 宋霁辉笑了,他的唇从她的耳垂下滑到脖颈,“一会赌场开了,我帮你赢个买包的钱。” 昨天晚上就航行到公海上了,在公海上时,赌场每日从午后营业到凌晨。 他们昨天在电梯里还打了个赌。 “我赢了,你帮我口,嗯?”他在她的脖颈上辗转吸吮,声音和话一样充满爱欲,纪月感受到脖颈上传来浅浅的痛感,身体也渐渐炙热。 两个人在一起,都是宋霁辉给她口,她不愿意,说过一次,他就不再勉强,他现在又突然想拿出来赌。 “你输了呢?”纪月梗着脖子非要反问他,就像他说得一样,总是一身反骨。 太阳已经全部升起了,照得她原本棕色的发丝闪闪发光,和她带着笑意的眼神一样,宋霁辉忍不住抚摸她的脸颊,“我不会输的。”说完,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宋霁辉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能算的,离婚财产可以算,黑杰克21点可以算,人心也能算,只要是能算,他就不会输。 出门吃早餐的时候遇见管家,他瞥见纪月手上的戒指,连着说了好几句“恭喜”,纪月尴尬地笑笑,随后看向宋霁辉,他倒是显得很受用,随手递了小费过去。 游轮公司很注重客人的社交体验,他们用餐位置被安排在一个风景很好的角落,边上整排都是落地窗 ,坐在椅子上正好能看见船尾的大剧场。 一张六人的长桌,已经坐了一对年轻的情侣,看到他们坐下时,大家微笑着颔首示意。 纪月和宋霁辉都不是热衷陌生人社交的人,点完餐之后,他们俩只是轻轻地咬着耳朵聊着天。 过了一会,侍者端着今日的欢迎鸡尾酒来了,早上出门时宋霁辉的小费没有白给。 特调鸡尾酒蓝黄色渐变,杯沿上插着芒果和柠檬,满是海岛风情。 宋霁辉手指弯弯,侍者弯下腰,他说道,“给我们的新朋友也来两杯。” 喝了点酒,无论什么气氛都会自动热络起来,对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男人是上汽大众的工程师,女人广告策划。 大家互相介绍之后,男人对宋霁辉的工作很感兴趣,多问了几句,问完之后他们又从汽车聊到足球。 宋霁辉的爱好很简单,看看书,做点小投资,剩下的就是看体育比赛。 “中央花园旁的24小时酒吧,会直播欧冠决赛。” 男人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兴奋起来,“那我们明天早上一起去看吧。” 宋霁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过头看向纪月,看到她笑着点点头,他才应了男人的邀约。 毫无疑问,接下去餐桌上的话题围绕欧冠决赛展开,那位工程师看来对足球很喜欢,甚至对各个盘口的赔率都大谈特谈。 男人的年轻妻子显得很无奈,朝纪月弯弯嘴角,纪月也笑了一下。 也许是早餐聊得太过投机,年轻夫妇邀请他们一起去剧场观看魔术表演。 船尾的大剧场是这艘绿洲级游轮的特色,敞开式的剧院,左右两侧是景观阳台房,一侧是阶梯座位,而舞台那一侧,以天空和海平面做背景,半弧形的泳池不停喷着水花,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顶上则挂着硕大的皇家加勒比LOGO。 每天上午下午都会这里进行表演,是所有旅客都不会错过的节目。 今天是游轮第一场晚宴,套房的卧室里有一件衣帽间,纪月站在衣柜前选裙子。 宋霁辉一边扣着衬衫袖口,一边走进来,他看见纪月还站在那,笑着从身后搂上她。 纪月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他今天也难得穿得正式,穿了件黑色的衬衫和休闲裤。 宋霁辉平时打扮一点都不像心理咨询师,无论春夏秋冬,都是穿一件体恤,冷了就套一件外衣。 纪月转过身,上下打量了几眼,笑了起来,”你这样也怪好看的。“ 他低头想亲她,她笑着躲了下,“画好妆了。”于是,他的手游走下来,像是有些不满地捏了捏她的屁股,“那换衣服,我们走了。” “不知道穿什么,我那件幸运服没带来。” 宋霁辉挑了下眉,“那么严肃。”说完,他的手又捏了捏,“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最好看。” “有点紧张。” 下午的时候,宋霁辉会问她会玩哪些,纪月说只在澳门玩过老虎机。 他拍拍她的腰,轻轻抚摸着,”没事,我们玩21点,你听我的就行。” 宋霁辉放开她,牵起她的手,拇指自然地搭在她的手腕上,感受到她蓬勃的脉搏跳动,笑着说,“宝贝,记住我和你说的话,就可以了。” 纪月点点头。 “右手记住了?” 纪月又点点头。 “现在深呼吸。” 她听着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宋霁辉笑了,双手轻轻用力,她被拉进怀里,”宝贝,我们不会输的。” 她从他的怀抱里离开,又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不会输的。” 说完,两个人对视着对方,衣帽间里的射灯照着他们的眼睛亮闪闪的,他们看见对方的眼睛里满是自己,随后相视一笑。 晚餐结束,宋霁辉揽着纪月去游轮的赌场,进门便是一排一排的老虎机,闪着不同节奏的光,发出光怪陆离的音乐,充斥着眼睛和耳朵。 赌场正中央的赌桌上,已经坐了很多玩家了。宋霁辉去买筹码,纪月则靠在离得最近的吧台边沿,想着他说的话。 “一进去,你观察一下,如果有下位的赌客走了,你就过去。” 她扫了一眼,看见自己三点钟方向的赌桌上,坐在5号位上的男人手上似乎只有几个筹码了。 她又看了一会,男人又输了一盘,手上的筹码又少了一个。 过了一会,宋霁辉来了,在她身边站着,转身敲了敲吧台,酒保点了点头。 他把筹码交给纪月,她的手上一下多了一把小小的塑料圆片,上面贴着花花绿绿的贴纸,公司LOGO下面写着25美元的面额。 他俯下身凑近她,纪月微微侧头,在他耳边说,“三点钟方向,那个男人手上筹码快没了。” 宋霁辉点点头,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下午在房间里,他们两个人躺在床上,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大海,宋霁辉告诉她晚上该怎么做。 纪月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是下位。”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回答,“因为那个位置,从心理学上来说对菏官的心理压力最大。” 看到纪月摇摇头,他笑着说,“晚上,玩一把,你就明白了,现在说就没有惊喜。” 宋霁辉揽着纪月走过去,他们像其他年轻的赌客一样,围在赌桌外围旁观。纪月知道21点的规则,不过从来没有上过赌桌,她观察着别的赌客是怎么做的,牢牢记在心里。 他像是知道她的心理,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没关系,表现得越生疏越好。” 纪月有些紧张,不过还是点点头。 五号位的男人把手中最后一个筹码赌完了,默不作声的离开半圆形的赌桌,围观的人给他让出一条小道,等他离开后,人群又自动合拢。 又过了一会,纪月感觉到宋霁辉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推了推她。 她轻声说了句,“借过。” 围观的人群又自动的向两边分开,纪月在桌子前坐下。 漂亮的年轻女人一坐下,一脸严肃的菏官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看见女人身后站着一位男士,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俯身帮她把筹码迭好。 女人拿了其中一个,她中指上的钻戒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首轮黑杰克是几倍?” 纪月按照宋霁辉的吩咐开口问道。 “1.5倍,女士。” 菏官恭敬地回答道,他的心里立刻做出了判断,新坐下的女士应该不擅长玩牌。他们和游轮上所有年轻夫妇一样,女人逛免税店无聊了,非要来赌场看看,男人就买点筹码哄太太开心。 纪月拿了一个25美元的筹码下注。 菏官开始发牌。 下午时,宋霁辉说,“一开始,你就自己玩,我给你10个筹码,你全部输光都没关系。” 纪月面前一个7一个j,她点点了赌桌,继续要牌,随后翻开一个5,牌爆了,她的筹码被收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太差,她连着爆了5局。纪月有点沮丧,可宋霁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没有任何动静,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他对她笑笑,声音不大不小,“你自己玩,没事。” 周围围观的玩家也忍不住发出会心一笑。 她手上的筹码全输完了,宋霁辉又拿了10个,迭好放在她面前,纪月皱了皱鼻头,“1000多块就这么输掉了。” 宋霁辉一言不发,看了她一眼,抿着唇笑,随后继续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纪月随手把一个筹码扔出去,玩了10盘之后,她动作也越来越自然,瞬间,她感觉到肩膀上的手轻轻捏了捏。 她有意无意间扫了眼菏官,他已经开始发牌,纪月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猛烈起来。 自己面前的牌被翻开,一张5,一张6。 放在她肩膀的手,食指轻轻捏了捏。 纪月又拿了一个筹码扔出去,示意菏官翻倍并只要一张牌。 菏官继续发牌。 发到纪月时,一张10翻了出来,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欢呼。 菏官从自己面前拿了2个筹码牌,放在纪月的下注区。 纪月笑了起来,她回过头,笑着看宋霁辉,他抿着唇挑挑眉,“运气真好。” 下午时,宋霁辉对她说,“如果我的食指捏捏你,你就加倍要牌,下一张我们可以赢。” 刚才的沮丧似乎一扫而空,纪月想把下注区的筹码拿回来,却听见宋霁辉说,“都下了吧,你运气变好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欢笑,看上去就像这位先生已经不耐烦了,希望太太赶紧输完,可以换他自己玩。 纪月听了他的话,点点头,把筹码全部留在赌桌上。 菏官继续发牌,发到纪月这一张7一张9,菏官自己亮了一张8。 他开始问是否要继续要牌,上家的赌客们都选择了要牌,到纪月这,她感觉到背后的拇指轻轻点了点。 她有些疑惑,面上却不显,只是摆摆手,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 菏官继续下一轮发牌,1号位的玩家得到一张6一张10,选择继续要牌,又来了一张7,23点爆了。 二号位,一张j,一张4,又来了一张q,也爆了,二号的玩家一晚上运气都很好,这次14点要牌爆了,让他有些意外。 三号位,四号位的玩家不出意外也爆了。 牌桌上,只有纪月没有要牌,现在只有她还有继续玩的资格,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她面前。 菏官翻开是16点,而纪月也是16点,他只能继续要牌。 目光都聚焦到他的手上,纪月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红色扑克牌移到他面前,随后翻开。 一张7,庄家爆了。 围观的人群不再是窃窃私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离纪月最近的人,忍不住说道,“小姑娘,侬运气真额好。” 菏官拿了4个筹码放在她面前,纪月笑着回头去看宋霁辉,眼睛里充满了喜悦,“运气真好。” 他也笑着回她,“嗯,你16点都能赢。” 下午的时候,宋霁辉说,“如果我用拇指点点你,庄家会继续要牌,一定会爆,而你就放弃要牌。” 纪月的心思又回到牌桌上,她心里也有点疑惑,为什么菏官要继续要牌呢,他们可以平局。 而宋霁辉怎么知道菏官会继续要牌,并且一定会爆。 纪月想拿回筹码,宋霁辉继续说道,“都下了吧,你运气好。” 边上的人也跟着起哄,“是啊,小姑娘,侬现在运气好,就多下点。” 8个筹码,200多美元,说多也不多,纪月停下手中的动作。 菏官看了她一眼,赌桌上这样的人见得多了,只要不是交替下注,他们是不会在意的。 这一轮发牌平平无奇,到纪月手上时,一个10一个5,而庄家摊开明牌,一张A,他示意其他玩家是否要买保险。 上面几位玩家都摇摇头,轮到纪月时,纪月感觉到手上的手掌微微捏了捏,她咽了咽口水。 她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把面前剩下的9个筹码往前推,全部推到下注区前方一个圆弧形的区域里。 她觉得她相信身后的人,宋霁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很轻,语气里全是温柔笑意,“宝贝,你胆子真大。” 看她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笑着说,“那就都下了。”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起来,不知道说什么。 纪月觉得什么都听不见,她咽了咽口水,准备看菏官翻剩下的暗牌。 菏官看了她一眼,女人漂亮的脸庞,现在满是紧张。 围观的人也跟着安静下来,纪月听到自己的心跳,现在快极了。她想,大概这就是荷尔蒙的刺激吧。 庄家的牌被翻开,一张J。 人群突然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引得周围玩家和游客看了过来,有人觉得好奇,索性走过来,加入围观的队伍。 纪月跟着欢呼声猛地站了起来,随后转过身,宋霁辉仿佛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笑着在她脸颊亲了一口,随后用力的抱住她,“我宝贝运气真好。” 下午的时候,宋霁辉说,“如果我整个手掌捏捏你,那大概率庄家的下一张是10,这时候你就买黑杰克的保险。” 宋霁辉很厌恶赌钱,他看见赌桌就会想到,自己还得那些债,自己被当傻瓜的那些日子,自己愚蠢的上一段婚姻。 而今天,他突然觉得,如果换到她的开心,那他一切的喜恶,也不再重要了。 宋霁辉放开她,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俯身平视着她。此刻,她因为兴奋,双颊绯红,眼睛亮得不行,他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 在围观人群的注视下,他吻了她一下,随后,亲昵地说,“宝贝,我们继续。” 作者微博: <a href=" target="_blank"> 欢迎留言,催更,私聊 是往后余生h 荷官舔了舔嘴唇,数了9个筹码,放在纪月刚才下注的筹码边上,然后推到纪月面前。 所谓保险就是当庄家第一张明牌是A时,玩家可以赌他下一张是不是10,刚才赌桌上,只有纪月敢下注,而且赌赢了。 漂亮的玩家和极好的手气,是赌场里最好的故事,不少人被刚才的欢呼声吸引来了。 他们看见她面前散着筹码,她正把它们码起来,六个一摞,码得整整齐齐。 她的手指纤长,随着她的动作,左手上的钻戒和她涂的指甲油一样,在顶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她身后站了一个男人,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他看旁人时,眼镜后面眼神冷峻,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有低下头和女人说话时,满脸才是温柔。 只是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桌面上的筹码被收走,纪月重新拿了两个筹码扔在下注区,宋霁辉轻轻推了推她,她又扔了两个下去。 菏官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开始发牌,他的动作很快,从牌靴里抽出一张牌,移到玩家面前,然后摊开。 在每一个回合结束前,玩家选择是否要继续。 意料之内,有人的点数超过21了,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叹息,赌客反而显得很平静,他大方地笑笑,随后拿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 纪月咽了咽口水,看见手边的酒杯,雾白色的液体,混合着冰块和绿色的薄荷。 她看到冰块起起伏伏,她多看了几眼,随后拿起,一饮而尽。 宋霁辉轻轻地笑了,赌场的侍应生一直站在不远处,宋霁辉朝他点点头。 菏官抽牌时,围观的人群寂静一片,随着扑克牌翻开,寂静瞬间又变成哀叹一片。 轮到纪月了,菏官看了她一眼,她刚才把一整杯莫吉托喝完了,原本绯红的脸,现在脸颊透着自然的红晕,显得整个人更加明艳了。 第一轮的时候,她拿了一张J和一张5,她弯弯嘴唇,手指轻点了下桌面。 菏官面无表情的从牌靴里抽出一张牌,移到她面前,然后迅速翻开。 纪月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翻开的那一瞬间,停止跳动,随后才继续。 翻开是一张2。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宋霁辉,他正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低下头笑着看她,说道,“宝贝,你要相信直觉。” 纪月把视线收了回来,重新看向菏官,手指在牌桌上点了点。 她的唇紧紧抿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移向牌靴,这一次,她感觉到,似乎呼吸都跟着心跳一起停滞下来。 纪月突然想到,好多年以前,那时她还在读大学,她和室友一起玩过的卡牌游戏。 她的运气是所有人里面最差的,直到她不玩了,都没有抽到过SSR。 后来她做了这一行,才知道,一切,都是伪随机。 第二张牌被翻开,又是一张2,原本寂静的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欢呼,随后各自窃窃私语起来。 奇迹是赌场故事最好的佐餐。 牌翻开的一刹那,纪月转过身,抬头看着宋霁辉,一只手不自觉地攥住她的衬衫。 他低头看她,看到她涨红着脸,嘴一张一合的,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索性俯下身抱住她,“你看,这就是真随机。”说着,他手臂微微用力,“我们继续。” 纪月点点头,回身坐正。 人群的喧嚣还在继续,侍应生穿过人群里走近,将两个酒杯放在她手边。 她低头看了眼,这次换成了长岛冰茶,柠檬、冰块还有棕红色的液体,浓厚的色彩就像老虎机上闪耀的灯。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入口,是浓烈辛辣的各种味道在喉间互相纠缠,刺激着她的味蕾,也刺激着她的大脑。 菏官从牌靴里又抽了一张扑克牌,移到纪月面前。此刻,他的动作也不如一开始那般坚定,他微微顿了一下,才翻开扑克牌。 一局又一局的牌局下,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的赌客结束了手上的游戏,也站在边上旁观。 随着她面前的牌被翻开,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比今晚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纪月不自觉捏紧的拳头,一下松开,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大口,站起身,转身抱住宋霁辉。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而他配合着她的身高,微微弯下腰,于是,她的唇不偏不为歪,准确地贴上了他的唇。 贴上的那一刹那,宋霁辉张开嘴,除了她软绵绵的唇之外,还有她口中辛辣的酒,随着她的口舌,一起被推入自己的口腔中。 他的放在她腰肢上的手,跟着猛然收紧,将她紧紧贴在自己身前,闭上眼睛,用力的回吻她。 此刻,人群的欢呼仿佛是火焰,点燃身体里的酒精液体。 纪月从吻中退去,她脸上的神采比宋霁辉见过以往任何一次还要明亮。因为紧张和酒精的作用,纪月的额头还有脸颊,开始浮现一些细小的汗珠,发丝也跟着贴在脸上。 宋霁辉轻轻地替她把头发撩了一下,他的眼神,也是他自己从前想像不到的温柔,撩完她的头发,他笑着说,“你看,真随机,就是无数个相同的数在一起。” 纪月点点头,他又笑着说,“开心吗?” 纪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一轮明月。 “那我们继续。” 她重新坐回牌桌前,菏官拿了筹码放在她面前。随后,宋霁辉看见菏官的眼神微不可查的移了一下,他猜,赌场经理要来了。 赌场经理并不会打扰赌客的兴致,他只会默默地站在一旁观察。21点是一个和数学有关的项目,对于数学精通的玩家只会是赌场不受欢迎的客人而已。 他默默地打量半圆桌前的客人,他看见他们在围观人群的目光中忘情的拥抱接吻,就像热情奔放的年轻情侣一般,只是更聪明,富有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纪月的胆子变得更大了,下注区的筹码一个都没拿回来,她看着四个一摞的筹码,舔了舔嘴唇。 菏官示意新开始一局。 这次,两张10,在她面前摊开。 人群又喧嚣了起来,离她最近的游客,已经看了一晚上了,他笑着说,“小姑娘,你又要赢了。” 她弯弯嘴角,低头看着两张花色不同却数字相同的牌,突然想到下午宋霁辉教她的规则。 她用中指和食指一起敲了敲桌面,然后将两张10分开,又拿了8个筹码,放在另一张10下面。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做完时,她听见宋霁辉轻轻地笑了一下。 纪月没有回头,她弯了弯唇,轻轻地说,“宋霁辉,我输了怎么办?” “输了,我也给你买包。” 他的话说完,她的笑容更明艳了。 她动作做完,菏官点点头,准备开始下一轮发牌。 走廊里,纪月走得摇摇晃晃的,不知道是因为晚上风浪大,船身摇晃,还是因为不同的酒碰撞之后,奔涌至大脑,此刻她觉得整个人是眩晕的。 宋霁辉拉住她的手,想把她拉进怀里,却被纪月甩开,她摇摇晃晃地自己向前走,他跟在她身边,笑着看她。 “明天去买包。” 他笑着点点头。 “我自己赢的。”她猛然站住,回头注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 他笑着伸手,把她拉进怀里,这次,她终于不再拒绝。他揽住她的肩膀,防止她跌跌撞撞的受伤,嘴上还惦记着哄她,“嗯,你赢的。” 一路上,纪月走得不太平,她人是醉的,情绪却是亢奋的,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嘴上不停念叨着最后翻开的那两张A,还有别人的欢呼。 “宋霁辉,我厉害不厉害。” 他把她锢在怀里,笑着哄她,“厉害,厉害。” 进了电梯,她整个人倚靠在他的身上,低头看着电梯外的花园,还有奢侈品店的招牌,看着看着,她又乐呵呵的笑了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衬衫下摆。 “宋霁辉,你看,店关门了。” “嗯,明天我们去。” “你看啊。” “嗯,我看了。” 纪月猛的回头,圆目瞪了起来,“你没看。” 宋霁辉笑着搂了搂,“看了,看了。”说着,他低头看她,宋霁辉知道她压抑的童年和少女时代,而现在,她就像被解放了一般,性格里的胡搅蛮缠都出来了。 他还想笑着哄她,下一秒,却被她的吻堵上。她的吻和她现在的体温一样炙热,烫在他的唇上,他忍不住回应她。 她攥着他衬衫的手,拉扯了几下,试图扯出他的衬衫下摆。 纪月发现扯不开他的衬衫,索性沿着宋霁辉的腰,摸到他的腹部,然后隔着裤子摸上他的下身。 她的脑袋是混沌的,追随着自己的本能,用力地上下抚摸,几下之后,她手下触感变硬变热。 宋霁辉睁眼开看了眼电梯里的监控,随后从吻中离开。纪月眯着眼看他,嘴里不知道咕哝了什么。 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把她按在胸前,让她背对着摄像头。 纪月还想闹,他低头说,“乖,不闹了,一会回房间再干你。”他的声音暗哑至极,和他坚硬的下身一样,充满欲望,落在她的耳朵里,她终于静了下来。 随后,两个人一言不发,欲望被压抑着,就等着一点就燃的那一刻。 房门关上,宋霁辉低头吻住她,纪月抬手摘掉他的眼睛,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热烈地回应着他。耳边是他浓重的喘息声,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燥热。 宋霁辉的手,重重地揉捏起她的屁股,捏了几下,分出一只手,捏上她的胸部。 她穿着V领的连衣裙,捏了几下,他就受不了,从领口摸了进去,摸到她的内衣,隔着内衣又揉捏起来。 他的另一只手托在她的腰上,让自己的滚烫坚硬的下体紧紧贴在她的腰腹上。 捏着她乳房上的那只手,又回到背后,纪月感觉到他的手在背部游走,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会, 过了一会,宋霁辉说,“转过去。”他的声音不复往日般温柔,命令般的口吻说着,然后将纪月的身子一板,她背对着他,此时,他才看清那个细小的金属拉头。 他眼神晦暗,直接将拉链拉到尽头,瞬间露出她白净细腻的后背,黑色的内衣格外显眼,他又解开她的内衣卡扣。 纪月觉得身上一松,接着一凉,随后,一双手,从背后搂上她,直接捏住她的乳房,捏了几下,又重重地捏在乳头上,她忍不住,轻轻地呻吟起来。 宋霁辉一边捏,喉间跟着发出粗喘,她的乳头在他掌心里挺立起来,而他的喘息声也越来越粗,肉棒又涨又疼,只想重重地插入她的身体里。 他将手拿出来,一把将纪月抱起来,快步向卧室走去。 纪月被摔在双上,酒精作用下,她先是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除此之外,就只有欲望和燥热,没有其他感觉。 她看着宋霁辉站在床边,正在解皮带,看着看着,她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 宋霁辉“哼”了一声,“现在笑,一会干哭了,别闹。” 她只是笑着,然后翻过身,向床中央爬去。 他的裤子已经脱了下来,看到她的动作,他也顾不得其他的,伸手将纪月拉到他面前。 他拉下她的内裤,黑色的蕾丝内裤,原本就只有小小的一片布,现在上面湿漉漉一片。 他将她的内裤随手扔在床上,分开她的腿,扶着肉棒就插了进去。 她的身体里热得不行,全是水,他的肉棒顺着她的甬道,直接插打底。 宋霁辉没有动,他低头看她,她正眯着眼睛笑,笑得像个没心没肺地小孩。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纪月突然扭了下屁股,有些不满的嘟囔着,“你动啊。” 他用力挺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她呻吟了一声。 “宝贝,今天不戴套了,好不好。”他又挺了一下,他压抑着自己欲望,却一点点折磨她。 今天她的心情格外愉悦,她笑着点点头。 宋霁辉开始大力的抽动,每一下都插到她的最深处,一遍又一遍,然后又找到她最敏锐的位置,重重冲了进去。 纪月的连衣裙,全部堆积在腰肢上,层层迭迭,宋霁辉拨开裙子,手摸上她的乳房,感受到乳房在他手里,和他的下身一起节奏同步,一起起起伏伏。 “宝贝,射在你里面好不好。”他又问她,没等她回答,他俯下身子,加快速度,“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纪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只看见她像弯月一般的笑眼。 宋霁辉觉得,他们的孩子,一定也会有一双一样好看的眼睛。 他冲刺着,和她紧紧的结合在一起,将自己的所有,都留在她的身体里。 他没有立即拔出来,而是一直在她身体里放着,他低下头看她,她脸上的红晕比之前更多了,分不清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因为高潮。 于是,宋霁辉一点点亲吻她,从她的眼角,到嘴角,纪月情不自禁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顺着她的动作,俯下身体,分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身体,从臀部到腿根,又摸上她的乳房。 过了一会,在她身体里的肉棒,和他的欲望一起,重新硬挺起来,他直接开始抽插。 每一次都会带出她的水和他自己的精液。 他喘着粗气,再次和她一起达到高潮。 纪月醒来的时候,头是宿醉带来痛,身体则是放纵做爱带来的疼。 她摸到身边的床铺,已经凉了,她眯着眼睛,过了一会,才想起来。 那时天还没亮,宋霁辉低头说,“我去酒吧看欧冠。” 她闭着眼,点点头,翻了个身,随后感觉到,他帮她把裸露在外的手臂放进羽绒被里,随后轻声说,“一会你醒了,下来找我,我们去吃早餐。” 今天游轮会在长崎港靠岸补给,他们有一天的时间上岸游玩。 纪月坐在化妆镜前化妆,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被吓了一跳,拿过手机,亮起的屏幕里,微信一条接着一条进来。 手机右上角,信号很微弱,后面跟着日本的移动服务商名字。 她点开微信,信息很多,她没有一条一条点进去,只是在列表上边看着,一边下滑。 她的手指停在赵子健的名字上,他给她发了一条微博分享,她点进去,自动跳转到微博上。 是一个视频。 她看着微博上的文字,许久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她才点开视频。 视频里是,是喀纳斯的秋天,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山和一抹金黄,仿佛都融进了她的记忆里,随着记忆,他们好像一直都留在那片山河里。 是柔软的人 微博上的视频只有一段,纪月知道那是一个曲折却幸福的故事。 喀纳斯徒步至禾木是一条很经典的穿越路线,两端都是景区,遇到没有手机信号时,只要走到高处,就多半能收到信号了。路线中途还有补给点,甚至轻装徒步都可以,适合第一次玩徒步的人。 九月的喀纳斯,河谷里是奔涌的喀纳斯河,两边山头上遍布着金色的白桦林和绿色的针叶林,最漂亮的是西伯利亚冷杉,树干笔直硬挺,而树皮又是细腻饱满的,它的味道也很独特,有着特殊的香甜气味。 让人一眼能在广袤的针叶林中认出它,对纪月来说,就像梁辀给她的感觉一样,傲然挺拔,又独立于世。 从喀纳斯景区出发,一路都是耕机压过的黄泥路,虽然路很好走,海拔却一直在爬升。 他们沿着河谷走,视线所及之处,近处的草地还是绿的,而远处的山头已经白雪皑皑了。 刚开始几个小时,纪月兴致还很高,一路和梁辀说说笑笑。 可随着海拔渐渐升高,她的心脏像被针刺一样,每一次跳动,伴随而来的都是痛。 梁辀放慢了脚步和节奏,在他们身后,不停有徒步客,一个接一个超过他们。 走一会,又停一会,接近午后时,纪月又摆摆手,她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说,“梁辀,我走不动了。”现在连声音都是哑的。 他们在路边找了片草地席地而坐,梁辀放下背包,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她,纪月接过,连着喝了好几口。 秋风吹过面颊,也吹散脸上和脖颈里的热气,随着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她又有心思看起眼前连绵的山脉。 他们坐在路边,不停有人超越他们,向前走去。 大部分人都步伐轻松,也有人和她一样,累得不行的,在附近寻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纪月头靠在梁辀肩膀上,域疆的太阳出来得晚,却晒得很。 梁辀看到她的额头上,冒出一片细密的汗珠,黏住了碎发,他轻轻替她撩开碎发,“怎么,想回去了?” 她瘪了瘪嘴角,“如果晚上走不到怎么办?” 按照路线,他们晚上要住在小黑湖,那边有毡房和牧民,还有滚烫的热水和食物。 梁辀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随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去,和她一起,看着同一片白雪皑皑的山顶。 “住在森林里。”过了一会,他才说。 纪月一听,眼睛弯成两轮月亮,整个人又乐观起来了,“那也还好。露营嘛,我们又不是没住过。” 梁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看见她的脸颊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低头亲了一口,“森林里晚上有熊。” 她哼了一下,“要吃也先吃你,你肉多。”说完,她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胸前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发梢蹭在他的冲锋衣外套上,发出有规律的摩擦声。 梁辀抬手抓住她的发辫,绕在手指间,自顾自地把玩起来,“我会跟熊说,别放过这个姑娘,这个姑娘吃起来香。” 姑娘笑了起来,手肘不轻不重地杵了一下他。 梁辀笑着揽住她的肩膀,“我就是怕下雪,下雪了就太冷了。”说完,他拍拍她的肩头,“好姑娘,我们走吧。” 梁辀率先站了起来,向她伸出手,纪月的视线里,他背着光站着,阳光勾勒他的周身,他正看着自己,笑得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暖。 于是,她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掌心里。 他握紧,轻轻用力将她拉了起来,接着,梁辀又弯下腰,帮她拍去身上、背后、外套上沾着的枯草和尘土。 他的动作自然,像做过成千上万次那般,变成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最后,梁辀帮她背上登山包,纪月撩了撩额上和耳后的散发,而他则从口袋里拿出她的帽子替她带上。 一顶棕色的绒线帽,顶上还有个白色的绒线球,戴在姑娘头上,格外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秋风吹散热气,又带来凉气,纪月一边戴手套,一边吸了吸鼻子。 她的声音很轻,还是被梁辀听到了,“冷到了?”说着,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她又吸了一下,“估计刚才吹到风了。” “还能走吗?” 纪月点点头,把两只手套都带好,“走吧。” 梁辀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她伸手去扯了扯他的袖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梁辀叹了口气,勾了勾嘴角,“你不舒服要告诉我,不要硬扛,好吗?” 伴随着美丽的终点,是颠沛流离的过程。 他们重新出发没多久,天空突然开始飘起了雪,九月初的喀纳斯很少下雪,天空一飘雪,紧接着就是骤降的温度。 纪月看见走在他们前方的人,停下来蹲在地上翻找着背包里的衣服,包里的东西散落在脚边,混杂着雪籽,看着颇为狼狈。 雪籽打在他们的冲锋衣上,化开成一滴水珠,自动滚落。 纪月第一次看见西北的雪,它不是细细密密的,而是大片大片不断落下,视野里全是白朦朦的。冰冷的空气,又将鼻梁,嘴唇冻得生疼。 她侧过头去看梁辀,他的鼻子也红了起来,眼眶也有点红,终于不复往日潇洒的样子。 纪月突然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他顶着狂风在赛里木湖边上点烟,一只手挡着烟,一只手拿着打火机,风吹起他敞开的外套,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风吹在牙齿上,她感到一阵酸疼。 “笑什么?”他问她。 “没什么。”她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笑着摇摇头。 “这该死的雪真大。”他突然说道。 那时,梁辀说,这该死的风真大。 风夹在着雪,吹在耳畔,她听到他接着说,“我记得和你认识后,我们说过得每一句话。” 纪月在原地站定,她身后的松枝上已经挂起了雪,称得她整个人更加水灵了。 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发辫上,梁辀轻轻地抬手抚去,“有时,我会想,人生大概就是这样不可思议。”说完,他抿起唇,嘴角微微上扬。 她看见,他眼角眉梢里都是笑意,能瞬间融化飘在上面的雪花。 风雪中,突然出现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梁辀拉了拉纪月的手臂,她随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土路边。 纪月在白朦朦的风雪中,隐隐约约看见一匹棕红色的大马,马蹄踏过白雪破开狂风,跟在后面的是另一匹白色的大马,它连鬃毛都是白的,和这场雪融合一体。 纪月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一步,却看到,原本飞驰着的棕色骏马在他们一米远的距离处,停了下来,马背上的牧民拉紧缰绳,两匹马慢慢向他们踱步而来,最后在他们面前原地踏步。 牧民笑了起来,他头上、眉毛上隐隐绰绰的都是雪花,用着不标准的普通话,朗声说道,“梁老师,王主任说徒步路线下雪了,我来送你们去小黑湖。”说完,他轻巧的从马上下来,“你的包给我。” “有点重。”梁辀递给他时,提醒道。 牧民接过登山包,背在身上,又重新回到马的左侧,一脚蹬上马鞍坐到了马背上,将那匹白色大马留给他们。 马儿和纪月差不多高,梁辀背上她的登山包,一只脚踏在马镫上,用力一蹬,人就顺势坐上了马背,接着,他又从马上下来,对纪月说,“像我刚才做的一样,”他将马镫放稳,“你脚踏在这里,然后用力蹬。” 牧民骑着棕红色那匹,在他们旁边看着,马儿显得很不耐烦,不停的来回踱步,鼻孔里喷出粗重的气息。 “原来小师母不会骑马啊,梁老师,你这样可不行。你一直来我们阿勒泰,怎么可以不教小师母骑马。” 阿勒泰属于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一半人口是哈萨克族,他们从小会骑马,会滑雪。 梁辀抿着嘴唇笑了,轻轻地对她说,“下次春天,我们去琼库什台,我教你骑马。” 纪月点点头,模仿着他刚才的动作,看着简单,真正做得时候,才发现原来上马这件事就很难。 马镫晃晃悠悠,她一只脚踏上去,左右摇晃,根本用不上力。 他扶着她下来,拉稳马镫,“踏上去的时候,上半身挺直,把力量都集中在腿部和腰部,借着惯性,人往上挺,然后另一只脚跨过去。” 纪月又试了一次,她的唇紧紧抿着,记得刚才梁辀说得话,腿部一起发力,人是往上了,可是她另一只脚还没跨出,又摇摇晃晃起来,几下之后左腿没了力气,人又落回原地。 她有些泄气,还想重新试一遍。 “下次我教你,现在你一只脚踏马镫,另一只脚踩在我的膝盖上。”梁辀靠着马,半蹲下来,膝盖前曲。 “鞋子都是泥,多脏啊。”她皱着眉头。 “没事,”梁辀帮她拉了下马镫,“来吧。” 纪月吸了口气,一只脚踏进马镫里,另一只脚踩上梁辀的膝盖,她觉得没怎么用力,就被他托起来,整个人瞬间比马鞍高了一大截,她顺势跨过马鞍,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脸上不由自主的浮上笑意。 梁辀看着她,跟着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你放开马镫。”听到他的话,纪月匆忙将自己的脚抽出,梁辀用力一踩,整个人坐在了她身后,将她圈在身前。 他的手从她身后握住缰绳,轻轻一提,马头跟着上扬,他说了声,“驾。” 马儿乖顺地慢慢向前进。 牧民笑着将马调了个头,在他们前面引路。 风雪胡乱地刮在脸上,白雪茫茫遮挡着视线,梁辀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一会海拔低了就不下雪了。” “马看得清路吗?” “看得清,前面那匹是老马,负责带路。”说完,他往前坐了一点,握着缰绳的手,从她腰腹上穿过,将她包裹在怀里,一瞬间,纪月感觉到他帮自己挡住了后方刮来的风,感觉到他身体带来的温度。 “冷吗?” 纪月摇摇头。 “再坚持一会。”之后,梁辀也不再说话。 顶着风雪,马也走不快。但是,就像梁辀说的,海拔低了就不下雪了,他们在风雪中没走多久,雪就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完全止住了,阳光又重新回到视野内。 纪月看到绿色的河谷里溪流也变得越来越浅。 牧民在前头大声说道,“跑快点吗,梁老师,要过河了。” 梁辀夹了下马肚子,用力甩了一下缰绳,原本踱步的白马,瞬间加快了速度,前方的牧民跟着甩起了缰绳,棕红色大马飞快地在浅滩上奔跑,踏进溪流,溅起水花。 白马似乎害怕被甩开,也跟着甩开蹄子奔跑起来。 纪月赶紧抓住马鞍,情绪却跟着亢奋起来,她听到马鞍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听到耳边的风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笑了起来,风灌进喉咙喉咙,却压抑不住她的笑声。 “梁辀,你下次教我骑马啊。” “好。”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和她的心情一样愉悦。 晚上,他们住在小黑湖,那边有三顶毡房,是景区的补给站。毡房边上木栏围起一块区域,专门让徒步者在里面搭帐篷,围栏防止野生动物攻击游客。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顶帐篷了,中间放了个油桶,升起了篝火,给旅人照亮前方,也驱散了深夜的寒冷。 梁辀在高处搭好了帐篷,他们有一个帐内炉,牧民帮他们取来了木柴。 松木烧起来,松油霹雳啪啦作响,当温度缓缓升起时,满室芬芳。 夜深了,帐篷外是初冬,帐篷里确是春天。 纪月穿了件摇粒绒的内胆,躺在羽绒睡袋上,玩手机,梁辀坐在她的脚跟给人回邮件,他腾出一只手,一下一下按在她的小腿上,缓缓揉开肌肉里的堆积的乳酸。 她看了眼,轻轻踢了踢他。 梁辀方向手机看向她,她弯了弯嘴角,什么话都没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笑了起来,下巴努了一下那个炉子,木柴烧出一片火光正照亮帐篷里的一切,“外面看的一清二楚。” 纪月没再说什么,继续躺着看她的手机。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伏身,遮挡住室内唯一的亮光,她明明看不清梁辀的表情,却觉得他此刻一定在笑,露出他那半边的酒窝。 “干嘛啊。” 梁辀低头吻她一下,退开,注视着她一会,随后又吻上去,又离开,又继续注视着她,也不说话。 反复几次之后,纪月笑了,“你看什么?” “看我女朋友呀。”梁辀说着,心里想到,明天就变我老婆了。 “好看吗?”她又问他,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问一些傻问题,听他哄她。 “好看。” “多好看?” 他注视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缓缓地说道“你是挂在天上的月亮,你悲伤时,我也悲伤,你快乐时,我也快乐。” 说完,他重新吻上了她的唇。 纪月觉得身下的羽绒睡袋是柔软的,而比羽绒更柔软的,是梁辀,是他的唇。 吻着吻着,他的手慢慢伸进她的衣服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腰肢,最后是胸前。 她跟着他的动作,轻轻呻吟,梁辀轻笑着说,“一会轻点,不隔音。” 他们在沉默中结合在一起,他轻轻地耸动身体,却给她极致又压抑的欢愉。 梁辀一直觉得,其实,纪月整个人都是柔软的,人也软,心也软,反骨只是她的盔甲而已。 是不公平微h 早晨,森里里都是晨雾,纪月坐在石头上吃早饭,热的蔬菜羹泡着他们买的馕。 她轻轻哈了一口气,白色的烟飘散开,她回头看了眼梁辀,他正在收拾装备。 帐篷上都是水,梁辀用力抖了抖,水滴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一地,他像似感觉到她的视线,瞬间,也转头望向她,“好吃吗?” 看见纪月摇摇头,他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她面前。 纪月顺势靠在他的身上,他身上冲锋衣的布料很硬,脸贴在上面也很凉。 他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帮她戴好毛线帽,“坚持一下,一会到禾木了,我们就去吃火锅。” 纪月点点头。 “委屈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昨天晚上下雨了,今天有晨雾。” 纪月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的不一样的光彩,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是点了点头。 接近禾木时,一路都是下坡路。纪月走在前面,梁辀在后面拉着她的手。 就像他说得,下了雨,弥漫着晨雾,他们走在森里里,周身被白雾笼罩,土路是窄窄一条,只能看清前方一点区域,和前方其他人的背影。 纪月觉得一直在走下坡路,走着走着,树木越来越稀疏,再走一会,前方突然宽广明亮起来。 他们站在山头,远处是整齐的西伯利亚杉树,近处是白桦林,一栋栋木屋正在眼前的山脚下。 山顶已经有很多游客了,今天有晨雾,最佳观景位置都被摄影师占据了。 纪月和梁辀站在远离人群的位置,背了几个小时的包,扔在脚边。 梁辀揽着她,她靠在他的肩头,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山脚下若隐若现的村庄,此刻,纪月终于体会到,宁静又美好是什么意思。 他将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握住,细细抚摸过每一根手指,最后,在她的无名指上停住,低头看去。 纪月也感觉到了,她没有看他,只是抿着唇,偷偷地笑了。 他握着她的手,也笑而不语,纪月戴了顶棕色的毛线帽,长发落在胸前,因为冷风,她的脸颊上,出现点点红晕,梁辀觉得她可爱极了。 他只是看着她笑,却不说话。 纪月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说完,她看见梁辀一只手伸进口袋里,于是笑得更灿烂了,眼睛跟着弯了起来。 梁辀觉得,她笑得比阿勒泰的秋天还要美,他想多看一会,看一辈子。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久久没有动作。 纪月挑了挑眉,眨了眨眼睛。 他看见她的表情,脸上浮起笑容,手从口袋里拿出,还带出了一颗糖,红绿色的糖纸,折射出微弱的光。 “只是想给你糖而已,纪月,你就那么想嫁给我啊。“ 她愣了一下,原本的笑容变成挑衅的笑。 和上次一样,她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糖,“梁辀,你耍我第二次呢。” 她几下剥开糖纸,瞪了他一眼,把糖塞进嘴里,化开是甜甜的太妃糖。 梁辀舔了舔嘴唇,笑着想去搂她,被纪月躲过,他索性用了点力,才把姑娘死死抱住。 就在这一瞬间,人群欢呼起来,纪月移开视线,看向山谷。 如果她此时再看一会,就能看到梁辀拿出了戒指。 原本晚上在禾木盘旋的老鹰,不知道为何,早晨也飞来了,它们在村子上空盘旋,发出啸叫声,和相机的快门声,还有人群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 纪月听到身后的欢呼声变成了尖叫声,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于是,她听到这辈子最美的情话。 “雾是水蒸气遇冷放热,是我遇到你,原来平淡如水的心因你而火热。纪月,嫁给我吧。” 相识于一个普通的夏初,那刻起,原本普通的工作,变得再也不同了。 后来,纪月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梁辀只有对她一个人这样。 因为遇见了你,我才会爱得轰轰烈烈,没有原则。 纪月在微信里,找到梁辀的头像,发了一条微信去,“你从保护区回来,给我打电话。” 微信刚发出去,就有电话进来了,纪月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挑了挑眉,随后接通电话。 “喂。” “昨天打了你一天电话。” “出去玩了。” 那边“嗯”了几声,“出去玩也挺好。对了,”他沉默一下,“小船儿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我和他说了,我出国玩两天。” 赵子健叹了一口气,“你对我们小船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想到昨天一大早去单位的路上,他在三环上堵了多久,就被梁辀家的老太太在电话里训了多久,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他撺掇梁辀发疯,一路上他有苦难言。 赵子健知道,他们俩离婚后,梁辀只是按照纪律,向组织报告了离婚的事。除此之外,他一向都回避谈私生活的。 直到他这模棱两可的视频和文字,知道他离婚的,猜想他们是不是复婚了,不知道他离婚的,觉得梁辀还是跟以前一样高调。 赵子健舔了舔嘴唇,他正躲在武夷山自然保护区里,老太太只能把火撒在自己身上。 纪月坐在梳妆台前,梳妆镜照出她现在的表情,她垂着眼眸,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她淡淡地说,“我有男朋友了。” 那头突然沉默了一下。 “纪月,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了,你就甭吊着他了。你别给他发消息,也别给他打电话,不行吗?”赵子健一口气不带停顿,像是这些话已经存在心里很久了,“你明知道他会……”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他没续约,要去华师大了吗?” “知道。” 纪月听到那头深吸了一口气,“当年为了你,他拿博士站的事……”赵子健话说了一半,收了声,他想,这些事还是留着给梁辀自己说吧,“你心里知道,你还……” 这时,纪月听到房卡插入门锁的声音,“我男朋友来了,挂了。” 赵子健愣了一下,觉得火气一下被她点燃,窜上胸口,他厉声说道,“纪月,你记住,我兄弟曾经为你拼尽全力。” 说完,他没等纪月反应,直接挂上了电话。 宋霁辉打开房门,直接走进衣帽间,他看见纪月坐在梳妆台前,衣服换好了,妆还没画完。 随后,他在她身后站定。 化妆镜里照出两个人身影,镜子外围有一圈灯。他们正看着镜子,于是眼睛里也出了一圈光晕。 宋霁辉觉得纪月不化妆也很漂亮,她的眼角是自然下垂的,仿佛带着淡淡的忧伤。 “不是说在楼下等我吗?”纪月看着镜中的他,问道。 “比赛结束了,看你没来,就上来等。”宋霁辉看着镜中的她,此刻,她的眼眶很红,他以为是她的眼影,“怎么还没画好?” 纪月想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粉饼,却被他定住双肩。 随后,纪月在镜子里看见他的手,正从她的脖颈前落下,直接从领口摸了进去,她感觉到他捏住自己的胸脯。 镜中,她连衣裙上胸口的位置,跟随宋霁辉的手下的动作,上下起伏。 他们没有看对方,而是看着镜子中的画面。 宋霁辉的另一只手,轻轻拉下衣裙背后的拉链,她肩头的衣裙顺势落下,露出里面墨绿色的文胸。 镜子里,他的手罩在墨绿色的蕾丝上,正一下一下的揉捏着,而雪白的乳房也在他手里变成不同的形状。 纪月听到身后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他的下身抵在她背上,现在也跟着变硬,轻轻地摩擦着她的背脊。 宋霁辉一边揉着她的乳房一边看着镜中的她,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勾引他,随后,眼神一暗,猛然剥开她的内衣,于是,雪白的乳房没有衣衫的庇佑,整个展现在镜中,又大又圆,正中间是浅色的乳晕和的乳头。 纪月皱了皱眉头,别过头去。 他把整个乳房握在手里,装满整个掌心,拇指一下一下拨弄起乳头,几下之后,乳头也挺立在他的手中。 纪月感觉到,他的手先是在自己背脊上轻轻抚摸,忍不住,身体跟着微微颤栗。 宋霁辉看着镜中的她,她虽然别过了头,露出好看的侧脸,可是他的手掌下,感觉到她动情的颤栗。 他轻轻地笑了,随后,手指勾起背后的搭扣。 正当他要解开她内衣的时候,纪月却突然站了起来,宋霁辉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有点疑惑地看她。 纪月低着头,拉好自己的内衣,随后是连衣裙,她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地说,“今天累了。” 宋霁辉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了回去,他静静地看着她,她正低着头,背对着自己整理衣服。 男人的直觉,以及职业的敏锐,他觉得,纪月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身上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抗拒。 想到这,笑容又回到宋霁辉的脸上,他从背后搂住纪月,还细心地帮她拉上连衣裙的拉链,“那我们走,去吃早餐。”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桌上她的手机。 和他们一起吃饭的,依然是那对年轻夫妇。男人和宋霁辉一起在酒吧看了球,见到他们来了,脸上流露出欢喜的表情,热络地招呼他们坐下。 他们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和宋霁辉聊起刚才的球。 宋霁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眼神却一直留意着纪月的动静。 她和男人的妻子笑着聊天,但是他看出她情绪一般,眼睛总是下意识地看向手机。 海洋奇迹号在第四天到达冲绳,他们会在冲绳停留两天,游轮公司给他们安排了岸上观光游。 宋霁辉发现,没有信号的时候,纪月就会情绪高涨一点,她不再去无意识地留意手机。 在最大的泳池边有一块巨大的屏幕,每到深夜会播放电影。 泳池边放着很多躺椅,播放的却是恐怖电影,于是只有船上年轻的情侣会来看。 他们躺在一起,身上盖着毛毯,今夜播的是《林中小屋》。 在一惊一乍的音效中,他从后面插进她的身体里,随着他的动作,他们的呻吟被轰隆又吵闹的配乐盖过。 而游轮一靠岸,纪月又有点低落,就像今天。 观光车和导游带着他们去冲绳最着名的海洋馆,宋霁辉牵住她的手,他们俩又走在队伍最后。 冲绳炙热又猛烈的阳光,晒得人皮肤发疼。海洋馆就建在海边,从入口能看见不远处翻腾的海浪和金黄的沙滩。 入口上有一个鲸鲨雕像,纪月从旁边路过,皱着眉头看了一眼。 导游用着流利却不太标准的中文,在队伍前方介绍起这座世界着名的海洋水族馆以及里面圈养的三头鲸鲨。 宋霁辉侧过头看纪月,看见她脸上写满了无聊,远眺着一边的海滩。 一入园,所有人都朝着主展厅走去,室内越来越暗,随后就只看到有四层楼高,二十多米宽的玻璃后是一片蔚蓝色,站在玻璃前的人,变成小小的黑色剪影。 鲸鲨和鱼群在其中慢慢巡游,它每次贴近时,都会爆发出一片惊讶声。 他们站在阶梯最后一排,宋霁辉拉了拉纪月,她摇了摇头。 他以为她不想上前去凑热闹。 过了一会,却听见她说,“宋霁辉,我不想参观水族馆,我去车上等你。” 他转头看向她,她眼睛里是一片蔚蓝色,像一片大海。 突然间,宋霁辉觉得那么多天,自己的小心和讨好,就像她眼里那片大海中的蜉蝣生物,不值一提。 他没有松开牵着的手,“难得来一次,回头走散了。” “我不喜欢水族馆。”她扯了扯嘴角,“我们回车上吧。” “那你喜欢什么?”他问她,他整个人冷冽了下来,声音也是冰冷的。 “我只是不喜欢去水族馆,”她看向人群聚集的地方,“我觉得它们明明属于大海,现在被圈养着,很可怜。” 宋霁辉点点头,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向外走,他走得很快,手也握得很紧,纪月被他拉扯着,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最后,皱着眉头说,“慢点。”说着,她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 宋霁辉这才缓缓停下脚步,他并没有没有松开她的手,还是紧紧握着,纪月发现了他与往日的不同。 他低头看着纪月,表情专注却又痛苦,他的身体正拼命压抑着暴乱的情绪。 他们俩之间,他是卑微的,饱含着秘密,所以爱的卑微。她的事,他一句都不敢多问,深怕多问一句,她便要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 他明明付出了那么多了,却不及一个记忆中的人。 纪月看着面前的他,读出了他身上的沉默和压抑,眼镜后,他的眉头皱在一起,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他低声说,“纪月,你在等谁的电话。” 她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他又接着说,“你前夫就发了条微博,你就为他挂肚牵肠。” 说话这些话,他就直直地盯着她,纪月如他意料般不言不语。 宋霁辉觉得体内暴乱的情绪,更加凶猛了,像野兽般四处乱窜,他的手掌捏成拳头,指甲深深刺进肉里,过了一会,才松开。 他整个人又回到平时的状态,语气温柔又略带忧伤地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这样公平吗?” 她抬起头看向他,他抚摸上她的脸颊,“你不开心的时候,是我陪着你,那些流言蜚语,是我帮你解决,你受委屈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他又轻轻抚摸过她的眼角,摸到一滴湿润,于是碾在指尖。 “纪月,我们难得出来玩,别让他毁了好吗?” “对不起。”她嘴唇颤颤巍巍的,说完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到自己的唇被贴上,于是微微张开,他的舌尖灵巧地钻进自己口中,细细刮擦着她的每一个角落。 “你再也不要见他了,好吗?” 纪月没有回答,他的吻更凶猛了,狠狠咬上她的嘴唇,而搂在她腰间上的手收紧,相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那般。 旅途后半程,他们过得很快乐,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纪月拿着赢来的钱,买了个很小的包,正好能放进门卡和手机。 她有些爱不释手,口气里又略带遗憾地说,“第一次赢了钱,都花完了。” 宋霁辉抿着唇笑了,摸出一个筹码,放在桌子上。 纪月定睛一看,露出灿烂的笑容,拿过筹码放在手掌中仔细端详,“没都换钱?” 他看着她,笑着摇摇头,“特地给你留作纪念。” 她将这小小的筹码,拿在手上,得意地挑了挑眉,“宋霁辉,我厉害吗?” “厉害,”说着,他伸手拉了她一下,将她拉到自己身上,横坐着。 他的双手环抱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厉害,我的心都输给你了。” 他们回到申市时,正好在下雨,宋霁辉打着伞搂着纪月,游轮公司的工作人员提着他们的行李走在后面。 春夏交接的雨,湿润了空气,也凉了气温,纪月穿着短袖连衣裙,手臂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宋霁辉心疼地搂着她,不停抚摸她的肩膀。 直到上了车,关上车门,终于隔绝了水汽。 “累吗?”他一边发动车,离开停车场的车流很大,他们排在其中,走走停停。 纪月摇摇头,“就是想吃中餐。” 他笑着牵过她的手,握住,“那中午就去吃本帮菜。” 吃饭的时候,纪月接了个电话,让她去杭州出差两天。 晚上,宋霁辉在客厅帮她整理行李,将她行李箱里原本皱吧吧的衣服拿出来,又重新换一批放进去。 纪月坐在边上看着,“出去两天而已,不用太多的。” 他的手顿了顿,“正好,我过几天也要出差一趟,可能比你晚回来。” 这是他临时决定的,他急切地想解决自己的事。 说完,他看向纪月,他想着如果她追问,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不过,纪月并没有追问,她只是笑着说,“你回来的时候,我来接你。” 宋霁辉弯弯嘴角,应了一声,伏身去吻她。 夜深了,宋霁辉睁开眼,侧过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她睡得很熟。 于是,他轻轻的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随后披上睡袍,穿过客厅,走近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气泡水。 他拧开瓶盖,气体从缝隙里争先恐后的窜出,发出尖锐的声音,他眼角的余光看见玄关放着的行李箱。 银色的那个是纪月的,上面挂着一块圆形行李牌。 后来,他在网上查到,那是域疆博物馆的行李牌。行李牌上正面是立体的抽象图腾,图腾正是来自镇馆之宝虎纹金牌,在乌鲁木齐南山矿区出土。 这一看,就是曾经属于梁辀的东西。 宋霁辉眯着眼睛,又看了一会,转身走进书房,他打开书柜,里面都是放着客户送给纪月的礼物。 他搬来前,堆满了整个书房,他搬来之后,陆陆续续整理收纳好。 他准确的在柜子里找到一个白色的盒子,撕开外面的塑料薄膜,打开后里面是两个纪念币大小的圆形物件。 宋霁辉拿起其中一个,靠近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行字,他跟着步骤一步一步继续操作。 全部完成后,他才返回玄关。 宋霁辉在玄关站了一会,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某处,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恶,终于破土而出,像藤蔓,攀附在他的大脑中吸食索取。 他将手里的那个小物件,塞进行李牌里面,立体的图腾正好遮盖住微微有些凸起的行李牌。 最后他回到书房,将剩下的东西,另外寻了一个地方藏起来。 纯白色的外包装盒躺在地毯上,它在黑夜中格外显眼,月光正好照亮黑色的字,上面写着AirTag。 是难言而已 莫奇搬去了浦东世纪公园那住,如果早上来接纪月,那通往浦西的内环高架在早高峰阶段实在太堵,一来一回,需要浪费不少时间,纪月索性说,她去浦东碰头。 他们约在东方体育中那的前滩,边上就是南北高架的衍生段,开一段就能直接上申嘉湖高速去杭州。 早上9点,前滩太古里正是热闹的早高峰时间,地铁站像潮水一般,走出一批又一批上班族。宋霁辉的车停在太古里正门的临时车位上,纪月下车后站在车边上等莫奇。 宋霁辉站她身后,他从背后搂住她,头正好搁在她的肩窝上。 “忙好给我打电话。” “嗯,”她点点头,视线一直在看着远处,今天是个好日子,蓝天白云,马路对面是东方体育中心的球型体育馆,和摩天楼组成的天际线,视野宽阔,令人心旷神怡。 他亲了下她的脸颊,“别敷衍,你和男同事单独出差,”说着,他放低声音,“我也是普通男人。嗯,知道了吗?” 瞬间,纪月笑了起来,“知道了。知道了。你几号回来。” 宋霁辉收紧搂住她的手,又亲了一下,“我周五前回来,陪你过周末。” 纪月点点头,随口一问,“你去合肥干嘛呢。” “阿ken介绍了一个客户,不方便来申市。” 也许是今日天气特别好,纪月心情愉悦,一反常态,接着问他,“那你会想我吗?”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耳边一阵火热的气息,耳垂随之被人轻轻地咬住,“知道还问。” 她笑弯了眼,余光看见莫奇那辆棕红色的沃尔沃正开在对向车道,他开到红绿灯路口,在左转调头车道上停下。 纪月直了直身子,从他怀中退开,“我同事来了。” 宋霁辉跟着放开了她,他们两个人并肩站着,看着同一个方向。 棕红色的沃尔沃慢慢减速,最后停在黑色的glc后面,宋霁辉打开后备箱,拿下纪月的行李。 莫奇没有下车,他依旧坐在车里,抬手按了下电子锁,车辆发出解锁声。纪月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宋霁辉站在车后,后备箱门接着缓缓抬起,瞬间填满画面,于是,他只能听见行李箱放进去的声音,然后门又缓缓放下,他从后视镜里和宋霁辉对视了一眼。 宋霁辉绕到副驾驶,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弯腰,对她说,“忙好给我打电话。” 看见纪月点了点头,他才看向驾驶座的人,习惯性地弯了弯嘴角,说了句,“开慢点。” 车辆缓缓起步,莫奇又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宋霁辉一直站在自己的车边上,注视着他们。 他们驶上右转车道,转了个弯,才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他突然问纪月。 纪月愣了一下,眼睛瞟了莫奇一眼,“问这个干嘛。” “随口问问。” 莫奇虽然名字里有奇,可他却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她有些疑惑,瘪了瘪嘴,却还是回了他,“小半年了吧。” 莫奇看了纪月一眼,他见过几次宋霁辉,不知道为什么,他给自己的感觉,有些变了。 他经常来公司楼下接纪月,他的眼神虽然总是冷漠的,但是整体给人感觉还算友善。 不像现在,刚才他们对视的时候,莫奇的直觉告诉自己,宋霁辉给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纪月在喝咖啡,听到他的话,呛了一下,她咳了好几下,才压下喉间的不适感,突然就感觉到脸也有点烧,“你关心我这个干嘛,有病啊。” 他只是勾了勾唇角,自顾自地说下去,“不想结婚就注意点安全。”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今天怎么了,说这些,奇怪。” 她拿起脚边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扔进他的怀里。 正好一个红灯。 莫奇低头看,塑料袋里躺着一杯豆浆,一个糍饭团。他拿出糍饭团,剥开包装,咬了一口,糯米饭里面包着油条,油条裹着黑洋酥,是申市最传统的早餐味道。 红灯变绿灯,他放下早点,跟着前车缓缓起步,“今天怎么那么好,还给我带早饭。”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满是愉悦。 莫奇是土生土长的申市人,这一口糍饭油条是他小时候的味道。 “给你带早饭,还不能堵住你这张嘴?”她也习惯性地反击回去。 又是一个红灯,莫奇低下头拿出豆浆,吸管戳了进去,吸了一大口,随后放在中控箱里,“怎么你喝咖啡,我只有豆浆。” “我吃过早饭了,所以喝咖啡。”她哼笑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你天天说咖啡,咖啡的,我又不是没请过。” “楼下免费的也算?”他笑着反唇相讥。 “怎么不算?” 莫奇抿着唇角,轻轻地笑了,“那你一会在服务区请我喝。” 纪月摸出手机,低头看了起来,“不行,我今天喝过了,不喝了。” 过了一会,她说,“一会到杭州了,有的是咖啡喝。” 浙省的交通路况监控平台是他们和康达集团一起投的标,康达公司负责做监控设备和数据计算,纪月他们提供底层的模型和算法。 这个监控平台主要功能就是计算推算杭州各条道路的实时车辆数据,比如高架路上早高峰的当前车流及未来峰值。 常见有两种方法得到。一是通过监控摄像头的车牌识别,另一种是通过对整体画面中出现的车辆进行画面算法取得。 前者太依赖监控设备和前端芯片处理能力,还容易受环境因素影响,比如东西向的车道,比如车牌脏污,或是雨天、烈阳、雪天等等,都会影响最后的计算结果。 纪月他们和康达一起合作的是基于画面的算法,取自画面里每一辆车的轮廓、颜色、前灯、后灯,这些标识都可以进行计算,从而得到最终数据,这种方法只需要后端处理就可以,同时设备改造费用也低。 这种计算平台,每个省市都有,不过杭州是康达和大华两个安防龙头的大本营,又喜欢做数字改革,花了近千万投这个项目,还预计年底推广到整个浙省。 不过,试运行一段时间后,最近发现模型数据和实际摄像头采集数据有差别。省里领导班子发了好大一通火,他们和康达的人,这两天都被安排去交通厅开会。 去交通厅之前,他们先要去康达,和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碰个头,不管是对对说辞,还是推诿扯皮,总好过明天在厅里吵起来。 “你说,为什么数据不一样?”纪月放下手机,看着前方。 莫奇看了一眼仪表盘,又看了眼导航,他们离下个服务区还有70多公里,“有可能是我们的算法有问题。”说完,他从反光镜里,看见纪月皱了皱眉头。 过了半晌,她自言自语般说,“那也不能承认。那和你们之前的升级包有关系吗?” “有可能,没有看见原始数据,我也不敢说完全没关系。”他抿了抿唇,“也有可能我们的算法没问题,是监控设备的问题,采集时候出现意料之外的问题。” 纪月没再说话,她倚靠在座椅上,不知道再想什么。 过了一会,莫奇看见她闭上了眼睛,于是,伸手将车内的广播音量调低。 纪月半睡半醒间,感觉到车辆渐渐减速了,她睁开眼,看见他们正开进服务区,问了一句,“充电啊?” 莫奇跟着地上的指引,开过停车场,继续往前开,“加个油。” 她愣了一下,“你这不是电车么?” “混动的。” 加完油,他们的车停在车位上,两个人站在车边,莫奇一手拿着糍饭团,一手拿着豆浆。 “那你上次干嘛还要充电。” “和你多呆一会。” 纪月将视线移回,看向莫奇,他脸色平静,朝自己了弯弯嘴角,随后低头吃了口手里的糍饭团,他吃得很快,几口就吃完了。 突然间,纪月就想起那天在迪士尼,最后看烟花的时候,耳边全是游客尖叫和烟花炸裂的声音。他的话却说得清楚极了。 “我知道过去已经回不来了,现在只是想和你多呆一会。” 纪月移开视线,看向远处,高速上,车辆飞快地掠过,留下残影。 他们一到康达,就直接被请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除了负责这个项目的总监,他们的技术负责人,还有总工程师都来了。 “纪老板,好久不见了。”项目总监朝他们伸出手,纪月点头笑笑,轻轻握了上去。 桌子上放着咖啡,所有人坐下来寒暄了几句,就马上进入了正题。 会议室门被关得死死的,大屏幕上是Excel表格,每一列,每一行都是写满了的数字,密密麻麻,毫无规律。 产品负责人站在大屏幕前,讲解目前已知的数据问题,“我们结合几条路上的采集数据,用几个维度互相验证,”说着,他看向纪月,“我们还把监控设备拆下来了,元器件也是没有问题。” 纪月面无表情,回了句,“你们是处理数据的,我们是做算法的。刚才看了半天,我知道,数据采集没问题,但是不代表你们前端处理没问题吧。” 每秒的并发数据量太大,不可能完全依赖后端服务器做处理,采集时,监控摄像头自带的芯片会做基础计算。 莫奇瞥了纪月一脸,无声的笑笑,纪月在公司里就这样,强势得不行。 “我们数据只做初级处理,大部分工作还是服务器在做。” “那你们芯片的算法没问题吗?会不会有一种情况,你们芯片的算法有问题,我们跟着处理也有问题。” 纪月找了个台阶,大家都好下。 莫奇站在几个开发工程师身后,他旁边站着这个项目的技术总监。 他们面前的长桌上,放着好几台显示器,一台是监控摄像头的画面,镜头正对着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另一台是开发语言,代码不停地在里面滚动。还有一台显示器上,每一帧的视频截图里,出现在其中的车辆都被描出了一个轮廓,车牌号、品牌、颜色,甚至型号都被标记出来。 随着数据在活动,画面里总共出现了多少辆车,每一个红灯有多少车在车道里排队,这些数据都被实时计算出来,最后变成推演。 画面中最显着的位置,便是一个当前预计峰值的时间点。 “你学gis的还是计算机的?” 莫奇眼睛死死盯着滚动代码的那一台显示器,随口回道,“计算机的。”话刚说完,他听见会议室里发出争吵声,大家都跟着抬眼看去。 “你们这个纪老板,也挺强势的。” 他弯了弯嘴角,“毕竟,我们做模型算法的,就是卖刀具的,你们才是厨子。” 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招待他们在食堂吃个工作餐。 纪月拿着餐盘排在莫奇后面,他闻到一阵香水味,回头看去,她贴在自己身后,他们之间贴得很近,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他们那个芯片算法怎么样?” 莫奇笑了起来,“你关心这个干嘛。” 她笑着挑了挑眉,“这不是给你创造机会,看别人的机密么。” 他摇了摇头,“不怎么样。再说了,真正的核心代码怎么会在我们面前演示呢。“ 她瘪了瘪嘴,“那我白吵架了。” 莫奇又回头去看她,纪月表情一脸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还冲他眨了眨眼,突然间,他觉得和记忆里的画面又重迭起来。 她那时刚入行,他做了份PPT教她什么是地信数据,她听完说,“既然都是有现成的,我们干嘛不用别人的,” “你自己做集成服务的,什么都想着买现成的,成本怎么控制。”他笑着回她。 突然间,莫奇发现,她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和地方,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变成强势的不行的纪老板。 不知道是谁让她成长,也许是梁辀,也许就只是她自己。 莫奇对纪月笑笑,“你小声点,回头把我们当商业间谍。” 纪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要去交通厅开会,为了防止堵车,他们的酒店订在了市区。 也许是下午会议上,纪月太过强势,她把康达的项目总监怼了一顿。那头连晚餐都没留,4点多的时候,他们又从滨江开来了拱墅区。 酒店附近就是城西银泰,工作日的晚间,人也不少。 他们停完车等电梯,电梯从B3楼上来,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纪月先走进去,莫奇则跟在她身后,两个人肩并肩站着。 “我觉得他们那边,心里肯定有数,无非就是拉上我们一起挨骂。”下午整场会议,纪月都有点被气到。他们只有两个人,她也是难敌群龙,想到这,她又看了莫奇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也是阴阳怪气的,“就你最没用了。早知道和赵之望一起来了。” 莫奇舔了舔嘴唇,笑了起来,他的性格其实有点像梁辀,骨子里是傲的,也是话不投机就不说了。 纪月看见他这样子,忍不住又讥讽一句,“平时阴阳怪气我不是挺擅长的么。”说完,哼了一声。 他笑了起来,这次开口哄她了,“明天,明天,我肯定好好表现。” 电梯在一楼停止,进来一大伙人,莫奇往边上移了一点,纪月也跟着挪了挪位置。 她刚动了一下,却觉得有人从身后贴上她,轻轻地蹭了一下。 纪月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电梯在二楼又停了下来,站在她身后的人要出电梯,她侧了侧身,那一瞬间,她觉得有人在她的屁股上轻轻抚了一下。 纪月迅速地回头,她看见自己身后站了两个男人,看着年纪都不大,也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打扮。 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交替扫视,有一个人别过头,没有和她对视,另一个人则是张大了眼睛,回看着她。 就在纪月转身一刹那,莫奇就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直到看到她回身瞪着身后的男人。一瞬间,他就明白纪月的意思,他的眉头也皱在一起,冷着声说道,“我们下去吧。”说完,便伸手去按电梯。 电梯刚过三楼,莫奇只能按了个四楼。 像似发现他们要下去了,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凶狠地说道,“你看什么看。” 他的话音刚落,轿厢里的人,就都注视到他们这个角落里来。 莫奇一想到纪月可能被骚扰了,就觉得自己胸口的火气跟着涌了上来,而男人这句话,像点燃炮仗的火花。 他想也没多想,直接伸手,猛地推了男人一下,男人也没想到他会动手,一个没站稳,被推倒在轿厢壁上,电梯跟着晃了一下,还发出猛烈地撞击声。 他的声音也变得冷咧起来,“你口气尊重点。” 被推倒的男人脸上先是有些惊愕,不过马上又镇定下来,大声呼喊道,“你动手打人,我要报警。”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纪月垂着眼眸看了一下,随后皱着眉头,扯了扯莫奇的外套,低声说了句,“算了,明天还有正事。”说完,她又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 电梯正好停下,发出提醒声,莫奇伸手揽住纪月的腰,让她先出去。男人看到他们俩准备离开,在背后又突然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电梯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男人挑衅的笑容却仿佛没有被关上。 纪月低着头走在前面,“报警吧。”她听到背后传来莫奇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了句,“算了。” “电梯里有监控。”他又接着说。 “算了,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开完会我们就走了。”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停了下来,纪月也跟着站住了,回头看他。 莫奇正皱着眉头,似乎不认同她的做法。 纪月叹了口气,反而像是在安抚他一般,“放在几年前,我一定会报警。现在事情太多了,我不想分出精力。” 他们对峙的时候,纪月眼角的余光看见有人举起了手机,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就退缩了。她不想再成为舆论的焦点,不想再给身边任何人带去伤害。 纪月重新露出一个笑容,故意扯开话题,“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莫奇没有动,她只能向他走了两步,上前拉起他的手,带点撒娇的语气,“走吧,我饿了。” 他的手心是滚烫的,而她的手总是凉凉的,莫奇用力反握住。 他突然想到,纪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成长,也独自受伤。 他第一次,在心口中出现一种心疼的感觉。 电梯停在了五楼,刚才的男人走了出来。当他走上下行的扶手电梯时,正巧看见纪月和莫奇走进一家餐厅。 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 选了一家杭帮菜的餐厅,餐厅内设计装修精致,是时下流行的无主灯设计,全靠天花板上一排排的氛围灯,照在餐桌上,而那圈圈微弱的光外,是一片幽暗。 服务员将他们安排在一个半开的包厢,莫奇把菜单递给纪月,她摇了摇头,问站在桌边的服务员,“洗手间怎么走?” 餐厅中央还有条蜿蜒的流水,水面上弥漫着飘渺的雾气,纪月穿过流水上的小桥,看见地上用灯光照出的指引牌。 幽暗的廊道里,两边都是半开的包间,不少客人正在用餐。 跟着指引,她又转了一个弯,洗手间就在一副镂空的屏风后,射灯里一束柔和的光从天花板上打了下来,照亮下方一个琉璃洗手台。 纪月从洗手间走出来,她打开洗手池上的龙头,水流很小,她又关上龙头,走到隔壁那个洗手池前。 水流略微大了一点,她微微弯腰,让水流穿梭在她的指缝、指尖、掌心,随后掌心贴合,细细搓洗。 头顶上的喇叭播着背景音乐,水穿过她中指上的戒指,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 她没有注意到身旁男士洗手间内有人走了出来,那个男人走到她身旁,伸手在她的臀部上,轻轻捏了一下。 他的手刚碰到纪月时,她猛地抬起头,在镜子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在电梯里发生的事,给了他勇气,男人露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他慢慢地将右手放到鼻下,深吸了一口,脸上又换成了陶醉般的表情,嘴里自言自语道,“你好香啊。” 一阵恶心涌上纪月的胸腔,她的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正巧廊道里,有一名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过,纪月瞥了一眼,大声叫住他,“服务员,把你们经理叫来,我要报警,” 服务员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小伙子人很机灵,下一秒,他就马上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品出了一丝不对劲的意思。 他看见那个女人正皱着眉头,满脸厌恶,而那个男人,脸上挂着笑,却给人猥琐的感觉。 他赶紧按下领口上别着的耳麦,“高经理,来一下,洗手池这里有客人起冲突了。” 几秒后,他的耳机里发出了短促的应答声。 男人没想到纪月的反应,他有些诧异,又有点慌张。他看见纪月正打开手袋,从里面拿出黑色的手机,他顿时有些惊慌,“你,你想干嘛?” 纪月压抑着胸口的火气,她满脸厌恶地正低着头,解锁手机准备拨报警电话。 两个人离得不远,男人看见她在屏幕上按下数字“110“,这些,他心更慌了。 一瞬间,他感到一阵躁动上涌,抬手用力拍了下纪月的手机,她轻轻捏着的手机,被他一掌拍落在地,发出撞击声。 纪月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机,她没有弯腰去捡,而是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男人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继续虚张声势,“你想干嘛,不就是摸一下吗?” “你再说一遍?” “你装什么?你长那么漂亮,被摸一下怎么样,又不是没被男人摸过。”说着,他又重新露出那个猥琐又难看的笑容。 男人话音刚落,还在嘻笑着,就感觉到脑袋一侧被人打了一拳般,从太阳穴到面颊,先是一疼,随后就开始发麻。 他话刚说完,纪月就捏着手袋照着他的侧脸甩了过去。 男人本就不高,纪月又穿着高跟鞋,两个人正好持平,她手上的包正好甩上他的半边脑袋,手袋上的金属链条砸在他的脑袋上,瞬间他的脸就出现一道红印。 她很用力,力量回馈到她自己手上,掌心、虎口被震麻了,隐隐作痛。 男人的脸上感觉一阵阵的疼,原本沾沾自喜的情绪,此刻全被羞愤占领。 他露出了凶恶的表情,伸手掐上纪月的脖子。 几句话的空隙间,两人动起了手,正在呼叫经理的小伙子,赶紧上前抱住男人的肩膀,他看见男人掐着女人的脖子,更大声地呼喊着同伴,“快点来人帮忙呀。” 纪月被他掐住了喉间,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用力,自己的气管仿佛被勒了起来,无法通畅呼吸。 她用力捏了捏包上的背带,再次向他一侧的面颊上甩去。 这次,她砸得更用力了。 男人觉得太阳穴被震得嗡嗡作响,连带着出现了耳鸣,他的手也下意识的一松。 纪月马上从他的禁锢中退出,她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扶着墙壁,连着大口呼吸起来。 男人这一松手,就被服务员和赶来的其他人抱住了,他嘴里叫嚷起来,“臭婊子,你打我。” 纪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抚摸着脖颈,平复自己的呼吸。 值班经理赶紧和身边的服务员说,“快点报警,通知保安。” 说完,他带头挡在男人与纪月之间,男人被服务员抱得死死的,嘴里咒骂着,却挣脱一开。 莫奇正在包间里点菜,他知道纪月喜欢吃虾,和服务员说,点一个蟹一个虾。 服务员正站在桌边,拿着pad进行点菜,她的耳机里传来一阵急切地语音声。 莫奇走在服务员的身后,他们走得很快,转了一个弯后,他透过屏风的间歇,看见一群人站在那。 他看见纪月一个人站在墙边,她手还不停地的抚摸着脖颈,莫奇的眼神暗了一下,他又看见几个穿着餐厅制服的人,正挡在中间,另一边,有一个男人不停地在骂骂咧咧,嘴里都是污言秽语,莫奇光看背影就认了出来。 男人的声音尖锐,不停叫嚣着,“我喝多了,不小心碰到她,她非说我摸她,还动手打人。”他的手从人群间隙中伸出,手指指向纪月,一下一下点在半空中。 “不要吵了,一会警察就来了。”值班经理拉住男人的肩膀。 “这个臭婊子先动手打我的,我非要你进去坐牢。” 莫奇走了两步,看见墙角有一个红色的灭火器,他顺手拿起,随后又掂了掂。 那边,男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配合着餐厅里明快的背景音乐,他没注意到身后,正有人默默逼近。 就在他想回头的一瞬间,感觉到膝盖后方一阵刺痛,整个人条件反射般单膝跪了下去。 他瞪圆了双目,看向身后,原本怒视着的双眼,在看清来人之后,顿时间有些害怕。 男人颤颤巍巍地移开视线,用力抚摸着大腿,“看到没有,经理,他们动手打人。” 莫奇在过道上拿来的灭火器,用力打在了男人的股骨上,现在他将灭火器扔到一边,它滚了两圈之后,才慢慢停下。 两名从后厨出来的餐厅员工,正好看见莫奇动了手,于是一左一右上去架住他,生怕他又动手一般,莫奇低头看了眼钳住他肩膀的手,冷声说了句,“我不动手了,我去看看我朋友。” 男员工支支吾吾地,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这位先生穿得很体面,衬衫和西裤熨烫的一丝不苟。 他们默默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看见他被放开,那个猥琐的男人立马又害怕起来,这次连说出的话都有些颤抖,嘴唇哆嗦着,像是强弩之末般叫嚣,“你想干嘛?那么多人,你还想打我,一会警察就来了。” 莫奇捋了捋衬衫的袖子,然后挽到手肘上,他只是看了男人一眼,便不再看他。 原本挡在纪月身前的工作人员,自动向两边让开,莫奇看见纪月还在一下一下抚摸着脖颈。 他收起浑身的戾气,低声问了句,“没事吧。”他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中全是自责和懊恼的情绪。 纪月弯了弯嘴角,却露出一个笑容,语气甚至有一丝得意,“没事,是我先凑他的。” 莫奇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屏风后面,不少人在围观,纪月瞥了一眼,默默地转过身去。莫奇向外轻移了一步,随后,将她的身姿全部隐藏在自己的阴影中。。 十几分钟后,纪月看见商场保安领着派出所的民警进来了,走在前头的是穿着制服的餐厅工作人员,随后是几位穿着西装的保安,最后是蓝色短袖警服的民警。 “谁报警的。” 值班经理往前走了一步,“是我们餐厅报案的。” 为首的是一位年纪稍大的民警,他带头开口问话,“你说下怎么回事。” 经理一五一十把发生的事重新说了一下,他看了眼纪月的方向,舔了舔嘴唇,“我到的时候,看见这位男客人掐着女客人的喉咙,然后女客人就还了手,后来女客人的朋友来了,拿这个灭火器打了一下男客人。” 中年民警将PDA拿在手上,看了经理一眼,“两边都动手了咯?来,都把身份证都拿出来。” 那个传菜的小伙子补了句,“女客人先说被这个男人骚扰了。”民警随即抬起头。 人群后,一直没说话的纪月,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中年民警先走到男人面前,“身份证拿出来。” 男人眼神有些躲闪,“是他们打我的。” 民警笑了一下,“经理都看到你掐人家小姑娘脖子了,快点,身份证拿出来。”说到后面,语气里都是不耐烦。 “我没带身份证。” 中年民警从PDA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正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显得紧张极了,于是低下头说,“那你报身份证号。” “我不太记得了。” 一名年轻警察,笑了起来,走上前来,“那没关系,拍张照,人脸识别的。” 男人又舔了舔嘴唇,不情不愿地报了一串数字。 “林俊勇,是你吗?”过了一会,中年警官问道。 男人“嗯”了一身,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眼神躲躲闪闪,不知看向何处。 中年民警抬眼瞄了他一眼,“去年被治安拘留过,知道因为什么吗?”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在场的人都能听见,“怎么,今天又管不住了?” “我没有,我就是洗个手。” 值班经理离得最近,他回头看了眼纪月和莫奇,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倒是那个最早就在的小伙子,率先嚷嚷起来,“我听到他还骂这位小姐,说摸摸又怎么样。” 另一边,那两位年轻一点的民警,分别站在纪月和莫奇面前,查验之后,才将身份证交还给他们俩。 中年民警看了一眼,随后开口道,“都动手了,全部带走,去派出所慢慢坐下来谈。还有经理,这个小伙子,你们也跟着来。”说罢,看向其中一个年轻人,“小李,他们坐你的车去所里。” “警察,是他们打我的,为什么我也要去。” “经理都看见你掐人家脖子了,我现在是依法传唤你,不要说其他的,一会有的是时间给你说。” “警察同志,我们自己开车了,能不能自己去。”纪月第一次开口。 “那个朱正啊,你帮他们把车开回所里。”名叫朱正的警察,应了一声,莫奇将车钥匙交到他手上,轻声说了句,“麻烦了,b3,a167车位,一会我会付停车费的。” 莫奇拉开车门,让纪月先上车。 她看了眼莫奇,轻轻地说了句,“这车还挺新的。”杭州的警车都换成了新能源的了,后排空间也跟着宽敞了不少,莫奇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得好像你以前坐过一样。” 她弯了弯嘴角,笑得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让你陪我坐警车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总是微凉的,他轻轻地捏了捏,“你没事就好。” 开车的小李警官,一直从后视镜里观察他们的举动,看似无意,他问了句,“都不是杭州人?过来干嘛的?” 莫奇看了眼纪月,她看着窗外,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于是自己开口回他,“我们俩个来出差的。” “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开完会。” “去哪开会?” 他摸不清楚这位警官的意思,模棱两可地回了句,“梅花碑。” “梅花碑的哪里?” “城头巷。” 小李警官又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开口,梅花碑那除了省厅就还是省厅,这两个人穿着打扮也是体面又斯文,他一会得提醒下陈队。 接待纪月的是一名年轻的女警官,她给纪月倒了杯水,纪月低头看着水杯,随后拿起来,全喝了下去。女警官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别太紧张,纪小姐。” 纪月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王警官。” “说一下经过吧。” 纪月垂下眼眸,王警官已经知道了那个男人是个惯犯,因为在地铁上猥亵女乘客而被拘留七日,她心里也有点同情眼前的漂亮小姐,于是温柔地安抚道,“你慢慢想,没事。” 过了一会,纪月抬起眼,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她的眼神坚定,声音冷静,思路也很清晰,“我在电梯里的时候,就觉得被他骚扰了。” “怎么骚扰的?” “有两次,电梯门正好打开,有人出电梯,他就趁机骚扰我。第一次的时候,我觉得是他蹭了我臀部一下,第二次的时候,摸了我一下。” “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纪月歪着头想了一下,“17点30吧,我们从b3的停车场坐电梯上去。” 她脑海里浮现出,她和莫奇并肩走向电梯厅的画面,当时,她还问莫奇记下车位号了吗。那时,她正巧看了眼墙壁,墙壁上贴着“A3电梯厅向前。” “A3电梯厅,中间那部电梯,在一楼和二楼停的时候。” 王警官低头在笔录上记了下来。 “后来我在餐厅的洗手池洗手,他从身后走过,摸了我的屁股。” “怎么会动手的?” “他在语言上也骚扰我。” “他说了什么?” 纪月想起男人猥琐的笑容,她只好压制住厌恶的感觉,“他先是说,你好香啊。后来,我就拿手机要报警,他就把我手机打到地上,声音我都录下来了,你能把我的手机给我,播放一下吗?” 过了一会,她的手机被拿进来,纪月打开语音备忘录,按下播放键,手机里传出男人的说话声。 ,“你想干嘛,不就是摸一下吗?” “你再说一遍?” “你装什么?你长那么漂亮,被摸一下怎么样,又不是没被男人摸过。” 随后,便是一阵猛烈的撞击声,是那时纪月拿包打男人发出的声音。 纪月抑制着胸口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皱着眉头听完。录音一结束,她迅速合上手机。 “你不是说手机被他打了下来,怎么录的?“ 纪月晃了晃左手,她因为一直要做心率监控,所以手上戴着智能手表。 王警官笑着点了点头,又在笔录上将这段记了下来。 “后来我拿包打了他一下头,他就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所以,我又打他一下。” “所以你先动手的?”说着,她看了眼纪月放在桌子上的包,LV的印花链条手袋,长方形的手袋四四方方又棱角分明,想来打在头上,也不好受。 “后来呢?” “后来餐厅工作人员都来了,挡在我的面前,我被他掐得难受,就靠在墙壁上休息,再后来就是你们民警来了。”纪月把莫奇那段糊弄过去,说自己没看见。 王警官看着她脖子上,渐渐浮现的红痕,“一会,你去医院验个伤。”那个男人是个老油条,一到派出所就嚷嚷着要去验伤。 纪月抚了一下脖子,她还没照过镜子,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微微弯了下唇角,轻声说了句,“好的。” “那你在这坐一会。”说罢,王警官要起身,“不过,”她沉默了一下,“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虽然你是受害者,但是因为你们先动手打人的。” 纪月垂下眼眸,点了点头,她比谁都清楚。她一个人坐在审讯室里,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发呆。 在警车上,莫奇问她,“你以前坐过啊。” 她闭了闭眼睛,何止以前坐过,派出所也隔三差五的来。 小镇上唯一一个派出所,远没有杭州这边的装潢体面。她记得发黄的墙壁,贴着的海报卷了角,还有颜色老气的地砖。她低着头跟在外婆后面,派出所的民警看见她,笑着说,“又来接你妈啊。”于是,她的头低得更低了。 她妈又去发廊闹了,动手打了那个女人,两个人扭打起来被送到了派出所。 老警官在那对外婆说,“她们这个是互殴,两个人都要拘留。不过是你女儿先动手的,我的意思是,就赔点钱,双方和解吧。” 纪月看见外婆挺直的背脊,不知何时弯了下来,嘴里还喃喃道,“应该的,应该的,是我们不对。” “你也管好她,不要再闹了,”老警官说着话,看了站在一边的纪月,叹了口气,“纪月还小,还要在镇上读书,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考虑。” 她听到这,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母亲是整个小镇上的笑话,对她来说,无非就是今夜又多了一个笑话而已。 纪月低下头,不知不觉中,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被她捏的变了形。 大概一会要向那个猥亵她的人道歉,那还是自己来做比较好,反正早就做过很多次了。 王警官走出来,拐了个弯,走进办公室,“师傅,我这笔录也做好了” 被她唤做陈队的,就是银泰城里带队的那位中年民警,他正在喝茶,看见王乐乐来了,伸出手,拿过她手上的笔录,仔细看了起来。 给莫奇问话的,就是开车的那位小李民警了,他也凑了过来。 陈队粗略地看了一遍,“大家说得都差不多,小李,你和朱正去一趟城西银泰,把电梯里的监控调出来。” “好嘞。”说着,小李警官拿起车钥匙向外走去。 王乐乐凑到陈队身边,“师傅,你看,明明是这个男人先猥亵那位纪小姐的,他还在言语上辱骂她,现在说他们之间互殴,会不会不太公平。” 陈队低头继续看笔录,“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谁动手谁吃亏。”他的视线从笔录上挪开,想到刚才做笔录时,这个林俊勇一会叫着要去验伤,一会说要动手的那两个人被拘留,一会又说要十万经济赔偿才肯和解。 “被打得也挺厉害,头上、腿上都是一块块的淤青。” “可他也动手打纪小姐了啊。” “所以他们是互殴。” 陈队叹了口气,“洗手间那里没有监控,看不见他猥亵的过程。如果银泰城的电梯监控能拍到他的画面,一会那个纪小姐也不会太吃亏。”只是说完这个,他自己心里明白,即使是有监控,有些时候也很难拍清楚侵害过程。 作为一个有女儿的老警察,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电梯监控了。 没过多久,陈队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他接了起来,“陈队,监控调出来了,我发你微信了,你们看下。” 王乐乐也跟着凑了过来,一段几分钟的视频,他们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最后,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手上的笔录本,发泄般的扔回桌上,敲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她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太不公平了。” 是百密一疏 电梯里装的是高清摄像头,视频画面很清晰,连衣服上的印花Logo都看得出来清清楚楚,可惜却没拍到猥亵过程。 这个林俊勇是个惯犯,也很懂得如何躲避摄像头,他每次都趁着有人上下电梯时动手,画面里,他紧紧贴在纪月身后时,正好被其他人挡住下半身,当画面里出现他下半身时,他又是站得规规矩矩的。 会议室摆着一张深红色的长桌,墙上贴着标语,还有荣誉榜。 陈队和小李警官坐在中间,纪月和莫奇坐一侧,对面就是林俊勇,他笑得一脸得意,仿佛早就知道自己逃过了监控的抓捕。 陈队清了清嗓子,“这个事情,调解一下吧,也不要浪费双方时间了。” “那不行,他们先动手打我的,怎么都要拘留吧。” 小李警官突然一掌拍在桌上,“有你说话的份吗?”他口气不善,林俊勇被吓了一跳,眼珠子转了一圈,没再说话。 陈队看向纪月他们,他抿了抿唇,没去看纪月的眼神,只是看着桌面,低声说,“你们先动的手,给人家道个歉吧。” 纪月看见陈队一头黑色的短发,很精神,可早已参杂着很多白发,她点了点头。 莫奇随即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拉了她一下,纪月回头看向他,轻轻地弯了弯嘴角,“没事。”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也跟着被揪起,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他抢在她面前开口,“纪月,我来吧。”说着,他看向对面的男人,“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纪月却直接站了起来,她轻柔的声音缓缓在会议室里响起,“对不起,林先生,是我太冲动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冲动。”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更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说着说着,她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纪月控制不住肌肉的颤抖,于是只能紧紧捏成一个拳头。 莫奇闭上了眼,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小刀一样,一下一下割在自己心口,跳动时就跟着疼。 桌子对面林俊勇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着胸,此时,笑得比刚才更加得意,脸上明明在笑却发出痛苦的声音,“你们都打了我,怎么办。我现在头疼死了。” 小李警官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林俊勇,你差不多得了。” “这样吧,林俊勇,你算一下你要休息多少时间,误工费、医药费都让他们赔偿给你。”说完,陈队看向纪月,“你们动手打人总是不对的。” 纪月站得笔直,挺着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一言不发。 “两万块。”林俊勇抬头看向纪月,说话里也全是挑衅地语气,“少一分都不行。” “好。”莫奇将头转了回来,直接一口答应下来,而和他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一声男人的惨叫。 林俊勇的话刚说完,纪月就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她用力一泼,将开水全部洒在对面的人身上,“你怎么不去抢。” 他感觉到开水隔着衣服,烫在自己的胸口上,又疼又烧,随着疼痛而来的是翻涌的火气,他一边攥着衣领,一边咒骂着,“臭婊子,你拿开水泼我。” 他话音刚落,莫奇抄起桌上的纸巾盒,扔了过去,“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纸巾盒尖锐的一角正好砸在林俊勇的眼眶下方,他痛苦地捂着脸埋了下去,发出闷闷的声音,“陈队,你看他们在派出所还敢动手,我要他们拘留,我不和解。” 陈队心里对这个林俊勇愈加厌恶,语气也全是不耐烦,“这里是派出所,你在这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他看了小李一眼,下巴一努,“把他带出去。” 林俊勇捂着脸,被小李警官拽着胳膊,拉起来,又架了出去,一路上,他在继续骂骂咧咧着,直到会议室门关上,还能听见他在走廊上吵闹的声音。 纪月终于坐回了椅子上,她双手抱胸,眼睛直直地盯住远处窗台上的绿植,不知道何时,天空下起了雨,此刻玻璃窗上已全是水滴。 陈队看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里,也全是无奈,他的声音今夜第一次柔和起来,“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没办法,谁让你先动手了呢。”随后,他又看向莫奇,“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我知道你们是过来出差的,早点解决了,就回去休息吧。” 纪月抿着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 “下次遇到这种人渣,你报警就好了,你要相信我们警察,”说着,陈队拿起手机,准备拨给小李,还没拨出去,就听到莫奇开了口。 “陈队,监控的视频,能不能让我们看看。” 他点了点头,按掉电话,打开微信,将手机递了过去。 视频很短,就只有几分钟,纪月没有看,而是别过了头。 趁着莫奇看视频间隙,陈队又继续做她的思想工作,“差不多5000块钱,你们直接赔给他得了,不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纪月“嗯”了一声,“知道了。” 陈队抿着唇,露出了一个颇有点疲惫的笑容,“我女儿比你小不了几岁,我每次也这么和她说,不要随便硬碰硬。” 她嘴角弯了一下,轻声说,“有陈队这样的父亲,她应该挺幸福的。” 陈队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个女儿啊,也是天天和我吵架,也是个来讨债的。”口中的话是这么说,可也看得出,这是一种幸福的抱怨。 纪月有些羡慕,随后,今夜她第一次露出真心愉悦的笑容。 “听说你们是去梅花碑开会的?你们是哪个系统的。” 她摇了摇头,“我们是给交通厅做项目的,明天去开会。” “嗯,挺好,”他说着,整个人向后倚去,长舒了一口气,拧开手中的保温杯,“一会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睡一觉就没事了。” “纪月,你看一下。”莫奇边说,边把手机拿到她面前。 纪月眉头簇在了一起,她压抑着心中的厌恶,低下头看着他的手指,莫奇的手正指在画面里一个位置上。 “怎么了?”纪月有些不解。 “你看这个显示屏。”他的手指指了指。 画面里,纪月和莫奇一直站在电梯的右下角,而右侧轿厢壁上,安装了一块多媒体显示屏,正播放着化妆品广告。 纪月的注意力马上被莫奇的话吸引了过去,她盯着那个位置仔细看。 这段视频画面清晰度足够好,她甚至能看见显示屏外围金属框架上的黑色红色的中文字Logo。 陈队长也听见了他们俩的对话,他敏锐地发现一丝异样,多年的办案经验让他没有出声,只是在一边静静地观察他们。 “康达的显示屏?”纪月开口问道。 “嗯,我也觉得是康达的。”莫奇抬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的眼神终于变得锐利起来。 “这是他们广告数据平台项目里的硬件吧。”她将视线从手机上收回,看见莫奇正盯着自己,他附和着点了点头。 “他们这个显示屏带一个移动监控的摄像头。”莫奇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我们抓到他了。” 手机被放在陈队面前,小李警官也来了。 纪月指着显示屏说,“这是康达集团的硬件,这是一个广告数据系统,显示屏里的摄像头会捕捉人员数据,计算出这块显示屏的数据传达率,最后根据模型,这些大数据能分析计算出很多品牌需要的广告营销数据。” “设个摄像头能拍到什么东西?” 莫奇接着纪月的话说,“是一个很小的隐藏摄像头,它内置的芯片会根据画面里人员移动来捕捉拍摄,这样会减少服务器存储的压力。” “也就是说,那个林俊勇如果猥亵了,”小李警官顿了一顿,跳过了中间的话,“头顶上的摄像头拍不到,但是你们右侧的这个显示屏应该能拍到。” 纪月看了莫奇一眼,他点了点头,“我觉得,有可能。” 小李警官忍不住握紧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太好了,终于能抓住这个人渣了。”说完,他却发现陈队从开始到现在,都异常沉默,他有些诧异,“陈队,怎么了?” 陈队正紧紧地盯着视频,语气中却充满了遗憾和为难,“确实有可能拍到,但是,我们怎么去取证呢?”这个又不是商场监控,他们去安保室就能看到,他不知道这样取证需要哪些流程,又需要多少时间。同时他们又没有理由继续扣着林俊勇不放,陈队这样想着,整个人也跟着显得愁眉苦脸的。 “陈队,我来想办法。”头顶一个女声传来,他抬起头,看向她。 陈队觉得这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的纪小姐,吃亏就是吃亏在人太强势了,她浑身都是刺,以后还会吃亏的,所以刚才他明里暗里地说着,让她下次别再硬碰硬了。 可是,他现在觉得,大概只有这样强势的小姑娘,灵魂才能在绝境里爆发出热烈的力量。 纪月拿着手机站在窗边,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脸上带着微笑。 莫奇看着她的背影,他觉得,纪月一定能做到,他知道她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心,才能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魅力,让自己甘愿为她奉献。 “陈队,我的笔记本电脑在后备箱里,能不能请人帮我拿来。”莫奇看了一会纪月,随后找到陈队。 过了一会,他的笔记本被送了进来。 他打开笔记本,桌面壁纸是逆光拍摄的一段消防楼梯,背后是红色的砖房,这是从纽约那间公寓的后窗看出去的风景,窗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垫,他们那时经常坐在后窗台上聊天,拥抱,亲吻,做爱。 回国前公寓也被处理掉了,家具早已全部搬空,他独自站在后窗那,站了很久,最后拍了一张照片,也是唯一一张照片。 “Aiden,我知道不合规,我们只是想看一下数据库里保存的照片,”纪月捏着手机,轻轻地笑了,雨越下越大,她站在窗边,感受到雨水湿冷的感觉从窗缝钻了进来,“你今天帮了我,我会记得的。” “不是还有明天交通厅的会么,我知道怎么说了。” “我考虑一下。” 那边就是下午被纪月怼了一顿的项目总监,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 “我们就看一下银泰那个设备保存的图像数据。” “知道了,我考虑一下,先挂了。” 纪月走到莫奇身边,他问她,“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大不了就赔钱,你挣那么多,” 她笑了起来,“那你也出力了,掏一半。” 莫奇看到她有心情开玩笑了,于是继续逗她,“我为了谁啊。” 纪月的声音轻了下来,“谢谢你。”声音温柔的掐得出水,笑得也有些羞涩。 莫奇弯了弯嘴角,还想说什么时,纪月的手机正巧亮了一下,她挑了挑眉,“Aiden发来一个开发的微信。” 莫奇加了那人的微信号,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一会,我打开数据库之后,你远程我的电脑,不过,Aiden说只能让你们看数据内容。” “好。我想看城西银泰A3那部电梯里,下午17点之后的画面捕捉数据。”莫奇打开笔记本里的远程软件,做起了准备工作。 “id是什么?” “这个我不清楚。” “那你等一下,我得查一下其他数据表。” 莫奇“嗯”了一声,那边便不再说话了。 纪月坐在他身边,她有点紧张,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一言不发地看着显示屏。 莫奇轻轻地握住她放在桌子下的手,随后用上了点力道,捏了捏,纪月看了他一眼,他像安抚她一般,说了句,“问题不大。” 陈队长知道他们做得事,多半是商业机密,小李想过去看看,却见陈队默默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莫奇的微信上收到一串IP地址,他在远程软件里输入这串数字,随后,一个白色的圆点出现在画面中央,慢慢旋转,一圈又一圈。 几秒之后,画面切换成了一个打开的文件夹,文件夹里都是图片文件,网速加载得很慢,现在还都是灰色的缩略图。 纪月的心跟着揪了起来,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听到心跳声越发的猛烈,直到第一张图片加载出来后,她揪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不如监控摄像头清晰,但是这颗小小的广角镜头拍下的画面,足以看清每一个人,而他们站的那个位置,全部暴露在摄像头下,没有任何遮挡。 图片加载得越来越多,纪月放在桌下的手,不禁有些颤抖,莫奇感觉到她焦虑不安的情绪,两个人握住的手,他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 最新加载的图片中,出现了纪月和莫奇的身影,他们俩走进了电梯。 几张图片之后,他们俩移到了画面的角落,纪月知道,接下去就是她被骚扰的画面了。 陈队和小李警官也站在他们身后,等待结果揭晓的时刻。 图片中,纪月侧了侧身,相似在给别人让路,而林俊勇上身没动,下身做出了前顶的动作,紧紧地贴在她的臀部附近。 陈队点了点头,小李掏出手机,将这张图片拍了下来。 第二张图片更清晰,他的手掌微微伸出,指尖碰触在她的臀部上。 “你们在这休息一下,”陈队先是看了纪月一眼,她没什么表情,他又把视线移到莫奇脸上,“我们去审问,你们先坐会。”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他们两个人,纪月整个人轻轻地靠在莫奇的肩头,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也放开原本握住的手,圈住她的肩膀,轻轻抚摸。 过了一会,那位年轻的王警官进来了,她看到纪月靠在莫奇的肩头,她有点踌躇不知怎么开口,只能轻轻地出声。 她们俩站在窗台边,王警官抿了抿嘴唇,“你知道,理论上我们得立案,这些证据也够拘留他了,但是,你动手打人的事,对方也肯定会追究。” “我知道陈队的意思。” 王警官皱着眉头,脸上是苦恼的样子,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表达,纪月看着看着,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伸手拍了拍王乐乐的手臂,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打人的事,是我不对。” 王乐乐的脸上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回应她。 他们从会议室走出来时,正巧林俊勇从审讯室里走出来,他看见他们,瑟缩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走啊。”小李警官走在林俊勇身后,他顺手带上了门,口中的语气满是厌恶。 “我一会再走,外面雨太大了。”口气中几分心虚,也就自己知道。 小李关上门,看了眼莫奇向外走去的背影,又看了林俊勇一眼,嘴里满是嘲讽,“怎么了?你怕他们又打你啊。” “怎么……怎么可能,雨太大了。” 雨势比刚才小多了,地上却积了不少水塘,莫奇去停车场拿车,他看见纪月一个人站在屋檐下,就在刚才,她还反过来安慰那位女警官。 而现在,她一个人站在那,莫奇觉得,此刻她终于将自己所有的刺收起,变成柔软的羽毛,随后慢慢舔舐自己所有的委屈和难过。 看着看着,莫奇感觉到,他正被这些无力感包围了周身 。 纪月坐上车,看见莫奇一脸郁气,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我打了他,我们扯平了啊。” 莫奇憋出一个笑,原本英俊的脸庞,出现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怎么出去?” 城西派出所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里,两边都是狭长的道路,停满了私家车,只留一辆车通行的宽度。 “陈队说出门右转,然后第一个路口再右转。” 地上一片片的水塘,每一片都反射着车灯照出的光,变成大小不一的光晕。 莫奇开错了路口,转进去时,才发现这是条更狭小的内部道路,只有一盏路灯闪烁着,忽明忽暗。 他倒车时,无意间看到路灯边上的摄像头,正闪着有节奏的红点。 “纪月,你看。”莫奇抬了抬下巴,纪月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康达的摄像头,” “这是110的还是自己装的?” 纪月眯着眼看了会,“110的,这是安防的型号。” 莫奇弯了弯嘴角,今夜,他第一次露出笑容,“我们再找一次Aiden。” 纪月有些疑惑,下一瞬间便明白莫奇的意思,她掏出手机,边说道,“有时候,你这人也焉儿坏啊。” 他挑着眉,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她笑。 摄像头都有盲区,人也有盲区,莫奇的盲区大概就是对纪月的爱,令他盲目,令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是披星戴月微h 林俊勇被赶出了派出所,雨势已经小了不少,滴滴答答落在水塘里,激起一个一个涟漪。 他看到派出所边上那昏暗的小巷,想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一段。 一辆牵引车正好停在这条狭长小路的路口,整个车头斜着,留出一人通过的距离。 他听见司机正在打电话,浓厚的西北口音,“我找不到了……” 他看了一眼司机,司机满脸不耐,剐了他一眼,当他走到车头边的时候,司机唾骂了一声,“你他妈要走就快走。” 林俊勇快步穿过牵引车,又走了一段路,才发现,更昏暗了,小巷里只有一盏路灯,一闪一亮。 他在派出所里磨蹭了1个多小时,磨蹭到快11点才出来,就是怕遇见那两个人。他站在昏暗的小巷里,一侧停满了私家车,一侧是高高的围墙,他看着看着,心里突然有些发怵。 林俊勇又回头看去,那辆橙黄色的牵引车似乎在准备调头,原本容一人通过的距离,此刻被堵得严严实实了,似乎也堵住了他的回头路。 他想起被赶走时,那个姓李的年轻警察说的话,“人家开七八十万的车,还有空堵着揍你?赶紧回去。” 他嘴角浮现起一抹猥琐的笑容,想起指尖上柔软又有弹性的触感,想起电梯里的花香馥郁,随后冷哼了一声,低声骂了句。 雨势又突然变大了起来,大雨瞬间打湿了他的外套,原本咒骂变成了咒骂老天爷,他向着小巷深处小跑了起来。 雨水浇透了他的头发和上衣,他的步伐慢慢停下,用手抹了把脸,他看见黑暗的小巷里,一辆车停在了道路中央。 “臭傻逼,没素质,半夜乱停车。”他从车边穿过,顺便朝车内看了一眼,黑色隔热膜将他窥探的目光档得严严实实。 林俊勇往前走了几步,寂静的黑夜中,一声喇叭声响起,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原本那辆停在小巷中央的车,在他回头的刹那,亮起了远光灯。 一瞬间,两束锐利的光线直直地刺进他的瞳孔里,瞳孔自然紧缩了起来,随后他感觉到一阵炫目,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他只能弯下腰,痛苦得闭上眼睛,双手试图遮挡这刺眼的光线,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还未哀嚎多久,林俊勇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股骨上,砸在他原本受伤的部位。 他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跪了下去。 他跪在地上,手也顾不着捂眼睛了,抱着膝盖发出一声声呜咽。 袭击他的人,没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隙,一瞬间,林俊勇就感觉到一根绳子一样的物体缠绕上他的脖颈,随后,慢慢收紧。 他闻到塑料的味道,听到塑料摩擦的刺耳声,只一秒,窒息的感觉便涌上他的大脑,封锁他的五官。 身后的人用力一扯,他的头被迫抬起,迎向前方的远光灯,刺得他眼睛发红。 林俊勇觉得自己的听觉都在退化,他只听到一个渺小又悠远的声音。 而下一秒,他感觉到勒在他脖子上的力量松了下来,空气此刻渐渐回到他的肺部。 他整个人倒在水塘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像溺水的鱼一般躺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他的双手忍不住抚住脖颈。 他拼命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一片重影,他勉强看见穿着帆布鞋的脚在他身旁站了会。他痛苦的抬起头,看见那辆车倒退着向着巷子尽头开去,林俊勇拼命想去看车牌号,却看见那个位置,空空荡荡的。 城西派出所的接警大厅里,值班民警正在处理一宗电信诈骗,报案人哭丧着脸,坐在大厅,诉说着自己被骗的经历,突然,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大叫着跑进派出所。 今天是小李值班,整理完白天的卷宗,他在工位上闭了会眼。 刚闭上眼,连十分钟都没到,他听见接警的同事呼喊着他的名字,“小李,外面来了个要报案的,他说认识陈队。” “陈队下班了。”他睁开眼站起来,拎起椅背上挂着的警服,走出办公区。 他边走边穿警服,走到大厅时,手里动作顿了顿,原本严肃的脸上换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又是你啊。” 他看见林俊勇正坐在接警处的椅子上,一脸惊慌失措,起身向自己走来。 “你就在这坐着。别进来。”小李从办公区绕道接警台后面。 林俊勇止住脚步,坐了回去,“陈队呢?” “有事说事。” “我刚才在隔壁小巷子被打了,肯定是那对狗男女。” “他们怎么打你的?” 林俊勇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刚才那种窒息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说话声音也轻了下去,“他们勒我脖子。” “详细点。” 他一五一十,从自己走了条小巷子,遇见一辆停在路中央的车开始说起。 说完,他拿起面前的纸杯,猛喝了一口。 “所以你根本没看见是谁动的手?” 林俊勇点了点头,不过他脑子转的更快,“监控。” 小李扔下了手中的笔,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整个人被雨水浸透一般,头发上不停滴着水,脖颈间的红痕也若隐若现。他早没有先前那股小人得志的模样,现在只有落魄两字可以形容。 “有监控啊,”林俊勇看见面前的年轻警察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装作没看见,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看过,那个巷子里有监控。肯定能拍到。” “那走吧。带我们去现场看看。” 昏暗狭长的巷子里,路面已经起了一层积水,他们打着伞,踩在积水里。大雨不停冲刷着地面,也冲刷掉了所有痕迹。 “林俊勇,你也看到了,这里水都积起来了,什么证据都没了。” “明天,我们监控调出来,再通知你过来。” 纪月倒着车,开出巷子,随后调了个头,按照导航里设定的路线,转了个弯钻进另一条巷子里。 随后,在老城区七拐八拐后,才终于开上了主路。 莫奇身上的衬衫,在刚才那十几分钟里,早已湿透,他把墨镜扔在中控台上,连抽了好几张纸巾,擦掉脸上的雨水。 他看见纪月紧绷着脸,嘴唇抿在一起,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 “前面,右转,找个地方停车。” 纪月没有回答,她开得飞快,连转向灯都没打,直接越过右侧车道,开进了一条小路上,那是一片工厂厂房,灰色水泥外墙上,每一扇窗都像漆黑的眼睛。 纪月将车停在一扇卷帘门后面,她的手紧捏着方向盘,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 莫奇下车,手里拿着刚才用来勒林俊勇的东西,是这辆车的便携充电枪,他随手扔进工厂后门的垃圾箱里。 他再次回到车上时,纪月已经趴在方向盘上了,她抿着唇,正静静地看着他。 “开心了?”莫奇随手又抽了两张纸巾擦脸。 纪月嘴角浮出一个笑容,冲他眨了眨眼睛。 “你上次说什么来着?万一你和老赵坐牢了,叫我等你们出来,大家一起东山再起。”莫奇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迟早,我先去坐牢。” 纪月觉得,自己汹涌的情绪,正在寻找出口,只有更激烈的方式才能抚慰刚才的疯狂。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伏过身子,亲上他的嘴唇。她的嘴唇很软,带着她口红的香味,紧紧贴在他的唇上。 莫奇回过神,伸手勾住了她的脖子,微微用力。他将原本唇与唇的轻轻相碰,变成了唇舌相依。他勾着她的后颈,舌头轻轻舔舐她的嘴唇,最后从她轻启的牙关中钻了进去,吸吮着她口中的每一处。 他的手摸上她的耳垂,捧住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将吻变得越来越深。 纪月觉得他炙热的舌头,带着他的气息,在自己口中翻涌,而自己的唇舌,先是有些痛,随后便开始发麻,渐渐喘不过气。 纪月推了推莫奇,他放开了她,手却依然捧住她的脸。 他们额头相抵,纪月看见他的眼神里全是爱慕,感觉到他粗重的喘息喷洒在自己脸上,耳边听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他垂下眼眸,视线聚焦在她的唇上,被自己亲吻过的唇,口红都化在了嘴角边。 “纪月,你知道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说完,他又一次吻上了她的嘴角。原本晕开的红痕,被他舔舐得干干净净。 这次的吻,比上一次更加用力,男人强势和霸道席卷了她的周身。 纪月有些晕眩,她往后退一步,莫奇便往前更进一步。 原本是她伏过身亲他,现在却变成被他压在座位上深吻。 嘴唇吸吮的声音,升高了整个车厢的温度,纪月的手不自禁地勾上他的脖子,莫奇也不再满足于抚摸她的脸颊。 他的手从脸颊一路向下,隔着她单薄的上衣抚摸她的锁骨,脑海里随之勾勒出她赤裸的身体。 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在她的锁骨上抚摸了一会,便直接一路向下,揉捏起她的乳房,乳房连同她的上衣一起被揉在手中,几下之后,她的衣领纽扣就跟着松开了。 他的手从她松开的衣领伸了进去,将她的乳房整个握在手里揉捏。 拇指来回摩擦着乳头,在他的刺激下,渐渐挺立,最后他隔着蕾丝用力捏住,她忍不住轻轻地发出呻吟。 莫奇从吻中退开,一边揉捏她的胸脯,一边低头看她。 黑暗中,他仿佛已经将她看得清清楚楚,看见她脸上的潮红,看见她迷离的眼神,就像以前一样。 他突然觉得,原本黑白的故事,此刻终于上了色。 他一只手解开了她的上衣纽扣,低头咬在纪月的锁骨上,酥麻的啃噬感,让她的欲望就如沟壑一般,越来越深。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颈,手指从他耳后深深地插入他的发间。 莫奇从她的锁骨一路向下,他将她的乳房抓起,隔着蕾丝内衣,一下一下吸吮乳头,“纪月,”他抬头看她,“你别再离开我了,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说完,他抓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肉棒。 纪月感觉到,它在自己手中坚硬又滚烫。 “你给我好不好?”他放开她的乳房,在她耳边喘着粗气问她。 纪月笑着摇了摇头。 莫奇随即咬上她的耳垂,舔舐着她的耳廓,他知道她的敏感点在哪,一瞬间,他就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轻轻颤抖,他沉着声说道,“你不给我,我让你爽也一样的。”说完,另一只手,从她的裙摆伸了进去,在她的大腿上来回抚摸。 就在他快要摸到她的内裤时,纪月突然抓住了他裙底游走的手,莫奇抬眼看她,他的脸上还全是欲望,现在多了一份不解。 “怎么了?不想要?”他低头亲在她的鼻尖。 她别过头去,看向窗外,“这感觉太怪了,不舒服。” “好。”他什么都没说,将手从她裙子里抽出。 纪月看见他低下头,替自己将上衣纽扣一颗一颗扣上。 最后一粒纽扣上后,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去把车牌装上。一会我来开车。” 纪月弯了弯嘴角,低头看了眼他顶起的裤子,“你行不行?” 莫奇笑着又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不就是准备下车冷静一下么。” 后备箱缓缓打开,莫奇拿出扔在里面的牌照和螺丝刀,后备箱关上时,他看见纪月站在车边上打电话。 莫奇下车之后,宋霁辉的电话就打来了,她索性下车接电话。 “忙好了吗?”宋霁辉问她。 “刚准备回酒店。” “怎么那么晚。” 纪月轻轻地笑了,语气也带着撒娇,“事好多,明天还要开会。” “那一会你回酒店了,给我打电话,嗯?” 纪月知道他的意思,笑了起来,“不要,今天忙一天了,累了。” “好,那你睡觉前和我说一下。” 莫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她回头看了一眼,又说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管挺严啊。”他拉开副驾驶的门,纪月顺势坐了进去。 车辆重新启动,打破小巷的寂静,过了一会,他又突然来了句,“我觉得他不如梁辀。” 纪月抿着唇笑着看他,“你这是什么立场说的话?” 他挑了挑眉,“他们俩斗个你死我活,说不定,最后又是我们俩走一起。” “你对自己定位还挺清晰。” 莫奇哼了一声,“我为了你,都豁出去了。万一,我去坐牢了,你不天天来看我,你过意的去吗?” 纪月笑了起来,“等你出来,我们东山再起。” 莫奇腾出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别画饼了,刚才扔掉的充电枪,两千多块钱,你先报销了。 第二天一早,小李和同事去区公安局调监控,那是110装的安防摄像头,要特殊的权限才能看到。 他们俩站着,身前坐着信息科负责数据的同事。 黑白的画面里,一辆汽车开进画面。 “牌照看得出吗?” 坐着的人摇了摇头,“下着雨,看不清。” “往后一点,看看有没有出去的画面。” 切到另一个镜头上,画面里,一辆牵引车整个车身横着,和摄像头的角度正巧成九十度夹角,车头将镜头档的严严实实。 “把这辆牵引车记下来,找找它。”小李说道。 他们根据林俊勇的描述,将那个时间段的监控数据来回看了几遍。 小巷只有两个路口装有摄像头,昨夜正巧只有一辆车出现在画面里,可却没有它出去的画面。 “也许是附近小区的私家车,找了个地方停了,所以没有出去的画面。” 这条小巷是几个互通的老旧小区,私家车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塞进去,乱停乱放的现象整治了几次都没用。 “周围几条路的摄像头都看一下。” 信息科的民警有些为难了,“这就很难了,又没有牌照,只看的出是辆SUV,这搜索范围太大了。” 小李想到,昨晚那位莫先生,开得就是SUV,他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处理一下,看到车辆型号。” 昨夜。 纪月又给Adien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他们远程上了那个开发的电脑。 Aiden大概又以为他们想看监控图像,让他们直接联系了刚才那个开发。 莫奇通过远程从康达的云系统里反过来进入到安防平台,地图上,派出所附近的摄像头,一一出现。 他将摄像头的数据从库里下载到本地,GIS最大的特点,便是将平面数据与空间地理数据相迭加,从此任何一个二维信息,瞬间变成三维信息。 每一个摄像头的位置、高度,通过GIS的分析,计算出盲区范围值。 莫奇又规划了一条能精准躲开摄像头的道路,躲不开的地方,他们卸掉了牌照,造成临牌车的假象。 现在唯一的难点是这条小巷,两头都装着摄像头。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 “我们叫一辆牵引车来,”纪月指着黑白画面,“这个摄像头是侧装的,如果牵引车横停在这个位置,你看,是不是能正好挡住。” 莫奇点了点头,“有可能。” “你翻个墙,播个海外电话过去,”纪月朝窗外努了努下巴。 灰色的水泥墙上,写着“拖车13377889874”,是城市最讨厌的牛皮藓广告。 莫奇弯了弯嘴角,这些黑拖车司机,正是最好的帮手。 “那个拖车牌照竟然是假的。”小李将手上的卷宗扔在办公桌上,迫不期待地抱怨起来,“我们将今天早上从小巷出去的SUV都看了一遍,没有无牌车。” 陈队放下手中的保温杯,“那周围的监控呢?” 小李摇了摇头,“范围太大了。要找一辆没牌照的SUV不就是大海捞针么?” “车辆型号分析出来了吗?” “这两个摄像头都是好几年前的,像素本来就不行,昨夜还下着雨,更看不清。” 小李眼睛转了一圈,压下声音,“昨天,那个男的,就开得SUV。” 陈队将手中的保温杯,“啪”一声,重重地磕在桌子上,厉声说道,“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别乱说。”随后,又话锋一转,“开个不立案回执给他。” 小李赶紧应了下来,“那他继续纠缠呢?” “你看这个符合立案标准吗?你是觉得大家太闲了么,还有时间继续查?” 基层派出所,民警值班时间是晚上8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现在都11点了,昨夜值班的小李还没下班。 有了陈队这句话,小李笑着走了出去,他刚换好衣服准备下班,就听到接警处一阵哭天喊地。 陈队和其他民警快步走了出来,他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还没走呢?没走就跟我们走,有小孩走丢了。” 小李说了句”好嘞”,匆忙跟了出去。 今天就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忙碌。 值班结束的小李没有下班,王乐乐正在安慰家属,陈队在和辅警打电话。 昨夜就像他们匆匆忙忙的脚步一样,变成一个无人在意的插曲。 作者微博: <a href=" target="_blank"> 全文免费,完结后微博会传txt 欢迎留言,催更,互动 是谁低头认输 省里的会一直开到下午,纪月很给Aiden面子,今天两个人站同一条阵线上,没有昨天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直以来,交通运输厅有一部分职能是和公安厅重合的,就像当年国土资源、发改委、住建之间职能相重迭,所以后来才有了自然资源部。 纪月看了Aiden一眼,他们默契地把数据不一致问题都扔给了其他部分,他们说大概率是公安系统内有一部分交通摄像头采集有问题,最后导致数据无法正常归集。 牵头的领导晚点还有会,他最后拍了板,下次把公安的人也叫来。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所有人看上去都轻松了不少。 电梯上来,一大批人走进电梯,Aiden故意落在后面。门关上之后,此刻,就只剩他和纪月,还有莫奇。 他问纪月,“你们赵总投省里数字城市改造的标了?” 纪月原本低头在看手机,抬眼看他,“怎么,你们也投?” “我们做安防的,不投你们这些软件为主的标。” 今天他们来交通厅开会的项目,当时就是硬件采购为主,软件开发为辅。方案里是大部分是摄像头、服务器、终端的采购,最后落在软件上顶多20个点的预算。 赵之望和纪月投的那个项目,里面也有一部分安防设备改造项目。 国内做安防的,康达第二,第一就是大华,像这种上亿预算级别的政府采购,不是选大华,就是选他们。 两家又都是浙江的本土企业,领导想一碗水端平,都不得罪,最好的方法就是打包放在招标方案里,让总包公司去得罪人,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Aiden笑了起来,“你们硬件标做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拨两个人,专门替你们写标书啊。” 真是个老狐狸,纪月心里想着,她抿着唇轻轻地笑了起来,你们写出来的硬件标,还不是都向着你们自己,“我最近一直在出差,这事我都没过问过。”她不动声色的把球踢回去。 对方笑着接了球,“过两天,我来找找你们赵总。到时候,你别出差啊,一起吃饭。” 他们几个人在停车场分了手,莫奇问纪月,“你们标都写完了?” 纪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突然关系起这个来了?” 莫奇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一只手撑在车门上,“我让你别干,你又不听,现在我问问,你又不乐意了?” 她抿着唇笑了,坐进车里,“真犯贱,写得差不多了,剩下就是写请客送礼的事了。” 他绕过车门,坐上副驾驶,“主标的技术部分还是我写的呢。”说完,看向身旁的人,他看见纪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睛、眉毛都跟着笑了起来,她刚张嘴想说什么。 莫奇却抢了先,“犯贱是吧,我也觉得是。”他笑着看着前方,向左打了把方向盘,车缓缓驶出车位。 “我原本只是想说,你不是挺有底线的么,怎么跟着我们乱来?”她的心剧烈地跳动,面上却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反正分钱的时候有我,坐牢的时候有你们。”莫奇也还是老样子,口气不阴不阳的。 纪月听完,弯起眼睛,也学他摆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容。 “我现在也挺理解梁辀的了,”等红灯时候,莫奇突然开了口,“和你在一起,容易没有底线。” 这是纪月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梁辀的名字,这感觉太奇异了,她想起他们在海南时,两个人看不顺眼对方的样子,“怎么突然和梁老师那么熟了?” “最近他给我找了点私活干。”莫奇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纪月连着“啧”了好几声,“那这私活得是有多挣钱啊。” 他只是笑着却不说话,莫奇想到,人生第一个私活就是接的纪月的,钱没挣到,还倒贴了真心。 车在露天停车场晒了大半天,纪月一上车,就把空调开到最大,过了没多久,她又困了,闭着眼靠在车窗上。 莫奇把空调调小了一点,她闭着眼睛回了句,“怎么那么小气啊。” 他笑了一下,轻声书说,“这样吹空调,回头感冒了。” 纪月没再出声,她靠着车窗,没一会,就真的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车停了很久,睁开眼,发现他们还在杭州市区,停在一个购物商场的旁边,莫奇也没在车里。 她半阖着眼睛,看着路边的商场橱窗发呆,奢侈品店的店头LOGO,阳光照在上面耀眼夺目。她大脑一片空白,静静发着呆。 直到听见关车门的声音,她才回过神,莫奇手里拿了个橙色的购物袋坐进车里,随后递给她。 纪月撑着下巴,眼神还有些迷茫,没有接过。 莫奇不知道怎么开口,抿着唇,犹犹豫豫地指了指自己的脖颈,轻声说道,“买给你遮一下。” 她听到他的话,马上拉下遮阳板,打开化妆镜,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查看起来。 昨天被那个林俊勇勒过的地方,慢慢浮现一些淤青,她早上化妆时特地用粉底液遮了一下,“很明显吗?”她有些不肯定,只能问他。 “还行吧。” 纪月这才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让你费心了。” 她的手碰到纸袋的刹那,莫奇拿着东西的手抽了一下,她的手落了个空,他故意逗她,“那你报销好了。” 她圆目一瞪,伸手一把抓过,哼了一声,“非要对你凶巴巴的,你才乐意。” 他笑着重新启动汽车。 购物袋里是个橙色的方型礼盒,她打开礼盒,白色的雪梨纸下躺着一块方巾,正巧是和她的手袋,同色同款花纹。 “太客气了,”她话虽这么说,却笑着拿起方巾绕在脖子上,在镜子前摆弄了起来,“这也挺贵的,难得出来还让你破费。” 莫奇边开车,边看了眼后视镜,她打了个小小的领结,似乎不太满意,她又将领结拆开,于是,他笑着揶揄她,“不是说我小气么。” “回去,请你喝咖啡。” “昨天扔掉的充电枪的钱,还有今天买礼物的钱,一起结给我好了。” “真是不解风情的码农。”她不甘示弱地笑着回了一句。 也许他们俩都没发现,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以前咄咄逼人的态度。 也许过去是无法失而复得的,但是新的故事正在一点点被翻开,然后又一点点上色。 纪月回到家的时候,宋霁辉的电话来了。 “到家了?”他问她。 “刚到家。怎么那么巧。”她听到那头轻轻地笑了,宋霁辉说,“我们俩心有灵犀。” 她脱了高跟鞋,光着脚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气泡水,他听到她拧开瓶盖,发出的气体声,笑着又问她,“怎么,出差连口水都没喝吗?” 回到申市之后,纪月和莫奇一起去吃了火锅,回到家时,嘴里还是一阵麻。 “嗯,在外面吃了饭,有点咸,你呢?在干嘛?”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地说道,“想你啊,还能干嘛。” 纪月捏着手机,在沙发上躺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五,周五就回来,陪你过周末。” 宋霁辉站在花园里打电话,他眼前是连绵的山脉,夜色里,原本郁郁葱葱的绿变成了深沉的黑。 挂了电话,他又站了一会,闻到身后的房子里,传来浓郁的咖啡香味。又过了一会,他感觉到身边的藤椅上,有人坐下。 宋霁辉转身看去,看见洁瑜正拿着咖啡,她将身上的披肩裹得更紧一些,随后在沙发上坐下,她指了指旁边另一张椅子。 宋霁辉想起,当时,他在书房里看见纪月,好像就是坐在这张沙发椅上,和洁瑜聊天。 他走过去,坐下后双腿自然交迭,平视远方,夜色勾勒出山脉的轮廓,他在眼中细细描绘。 “阿ken说你心情不好。” 宋霁辉没有否认,也没承认。 洁瑜低头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接着说,“白天的事,我听他说了。” 宋霁辉低着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吴律师和助理等在一栋写字楼下的停车场,他见到阿ken一个人,“小宋老板呢?” “在后面打电话。”他放低声音,“二叔打电话来了。” 吴律师点点头,移开话题,“那我们先进去吧。” 会议桌另一边坐了几个人,应慈坐在中间,她先是见到吴律师和助理走在前面,侧了侧头,见到阿ken走在后面,阿ken身后便没有人了,她收回视线,低头摆弄手机。 吴律师将手提包放下,视线在所有人面前扫视一圈,“不好意思,我们晚了,现在开始吧,别浪费时间了。” “你的当事人?” “没关系,姜律师,我们开始吧。” 应慈将手里的手机扔在桌面上,冷笑了一声,“邱信健,这次你又代表谁来了。” 阿ken弯弯嘴角,没有应声,他向吴律师点点头。 “我们这边提出的要求……”吴律师话刚说了个开头,应慈又冷冷地插了一句,“邱信健,你这个保姆做了那么多年不累吗?” 她低头细细查看指尖上的指甲油,嘴上继续嘲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们家的家仆呢,宋世荣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怎么,现在还要替他侄子谈离婚了?” 她话音刚落,余光看见宋霁辉走了进来,随即收了声。 宋霁辉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从墙角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在阿ken身后。 坐下后,他整个人倚靠着,翘起一条腿,随后下巴一扬,“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宋霁辉平时待人客气,他这话明显口气不愉,一时间,没人说话。 硕大的会议室只听见纸张翻阅的声音,还有细微的交谈声。 过了一会,应慈的律师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点了点头。 他清了清喉咙,“一套不少于1000万市值的申市房产,帮助孩子取得香港户籍,以及孩子成长到18岁前每个月2万元的抚养费。如果孩子成年后前往国外继续读书,希望宋先生这边可以承担一半的费用。” 阿ken一下把手里的笔扔在桌上,他笑了几声,随后看向身旁的吴律师,最后又转身看向宋霁辉。 “姜律师,你继续说下去。”宋霁辉挑了挑眉,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嘴角噙着笑,像是在看喜剧表演一般。 应慈一下被他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激怒到,她一掌拍在桌上,远远指着他,“宋霁辉,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不慌不忙地说了句,“你让姜律师把话说完。” 作者: 还有一更,晚一点。这几天有些忙,抱歉。 是走投无路 被连续点名的姜律师,是个中年男律师,他尴尬地笑笑,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细汗,“其他的财产,我的委托人愿意放弃。” 宋霁辉重新戴上眼镜,“应慈,我二叔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让你又有底气来我这里狮子大开口了?” 她皱了皱眉头,口气也跟着不悦,“你什么意思?” 阿ken向吴律师点点头,吴律师清咳了一声,“除了上次说的,不收回现有住房以及欠债之外,委托人愿意一次性支付100万现金。” 应慈一下笑了起来,她歪着头看宋霁辉,“100万打发我呢?” 姜律师看向对面的代理律师,他不觉得对方会那么不专业,有些疑惑的问道,“吴所,这个好像不太适合吧。” 助理马上从随身的卷宗里拿了一份资料递过去,吴律师跟着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份,“这是委托人的工作室分红及银行流水,”他抬起头,“这几年都投资在莫干山的民宿里了,至于这间民宿,委托人愿意依法进行财产分割。” 话音刚落,应慈一把抢过姜律师手上的东西,粗略地翻了几页,又扔回给他,“宋霁辉,你这几年就是忙着转移财产了吧,名下一分钱都没有,你骗谁呢?” 宋霁辉一句话也没说,他敲了敲吴律师的椅背,示意他继续。 “应女士,我相信姜律师也和你说了,诉讼前可以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所以,你现在的怀疑是毫无根据的吧。”说完,他静静地看向对面的律师。 姜律师低下头,又擦了擦细汗。 应慈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她心里知道,自己是因为拿不出那么多钱,才没做冻结担保。 宋霁辉当年一共买了两套房子,一套在合肥市里,一套在县城里。 县城那套房子,早就抵押掉了,用来还她爸还有她弟的赌债。现在一家人带个孩子挤在一起,她想到回去要面对他们,心里就涌上一阵烦躁。 “吴所,既然你们不想要孩子的抚养权,依照现在看到的这张收入流水,我们的要求还是在合理范围内的。” 应慈插了一句,“四年里,你一分钱都没给过,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看过他一次,”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低了下去,显得委屈极了,“小孩到现在连个户口都没有。” 姜律师的嘴角向下弯去,他虽然觉得自己的委托人有些过于贪婪,不过这件事上,他还是挺同情她的,听说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宋霁辉。 “那你想怎么样呢?”宋霁辉突然开口。 “宝宝要上幼儿园了,你配合一下把户口上了。”她低下头冷冷地说,说完才抬头看向他,他脸上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应慈突然觉得,现在他看起来像在讽刺自己,眼镜后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 一瞬之间,她脑海里猛然出现了一个画面,瞳孔也随之睁大,她的嘴唇有些颤抖,下一秒,她就听见宋霁辉带着嘲讽的话,“应慈,你把别人当傻子,也要适可而止吧。” 白底黑字一本鉴定书被扔在会议桌上,姜律师想伸手去拿,应慈先夺了过来,她翻到最后一页,“鉴定意见,排除宋霁辉为生物学父亲”,落款日期正好是4年前,孩子出生那个月。 她的手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不可置信,“宝宝一出生,你就迫不及待去做亲子鉴定了?”她一直以为击碎她短暂婚姻的是她贪得无厌的父母和弟弟。 “你得谢谢你那个好弟弟了。”他的话说完,她看见对面坐着的人,抿着唇,明显是在憋笑。 应慈突然站了起来,她抓过姜律师手上的鉴定书,狠狠撕了一下,又一下,白色的纸张瞬间在手里变得粉碎。 然后,她扔向宋霁辉的方向,他坐在阿ken身后。他看见纸片变如雪花一般,在阿ken的面前从空中纷纷落下。 应慈是一名出国游的领队,那时候法国欧洲杯,她的旅行社有一个看球游欧洲的团,她带着团队第一站来到了尼斯,他们要在这里看两场小组赛,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阳光的海滨城市遇见宋霁辉的。 “张先生,真的不行。” “应领队,为什么不行,我和我朋友一起看球,”他指了指远处,应慈看了过去,那个人穿着体恤,胸前挂着球迷通行证,一看就是来法国看球的。感受到他们的视线,他微微颔首。 “你知道的,我就是因为自己法签没过,才报的跟团游。我跟我朋友一起玩,多出来的费用我不会要求退的。”张恒已经磨了好久了,这个女领队就是不肯,他无奈地朝宋霁辉招了招手,宋霁辉走了过来。 “这样,应小姐,”张恒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欧元,“Chris,你有多少钱?” 宋霁辉走到他身边,“没多少现金,怎么了?” “应小姐,我按照100欧一天,付你小费怎么样,你就当没见过我。”他把钱塞到应慈手里,“剩下的,我微信转你。” “真的不行的,张先生,这是违规的。”她赶紧将钱推回去,摇着头,“你不能脱团的,这是规定。” 张恒又磨了几句,应慈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 宋霁辉突然开口,“阿恒,算了。” “那怎么办,你不是球票都买好了吗?” 他看向应慈,“张恒还是跟你们的行程,但是在球场里,我们俩坐一块,怎么样?” 应慈想了下,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必须跟着我的团队走,不可以私自离开。” “我明白。”宋霁辉对她笑笑,“谢谢你,晚上请你吃饭。” “不用了,不用了,”她赶紧摆摆手,“张先生不要脱团就好了。” 她看着他们俩离开,然后他们在不远处和三个西班牙球迷不知道在说什么。 今天是西班牙第一场小组赛,场外有许多西班牙人,耳旁到处都是西班牙语。 那个叫Chris的人很高,戴着眼镜,很斯文也很英俊,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球迷通行证斜挎着,正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所有人笑了起来,最后他拿出装着球票的信封,和对方互相交换。 结束的时候,三个西班牙人还拉着他们两个人拍了合影。 后来应慈才知道,宋霁辉的票都是A档票,他们旅游团则是F档的票,他拿着1档票换来两张C档的,和张恒一起看球。 他们的旅行团,当然没钱看决赛,他们一路往上,看完四分之一决赛,就要往下去意大利了,而宋霁辉则一个人留在法国,看完欧洲杯决赛。 待他们重新再见时,已经半个月之后了。 夏天,是欧洲游旺季,应慈送走上一个团之后,她要独自在米兰呆3天,等下一个国内来的旅游团。 而宋霁辉在半决赛时,认识了一个意大利人,他跟着去威尼斯玩了一圈,准备回国时,在米兰遇见了应慈。 米兰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应慈看见宋霁辉在帮几个游客拍照,她跑过去,拍拍他,“嗨,Chirs。” 刚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脸一下就红了起来,“那个,我是……” “我知道,应小姐,你好。”他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你怎么还在?” 应慈的窘迫,瞬间被他化解了,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觉得他们两次相遇时,阳光都特别美好。 “我等下一个国内来的团。”她笑着回他的问题。 宋霁辉点了点头,“我明天要回国了,晚上请你吃饭吧。” 如果没有这顿晚餐,也许就没有一夜情,也许就没有后面所有的纠缠不清。 应慈问他,“我们还会见吗?” 宋霁辉说,“你来申市的时候,可以给我发消息。” 他们的恋爱维持了3个多月,分手也和所有情侣一样,因为性格不和。 冬天是所有出国游的淡季,只有有钱人才会去瑞士,去阿尔卑斯山,应慈提前回老家准备过年。 “你去把你弟带回来。”应慈睡到9点多,刚起床她妈就在那念叨,她本想坐下来吃早饭,又听见她妈说,”别吃了,你先去接你弟。”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穿上羽绒服出门,她一出门,便看见灰蒙蒙的天,开始飘雪。她家在离合肥不远的一个县城里。县城不大,从一头到另一头,骑个电瓶车十分钟就能逛完。 她弟弟又在足浴城里过了夜,连着几天没有回家。雪下得越来越大,她没有戴手套,捏着车把的手被冻得通红,地上也变得湿滑起来。 应俊不接手机,应慈只能挨个去他常去的足浴城找,这次运气挺好,找到第二个的时候,就找到了他。 前台看见是她,说了句,“应俊在7号包间。” 她走进去的时候,看见他正穿着足浴服,躺着和旁人聊天,看见她来了,忙说,“姐,姐夫开的是宝马X7吧,他们还不信。” 包厢里全是烟,开门时她差点被呛到,她皱着眉头,捂着嘴说,“赶紧回家了。” “姐,你和他们说啊。”应俊不依不饶的,应慈被他搅得没办法,随口应了句,“我不认识什么车,反正是一辆宝马。” “X7,”应俊朝边上的人扬了扬眉,“全进口的,要130多万。” 应慈伸手拉他,“别说了,赶紧回去,妈又要骂我了。” 包厢里的电视,正在播新闻,“今天我们请到天华建筑设计集团的董事长,宋世荣,宋董,带我们在千岛湖逛一逛。” “您好,宋董。” “您好,小帆。” “千岛湖风景区的改造理念是什么样的?” “千岛湖有10多个村子,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们就说,不能丢了原来村子的古风貌……” 电视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应慈回过头看去。 画面里一栋眼熟的白色别墅前,摆了两张椅子,身后是白色的别墅,还有平静的湖面,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的人,一个星期前她刚见过。 那个人给她开了个她想都不敢想的价格,然后她答应把孩子打掉。 画面又换成千岛湖的俯拍,无人机围绕着改造后的村落航拍,旁白讲到,“天华建筑设计集团是国内度假酒店、民宿建筑设计上的领军人物,除了进行整体民宿设计改造的千岛湖度假区之外,不远处的安吉安缦度假酒店也是他们的作品……” 她站在那,把这一段访谈全看完了,应俊扯了扯她的衣角,“姐,不是说回去么,我饿了。”应慈垂下眼眸,“好,回去吧。” “那个,姐,你先帮我把这几天的消费结一下吧。”说完,在应慈还没发火前,他又嬉皮笑脸地哄道,“姐,我手机没电了,你先帮我垫一下,回去我就给你。” 姐弟俩刚回到家,应母见到儿子回来了,先是作势要打,应俊忙扑到她身上,大声哄着,“妈,我饿死了。” “饿死算了,不早点回来。”看见儿子回来了,应母脸上的笑容遮也遮不住,转身从厨房的锅子上端出一笼小笼包。 应俊也顾不得洗手,直接上手拿了一个,放在嘴里被烫了一下,说话含糊不清的,“姐,你吃过了吗?我全吃了啊。” 应慈还没开口,她妈先接了,“你姐吃过,你赶紧吃吧,别再出去瞎混了。”说着,她又去厨房拿了碗豆浆,端出来放在应俊面前,她头也没抬,随口说了句,“你坐下随便吃点,早上稀饭我还给你留着。” 她看着面前的稀饭,仿佛看到了她的未来,就像这碗冷掉的剩饭,只会越来越没有生气。 宋霁辉接到她的电话时,有些意外,他听完她的话,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既然你决定生下来,我们就结婚吧。” 结婚后,应慈辞去了旅行社的工作。宋霁辉带她去莫干山,她住在阿ken的民宿里待产,每天有民宿的阿姨照顾她饮食起居。 虽然宋霁辉不太出现,出现时,他也总是和阿ken在一起。后来,她才知道,宋霁辉在不远处买了栋宅基地改建成民宿,他笑着和她说,民宿可以用我们俩的姓做名字。 起先,这些回忆还都是美好的,应慈不知道,她和宋霁辉什么时候越走越远,仿佛就在几个月间,他们就形同陌路。 应俊问宋霁辉借车,第一次时,被他拒绝了。应俊又去磨应慈,晚上的时候,应慈开了口。 宋霁辉想了一下,他抿着唇,“借车是一个很麻烦的事,倒不是我不舍得。” 宋霁辉对她一直是有求必应的,结婚前,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能不能在县城里给我爸妈买一套房子。” 他想都没想就应了,“你去看房,看完和阿ken说就行了。” 有一就有二,第二次开口时,她自然多了,市里的房子,就是那时买下来的。 宋霁辉很爽快,她看中什么,和他知会一声,再告诉阿ken就行了。 后来,她索性直接和阿ken说,包、首饰,什么都行。 时间久了,变成洁瑜直接开车带她去杭州购物。 现在,是宋霁辉第一次没有顺着自己,应慈有些恼,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关系,她突然觉得心里烦躁得很,于是口气也不太好,“那是我弟弟,不过就是借你的车开两天而已。” 她看见宋霁辉的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回头给你弟买车吧。” “他说就喜欢你这辆。”她突然不依不饶起来。 宋霁辉闭了闭眼睛,他的口气也有些不耐,“平行进口的版本也要等3.4个月,让他选辆二十几万的,随便开开好了。” “宋霁辉,那是我弟弟啊。”他的话刚说完,她马上接上,“二十几万的车,也太差了吧,怎么也要买辆宝马。” 他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应慈,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话有些过分了,赶忙拉着他撒娇,“我的意思是,你给他买辆最便宜的宝马,省的他来烦我。” 宋霁辉没再说什么,他把车钥匙扔在桌子上,钥匙坠上有一颗没有打磨过的宝石。 车还来的时候,车头已经撞得稀烂,发动机裸露在外面,车窗全碎了,前后、侧边的气囊都弹了出来。 应俊酒后驾驶,撞到路边的矮墙。 报废手续的时候,宋霁辉亲自去办的,那天,他谁的电话都没接。 应慈打了一晚上他的手机,先是被按掉,后来索性关机了。她有些生气,顾不得是深夜了,直接去敲响了楼下阿ken的房门。 洁瑜开的门,应慈还没开口,就被她堵住了话头,“你别找Chris了,他今天心情不好。” “我找阿ken。” “他心情也不好。” 阿ken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应慈,那辆车是Chris开工作室时,宋老板亲自送的,虽然不贵,但是是宋老板自己订的,连内饰都是亲自选的。车到的那天,宋老板亲自去码头提车,然后开去送给他。” 应慈愣在原地,她只见过二叔两次,但是看得出,宋霁辉很尊敬他。 选车的时候,二叔问阿ken,会不会太便宜了,阿ken笑着点点头。 二叔想了下,笑着摇摇头,“阿辉一向对物质不太在乎,我送他便宜的,那下次他可以自己买更好的。” 阿ken笑着给二叔倒酒,“不过最珍贵的是您花时间亲自挑了,Chris会很开心的。” 洁瑜低头又喝了口咖啡,“你和阿ken真的是奇怪,你心情不好,他也会心情不好。” 宋霁辉抿着唇笑了,“他就是太喜欢操心了。” “你和纪小姐怎么样了?” 听到她提到纪月的名字,宋霁辉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挺好,怎么了?” “我也觉得她挺好的,”两个人明明说的是两个意思,宋霁辉挑了挑眉,等她继续说下去,“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内心也强大。” “就聊了一个下午,你就知道了?” 知道他故意揶揄自己,洁瑜歪着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看过微博上的内容,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比她做得更好了。” 宋霁辉想,大概爱上她,就是从那些故事里吧。她坐在他面前,用轻松的口吻说得却是令人唏嘘的故事,当你露出一丝一毫心疼她的表情时,她又回笑着说,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 是给你的日落 纪月感觉到床垫微微下陷,随后,她便被人从身后拥抱住,他的身躯还带着温热的水气。 她闭着眼睛,问了句,“不是说周五回来吗?” 宋霁辉轻轻地笑了,“吵醒你了?”说着,他的手微微用力,让她向自己胸前靠拢,这下,她完完全全在他怀中了,“想你了,就早点回来。” “从合肥直接开回来的?” 白天办完事之后,宋霁辉下午的时候,和阿ken去了德清。莫干山的民宿分割前要先进行估价,应慈的律师联系了资产评估师,第二天一起去莫干山。 原本他想等事都办完了再回来,可是就在晚上的时候,他和洁瑜坐在那聊天,聊着聊着,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特别想她。 宋霁辉放下咖啡杯,站起来,“回去了。” 洁瑜以为他要回民宿里住,忙说道,“家里又不是没你的房间,都十一点了,别上山了。” “和阿ken说一下,我回申市去了。” 一听,她跟着站了起来,脸上是担忧的神色,“那么晚了,不安全,明天一早再走吧。” 宋霁辉只是摆了摆手,径直向外走去,他听到洁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你开慢点。” “嗯。开了5个小时。”他低下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鼻尖闻到熟悉的香味。 纪月睁开眼,黑暗中,她试图去找手机,“现在几点了?” 他抓住她的手,重新放回胸前,又将她整个人紧紧拥抱住,“宝贝,别动,让我抱会。” 纪月觉得今夜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 于是,她也不再说话,就这样被他静静地抱在怀里,渐渐的,她听到他的呼吸声也变得很轻,纪月忍不住动了一下,他跟着抱得更紧了。 “饿了?”他突然问她。 她笑了起来,“我以为你睡着了。” 宋霁辉的声音听着有点沙哑,像刚从睡梦里醒来,“差点睡着,”他低头在她的后颈上亲了一下,声音逐渐清明起来,“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我也有点饿了。” 纪月靠在流理台边沿,看着煤气炉上的锅子,宋霁辉给她下馄饨,水快开了,正发出咕咕的声音,“宋霁辉,你真会照顾人。”她突然来句。 宋霁辉轻笑了一声,“那你嫁给我啊。” “好啊。”她答的很顺口,他听的却愣了一下,原本搅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勺子落在汤锅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纪月一看,笑了起来,伸手去攥他的衣服,“宋霁辉,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又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犹豫了是不是?” 宋霁辉也笑了,“没有啊。” 她不依不饶的,又扯了几下。 “别闹啊,一会烫到了。”他笑着躲了一下。 “本来就不太饿,你非要给我做夜宵。” 她话刚说完,宋霁辉把火一关,转过身看她。 他一只手撑在台面上,一只手搂在她的腰上。 夜很深了,只有厨房里的射灯开着,微光撒在身上,他看着她眼睛里的笑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没有犹豫。” 纪月笑得更厉害了,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你听我说,真的不是犹豫。” “有时候,我也不确定你爱不爱我,”他低头看她,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缓缓流淌,“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她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他,射灯的光线正好照在他的头上,照得他整个人更加温柔了。 “你有很出色的前夫,我总是觉得,也许哪天你们就重新在一起了,然后你就走了,告别都没有。” 她连忙去触摸宋霁辉的手,轻声说道,“不会的。” 他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纪月,真正的分开,是连再见都不会说的。” 这句话让纪月想起了顾景和,她送他回学校,送了他一件礼物,随后便再也没有联系。 宋霁辉又握住她的手,将它放到自己身后,现在变成了她搂住他的腰,他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会特别敏感,我一直忍不住想,怎么样你才不会离开我了。”说完,他弯了下嘴角,露出苦笑。 她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跟着一软,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宋霁辉伸手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她好看的耳朵,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耳垂,低下头含在口中,轻声说了句话。 纪月听完便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要,太快了。” “好不好,嗯?”说完,他又用舌头勾勒出她的耳廓,过了一会,他又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这次他的手从她的大腿摸进睡裙里,在她的腰间流连了一会,就直接往上,握住她的乳房,在两个人的呻吟声中,重重地揉捏起来。 快下班的时候,赵之望敲了敲纪月的办公室门,她抬头看来,赵之望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那扶着门框,“年中了,北京那边你什么时候去?” 纪月不紧不慢地说,“不是要去长白山么,到时候我先去北京。”申市飞长白山很麻烦,一般都是先去北京转机。 “别了,你别拖了,”赵之望打断她,“你明天有安排吗?” 她点开日程表,摇了摇头。 “那你明天就去吧,现在马上快年中了。” “明天都周五了。”言下之意就是我周末还要休息。 赵之望冲她扬了扬下巴,“你明天去,星期六我给你安排了事,见一个人,一会助理把履历转给你,他是从其他家跳槽过来的,你看看合不合适做北京分公司的副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纪月再推脱就不合适了,她点了点头。 宋霁辉到家的时候,看见纪月的行李箱又放在玄关那,她正坐在沙发上工作。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自然而然地亲吻对方。 “又出差?” 纪月的视线又回到电脑上,“嗯,临时出去。” “去哪?” 她突然想到昨晚,昨天晚上的宋霁辉是她没见过的样子,既深情又敏感脆弱。 纪月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般,脑子就这么跟着一热,扯了个谎,“去长春。” 宋霁辉点点头,“去几天。” “下周二吧。”她有些心虚,鼠标在页面上毫无目的的四处乱窜。 “明天早上我送你,哪个机场。” “九点,虹桥,我和我同事一起去。”她垂下眼眸,又随便打开几个网页。 和往常一样,宋霁辉送纪月去机场,反正也找不到停车位,他直接开上了出发层。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她的行李箱,两个人又站在那拥抱了一会。 宋霁辉一直看着她走进候机楼,才缓缓开走,他从机场高架路转内环高架的时候,等了个红灯。 一架准备在虹桥机场降落的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掠过天空,飞机压得很低,他甚至能看到已经放下的起落架了。 宋霁辉突然想到什么,他拿出手机,打开机票APP,他发现,虹桥机场并没有早上飞去长春的航班。 纪月从公司下来,一出来便看见梁辀的车就停在楼前的空地上。 梁辀看到她来了,把手机扔回扶手箱里,开门下车,他拿过纪月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她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揶揄了一句,“怎么停大门口,保安没赶你走?” “你名字多好用,我说接你,他就让我停了。”梁辀坐上驾驶座,一接到她,车便飞快地驶出园区,他看了眼反光镜,“先回家一趟,上次有人送了我红酒,我给王晓拿去。” 梁辀昨天半夜才从武夷山自然保护区里出来,他到黄溪洲的时候,手机有了信号,一堆堆的信息涌进来。他一眼看到纪月的微信,她的微信总是被置顶在最上面。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梁辀给纪月打电话时,发现她的电话关机了,他知道她多半又在飞机上。 没想到,他再接到她电话时,她却已经到北京了。 电话里,两个人很默契,谁也没有提其他的。 梁辀只是问她来北京干嘛,纪月说,来分公司开年中会。 接下去,他试探性地问她,“那我来接你下班。” 却没想,纪月在电话里说,“好啊,我们晚上去酒吧坐坐吧。” 梁辀原以为,后海的那个酒吧,从此以后就只会一个人去了,他在电话里轻轻地笑了,“嗯”了一声。 他们的小区和公司只隔了一条马路,纪月跟在梁辀身后踏进屋内。 这是她走后,时隔一年多,再次踏入这片家园。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房子,陌生的也是房子,她看见客厅里堆了好多纸箱,有些已经封了,有些还敞开着,纸箱堆迭在一起,只留了条不宽的过道,梁辀熟练地穿过客厅,走进书房。 梁辀为了她要去申市工作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可是此刻,纪月看到这满地的纸箱,和正在打包的行李时,她还是忍不住动容了,心中顿时参杂着各种情绪。 梁辀走出来时,看见纪月正站在沙发前,抬着头看着空白的墙壁。 墙壁中间是雪白的一大块正方形,颜色与周围有着细微差别,显然这里曾经挂过东西。 “那个挂毯呢?”纪月问他。 挂毯有两条,梁辀在南疆买了一条,后来又千里迢迢在伊斯坦布尔给她买了一条。 他在她身边站定,先是环顾四周,然后准确地指在一个方向,“给你打包起来了,我想,你喜欢那个毯子,给你带去。”说着,他又指着另外几个箱子,“你留在这的东西,我都给你打包好了。” 纪月低头,看见茶几上的果盘,是一个用贝壳和马赛克拼成的原型果盘,“这个怎么不带走?” 梁辀弯腰拿了起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贝壳发出独特的光晕,“这又不是你买的。好像是谁送的吧。你买的东西,我都打包好了。”说完,他准备放回去。 “可是,我觉得这个挺好看的。”纪月有些惋惜的语气。 梁辀的手一顿,随后换了个方向,放进脚边的纸箱里,“你觉得好看,就带走。” “那么多东西,到时候怎么运去。” “叫货车运去。” 纪月点点头,“什么时候搬家?” 梁辀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四周,语气里也有点不舍,“东西慢慢收拾,不过最晚7月就得走了,9月就要开学了。” “你还要教本科?”她有点惊讶。 他笑着点了点头,“那边教授都有本科的教学时间要求。” 梁辀在师大多少总有点特权在的,去了华师大就不一样了。 “住哪儿?” 这次,他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肯定有地方住,你们申市还有人才引进的购房补贴。” 无论是房子,还是房子里的物件,对于纪月也好,梁辀也好,都充满了共同的回忆。 纪月在几个纸箱中,跨来跨去,有些纸箱还没有用胶带封上,她便弯腰打开箱子挨个看里面的东西。 梁辀靠在阳台上,笑着看她忙来忙去。夏初的风正吹进房间,吹起窗帘,一切是那么温馨又美好。如果那个时候搬去申市,是不是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他打包行李,她在边上帮忙。 梁辀看着看着,突然眼眶有些湿润,他抬起头,用力眨了下眼睛。 纪月突然从箱子里拿出一包东西,冲梁辀喊道,“这个还在呢。”塑料袋里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绳球,黄色的球最为显眼。 “ 嗯。”梁辀记性很好,他看一秒便知道是什么东西。 塑料袋里装得都是大黄的玩具,满满一袋,纪月正拿在手里。 赵子健家的边牧白仔来过他们家。它一来,就叼着大黄的玩具到处走。大黄很讨厌白仔,连带白仔碰过的玩具它都不要。 “上次还想着送给子健。” 纪月放下手里的东西,她发现,这个箱子里,都是和狗有关的东西,她又拿出一个皮革项圈,下面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狗牌。 正面刻着大黄的头像和名字,反面刻着纪月和梁辀的手机号。 这个项圈当时定做的,后来大黄没用多长时间,所以现在看着还是崭新的。 “这个还留着。”她拿在手里晃了晃。 “看着挺新的,就留着了,说不定下次还用得上。” 听到他的话,她笑了起来,“下次,还叫大黄啊?” 梁辀笑着点了点头。 她又翻了几下,拿出了一个手枪形状的泡泡机,口中发出惊叹声,“梁辀,这个在哪找到的?” 纪月拿在手里晃了晃,听到里面还有泡泡水的声音。 他看见她笑得像个娃娃,自己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就在装烧烤炉的箱子里。” 那时候,他们和赵子健两口子一起去内蒙古自驾。纪月在网上买了个泡泡机,她说在草原上拿这个拍照好看。可她一玩泡泡机,白仔就要凑过来顶泡泡。它在画面里左右乱窜,纪月一张照片都没拍成。最后,他们在乌拉盖草原过了个夜,第二天就找不到了。 纪月摁了一下,机器发出运转的声音,咕咚几声,肥皂泡从机器里喷涌而出,有的在空中炸开,有的落在纸箱上留下点点水痕。 梁辀靠在阳台上,下巴微抬,“出来玩,外面有光。” 肥皂泡又一次从机器里喷涌而出,这次在阳光的折射下,每一个泡泡泡都是流光溢彩的,你甚至能看见薄薄的水膜上“七彩”的液体正在滚动,它们在风中飘荡,最后消失。 纪月趴在栏杆上玩,梁辀倚在栏杆上看她。 她对着半空中摁下按钮,泡泡随之飘出,过了一会,她又将它对着梁辀的方向。 两个人本就离得不远,一瞬间,他们之间充满了大小不一,又泛着七彩光芒的泡泡。 梁辀静静地看着她,夕阳照在泡泡上,散发出七彩的光,又折射在她的脸上。她笑得就和几年前,他看到她时一样美。无论是在那拉提,还是在喀拉峻,是在科尔沁,还是在乌拉盖,他们走过的每一段风景,她都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在他心里深深地住下。 梁辀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抓了一手的肥皂水。 纪月看到他的动作,笑他,“你是白仔吗?” 他也笑着说,“纪月,你埋汰谁呢。” “白仔才抓泡泡。”这次,她笑得更厉害了。 “纪月,你知道我在申市住哪吗?”梁辀突然说了句。 她的视线还停留在漫天飞舞的泡泡中,随口问了句,“哪啊?” 梁辀说出了一个小区名称,纪月的手随之停了下来。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似乎都能听到泡泡一个个破裂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梁辀弯了弯唇角。 纪月想到他曾说过的话,“你是我的明天,是我的未来。” 是奋不顾身的执着 酒吧就开在后海边上,沿河的那面,都是落地窗,透出酒吧里的布局,玻璃上挂满了灯串,中间两扇木质大门,门敞开着。 周五的六点钟,正是后海最热闹的时候,从鼓楼到南锣鼓巷,都挤满了游客。现在太阳落下去了,天却还是亮的,风吹过湖面,夹杂着欢笑声。 纪月站在酒吧的大门下抬头看,招牌已经亮了,还有很多灯串一闪一亮,挂在门上。 店里三三两两的坐了几桌,客人正在侃侃而谈,中间的舞台上还空着,一首轻快的民谣歌曲流淌在空间中。 王晓正靠在吧台边上玩手机,看到梁辀进来了,伸头朝他身后望了望,“你媳妇呢?” 梁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托了瓶红酒,他放在吧台上,王晓接过拿在手里细细查看。 “在后面,”梁辀转身看了眼,纪月站在那抬着头。 他们说话间,纪月走进酒吧,她发现王晓还是老样子,留着寸头,穿着酒吧的文化衫,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他放下手里的酒瓶,眉毛一抬,“好久不见啊,纪大小姐。” 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王大歌手。” 王晓“啧”了一声,看向梁辀,“你看看她,还是尖牙利齿的。” 他还想说什么,就看见梁辀走上前揽了下纪月,“别搭理他,我们找个地方坐,”说着,就把她往里面带。 “梁辀,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他听到了,抿着唇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们坐在吧台附近一个角落里,正好能看见舞台侧面。 王晓一手拿了三杯扎啤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双马尾的年轻姑娘,也穿着店里的文化衫,手里还拿着干果零食盘,她人还没到,声音先到,“梁老板。”走到跟前时,她看见纪月,眼睛眨了眨,静静地放下手里的东西。 纪月瞥了梁辀一眼,轻轻地弯弯嘴角。 梁辀笑着伸手拿过一杯啤酒,放在纪月面前,他又朝双马尾姑娘说道,“陈响,麻烦帮我拿瓶矿泉水。” 王晓在他们对面坐下,“怎么?不喝酒啊?” “嗯,开车来了。” “车停哪了?” “体校里。” 王晓点点头,端起杯子,“来,敬我们大小姐。”纪月刚想抬手,梁辀对着王晓说,“她没吃过饭,你点几个菜送来。” 听到梁辀的话,他将扎啤杯放下,看向纪月,“大小姐,都这点了还没吃呢?” “没呢,过来蹭饭的。”她笑着将话说得理直气壮的。 王晓挑了挑眉,嘴上说着,“请你喝酒,还得管饭。一会儿,梁老师报销啊。”手到是直接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梁辀抓了把花生,攥在手里,笑着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话刚说完,纪月杵了他一下,“今天就让王晓请客,平时老蹭我们的饭。” 昏暗的酒吧里,他看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光线照在她眼里,照出星星点点。 她就像夜里的精灵,从故事里出现在身边。 梁辀看着她,点了点头,于是,话头一转,“王晓,你请客。”说完,掌心一用力,花生壳便应声而破,一粒圆润的花生籽掉了下来。 王晓“啧”了一声,手指快速的划过屏幕,“大小姐想吃啥呢?” “什么好吃?”那粒花生籽被放到她的面前,她拿起扔进嘴里,北方的花生总是又香又甜的。 梁辀的动作,都被坐在对面的人看在眼里,他看了几眼,不动声色的将视线移回到手机上。梁辀还是老样子,像是习惯了一般,什么都惯着纪月。 梁辀又剥了一颗花生,“点26号那家的私房菜,”说完,他将剥下来的花生米放在纪月面前。 “好吃吗?”纪月问。 王晓点开私房菜的老板微信,“当然好吃,就是贵嘛。” 她笑了起来,“贵就好。” 过了一会,语音接通了,王晓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上,“喂,马总,店里忙吗?” “还行吧,晓哥,什么事?” “我有一哥们儿来店里,人还没吃饭,点几个菜。” “好嘞,您说。” 看上去王晓是老顾客了,他随口报了一串菜名出来。 梁辀拍了拍手上花生壳的细屑,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插了一句,“再点碗炸酱面。” 纪月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将耳朵凑了过去,“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炸酱面的?” 姑娘娇滴滴的说话声,落在他的耳畔,像蜂蜜水甜在他的心尖。她耳边的头发正好垂了下来,他伸手帮撩到耳后,轻声说,“这家的炸酱面挺好吃的。” “不好吃怎么办。” “不好吃,我来吃。” 王晓挂了语音,“在这眉来眼去的,不如复婚得了。”他抓了把开心果,看向纪月,“什么时候和小船复婚啊。” 纪月抬了抬眉,笑着回了一句,“你都几十岁的人,怎么还那么幼稚,必须做夫妻啊,朋友不行吗?” 王晓余光扫了眼梁辀,他没什么反应,正低头剥了颗花生,随后扔进自己嘴里,“来几天?”换了个话题问纪月。 “下周走吧,来开会。赵子健呢?” 梁辀这才有了反应,“他说开会,晚点过来。” “以后梁辀不在了,”王晓拿起扎啤猛喝了一口,“我们就更聚不到了。” “说谁不在了呢。”梁辀笑着扔了颗花生仁过去,圆润的果仁滚了几圈,落在桌下。 王晓连忙摆摆手,“不是不在了,是走了。”说完,他觉得不对,又“呸”了一声,“是去申市了。” 桌上一共三杯扎啤,王晓喝完第一杯的时候,他们点的菜送来了,外卖盒摆了满满一桌。 正巧有熟客进来,走过来打招呼,一看桌上的菜,揶揄了句,“王老板,这个点还没吃呢。” 王晓在民谣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除了熟客,经常还有一些游客慕名而来。 他们聊天的时候,王晓就被客人认出来,他还走过去和客人合了张影。 王晓一直还记得纪月喜欢吃虾,特地点了份招牌皮皮虾,菜一打开,梁辀就戴上了手套,替她剥虾。不过,还没剥几个,赵子健后脚就来了,手里还牵着他家的狗。 狗在门口吠叫了两声,猛得听到狗声,纪月看了过去,随后惊喜地叫了出来,“白仔。” 赵子健手里的牵引绳一松。 一条漂亮的黑白边牧从门口飞奔进酒吧,它跨过门槛,直接一路小跑到纪月身边。 随后,它直起身,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她的腿上。纪月闻到它身上香波的味道,两只手摸上它的脖子,手上是顿时间便全是它又细又软的长毛。 它的脑袋歪下来,在她的掌心蹭了又蹭,纪月笑着摸上它的脑袋,然后是脖子和下巴。 赵子健拉开椅子坐下,他看了眼梁辀,两个人四目相对。赵子健下巴抬了抬,梁辀笑着低下头摇了摇。 他那言下之意便是,梁辀你看,狗都比你厉害,脸上还颇有些得意。 “奥利奥呢?”王晓问他。 “别提了,在家闹呢,看我带老大出去,不乐意了。” 纪月一听,乐了,“怎么不一起带来?” 白仔听到奥利奥的名字,像是知道他们在谈老二,于是撒娇得更厉害,嘴里不停地发出“嘤嘤嘤”的撒娇声,爪子又搭在梁辀腿上。 “两条狗带到酒吧来,不得把王晓这给拆了。”他下筷子夹了口菜,看向梁辀,“对吧,上次,去古北水镇那次,闹腾死了。” 一谈到狗的话题,纪月最来劲了,她一边摸狗,一边问梁辀,“上次怎么了?” 梁辀剥完虾,放进她的碗里,摘下手套,又抽了几张纸巾擦手,“你还记得么,古北水镇里的小河。” 古北水镇和乌镇是一样,中间是条蜿蜒的运河,河两边是古朴的民居。 “记得啊,怎么了?” “两条狗在路边闹腾,子健的手一松,白仔就跳了下去,然后奥利奥也跟着跳了下去。” 纪月笑了起来,想来,画面也是热闹得不行。 赵子健打开手机,在相册里翻了一会,点开视频,将手机递给纪月。 视频里,现实远比纪月想象的还要热闹。 水面上,一艘手摇船划过,两条狗灵活的在水里游来游去。 赵子健和梁辀下到河边的台阶上。 奥利奥游到台阶边上,梁辀眼疾手快,拉住它的项圈,将它提了上来,它上半个身子伏在台阶上,他又用了点力,将它拉上了岸。 一上岸,它就开始抖毛,梁辀和赵子健笑着往后躲了躲。一连抖了好几下毛,赵子健想去抓它的牵引绳时,它一个转身,又跳进河里,围观的人笑声更大了。 “热闹吧。” 纪月笑着点点头,“后来呢?” “后来景区工作人员来了,把它们捞上船。”梁辀将炸酱放进面里,拌匀了,放到纪月的面前,“一会面坨了。” 一大碗面,每一根面条都均匀地粘着油亮的酱,她端起面碗,面条滚着炸酱入口,炸酱做得咸甜适中,又香又鲜。 她一口气吃了一半,放回桌上,“太多了,吃不完。” 梁辀拿过来,几口把她剩下的面都吃完了。 三杯扎啤,纪月喝了一杯,王晓喝了两杯,赵子健来了之后,他索性开了瓶格兰菲迪十五年。 琥珀色的液体倒在玻璃杯中,冰块折射出金黄的光茫。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纪月一口喝完,入口是清新甘甜的,甚至能尝到一些花香味,最后到喉间,便是橡木的绵柔香气。 几秒之后,梁辀看到她的脸颊慢慢起了红晕,轻声说了句,“都少喝点。” 王晓一听,立即不乐意了,“在自己的酒吧,怕什么。” “就是。”纪月跟着回了句。 梁辀笑着摇了摇头,掰过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她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像蒙着一层层水雾,让人想到4月的烟雨江南,“现在那么狠,一会别醉啊。” 她笑着哼了一声,从他的手里挣脱,细腻的触感转瞬即逝。 王晓觉得自己才是醉了,是开心的醉了。 “纪月,你记得吗,你外婆过世那时候,我去帮你治丧。” 梁辀笑着将花生扔在他身上,“说这个干嘛?”花生落了下去,趴在桌下的白仔,眼睛一转,舌头一伸,将花生卷进嘴里吃了。 “没事,你说啊。” “那时候,我住你们隔壁房间,小船晚上敲门住我这,你知道不?” 纪月摇了摇头。 “我问他来干嘛,他说你好不容易睡着了,怕自己吵到你,所以住我这。住就住了,他怕你早上找他,特么还开了个四点的闹钟。纪月,我也累了一天,他这么吵我。” 纪月笑了起来,她看向梁辀,“真的?” 他抿着唇,笑而不语。 赵子健插了块水果放进口中,“王总,怎么什么事都有你的份,婚丧都全了。” 王晓一听,拍了下桌子,“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们俩结婚,我还是总指挥呢。” “谁封的?”赵子健调侃道。 “我还写了首歌呢。纪月,你没忘记吧。” 纪月笑着说,“好像有点忘了啊。” “不行,今天我得让你们回顾一下。”他一口把手边的酒喝下去,向舞台走去,他的步伐有些急促。 舞台上是个一女三男的民谣乐队,有一把木吉他,一把电吉他,还有一个人敲着手鼓,而女主唱则握着麦克风坐在高脚凳上,正唱着轻快的歌曲。 他们看向舞台,梁辀轻轻拍了下纪月的腰,“又逗他呢。” 纪月嘴一咧笑得灿烂。 一首歌正好结束,看见老板来了,女主唱站了起来,王晓勾勾手指,几个人围在舞台角落。 过了好一会才散开,王晓拿起靠在墙上的吉他,在麦克风前站定,乐队里的男吉他手帮他插上拾音器的线。 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凑上麦克风,“大家好,我是王晓。” 底下的客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今天我有几个哥们儿在店里玩,这首歌,是我当时写给他的。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我唱来助助兴。” 掌声更热烈了。 王晓看着身后的乐队,点点头,“1.2.3,起。” 吉他手和鼓手,随着他的主弦,弹起了和弦伴奏,敲出了鼓点,于是,轻快又耳熟的旋律从音箱中传出。 “我的兄弟,他要结婚了。 如果你还放不下她,放心还有我们呢。 我的姑娘,她要结婚了。 如果你还惦记着他,放心他早忘了。 其实结了婚,也挺好的。 除了不能再去采野花,还多了一个爸一个妈。 其实结了婚,也挺好的。 姑娘你不要害怕,还多了一个任打任骂的哥。” 王晓唱着唱着,就看向纪月那头,歌曲是朗朗上口的,后面都是“啦啦啦,啦啦啦,北京我爱你”的大合唱。 台下的客人,无论听没听过,都跟着哼了起来。 当年他们结婚时,这首歌是四个人唱得。 纪月和梁辀坐在下面的主桌上,看着台上的人。那时,彩排过的歌曲,旋律更加生动,歌词也比现在直接,唱到最后,唱得是,“啦啦啦啦啦,纪月我爱你。” 听到这,她笑着回头看向梁辀,他也正看向她。 两人相视一笑,她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她却清晰地看到他的口型,正合着台上的音乐,唱了这五个字。 大合唱在旋律的高潮中结束,底下的观众发出热烈的掌声,有人起哄,让王晓再来一首。他摆了摆手,放下吉他。 他们也将视线收回,赵子健看着舞台,突然开口,“机会多好,让梁辀给你唱歌呀。” 纪月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我又不是没听过他唱歌,多不好意思啊。” 梁辀却直接站了起来,“好啊。”说着,他脱下外套,里面穿了件黑色的体恤。 她拉了拉他的手,笑得有些羞涩,“梁辀,真不用,怪不好意思的。” 他弯了弯嘴角,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放开。 纪月看着他走向舞台,王晓正在和第一排的客人喝酒,看到梁辀来了,放下了酒杯。 梁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王晓点了点头。随后,他走到舞台上,乐队的人都围了过来,将他们俩围在中间。 过了一会,梁辀背上刚才王晓的那把吉他,他靠在高脚凳上,一条腿微微弯曲,踩在凳腿上,吉他就搁在腿上。 他随便拨了拨弦,酒吧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梁辀低着头,舞台正上方的灯,打在他的身上,她能看清他手指的每一个拨弦的动作。 先是只有吉他的旋律,如水一般,细腻的声音,随后,是他低沉的嗓音。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 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 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 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伤。”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一只脚曲着,另一只脚一踮一踮,跟着旋律打着拍子,他专注地低着头,手指在琴弦上波动,低沉的嗓音却带着浓烈的情感。 明明唱的是歌,纪月却觉得是在说他们的故事,一个关于爱情,关于梦想,两败俱伤的故事。 唱到这时,梁辀突然抬起头,他直接看向纪月,他的视线准确地穿过房间、人群,找到她的位置,直直地看向她。 于是,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纪月看见他眼睛是湿润的。 “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 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纪月听到的是歌声,看到的却是他炙热的眼神,仿佛他内心里的所有说不出口的话,都汇聚在此刻,汇聚在这里。 这首歌本就是耳熟能详的歌曲,梁辀放下吉他,随后,乐队的乐手接管旋律。 他一只手扶上麦克风,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看着纪月,唱出后面四句: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 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纪月看见他唱到高音时,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脖颈上的青筋,不变的,唯有是那炙热的眼神。 赵子健轻声说,“纪月,你还记得吗?梁辀第一次带你来和我们聚会,我们问你,小船有没有给你唱过歌。” 纪月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别看梁辀和我大学时候一起玩乐队,他却从来不唱。他自己写的歌,自己也不唱。他说,他只能给最爱的姑娘唱歌。” 纪月回过头,赵子健挑挑眉,“我和他做兄弟十几年了,他就给你一个人唱过歌。” “不要再悲伤,我看到了希望。 你是否还有勇气,随着我离去。” 梁辀唱得是歌,却像是在剖析自我,更像是在告白,像在询问。 他想问问纪月,我已经放弃了一切,这次,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呢? 哪有什么奋不顾身的执着,不过就是因为深爱着而已。 是五月的风 他们喝到11点多的时候,王晓说换个地方,“不如去簋街吃麻小。” 赵子健拍了拍趴在桌下的狗,“不去了,带狗不方便。” 王晓又看向纪月,“那我们再喝一点。” 大家都喝得不少,除了开车的梁辀。 纪月的脸已经红透了,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听着王晓和赵子健贫嘴,咧开的嘴就一直没放下来过。 梁辀看了她一眼,对王晓说,“你别出馊主意了,回去她该折腾我了。” 她一听,不乐意了,下巴一抬,“梁辀,我酒品可好了。”酒吧里空气燥热,她又喝得多,额头都是细汗,碎发粘成一缕缕的,梁辀帮她撩了一下,笑着说,“好,你酒品好。” 纪月笑着挥开他的手,双手拍了拍膝盖,叫了声,“白仔。” 趴在桌边的狗,立即爬起来,它抖了抖身体,踱到纪月身边,一下直起上身,趴在了她的膝盖上。纪月弯下腰,一把将它抱住,瞬间,鼻尖都是宠物香波的味道还有它细软的毛发,嘴里念念有词着,“还是狗可爱。” 赵子健一看乐了,“你看,小船不如狗吧。” 梁辀笑着哼了一声,摸了摸白仔的头。 王晓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又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把手机揣进兜里,站起身,“出去接个电话。” 赵子健笑着逗他,“大家都是兄弟,还出去接电话,见外了啊。” 他弯了弯嘴角,向酒吧门口走去,赵子健看见他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很快,王晓就回来了,这次,他没坐下,而是直接将手搭在赵子健的肩膀上,“走吧,我请你们去簋街。” 赵子健刚想说什么,他感觉到肩膀上的手用了点力,于是,话到嘴边换了句,“那走吧,我先把狗送回家。”他家就住在东直门那,离簋街不远,平时走路就能到。 “哎,这样好,你把狗送回家,把吴桐叫出来吃麻小。” 现在的后海,游客早就走完了,全是在酒吧玩乐的人,每家店里的驻唱歌手都在卖力表演,站在河边上,眼前是霓虹招牌一闪一闪,耳边是晚风带来的歌声,还有背后河水的浪声。 纪月靠在白玉石的栏杆上,梁辀一只手撑在栏杆上,护着她,正面看上去,像是揽着她一般。 赵子健牵着狗,正在看代驾信息。 王晓最后走出来,他在他们面前站定,从口袋里掏出烟,先是发给赵子健,然后是梁辀,梁辀却没有接。王晓立马“哎哟”了一下,将烟收了回去,“差点忘了,大小姐在呢。我们也不抽了。” 纪月靠在梁辀身上,笑着回了句,“你现在养生民谣了,会不会太晚了。”王晓年轻时候烟酒不停,这几年突然养生起来,商演也唱得少了。 他把烟一点,看向梁辀,“你看看她,就你受的了。”他看见梁辀在那光笑,也不说话,王晓还想说什么,一摸口袋,“等一会,钥匙没拿。”说完,转身朝酒吧里走去。 王晓刚走开,赵子健就接到代驾的电话,也先走了,只剩纪月和梁辀,晚风吹走了一点酒气,她的脸却更红了。 “梁辀,我不想去吃小龙虾了。”纪月突然说。 他低头看她,“不舒服了?” 她点点头,眉头一皱,“感觉一吹风,头有点晕。” 他搂了下她,直起身,“那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 纪月站直了身子,梁辀挽着她的手臂,低头看她,看见她眉头皱着,整个人看上去难受极了。 他有点紧张,忙问她,“除了头晕,还有哪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头晕。” 他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她的脸烫得很,额头到是不烫,他心里一松,于是,笑着逗她,“纪月你就折腾我吧。” 她咧着嘴笑了起来,神色还颇有些得意。 梁辀的车停在什刹海体校里,沿着后海边走到前海,拐个弯就到。 纪月歪着身子,走路也没个正相,整个人全靠在他身上。 耳畔是酒吧吵闹的歌声,身旁是他温暖有力的躯体,晚风吹起枝条,月亮倒映在河面上,和霓虹夹杂在一起,纪月觉得这一切,虽然吵闹却又美好。 走了几步路,她又站住了,“梁辀。”她唤他,梁辀有些紧张,低头向她看来。她看见他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了,于是,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牙齿,“太远了,走不动,你背我。” 听到她的话,他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我就说吧,你喝多了,就要折腾我。”他放开她,转身在她面前蹲下。 纪月趴上他的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脖颈上。随后,梁辀慢慢地站起身,他两只手扶着她的腿,将她向上推了推,瞬间,她的头挨着他的头。 走了两步,她又唤他,“梁辀。” “怎么了啊?”他笑着问,口中是无奈又宠溺的语气。 “鞋子,要掉了” 梁辀低下头,看见深紫色的绒面高跟鞋,被脚趾虚虚地勾着,仿佛再走几步就要掉下来一样。 “那我蹲下,你抱紧我。” “嗯。” 说完,他慢慢地蹲下,她勾着他的脖子,等到他完全蹲下之后,纪月甩了甩两只脚,高跟鞋七扭八歪的倒在地上。 梁辀调整了一下位置,一只手捡起她的两只鞋子,用手指勾着,然后扶着她的腿,重新站了起来。 他背着她向前走去,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像是要从这里,一直走到最后。 “梁辀。” “嗯?” “子健说,你从没给其他女孩子唱过歌啊?”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对啊。怎么了?” “我是你最爱的姑娘吗?” “是啊。” 他没听到她的声音,但是他知道,纪月现在一定咧着嘴笑,眼睛也弯成明月。 “纪月,我和你说个故事。” “嗯。”她将头换了个方向,眼前全是他细密的短发,然后静静地听。 “我小时候捡到一只小野猫,捡到的时候,它身上都是伤口,我花了很多方法想去救它。” “可是,十几天后,它还是没活过来。它在我的手里走掉的,临走前,它一直在舔舐我的手心。我知道,它在谢谢我。” 梁辀顿了顿,纪月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后来,我还是常常想起它,想它会不会变成一个姑娘,来找我。” “所以,我一直在找一个姑娘,一个浑身是伤的姑娘,然后这次我要治好她的伤,把她捧在手心上。” 梁辀说完之后,很久都没有开口,手边的酒吧里传来歌声,“北方的村庄,住着一个南方的姑娘。” 过了一会,纪月问他,“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啊,但是我又伤到了她。” “没有,不是的。”她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于是,轻声说,“干嘛说这个?” 他笑了起来,笑声从胸口传来,一直到身后,“这就是首歌啊,王晓的歌,你没听过?” 纪月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低头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下去,梁辀抿着唇,笑着忍着疼,嘴里不发出一点声音。 “无聊。”她松开嘴,看见他的脖子上,留下深深的两排牙印。 “你看,这不是找到了吗?一只小野猫。” 梁辀听到她哼了一声,于是笑了起来,露出半边酒窝,继续说,“这歌是我写的,因为是真的,所以写了下来。” 你就是我在找的,那个浑身是伤的姑娘。 他收起笑容,轻声说道,“对不起,纪月。” 过了一会,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她说,“干嘛老说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和你说对不起,没照顾好你。” “我想过了,以后我去了申市,你想和我在一起,我们就在一起,你不想,我就陪着你。我比你大那么多,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先走。我会赚够下半辈子的钱,让你以后衣食无忧。你不想见那些人,我们就不见。中国很大,时间也很快,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要嫌弃我就行了。”梁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在心里不知道酝酿了多久,仿佛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反复斟酌过,说得毫无保留。 纪月没有说话,眼泪溢满在眼眶,随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也许有人觉得我很无能,但是我认为这不是逃避,我只是觉得这是对大家最好的方法。” 纪月无声地摇了摇头,她知道,梁辀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他做不出什么过激的事,而现在,他愿意为了她,和家里断绝关系,恰恰是他愤怒到极点的表现。 “其实那个时候,你告诉我,我也会这样做。”梁辀突然觉得回忆涌上心头,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他紧紧抿着唇,看向前方,双眼渐渐有些朦胧。 “那时候,你为什么同意离婚?”她突然问他。 他抿了抿唇,开口时,声音和心一样痛,“那时,我很自责,自己没照顾好你。我知道没了孩子,你很痛苦,我更怕你做什么过激的事。你说离婚,那就离吧。” 梁辀的背很大很宽,他走得也很稳,纪月知道,他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知道她怀孕时的样子。 那天,她把验孕棒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她看到,他进门换鞋,然后过了一会,那么高大的人,一下子捂着脸靠在墙上,肩膀微微颤抖。 可是最后,她又亲手打掉孩子,亲手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 “对不起。梁辀。” 他轻轻地笑了,“你干嘛说对不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会原谅我吗?” 他以为她又在说以前那些事,于是笑着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只要一看到你,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她轻轻地点点头。 “从以前到现在,以后也一直都是。” 他的话是这么说,但是纪月知道,梁辀一直以为孩子是因为她和家里人吵架,心情不好所以没留住。如果他知道,一切都是亲手毁掉的,那他一定不会原谅她。 于是,她将头埋得更深,他感觉到她脸颊上的湿润全蹭在他的后颈上。 他拐了一个弯,能看见不远处荷花市场的招牌。 “梁辀,我想吐。” 他一下停住,笑着说,“你骂谁呢。” 她拍了一下他的背,全是撒娇的样子。 他扫了一眼,看到不远处河边的长椅,“你坚持一下。”说完,快步朝那走去。 梁辀背对着长椅,慢慢蹲下,将纪月放在长椅上,随后,自己再蹲下去看她。 她皱着眉头,手不停的抚着胃,“风一吹,就想吐。” 他代替她的手,覆在她的胃上。他的手掌又大又宽,手心温热,慢慢的打着圈抚摸着,渐渐的,纪月觉得舒服多了。 过了一会,她晃了晃腿,他低头一看,随后握住她的脚腕,帮她把两只高跟鞋穿上。 深紫色的鞋子,衬得她的脚背更加白皙。 穿好鞋后,纪月站了起来,她伸出手圈住梁辀的腰,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你去把车开过来,我不想走了。”过了一会,她说。 他回头看了眼,停车场就在不远处,于是,低头看着她,“那我去开车,你一个人在这等我,可以吗?” 她点点头,“这是什刹海啊,能出什么事。” “谁知道你。”他说完,她便从他的怀里退开了。 梁辀一个人去停车场拿车,他走了两步,还回头看,纪月坐在长椅上,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 他收回视线,走得很快,又走了一段路,这时,他回头看,在阴影中,已经看不见长椅了,只看见霓虹灯的余光。 纪月坐在那,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河边都是喧嚣的酒吧,三三两两的人站在河边,或是在等人,或是在聊天。 她看向河边的人群,阴影盖住他们的脸庞,她看不真切,好像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梁辀来的很快,没过多久,车灯破开黑夜,在她面前停下。 纪月站起来,拉开车门,上车前,她又看了一眼阴影中的人群,随后才坐上车。 车开了一段路,梁辀才想起还没问她酒店在哪,他刚想开口,发现纪月已经靠在车窗上睡着了。他收了声,又顺手关掉车里的音乐声。 纪月醒的时候,车正好开进小区,她看见熟悉的道路两旁,笑了起来,“梁辀,你就非要带我去你家吗?” 他看了她一眼,“房产证有你的名字,也是你的家。” 她靠在窗上弯了弯嘴角。 酒精在大脑中翻涌,被晚风一吹,就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再加上纪月有些困了,于是一路走得歪歪扭扭的。梁辀停完车,去拿她的行李箱,所以走她后面,看见她这样子,赶忙快走了两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梁辀按下指纹,门一推开,纪月就脱了鞋,直接往卧室走去。他跟在她后面,放好东西,拿了杯水,走进卧室时,看见她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 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抓住她的手臂,“纪月,好好睡,一会难受。”说完,用了点力,把她翻了过来,她闭着眼,躺在床上,眉头却皱着。 梁辀叹了口气,“来,喝点热水。” 纪月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也不急,一直在床边坐着,替她把脖子上的头发撩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她突然睁开眼睛,开口说道,“我渴了。” 梁辀扶着她起身,将杯子凑到她嘴边,纪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 “还想吐吗?” 纪月摇了摇头,“就是有点上头。” “那你睡吧。”他帮她掀开被子,盖在她的腿上。 “那你呢?” “我睡沙发上。” “你不睡我吗?”纪月眼睛眨了下,说得自然又清楚。 梁辀抿着唇笑了,手里用了点劲,把她按在床上,“我不睡醉鬼。”说完,他站起身。 纪月躺在床上看着他,又说了句,“那你不亲我?” 他笑着弯下腰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好了,睡吧。” 他吻得很轻,轻轻一贴便离开了,她瘪了瘪嘴。 就在他起身时,纪月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她很用力,于是,梁辀重心不稳,直接跌在了床上。 他反应很快,深怕压疼她,只能用两只手撑在她脑袋两边,直起腰来。 两个人一上一下,又面对着面,他一低头就能吻上她,本就暧昧不清的关系,让一切都更加旖旎了。 纪月抬头看着他,只开了一盏灯,他的脸庞一半落在阴影里,她伸手摸上他的脸颊。 梁辀笑了起来,于是,她的手指,慢慢触摸在他的酒窝上,来回抚摸。 “纪月,你飞1800公里,就是来让我睡的吗?” “你睡吗?”不依不饶地问。 “我不睡醉鬼。” 是回到那一天h 纪月的手抚摸在梁辀的脸颊上,她摸的很慢也很细致,像是一点一点勾勒他的脸庞。 梁辀笑着看她,看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就像迷雾一般,好看的眉心也微微簇了起来。他收了笑容,低下头吻在她的眉心,喃喃着,“纪月,不要悲伤。” 她摇了摇头,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从眉心一直吻到她的眼角,“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悲伤。” 说完,他连同被子一起抱住她,纪月靠在他的怀中,他身体的温度比自己低多了,慢慢冷却她燥热的身躯。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依偎着,仿佛此刻,时间的流淌也跟着变慢了。 如果能这样一直依偎下去,就好了,他想着, 她是他找了三十多年的姑娘,一个浑身是伤的姑娘,于是,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再没有力气爱别人和爱自己了。 纪月慢慢闭上眼睛,感觉到他轻轻地吻在自己的额头上,接着听到他说,“好好睡,我就在外面。” 梁辀轻轻地关上房门,走到客厅,顺手打开沙发边上的落地灯。温柔的光瞬间点亮沙发的一角,沙发上放了条薄绒毯,边上堆满了一摞摞等待整理的书。大部分是梁辀的,也有一些是纪月的。 他打开阳台门,北方的五月,夜晚的空气仍是微凉的。 梁辀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对面的写字楼,灯火通明照得他的脸庞,一明一暗。 刚搬来时,他嫌弃过对面整晚都不熄灭的led灯,可真要搬走时,他又开始怀念起来。 他觉得,大概是年纪大了,又或是分别在即,他最近时常想起以前的事。 有时候是和纪月谈恋爱时候的事,有时候是更早一点求学时代的事,甚至有一次,他路过师范大学幼儿园时,想起小时候发生的事。 那时候,玉渊潭公园还叫八一湖公园,小学的时候拿着扫把去扫过公园。 那时候,一听到鸽哨声,他就会眯着眼睛抬头看。 后来,渐渐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鸽子也渐渐看不见了。 时光一晃三十多年,他也成了家,在这里拥有了自己的安与乐。 梁辀从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他拿了一支烟放在嘴边,一只手拿着打火机,一只手挡着,火苗在手心中闪耀。 他低头凑上去,随后一缕细烟升起,他吸了一口,将烟夹在手中,他靠在门框上,慢慢将这口烟吐出。 最后的最后,他又将告别这座城市。 不知道,是不是深夜,人特别容易被情绪裹挟,梁辀叹了口气,任由指尖的烟灰掉在地上。 不知道站了多久,梁辀听到卧室门打开的声音,于是回头看去。纪月正扶着墙壁走出来,她一路走得歪歪斜斜的。 “怎么了?哪不舒服?”说着,他熄灭手中的烟,穿过客厅时,顺手扔在烟灰缸里。 梁辀几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扶住纪月的肩膀,笑着问,“又折腾什么啊?” 纪月嘟哝着,“我要去住酒店。”一把挥开他搀扶的手,他的手就这样被她甩开,只是他也不恼,笑着又去扶她,“大半夜的,没有酒店了。” 她瞪着他,轻声说了句,“梁辀,你少管我。”说完,她弯下腰,一把抓过沙发上的包,向外走去。 梁辀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回去,“纪月。”看着她的背影,唤出她的名字,此刻,声音也比往日更低沉几分。 纪月头也没回,她的鞋被梁辀整齐的放在墙边,她扶着墙壁脚一伸,踩着鞋后跟就往外走。 “纪月。”梁辀又叫了一声,看见她还是没回头,他的唇紧紧抿在一起,眉头跟着紧锁了起来。 他看着她踩着高跟鞋,歪歪扭扭的向前走,心里突然翻滚着一种情绪,有火气,有无奈,又有心疼,就在她快要摸到门把手时,梁辀上前,一只手直接从背后搂住她的腰,把她往屋里带。 他的力气很大,纪月整个人被他禁锢在身边,拖着向后退,他走得很快,她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几步之后,鞋就被挣脱了,落在了脚边。 “纪月,你就天天折腾我。” 地上都是纸箱,他随意踢开,踢出一条道,他只用一只手,就足够控制住她。 她只觉得腰上的手力量出奇的大,自己被他向屋内拖去,不停后退,根本无力挣脱。 她听见纸箱倒塌的声音,还有他低沉的嗓音,和晚上给她唱歌时完全不一样,是他少见的冰冷,“我对你脾气好,你就使劲折腾是不是。”她听完这句话后,整个人就被摔在沙发上,摔得她大脑一阵晕眩。 沙发上有书,坚硬的书角戳在她的腰上,又疼又酸,顿时间戳得她眼泪都溢了出来,“疼。” “疼,你也忍着。”梁辀看到她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于是看见她身下有一本精装的书,他将书抽出来,扔在一旁,又说了句,“你就是活该。” 他压在她身上,挺起上半身,低头看见她眼眶里的泪水,心一软,刚才的火气又灭了下去,忍不住用指腹替她拭去,“乖,睡醒了就好了。”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扫在他的指腹上,又说了一遍,“梁辀,我要住酒店。” 梁辀觉得,刚才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跟着上来了。 他从她身上起来,撩开纪月的裙子,她穿着深紫色的蕾丝内裤,雪白的皮肤上,紫色的蕾丝包裹着黑色的隐秘之地。 他眼神一暗,举起她一条雪白的腿,再把她身下的书全扫在地上。 纪月觉得身下一凉,接着内裤就被他脱了下来,扔在沙发上。梁辀伏下身子看她,她正瞪着眼睛,还是那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于是,他的手指从她的额头,抚摸到眼角,最后是她的嘴角。 梁辀勾了勾嘴角,将头埋在她的耳边,他的热气呼在她的发丝间,挠得她心中一阵一阵发痒。 随后,她听到他说,“纪月,你那么想让我上,是不是你男朋友满足不了你?” “梁辀,你是不是有…….”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坚硬的肉棒,就插入她的身体中。 她感觉到,他赤裸裸的和自己结合在一起。 她喝多了,身体里热的不行,他一插进去,肉棒就被一股火热紧紧包裹,喉间随之发出一声深深地吸气声,然后慢慢叹出。 梁辀插在她的身体里,却没有动,反而是细细地查看她脸庞上每一个角落,他爱她这样倔强的表情,像他小时候捡到的那只小猫。 纪月看他久久没有动作,故意扭了一下下半身,肉棒刮过她的内壁,是令人愉悦的感觉。 梁辀笑了,低声说,“你和他上床时,是不是还会想我?” 她眉毛一挑,“你有病是不是。”这次,她的话一说完,梁辀就用力顶进她的身体里,抽出,再狠狠插入,又抽出。 随着他的动作,没几下,她的身体里就变得又烫又湿润。他的肉棒每次都能顶到她体内最敏感的位置,那触电般的感觉,从体内向四周扩散。 梁辀看见她原本倔强的表情上,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喉咙中全是细碎如猫叫的呻吟声。 他一边插一边问她,“是不是啊,纪月,非要我上,是不是被我上才舒服啊。” 她的唇紧紧抿着,眉头微微锁起,手指紧紧攥住沙发上的毛毯。梁辀看见之后,原本握在她腰间的手,伸过去去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分开,随后十指相握。 “说话啊,纪月。”他一边狠狠地插进她的身体里,一边问她。 纪月只是紧抿着唇,她将视线移到一边,体内排山倒海的快感,让她无心去思考其他,只能承受他的摩擦,然后希望更快一点,更用力一点。 梁辀笑了起来,“不说话是不是。”他把肉棒抽了出来,她的身体一空,于是,有些不满的瞪着他。 他低头吻在她的唇上,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用力吸吮她口中每一个角落,边吻边柔声问,“老婆,是不是喜欢被我上。” 纪月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他顺势就把她的手举过头顶,两双手终于纠缠在一起,十指相扣。 他一路往下,隔着衣服咬住她的乳头,他的牙齿一用力,她发出轻轻地叫声,是他的那只小野猫。 “说啊,”他用力咬住乳头,向上一拉,纪月的叫声变得更大了,可是还是什么都不说。 梁辀笑了起来,他从她身上起身,坚硬的肉棒挺在空气中。他看见毛毯上已经有一大滩水渍,便用手指摸在她的花穴口,上下抚摸了一会,手上立马湿润起来,跟着他的动作,纪月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轻轻笑了一声,“你就会勾引我。”说完,他拉住她的手臂,“趴着。”纪月被他翻了个身,脸向下,趴在了沙发上。 他撩开她的裙子,眼前是她浑圆的臀部,他的手在她的臀部上打着圈,慢慢抚摸,最后用力打了下去,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下一秒,他的肉棒又重新插入她的身体里,肉棒被她的火热的身体包裹,他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声。 纪月喜欢从背后插进去,能深深地插到她最敏感的位置,梁辀也知道,于是,他不停地向那一处顶去,几下之后,他就听见姑娘一波接一波的呻吟声。 “老婆,舒服吗?” 她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沙发摇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乳房。 她的乳房,在他的手中,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晃动。 “你叫我别管你。”他伏下身,用力撞进她的身体里,边撞边说,声音暗哑粗糙,“怎么可能。纪月,你想都别想。” “还有两个月,”他用力捏住摇晃的乳房,“两个月后,跟他分手,听到没。”说完,他顶在她的身体最里面。 他只听见她咿咿啊啊的呻吟,却没听到她的回应。 于是插得更用力,更快。每次插进去时,他都会问她,“纪月,你听到没。” 梁辀觉得,他一定是中了她的毒,疯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梁辀。”她喉咙间,露出细碎像猫叫的声音,他努力拼凑出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 “我想吐了。”她像是怕他不信,赶忙加了句,“真的。” 肉棒从她身体里滑出,带出一大摊水,全部滴落在毛毯上。 纪月下一秒,就被梁辀抱了起来,地上都是书,他踩在书本上,向洗手间走去。 她坐在马桶边扶着,梁辀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她就全吐了出来。 “你折腾不折腾,做爱到一半要吐的也是你。”他笑着说,手却一停没停。 又吐了一会,纪月拿手背抹了抹嘴。 “好了?” 她点点头。 “要洗澡吗?” 刚才做得疯狂,身上都是汗,吐完之后,身上又都是味道。 纪月点了点头。 梁辀放开她,走进去打开花洒,几秒后,洗手间内溢满了水汽,“自己洗?” 纪月站起身,开始脱衣服。 他随手给她关上洗手间的门,笑着摇摇头,他就是这样,乐得伺候她,从床上伺候到床下。 客厅里满地狼藉,他找到放在一角的行李箱,给她拿衣服。 箱子里,她每一件衣服都被迭得整整齐齐,每一件都被熨烫过,一看就不是纪月自己干的,梁辀看着眼神一暗。 纪月洗完澡,就真的想睡了,他帮她盖好被子,开了点卧室的窗户透气,真的就如他说的,折腾了他半宿。 梁辀准备去洗个澡,余光看见餐桌上,纪月的手机亮着,发出清脆的铃声。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来电名字写着“宋霁辉”,他想起这个人接过自己的电话,他嘴唇一勾,露出不屑的笑容,梁辀是没有接别人电话示威的爱好。 纪月的事,让她自己解决就行了。 他没有按掉,不过来电自己挂断了,梁辀准备把手机放回桌面上时,手机又亮了起来。 他看了看名字“王晓”,便接了起来。 那头的人低声喊了句,“纪月。”声音太过熟悉,梁辀一秒便知道是谁。 “是我。”他回了句。 那头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声音变得冷漠,“哥,你让纪月接电话。” “她睡了。”梁辀看了眼卧室门,穿过一地狼藉,准备去阳台上接电话。 “你让她接电话。”那头又重复了遍。 “梁轩你知道的,她不会接电话的,不然你也不会拿王晓的手机打来。”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流淌,梁辀很有耐心,他就倚在围栏上,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拿着手机。 “哥,你让我和她说两句。”梁轩的声音低了下去,这让梁辀想到小时候,他跟在自己身后,也是这般低声下气,就为了让自己带他一起玩儿。 梁辀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她是你嫂子,不合适。” “我就问问她现在好不好。” “挺好的,我代她说了。” “梁辀,你别太过分了。”以前梁轩总是辀哥,小船哥的喊,不知道从何时起,变成了毫无感情的两个字。 梁辀不紧不慢地回了句,“过分的是谁,你没点数吗?”说完,他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了一下,“梁轩,我不在北京的时候,是不是你趁虚而入,你心里没点数吗?” “上次我就说了,那是我忍你最后一次了。” 他听到手机像是被摔在地上,电话里一阵吵闹,听不清说得什么,过了好久,才重新有了声音。 这次终于换成了王晓的声音,“小船,他喝多了,你别和弟弟计较了。” 梁辀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王晓又说了句,“那个,你们早点休息吧。挂了。”电话,随即被挂断,只听到忙线声。 他把纪月的手机重新放回桌上,然后推开卧室的门,他看见纪月睡得很熟,整个人蜷缩在被子中,呼吸平稳,这才重新关上门。 他洗完澡,一边擦头一边走出来,去厨房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半,就听到入户门被敲响。 来人敲得很用力,在寂静的深夜中,尤为明显,他甚至都能听见远处的狗吠声。 这个小区在西二旗这片很有名,靠着西二旗路的是几排多层,后面还有高层,边上有别墅区。房价在西二旗这里也属于最贵的那一梯队,每到对面大厂的下班时间,小区的物业便层层出动,在小区门口指挥交通,防止乱停的网约车堵住业主的路。 能深夜上来的,不仅是保安认识的人,还知道楼下的门禁密码。 梁辀放下水杯,在猫眼里看了一眼,他弯了弯嘴角,随后把门打开。 他和门外的人四目相对,随后,梁辀手一用力,门在身后被关上。 梁辀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梁轩了,或者说,两个人都有意避开对方。 他闻到弟弟身上那扑面而来的酒气,眉头皱了起来,“喝那么多,快回家去。” “我见见她。”梁轩眼睛微微眯起,他看向梁辀的身后。 梁辀挡住他的视线,靠在门上,“梁轩,别闹了,纪月要是肯见你,你又何必大半夜跑我这来。”说完,他看见梁轩的视线垂了下去,于是,冷冰冰的结束对话,“我叫王晓来接你。” 他准备回屋拿手机,手指按在指纹键上,一秒后,门锁发出电子解锁声。 他握住门把手,顿了一下,隔空对身后的人说,“你别闹。纪月在睡觉。”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梁辀拉开门,走进屋内。就在他转身准备关门时,梁轩伸出手,突然用力抵住了门。 梁轩是乐队鼓手,他手臂力量比常人要大的多,梁辀皱了皱眉,也用上了全力,只看见,他抓在门上的手,肌肉隆起,青筋也跟着暴起。 他感觉到对方的力量越来越大,几秒后,梁轩挤进屋内,门才终于被关上。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梁轩靠在门上,气喘吁吁。 梁辀退了一步,双手抱胸,站在玄关这。 两个人四目相对,梁辀的眼神中,满是寒意,“梁轩,你过分了。” 是天地之间h 梁辀站在玄关那看着梁轩,他一直知道他们俩兄弟挺像的,他甚至知道梁轩胸口的纹身图样,他当时就看了一眼纹着的阿拉伯数字,就知道和纪月有关系…… 他现在倚靠着门,刘海被汗水浸湿了,一缕缕的凌乱贴在额头上。 “你在我这闹,又想闹什么?”梁辀先开了口。 梁轩一步步向屋内走去,他没有拖鞋,走得很慢,手掌扶了下墙壁,他只走了几步,梁辀挡在了他的身前。此刻,他站在玄关和客厅的交界处,一眼能看见客厅里的一地狼藉。 书本被扫在地板上,纸箱翻倒在地,物件洒落了一地,谁看一眼都能知道,这里曾经有多激烈。 梁轩在客厅里扫了一眼,看见纪月的包在沙发上,最后才看向身前的人,“她喝多了,你还欺负她?”声音带着浓浓的怒意。 梁辀一听,心里有点想笑,纪月喝多了事没错,可是也不知道是谁在折腾谁。不过,他一向没有和旁人解释私生活的爱好,冷冷地回了句,“梁轩,没事就早点回去。”说完,他准备拿手机给王晓打电话。 他的手机就放在吧台上,梁辀刚伸手拿到,梁轩便推开他,往客厅走去。 梁辀被推了一下,身体趔趄,向后退了两步,他有些恼火,用力拉住梁轩的手臂,重新挡在他的身前,口气也是少见的严苛,“你再闹,我对你不客气了。” 两人四目相对,梁辀眼里都是森冷的寒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直以来,因为你是我弟,我总是对你多有忍让,梁轩,别太过分了。” 他说完,解锁了手机,找到王晓的电话就拨了出去,那头,只响了一秒,电话就接通了,还没等梁辀开口,王晓先赔了笑,“辀哥,马上就到,轩儿喝多了,你别和他计较。” 他看了眼梁轩,说了两个字,“快点。” “马上到,就十分钟。” 电话挂断了,梁辀的手却没松开,梁轩瞪着他,用力挣脱了一下,他也跟着松开了手,他眼睛眯了眯,突然说了句,“梁轩,那我现在去把纪月叫起来?” 话音刚落,他看着梁轩脸上表情变化,嘴微微张大,先是有些惊讶,随后皱着眉头,像似不信,最后眼神闪烁,又变成了退缩。 梁辀顿时间觉得有些好笑,他笑着摇摇头,索性走进厨房,他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杯子,放到龙头下,自来来经过层层过滤,瞬间灌进玻璃杯里,气泡跟着出现随后立即消失。 “你在哪看见纪月的?” “后海酒吧门口。”梁辀想起,晚上王晓接了个电话,回来就撵他们走,说请客吃夜宵,原来是梁轩的电话。 梁辀抬起头,喝了一口水,喉头随之滚动,,“所以你想和她说什么,怎么又和我在一起了?”他没有回头去看,想也知道梁轩的表情。 想到这,他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冷笑,拿起水杯,梁辀转身倚靠在流理台边,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其实纪月对你也挺真心的。你们乐队的歌怎么选上主题曲的,那是因为纪月和李广志不对付。一共叁个乐队,她卖了人情去和李广志唱反调,最后为了两边都不得罪,才选了你们。” 梁轩垂下眼眸,这些事他当然都知道。 梁辀拿着水杯,一步步走近他,“喝不喝水?” 梁轩没有接,于是,梁辀拿着杯子的手,就一直停在半空中,他又向前一步,低声说,“你是不是也挺奇怪的,怎么后来,纪月突然就和你断得干干净净。” “你想说什么?”梁轩抬眼看向梁辀,他看见此时梁辀的脸上,充满了怜悯。 “你太不了解纪月了。”他微微低头,凑在弟弟的耳边,轻声说道,“她性子别扭,你那时候非逼她离婚,她反而不愿意。我忍了你,她才会内疚,才会一直记得我的好。” “梁辀,你突然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梁轩皱着眉头,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些是为什么。 他们俩被梁辀知道后,没多久就分开了,或者说是纪月单方面分的手,她当时做得很绝,梁轩找过她很多次,她全都避而不见。 梁轩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挂在玄关墙壁上的门禁屏幕亮了起来,门铃声随之响起,在深夜里尤为刺耳,就在他回头看去的时候,梁辀的手一松,玻璃杯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随后碎裂一地。 片刻后,卧室门被打开,“梁辀……”纪月嘟哝着,随后,看见面前的两个人,她先是一愣,当看见地上的玻璃残渣时,便立刻反应过来,冷下脸说了句,“梁轩,别闹了,听你哥的,回去吧。” 这是时隔两年,两个人再一次见面,纪月头发剪短了,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纪月,”他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可没等他下一句话说完,纪月就重新关上了卧室门。 此时此刻,梁轩反应过来,他终于明白梁辀话里的意思,碎裂的水杯正映照出他鲁莽的样子,他又恼又愤,又有些不可置信,梁辀竟卖弄起了这些小心思。 而梁辀,则是嘴角微微上扬,直接越过他走去玄关,打开楼下的门禁,顺手打开入户门,冷风瞬间吹进屋内。 “梁辀,你有意思吗?”他站在原地,冷冷发问。 梁辀听到电梯运行的机械声,“有没有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这辈子都没可能的,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他听到走廊里急切的脚步声,不多久,王晓就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那个胖乎乎的酒吧经理。 王晓看见梁辀,立马赔上个笑脸,“他跟小孩一样,你别计较啊,都是兄弟俩。”说完,他踏进门,看见梁轩就站在玄关尽头,地上一滩水,和一地玻璃碎渣。 胖子经理上前拉着梁轩的手臂,低声劝慰着,“轩儿,走了。” 他站在原地,胖子拉了好几下,还是一动不动,王晓深吸了口气,“喝酒有时有响的,梁轩,差不多就得了,咱们回家了。” 王晓对梁轩倒是真的没话说,比他这个真哥哥还亲,梁辀弯了弯嘴角,退到墙边,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王晓赶忙摆了摆手,胖子经理把人拉了出去,临走时,他忍不住说了句,“轩儿是弟弟,你也不让让,尽是欺负他。” 梁辀手扶着门,直接回了句,“你才是他亲哥,好好劝劝他,都几岁了,日子到现在过得还跟过家家一样。”梁轩跟那女朋友,原本要结婚了,不知道为何闹了几次后就分了手。 王晓嘴里敷衍着,点了点头,“先走了,回见。” 人都走完了,他推开卧室房门,纪月在玩手机,梁辀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下,她放下手机,转身钻进他的怀里。梁辀之前洗了澡,只穿了件体恤,闹了这么一段,身上反而冷得很。 他轻轻地搂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我身上有点凉。” 她摇了摇头,他才用力地抱住。 “对不起啊。”纪月轻轻地说。 梁辀笑了起来,“说这个干嘛。” “那时候有些不像话。”她的声音像猫一样轻。 “你不像话的时候多了去了,”他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脊,就像以前做的一样,“早点睡,不是还要面试么。本来漂漂亮亮一姑娘,结果顶着大黑眼圈。” 纪月被他逗笑了,在他怀里笑了起来,梁辀低头亲她,一下一下亲在额头上,“你要不睡,我们就接着做?” 早上醒来的时候,床另半边是空的,纪月随手捞了件他的体恤穿上,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长短正好盖住臀部。 梁辀在给她做早餐,纪月早上吃的很简单,她就喜欢咖啡,鸡蛋和吐司。 地上都被打扫干净了,纸箱靠墙放着,书也被码在一起,一摞一摞整整齐齐。 纪月走进厨房,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他关上火,把平底锅里的鸡蛋盛进盘子里,边上还有两片烤过的吐司。 “约了几点?” “11点。” 梁辀挑了挑眉,“谁啊,说不定我还认识。” 纪月靠在他的身上,看他动手,“你不认识,原来不是做这一行的。” 他把锅子放回去,回身搂住她,“一会中午我来接你?” “就在马路对面,几步路的事。” 他笑着低头去亲她,“总感觉时间太少了,不舍得。”随后,慢慢地在她嘴角亲啄,他的体恤只到她的臀部,他手一伸便能摸到她的屁股,他揉了几下,“月底,我要去喀什,你陪我去?” “又去喀什啊。” 喀什古城从十年前开始进行改造修建工作,不破坏古城美又要提升环境,于是,那边都是一户一建的规划设计。梁辀只是喀什政府的外聘专家,还是公益性质的,可他一干,就干了十年。 “你陪我去喀什,我们再从库车回伊犁,到时候正好薰衣草都开了。” 他抱着她,凑在她耳边,“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想带上你私奔,去做做幸福的人。”他轻轻地在她耳边吟唱,比任何一次都饱含爱意,唱进她的心中。 纪月轻轻地笑了,却又故意吊着他的胃口,“听着还不错,不过我没空。”边说,边越过他,去拿吐司吃。 梁辀原本揉捏着的手,换成了拍打,他轻轻地拍了几下,像是不满意她的回答一般。 “我哪有假期。”纪月叼着吐司,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我给你们公司,在那找点项目干。” “有项目,那好啊。”她将口中的吐司咽了下去,一副准备专心谈事的样子。 梁辀靠在那,把她揽在身前,笑着说,“那你陪我去。” “我们在西北有分公司了。” “那就算了,省的便宜了赵之望。”梁辀哼了一下,低头吻她,她吃了吐司,嘴里全是奶香,他一点点吸吮卷到自己口中。 他的手从屁股一直抚摸到前面,纪月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抬头回应他,于是唇齿相依。 摸了几下,手指上便都是她的水,随后,手指插进了她身体里,指尖刮过她的内壁,在尽头抠了几下,纪月身体不受控制的跟着他的动作轻轻颤抖,发出像小猫叫一般的呻吟。 梁辀一边吻,一边问她,“回去什么时候分手。”只听到她细碎的呻吟声,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不过他也不恼,不急不躁地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不分手,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偷,总有一天他会受不了的,”说完,他又插了一根手指进去,没动几下,掌心都跟着湿了。 纪月被原始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只顾着沉浸在快感中,大脑来不及思考。 梁辀一边吻,一边又接着问她,“陪我去喀什。” 她嘴里全是细碎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听不出说的什么。 “你不是喜欢被我上嘛,我们去喀什,在戈壁滩上,” 他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她慢慢身体无力,只能趴在他的胸口喘着气。梁辀将自己的手指抽出,一把抱起她。 家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和餐桌之间有个中岛吧台。他把她放在中岛上,脱掉内裤,举起她的一条腿,踩在台面上。 她的下身瞬间暴露在他的眼前,软肉翻了出来,穴口也反着水光,梁辀扶着自己的肉棒,插了进去。他低头看着他的肉棒在纪月的身体里慢慢进出,每次出来,摩擦着带出两片粉红色软肉。 纪月撑在台面上,手掌抓住边缘,大理石的冰凉从指尖一直到大脑,仿佛是火热身体唯一的慰伎。 他慢慢加快抽查的动作,喉咙跟着她的呻吟,一同发出粗喘声。 梁辀把她的体恤掀到肩膀上,她没穿内衣,两只雪白的胸脯落在眼前,跟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白得刺眼。他看着她晃动的胸,觉得下身更涨了,忍不住加快速度,用力挺入她的深处。 一种又酥又麻的感觉,渐渐从身下传到四肢,纪月的腿忍不住并拢,阴道跟着有节奏的收缩,吞吐着他的肉棒。 她踩在台面上的脚趾,不受控制的蜷缩在一起。 阴道不停收缩夹得又舒服又爽,梁辀知道她快到高潮了,于是低头看她,看到她渐渐失去焦点的眼睛,他忍不住亲在她的眼角上,“纪月,我带你去戈壁,去托木尔,天地之间就我们两个人,到时候狠狠操你,操得你忘不了我。” 说完,他在低吼声中全力冲刺,两个人紧紧结合在一起,在颤抖中,全部射在她的身体里。 最后,纪月真的答应了,梁辀笑着拿手机给人打电话,一只手搂着她。她的额头上都是细汗,他又帮她撩开粘着的发丝。 梁辀给纪月找了个项目,喀什下面莎车县的水稻种植监测系统,那边有8000千多亩水稻,今年10月前要完成智慧农业的试点。这项目给纪月的话,她就得带团队过来调研。 两个人都在喀什,正好名正言顺的天天在一起。 纪月约了人面试,公司离他们小区就两条路的距离,梁辀非要送她去。 两个人牵着手走在路上,就像几年前一样,他心情很好。 “回头,你让他们自己去莎车,我们在喀什呆着。” “那我住哪儿啊,公司不给报销。”纪月故意逗他。 梁辀抠了抠她手心,想低头去亲她,“你和我住,不然呢。” 纪月笑着躲了下,“梁老师,在大街上,注意一点。” “我住在一个维吾尔族朋友家里,那附近有几个店,挺好吃的。”说着,他看向她,今天北京的天特别蓝,他抿着唇,笑着说,“纪月,你穿维族姑娘的衣服,肯定特别漂亮。” 梁辀觉得,蓝天白云,衬着她美丽的容颜,她是他看过最美的风景,他忍不住替她撩起凌乱的发丝,“老婆,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纪月送走赵之望看中的那个人,他们在电梯口分手,来人让她留步。纪月笑着帮忙按下了电梯,等电梯间隙,又聊了几句。 电梯来了,“那回头在申市见了。” 她笑着点点头,电梯门缓缓关上后,她准备回办公室拿包回家,梁辀晚上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吃饭。 就在这时,另一部电梯发出清脆的声音,电梯门缓缓打开。 纪月抬眼看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电梯里的人梳着精致的发型,穿着合体的套装,脸上挂着疏离又客套的笑容,她慢慢走出电梯。 纪月微微颔首,眼眸跟着垂下。 “好久不见了,纪月。”来人在她面前站定,“头发剪短了,也挺漂亮的,小船见过了吗?” 纪月突然抬起头,直视着来人的双眼,嘴角噙笑,“您怎么来了,容女士。” 是谁让谁伤心 纪月很久没来过北京的分公司了,她的办公室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上除了公司台历,一个大屏显示器之外,空无一物,她让人送了两瓶矿泉水进来。容兰芳进来之后 ,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纪月将矿泉水放在茶几上,随后便倚靠在办公桌前。 她虽然和容兰芳不合,但是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位优雅得体的女人,穿着精良剪裁的套装,戴了一个别致的胸针,一颦一笑间,又全是她骨子里那种高知分子的优越感。 纪月不知道容女士今天来的目的,所以也不准备率先开口,就静静地站在那。她的左手手上戴着一条手链,就是宋霁辉二叔送的那条,她无意识地抚摸着手链上镶嵌的贝壳。 过了一会,站在窗前的人,先开了口,“原来从这里能看到你们小区。”她的视线越过整齐的排屋,看见道路尽头红色屋顶的几幢高层建筑。 纪月随着她的话,也看向窗外,以前她和梁辀就经常在阳台上一边聊天,一边看着这里。 “这房子买的时候,你和小船还没结婚吧。” 纪月轻轻地“嗯”了一下。 “买在这,他也是有心了,方便你上下班。”梁辀母亲说话,语气永远是和风细雨的,你听不出她话里的情绪起伏。 纪月这次没有应了,不过容兰芳也不介意,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当时小船在申市借调了一段时间,你们也去看房了吧。” “好像是在八万人体育场那吧。” “嗯。宜家边上。” 这次,容兰芳转过身来,笑着对纪月说,“小船对你,还真的是上心。” 纪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矿泉水,外包装是他们公司定做的,印着吉祥物。 “昨天就来了吧?” 纪月抬起头,看向窗边的容兰芳,她笑了笑,像是同纪月解释一样,亲切地说道,“昨天在部委开会,正好第叁方里有个你们的项目经理,我随口问了句,你看,今天多巧,我在你们园区参观就顺道来看看你。”容兰芳是自然资源部经济研究院的副院长,主管地勘行业发展规划,说起来也很是巧合,年轻时,她和梁辀父亲,也是在出外业时相识。 “小船怎么不领你回家呢,这孩子。” 手链上的贝壳,被纪月抚摸着,变得温热起来,她看着窗边的人,不愿再聊这些闲事,于是,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梁辀愿不愿意回不回家,您比我清楚啊。” 纪月的口气也如平日那般平淡,听在容兰芳的耳里却如一把嘲讽的利剑,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情绪变化,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僵硬,她似乎尽力地维持自己着的仪态,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纪月。 半晌之后,容兰芳又笑了起来,语气亲昵的说道,“梁辀这孩子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纪月轻轻地笑了一声,重新将头低了下去,开始拨弄着中指上的戒指。 容兰芳的眼睛在室内扫视一遍,最后落在纪月身上,她的短发夹在耳后,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她很不喜欢纪月,从第一眼开始便是,出生那么差,又是高攀了梁辀,她却好像对此毫不在意,背脊总是挺得直直的,脸上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捋了捋裙子上不存在的褶皱,“纪月,是我小看了你。” 听到她的话,纪月的嘴边露出一抹冷笑。 “我原来以为,你不过就是想跟着梁辀,走点捷径,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看来,倒是我看走眼了,能让梁辀死心塌地的,是有几分能力。” “您想说什么?”纪月抬起头,似乎耐心已经完全耗尽了,“您今天来,不会是来夸我的吧。” 她将手中的矿泉水放在了办公桌上,站直了身体,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开口,“现在,好像是您的儿子在缠着我?” 容女士的笑容,完全收了下去,“还是这样伶牙俐齿的。”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不能怪你,毕竟你家里,也没个正经人教你如何同长辈说话。” 纪月垂下眼眸,默默将手背到身后去。 她面色变得冷峻起来,说道,“梁辀为了你,和家里闹翻了,又自说自话签了华师大的合同,现在规划院的工作也要辞了。你不问问梁辀,今年他国社基金的申请,过了几个?” 还没等纪月说话,她又开了口,“你一定不关心吧,毕竟以前你就想梁辀陪你去申市。现在,你也算得偿所愿了。” “明明前途无量的梁教授,以后却只能在大学里做个普普通通的老师。”笑容又回到容兰芳的脸上,她挑了挑眉,笑着说,“你不觉得可惜吗?” “一个没钱没地位没科研项目的教授,以后还能收到几个学生?过几年,华师大都呆不下去,去哪?” 她把视线移回到纪月脸上,轻笑了一声,说,“梁辀倒是最喜欢大西北了,你到时候跟他去吗?” 纪月没有说话,她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捏成一个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里。 “海南你也去了吧,看见梁辀了吗?” 在晚宴上,她自然看见了。资源部的人走进来时,省厅的领导先迎了上去。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们,闪光灯不停,讨论声也不停,梁辀走在朱光勇身旁,是朱院士最得意的学生。他不知道说了什么,把朱院士逗笑了。 后来,纪月在新闻里看见他。闭门会议结束,两扇硕大的木门被打开,自然资源部的沉部长走在前面,他停下了脚步,看向后面的人群,摆了摆手,梁辀走上前,微微弯腰,他搭在梁辀的肩膀上,两个人边说边向外走走。 那是属于梁老师的舞台。 容兰芳像是想仔细阅读纪月的表情,可惜,纪月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令她不禁有些失望。 过了一会,纪月慢慢开口,“您都舍得,我有什么不舍得的。” “他始终是我儿子,过几年,等他想通了,回到梁家,低个头认个错。他该有的,依然会有。而你们之间呢?”容兰芳轻蔑地笑了起来,“会不会只剩怨恨?他看着曾经不如自己的人,慢慢超越自己,而自己呢,一身学识却无处施展。他对你的爱,能撑多久?” 纪月背在身后的手,指甲深深地抠住掌心,仿佛只有真实的痛感才能让自己不流露出一丝动摇和破绽。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一句话说完,容兰芳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笑容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其他人都在下面等我呢,纪月,下次来北京,让小船领你回家吃个饭。” 随口说得话,根本没走心,容兰芳说着,就朝外走去,她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手握上门把,却没有回头,“当年,你流产这事,怎么就那么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我吵了一架,这孩子就没了。”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纪月靠在落地窗上,看着不远处他们的小区,似乎能看见他们家的阳台,阳台上围栏上挂着一串灯串,每到夜幕降临之后,都会一闪一闪,发出温暖的光。 那天,梁辀出差回来的路上,纪月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挂了,她在卫生间里吃了米索前列醇。短短十分钟之后,她就开始腹痛,然后浑身都是汗。纪月硬撑着回到餐桌前坐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排出来,只能坐在那等着。 纪月想起,那天梁轩发现她的异样,于是一直在看她,他想和她说话,而她只是别过头,看着其他地方。 她的耳朵一直翁翁的响,腹部疼得像所有得器官都搅在一起了一样,她只能死命掐住自己的大腿,甚至能感觉到汗水一滴一滴从脖颈落到后背。 有人说了什么,纪月听见了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看到是梁辀的二伯母,“纪月,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说啊,你就应该跟着小船,让他院里给你安置工作,安排个清闲的工作。” “是啊,小船一直出外业,纪月也出差,两个人这样怎么过日子。” “一会梁辀来了,跟他说说。” “不过,现在博士配偶安置,也要硕士了吧。” “那多简单啊,”有人笑了起来,“在小船那读不就好了。” “有小船在,纪月你论文都不用担心了。” 一人一句地调侃了起来,纪月低着头,紧紧闭上眼睛,可话还是钻进她的大脑中,腹痛搅得她浑身难受,她竖着耳朵听着窗外,还是没有听到梁辀的车声,她告诉自己,还要再忍一会。 她低着头,牙关紧紧咬着,她等得就是这一天,既然你能把我的自尊踩碎,那我自然有办法,把你儿子踩在脚底下。 后面说得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就在容兰芳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有什么办法,梁辀喜欢就行了。”的时候,纪月的手机震了起来,她弯了弯嘴角,猛地站了起来,“既然,大家那么看不上我,不如,我和梁辀离婚好了。” 一切就像慢镜头重播,餐盘跌在地上四分五裂,汤汁洒在浅色的地毯上,晕出一片,有人指着她的脸颊,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看见梁轩和人吵了起来,他妈在一边拉着他,最后,她的眼睛瞥到门口,梁辀来了。 她为了今天,特地穿了件浅米色的连衣裙,血在布料上绽开一朵朵花。她看见梁辀奔向自己,一脸惊惧的表情,她知道,这部电影终于要在高潮中落幕。 后面的故事,就和纪月设想的一样,很多人来看她,都被梁辀挡着了。她在医院里住了多久,他就陪了多久。她提了离婚,梁辀想了一下,就同意了。 因为这件事,梁辀和家里彻底闹翻了,就像赵子建说的,他拼尽全力没有退路,也许一辈子只能去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老师。 没有人会怀疑,因为和纪月串通的医生,就是她的助理小臣的母亲。 纪月摊开手,掌心里是刚才被指甲抠出得红印,她想到那个流出来的孩子,就像葡萄一样大,透白色。 梁辀那天下班回家,看见玄关上的验孕棒,他先是欢喜的无法自拔,捂着脸,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 他坐在玄关的地上,一个人坐了十分钟,等情绪稳定下来的时候,他想到了很多现实问题。 纪月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抿着唇,抬头看她,缓缓开口,“老婆,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我在尽力而为,你相信我,好吗?虽然我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是我会尽我所能。” 他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说,“你不要伤害你自己。如果你还是想离婚,我可以发誓,我会一个人带大孩子,永远不会再婚,所有的财产都会给它。以后你不想见它,我就会永远不打扰你的生活。虽然我们很莽撞的把它带到了这个世界,但它是无辜的生命。最重要的是,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要伤害你自己,好吗?” 梁辀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的话言辞恳切,眼神里全是祈求,他一直单膝跪在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过了很久,纪月点了点头。 她前脚答应了梁辀,转身又做了一切,就为了她可笑的自尊心,伤害爱她的人,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纪月靠着落地窗,慢慢滑下,坐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说了两遍,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连绵不断。 手机亮了起来,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格外显眼,她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她接起电话,梁辀问她,“怎么还没结束?” 她拿手背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说,“在公司开了个会。” 电话那头,梁辀笑着问她,“那你现在能下班了吗?我在你公司楼下。” 纪月从落地窗往下望去,看见他正站在花坛边,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着手机,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上来等吧,我还要一会。” 梁辀到办公室的时候,纪月正好从洗手间出来。周末加班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这一层楼安安静静的。他搂住她的腰,看到她眼眶红红的,“怎么了?” “办公室,很久没人了,都是灰,好像有些过敏。” 梁辀抬头看了眼办公室,似乎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味,他搂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那我们走吧。” “去哪?” “智珠寺,朋友请客吃饭。” “听着像吃斋菜的地方。”她笑着说。 梁辀觉得纪月笑起来特别好看,眼睛一弯,鼻头也会微皱,他忍不住亲在她的嘴角,“不吃素,不能饿着你,是法餐。”说完,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他举起她的手勾在自己的脖子上,放在她腰上的手,随着他的吻也微微用力。 过了一会,在两个人喘息都有些急促时,梁辀才放开她,他的手捏了捏她的臀部,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我们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纪月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一下一下亲在她的额头上。 梁辀深吸了口气,又呼出,纪月看见他的眼眶有些红,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依依不舍地说,“还有两个月,还有两个月,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是不是因为我? 智珠寺在景山边上的一角,在一条歪歪扭扭的胡同里面。如同北京的每一条胡同一样,充分考验着司机的驾驶水平,私家车见缝插针地停在每一个角落,通常只留出一辆车通过的宽度,梁辀的车只擦着墙壁开过。 车在智珠寺门前停下,一停下,餐厅的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引导他们停车。 纪月先下了车,她看见引导员在车前车后走来走去,口中不停指挥着,而梁辀也看着有些紧张,他抿着唇,眼睛紧盯着反光镜,方向也不敢多打。 纪月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梁辀看了她一眼,也弯了弯唇。 他们的越野车紧挨着一辆a8,车与车之间留出的空隙,只够车门开一丁点儿,梁辀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艰难的从缝隙里挤了出来。 锁上车,他走向纪月,朝她伸出手,纪月也自然的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里,随后,他反过来握住,十指相牵。 “刚才笑什么?”梁辀问她。 “第一次看你停车那么紧张。” 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太难了。”又笑着叹了口气,“还好边上是A8,换辆再贵点的,就不敢停了。” 他们聊着天,一路往前走,脚边的路灯指引他们向前。一走进山门,先是看见前殿,黄色灯光犹如佛前的青灯,从每一扇玻璃透出。而古色古香的前殿两边,却是两排平房,房间内的光透过整片的落地窗洒在青砖路上,一眼便能看见里面的陈设,白色的餐桌,红色的餐椅。 梁辀牵着她往里走,餐厅经理先走了出来,她穿着黑色的制服,胸口别着的铭牌反射着银光,一见到他们便露出一个标准的笑,“梁先生和太太是吗?这边请。” 她看见梁辀微微颔首,于是伸出手,在前方引着他们,走过转角处,她停了下来,微微弯腰等候。 纪月见状,向梁辀身旁靠了下,轻声说,“你这朋友来头真大。” 他捏了捏她的手,轻笑了一下,“其实算不上朋友,一个有求于我的人而已。” 听到他的话,纪月看向他,正巧,梁辀也看向她。 于是,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一眼,纪月看见梁辀挑了挑眉,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们跟着经理穿过吧台,走出平房,纪月看见亮着灯的正殿,透过门上的镂空,仿佛窥见了佛像一隅。但是他们的脚步并没有停,而是又绕到正殿后,周遭环境此时也慢慢变暗。 在幽暗道路的尽头,纪月看见一扇门,门上挂着餐厅的led logo,周围发出一圈微弱的光。 女经理站在门边上等着他们,当他们走到时,她推开门,瞬间,明亮的光从门内撒了出来。 房间不大,一面都是落地窗,窗外是雅致的园景,沿着落地窗放了几张餐桌,餐桌也比之前看到的更大。 白色的桌布上摆着桌花,是一朵朵盛开的牡丹,让人想起边上景山公园里的牡丹园,她不由猜测,这些花是不是就是从景山公园里采摘来的。 整个餐厅,只有一张餐桌前坐了两个人,看见他们来了,这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两人看上去像是一对情侣,男人有点上了年纪,但是保养得很好,穿着西装,衬衫领口解开了两粒纽扣。他身旁的女人就年轻很多了,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裙装,袖口的水钻在餐厅的灯下,泛着闪闪的晶亮。 相比他们,梁辀和纪月就穿得随意极了。纪月还稍微正式一些,因为她今天见客人,穿了件荷叶袖的上装,下面是印花中裙,而梁辀,他就和平日里一模一样,体恤外面套了件薄壳的登山衣。 不过对方显然毫不在意,男人一看见梁辀便笑了起来,主动伸出手,“梁老师,好久不见了。” 梁辀也笑着握了上去。 随后,他又看向纪月,“这就是小师母了吧。”说完,他的手伸向纪月,“王成海。” 纪月轻轻地握了一下,微微颔首,“你好,纪月。” “这是我女朋友,annie。” 她看向那个年轻的女孩子,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个叫annie的年轻女孩也对她回报了一个笑容。 四个人坐下之后,王成海朝餐厅经理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始恭维起了纪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师母,怪不得前面几次,梁老师不肯带出来一起吃饭。” 梁辀低下头,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没有,我老婆太忙了而已。” “不过今天大家一起吃饭也挺好,今天配的酒也是我特地挑的。”他看向梁辀,“小师母,能喝酒吗?” 梁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纪月,看到她点了点头,他才回答,“她喝一点,我就不喝了,开车来了。” 一听到他的话,王成海忙接了句,“那不行啊,一会我让人代驾,梁老师,今天可一定要喝一点。因为今天这顿饭,这个酒单我可是来来回回选了好几次。” 和刚才一样,梁辀先笑着看向纪月,直到看见她轻轻地点点头,他才应了王成海的提议。 他们俩的一举一动,都被对面的人看在眼里,王成海又笑着恭维起来,“早就听说梁老师伉俪情深了,今天一看果然是啊。” 说话间,开胃小食被送来了,一个大餐盘里,放着叁个小勺,每一勺上都是小小一口的量。 上菜的同时,刚才那位女经理在边上介绍道,“这是,栗子慕斯搭配栗子奶油,上面是伊比利亚火腿丁及干面包碎。这是,釜山白虾搭配甜豆和芦笋的塔塔,配鱼子酱汁调味。以及九州鲷鱼及海胆配紫苏叶的日式风格酒肴。” 她的话刚说完,餐厅侍者拿了酒过来,他打开后慢慢倒入他们手边的香槟杯里,金黄色的液体,气泡源源不断的从底部冒出来。 这次换成王成海说话了,“这是法国的一款梨子汽泡酒,酿酒的这片梨树已经有400多年的历史了,”他看向纪月,“非常适合女孩子,入口是清甜,带有一点点微微的酸。” 纪月轻轻抿了一口,先是闻到很明显的梨味,随后入口是梨香,回味之后,满口都是清甜,让人不禁想到初夏的夜晚。 开胃小食撤掉后,餐前面包被端了上来。这家店不是用面包篮,而是用了一大个木质托盘,每一份面包都被切成小小四块,摊在托盘上,怪不得这里的餐桌都比前头他们看见的要大。 这次,女经理刚要说话时,王成海摆了摆手,自己开了口,“餐前面包配了叁种不同的黄油,你们可以都尝尝,除了传统之外,餐厅特制的酸味黄油和辣黄油都很不错。” 叁块不一样的黄油,放在叁个小餐盘中,纪月先是抹了点酸味黄油,配上面包,入口后先是黄油的香,随后便能尝到其中带有水果味的微酸,搭配在一起味道浓郁,层次丰富。 “好吃吗?”看见纪月入口了,王成海问道。 她点了点头,擦了擦嘴,“挺好吃的,感觉,王先生对这家店很熟悉。” 纪月的话刚说完,王成海笑了起来,看向梁辀,“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了,你到是从来没带小师母来过啊。” 梁辀拿起手边的酒杯,轻抿了一口,“她太忙了。这家餐厅就是王总的。” 在看不见的桌子底下,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一般,安抚着她,随后,纪月不动声色的藏好自己的表情。 听到他的话,王成海赶忙摆了摆手,“什么王总,成海,你们叫我成海就行了。”他笑着对纪月说,“小师母如果觉得味道不错,下次带朋友来,你一个电话,随时有位子。” 纪月笑着摇了摇头,走进这家餐厅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不便宜,而他不说,便是有他的道理。于是,顺着梁辀的话说下去,“我工作太忙了,一般都在公司吃饭。” “工作忙好啊,不像annie,就天天逛街、购物。”他的话刚说完,annie笑着挽上王成海的手臂,他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哪天也去公司上班,别天天在家闲着。” 一道菜,换一种酒,不仅酒,后来,连菜品都是王成海介绍的,他除了对菜品了然于胸,对自己餐厅的出品要求也很高,他们吃到第二道主菜嫩煎扇贝的时候,扇贝的火候有些过,他只吃了一口,便皱着眉头让经理把桌上的菜全部撤了下去。 随着最后两道甜品端上,今天的晚餐慢慢落下帷幕,桌上只剩下酒杯和酒。 王成海对酒很了解,最后这款酒,是拿过decante金奖的国产白葡萄酒,轻轻倒在磨砂葡萄酒杯中,液体轻晃间,就像少女朦胧的面纱。 “这款酒,入口有一些甜瓜和橘子的香味,和我们的开胃酒一样,首尾呼应。” 他看见纪月轻抿了一口,于是,他拍拍身旁人的手,“annie,带小师母去后面吃甜点。” “好的,小师母,我们去后面走走。” 纪月点点头,她刚想站起来,手却被梁辀拉住了,“没事,你就在这坐着,我们一起聊会再走。” 王成海脸上的惊诧表情只露了一秒,便被好好地遮掩起来,他看着annie,使了个眼色。 餐厅里,远处候着的女经理,最后走出去,她轻轻地掩上门,硕大的空间,顿时只剩下了他们叁个人。 纪月看见王成海的脸上,整晚都是轻松的表情,但是,现在也收了起来,他咳了一声,缓缓开口,“我们可以一起出资成立公司,邱柏市文旅集团占股33%,你们33%,我们禄海集团占股34%,但是我们都不参与实际经营,实际经营交给文旅集团,他们会将整体户外中心和慈仙湖湿地公园打包一起进行运作。 梁辀捏着酒杯,晃了晃,“我太太,她做股东,不是我。”听到他的话,纪月愣了一下,不由得看向他。她脸上有些诧异,本就是没头没脑的话,现在听得更加疑惑了。 王成海也是有些惊讶,不过毕竟是商人,喜怒不形于色,一秒就反应过来,挑了挑眉,“梁老师,那么未雨绸缪,你们俩不会是离婚了吧?” 梁辀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弯了弯。 之后,王成海对纪月的态度,也便得有些许不同,他直了直腰,看向她,“文旅集团会打包进行经营管理,我们只管分红就可以了。” 纪月到也不遮掩,“王总,梁辀什么都没和我说过,说实话,我现在也有很多疑问。” 王成海找了人帮他们代驾回家,开车的司机水平很好。深夜了,胡同里的车停得更乱了,他将他们的车稳稳的从蜿蜒的胡同里开出去,好几次,纪月在车上看着都觉得快要擦上旁边的车了。 梁辀的酒量比纪月差多了,虽然每种酒他只喝了一点,但是一趟下来,喝得也不少。他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她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梁辀笑了起来,闭着眼说,“怎么了?” “看你喝没喝多。” “没有。”说着,他挪了挪自己的头,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老婆你怎么那么香。” 纪月看了他一眼,“没喝多?没喝多就坐好,你身子好重。” 他没动,只是咧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露出小小的酒窝。 “梁辀?” “嗯?” 她停顿了一会,才说,“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做这些?” “以前不屑而已,以后总是要做的,不然怎么养得起你。”听到她的问题,他一秒都没思考,直接脱口而出。 街道上的光,照在他的脸庞上,一会明,一会暗,她重新抚摸上他的脸庞,她的手有些冰冷,从他的眼角,一直摸到他的脸颊,胡渣微微有些渣手。纪月想起,刚在一起时,她替他刮胡子,每次都要刮破皮,胡子是刮干净了,脸上却留了道细细的血印。 “我们禄海集团和邱柏市文旅集团合作,一起开发慈山湖风景区,按规划,在风景区内,会有配套的一座五星级酒店,一个户外活动中心,主要是房车基地、露营基地,及配套设施。但是呢,美中不足的是,这一块地,接近慈山湖范围,牵涉到水源地保护区及自然资源的规划开发问题了。”王成海看向梁辀,“这方面,梁老师是专家。” “市里规划批复书呢?” “这您放心,我们禄海集团在省里是龙头企业,每年都是纳税大户,我哥还是省优秀青年企业家。这个项目,本就是文旅局牵头,城投集团、文旅集团都参与了,自规局那边您就更不用担心了。” 梁辀勾了勾嘴角,这次,他一口喝掉酒杯中的液体,“我只能帮你们证明,这块地并不会影响水源地,但是自然资源保护这条红线,我是不会踩的。” 是你眼中的风景 纪月轻轻抚摸着梁辀的脸庞,她低头凝视着他,细细描绘他的轮廓,像是想要记住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 感觉到她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自己脸上,梁辀闭着眼,捉住她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一下,随后握在手心里,不再放开。 过了一会,她低头亲在他的唇上,就在相贴时,他将舌头伸进她的唇齿间,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原本轻轻的一啄变成深深的吻,他的舌头卷走她的气息,还带着令人迷醉的白葡萄酒的香气。 就在分离时,梁辀突然睁开眼,捧住她脸颊的手,拇指轻轻地来回抚摸,他看着她,眼神里是无比眷恋,“纪月,你今天有些怪。” “哪有,”她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一般,“梁辀,你喝多了。” 他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样,拇指不停抚摸着她的脸颊,“纪月,没事。”说完,他又抚摸到她的眼角,“真的没事的。” 她知道他的意思,眼周突然酸楚起来,她立即将头转向窗外,下一瞬间,泪意铺满整个眼眶。 怎么会没事,梁辀最讨厌和商人打交道。 “慈山湖风景区,邱柏市政府已经投入近10亿了,不能只保护不开发吧。”王成海敲了敲酒杯,“他们招商引资的目的,就是希望引领当地一起共富。”说着,他又看向庭院,“你们看,智珠寺前后耗资百万修了5年,我们只是占用了其中20%,其他空间免费对外开放。这20%的空间,我们带来的经济效益远比一间普通寺院多得多。” 纪月看见梁辀低头喝酒,他嘴边的笑容略带嘲讽,抬头时,表情被完好地掩饰起来,“前几年就被罚了吧,还能继续开业,王总真是热爱这一行了。” 王成海笑了起来,脸上是无奈的表情,他笑着摇摇头,“谈不上热爱,就是想要一个能和朋友一起喝酒聚会的地方,”他热烈的目光投向梁辀,带着真挚,“就像现在和梁老师这样,聊天喝酒,很是开心。”说完,他举起酒杯,而梁辀只是微微颔首。 “8年被罚了两次,两次都停业了。”他挑了挑眉,毫不在意的样子,反而有些骄傲,“有时候,政府部门做事就是太死板了,就像慈山湖那块地,梁老师,你知道的,也就200米的距离,非说是水源区范围内。” 梁辀弯了弯唇,轻轻地说,“有些政策是很碎片的,这个200米很可能在某些规范下就不是问题了。” 纪月不自禁地看向他,桌子下,梁辀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再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臂上,纪月感受到他掌心里的温度,有些烫。 王成海起身,他一只手托在葡萄酒瓶的瓶底,另一只手扶着,淡金色的液体缓缓倒入梁辀的酒杯中,笑着说,“所以说,梁老师在自然资源规划方面是专家。” “我只是普普通通的大学老师罢了。” 他们停完车走回家,梁辀搂着纪月,他喝过酒,平日的克制都不见了,整个人靠在她身上,搂在她腰上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在门厅前,纪月弯腰拿包里的门禁卡,他看着她的身体曲线,随后,手隔着裙子布料,摸在她的臀部上。 纪月笑着躲了下,“有监控。” 梁辀抬眼看了看,看见角落的摄像头,轻声说,“那你快点。” 她从包里摸出门禁卡,手停了一下,轻声问他,“梁辀,你一定要做这些吗?” 他的手收了回去,轻轻笑了起来,“老婆,我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纪月直起身,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门禁卡,“梁辀,你不是这样的人。” 听到她的话,他从背后搂住她,想去看她的表情,纪月别过头,不让他看,梁辀笑了起来,笑着哄她,“小事而已。本来就是一个很模凌两可的界限,我用一些数据论证结果而已。”说着,他又换到另一边看她的表情,只看见她垂下的眼眸,睫毛忽闪忽闪的。 梁辀叹了口气,又继续哄道,“以前我有两份工作,去申市之后,主要精力在教学上了。那我总是要想些其他挣钱的法子。” 纪月想到容女士的话,“一个没有经费,没有项目,没有地位的教授,能收多少学生?” 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于是,梁辀拿过她手中的门禁卡,门禁发出提示音,他推开门,勾着她往里走去。 她一路没再说话,直到入户门打开,梁辀顺手打开客厅的灯,黑暗的屋子瞬间被点亮。 纪月换了鞋走进屋内,看见地上的纸箱,还有一摞一摞的书,梁辀的奖杯原本放在客厅的书架上,现在也被收了起来,书架上空无一物。 她记得梁辀拿过的每一个奖,他拿过科技进步奖,入选过北京高校“青年英才”计划,刚做博导没几年,就拿了青年科学家奖。 “梁辀,你不是这样的人。”她站在客厅,又低声说了一遍。 梁辀走在她后面,他笑着去搂她,“今天怎么了,谁惹你了?”说着,他的手摸在她胸脯上,轻轻捏了捏,随后低下头去吻她的耳垂。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庞,纪月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捏着她乳房的手,越来越用力,“老婆,我想要你了。” 说话间,另一只手撩起她的裙摆,摸上她的大腿,就当他的手快要摸到她的腿根时,纪月侧了侧身,从他身边退开,两个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 梁辀有些疑惑,但是他看见纪月的表情时,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的眉头簇在一起,眼角也落了下来。他舔了舔嘴唇,耐着性子继续哄她,“纪月,今天怎么了?”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她看着他的眼睛,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低下头,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脚边的东西,纸箱里放着那个马赛克和贝壳做的果盘。 过了一会,梁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纪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和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她想说,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 阳台门没关严,风透过一条小缝隙吹进来,初夏的风,带着微凉的寒意,吹得窗帘微微摆动,洒在地板上的月光也跟着若影若现。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的轮廓,他甚至能看见她头上每一根飞舞的发丝,梁辀觉得,纪月就像挂在天上的月亮,如果可以永远见到她,他愿意日日夜夜活在黑暗中。 他看见她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梁辀仿佛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先开了口,“纪月,别说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纪月看着他,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梁辀,你别去申市了。” “别说了,纪月,我说了,这些都和你没关系。”他的声音冷冽,带着一丝丝怒意,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纪月说话。 话音刚落,梁辀就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太好,于是低下头,轻声说了句,“你早点休息,我出去走走。” 他一刻都没有停留,玄关门被关上,屋内只剩纪月一个人,她站在原地,看着梁辀离开的方向,许久未有其他动作。 梁辀哪也没去,他就坐在车里,车停得不远,透过车窗,能看见他们家的卧室。 他就这样坐在车里,看着黑暗的卧室,红色的火星在黑暗中亮起,他一支烟接着一支烟。 和纪月在一起后,他就很少抽烟了,抽第一支时,他还咳了一下,那一下,整个肺都跟着一起疼,就这样连着咳了好几下,眼泪也溢满眼眶,一时之间,分不出是因为烟草,还是因为心痛。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他瞒着所有人签了华师大的合同开始,他就知道了。 朱院士生气极了,师徒十几年,他从没和梁辀说过一句重话,这次扔下一句,‘梁辀,你好自为之吧’,便再也不接他的电话了。 他为了躲家里的电话,又去了武夷山保护区做项目,没想到纪月出了事,他不得不欠下人情,连夜打给规划院的宣传处。一边是要辞职了,一边又去欠人情,梁辀苦笑了起来,也就纪月能这么让他折腾。 梁辀也不愿意做这种事,但是他倔强地反抗着命运,只能选择这条路。 今年提的课题都被按了下来,他知道其中有学校做的,也有他家做的。 华师大的地理学院走得是地理学派的路线,签下他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名气大,以及学科创新。 他没了科研基金,总要从别的地方找些挣钱的方法,不然出不了成果,难道真的去更偏远的学校吗? 他愿意,但是他不愿意纪月跟着去。 梁辀看到卧室的灯,亮了,又暗,他坐在车里,直到一包烟抽完了,才下车。身上都是烟味,回到家他先走进洗手间,脱光身上的衣物,扔进洗衣机里,然后站在花洒下,热水打在他身上。 他的手臂上有一条弯弯扭扭的伤疤,现掌心又多了条伤疤,它蜿蜒着和命运线重合在一起,仿佛就预示着梁辀未来命运多舛一般。 他洗完澡走进卧室,躺进被子里,身上还带着水气和余温,纪月正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 梁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轻轻地说,“不止你会失望,我也对我自己很失望。但是我不后悔,不过是另一种选择而已。生活,永远有不同的结果。” 他说完后,闭上眼睛,再也没有开口。 而纪月慢慢睁开眼,她看着窗帘外的月光,泪水无声的从眼角滑落。 可是,她不想看到他做这种选择。 第二天,他们是被梁辀的手机吵醒,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随后接了起来。 “小船起来了没?” 他哑着嗓子,说道,“还在睡,怎么了?” “吴桐叫你们俩一起出来玩儿,说好久没见纪月了,去密云水库吃鱼吧。” 梁辀看了眼时间,刚过7点,他使劲睁开眼睛,纪月背对着他睡着,一动不动,于是,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纪月。” 她被他拍醒,转过头睡眼惺忪,刘海垂在眼前,他伸手替她撩到耳后,轻声说,“赵子健的电话,叫我们去密云水库吃鱼。” 纪月还没有反应过来,梁辀把手机放到她的耳边,她听见电话里,赵子健大声着,“纪月,吴桐说找你玩儿,白仔和奥利奥一起带出来。”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了句“好啊。” 梁辀和纪月到古北水镇游客中心停车场的时候,赵子健和他老婆吴桐已经到了,一人牵着一条狗,等在车边上。 纪月放下车窗,朝他们挥了挥手,吴桐笑了起来,她和赵子健都是测绘院的,一个有着直爽性格的北京大妞。 两条狗认出了他们,因为被牵着,只能在原地不停地跺着脚,嘴里发出轻轻地呜咽声。等到梁辀停完车,两个人向它们走来时,白仔便再也按耐不住,大声吠叫了起来,它一叫,奥利奥也有样学样,跟着叫了出来。 待他们走得更近一些时,白仔拖着吴桐,向纪月跑去,它直起上半身,一下扑在纪月身上,纪月伸手摸上它的脖子,柔软的毛发中,白仔用力地蹭着她的掌心。 “你俩也太慢了,我们在这等半天呢。”吴桐笑着说。 赵子健牵着奥利奥走在后面,它只见过梁辀,梁辀蹲下摸了摸它,它又去看纪月,绕着她转了几圈。看见她在摸白仔,奥利奥争宠的心一下冒了出来,作势要扑她,梁辀一看,赶忙拉住它的牵引绳,不让它扑上去,这下,急得它又是跺脚又是吠叫。 赵子健索性把牵引绳塞在梁辀手里,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抽出一支递给他,梁辀笑着摇了摇头,他便把烟塞进自己嘴里。 吴桐余光瞥到,哼了一下,“赵子健,你就不能少抽一点么,你看小船多自觉,哪像你,天天抽,烦死了。” “吴桐你讲点理啊,我今天才第一口。” 她白了他一眼,把白仔的牵引绳递给纪月,随后从梁辀手里拿过奥利奥的牵引绳,空下的手拉着纪月往前走,“我们走,让他们在后面抽烟。” 就这样,纪月和吴桐一起牵着狗走在前面,梁辀和赵子健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纪月,都是她的身影,看到吴桐拉着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侧脸,看着看着,他也露出了笑容。 “真难得,又像以前一样。” 梁辀“嗯”了一声。 今日阳光明媚,山上的树在风中微微摇摆,油亮的叶片反射着阳光,视野尽头,蓝天白云和绿色山脊之间,是灰色砖瓦的长城,跟着山脊起起伏伏,连绵不断。 古北水镇就在司马台长城脚下,开发修缮之后,变成一个有观光、住宿、户外活动的度假村,为了统一管理,外来车辆谢绝入内,游客都需要在游客中心换成景区观光车。 不过观光车总是没有自己开车进去方便,现在,他们全指着梁辀过去刷脸。 他们在景区入口处的游客中心等着,梁辀站在那打电话,过了一会,值班经理走了出来,“梁老师,好久不见了。” 梁辀笑着点了点头,经理看向他们,“两间房吗?” “两间就行了。”赵子健一点都不客气,“山庄酒店还有房吗?”水镇里最贵的就是山庄酒店,像现在旺季,要3000一间夜,每一间房间里都能看见山脊上蜿蜒的长城。 他的话刚说完,吴桐伸手拍了下赵子健的手臂,笑着对纪月说,“狗东西真是丢死人了。” 纪月笑了起来,梁辀走过去搂住她,“吴桐你才知道啊。” 赵子健挑了挑眉,“你们别装,一会我一个人住。” “我帮你们查一下。先进来坐吧,一会狗狗你们自己开车带进去,在公共场所注意一下,有些客人不太喜欢狗。” “我们一会去水库吃饭,不在酒店吃。” “那我给你们的车做个出入证,一会你们直接开车进去。” 今天是周末,游客中心里登记入住的人排起了长队。他们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聊天,白仔和奥利奥蹲在一边,不停有人过来摸它们。白仔比较高冷,它转了个圈,挤在吴桐和纪月脚边。 没过多久,经理拿了两张门卡过来,棕色的门卡,底部烫金的一排小字,‘古北水镇山庄酒店’,赵子健接过,朝他们扬了扬眉,“你们嫌丢人,自己去开间房啊,吴桐,你甭和我住。” 他们又重新回到停车场取车,准备开车进景区。 吴桐和赵子健牵着狗走在前面,一路走,一路还在斗嘴。 “赵子健,你幼稚死了。”纪月忍不住笑着调侃他。 “小船不幼稚?”他回过身看她和梁辀,“我看微博上,梁辀给你求婚那视频,不也挺幼稚的么。那糖好不好吃啊,纪月。” 纪月笑了起来,梁辀对着前面的人,下巴一抬,说得理直气壮极了,“赵子健,你懂个屁,我这叫情趣。”说完,他低头看纪月,笑着问她,“那糖好不好吃?” 阳光照在他的眼睛里,她看见他眉眼都是笑,从他眼里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无数的风景,看见草原,看见星空,看见四季,纪月觉得,梁辀应该属于更大的舞台。 他不应该,也不可以,被她困在错误的生活里。 是如果还有来生 两间客房连在一起,房门被关上,梁辀和纪月之间的气氛就冷了下来,所有的热烈就像面具,只有他们俩人时,面具被摘了下来。 客厅外面有个很大的阳台,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山顶的长城,离得太远了,长城上的人看上去就像一列移动的小蚂蚁。 梁辀把包扔在沙发上,他舔了舔嘴唇,几次想开口叫她,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看着静静站在窗边的人,叹了口气,“纪月。” 她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 梁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纪月,”说着,他想去牵她的手,刚碰触到,便被她甩开了,他的声音更低了,“老婆,别这样。” “梁辀,我们算了。”她看着窗外,冷淡地说。 梁辀眉头皱了起来,口气也不自觉地严厉起来,“纪月,我和你说了,这事和你没关系。别再说这种话了。” 纪月看着窗外,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低着头,看着地毯,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这些事,我早就有心里准备,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他伸手去握她的手,纪月还想甩开,这次他用力紧紧抓住,她挣扎了一下,才放弃。 他把她的手握在手里,细细抚摸着每一根手指,“为了你,这些事我都愿意。所以,你别再说算了这种话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求求你了。”一句话说到最后,他颤抖着带着祈求说完。 纪月吸了一下鼻子,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不停地流下。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树枝摇摆间,树叶的摩擦声,还夹杂着远处游客的嬉笑声。 五月的阳光下,已经有了初夏的热意,梁辀却觉得冷极了,所有见到她的欢喜,都被冰水浇透、熄灭,他甚至觉得,这次会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没来由的,梁辀心中一阵焦躁,用力拉了一下她,纪月没站稳,被他拉进怀里。 他双手环抱住她,把她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这样才能拥有勇气。 他只能不断地祈求着她,别再说那些话了。 她靠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眼泪打湿了他的胸口。 房门被敲响,连敲了几下,随后是赵子健的说话声,“小船,我在点菜,你们想吃什么菜?” 纪月从他的怀里退出,梁辀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眼角,粗粝的拇指擦拭着眼泪,她背过身,拿手背擦干。 梁辀走过去开门,看见赵子健正举着手机,靠在墙上,“鱼早上就订好了,你们看看再点几个菜。”野生鱼都是大清早村民去水库里捕来,渔船一靠岸就卖给相熟的饭店老板,而这些饭店,也只有熟客才能订到正宗的水库鱼,不然便都是从山东送来的鱼。 “随便,你们定就行了。”他平静地回了句。 赵子健眉毛一挑,余光看向房间内,张了张嘴,轻轻地问了句,“吵架了?” 梁辀弯了下嘴角,摇摇头。 他又瞥了眼房间内,继续轻声说,“那走呗,去吃饭了。” 从古北水镇开去水库只要1个小时不到,赵子健的车开在前面带路。他们是辆浅金色的英菲尼迪SUV,现在路上越来越少见到英菲尼迪的车了,后排车窗放了下来,一只边牧将狗头探了出来,风吹起它的毛,它看着后边,咧着嘴笑了。 纪月在后面看着,举着手机拍了段视频,“这是哪只?” 梁辀想了下,“白仔。” 她笑了起来,“太像了,分不出。” “其实还是有区别,奥利奥鼻梁那的白毛要宽一点,白仔窄一点。” 听到他的话,纪月低头翻手机里的照片,进景区之后,她给两只狗拍了不少照片,她翻了几张,笑了起来,“看出来了,这样看,区别还挺明显的。” 他透过反光镜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说道,“一会你看它们尾巴尖儿的白毛,也不一样。” 纪月继续翻着照片,“为什么叫奥利奥呢,两个名字一点都不配,老大叫白仔,”说着,她看向梁辀,他没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老二应该叫个黑仔什么的,才配嘛。” 她觉得,梁辀应该也不知道,毕竟是赵子健家的狗,就当她觉得他不会说时,梁辀突然开口了,“奥利奥这个名字我起的。” 她翻照片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觉得边牧的毛是黑色夹着白色,就很像奥利奥。” “奥利奥原本也是给我们的狗,它还没出生时,我就取好了名字,所以子健就直接拿过来用了。” 歌手的声音轻透,歌声飘荡在车里,带着他特有的吞音吐字,唱着,“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如果天黑之间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过了一会,纪月轻声说,“那你还把大黄的项圈留着,又用不上。” 梁辀弯了弯唇,这次他没说什么,他觉得,狗牌背面刻着他们俩的手机号码,所以他不舍得扔掉。 纪月把刚才拍的视频发给吴桐,过了一会,另一扇车窗被放了下来,一只边牧探了出来,它咧着嘴,露出粉红色的长舌头,向他们看去。她看见它鼻线的白毛宽了不少,就像梁辀说得一样。 她举起手机拍了好几段视频。 很多游客会去鱼王美食街吃鱼,在密云水库的南边,不过,他们去的是水库北面的不老屯镇,那边有国家天文台,吃完鱼登上云峰山,能看见水库的全貌,连绵的山脉照映在水面上。 他们的车拐进镇边上的一个村子,一路上都是农家菜的招牌,赵子健的车在前头带着路,继续开了10分钟后,才拐进一个农家大院。 院子里有个阳光房,摆满了圆桌柴火灶,桌子边坐满了客人,只有一桌还空着,上面已经摆好几个菜。 老板娘迎了出来,“赵老板,菜都做好了,鱼还没杀。” 梁辀拍拍纪月的腰,“你去和吴桐坐着,我和赵子健去看鱼。” “我想吃泡饼。” “好。” 狗安静地趴在脚边,吴桐给纪月看奥利奥小时候的视频,视频里,小小的它,一直追着咬白仔的尾巴。 “调皮死了。”吴桐笑着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怕小船。” 纪月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走?”吴桐收起手机,给她夹菜,桌子中间的铁锅里,正煮着酱汁,鱼是现杀的,杀完端上来下锅,在铁锅里炖一会,所以大家还会点些其他的农家菜先吃着。 “明天。” “和小船吵架了?” 纪月笑了起来,“赵子健这个大嘴巴。”她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看着你俩分分合合的,我都烦。”她揶揄着,其实大家都知道,真正放不下的那个人是梁辀。 纪月弯了弯嘴角,突然说,“梁辀今年自然基金的项目都没过。” 吴桐以为她都知道了,“是啊,他都要去华师大了,怎么可能会让他带走。” 她垂下眼眸,笑了一下,轻声说,“我真是他家的罪人。” 吴桐伸手勾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和你没关系。他大伯从院长位置上退下来,他们家自己无能,梁成接不住院长的位置,地理学部早就不姓梁了,还成天做着白日梦。” “你俩过你俩的日子,别搭理他家,他家就是一个个的活在梦里。” “他以后手上经费就少了。” 吴桐一听笑了起来,继续宽慰她,“那就怪小船自己,谁叫他以前手松呢。” 纪月知道他做项目买设备,花起钱来,几十万眼睛眨都不眨的。 她叹了口气,手轻轻抚摸在纪月的肩头,其实一切根源都是梁家需要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随后重铸荣光。 纪月是个倔强的人,梁辀又何尝不是。 过了好一会,纪月喃喃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从来没遇见过,那就好了。” 吴桐看向她,抿了抿嘴唇,这次,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杀好的鱼被装在一个大铁盆里端上来,整齐剁成几块,光鱼头就有一个足球那么大。赵子健和梁辀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笑着,纪月看向他们。 她看见他们两个人手里都夹着烟,走到半路,梁辀灭了烟,随后扔在边上的垃圾桶里。 吴桐看见了,哼了一声,“赵子健,你一分钟不抽烟,要你命啊。” 纪月觉得有些奇怪,赵子健烟瘾大,以前吴桐从来不管,现在却这么在意。 像似知道她的疑惑,吴桐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备孕了。本来不想要孩子,现在又想了。” 她的话音刚落,纪月笑了起来,真挚又热烈,“太好了。赵子健虽然看着不靠谱,不过你看他对狗那么好,以后会是好爸爸的。” 可吴桐却收起了笑容,看着她,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次轮到纪月去搂她了,她笑着说,“人各有各的际遇。” 赵子健在吴桐边上的位置坐下,“聊啥呢。” “聊狗。”纪月故意扯开话题,“说你的狗儿子。” “白仔。奥利奥。”他拍了拍膝盖,两条狗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毛,跑去他身边,伸出爪子搭在他的膝盖上。 梁辀坐下之后,手自然地搭在纪月的腰上,他下巴扬了扬,“50块钱一斤的鱼,赵子健还给狗点了一条,一会你看他给狗拆鱼刺啊。” 纪月笑了起来,她知道,赵子健看着不靠谱,却一定是个好爸爸,和梁辀一样。 她突然想到车里那首歌,后面两句歌词唱着,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大梦初醒,荒唐了一生。” 司马台长城是唯一可以夜游的,7.8点的时候,天是深邃的蓝,月亮挂在天上。 坐在断壁残垣的台阶上,看着山脚下的小镇,在一瞬间灯火璀璨。古城砖上也放着油灯,明黄的灯光点亮着脚下的路。 他们俩个人坐在司马台长城最高的那座烽火台前的台阶上。 夜风吹过,梁辀搂着纪月的肩膀,他搓了搓她的手臂,“冷吗?”她穿着梁辀的外套,梁辀反而穿着短袖体恤。 “还好。” 她的话刚说完,梁辀搂得更紧了,“你觉得冷,我们就下去。”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看着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纪月,”他低声叫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古北水镇吗?” “嗯。” 那时候他们还在谈恋爱,她来古北水镇工作,梁辀天天开车在师范大学和密云之间来回,下午过来陪她,第二天再开回去上课。 纪月看向他,她看见梁辀紧紧抿着唇,“我知道,你和吴桐说,如果没遇见我就好了。” 她一点不惊讶这个话让梁辀知道,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突然就变得很悲伤。 “但是,我不这么想,就算还有来生,我仍然会选择遇见你,然后和你在一起。” 在他悲伤的目光中,纪月的嘴唇动了一下,轻轻说了三个字。 梁辀低下头,闭上眼睛,欺身抱住她,这次是他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她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和轻轻地抽泣声,她张开手臂,环抱住他。 过了一会,听到他说,“纪月,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你要这样对我。” 她想说,是我不够好,也许一开始就注定要分开。 纪月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是痛苦的尽头 下山时,梁辀一直握着纪月的手,他握得很紧,她觉得被捏得生疼,却咬着唇,一声不吭。 他打开酒店房门,山顶的长城亮着灯,像一条发光的灯带,却照不亮房间里的暗。 门在身后被关上,于是房间里更加暗了,过了好久,她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看清他的轮廓和表情。 他们俩就站在门口,在黑暗中,直直地看着对方。 “你不喜欢,我就不做这些了。”梁辀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他说完这一句,看见她闭上眼睛,别过头,“纪月。”于是,只能痛苦地叫着她的名字。 “都到这一步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梁辀,”她睁开眼重新看向他,在微弱的亮光中,她看见他的眼眶红得不行,而比悲伤更悲伤的是他的眼神。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溢了出来,“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我会一直痛苦下去。” “你应该是永远不会落下的北极星,给人指引方向,你应该追寻你的人生理想,实现你的人生价值。” 她的情绪翻滚着,随着泪水一起找寻出口,眼泪一颗一颗连绵不断,最后泪流满面。她靠在墙壁上,弯下腰,双手攥紧衣服,她的心痛苦极了,可还是只能继续说下去,“你不该被困在这些情爱中。这不是你,你应该,也必须在更高的地方发光。” “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梁辀抬起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是眼泪还是从眼角流下来,他伸手抱住她,把她揽进怀里,他抱得很紧,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拥抱对方了。 纪月被他揽进怀里,伸手攥住他胸口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心随着她的话一起,沉入海底,然后被刀割去一块,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紧紧地抱住她,梁辀觉得,自己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但如果她觉得痛苦,那他做得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你别哭了,我知道了,我都听你的。”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黑暗中,潸然泪下。 谁说,痛苦一定都会有尽头,也许,尽头是永远分开。 周一的时候,纪月还要回分公司开会,快到公司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里,她一直在说工作的事,这通电话一直说到公司楼下还没结束。梁辀停完车,去后备箱拿她的登机箱,她一边打电话一边跟着下车。 行李箱被放在地上,他看了她一眼,她还在打电话,于是,轻轻地说了句,“我先走了。” 纪月看着他,弯了弯下嘴角,点点头,随后,伸手拉起箱子。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进大楼。 一切就像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早晨,他送她去上班,但是这次,他再也接不到她下班了。 纪月等电梯时,看向梁辀停在那的车,看见他只停了一会会,就立即开走了。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真正的告别是连再见,都不会说的。 她不知道,梁辀开出去没多久,心里便难过得不能自抑,只能停在路边,他伏在方向盘上,掩面而泣。 五年前的这个时候,乌鲁木齐炎热的午后,她从机场走出来,他坐在车上玩手机,看见她,才下车。 她摘下墨镜,笑得好看极了,“你好,我叫纪月。” 他记得她的名字,好听又好记,于是伸出手,“规划院,梁辀。” 双手相握,掌心相贴,他们的命运线从此纠葛在一起,然后,在五年后的这个时候,又断开连接。 纪月从北京回到申市,她在机场打了辆车去苏州和申市交界处的墓园。 一听她想起去那,司机有些不乐意,纪月拿出手机,“你在门口等我一会,然后再把我送回徐汇滨江,我额外再给你500块辛苦费。” 出租车在高速上开了1个多小时就到了。门口的保安看见她很诧异,他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扫墓,于是提醒她,“小姐,你快点,我们5点半就下班了。” 纪月点点头,沿着熟悉的石板路一路往上走。 她在墓穴前站定,看见墓碑前放着两盆鲜花,花开得鲜艳浓郁。 过了许久,才开口,“外婆,我来了。”说完,她掏出湿纸巾,弯腰细细擦拭着墓碑上的字,擦到落款时,她的手顿了顿。 外婆落葬的时候,是梁辀去买的墓碑,他把他们俩的名字刻在了一起。 “我最近挺好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明明千言万语在心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变成简单一句话,“下次,我再来看你。” 纪月下山时,拐进服务中心,快到下班时间了,工作人员都在聊天,猛一看见有人来,都愣了一下,集体收了声。 “我来付管理费,”纪月想起墓碑前的鲜花,“我看见放了两盆鲜花,是要付钱吗?” 工作人员闲着也是闲着,她坐回到电脑前,“那个鲜花是我们这提供的花卉服务,你应该办过吧,不记得了?” 纪月想了起来,上次清明节来时,因为网络问题,没办成这个业务,“上次来想办的,不过没办成。” “那我帮你查一下,你给我墓穴号或者亲属姓名。” 纪月报了个数字。 这次系统的速度很快,她的鼠标点了几下,头也 没抬,“小姐,办过了,就在今年1月的时候。现在是要续费吗?” 说着,她把屏幕转向纪月,纪月看见付款人那一栏,写着‘梁辀’,时间正是她回家那天。 她弯了弯嘴角,轻声说了句谢谢,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宋霁辉知道纪月在北京,他甚至看到她去了西二旗的公司,还去了古北水镇。 他第一个电话打给她的时候,无人接听,她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拨给他。 电话里,他装作无意问她在干嘛,纪月只是淡淡地说在忙,于是,他说好的。 挂了电话,宋霁辉的脸上的表情阴郁不定,他想着他们是不是彻夜拥吻,她会说那些不曾对自己说过的情话,然后疯狂地做爱。 他光是想象那些画面,就觉得自己快疯了,手机被扔在地上,屏幕一下撞在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玻璃碎了一地。 可就在今天,他打开手机,却看见那个Air tag的定位变成了阳澄湖。宋霁辉愣了一下,几秒后,就反应了过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于是这几天压抑着的戾气,瞬间就消失了。 电话里,宋霁辉问她在哪。 纪月说,“在苏州扫墓。”她的心情听上去很低落。 “那我来接你吧。” 她站在墓园门口,看着停在一边的出租车,“不用了,我叫了车。一会,回来再说吧。” 她的声音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宋霁辉突然就意识到她想说什么,“纪月,”他的声音有些慌乱,“你等我,我来接你。”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拿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 一个多小时后,宋霁辉看见她时,她就坐在自己的登机箱上,路灯拉长了她的影子,正低着头,短发垂在耳边,遮住她的表情,不知道在看什么。 宋霁辉突然觉得很嫉妒,嫉妒那个人可以让她牵挂,让她情绪低落。想到,她曾经和自己无话不谈,现在却为了另一个人欺骗自己。 阳澄湖服务区中间有一条小溪,两边是古色古香的园林,他们坐在小溪边的桌椅上。 宋霁辉买了两杯咖啡,放在她面前,她伸出双手捧住。 过了一会,她抬头看向他,“宋霁辉,我们分手吧。” “好好的,怎么提这个。”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宋霁辉想到她会说这些,装出疑惑不解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纪月低下头看着咖啡,“其实,我去北京出差了。” 宋霁辉继续露出很意外表情,他皱了皱眉,看上去还有些不可置信。 她抿了抿唇,眼角垂了下来,带着歉意地说着,“对不起,我骗了你。” 他起身坐到她身边,拥住她,“宝贝,下次你直接和我说就行了。” 他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笑着说,“就这点事,你要和我分手吗?” “我见到梁辀了。”纪月感觉到背脊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我觉得,我还是很爱他,这让我很痛苦,这对你也不公平。” 如果她能看到他的表情,那她会发现,他的眉头紧锁,压抑的情绪似乎马上就要喷涌而出,他抓着她衣服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所以,你和我分手,是因为你们要复合了吗?”因为克制到极致时,他的声音反而冷静的过分。 “不是。我们说清楚了,不会再见了。” 他攥着她衣服的手,突然松开,心也跟着一松,他知道,他们是真的结束了,不然纪月不会这样消沉低落。 宋霁辉的脸上慢慢爬上笑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努力让它听上去更悲伤一点,“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只是我觉得,我现在可能没办法再继续一段感情,我……” “纪月,”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我可以等你,等到你觉得准备好了为止,这段时间,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处,好吗?” 莫奇停完车,坐电梯去办公室,电梯在一楼停了,门缓缓打开。 印入眼帘的是一大束花,不同品种,不同明度的粉色鲜花,被扎在一起,用米白色的纸衬着。捧着花的人被遮去了上半身,只能艰难的从花束后面伸出头,看着脚下的路,迈着小心的步伐走进电梯。 那人看见莫奇伸手按住开门键,连忙道谢。 他看了眼花,看见花丛里插着的卡片,“你们纪老板排场越来越大了。” 小臣尴尬地笑笑,“是比平时的大一些。” 莫奇伸手拿起卡片,小臣连忙惊呼了一声,他笑笑,“我就看看,谁送的。” “纪老板的男朋友送的。” 听到这话,莫奇看也没看,直接将卡片放了回去。 他敲了敲纪月的办公室门,她正在摆弄花,一大束花被拆开来,已经插满了五、六个花瓶,还有好多花散在一边。 小臣又拿了两个花瓶进来,看见站在门口的莫奇,“莫总。” 纪月这才看向办公室门口,“什么事?”说着,她又看向小臣,“这些花,你拿出去,放在外面好了。” 过了一会,办公室才被收拾干净,她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桌子上的花瓶。 “排场挺大啊。”莫奇笑了一下,在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特地来嘲讽我的?你工作那么不饱和啊。”她挑了挑眉,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问你长白山的项目,我们部门最近赶其他项目了。长白山太特殊了,如果赶上雪季,到时候调试、安装、部署都是问题。” 纪月想起她和梁辀站在赛里木湖的湖边,那时候刚入行,一句话露了馅。梁辀听出来了,他笑着说,赛里木湖9月就要入冬下雪,你做计划时要考虑进去。 她弯了弯嘴角,“知道了。我们最快6月去调研一下,报预算的时候,我会注意这些的。” 莫奇点点头,“没事,走了。”他起身,看见桌上的鲜花,几只粉色芍药开得娇艳欲滴,波浪一般的花瓣,层层迭迭,数都数不清,他突然开口问了句,“梁老师最近怎么了?” 纪月愣了一下,抬起头,“我怎么知道?” “梁辀不是给我介绍了个私活么,本来周末去现场的。不过,他突然说算了。”说着,莫奇笑了起来,“他还说给我的第一笔钱不用退给他了。怎么,大学老师都那么有钱呢。” 纪月低下头,继续摆弄那几支花,她的手抚过花瓣,瞬间手指上都是芍药的香味,“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算了。”莫奇说着,走向门口,就当他快要走出办公室时,纪月突然出声叫住他,“你们原来准备去哪?” 莫奇的手扶在门上,脱口而出,“慈山湖啊。” 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纪月垂下眼眸,是啊,他不应该做这种事,他应该永远是正直善良,令人崇敬,令人追随。 她觉得有些难过,又有些开心。 纪月抱着花打开家门,随后换了拖鞋走进去。宋霁辉正在做饭,看见她回来了,关上煤气,随后看见她手中的花,笑了起来,“怎么带回来了?” “太多了,办公室都放不下,带回来给你看看。”她笑着举起手中的花。 他拿过顺手放在边柜上,随后伸出手搂住她,“看你就够了。”说着,低下头一下一下亲在她的唇上。 纪月笑着说,“今天别人说排场太大了。下次不要送那么多。” 他低头又亲了一下,“好,明天送小一点的。” 她的双手环抱住他,“宋霁辉,这是明天的事吗,办公室都放不下了。” “那你想要什么?” 纪月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又不是过节。” “那你周末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 宋霁辉低头看着她,抬起一只手,把她耳侧落下的碎发撩到耳后,露出她的耳垂。纪月的耳垂上带着一个简单的钻石耳坠,他听到自己心跳快得不行,他知道,如果他想永远和她在一起,那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千岛湖。”他在她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是新的一天 周五的时候,宋霁辉在纪月公司楼下等她。刚过六点,她就拿着包下班了,他的车就停在公司外。一上车,宋霁辉问纪月,要不要吃了晚饭再走。 从申市开去淳安要四个多小时,今天又是周五晚高峰,纪月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系上安全带,“走吧,到千岛湖再吃吧。” 黑色的车随后,慢慢起步。 就像纪月预料的一样,周五的晚高峰拥堵极其严重。他们在延安高架上走得很慢,下坡的时候,能看见远处车尾灯组成一条红色的灯带,一眼看不到头。 纪月靠在车窗上,夕阳把天空印成粉红色,写字楼连成片,玻璃里透出华灯初上的光。 车里正播了一首日文歌曲,小号吹出的前奏,带着属于80年代的风格,她虽然听不懂歌词,却觉得莫名适合现在的氛围。 于是,她放下车窗,6月温热的风吹进车内,吹起她的短发。 宋霁辉看了她一眼,默默把音量放大一些,瞬间,音乐盖过胎噪声,回响在他们耳边。 “受话器握り缔め 震える声とても冷たくつ気がした いつもてきぱき仕事していた あなたらしく泣いて ……” 这首歌结束,播放下一首时,纪月又按了屏幕上的‘上一首’。 宋霁辉看着她的动作,笑着说道,“就那么好听?” 她的手撑着头,靠在车窗上,“嗯,觉得这首歌很适合现在,很有魔都的感觉。” 他笑了起来,和她一起静静听着歌曲,不再说话,转眼间,天空越来越暗,远处视野尽头,写字楼的外墙都亮起了灯,天空是紫红色的,是暧昧又荡漾的氛围。 他们在高速上开了两个多小时,纪月问宋霁辉要不要换人开,他摇了摇头。去千岛湖这条路开习惯了,半辅助驾驶加上定速巡航就够了,说完,他看了她一眼,“你睡一觉,醒了就到了。” 纪月听他的话,放下椅背,没一会就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见眼前是一片漆黑,仿佛开在一大片森林里。 “到了?”她问他。 “嗯,快了。” 她放下车窗,夜深了,风是凉的,能听到不远处湖水拍打堤岸的声音,“真像莫干山。” “没来过千岛湖?” “嗯。团建也没来过。” 车在漆黑的夜里,沿着公路又转了个弯,纪月看到远远地在道路尽头出现一抹明黄色的光。 那抹光离他们越来越近时,才看清,那是一栋白色的双层建筑,深色的斜屋顶,明黄的光正从二楼的落地窗里透出来。 柏油路在前面转了一个弯,沿伸进黑夜中,而她看见的几栋房子,全都错落有致的分布在道路一侧,它们都有着白色的外墙,深色的屋顶,同一种设计风格。 宋霁辉放慢了车速,左转开下了柏油路,开进这几栋房子之间的石板小路,纪月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小村子。 视野前方,有一栋全透明的双层小楼,透着温暖的光,灰色的屋顶上,挂了个小牌子写着‘游客中心’。 他开得很慢,绕过‘游客中心’,背后是一片开阔的小广场,纪月看见广场上搭着天幕,一栋小楼的白色外墙上,正投着足球比赛,天幕下摆着几张桌子,好几个人坐在桌子边。 宋霁辉笑着放下车窗,轻轻按了下喇叭。 听到喇叭声,坐着的人齐齐回了头,其中有一个人看见他们的车,挥起了手,纪月听到他喊了句,“小宋老板。” 纪月看向宋霁辉,“认识?” 他点点头,“一会去这吃饭。” “你不是想吃饭,是想看球吧。” 宋霁辉笑了起来,没有否认。 纪月发现,这个村里,所有的房子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风格,都有着大大的落地窗,明黄色的灯光透出,照在他的眼镜上,她看见一片片的光晕。 车一直开到村子最里面,随后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下,纪月跟着一起下车,她看见他直接把车停在大门口,问了句,“没事吧,停门口。” 宋霁辉把车钥匙扔在中控台上,“没事,明天有人会停好的。”他绕过车头,走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回走。 村子里的树都挂着一闪闪的灯串,漫步在其中,好像走在火树银花之间。 纪月远远地看见,天幕下,几个人正在搬桌子,等到他们走近时,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瓶啤酒。 宋霁辉搂着她坐下,刚才和他们打招呼的男人端了水果出来,他朝男人抬了抬下巴,给纪月介绍道,“李强,这里民宿的老板。” 老板李强穿着黑色的文化衫,上面写着‘i love 千岛湖’,他人有点胖,看着和和气气的。 他放下果盘,果盘里装满了杨梅,一颗一颗饱满又红润。 宋霁辉正在替纪月拆一次性餐具,“仙居杨梅,挺好吃的,回头我们带点回去。” “这是我女朋友,纪月。”他拆完餐具,又看向李强。 李强笑着站在桌边,他一笑眉眼都挤在一起,“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板娘,吃点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两个人都看向纪月,她赶忙扯了下宋霁辉的衣服下摆,“太晚了,不想吃了。” “那就做个鱼头汤吧。” 纪月拿了一颗杨梅放进嘴里,咬出满口酸酸甜甜。 “好吃吗?” 听到他问自己,纪月随手拿了一颗递给他,他直接就着她的手,一起含进嘴里,“嗯,挺甜的。” “我没洗手呢。” 宋霁辉挑了挑眉,全是不以为意的样子,“不干不净,吃得没病。” 两把白色的塑料椅挨着摆一起,宋霁辉注意力都在墙上的足球比赛里,而纪月在椅子上蜷缩着双腿,她右手拿着手机正在看短视频,左手被他牵住,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 过了一会,李强才回来,这次,他手上拿着起子。在宋霁辉边上坐下,手一伸,拿过桌子上的啤酒,清脆的声音响了一下,气泡声也跟着缓缓响起。 两瓶啤酒被打开,宋霁辉余光看见,拿过其中一瓶,同李强轻轻碰了一下,直接就着酒瓶喝了一口。 “怎么样?” 宋霁辉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画面上,“荷兰中前场不行,没拿球的人。”画面里,穿着橙色球服的人,正在互相传球。 过了一会,他又接着说,“现在也没有特别好的边锋和中锋了,也就加克波还行。” 听到他的话,李强笑了起来,“全村的希望。你不是挺喜欢荷兰队的么。” “上一场踢的太差了。”说完,宋霁辉又喝了一口。 李强突然举起酒瓶,他的视线越过宋霁辉,看向纪月,随后挥了挥,“嗨,纪月。” 纪月有些错愕,赶忙放下手机,同他笑了一下。 “不喝吗?”他问她。 她刚想回答,宋霁辉直接替她说了,“她不喝酒。” “给你拿点饮料?” 纪月点了点头。 他又走回民宿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扎西瓜汁,身后跟着的人,手里端着一个砂锅。 黑色的砂锅放在瓦斯炉上,鱼头浸没在雪白的汤里。 “我们这的千岛湖鱼头,老板娘你尝尝。” 宋霁辉放开牵着的手,替她舀了一碗。 在这微凉的夏夜里,一碗热汤入口,满是鲜美浓香,一下,她整个胃都跟着暖了起来。 “叫我纪月就可以了。”她自己舀了第二碗,说着又看向宋霁辉,“干嘛叫我老板娘。” 宋霁辉弯了弯嘴角,自己给自己舀了一碗,轻声说,“一会回去和你说。” “好吃吗?”李强坐了回去,“明天过来吃午饭啊。” “明天再说了,我带她先去逛一圈。”宋霁辉喝了两口就放下了,他看着纪月,她正低头一口一口认真地吃鱼。 “我爸说,宋老板明天来?”李强说着,看见宋霁辉放下了勺子,“不吃了?” 他拿着啤酒,目光重新放到比赛中,摇了摇头,“先看球,吃鱼太麻烦了。” 李强笑了起来,他看向纪月,“你知不知道,他那么喜欢看球。” 纪月抬起头,笑着点了点。 他们到的时候,球赛正好刚开始,纪月喝了几碗汤,又吃了点鱼之后,上半场结束了。 宋霁辉看见她放下筷子,“吃完了?” “嗯,吃饱了。”她抽了几张纸巾擦嘴。 “那走吧。我们回去了。”他说着站起身。 李强有些诧异,跟着抬头看他们,“不看了?” 他伸手牵住她的手,轻轻地握住,“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明天没事,来吃午饭啊。”他们走了几步,听见李强在背后大声说道。 宋霁辉没有回头,而是直接隔空回了句,“知道了。尽量。” 他的车还停在原地,半人高的铸铁门,他用力推开,纪月从门缝中挤进去,随后宋霁辉跟着进来。 她看见他的样子,笑了起来,轻声说,“感觉像做贼。” 宋霁辉走了两步,搂上她的腰,把她往里带,“李强他爸睡了,特地把老人家吵醒不好。” 铁门后是条一米宽的石阶,一侧靠着外墙,另一侧种满了树,站在石阶下,抬头只能看见一小片天。 拾阶而上,突然豁然开朗,她先是看见一个泳池,泳池背后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 黑夜里,远处湖面和山脉连在一起,都是一片片浓重的黑。 看见她站在那,宋霁辉自己熟门熟路地打开玻璃门,随后屋内的灯被打开,光一下子从屋里透出来,照出泳池蓝色的池水。 纪月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硕大的客厅,墙上挂着一大幅抽象画,高挑的天花板,原木色的家具,白色的墙,灰色的沙发,像极了宋霁辉在莫干山的民宿。 他手扶着玻璃门,笑着对她说,“忘记带钥匙了,只能带你从这里进来。” 屋里的灯随着他们的动线,一路亮了起来,宋霁辉在前面走,带她走上二楼,“我住三楼。” “二叔住二楼?” “他住在杭州多,这里也不太来。” 楼梯到三楼就结束了,只有两扇门,还有一扇落地窗,透过窗户能看见村子的全貌,她看见那栋明黄色的玻璃房。 宋霁辉推开左手边的门,朝她挑了挑眉,“这是我的房间,进来看看。” 她一进房间,灯一盏一盏自动打开,整片的落地窗,像把湖水山脉框成一个画卷,白色的窗帘拉了一半,灰色的床面向湖面摆着。 他搂住她,推开另一灰色的木门,纪月看见,房间尽头三面都是落地窗,中间是一个白色的浴缸。 直白又含蓄。 水温正好,宋霁辉坐在浴缸里,抬手扶住纪月,她一步跨进浴缸,坐在他身前,正好被他环抱住。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透过落地窗,能分清哪里是湖面,哪又是山脉。 他靠在浴缸上,两只手臂露在外面,“你觉得这里和莫干山比,怎么样?” “这里也挺好的,感觉比莫干山热闹一点。” “嗯,是的。” 过了一会,纪月听到他动了一下,他的头摆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只手放进水里,摸上她的胸脯,轻轻地揉了揉,“莫干山的民宿卖掉了。” 纪月点点头,“有点可惜,我觉得馄饨也挺好吃的。” 她听到他胸口轻轻颤动,传来笑声,“所以,我叫他们夫妻俩过来,帮我打理这里的民宿。” “你到底有多少民宿啊。”她笑着揶揄他。 他的两只手都攀上她的乳房,轻轻揉捏,随着他的动作,水波荡漾起来。 “不是我的,是二叔的,这一片都是他的。” 纪月大概猜到宋霁辉家庭条件优渥,今天听到他亲口说,还是觉得有些诧异。 他像似知道她的惊讶,于是低头亲在她的脖颈,“不是故意瞒你的。因为也不是我的,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那怎么现在说了?”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思考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郑重起来,“现在想好好和你说一下我的事。” 宋霁辉以前就同她说过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大学时代,自己的留学生活,纪月突然觉得,自从上次见过他二叔之后,自己好像正慢慢走进他的生活。 “以前我觉得这些都和我无关,但是最近我想通了,这些其实都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想告诉你。” “我想都告诉你,然后你再慢慢考虑。” 你可以慢慢考虑,是和我在一起,还是和别人。 纪月没听出他话里的话,笑着问他,“考虑什么?入股你的民宿吗?” 宋霁辉轻轻地咬在她的肩膀上,昏暗的烛光里,他看见细嫩的肩头上出现一排浅浅的牙印,“这里生意一般,不用入股。” “再说,他们都叫你老板娘了。”他听到纪月笑了起来,于是,一只手放开她的乳房,一路向下,伸进她的双腿间,找到她最敏感的开关,轻轻抚摸。 随后,没人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只听到她在轻轻地呻吟。 宋霁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她穿着浴袍,盘着腿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她面向着湖面,手机就放在边上,正在播一首日文歌。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冷不冷?” 她的头发发梢微湿,一缕一缕的,被她撩在耳后。 “怎么听这么老的歌?”这是一部90年代日剧的主题曲。 “因为下午在车里听了那首歌。”纪月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我读书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物质生活,我就记得每天晚上一边做作业一边听收音机。” 她看着平静的湖面,缓缓地说着过去的故事,“我们那是个小地方,因为离得近,所以能收到申市的广播,虽然电波声很轻,还有杂音。但那个时候,像是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我记得每周日晚上11点,有一档节目,总是会播很多日文歌曲。dj还会介绍日剧,我就是在收音机里,听完整部《东京爱情故事》。” 说完,她笑着看向宋霁辉,“后来,考大学的时候,我就偏要考去申市。今天在车里听到,突然觉得这些很怀念。” 他拥住她,手在她的肩头慢慢抚摸,“你呢,你小时候呢?”她突然反问他。 宋霁辉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我小时候也很无聊,父母不在身边,就沉迷踢球。” 纪月觉得这个回答有点不可思议,宋霁辉看着斯斯文文的,她无法想象,于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似乎看穿她的心思,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很难想象。”他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去撩睡袍,指着自己左边小腿,“有一次,踢球踢断了。” 纪月低头看去,似乎确实能看见一些细微泛白的疤痕,“高中的时候,踢断腿了,后来就不踢球了。” “我记得就是德国世界杯那年,后来暑假的时候,去香港,在机场过安检太麻烦了,还要随身带X光片和病例。” 纪月听着听着笑了起来,宋霁辉看了一眼,低头凑上去,亲她的嘴角。 “所以,他们问我,知不知道你那么爱看球。” “后来不踢球了,就喜欢看球。” “其实我觉得也还好。”她想了一下。 “这几年,工作忙就看得少了,以前一直去国外看球。” 纪月第一次听说,有些好奇,“去过哪?” 他抱着她,轻轻摇晃着身体,声音温柔,语气里充满了怀念,“很多地方。俄罗斯,南非,欧洲基本都去过。”说着说着,他笑了起来,“那时候,精力也好,我住在索契,还去克拉斯诺达尔看西班牙的训练赛。俄罗斯太大了,基建还一般,坐球迷专列要坐一天,看完开放日,坐夜班火车再回来。” 说完,他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就不愿意了。” “怎么了?” 他吻上她的耳朵,细细舔舐着她的耳廓,“现在觉得,陪陪你就挺好的。” 是平庸的生活 泳池侧面有个台阶,走下去是木板搭的栈桥,沿伸向湖中心,栈桥上正坐着两个人,长竿搭在支架上,另一头是鱼漂,在湖面上纹丝不动,他们脚边是一个黑色的钓箱,上面放着各种饵料。 宋霁辉轻轻地走在栈道上,其中一人回过头,看见他,忙起身,“宋先生,阿辉来了。” 宋世荣没有回头,他的视线聚焦在远处的鱼漂上,一言不发。 “李叔。”他看向回头的男人,李叔和李强一样,也是有点胖,笑起来眉眼都在一起,看着很和气,随后,他才看向背着自己坐着的人,道了一句,“二叔。” 宋霁辉就静静地站在那,千岛湖的清晨,远处飘着一些晨雾,深绿色的山脉躲在雾气后面,让人看不真切。 过了好一会,宋世荣才缓缓开口,“听阿ken说,都解决了?” “嗯,我把莫干山的民宿给她了。”话刚说完,他就听到一声轻哼。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时间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你那么喜欢开民宿,这里那么多房子,你随便挑一幢,再开好了。” 宋霁辉抿着唇,笑着应了句,“那好啊。”随后,他听到另一声冷哼。 李叔看着宋霁辉,挤眉弄眼着笑了起来,“阿辉那时候还年轻,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您不要说他了。” 宋霁辉抿着唇微笑着,然后也冲李叔挑了挑眉。 “你不要帮他说话了,他总归要自己吃点苦头才知道。” 鱼漂动了一下,宋世荣轻抬鱼竿,将鱼线收了回来,鱼钩上什么都没有。 “我记得阿ken说,你在他们小区还有一套别墅?”宋世荣没等他回答,“你把房子处理掉。” 宋霁辉轻轻“嗯”了一声。 李叔看气氛差不多了,笑着打了个茬,“大强说,你们中午来吃饭?” “尽量。” “纪小姐喜欢吃什么?” “她喜欢吃虾。” 李叔笑了起来,捏了捏手里饵料,递给边上的人,“这到蛮好的,跟阿辉一样,都是南方人,以后吃得到一道去。” 宋霁辉直到看见二叔摆了摆手,才转身离开,他走了两步,听见李叔在背后说,“阿辉开车慢点啊,尽量回来吃午饭。” 湖边又重新平静下来,李叔看向宋世荣,笑着说,“现在也蛮好,事情都解决了。您也不要再操心了。” 二叔笑着,整个人向后靠去,摇了摇头,“怎么能不操心,你也晓得的,阿辉一向心思重,我就怕他又搞出点什么事。” 李叔听着,脸上全是不以为意的表情,“还能有什么事,都两清了好伐。” 宋霁辉回到三楼的时候,纪月还在睡觉,他走过去,轻轻打开落地窗,风瞬间吹进来,吹起白色的窗帘,吹到她的脸上,她翻了个身,把头埋在被子里。 他笑着上床拥住她,她没穿衣服,他一低头,就能亲到她裸露在外的肩头。 亲了几下之后,纪月被他吵醒了,“今天去哪?”她还闭着眼睛,声音也是慵懒的。 “去兜风吧,带你绕着湖兜一圈?”他咬在她的后颈,过了一会,出现一排牙印。 “宋霁辉,你属狗的吗?”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隔着被子,拍拍她的屁股,“起床了。赶不上的话,我们只能去镇上吃午饭。” 她睁开眼睛,看见风吹起白色的窗帘,窗帘后,是一副令人心旷神怡的画卷,翠绿的山脉,照映在湖面上。 “中午要赶回来?” 宋霁辉趴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低头看她,看见她醒了,伸手撩起她的头发,“嗯。我二叔来了。” 这下,纪月彻底醒了,“那是不是要一起吃午饭?” 她的声音有些急迫,还有些紧张,他听在耳朵里,瞬间觉得心里空缺的那些位置,都被填满了,于是,吻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咬住,“没事,中午随便吃吃而已。” 纪月更急了,她想起床,手肘推了推他,被她一推,宋霁辉顺势倒在了床上。 她抓着被角坐起身,白色的被角遮在胸前,他看到她赤裸的背脊,身体曲线一直向下,最后埋在白色的床单里,看着看着,眼神微眯,伸手抚摸上她的臀部,随后在她的腰上流连,“不着急,慢慢来。” 一句话说得暧昧又危险。 纪月回身看他,他挑了挑眉,手掌向下捏住她的臀部。 他们下楼的时候,纪月以为会撞见他二叔,心跳有点快,还有些紧张。 不过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通往泳池的落地窗全部被打开了,阳光照射在池水上,又反射进屋内,墙壁上一片波光粼粼。 这次,他带着她,从正门出去,她在玄关的台阶上看见,游客多了,村子也跟着喧嚣起来。 昨天晚上,宋霁辉停在门口的车,已经不见了,换成一辆白色的保时捷taycan。 车看着很新,即使在背着光的小巷里,依然能看见漆面反射出的光晕,车尾挂着绿色的浙a牌照。 “你的车呢?” 宋霁辉搂着她,把她往车边上带,“开这辆,这里限速多,杭州的车牌好处理。”说着,他替她拉开车门,车灯跟着亮了两下。 车沿着石板路漫漫往前开,纪月看见昨天他们吃饭的广场,天幕收了起来,换成一把遮阳伞。那栋漂亮的游客中心,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光,仿佛像一幢水晶屋,不少女孩子在门口拍照。 纪月放下车窗,双手伏在上面,看着看着,发出感叹,“这幢房子真漂亮。“ “夏天热都热死了。” 她瞥了他一眼,“不解风情。” 他抿着唇,笑了起来。 开出村子,他们左转上了公路,向着昨天那个黑夜的方向驶去。 蓝天下,青山绿野,湖边一簇簇紫色的马鞭草开得正好,在风中微微摆动。纪月想起伊犁的薰衣草,成片成片的紫色,一直延伸到山坡上。 车里放着轻快的日文歌曲,大概是昨天她听了几首,于是,今天App推荐的歌曲都跟着变了。 电车飞速行驶在公路上,电车的好处这时就体现了,没有发动机的声浪,耳边异常安静,除了轮胎的声音以外,就只能见音乐声,还有风声,湖水的波浪声。 一切美好的令人陶醉。 他们出来得晚,沿着湖边公路开了没多久,就11点多了。 宋霁辉看了眼时间,“你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吧,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他想了一下,“吃面吧。日晒面。” “好啊。” 他透光反光镜看了她一眼,风吹起她的发丝,露出好看的侧脸,“那你忍忍,还要再开一会。” 听到这番话,纪月把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他,“这么看来,面肯定很好吃。” 宋霁辉抿着唇,笑了起来,他轻轻踩下油门,车猛一提速,巨大的推背感瞬间从身后传来,把人紧紧压在座椅上,这下,纪月也笑了起来。 沿着公路又开了一段路,他们才拐进一个村子。下车后,纪月看见青山白云间,湖边的山坡上,摆着一个一个长桌。 他锁上车,走到她身边,伸出手牵住她,看见她的视线正看着湖边,“这就是日晒面,我们一会吃的面就是这样来的。” 纪月有些好奇,靠在他的身上,“怎么弄的?” 他牵着她往村子中间走,“一会边吃边说。” 这个村子显然只经过简单修缮,没有漂亮的游客中心,更没有大片的落地窗。她抬头看见,不少房子都是木质门窗,刷着深色的油漆,有些已经斑驳剥落了。宋霁辉带她走进一幢普通的平房里,门上挂着“日晒面”的招牌。 店里没有客人,女老板正坐在那玩手机,看见他们进来,放下手机,“吃什么?” 宋霁辉看向纪月,“你想吃拌面还是汤面。” “拌面吧。” 他拿出手机扫了下门上贴的付款二维码,“两碗牛肉面,一碗干挑,一碗汤。老板多少钱?” 两碗面很快就被端了上来,酱油汤头下,放着几片青菜,边上是两片牛肉,中间点缀着萝卜干,面整齐地码在汤里。另一碗是一样的,少了汤头,多了葱油。 “怎么办,我想吃汤面了。”纪月的眼神在两碗中左右扫了一下。 宋霁辉笑着帮她把汤里的面挑开,然后放在她面前。 一口面嗦在嘴里,筋道的面条,每一根都裹着酱油汤头的鲜,一碗不知不觉就全部下肚了。 吃完面,宋霁辉带着她往湖边走,湖边有一幢新楼,楼顶挂着‘党群服务中心’的牌子,走到跟前才发现,旁边有一条小路可以一直通向岸边。 纪月看见不少人在岸边玩水,小孩赤着脚,在湖水中跑来跑去。 “你怎么连这里都知道?” 他们坐在岸边的长凳上,树荫在头顶遮住正午的阳光,两个人的视野里放在湖面上,还有远处几座小岛。 她靠在他的肩头,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 “好几个村子的改建,都是二叔的团队负责设计的。那时候,我刚回国,整天没事干,和阿ken一起,就在千岛湖住着。” 纪月点点头,他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轻声说,“那个时候,看着他们把普通民居改建成民宿,然后开业,随后,各种不同的人来,觉得很有意思。” 听到他的话,她笑了起来,眼睛也跟着弯成月牙,“那你莫干山的民宿没了多可惜。” 他低头亲上她的眼角,“你就那么想做老板娘?”宋霁辉想起,他们在莫干山相遇时,她敲了敲吧台,笑得一脸挑衅,嘴里说了句‘我是老板的老板’,想到这,他笑了起来,一下又一下的吻她,“那你晚上回去,看看挑哪幢楼,我帮你开民宿。” “你对女朋友都那么大方?” 他没有停下亲吻她动作,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眼角,“只是对你大方而已。” 原本计划里,宋霁辉带她绕到千岛湖的最南边,然后经过南侧的公路,去千岛湖镇上逛一圈,最后再回村子里。 不过,他们后来在姜家镇又多呆了会,纪月喜欢这里的徽派建筑,她穿着印花的连衣裙,戴着草帽,像极了来度假的游客,她站在白墙黑瓦前拍照,笑的好看极了。 宋霁辉给她拍照,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样子,他突然间,就下定决心,要回去重新开一家民宿。这样可以在周末带着她来,两个人看着湖水发呆、钓鱼。晚上,只要开20分钟车就能去镇上,镇上都是24小时营业的餐馆,她再也不用像莫干山一样,饿了只能吃碗馄饨。 他伸出手牵住她,轻轻捏了捏,“宝贝,你喜欢这里吗?” 纪月点点头,“挺好的。” 回到村子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在山后面了,喧闹了一天的村子,终于在此时渐渐安静下来。游客中心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只能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灯光。 广场上,天幕又重新搭了起来,天幕上挂着灯串,一闪一闪着,白色的塑料桌椅都摆好上,上面放着瓦斯炉和一次性餐具,却不见李强的身影。 车还是停在大门口,不过这次他们,终于走了正门。 屋内安安静静地,只开着天花板上的氛围灯,宋霁辉牵着她往外走。昨天晚上夜太黑没看清,纪月现在才看见,原来泳池边上是一大块延伸出去的平台,像是要一直沿伸到湖面上一样。 平台尽头摆了一张原木色的长桌,两边对称摆着几把椅子。桌子上铺着雪白的餐垫,餐盘骨碟碗码在一起。 宋霁辉替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才在她身边坐下,看到摆了那么多椅子,纪月忍不住问他,“很多人吗?” 晚风吹过她的发丝,他握住她的手,太阳落山后,她的手也有些微凉,“阿ken和洁瑜,你都认识。” 话刚说完,他们俩就来了,洁瑜走在前面,手里抱着一大束马鞭草,一看见纪月就笑着挥了挥手。 这两个人像似毫不意外还有其他人一般,自然地在对面坐下。阿ken一坐下就开始给他们倒水,桌上放着一个玻璃壶,柠檬和薄荷叶沉在壶底。 他一边倒满水,一边和宋霁辉说话,“张恒还在赌球呢?” 宋霁辉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到他发的朋友圈了,昨天那场荷兰队的比赛,他又赢了不少。” 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随后又喝了一口,“总有人输,有人赢。” 这下,阿ken心里了然,于是看向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别太过分了噢,回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宋霁辉冷哼了一声,不再继续说下去,他别过头,看着纪月和洁瑜。她们俩正在聊着天,于是,将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随后十指相扣。 是黑暗中的亮光 桌子上的四个人,聊了一会,看见有人从泳池那边走过来。 这是纪月第二次见到宋霁辉的二叔,他穿得很休闲,浅蓝色的衬衣,灰色的长裤,走在前面,有一男一女落在他身后半步。 女人穿着衬衫和套裙,男人穿着西装,看上去两人都有一些年纪了,他们之间边走,还边说笑着,但看得出,两个人的态度很恭敬。 他们一行人走上平台时,阿ken先站了起来,随后是洁瑜和纪月,宋霁辉慢悠悠的最后一个站起身。 宋世荣点点头,走到长条餐桌的一端坐下,随后摆摆手,“大家坐。”说着,他看向纪月,“今天阿辉带你逛过了吗?” “他带我去了姜家镇。” 宋霁辉就坐在右手边,宋世荣看向他,“下次带纪小姐去山顶吃晚餐。” 他听到这句话,反而看向纪月,嘴角一弯,声音不大不小,“山上那家很一般,你不要嫌弃。” 纪月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 “有时候,阿辉很不解风情的,不会谈恋爱,也不会哄女孩子开心。” 宋世荣起了个头,大家跟着笑了起来。谈笑间,纪月看见李强推了餐车出来,冰桶里放着一瓶香槟,他熟练地敲开瓶盖,然后走到每个人手边。 天暗了下来,平台四周的灯自动点亮,夏夜里的一抹黄,把酒杯里的香槟照得晶莹剔透。 刚才一起走出来的一男一女,就坐在他们对面,宋霁辉给纪月介绍,“这是高雯女士,是我工作室的财务顾问。老吴是工作室的律师。” 高雯微微颔首,冲她笑笑。 桌上的菜品都很清淡,显然是跟着主人的口味,连虾都是白灼的,宋霁辉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一会,我们去民宿吃夜宵。” 她挑了挑眉,轻轻点了点头,她没动几下筷子,随后,发现宋霁辉也没怎么动,但是他心情却显得很好,右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左手拿着酒杯,一会就喝完了一杯。 纪月原以为今夜会很拘束,实际上却很轻松,不像聚餐,更像聚会,就连宋霁辉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也许是照顾她的缘故,话题一直在他身上打转,阿ken也跟着说了很多以前的事。 “今年第几年了?”宋世荣突然问道。 阿ken立马放下筷子,“七年了,今年第八年了,宋先生。” 他笑了起来,“当时,你还刚进公司,阿辉也刚回来,我就想着有人能陪他,一切全是无心插柳。” 阿ken笑着点点头,反过来问纪月,“你知道吗,chris在千岛湖这里和我一起待着。” 她放下筷子,拿起酒杯,轻抿一口,准备听下去。她的另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宋霁辉覆了上去,握住,他挑了挑眉,“你继续说。” “当时,我跟本不知道他是小老板,就当他是和我一样的实习生。”话里充满了调侃的语气,“我那时候还是杂鱼,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做建筑师的梦想。当时住在一个房间里,我每天晚上还要忙着学习,他就在那看球,有一天终于受不了他了,我们就吵了起来。” 纪月笑了起来,她看了眼宋霁辉,他眉眼带笑,捏了捏她的手掌。 “吵着吵着,他就对我说,你不是要建房子么,你帮我建不就好了。” “我当时气极了,又觉得可笑,我想你是谁噢,口气那么大。” “后来知道了,又觉得,天呢,这是让我来当保姆的吗?” “后来呢?” “就不情愿也没办法啊,只能带着他一起跑来跑去。我们住在镇上,去村里只能坐村村通那种小巴。晚上赶不上小巴,就回不来。然后,他就嫌麻烦,说要自己开车。我说我没驾照啊,他说他有驾照,就怂恿我去借公司的车。“ 宋霁辉握着她的手没放,另一只手去拿酒杯,开玩笑一般的回了一句,“你当时怎么不拒绝?” “我借的车,你开一个星期,全是超速的罚单。” 纪月想起今天早上他说的话,‘这里都是测速’,于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短短几句话,她好像看见了他过去的时光,与现在不同,有着张扬的个性和颜色。 “所以就是莫干山那幢吗?”她没有问阿ken,反而是问他,他笑着点了点头。 宋世荣放下手里的筷子,“阿ken,大坪村改建的时候,你帮他再改一幢民宿。” “那好啊,宋先生。” 纪月看向宋霁辉,只是这一眼,他便知道她想什么了,轻声给她解释,“就是我带你去吃日晒面的地方。” “那边要改建了,做成千岛湖饮食文化的试点村落,”阿ken接着他的话,“chris带你去过了啊,那边有个浅滩,可以下到湖边,到处都是种的小麦,一到春天,很漂亮。” 宋霁辉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变成勾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低头问她,“给你也建一幢透明的?” 她想起村子入口那,那幢漂亮的玻璃屋。 他看见她笑着点点头,下一瞬,便在众目睽睽之中,在夏夜的微风和光晕中,低头吻在她的唇上。 因为宋世荣晚上还要回杭州,晚餐在8点准时结束。宋霁辉牵着纪月站在小巷里送他,上车前,他突然转身,“下次,回来来杭州吃饭。“说完,他又看向纪月,“平时你和阿辉多来玩,这里平时也没人住,房子还是需要人气才行。” 他们俩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车尾灯,她才舒了一口气。 “有这么紧张吗?”他笑着问她,握住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我们去李强那吃夜宵。” 球赛还没开始,李强坐在人群中间,和客人聊着球,墙上的画面是比赛前瞻和精彩集锦。当他们快走到时,纪月又不想吃了,她说其实晚上也吃了不少,宋霁辉说,那我们走一圈。 他带着她走到村口,然后再折回来,一边走,一边和她说着村子改建以前的样子。她从他的话里,似乎看见了过去那个古朴宁静的村子,而现实里看见的是美丽的现在。 他们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别墅里,就在纪月想上楼时,他拉了拉她的手,“我带你去湖边看看。” 他带着她从泳池侧面的台阶走下,没走两步,便走上木栈道。栈道上,微弱的光照亮脚下,他牵着她走在前面,纪月看着他的背影,偶而会听到脚下木头发出吱呀声。 木栈道很长,似乎要沿伸到湖中心一般,天黑了下来,就像昨天她看见的一般,湖水和山脉连在一起,都是一片片浓重的黑。 当他们站在栈道尽头时,纪月回头看去,岸边白色的别墅已经变得很小了,此刻,她仿佛站在了湖中心,四面被山脉包围。 “这里白天来肯定很漂亮。”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是吗?” 他的话刚说完,下一瞬间,纪月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她在光亮中,看见他脸上都是笑意。 岸边的树,树梢上都挂满了暖黄色灯,沿着湖边一直向远处去,她目光所及之地,满是火树银花,然后,倒映在黑色的湖面上,把湖面都点亮了。 此刻,他们像置身一片绚烂夺目的星河中。 她的脸上是惊叹的表情,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宋霁辉笑着伸手搂住她,纪月捂着嘴,笑意从她漂亮的眼睛里弥散开来。 “好看吗?” 她点点头,放下手,回抱住他,“就是有点惊讶,派头太大,看着都像求婚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光把湖面照亮,反射到他的眼镜上,她看见一片片的光晕。 纪月看见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自己,她突然反应过来。 “我没准备好,”她低下头,轻轻地说。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令她抬起头,她看见他的脸上还是温柔的笑容,“我知道你没准备好,所以,只是想哄你开心。” “宝贝,我没法看见你不开心,所以想哄你开心。” 她点点头,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在火树银花之间,拥抱住他。 过了一会,他吻上她的嘴唇,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一下一下,仿佛在诉说着他对她的爱意。 他们闭着眼睛,光照在脸上,微微发热,更热的是,耳边对方的喘息声。 纪月和宋霁辉坐在泳池边,她的裙子挽了起来,双脚在水池里晃悠,溅起水花和涟漪。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眼前的星河,一只手被他握住,他正低头细细地抚摸着她的手指。 “你不是挺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嘛。” 他笑了一下,“那还是因为喜欢你。” “我还以为,你要求婚了。” 这次他没说话,“对不起。”她低语了一句。 “不是你的错,不用说对不起。”他放开她的手,和她一起看着湖面上的夜幕星河,“我说过,我可以等到你准备好,接纳我。” 沉默在两人之间徘徊,过了一会,宋霁辉缓缓开口,“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我可以有时间为你建一栋房子,就用你的名字。” 纪月将视线收回,他的脸上也露出微笑,“它有很大的落地窗,还有透明的屋顶,在黑夜里发出明亮的光,给旅人指引道路。”说着,他抚摸上她的脸颊,“就像你的名字,照亮黑暗里的我。” 她弯起嘴角,露出羞涩的笑容。 他的额头紧贴着她,拇指抚摸着嘴角上的弧度,“房子建好的时候,你能不能准备好,然后答应我?”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语气里也满是期盼。 没等她回答,这次他的声音又变得郑重起来,“我爱你,纪月。”说完,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上去,带着他的霸道,吻得很深又很重。 每一次都仿佛要抽干她所有的气息一般,用力地吸吮着她的双唇,分开时卷走她所有的味道。他的攻势一波比一波用力,吻到最后,她只能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攥住他胸口的衣服。 在喘息间,他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第二天一大早,宋霁辉就带纪月回到他们吃日晒面的大坪村,清晨的雾气还弥漫在山脉中,纪月看见阿ken斜靠在公路的护栏上,挥了挥手。 村子里,老人三三两两坐在村中心的亭子中,这里的人都见惯了游客,对这么早就出现的陌生人毫不在意。 他们穿过村子,直接往湖边走去,走的还是昨天宋霁辉带纪月走过的路。 比起下午的喧嚣,现在碎石滩上静悄悄的,只看见湖水一波一波拍打上岸。 宋霁辉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碎石滩的边缘,看向岸边的树林,“我想离村中心远一点,面向千岛湖的这一面,从楼上到楼下,全都是落地窗。我希望是那种木瓦风格的尖顶,然后有透明的阁楼。” “山墙屋顶和现代外墙?” 他点点头,“传统和现代融合在一起的感觉。” “我想把这个碎石滩保留下来,向两边做一个沿伸,”他又指着远处,“想要一个亲水平台,这样下次你们来,我们可以在平台上聚餐。” 阿ken笑了,“你这是做民宿吗?” “我觉得像莫干山那种,两栋楼,之间有个连廊,就很好。”纪月突然开口。 宋霁辉看向离他们最近的那栋平房,“可以是L型的两栋楼,中间做一个长廊,一栋是主人楼,一栋做招待用。” “就这些要求?”阿ken看向纪月,她想了下,“我想它是醒目的,醒目的温暖。” “你这种甲方,最麻烦了。”他笑着调侃她。 宋霁辉和阿ken沿着碎石滩又往里走了点,纪月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停下来,从包里拿出手机。 “纪月,梁辀有没有联系过你。”赵子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 “没有,怎么了?”她面向湖面站着,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盖,湖面显得灰蒙蒙的。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一会,才开口,“梁辀联系不上了,他今天原本要从喀什回北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了独库。”纪月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相似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来,“铁力买提达那段雪崩了。” “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她听见赵子健在电话里喃喃自语,像是问句,又想是反问句,后面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只能听见自己耳朵里嗡嗡作响,纪月当然知道梁辀为什么走这条路,即使她不在,他也想走过约定好的风景。 “纪月,你陪我去喀什吧。回来的时候,我们从库车去那拉提,那时候薰衣草都开了。” “你穿维吾尔族姑娘的衣服肯定好看。”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纪月,你是我最爱的姑娘。” 宋霁辉看见纪月站在湖边,他唤了她一声,她回头看他,随后,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看见纪月眼眶里泪水在打转,最后一颗一颗掉下来。 是星星也在看h 梁辀接到纪月电话的时候,正好从山里回营地吃午饭,他站在山坡边上,正午的阳光照在不远处的湖面上,一片波光潋滟。 “梁辀,你想不想我。”电话里,姑娘声音格外动听。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笑了起来,“想你的。” 过了一会,又说了一遍,“很想,很想你。” 他们从昭苏回来,没过几天,纪月就去了重庆谈客户了。梁辀送她去机场,让她从重庆直接回申市,自己等周末再去看她。就在今天,他却先接到了她的电话。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晚上,我订了国的机票。”他看着远方,想起她也喜欢站在这个位置,看着远方打电话。 “你别来了?” 他愣了一下,“怎么了?”,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于是,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你从重庆飞来?” “嗯。” “几点的飞机?我来接你。”他边说着话,边折回毡房拿背包。 周涛正躺在床上看手机,看见梁辀回来,还一把拿起自己的包往外走,忙坐起身,“你去哪?” “有事,周末不回来。” 纪月跟着人流往机场外走,她刚出安检,就看到梁辀了。他懒散地靠在墙边,看见自己时,才站直了身子,对着她笑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有些害羞,扭扭捏捏起来,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还没开口,下一秒,她就被他的气息覆盖周身,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纪月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然后,她也回抱住他。 “累不累?” “还好,就是晚点了。你呢,等很久了吗?” 她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等你,多久都可以。”他的声音里,她听到都是满足的感觉。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抱在一起,过了一会,他才放开她,圈住她的肩膀,“走吧。” 夜深了,机场的停车场里已经没几辆车了,纪月系上安全带,问他“去哪?” 梁辀想了一下,“我带你去看天鹅?”话刚说完,就看见姑娘笑了起来,“梁辀,你那么爱带我看动物呢。” 他笑着发动汽车,他就是想把世间所有美好,一点一点送给她看,后来,他知道,全是因为,她是他最心爱的姑娘。 域疆日夜温差大,白天30多度,到了晚上,只有10来度,纪月从重庆过来,还穿着单薄的连衣裙,梁辀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我靠边停一下,你拿件衣服。” 她吸了吸鼻子,“没事,你不是说就百来公里吗?” 他们要在奎屯过一夜,第二天走独库公路去巴音布鲁克。 梁辀没再说话,纪月抱着胸,靠在车窗上,视野里,黑黝黝的山头后,是一片片的星星。 过了一会,他突然将车开下高速边上的隔离带,随后,挂到停车档,拉起手刹。 纪月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拉下冲锋衣的拉链,把衣服脱了下来,递给她,“穿着,一会着凉。”他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速干体恤,能看到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她接过衣服,却没穿,只是捏在手里,感受到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梁辀笑了一下,欺身过去,帮她把外套披上,边说,“这里日夜温差大,回头感冒了。”说话时,他的气息就洒在耳畔,和衣服一样,都是他炙热的温度。 他的动作才刚做了一半,纪月伸手捧上他的脸颊,直接吻了上去。 她的舌头调皮的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张开唇齿,勾住她的舌尖,回吻住她,纪月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她的声音,像最好的春药,点燃了他的欲望,明明只是几天没见,他却觉得思念如潮水般涌来。 原本放在她肩膀的手,慢慢下移,摸上她的胸脯,隔着衣服揉捏了起来。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连衣裙,他甚至能感受到包裹着乳房的蕾丝布料,正摩擦着他的掌心。 他放开她,看到她水润的嘴唇,看到她已经迷离的眼神,他撩起她的头发,哑着嗓子说,“坐上来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 于是,梁辀放下椅背,又按下座椅按钮,驾驶座慢慢往后,他伸手扶住纪月,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她弯着腰,跨过扶手箱,跪坐在他的身上,低着头看他。 梁辀看到她的长发落在胸前,便轻轻的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月亮就在头顶,洒进车内,勾勒出她的轮廓,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看得入迷。 “好看吗?”她笑着问他。 他什么话都没说,重重地点了点头。 纪月伏下身,吻上了他的唇。 梁辀捧着她脸颊的手,用力箍住她的头,重重地回吻她。 亲吻中,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车内,渐渐的,周身的温度也慢慢升高。 他的一只手从她的背脊一路游走下来,撩起她的裙子,摸上她光滑的大腿,用力的上下抚摸,摸几下之后,手又摸到她的身体中间,隔着内裤,来回抚摸着那条缝隙,没几下,手指感受到一阵湿意。 她忍不住轻轻地呻吟起来,梁辀放开她,看见红晕布上了她的脸颊,他一边摸,一边欣赏她的表情,看见她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舒服吗?”他忍不住问她。 她点了点头,索性伏下身子,趴在他的肩头上。 他笑了一声,手从她的裙底抽开,欲望累计到一半,硬生生的停了下来,纪月有点恼,她起身瞪着他,“别停啊。” 他却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手跟着摸上她的胸部,随后又垂下眼眸,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揉捏着她的乳房。 “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一爽完,就翻脸。” 纪月穿的连衣裙,胸前系着绑带能将她的身体曲线完全勾勒出来。于是,他空着的手捏住系着的蝴蝶结,轻轻一拉,松开的那一瞬间,她的双乳将衣服前襟撑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蕾丝胸罩。 “好看吗?”她歪着头,长发落了下来,遮住一半。 梁辀撩开她的长发,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最美了。”说完,他的手就从衣襟里伸了进去,抓住她的乳房。 他看着雪白的乳肉和胸罩,在自己的掌心里变成不同的形状,乳肉从指缝里溢出,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 最后,他拨开她的胸衣,将她的乳房整个露出来,乳头在空气中挺立,他吸吮着咬住,一边用牙齿咬住,一边用舌头舔舐起来。 纪月看到他埋在自己胸前,贪婪地舔舐着自己的双乳,觉得欲望重新开始积累,于是,轻轻摆动起腰肢。 下身隔着布料摩擦着他的肉棒,早在他们接吻时,他的肉棒就已膨胀起来,现在隔着布料,蹭着她的两片软肉。 原本已经湿润的内裤,现在变得更湿了。 “梁辀,你把衣服脱了。” 他听到她的话,一句话也没说,撩起体恤脱了下来,随后,又重新埋在她胸前。 她闭上眼睛,摸着他细密的短发,然后是背脊,最后是他手臂上的肌肉,摸着摸着,她用力地摆动起腰肢,摩擦着他的身体,她的呻吟声也跟着动作,越来越大。 梁辀从她的胸前抬起头,一只手勾着她的脖子,按下她的脑袋,重重地吻了上去,另一只手将裤子和内裤一起拉下,肉棒挺了出来,“坐上来。”他喘着粗气说。 “安全套。”纪月低着头,在月光下,她看见马眼上闪着晶亮。 他回过身,从后排拎过双肩包,摸出一盒安全套,拿了一只出来,将盒子随手扔在副驾驶上。他戴安全套的间隙,她脱下内裤,白色的内裤被扔在了中控台上,在月光下和她的胸一样白。 梁辀扶着肉棒,她微微抬臀,准确地坐了下去,又粗又硬的肉棒瞬间插满她的身体,两个人都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他用两只手扶住她的腰,用力顶了起来,一下一下撞进她身体里。 “舒服吗?”他忍不住问她。 她的声音被他撞得细碎,只剩咿咿呀呀的呻吟。 他轻笑了一下,“不说你就自己动。”说完,就真的停了下来。 潮红爬上了她的脸颊,发丝也因为汗水贴在脸上,纪月挑了挑眉,扶住他的肩膀,自己抬臀上下套弄起来。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动,她的身体里热得不行,花穴紧紧地箍住他的分身,她每一次动作,都像要把他的灵魂带走,梁辀的喉间忍不住发出喘息声。 “纪月。”他叫她。 “嗯?” “你喜欢我怎么上你?” 她一边摆动腰肢,一边笑了起来,“梁辀,你是不是要射了?” 他也不恼,抬手摸上她的乳房,用力地捏了下去,“几天没见到你了,受不了。” 纪月停下动作,他的肉棒埋在她的身体里。他们谁也没动,就这样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存在。过了一会,梁辀忍不住,先起身吻住她,喘息间他问她,“我从后面上你?” 她点了点头,从他身上下来,肉棒从身体里拔出,上面全是她的水,月光下晶莹透亮。她转过身,伏在方向盘上,梁辀撩起她的裙子,看到她雪白的臀部,他又把裙子往上撩了点,看到她的腰窝。他跪在驾驶座上,抬起她的臀部,准确地插了进去。 纪月感受到他重新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全部填满自己的身体。 他开始耸动下身,伴随着阴囊拍打,车内开始出现响亮的抽插声。 她看着远处,黝黑的山脉间,银河像一条飘带,挂在黑夜中。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星星。” 梁辀伏在她身上,随着她的视线看去,随后喘着粗气说道,“星星也在看我们做爱。” 听到他的话,纪月轻轻地笑了起来,她觉得,这是她有史以来最浪漫的做爱了。 纪月在域疆呆过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地域辽阔。乌鲁木齐有30度,而奎屯只有10几度,一觉醒来,她翻了个身,看见窗外竟然下起了雨。 他看见她醒了,将她搂得更紧了。 “怎么下雨了?” “嗯。” “还能走吗?”她想起昭苏的雨,下得又猛又大。 他笑了起来,亲上她的脸颊,“那就哪都不去了。” 他的胡渣扎在她的脸颊上,痒得不行,她边笑边躲,“不是说看天鹅吗?” 梁辀用力亲了一下,“那起床吧。”他心想,奎屯的雨和气温一样来势汹汹,这一路注定不顺利。 他们在酒店吃过早餐才出门,走到停车场的时候,纪月看见雨越来越大了,密密麻麻地打在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钻进四肢里,仿佛一夜入了冬。 雨势逐渐变大,中控上实时显示着车外温度,纪月看着它从13度变成10度,最后变成5度,慢慢地,挡风玻璃上起了一层雾。 梁辀把空调开得更大了一点,纪月蜷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看着看着,她吸了一下鼻子。 “冷吗?” “还好。” 他笑了起来,“一会更冷。” 她搓了搓大腿,感觉现在说出的话,都带着寒气,“还能再扛一会。” 他们从奎屯走独库公路去巴音布鲁克,一路上,要翻过3000多米海拔的雪山,经过中国海拔最高的隧道。 就像梁辀说的,一会更冷,天空下起了雪,雪像豆子那么大,密密麻麻地飘在空中,纪月是南方人,见到雪,反而精神起来。 她打开车窗,冷风猛得灌了进来。 梁辀微笑着从反光镜里看了她一眼,她将手伸出窗外,雪花落在掌心,瞬间化成一滩水。 开着开着,纪月渐渐发现,雪花不停得撞在前挡上,快到看不清,视线所及之处都积起了一层雪,显示屏上温度也落到了0度。 “梁辀,六月的雪,有那么大吗?” 这次,纪月看见他没有说话,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令她想到昭苏的那场雨。 “一会,我找个地方停车,你把衣服都穿上。”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没开几分钟,梁辀看到前面有一个停车观景区,斜着停了好几辆外地牌照的轿车,游客正在围栏边拍照,他果断打了把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边上。 纪月跟着梁辀下车,他打开后备箱,里面放着她的行李箱。她去赛里木湖带了个大箱子,箱子跟着她去了重庆,现在又回了域疆。 “幸好你衣服多。”他笑着打开她的箱子,“多穿一点。” “你呢?”纪月没拿东西,反而问起他来了。梁辀拿了个双肩包就出来了,现在身上就穿了一件冲锋衣,他搂了搂她肩膀,“我没事。” 说着,他示意她拿衣服,“你把冲锋衣的内胆穿上,”他在赛里木湖那看见她穿过,藏青色的冲锋衣里面是件灰色的羽绒内胆。 “裤子也换成抓绒的冲锋裤。” 纪月翻了几下,翻到裤子,“有那么冷吗?” 梁辀抿着唇,思考了一下,才说,“这雪大得不正常,一会还要上哈希勒根达坂。你多穿点。”说完,他从后备箱里抽出一个收纳箱。 “这是什么?” “装防滑链。”他从里面拿出几条金属链子,透过玻璃看着远处已经白茫茫的一片,心中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心焦。 明明现在还在河谷,却下了那么大的雪,他突然觉得,今天带她去巴音布鲁克,不是一个好主意。 是风雪交加 纪月直接把冲锋裤套在外面,然后把冲锋衣的内胆也穿了起来,最后拉上冲锋衣的拉链,把衣服里的头发撩了出来。她手腕上套着皮筋,抓起长发,扎在脑后,随后才去看他。 梁辀蹲在地上,半边车身被千斤顶抬了下起来,他正在给后轮装防滑链,手伸到轮胎后面,捣鼓了几下,金属铁链被箍在上面,随后再用力抽紧。 她在边上看着他,风夹杂着雪呼啸而来,几分钟之后,他的手便红了。纪月走到车尾,在行李箱里翻了几下,翻出一副白色的手套。 梁辀装好右后轮,把车放下,他拿着千斤顶又走到前轮这儿,蹲在地上把它塞进车底,他摸了几下,直到摸到大梁之后,才把千斤顶移到下面,一抬眼,看见副白色的手套,然后是她的手,她把长发扎了起来,马尾落在肩膀上,一片白色的雪花正好落下。 他笑了起来,“不用,一会把你手套搞脏了,很快就好了。”说完,又将注意力放回车上。 纪月将手套揣进兜里,人也没走,就一直站在他边上。 “你去车上坐着,外面冷。” 她吸了吸鼻子,风雪似乎越来越大了,吹在脸上,现在不止鼻头,连眼眶也红了。 刚才在他们边上拍照的游客,终于受不了风雪,招呼着上了车。不大的观景平台上,瞬间只剩他们一辆车。 纪月转过头,在风雪中,看见山坡上、树梢上,已经白茫茫一片。 梁辀没有听到她说话,便想抬眼看她,他看见姑娘正回头看着河谷,她的头上、肩头都是白色的结晶。 于是,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从背后帮她把兜帽带上。 纪月这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见她口袋里,米白色的手套露出一角,伸手把它抽了出来,随后,牵过她的手,帮她戴上手套。纪月很配合,让他戴完左手,再戴右手。 最后,他握了握她的手,弯了弯嘴角,“马上就好了。” 梁辀重新蹲下,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车上,纪月看到,雪花落在他的短发里,挂在发梢上,就像压在冷杉树枝头上的白雪那般。 “梁辀。” 他没有回头,“嗯?怎么了?” “你头上都是雪。” 纪月没看到他的表情,但是听到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那你帮我拍拍啊?” 她走过去蹲下,他将脑袋凑了过来,于是,她微微抬手,来回抚摸着他的短发,细密的短发在她的掌心扫过,随着她的动作,雪花簌簌落下。 一辆白色外地牌照的本田雅阁在他们边上停下,车上下来两对情侣,女孩子们相拥着靠在围栏边拍照,一看就是不太见到雪的南方人。 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走到边上的垃圾桶,准备抽烟,其中一个大个子,看见梁辀扔在地上的工具,好奇地走了过来。 “大哥,干嘛呢。” 梁辀正好给右侧的轮胎装好防滑链,他先起身,拍了拍手,再把纪月拉起来。 “装防滑链。”他捡起地上的工具,准备绕去左侧。 “大哥,有点谨慎啊,都六月了,没事的。” 梁辀没再说话,这下,纪月到不乐意了,她眼珠转了一圈,下巴一抬,刚要张嘴,便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了声“纪月。” 她的眼神在那两个人之间扫了一下,随后绕着车,走到他身边蹲下,她看见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你叫我干嘛?” 他笑着,却不说话,金属链条互相交叉着穿过,然后他用力一拉,将它们紧紧地箍在轮胎胎壁上,结束之后,他又拿着工具,走到后轮那,重复刚才的操作。 过了一会,他轻声说了句,“因为带着你,我宁愿谨慎一点。” 梁辀的声音很轻,瞬间就被风雪覆盖,可纪月还是听到了,她抿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装好防滑链之后,梁辀把工具重新扔回收纳箱里,纪月坐在车里,看见边上一辆本地域A牌照的小轿车,司机也在那动手装防滑链。看着看着,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有点骄傲。 这场雪下得又大有急,路上除了被压出的两道车辙之外,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前车开得很慢,他们的车跟在后面,有些心急的司机,打着转向灯从应急车道飞速超越他们。当有一辆车开了个头,后面就有好几辆跟着。 梁辀特意放慢了车速,让这些车超到自己前头,过了一会,又突然说了句,“你看着上面是雪,其实下面都是冰和雪混合着,容易轮胎打滑。” 纪月点点头,“那他们开那么快,岂不是很危险。”说着,她忍不住吸了下鼻涕。 他把车内温度又调高了一点,“还冷吗?” 她看见中控显示屏上,气温已经到了零下3度,“还好。”其实她穿得不少,反而是梁辀,就穿着他那件单薄的外套,“你穿太少了。” 他弯了弯嘴角,笑着说,“没事。” 纪月看见公路护栏外的河谷渐渐离自己远去,感觉到车正在缓慢的爬升,渐渐地,她看不见挂着雪的杉树,视野里只有黑色的山头,山头大部分都被白雪覆盖着,路两边堆起来的雪有一人多高。 “这是雪墙。”梁辀看见她一脸好奇地看着窗外,笑着说,“雪季来了之后,大雪就把路封了,来年再用推土机开路,路两边的就是推出的雪。” “那么多雪?” “一会海拔高了,你能看到四、五米高的雪墙。” 说话间,远远看见一辆白色的轿车歪在路上,车头掉下了路肩,车尾跳着双闪。好多车到了跟前,才急急忙忙地借道绕过。 纪月眯着眼睛看了会,笑了起来,“梁辀,是那辆雅阁。” “嗯?”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就那大个子啊?” 她“哼”了一声,放下车窗,把脑袋伸出去,他们离得还有点远,只看见几个人围在车边上。 “不冷吗?” 纪月这才满意地关上车窗,“现在还看不清,一会到跟前再看。” 梁辀从反光镜里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前车打着转向灯,借着对向车道绕过后,他们这次终于看清了,那个大个子站在路肩上打电话,小个子正握着方向盘,前轮在雪堆里空转了几下,溅起一阵冰渣子。 这次,纪月却没放下车窗。 梁辀笑着问了一句,“不是要看个仔细吗?” 她摆弄着自己的马尾,“算了,不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了。”话这么说,只是口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可他,却收了笑容,“纪月。我们去帮帮他们?”话音刚落,她看见梁辀弯了弯嘴角,慢慢地向她解释道,“这条是国道,车本来就多,今天雪那么大,一会后面堵起来,冰天雪地的,他们根本等不到救援车。”说完,他笑了起来,看了她一眼,“你是天仙,今天就当下凡,帮帮他们吧。” 纪月笑着抬了抬下巴,“我是仙女啊?” “嗯。”他分出一只手,摸上她的脸颊,“我的仙女。” 他们的车打着双闪,在前面的应急车道上靠边停下。 一下车,纪月觉得风夹杂着雪,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刺骨的疼,梁辀走到她身边,抬手把她的兜帽给她带上。 他双手插着口袋走在前面,看见大个子蹲在路边上,他们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纸板箱,垫在车轮下面,试图增加摩擦力。 梁辀在车前站定,大个子抬眼一看,认出他来了,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没开过雪地。” “救援叫了吗?” “打了110,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 “我给你拖出来吧。”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听到他的话,大个子的眼睛瞬间睁大,他猛得站了起来,站得太急,摇晃了几下才站稳,“大哥,太谢谢了。大哥。”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烟,递了一支过去,梁辀看了眼纪月,她走在他后面,现在正站在护栏边上看着雪墙,于是,摇了摇头。 “纪月,我去把车倒过来,你在这等我。” 听到梁辀的话,她将视线挪了回来,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个小个子也从车上下来,一下来就问道,“有人帮我们拖出来?” 大个子点点头,“就是前面,在垭口前,看见的那辆京牌普拉达的大哥。” 车上另外那两个女孩也跟着下来,她们似乎没穿够一副,哆嗦着靠在一起。 大个子看了眼站在路边的纪月,“你男朋友啊?” 她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大个子脸胖乎乎的,笑起来挺憨,“太谢谢你们了,你男朋友人真好。” 纪月突然想到梁辀刚才在车里的话,‘你是天仙,今天下凡帮帮他们’。 梁辀的车慢慢向后倒,最后停在他们前面,一米远的位置,他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东西,走到他们面前,纪月才看清,手里拿的原来是她的手套。他自然地牵过她的右手,低头将手套给她戴上,于是,纪月伸出左手,他便将另一只手套也给她戴好。 小个子也聚到了他们身边,递出一支烟,梁辀摇了摇头,而是看向车头,“你们的拖车勾知道在哪吗?” 这两人面面相觑。 梁辀低头在保险杠上扫了一眼,“一般来说是个圆的盖子,按下去,可以看见里面有个螺孔,可以把拖车钩拧上去。” “那拖车钩在哪呢?” “一般在你后备箱的盖板下面,一头是个圈,一头有螺纹。” 梁辀的话刚说完,小个子弯腰在车头的保险杠上摸了起来,“哥,是不是这个。”他指着一个小圆点,刚想按下去,大个子眼疾手快,拍了一下他的手,“这是雷达,别乱按。” 见到他们这样,梁辀心想这两个人应该也没什么户外经验,索性掏出手机,“上网查一下吧,你们是几几款的雅阁?” 纪月憋着笑,在边上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把头转过去,重新看起了雪墙。这个雪墙比梁辀还高,她伸手在雪墙上抠了一下,雪墙比她想象的硬的多,摸上去就像压实了的冰块一般。 梁辀的眼角余光看见,弯了弯嘴角,伸手拉了她一下,把她拉到身边,轻声说了句,“脏死了。别把你的手套弄脏了。” 她皱了皱鼻子,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那头,还是小个子查到了信息,他大声呼喊着伙伴,“查到了查到了,”一边说,他一边在右前轮这里蹲下,“在发动机挡板的右边,” “副驾驶位置下。”梁辀脱口而出。 “对对对,就这么说的,在副驾驶位置下。” “你们把车抬起来,我车里有拖车绳。” 这回,大个子应得快了,“好,后备箱里有千斤顶,我们先抬起来。” 梁辀折回车里,从收纳箱里拿出一条荧光黄色的拖车带,然后拿出一个半圆的金属物件,眼角的余光瞥见纪月正站在自己身旁,于是低声告诉她,“这叫硬卸扣,用来连接拖车带和拖拽勾的。”说着,他将半圆金属扣的插销松开,挂上拖车带,然后蹲下,准确的找到底盘上的拖拽勾,将金属扣勾上,锁紧插销。 动作一气呵成,他站起来,随后拍了拍手。 “好了?” “嗯。”他手里提着拖车带,带着她走回那辆雅阁。 这头,他们弄了半天,却连千斤顶都还没有支起来,小个子正蹲在一边翻视频。梁辀走过去,将拖车带扔在地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下巴努了努,“你用手摸一下,车门附近,钢梁上的豁口。” 小个子听到,赶忙将手伸进去,来回摸了几下,风雪吹在他身上,似乎将他的四肢都吹麻了,他摸了几下,“哪啊,大哥。”说完,他把手拿出来,手背互相用力地搓了搓。 梁辀索性自己蹲下去,伸手模了摸,一下就摸到了,“这,你把千斤顶放在这。” 小个子深怕找不到位置,赶紧将东西塞了进去,梁辀接住,随后扶正,“赶紧摇吧。”说着,他拍着手站起身。 那个大个子,其他不行,摇起千斤顶还挺卖力的,几下就将车顶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在边上看着,拍完照片,还给他拍视频。 纪月站在边上,吸了吸鼻子,梁辀看了她一眼,伸手搂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马上就好了,你好人做到底。” 他的身上凉得很,她转过身,双手环抱住他,梁辀低头看她,飘在她兜帽上的雪,早化了,只剩下一滴一滴的水珠,“冷了?马上就好。” 她虽然摇着头,可梁辀看见她的鼻头、眼眶都是红的,心里一紧,轻声哄道,“马上就好了。一会我们下了雪山就好了。” 车被顶了起来,小个子钻到车底,果然找到那个拖车钩,“大哥,现在怎么弄。” 梁辀蹲下身,把拖车绳上的卸扣拆下,递了进去,“你把卸扣装到勾子上,先拧紧,再松半圈。” “什么叫先拧紧再松啊。” “你先拧紧,然后你握住插销,往回转180度,就是松半圈。” 过了好一会,小个子终于从车底钻了出来,风雪把所有人冻得够呛,他使劲搓着手,朝梁辀点了点头。 纪月站在路边,看着梁辀回到自己车上,越野车缓缓起步,刚才还躺在地上的拖车带,渐渐被拉直,最后绷紧。 越野车的发动机发出一阵阵的轰鸣声,她看见梁辀放下车窗,头探了出来,随后,越野车的后轮原地空转了几圈,突然向前窜去,白色小轿车也跟着一起一伏,被顺利拖离了路肩,拖上公路。 路过的车辆,有的放下了车窗看热闹,看见这辆车终于脱困,副驾驶上还有人鼓起了掌。 小个子赶紧将千斤顶放回原处,准备卸下拖车带。梁辀先将自己那头的拖车带松了下来,慢慢走了过来,他双手插着口袋,脖子也缩了进去,纪月知道他说没事,都是骗人的,零下5.6度,风雪交加,怎么可能没事。 大个子从车里拿了一大包牛肉干和葡萄干出来,硬是塞到纪月手上,“你和你男朋友都是好人,这个应该的,你们收下吧。” 那两个女孩子也跟着附和,纪月看了梁辀一眼,他点了点头,于是,她只拿了一包葡萄干,“这个就够了,我们不吃牛肉的。” 他们俩重新回到车里,车里早就像冰窖一般寒冷,只是隔绝了风雪声。 纪月看见他的发梢上都是雪花,化开又结成冰渣,于是,笑着抬手帮他拍了拍,梁辀也笑了起来,他将头凑过来,于是,她仔仔细细地帮他把雪花都拍了。 “我们走了,冷了吧。” “嗯。冷了。”这次她终于不逞强了。 “为什么不要牛肉干?” “我觉得那个太贵了,葡萄干便宜一点。” 梁辀笑了起来,“我们下次去吐鲁番,我带你去吃野葡萄。” “什么叫野葡萄?” “下次你就知道了。” 是平凡中的不平凡 海拔越来越高,风雪也越来越大,眼前除了前车亮着得红色尾灯,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纪月看见他们的车,每次都是开到道路尽头,随后转弯,又继续慢慢蜿蜒向上。 视野里,除了车,便是盖满白雪,和一座又一座的山峰。 “我们是不是在翻雪山?” “嗯。哈希勒根达坂,海拔3000多米,一会我们要过哈希勒根隧道,它以前是海拔最高的隧道。”说着,梁辀看了她一眼,笑着又说了句,“想拍照?一会过了隧道,有个观景平台,停车给你拍照。” 纪月看了看中控屏,显示室外温度已经零下10度了。 她第一次穿越雪山隧道,进隧道前,道路两边是高高的防护墙,遮盖了所有风景,于是,也将每一个人的期待值拉到了顶点,纪月也开始期待,接下去会看到怎样的风景。 外面是呼啸的风雪,但是一进隧道后,就感觉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昏暗中,只看见远处有一个光点,它越来越大,直到他们穿过那个光点。 突然就明亮起来,眼睛先暗一下,随后,看见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 纪月打开车窗,风雪猛烈地灌了进来,但是她却毫不畏惧, 满脸是欣喜的表情,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视野里,最高的那座山峰就在眼前,近得仿佛走两步就能到达。 观景平台上,停着好多车,梁辀找了个空挡停下。 车一停,安全带一松,她就迫不及待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纪月低头看去,脚下也是厚厚的白雪,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跟在她后面,手一伸,把她的兜帽给她戴上。 “梁辀,六月还有那么大的雪。”她回头看他,风雪丝毫没有减弱姑娘脸上的笑意。 “嗯,”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微笑着说,“那边,有雪山湖,我们去看看。” “哪里?” 梁辀伸出一只手,指向西边,纪月看见一片碧蓝的湖水,不少人在湖边上拍照。她没等他,小跑着向那边走去,他跟在身后,看着看着,大声说了句,“别摔了。” 湖水远看是碧蓝色的,走到近处,发现颜色慢慢变深,能看到湖面上都是冰块,而岸边全是白雪。 她走到岸边停下,有些胆子大的人走在冰上,正在用矿泉水瓶打水。 梁辀慢慢走到她身后,左手揽住她,纪月低头看见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有点发红,于是,抓住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衣服口袋不大,两只手在里面,瞬间把空间撑得满满的,他反握住她的手,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岸边,任由风卷着雪打在冲锋衣上,化成小小的水珠。没人说话,谁也不愿意打破这样美好的宁静。 过了一会,纪月感叹了一句,“真漂亮。” 梁辀捏了捏她的手,“漂亮的地方多了,以后我都带你去。” 他的短发上,又挂上了不少雪,她看向他时,他也看向她,两人对视着。 梁辀低下头,吻在纪月的唇上,钻进她的唇齿间。 他的唇和舌比往日更加炙热,足够帮助她抵御零下10度的寒冷,就像他对她的感情,热烈又莽撞,想带给她抵御未知一切的勇气。 他拿出手机,姑娘站在湖边,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雪山,背后是碧蓝的湖水。 她笑得和这个风景一样美,他将这个瞬间留在手机里,也永远留在脑海里。 在后来,无数个夜晚里,梁辀翻看着这些照片、视频,明明已经走过无数次的风景,唯独只有和她一起的那次,记得钻心刻骨。 拍完之后,纪月朝他勾勾手,“梁辀,我们拍张合照吧。” 他们拍照时,边上一对开着房车自驾的老两口,老大爷也在给自己的老伴拍照,听到她的话,老大爷对梁辀说,“小伙子,你过去,我帮你们拍合照。” 他没有迟疑,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谢谢您了。”说完,他向她走去,随后站在她边上,纪月看着梁辀笑了起来,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照片里,她看着镜头,而他低头看着她。 美好和幸福如果可以被定格,他愿意永远留在哈希勒根边的雪山湖。 拍完照,他们俩又在观景平台站了会,风雪越来越大,纪月看到梁辀缩着脖子陪她,一阵心疼,挽着他的手臂,往车那边走。 “回去了?”梁辀被她往车那边带,故意逗她。 “回去了。太冷。”说完,她吸了吸鼻子,“我要感冒了。” 她的话刚说完,他便将手臂抽出,搂住她,整个身子挡在她身后,护住后面刮来的风雪,加快脚步。 虽然车里也冷得像冰窖,但是车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风雪被阻隔,还是给人温暖的错觉。随着发动机启动,纪月将手伸到风口,贪婪地吸取微薄的热意。 “一会就好了,接下去24公里都是下坡。”梁辀也搓了搓手,踩下刹车,拉起手刹,又挂上D档,然后看了眼左边的后视镜,准备倒车。 他的视线聚焦在后视镜上,过了一会,又重新挂回了驻车模式。 纪月有些疑惑,“怎么了?” 梁辀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刚才,给我们拍照的那老两口,”他边说话,边解开了安全带,“老爷子在上防滑链,装得有问题,这样一会要出事,我去帮一下,你等我一会?” 她点了点头。 “马上就好。”梁辀捧着她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一下,“你在车上等我,别下来了。”说完,他推开车门。 纪月透过玻璃,看见风雪中,他走向那辆房车,那个老爷子正蹲在前轮边上,梁辀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许是风雪越来越大了,这次梁辀也带上了冲锋衣的兜帽,他蹲下后大声说道,“大爷,不是这样装的,我帮您。” “哦,哦,不对吗?” 梁辀指了指多出来的一截铁链,“你看,多出来那么大一截,一会卷进去,会锁死轮胎的。” “那应该怎么弄?”风雪越来越大,老头也有些着急了。 “防滑链有个固定的配件,您带着吗?”他说着,在手里笔画了一下,“一个这样大小的卡扣。” “没有啊,我收到就只有这铁链子。” 梁辀直起身,两只手拉住铁链,用力一抽,铁链被紧紧地箍住轮胎上,手里顿时多出了一长段金属链子,“您车上有断线钳吗,”他将那段铁链拿在掌心里,然后比了个位置,“在这,剪掉,然后用铁丝绑起来。” “我去找找,应该有。” 梁辀看了眼远处自己的车,说了句,“我车上有,你等我。” 纪月看到梁辀回来了,刚准备叫他,却看见他在车尾停住,随后打开了后备箱。 “还没好吗?” 他打开收纳箱,翻找了起来,“嗯,很快,马上就好了,你在车上等我。” “怎么了?” “他们没带配件出来,得把多出来一截铁链剪了,不然下坡时卷进轮胎,会翻车的。” 梁辀在收纳箱里,拿出断线钳,然后又翻出一卷绝缘胶带,随后关上后备箱。 他刚走了两步,发现纪月追了上来,正和自己一起并肩走,他手上拿着东西,只能说,“快把帽子戴起来。” 她伸出手自己给自己戴上帽子。 “怎么下来了?” “好奇,来看看。” 梁辀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大的雪。” “你怎么懂那么多?” 他看着远处,风雪飘摇中的雪山,平淡地说了句,“就是路上跑多了,知道一点而已。” 后来,他们在平台上,又呆了一段时间。梁辀给那辆房车上防滑链的时候,边上站着几个人围观,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了一会,便离开了。 就当他们结束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又回来了,他有点不好意思,递出一支烟,“小伙子,能不能帮我也装一下,我们已经搞了半个小时了。” 梁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他什么都没说,习惯性的先看向纪月,像似乎征求她的意见一样。纪月抬了抬下巴,笑了起来,凑上来搂住他,轻声说了句,“你说的,好人做到底。” 再出发时,已经下午2点多了,翻过哈希勒根达坂之后,一路都是限速40码的下坡路。两边的雪山,也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能看见视野尽头,蜿蜒的河谷。 一首歌结束,又换了下一首,梁辀突然轻轻地跟着哼唱了起来,“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梁辀的声音低沉有力,纪月靠在车窗上,听着他的歌声,看着渐渐远去的雪山。 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私奔都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车又开了30多分钟,海拔越来越低,甚至能看见河谷两边,山头也变成了淡淡的绿色,看着看着,纪月问他,“梁辀,现在草原绿了吗?” 他想了一下,“那拉提的应该绿了,但是巴音布鲁克的草还没长出来。” 域疆地域辽阔到你无法想象,它的草原,也永远像有魔法一般,一夜变绿,又能一夜变黄。 “等我们从巴音布鲁克回来,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伊犁,薰衣草开了。” “好。” 这一句“我带你去伊犁,薰衣草开了”,他记了好多好多年。 “不过,一会,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下车时,风雪小了一点,屋顶瓦片上积了一层雪,他们沿着柏油路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视野里,一座白色的尖碑。 纪月抬头看去,黑色的门上,写着金色的几个字,“乔尔玛烈士陵园”,她忍不住看向梁辀,他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是她未曾见过的凝重。 待他们再走近一些时,她看见尖碑上刻着的字,“为独库公路工程献出生命的同志永垂不朽。”随后,她也垂下眼眸,跟在梁辀后面,不再说话。 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天气里,墓园里没有几个人,周遭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尖碑前站了几个人,下方摆着一束一束的鲜花,梁辀和纪月在尖碑前站立,她看见他,正微微抬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神像似穿过这尖碑,看往更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他才看向纪月,轻轻地说了句,“走,我们去后面。” 他带着她绕过尖碑,后面是台阶,拾级而上,她在飘散的飞雪中,看见地上整齐排列着一座一座墓碑。 梁辀径直走到最后一排,一个角落的位置,随后站定,纪月也跟着站定,看向脚边的墓碑,上面刻着浅金色的字。 “梁向远 1951-1975 北京人 交通部第一勘察设计院 规划研究员 1975年2月17日,在独库公路的勘察工作中遭遇雪崩牺牲,年仅24岁。” 纪月心里一惊,忍不住看向梁辀,看见他蹲了下来,手攥着袖子,轻轻地擦拭着起大理石墓碑。 风雪中,他一直蹲在那,任由飞雪打在自己身上,纹丝不动,过了一会,才轻轻开口,“二爷爷,我今天路过,来看看你。” “现在路又翻新过了,我从哈希勒根达坂开过来,才开了40分钟,就是今天雪有点大。”说完,他把墓碑两边的积雪扫去。 随后,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风雪打在他的短发上,挂在发梢上。 过了许久,梁辀回头看向纪月,弯了弯嘴角。 她赶忙说了句,“要么我去外面等你。”说着,她还没来得及转身,手便被他牵住,“我们走了。” “那么快?要不再呆一会?” 他没再说话,而是重新低下头,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二爷爷,这是我女朋友,纪月。” 纪月愣了一下,赶忙低下头,耳边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她也是做这一行的。” 出去的时候,梁辀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他似乎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一边走,一边同她娓娓道来,“我二爷爷,参加过川藏公路的勘察设计任务,其实前一年他刚从西藏回来,组织上让他休息一段时间,是他自己执意要来天山的。” “他的兴趣爱好其实是化学,但那时候国家需要修路,他作为第四批公费出国留学生,就选择在德国读交通工程,学习隧道与桥梁。” 纪月想到向远,向远,大概就是志向远大的寓意。 “那个时候选线,他坚持认为可以在玉什灭尔克达坂修建隧道,但是当时因为各种各样的客观原因,最后选择了另一条更危险更险峻的走向。” “前几年,玉什灭尔克达坂修建了新的隧道,就和他当时设计的一样,”梁辀低着头,笑了起来,“所以,都说他在隧道勘察设计这方面是天才。” 纪月觉得,梁辀虽然没见过这位牺牲的二爷爷,但是从他的话语里,她听出了浓烈的崇敬之情,“所以,你才特别喜欢西北吗?”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手被他包裹在掌心里,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温度。 “独库公路只有300多公里,却牺牲了168人,每两公里就有一人,但是,总要有人做这些的。” 梁辀每次路过卡尔玛的时候,都会去墓园走一趟,这次,他去喀什工作,从京新高速转上独库公路后,他又一次来到墓园。 他站在墓碑前,低着头,嘴唇紧抿成线,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二爷爷,大家都说我和你很像,但是我知道,其实我们一点都不像,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有为事业献出自己一生的勇气。” “我只希望,爱人能一直在身边。”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我应该是你这样伟大的人呢?” 电话里,赵子健的声音无比低沉,停顿了一下,才开口,“梁辀失联了,他今天原本要从喀什回北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了独库。” 纪月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相似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来,“铁力买提达那段雪崩了。” “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她听见赵子健在电话里喃喃自语,像是问句,又想是反问句,后面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能听见自己耳朵里嗡嗡作响。 纪月当然知道梁辀为什么走这条路,即使她不在,他也想走过约定好的风景。 “你陪我去喀什吧。回来的时候,我们从库车去那拉提,那时候薰衣草都开了。” 那次,他们从乔尔玛到那拉提时,那拉提也在下大雪,梁辀怕独库公路封路,耽误她回申市。于是,他们俩只在那拉提镇上住了一夜,就匆匆原路赶回乌鲁木齐了。 说过,带她去伊犁看漫山遍野的薰衣草,他一记就记了五年。 是公不公平 纪月用手背抹了下眼泪,“你送我去杭州。”可是眼泪还是像断了弦一般落下来,她只能不停的用手抹,手心手背湿润一片。 “怎么了?”宋霁辉皱着眉头,上前拉住她的手,“发生什么事了?” 她迟疑了一下,轻轻挣脱他握着的手,侧着身低声说,“梁辀联系不上了,我得去找他。”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去找他?”宋霁辉觉得心中一阵烦躁,语气也变得有压迫感,“纪月,你把话说说清楚。” 她闭上眼睛,过去五年间的画面,像胶片一般在眼前重新放映。 康定河在奔腾,林芝的桃花开得正艳,卡拉库里湖的雪山终年白雪皑皑。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午后起,一直到长城脚下静谧的小镇。 一切风景都刚好。 再次睁开眼时,纪月一言不发,直接越过宋霁辉向斜坡上走去,她刚走两步,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纪月,你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感受。” 她停下脚步,垂下眼睛,“梁辀失联了。我得去。” 他先愣了一下,一时无语,反应过来之后,声音也放得温柔起来,“我知道你很担心他,我们先在这里等下消息……” “不行,”宋霁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月打断,“我没法在这等。” 他知道她的脾气很犟,平时也总是放低姿态和她好好说,可现在,他还是被她这句话激怒了,失去了平日的耐心,“你去有用吗?他是死是活,你帮得上忙吗?” 话一说出口,宋霁辉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果然,他看见纪月冷起了脸,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字的说,“无论如何,我都要第一个见到他。” 所有被压抑的情绪,仿佛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出口,他再也不想克制自己,彻底口不择言起来,“纪月,你是他什么人?”说着,握住她的手开始用力,“你不能去。” 纪月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她皱着眉头想挣脱他的钳制,“他是我前夫,我要去找他。”他抓得很紧,她用力甩了几次,都甩不开,“宋霁辉,你弄疼我了。” 他听到她的话,手下的劲反而更大了,“我是你男朋友,我不同意你去找他。”声音里的怒火已经压也压不住了,说完,他手一用力,纪月向前一个踉跄。 她既然挣脱不了,就用另一只手就去掰,她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紧握的手中,他却纹丝不动。 几下之后,纪月放下了手,突然笑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分手,宋霁辉,现在你可以放开我。” 他听到她的话,也笑了起来,不过是一抹冷笑,慢慢爬上他的嘴角,甚至他看着她的眼神还是温柔的,可说出的话,冰冷无比,“纪月,我不同意分手。你背着我,和他搞在一起,现在你又要为了他,和我分手。我不同意。” 最后一句话,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我们不可能分手的,你这辈子都不要想了。” 说完,他也根本不管纪月穿着高更鞋,走在浅滩上多不方便,强行拉着她往斜坡上走。 阿ken看到这一幕时,愣在原地,不过马上反应过来。 之前,他见他们俩有话要说,便先离开了。他一直坐在村中心那个凉亭里等他们,再抬头时,便看到这惊人的一幕。 宋霁辉拉着纪月向自己这边走来,她被拉着,走得很吃力,踉踉跄跄中,几次都差点要摔倒。 “你们怎么了?”阿ken小跑着从凉亭里下来,“你不要这样对女孩子啊。” 可宋霁辉并没有理会他,他拖着纪月,一路往村口走去。 “宋霁辉,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纪月去掰他的手,可无论她用多大的力道,他握着她的手腕,一点都未曾松懈。 阿ken追了上去,挡在他面前,被迫停下脚步,宋霁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让开。” 他认识的宋霁辉,总是得体又斯文,教养令他即使是面对胡搅蛮缠的应家时,也一直是体面的。而现在,阿ken还是第一次听到用这种说话的口气,平日里所有冷静自持都没了,浑身散发着暴戾。 他看了纪月一眼,她的眼眶通红,满脸都是泪痕,想也知道刚才,两人的争吵有多激烈。 于是,他没有让开,依然挡在宋霁辉面前,这下,宋霁辉脸上的表情更冷了。 “阿辉,你别这样,纪小姐是女孩子啊。”阿ken说着,手伸到两人中间想要分开他们,“以后,你家小朋友被她男朋友这样对待,你会有什么感觉,你会生气,对不对。那你就不要这样对纪小姐。” 话音刚落,宋霁辉的手松了一下,纪月便挣脱开了,她捏着手腕,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他想追上去,阿ken立刻挡住他,“我去和她谈谈。” 被宋霁辉抓住的手腕,微微发红,纪月看见指印慢慢浮现,她来回揉捏着,酸痛从手下传来,阿ken快走了几步,追了上来。 她一看是他,轻声说了句,“送我回村子,我拿东西,然后你送我去镇上。” “好。”他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停在不远处的车,车灯跟着亮了一下。 上车后,他仍然什么都没问,他看了眼纪月,看见她正在打电话,没过一会,宋霁辉那辆白色的Taycan从边上呼啸而过。 纪月给梁辀打电话,但是响了很久,最后变成无人接通,她看着窗外,她想到每一场和他一起经历的大雪,他总是会给她戴帽子,戴完帽子又戴手套。 “这手套怎么没见你戴过啊。”他们走在那拉提的草原上,地上是厚厚的雪,每一脚都深深陷进雪里,梁辀拉住她,帮她戴上手套,然后玩开笑一样说了一句。 她在赛里木湖被冻惨了,总是和洪小满一起,蹲在篝火前烤手。 “嗯,前男友送的。”她挑了挑眉,“刚送的。” 梁辀没想到她这么回答,被噎了一下,大雪里,他看见她笑得一脸狡黠,于是,马上也笑了起来,“哥们儿挺仗义啊。”说着,他搂住她,轻轻用力,“不过,以后,换成我照顾你了。” 景区因为大雪封了,一个游客都没有,他们的车就停在草原正中心。远处雪山占据了整幅画,一颗颗杉树像点缀在雪山上的绿色线条,在风雪中轻轻金盏花轻轻摇摆。 车外,风糅杂着雪呼啸而来,车内,却温暖如夏。 他们在雪山下接吻,赤裸着身体,互相抚摸着对方,她的双乳还有起伏的线条,和身后的雪山重迭在一起。 他说,“纪月,你真美,就像雪山一样美。”然后深深地进入她的身体。 纪月没有放下电话,而是打给赵子健,响了很久,无人接听,这次,她终于放下电话,开始在网上搜索雪崩的新闻,可惜现在还一无所获。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阿ken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可他的话刚说完,纪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秒都没迟疑,直接接通了。 “纪月,”那边的人的声音听着也很憔悴,“你在哪?” “你先和我说,发生什么事了。”她反而声音冷静得不行。 “梁辀今天和域疆大学约好,先去大学上一个公开课然后坐晚上的飞机回北京。他前天就从喀什开车走了,他当时说先去库车。今天等他的老师,一直没等到他,打电话也没人接,老师怕出事了,就联系了院里。交通摄像头在库车拍到他的车牌了,就在今天早上2点多。” 他一口气说完,也没管纪月这边的感受,“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他走独库干嘛。”说着说着,他竟然又哽咽起来,“那边雪崩了,两边路都封了,听说有不少车被埋了。现在工兵团已经进去了。” 赵子健抽了下鼻子,像是调整好了情绪,他想起电话那头的纪月,“你别担心,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他家人呢?” 那头停了一下,“容女士要出国访问走不开,他爸还不知道,你也知道的,年纪大了,怕接受不了。” 赵子健的话还没说完,纪月低声说了句,“我一会去机场。” 他怔楞了一下,随后连着“嗯”了好几声,“你把机票发我,我找人去机场接你。” “好。” “有消息我再通知你,”就在电话挂断前,纪月听到他说了句,“你自己注意安全。” 纪月放下电话,开始看机票,阿ken透过反光镜看了她一眼,“一会我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她突然放下手机,看着前方,清晨的环湖公路上,静得只能听到水鸟掠过湖面的声音,她意识到自己口气有点差,“我从镇上打个车去就行了。” “现在大清早,镇上不一定有车愿意去萧山机场的。”他面带微笑,“Chris是Chris,我是我,你用不着拒绝我的帮助。” 她想了下,点了点头,“麻烦了。”说完,又继续看机票,“12点能到机场吗?” 阿ken看了眼中控的时间,现在7点刚过15分,笃定地说,“你一会去拿了东西,我在楼下等你,10点多就能到机场。” 买完机票后,纪月把手机揣在手里,静静看着车窗外,他看了她一眼,轻轻踩下油门,也顾不上公路上的测速摄像头了。 他们的车开进村里,阿ken看到别墅后面的小巷里,没有那辆白色的Taycan的影子,吊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你去拿东西,我调个头在车里等你。” 她点了点头,推开车门下车,随后扶着车门,看向车内,“很快的,你等我。”话一说完,她推开大门,走上台阶。 看到纪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阿ken立即拿出手机,拨了出去,他以为手机那头不会接电话,没想到几下就接了起来,“Chris,你在哪?” “什么事?”语气里全是不耐烦,就连阿ken都觉得此刻的宋霁辉陌生极了。 他深吸了口气,“你们冷静一下,再说其他的。” 电话那头的人嗤笑了一声,“冷静。” “我就是太冷静了,才会让她想干嘛就干嘛。”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阿ken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纪月走上台阶,输入密码,推开沉重的大门,客厅里异常安静,就如他们先前离开时一样。 她走上楼梯,在三楼的门前停下,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答。 随后,推开灰色的木门,房间和先前一样,凌乱的床,被角落在地上,落地窗开着,风吹起米白色的窗帘。 今天是个阴天,青山绿水,此刻都变成了浓墨的黑白墨水画。 包和行李袋都在沙发上,她走过去,先是捡起床上的衣服,拿在手里,再走到沙发边,打开行李袋,将衣服折好放进去。 当她折到第二件的时候,突然,身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你去哪里?” 纪月被吓到,心猛烈地抽动了一下,平缓下来,她意识到是宋霁辉,于是,低着头,将衣服放进去,“我有自己的安排。” “纪月,你对我别那么残忍,好不好。” 她的动作停了一秒,只是一秒,下一秒,她就拉上了行李袋,和背包一起提在手里,转身往外走,她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其实,不看她也知道,刚才他的话里,已经全都是小心和祈求了。 就当纪月越过宋霁辉时,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纪月,我说了我不同意。” 她抬起头看向他,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然后嘴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跟你提分手了。”说完,她挣脱了一下,他没怎么用力,这次,被她一下就挣脱开了。 纪月向房门口走去,她握上门把时,看了他一眼,他静静地背对着自己,站在原地。 她垂下眼眸,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金属发出摩擦的声音,可门却纹丝不动,她又用力握住左右旋转,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金属摩擦的声音。 纪月意识到,门被锁上了。 她转身靠在门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宋霁辉,你什么意思。” 她看见宋霁辉也慢慢转过身,面无表情,声音冷淡地不行,“我说了,纪月,我不同意。” 纪月突然觉得有些事情,正在失控的边缘。 她的手伸进包里摸索自己的手机,她要打电话给阿ken。 宋霁辉像是知道她想干嘛,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边走边说,“纪月,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去海南的时候,就和他搞在一起。” “他又追到申市来,你们第二天见面了,是不是?又上床了,是不是?” “你骗我去长春,其实是去的北京,回来你就哭着要和我分手。怎么了?你去给他操,他不要你了?” “宋霁辉,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冷静一下。” 他的脚步却未曾停止,而是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撑在门上,将她禁锢在阴影中,然后低头看着她。 纪月感受到他身上的强势正压迫着自己,也听到自己的心跳,正越来越快,她别过头,这时,终于摸到了手机。 她握住手机,迅速从包里拿出来,准备解锁。 就在一瞬间,她拿着手机的手,被他擒住,这次他的力气一点都没收,捏在她的手腕上,她被捏得生疼,忍不住流出眼泪,手也只能松开,手机落在地板上。 她的手机上,挂着一条链子,坠着两个水晶,都是宋霁辉送她的。 此时,两颗水晶,应声碎裂,碎片在这阴暗的房间里,顽强折射着光芒。 宋霁辉低头看了一眼,他想到他坐在莫干山的那个小房间里,给她选石头,又细心打磨。他觉得他在她面前,就像一个演独角戏的小丑。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的声音无比痛苦,纪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看见她轻颤的睫毛,一路往下,最后是湿润的嘴唇。 他低下头,吻了上去,她的嘴唇被他堵住,她呜咽了一下,想说什么,刚张开,他的舌头就钻了进来,疯狂舔舐着她唇齿间每一处位置。 她的手推搡着他,他却像一堵墙,无论她怎么拍打,纹丝不动,“你放开我。”她艰难地挤出一句。 “我不同意你去,我也不同意分手。”说完,便是他更猛烈地亲吻,他的手直接摸上她的乳房,捏了几下之后,又撩起她的裙摆,摸到她的腿间,他的手勾到她的内裤边,手指伸了进去。 就当他的手指,要插进去的时候,她轻轻地说,“宋霁辉,你今天上了我,我们就彻底结束了。” 是一次别离 宋霁辉的手停了下来,随后放开她,将手撑在门上,纪月在他的阴影中,看见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纪月,如果你没想好开始新的感情,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然后又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我。”他的声音,仿佛将苦痛压抑到极致,仿佛每一句都是痛彻心扉的控诉,“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 她垂下眼,看着碎裂一地的水晶碎片。她想起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他,他坐在沙发上,态度礼貌又疏离。结束时,他低着头,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黑色的钢笔上,随后在白色的卡片上,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递给她。 她拿在手里,觉得他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 在她无序混沌的那段日子,他曾经是她生活里一股温柔的风。 “对不起。”她没去看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是我对不起你。” 突然,纪月感觉到肩膀上一阵湿润,她看见他闭着眼睛,嘴唇抿得紧紧的,眼泪流过他的嘴角,正滴在自己的肩头。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对我心软一次。我说我能等到你准备好,是我的姿态还不够低吗?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他低声一句一句的问她,或许这些话在他心里已经藏了很久了。 但今天有些话已经说出口了,便再也不能当无事发生了。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声音更低了。 宋霁辉想到,她原先谈起婚姻的时候,每一句都是对不起,这一刻,他突然能够理解梁辀,共情梁辀了。 “算了,”他吸了下鼻子,然后睁开眼,冲着她弯了弯嘴角,“我送你去机场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入锁孔里,门锁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次,他没有再停留,而是拉开门直接走下楼去。 阿ken站在客厅里,洁瑜也在,两个人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看见宋霁辉一个人走下来时,他的脸上有些焦急,又看见落在后面的纪月,他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宋霁辉看到他们俩一点都不惊讶,阿ken本来就像他的朋友,又像私人助理,他不愿意他们俩为难,转身问纪月,“你要是不愿意,就让阿ken送你吧。” 阿ken走上前一步,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包,轻声说了句,“纪小姐,我送你吧。” 这次,宋霁辉没再去看她,他走到落地窗边,面向泳池站着,过了一会,他听见门被关上。 电子锁发出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屋内,被放大后分外明显。 洁瑜看看玄关,又看看他,“两个人怎么闹成这样?” 他看着湖面,一群水鸟掠过,接着树林像海浪一样摆动,昨天,他还想着,在这里给她建一栋房子,有透明的屋顶,就像她说得,醒目的温暖。 “等纪小姐回来,我......” “算了。”他突然开口,“我们分手了。” 洁瑜叹了口气,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宋霁辉又说了句,“她前夫对她那么好,她还这么对他,我对她那么好,她也一点都不会心疼我。” “她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心。” “阿辉,如果分手能让你觉得解脱,那就是对的。”洁瑜总是向着宋霁辉的,她一直有点心疼他,他是个很好的老板和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感情,总是一波三折,“你和纪小姐没有缘分罢了。” 今天是周末,开往机场的高速上,车还不少,纪月一直靠着看向窗外,阿ken在专心开车,一句话都未曾开口。 她很能理解,他们始终是一家人,当故事结束,自己就是外人了。 她看见机场的出口指示牌,车开到跟前,却没下高速,不禁有些迷惑,下意识地看向他。 阿ken朝她笑笑,说了第一句,“听说你去的地方很冷,我带你去买衣服。” 6月的浙江,早已经暑气逼人了,她穿着印花的连衣裙,本身就是来千岛湖度周末的,就连她的行李袋里,也多是漂亮的连衣裙。 她知道,这些肯定都是宋霁辉的意思,于是,轻轻地说了句“好”。 有了第一句,自然就有第二句。 “你和Chris怎么了?” “其实是我的问题。我们俩已经提过一次分手了。”她看着窗外,两边的风景飞速地倒退,她看见前方半空中悬挂的绿色路牌,上面写着‘德清莫干山方向’,“是我的问题,他很好。”纪月又重复了一遍。 “那也不用分手啊,可以再谈谈,看看问题在哪里啊,”他说着,只是又想到宋霁辉今天骇人的模样,干笑了一声,“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他有那么优渥的家庭条件,却是一个很缺爱的人,他最大的愿望一直是一栋房子,一片景,一双人。” “我第一次看见他那么认真的带女朋友回家......” “别说了,”她开口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们只是没有再早一点相遇。” 纪月挑了件墨绿色的冲锋衣,拿了条登山裤,换了一双户外鞋,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她看见阿ken正站在收银台,手上拿着收银单,地上还放着一个红色的购物袋。 “我也不知道你去几天,反正女孩子用的东西,我都买了一点,” 她看见购物袋里,瓶瓶罐罐都是她常用护肤品牌,“不用,我就去几天。” “行,你把用不上的衣服还有东西都交给我,我会给你带回家的。” 纪月手下的动作停了一下,他连忙解释道,“Chris和你住一起,我去把他的东西拿回来,不会打扰到你的。” 她突然想到,去北京前的那个晚上,宋霁辉给她做夜宵。厨房里射灯的光正好照在他的头顶上,称得他整个人柔和极了,他搂住自己,笑得有些无奈,“你有很出色的前夫,我总是觉得,也许哪天你们就重新在一起了,然后你就走了,告别都没有。”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就像剧情预告,于是这次,两个人都没有告别。 纪月木着脸随手拿了瓶防晒霜,塞到行李袋里,轻声说了句,“那麻烦你了。” 宋霁辉站在河边的栈道上,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下名字,接了起来。那头还在开车,他听到车里导航的声音,“纪小姐上飞机了,东西都买了。” “她有些衣服在我这里,那我今天送去她家。” “嗯。”他望向远方,村民正在拆树上的灯串,他们曾经一起的点点滴滴,是不是最终都会像那夜的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阿ken轻声说了句,“好。那我先回来了。” 纪月要从成都转机去库车,她刚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赵子健给她发了条微信,‘库车市交通管理局党委书记阿依提,你到了联系他,他安排了人在机场接你’,后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消息是在12点多发出的,那时她刚上飞机,没隔多久,他又发了一条,‘你自己注意安全。’ 她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响了几下接通了,她听到走路的声音,还有人说话声,随后安静下来,“你在忙?” 赵子健“嗯”了一声,“在开会,不然我就去库车了。” “不用,你忙你的。怎么样了?”她的语气沉着冷静,没有一丝慌乱,他听着,竟也有一丝安心。 “铁力买提达坂和巴音布鲁克中间,一共有四处雪崩,有一处雪崩冲掉了基站,所以彻底没了手机信号,是被困车辆的家属打了110后才知道。现在应急救援队和兵团都进去了,”他深吸了口气,“航拍画面里,看到有车辆被埋。” “给我看看。”纪月知道,赵子健一定有照片。 “看不清是什么车,你知道的,那边最多的就是黑色的越野车了。” 她没再继续纠缠,“那不说了,我晚上到。” “梁辀会没事的。”挂电话之前,赵子健突然说,只是话音刚落,他听到她笑了起来,“他当然不会有事,他那么好的一个人,老天会保佑的。”说完,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他二爷爷也会保佑他的。” 赵子健愣怔了一下,才想到,梁辀的二爷爷是在独库公路牺牲的,“嗯,是啊。对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还在开会,挂了。”他原本想说,容女士明天也会启程去域疆,话到嘴边时,他收了声,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应该在此刻说的话题,而且,他觉得,梁辀在那一刻一定很想见到纪月。 纪月到龟兹机场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多了,这是个支线机场,跟高铁站差不多大小,只有一栋建筑。她提着行李走出停机坪,接她的人正站在到达口,手里拿着一张纸,写着她的名字。 她在来人面前站定,“我就是纪月。” 接她的人约莫40来岁,一张黝黑的少数民族脸庞,看见纪月便把纸收起来,“我是交通运输局公路科的,我叫买买提·依拉班。我先带你去酒店。”他的普通话流利,就是加杂着维族人特有的语音语调,说完,买买提想去帮她拎行李袋。 纪月往后退了一步,“您好,买买提科长,我现在能去现场吗?” 买买提有些为难,他只知道要接的人是被困人员家属,现在家属都统一安置在酒店里,“我先送你去酒店,再请示一下局里的意思。” 本就是夜晚了,还麻烦别人来接她,她想了下,点了点头。 下榻的酒店就叫库车饭店,就坐落在市中心,三层高的挑空大堂格外明亮大理石地砖拼出民族风格的花纹,中间是一个硕大的花坛,规格一看就是当地政府招待用的。 现在,它又是另一种门庭若市,正门口的停车场,停满了车辆,黑色的君威,土黄色的考斯特,无一例外,侧身都贴着‘公务’两个字,还有一辆白色的应急救援指挥车。 酒店里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却不见游客盈门的热闹,聚在一起说话的人,声音都被刻意压低。 酒店大堂里的安检处也被撤走了,机器上盖了一层白膜,买买提递了一张门卡过来,纪月接过,下一句就是,“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没说话,手机响了起来,他说得维语,纪月也听不懂,索性背过身,看向门口说话的人,他们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不约而同换个角度,背对着她。 “纪月同志,”她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忙转过身,看见一个年纪更长一点的维族中年人。 买买提的态度很恭敬,“这是我们局的党组书记阿伊提·库尔班同志。” 话音刚落,对方先向她伸出手,“纪月同志,您好。” 她也赶忙伸手握住,放开后,阿伊提问道,“房间安排了吗?先休息一下吧。” “书记,您放心,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晚餐也送到了。” “那纪月同志,您先休息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纪月抿了抿嘴角,还是决定开口,“我知道现在很晚了,我想先知道情况。” 阿伊提书记点了点头,“那行,我们去会议室坐下说吧。” 她刚坐下,就有人沏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蓝白色的陶瓷杯,杯盖放下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省里,包括市里都很重视这次独库公路k238段-k534段的雪崩事故,特别是梁辀同志的安全。现在库车市、哈密市的应急救援部队,建设兵团二团二连都已经连夜在进行道路抢通的工作。” “什么时候能通。” 阿伊提书记喝了一口茶,“这次雪崩总体雪量达到2000多立方米,有两处积雪达到1米多高。中午得到报告之后,救援部队带着机械就已经上去了,”说着,他看向一边的买买提,“预计还有3个小时能抢通第一个节点。” 买买提点了点头,“没错,k238段。” “是不是有车被埋了?” 阿伊提只迟疑了一瞬,“直升机航拍画面确实看到有车体掩埋的迹象。” 这次,纪月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她紧紧咬着嘴唇,双手捧住茶杯,她的手有些颤抖,杯盖装在杯沿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阿伊提也有些不忍,轻声说道,“通信保障车也出发了,只要道路一通,就能马上修复通讯信号。救援队伍里携带的食品物资也很充足,这点你放心。政府一定是全力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她低着,点点头,“谢谢。如果路通了,我能上去吗?” “上面太冷了,而且现场也很混乱。”说着,他看了眼手表,“纪月同志,你在房间休息一下,还有几个小时,一有消息,我们马上会通知你的。” “我没法休息,”她现在没法闭上眼,闭上眼就会忍不住想太多,她想到那天在北京,他们最后连话都没好好说,如果有机会,她会放下那个电话,好好看看他。 “我根本睡不着。”纪月抬起头,她的眼眶已经布满了血丝,眼神恳切地看着他们,声音也带着哭腔,“如果我不能去现场,我能不能就在这里等消息。”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指挥室就设在隔壁,不停有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大部分都是维语,偶尔夹杂着几句汉语,但是连在一起,纪月也听不懂。 她坐在会议室门边,双手捧住茶杯,南疆干燥的空气,令她的嘴唇干裂起皮。买买提拿了一份快餐过来,快餐用皮筋扎着,皮筋上还绑了个梨。 她摇了摇头。 买买提把梨拿了下来,“吃不下快餐的话,就吃点水果吧,这是库尔勒的梨。” 她看了一眼。 梨,她们老家方言里,又叫生梨。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用余生来选择生离,也不愿在此死别。 是驻足停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会议室的空调何时被关上了,南疆夏夜的凉风吹进室内,空气中似乎带着沙尘的味道,天花板正中间的主灯也关了,只留下周围一圈的氛围灯。昏暗的室内,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轻轻地扯了两张椅子,把它们拼在一起,随后躺在上面休憩。 纪月还是坐在那,手中的茶水早就失去了温度,过了一会,有人提着热水壶进来。买买提去开会了,找了个年轻的维族小伙来,年纪和纪月相仿,却是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大学生,“纪小姐,喝点水吗?” 她摇了摇头,“艾力克,谢谢你,不用了。” “那我放在这里了。”艾力克放下热水壶,顺便把桌子上的快餐一起收走了。 没过多久,纪月又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她身边的会议室门被轻轻掩上,她侧过头看去,艾力克手里拿了条毯子,“我们这里晚上冷的很。” 他递给她,她却没有接。 “你千万不能生病。” 纪月这才接过薄毯,棕色的羊毛毯,摸在手里,微微有些扎手,毯子一角绣着‘库车饭店’几个字,她突然想到,北京家里的那条挂毯,梁辀特地从南疆给她带回来,各色羊毛织在一起,组成极富异域风格花纹图案。 “我家也有条挂毯,好像就是你们这的。” 艾力克在她身边坐下,他笑得很骄傲,“我们阿克苏地区的手工艺品,就像镶嵌在天山南麓上的明珠。” 纪月低头抚摸着毛毯,弯着嘴角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羊毛细腻的触感,让她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帕拉孜,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艾力克收起了笑容,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现在从一个汉族人口中说出,令他惊讶,他点了点头,“您还知道这个名字。” 她笑着抚摸着毛毯,“是我先生,他告诉我的。” “那他,一定是个学识丰富的人。” 纪月突然发现,梁辀和她说过得每一句话,正从记忆里慢慢复苏,随后,越来越清晰。 “拜城县,他在拜城县买的。” 艾力克点点头,“他可知道的真多,我们本地人可能都不知道,在拜城县有一间专门卖手工挂毯的农民合作社,那边住着很多手工艺人。” “多说一点,艾力克。” 他咽一下口水,“帕拉孜是我们维吾尔族的传统织物,2011年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从他被买买提科长叫来之后,第一次听见这个汉族姑娘说那么多话,他不知道她想听什么,只能在脑海中搜索着,“以前每逢巴扎,好多织帕拉孜的女人会摆出摊子,卖织好的床毯、地毯。但是,你知道的,后来机织越来越盛行,渐渐就没有人再织帕拉孜了。” “一般要织多久?” “看尺寸。一般我们用的地毯,可能要4.5公斤羊毛,40多天。” 纪月没有说话,她能想象,梁辀一定是托了很多人才打听出来,然后亲自开着车去了一次,他知道她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 于是,在这个雪山下的小城里,他走进一家农村合作社,墙上挂满了各种尺寸的织毯,和喀什随处可见的机织毯不一样,手工艺品有着最朴实的冲击感。 这里不太见到汉族人,老板只能用着不太流利的汉语和梁辀交流,说了几句之后,胖乎乎的老板已经汗流满面了。幸好,最后还是顺利地是敲定了尺寸,图案和价格,他们又约定40天后来取货。 四十天后,梁辀看着完成的挂毯,他能想象,姑娘看到时,一定笑得满脸欢喜,然后爱不释手,最后挂在客厅里,每天都会欣赏几次。 一切就像他预想中的一样,即使纪月最后一次在北京,在满地狼藉的客厅里,她还是会站在沙发前,看着一片空白的墙壁。她在脑海里描绘着,那副挂毯仿佛仍然挂在原处,一切历历在目。 看见纪月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不再开口,艾力克想起买买提科长的嘱咐,“她爱人是北京来的领导同志,你千万要照顾好她的情绪。”年轻的维族小伙,一下子没了头绪。 他急着起身,拿起热水壶,给她面前的茶杯里倒满热水,热气随之慢慢升腾,又瞬间被夏夜的风吹散。 “你再和我说一些这里的故事。”过了一会,她突然开口。 艾力克“嗯”着,绞尽脑汁搜刮着剩下的故事,他们家是喀什人,他在域疆大学读完就来到库车工作,而库车属于阿克苏地区,“在我们库车大街上,很多店门口,都挂着葫芦,特别漂亮,见过吗?” 纪月低着头轻轻笑了一下。 “它挂在家门口,吉祥如意,你也可以买一个带回家。每一个都是手工做的,用我们阿克苏产的葫芦,放在水里漂染,然后刻上吉利的画和字,最后上色。” 她点点头,“好的。我下次一定买一个。” 见他久久不说话,纪月轻声问了句,“还有吗?” 他干笑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其实,我是喀什人。”话刚说完,他却看见她有了猛烈地反应。 她突然抬起头,在会议室的昏暗中,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那你和我说说,喀什的故事吧。” 艾力克不知道是不是也被纪月的情绪感染,对家的回忆,瞬间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喀什古城里,到处都能看见卖馕的商铺,我家就是经营着打馕烤馕店,每天都会卖出成白上千个,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很远都能闻到店里飘出来的香味。” “你知道一家叫爷爷爸爸的店吗?” 他眉毛挑着笑了起来,“当然知道,就在西区嘛。怎么了?” “我先生说,他就住在这家店楼上。” “他是米吉提大哥的朋友吗?” 纪月一下就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开心,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中又盛满了悲伤,“你认识?” “他在北京上的大学,回来之后,就在喀什市政府里工作,你知道的,我们从小的愿望就是去内地读书,他就是我们的榜样。” “他们家是什么样的?” 她听着艾力克细细描绘着古城的风貌,传统与现代文化交织着,铜铺与咖啡馆林立,这座古城里的每一砖,每一瓦,它们都是梁辀曾经工作了10年的痕迹。 艾力克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他有点口渴,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先生来南疆做什么工作?”他顺口问了句。 “他是做喀什古城改建规划。”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古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改建的亲历者。从十年前开始,这座古老的城市,迎来了内地的团队,他们受喀什政府邀请,来到古城从事这项公益项目。 一开始所有人都很不理解,很抗拒,害怕他们毁掉家园。但是他们用自己的脚,走过每一条石砖路,听过每一个故事,认真给每一栋老房子做改建方案,才有了现在的古城,一个人人安居乐业,又不失人情味的地方,同时也创造了新的财富和就业。 “他叫什么名字?” 纪月抿着唇笑着,她看着窗外,轻轻地说,“梁辀,栋梁的梁,倚辀的辀。” “他一定会没事的。” 后来不知不觉间,纪月靠着椅背睡着了,她身上盖着那条棕色的羊毛毯,对面的窗户被关了起来。有人正趴在会议桌上睡觉,有人拼着椅子躺着休憩,安静地只能听到呼吸声,艾力克也不在了。 纪月半梦半醒中,有人拍了拍她,她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她听到有人说,“纪小姐,挖通了。” 深夜,随着挖掘机和推土机的轰鸣声,雪墙应声而碎,被雪崩堵在车上的人,终于看见刺眼的光线从正另一头照射进来,救护车、抢险车、救援车的顶灯闪烁着,瞬间照亮夜空。 不怕冷的人,一直站在雪墙前焦急地等待着救援队的到来,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欢呼起来,拥抱在一起。 因为入夜之后雪山太冷了,不少人只能选择开着发动机取暖,此刻早已烧空了油箱,趴在了原地。不远处,高音喇叭中循环播放普通话和维族话,“各位市民群众,下车时请携带好贵重物品,这里提供了热水食物和保暖物品,车主请到此处登记,谢谢配合。” 负责救援的队伍兵分两路,一批人已经着手将部分围困车辆拖离,他们要迅速开辟一条道路,供救援机械前往下一处节点。另一批人则在给部分抛锚的车子补充汽油。 巨大挖掘机与推土机后,搭起了两顶蓝色的帐篷,一列队伍在分发银色的保温毯,好多人接过后,披在身上,去另一条队伍领取热水与实物。 两位穿着20式迷彩作训大衣的战士逆着人群走来,其中一个穿梭在人群中,用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喊道,“有没有北京来的,梁辀,有没有北京来的梁辀,梁辀。” 另一个人则拿着手电筒,走在长龙一般的车流里,逐个检查围困车辆,他停留在每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前仔细查看车牌,而号码早已熟记于心。 过了一会,两个人回到蓝色的帐篷这里,“报告排长,没有找到。” “报告排长,我也是。” 被称作排长的男人,看向四周排队的人群,抬起头,皱着眉头,大声喊道,“有没有见过,京A11182,京A11182,”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脖子上蹦出青筋,瞬间响彻夜空,他一遍一遍呼喊着,不知道是否正在期待着什么回应。 一对年轻的夫妻披着保温毯站在路边,男人手里端着两碗泡面,白色的叉子还插在上面,他被排长这一声吆喝惊到,手也跟着抖了一下。一阵心悸过后,他突然觉得,这个车牌又有点耳熟。 “老婆,你看,对面,有车陷勾里去了。”因为有事故,车流很慢,男人一边跟着车,一边看着对向车道的事故,女人听到他的话,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对面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正牵引着一辆白色的轿车。“这什么车?” “路虎卫士呀,”男人的车正好与黑色的越野车擦肩而过,“这车真漂亮,果然,真男人还是得开这种硬派越野车。” 说着,他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哟,还是辆京A呢。” “解放军同志,是不是一辆黑色的路虎卫士。”男人突然大声问了一句。 那头穿着迷彩服的人,向他们看来,“你在哪见过?” “具体哪,我不记得了,反正那时,我们已经出了那个什么隧道。” “铁力买提隧道。” “对对对。” 排长看了他一眼,“你们贵重物品拿好,跟我们去指挥部。”说着,他拿起手台,手台里发出“咔咔”两声,“三排,三排报告,有群众看到车了。” 女人有些害怕,她挨着自己的老公,轻轻地问了句,“去哪啊?” “解放军同志 ,我们车还在上面呢。” “你们拿好贵重物品,把车钥匙交给我们的战士就可以了。” “不是,要带我们去哪啊?” 排长耐着性子解释道,“指挥部就在山下,你去说明一下你看到的情况就可以了。” “噢噢噢。那我去拿一下包。” 所谓指挥部,其实就是在离雪崩处最近的观景平台上,搭起了好几顶军绿色的帐篷,帐篷上挂着厚厚的塑料布,他们被请进其中一顶帐篷,里面人都穿着星空色的迷彩作战服,帐篷一角放着一台大显示屏,上面是绿色的卫星图。 卫星图被缩小了,只看出一片片白,一片绿,看见他们进来了,几个人齐齐看向他们,其中一个人中年男人走过来,笑着对他们说,“不用紧张,我们就了解一下情况,当时你是在哪看见这辆车的?”说着,他手指触摸着显示屏,卫星图被放大,细节越来越多,甚至能看见一栋栋各色的毛毡房。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SD卡,递过去,他还是有些紧张,磕磕巴巴地说,“首长,我把行车记录仪里的记忆卡拆下来了。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用?” 年轻的夫妻坐着吉普车,他们准备去市里的酒店休息,女人深吸了一口气,紧张了一天一夜,现在终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她靠在男人身上,“你说,那个开越野车的人,来头真大,是什么人啊。” 男人闭着眼睛,他想到白雪漫漫中,任何一个人,在那一刻,一定希望有人能为自己驻足停留,于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肯定是个好人吧。” 是环环相扣 纪月看着电脑屏幕,一段视频正在播放。 画面里,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拖着一台白色的轿车,十几秒后,视频被人暂停。画面和记忆慢慢重迭,白色的丰田普拉达变成了黑色的路虎卫士。 “情况就是这样。”电脑屏幕被切换成了卫星地图,穿着迷彩服的中年男军官,拿着笔,在卫星图上用笔画了两条由上而下的直线,从隧道口顶上的山坡作为起点,一条线斜向左下,一条斜着向右下,“我们推断雪崩的路线大概就是这样的。” “铁力买提盘山路是一条笔直的牵引路,随后是连续的三段爬坡以及回形弯,最后进入隧道。” 他又用笔在屏幕上画了四个圈,“第一处在隧道口,第二、三处在这两个回形弯,最后一部分的雪落入河谷,另一部分就落在这段路上。” “最下面这段路刚才已经抢通了……” 纪月等不及他的话说完,“哪里是埋着车?” 男人看了眼陪着纪月来的人,都是交通运输局的,买买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根据围困群众的消息,当时道路有追尾事故,所以非常拥堵,车速很慢,主要是在第二、三处,集中了非常多的车辆。发生雪崩时,无法迅速撤离。” “反倒是隧道入口,因为入口处的建筑都做了防雪设计,昨天下午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中,发现有人员、车辆正在自救。” 纪月突然觉得,人的生或死,其实就是一线之差。 “我能上去吗?”这是她来了之后,问的第二次了。 买买提有些为难,“现场比较混乱,确实,不太适合。” 纪月低下头,“我知道您的难处,要不,您帮我问一下吧。” 凌晨4点,天还是黑的,艾力克开着车,开着开着,他看了眼远方的山谷,对纪月说,“纪小姐,今天是个好天气。” 纪月攥着手里的葫芦,轻轻地“嗯”了一下。 出门的时候,艾力克塞给她一件东西,她低头看去,葫芦很小,只有半个手掌大,上面却画着惟妙惟肖的山水画。 他笑得有些害羞,“这是大龙池和瀑布,葫芦是吉祥如意的。” 一路上,不停有脱困的车辆与他们擦肩而过,纪月忍不住看向每一辆车,每辆车里,她都看见一张张疲惫不堪,又劫后余生的脸孔。 渐渐的,山脉后,天空才泛起了鱼肚白,她看见道路尽头还是一片明亮。 车被拦下,艾力克放下车窗,穿着作训大衣的战士用维语说了几句话,说完他又看向挡风玻璃后插着的证件,艾力克语速很快,答了几句,他们便被放行。 那片明亮离自己越来越近时,纪月才看清明亮的源头。雪地上停着大型救援车,每一辆车,车顶上都架着照明灯,它们被升到半空中,将整片区域照如白昼一般。 车一停稳,她就推开车门下车,她听到艾力克在叫她,但是她却没停下脚步。 当你真正走到跟前,谁都会忍不住哀叹,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有多渺小。 雪墙有一米多高,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视野里除了高墙,便看不清其他的了。 战士们正在用铁锹将雪铲下,推土机跟在人群之后,将一大片雪铲走。 纪月走了几步,慢慢停下脚步,艾力克追上来,他拉住她的手臂,他轻声说了几句话,想把她往回带。 就在这时,雪墙那头,突然发出一阵骚动,有人大叫了一声,随后,纪月看见不少战士拿着铁锹,从他们身边飞速越过。 因为他们站在路中间,艾力克便将她拉到路边,她看向骚动的源头,此时,一大块雪从雪墙上掉了下来,随后淅淅沥沥落下一片,白雪之后,那黑色一角,扎眼极了。 艾力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纪月猛地甩开他的手,随着人群跑向那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有人在惊呼。 有人拦了她一下,但是她的力气极大,反过来推了那人,将那人推倒在地。 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看看是不是梁辀的车。 她跑到雪墙前,一下跪在雪地上,她没有铁锹,只能用双手在雪地里挖,她想象着车尾牌照的位置,将手一下一下插进雪里往外刨。 边上的小战士先是愣了一下,发现她是想看牌照,于是,将铁锹插入雪中,同她一起挖了起来。 她没带手套,手指插在雪里,几秒后,刺骨的痛随着寒意,从指尖传便全身,随后,整个手变得僵硬起来。 但是,她的动作却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纪月听到耳边不停得有人在说话,虽然是听不懂的维语,但是她知道,一定是在说她,后来又听见艾力克的声音。 “快点,快点。”她不停地吸着鼻子,嘴里还喃喃地说着,“快点啊。” 她刨出的雪越来越多,就堆在她身旁,渐渐堆成了一个小雪堆,而她眼眶中的眼泪,全部滴在上面,化出一个一个小小的坑。 艾力克于心不忍,伸手拉了她一下,将她拉了起来。 可他似乎也没想到,纪月力气大极了,她用力甩开他的手。 挣脱之后,她又立刻跪在雪地上,双手插进雪里,拼命向外挖着。 “纪小姐,纪小姐……” 她相似听不见一般,嘴里说着,“快点啊,再快点。” 艾力克听清她嘴里的话,于是,急忙用维语大声喊了起来,随后又有两把铁锹,同她一起向外挖。 渐渐的,纪月看见,在白雪之后,露出蓝色的一角。她身边的战士也看到了,索性丢掉铁锹,跪下来,和她一起用手挖了起来。 纪月像疯了一般,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一串一串砸在雪里,嘴里一边默念着,“不是你,不是你。”一边用力抠着车牌上的雪,她手指早被冻僵了,摸在蓝色的铁皮上,她分不出哪个更冰冷。 蓝色的铁皮,露出的越来越多,“不是你,不是你……求求了,不是你。”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终于,蓝色的车牌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F”。 纪月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胸口快速地起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知觉。 艾力克用力将她拉起来,她从后窗玻璃里看见,车内的人,还紧紧拥抱在一起,可是,却一动不动。 这一刻,纪月终于彻底崩溃了,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全部翻涌着冲出身体。 她摇着头,看向身边的艾力克,泪水像决了堤一般,流个不停,“我看到不是梁辀的车牌时,我竟然是高兴,我……”她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说着说着,她痛苦地弯下腰,泪流满面。 而他扶着她,也一言不发。 纪月坐在帐篷里,手里捧着热茶,冻僵的手指因为血液通畅,反而变得又疼又痒。 她静静地坐在那,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艾力克掀开帘子,轻轻地说,“没有你先生的车。”他看见她只是闭了闭眼睛,便又放下帘子,离开帐篷。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过了一会,不知道多久。 她听到帐篷外一阵喧哗,每次挖到车的时候,都会有一阵喧嚣,然后便是救护车的呼啸声,纪月已经习惯了,而这次喧哗的声音,与众不同,它越来越大,离帐篷也越来越近。 “容厅,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马上,直升飞机就会在隧道入口,空投救援物资。” 纪月听到帘子掀了起来,有人走了进来。 “纪月。” 她抬起头,看向走进帐篷的人,站了起来。 随后,一个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帐篷外的人,脸上是各种表情,随后,不约而同的背过了身。 这个巴掌用足了力气,一瞬间,白皙的脸上,出现了红色的掌印,然后左耳开始嗡嗡作响,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 可惜,此刻,她已感觉不到,是脸更疼,还是手指更疼。 “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梁辀为什么走独库。” 容兰芳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打开了一张照片。 因为需要用到搜救犬,她特地去他西二旗的房子里拿一件衣服。 家里一片凌乱,有些在纸箱里,有些被翻出来。她皱着眉头穿过客厅,打开衣柜,看见里面一件衣服都没有。于是,烦躁地又走回客厅,走进书房,书桌前的椅背上挂着一件外套,她走过去拿起来,眼角却看见了桌子上的台历。 台历上,有两个日期被圈了起来,边上是他的字,‘带她去伊犁’。 纪月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眼泪流了下来,流过被甩了巴掌的脸颊,是刺骨的疼。 “你真是我们梁家的丧门星。梁辀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对不起。”她闭上眼,轻轻地说了句。 容兰芳冷着脸转身离开,帐篷里只剩她一人。 纪月低着头,泪水从脸颊一直到脖颈,一刻都不停歇,她哽咽着又说了遍,“对不起。” 雪崩发生前 梁辀在应急车道停了车,他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辆白色的雅阁落在雪沟里。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炎热,明明海拔3000多米,却热得不行。太阳照在雪山上,偶尔有一些雪,从山坡上滑下,落在道路上,又瞬间化成了冰。 渐渐的,冰越来越多,驾车稍有不慎,便要陷入雪和冰的混合物中,无法脱困。 他脱了外套,扔在副驾驶上,随后才走下车。 他走到雅阁车边上,看见车主正用力把纸板塞进右前轮下,他满脸通红,分不出是热,还是急。 “我来给你拖出去吧。” 雅阁车上是一家三口,小孩在边上玩雪,老婆正坐在驾驶座上,夫妻在路边忙了半天,终于有人停车帮忙。 男人听见这句话,顿时间喜出望外,“谢谢你,大哥,太谢谢你了。” “怎么,怎么拖?” “我有拖车带,你把带子挂在你的拖车钩上。” 他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拖车钩在哪?” 他的问题,让梁辀呆愣了一秒,他突然想到和纪月第一次走这条公路的时候,他也拖了一辆雅阁。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天气,她吸着鼻子,站在自己身边,雪打得满头都是,她便踮起脚,笑着帮自己拍掉。 五年后,物似人非。 梁辀弯了弯嘴角,他的眼中突然就都是悲伤,轻声说了句,“你把车架起来,在你的副驾驶下面。” 男人应着,去后备箱拿千斤顶。 车被顺利拖了出来,男人笑着递过去一支烟,梁辀摇了摇头,走向自己的车。他看眼手表,已经8点了。不知道为何,今天独库公路大堵车,原本4个小时的路,走走停停,竟然走了6个小时。 他的车重新汇入车流,空调也开启了车外循环,堵着堵着,梁辀看了眼导航,一抹深红色直到隧道口。 原来前面是一个连环追尾事故,车由于打滑,撞向了山体,后车刹车不急,撞上了车尾。原本不宽的道路,变成了一车道,加塞插队的车,络绎不绝。 梁辀跟着车流又被堵了2个多小时,才终于开过事故点,随后,车速也渐渐快了起来。 因为堵了太久,铁力买提隧道前的观景平台上,停了不少车,他也跟着停了车。 平台上有两栋粉色的房子,有餐厅、杂货铺、小卖铺,不停有人走进走出。 梁辀帮忙脱困的那一家人,也在平台上停了车。小孩被母亲牵着,走向红色的小卖部,许是憋久了,两个人走得飞快,而男人落在后面抽烟,看见梁辀,笑了起来,又道了句谢。 他笑着摇了摇头,“应该的。” 男人一边走一边脱掉自己的外套,“今天,怎么那么热,还说这是雪山呢,感觉和库车一样热了。” 梁辀听到他的话,也抬起头,他看向隧道上的山脊,太阳照耀着,一片金色之下,白色的雪正一片一片落下来,先是小小的一块,落了一半,又带下一大片。 耳边是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有游客的欢笑声,在这些中,他突然听见玻璃碎裂般的声音。 突然间,直觉告诉大脑,随后是本能反应,梁辀看向身边的人,大喊道,“快跑,去房子里。” 男人愣了一下,还只是加快了脚步,梁辀看了他一眼,冲到他身边 ,一把拉起他的手臂,嘴里大喊着,“快跑,要雪崩了。”说完,他又看向身边其他人,用力喊道,“要雪崩了,快跑。” 这次,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一起跑了起来。 他们身边有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看见他们跑了起来,本能般得跟着他们冲向那栋建筑。 他们身后,有人站在车边上,正在拍照,照片里,笑得一脸灿烂。 随后,被白色的雪淹没。 是去了黑暗一趟 伴随着爆炸般的轰鸣声,梁辀拉着男人,躲在一辆白色的房车背后,刚一蹲下,他看见就在瞬间,雪夹杂着碎石,飞一般冲到眼前。 他下意识地掩住口鼻,任由雪块砸在身上,就这几秒时间,他们下半身便被落下的雪埋了起来。 雪崩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轰鸣声越来越远,雪像迷雾一般,在空气中漂浮着,令人看不真切,梁辀站了起来,拉了一遍旁边的男人,覆盖在他们身上的雪纷纷掉了下来。 他环顾四周,所有的车,车顶和引擎盖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有些车被埋了半截,有些则全部被埋了起来。每一辆车的尾灯都在闪烁,发出有规则喇叭声,此起彼伏。耳膜里充斥着孩童的啼哭,还有人在呼唤亲人的名字。 他向那栋粉色的建筑走去,雪崩发生时,男人的妻子和孩子正巧走进房子里,躲过一劫,他们俩正站在门口,看见男人跟在梁辀身后,跑了出来,三个人紧紧拥抱。 但是,有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梁辀看见一个男人牵着一个3、4岁女孩的手,焦急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生死未卜。 他走了两步,才想起拿出手机,右上角信号已经消失了,他又重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不远处,几个人在打电话,他们捏着手机,不停地对着那头“喂”着。 梁辀看见,有个男人正跪在雪地里,双手刨着雪,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他走过去,男人抬起头看向他,他看见男人满脸都是泪水。这个男人看见他,就像看见救星,一把伸手攥住他的衣袖,“快点,帮我一起找找,我老婆,刚才在这。” 他听到男人的话,蹲了下来,“我帮你找。”说着,梁辀看向周围,刚才那辆房车的车主,正从车上走了下来,车主是个约莫24、5岁的年轻人,手里还拿着多功能铲,一边走,一边组装。 梁辀对他大声喊了句,“这有人被埋了,你有卷尺吗?” 车主点点头,走到车尾,打开置物箱,拿了两幅卷尺出来,随后一路小跑了过来。 梁辀将卷尺拉到最长,卷尺在他手中变得硬挺起来,然后他将卷尺一头插进雪地里,年轻男人照着他的动作,做了一次。 他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插下去的时候,你能感觉到,雪是硬的,人是软的。” “大哥,听口音北京人吧,怎么称呼?” “梁辀,你呢?” “我叫林旭。” 梁辀看向周围,在一片萧瑟与狼藉中,说道,“那我们分头,在车周围,找一下。” 人遭遇雪崩被掩埋时,黄金救援时间,只有35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似乎也渐渐在崩溃边缘,梁辀看见他的手指通红,关节也僵硬的无法弯曲,梁辀没有更多安慰的话语可以说,只能加快手中的动作。 没过过久,林旭突然在那头大声喊了一下,“快来,这个好像有人。” 他的话,给了所有人希望,男人连滚带爬冲了过去,一下跪在地上,双手用力啪啦起来。 林旭扔掉手里的卷尺,拿起多功能铲,轻轻地在边上将雪刨开。 梁辀也跑了过去,林旭把铲子递给他,他摇了摇头,蹲下来,同男人一起用手把雪扫开,渐渐的,白雪里出现了一点浅蓝。 “是我老婆。”男人惊呼了一声,他们三个人的动作越来越快,边上有其他人看见也加入了进来。 没多久,人便被挖开,女人披散着长发,侧躺在积雪下。 男人哭着想要去抱她,梁辀拉了他一把,“别动她,先看看有没有呼吸。” 他早已经六神无主了,木然地点了点头,他有点不敢看,像是无法面对一般,只是颤颤巍巍地低下头,梁辀看向对面林旭。 林旭点了点头,弯下腰,将耳朵凑到女人口鼻处。 空气像凝固了一般,谁都不敢出一声大气。 过了一会,林旭看向梁辀,“有呼吸。” 男人在经历了大悲大喜之后,哭得更激动了,他颤抖着,去摸妻子的手。 梁辀轻轻打开女人的口鼻,仔细观察,幸好口鼻里没有异物,他又趴在女人胸口,听见心跳声,随后,他看向林旭,“你车里有毛毯吗,我们得做一个担架。遭遇雪崩后,大部分人都是内伤和内出血。把她放在这,她一会就会失温。” “我可以把房车的天幕拆下来,正好两边是有个支撑。” 没过多久,林旭扛着天幕回来了,他将天幕展开,中间是一块布,两边是收纳用的铝合金管,现在正红起到支撑作用,就像一幅简易的担架。 他们轻轻的将女人移到天幕上,梁辀在后头,林旭在前头,一前一后提起天幕,男人则走在一边,伸手将毛毯盖在妻子身上。 那栋粉色小楼里,一楼已经挤满了人,看见他们,人群自动向两边退开,梁辀看见角落里,歪歪斜斜,躺着好几个昏迷不醒的人。 女人被放在了这个角落里,男人蹲在边上,细细抚摸着她的头发,梁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别让她失温就好了,一会就会醒来。” 男人抹了一把眼泪,嘴里不停地道谢。 可是有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梁辀和林旭重新走出小楼,看见一对夫妻正在不远处,两个伏在雪地上,身边躺着一个孩子。 夫妻两不断哀嚎着孩子的名字,父亲正在在做心肺复苏,不知道做了多久,父亲已经没有力气,动作也越来越慢。 梁辀看见之后,跑了过去,在孩子身边跪下,他跑得很快,身后带起一阵雪。 “我来按。30次之后,你给她送气。” 他找到孩子的胸廓处,用力按了下去,看到肋骨在他的手下微微起伏,他口中喊着,“1、2、3、4……”喊到30时,他看向男人,“你抬起她的下巴,给她送气。” 男人伏下身体,贴上孩子的嘴,随着空气被送入,孩子的胸腔立刻充盈了起来。随后,梁辀又重新按了起来,只可惜,无论他们做了多少次,孩子躺在地上,丝毫没有动静。 林旭一直站在梁辀后面看着他,他忍不住别过头,轻轻握了握梁辀的肩膀,“梁大哥,算了。” 梁辀紧抿着唇,手下的动作没有停下的意思,“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不知过了多久,直升机的声音从远到近,越来越大,随后盘旋在上空。 深夜,所有人都挤在房子里,人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得只听到柴暖机发出的风声。林旭清理了一下房车,他邀请梁辀一起在房车上过夜,梁辀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他却回来了,手里拿着毯子,递给梁辀,林旭笑笑,轻声说,“还是和大部队在一起有安全感。”他在梁辀身边坐下,看见梁辀正在看手机,凑过去看了一眼,原来他正在看照片。 “女朋友?” “前妻。” 林旭愣住了,随后,干笑了一下,“梁大哥,英年早离啊。” 梁辀弯了弯嘴角,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轻声说了句,“本来,这次是和她一起来的,现在觉得也挺好,至少她不用经历这些。” 也许是夜深了,经历了白天的一切,人都变得极其敏感,林旭喝了口热水,“我本来也准备和女朋友一起房车环游中国的,后来吵架了,我就自己开出来了。” “这次,我想回去之后,和她道歉。” 梁辀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告诉纪月,这次,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再也不想分开了。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起来,直升飞机螺旋桨的轰鸣声,重新出现在上空,有人被吵醒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来。 梁辀和林旭站在窗后,看见直升飞机上正往下投物资,每个人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笑意,似乎能赶走些许阴霾。直升飞机一离开,就有人跑过去,拖着一箱箱的物资往回走。 “去看看?”林旭问他。 他摇了摇头,“你去吧,我不需要。” 过了一会,林旭又折回来,他笑着说,“都是些压缩食品,我也吃不惯。一会,得救了之后,我得去库车吃抓饭。” 梁辀想起纪月,她也喜欢吃抓饭,问她吃什么,她就说抓饭,想到这,他忍不住露出笑容,“你喜欢吃抓饭,要去阿克苏的沙雅县,或者去吐鲁番的托克逊县。” “梁大哥,挺有研究的啊。” 无非就是她喜欢什么,他都愿意去给她最好的。 没过多久,远处有轰隆轰隆的机械声音传来,人群再次兴奋起来,终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人群欢呼着,相拥着。 手机信号也开始恢复,房间里是此即彼伏的短信声,随后有人的手机铃声响起。 林旭掏出手机,一看,“哟,有信号了。哥,加个微信吧,回头到北京找您吃饭。” 梁辀也低头看手机,他的微信涌进来几条消息,随后又没了动静。 两个人加了微信之后,林旭去房车上整理东西,准备下山了,而梁辀,则还是站在窗后。 他点开通讯录,手指在纪月的名字上停顿了一下,他盯着名字看了许久,才继续往滑下。随后,找到赵子健的名字,拨了出去。也许是太多人在打电话,信号微弱的不行,他打了几次,都是断线音。 梁辀慢慢地走出房子,抬头看向天空,今天也是个好天气,蓝色的天上,挂着几片雪白的云朵。 他看见救护车已经开了上来,一辆一辆停在那,车顶正闪着红蓝色的光,车厢门打开,担架被推了出来,穿着急救服的人快速地穿过他身边,冲向他身后的粉红小楼。而穿着迷彩服的解放军战士正从卡车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铁锹和铲子。 而一切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他在人海之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穿着墨绿色的冲锋衣,头发凌乱地挽在耳后。 梁辀突然理解了,热泪盈眶这个词的意思。 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朝她摊开。纪月先是走了两步,随后越走越快,然后飞奔向他。 她奔到他的面前,没有一点停顿,直接勾上他的脖子,他往后退了一下,接住她,同时也伸手,拥住她。 梁辀感觉到眼泪正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纪月,我昨天在那一刻,不害怕失去生命,却害怕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她没有说话,但是勾住他脖子的手,却更用力了,他也只能更用力的回抱住她。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说完这句,梁辀放开纪月,可她却还是勾着他的脖子,“让我看看你。” 他看见她眼眶含着泪,眼下却是一片乌青,于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一晚上没睡?” 她点点头。 “我们回家,好好休息?” 这次,她却没有点头。 梁辀还想说什么,穿着橙红色急救服的医护人员涌了上来,打断他的话,将他们围住,“你叫什么名字?” “梁辀。” 这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他,“过来做个检查。” “不用,我没事。”他皱着眉头,想伸手去拉纪月的手,手刚碰到,救援队员,说道,“这是必要的程序,你配合一下我们工作。” 梁辀皱着眉头,第一眼却是看向纪月,她轻轻说了句,“你去检查一下。” 他坐在担架一角,衣袖被撩了上去,血压计绑上他的臂膀,慢慢膨胀起来,而纪月就站在几步开外,他的视线内,他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她。纪月朝他弯了弯嘴角,他笑了起来,大声说了句,“马上就好,你等我。” 他低头,看见听诊器贴在他的胸口,再抬头时,又被几个穿着迷彩服的解放军战士围住,“你是梁辀吗?” “我是,怎么了?” 战士手里的手台响了起来,发出嘈杂的声音,“一会检查好,你跟我们的车,去市里吧。” 梁辀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得撕掉手臂上绑着的血压计,站了起来,推开身前几个人,他只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原先纪月站着的位置,此刻,空无一人。 “纪月,”他回头大喊了一声,那两名穿着迷彩服的战士围了上来,他用力推开他们,继续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是他的每一次呼唤,都没有人答应。“纪月!” 他站在原地,只能麻木着喊着她的名字,心瞬间跟着空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他深深地弯下腰,痛苦地捂住脸,掌心瞬间被泪水湿润了一片。 梁辀摸进口袋里,想去拿手机,却摸到一颗梨,小小的库尔勒香梨,散发着清甜的香味。 纪月那天晚上,没有吃快餐,却唯独把这颗香梨放进口袋里,“如果不用死别,我可以选择生离。”她轻轻地说。 是与你相拥 纪月向后退了一步,掩藏在人群之后,她在缝隙中看见梁辀的衣角,她在那又看了一会,随后才转身走开。艾力克的车停在后面,现在正好被几辆皮卡挡住路线,皮卡上下来了人,于是她往路肩上让了一下。 边上,正好有人在拍视频,被她擦到,纪月轻声说了句抱歉。 她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你是梁辀的前妻吧。”纪月回头看去,男人笑得爽朗,“我和梁大哥一起救了人。” 听到他的话,纪月停下了脚步,弯起嘴角,笑了起来,“谢谢你。“说完,她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几步,她听到身后的男人,更大声地说了句,“你们要复合啊,他真的很爱你。” 这次,她没再停下脚步,她双手插着口袋,低着头,扯了扯嘴角。 林旭去接了一壶热水,回来给梁辀的杯子倒满,随后在他边上坐下,他们两个靠墙坐着,都没睡觉,偶尔低声聊几句。 “雪崩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林旭突然问了句。 梁辀看着窗外渐渐发亮的天空,“我以为临死前脑海中都是人生的跑马灯,结果,想得都是我前妻。”他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露出若隐若现的酒窝,“如果那次见面,我不再顺着她,是不是就不会遗憾了。” “回去还想再一起吗?” 这次,梁辀没有再说话了,他知道,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他爱她胜过一切。 纪月拉开车门时,艾力克有些惊讶,她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我们回去吧。” “怎么了?没见到?不可能……”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葫芦,挂在指尖晃了晃,笑着说,“挺有用的,见着了。”说完,抬手把它挂在后视镜上,“走吧,送我去机场吧。”她的声音听着很轻松,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艾力克没再说什么,离库车越来越近,天也越来越亮,他瞥了她一眼,纪月靠在车窗上,一脸平静地看着窗外。 库车机场一天只有上午下午两趟航班,他们到龟兹机场的时候,离上午那趟航班还有1个多小时。下了车,艾力克一路提着她的行李,纪月想去拿,他笑着摇了摇头,“下次,再来玩。” 她点了点头,“好。” “我们阿克苏地区好玩的地方多了。“ 纪月笑着应下,“好。” 他还想说什么,微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他知道她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说起梁辀的时候,全是美好的回忆,在雪地里又哭得撕心裂肺,不可能只为见他一面而已,“要不要再等等?” 她知道他的意思,伸手去拿行李袋,“艾力克,你回去忙吧。”他的手紧紧捏着,纪月用力抽了下,他才松开,随后,显得颓废极了。 “我和他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见到他没事就好了。”她笑着,反过来安慰这个维族年轻人,“我过安检了,你回去忙吧。” 艾力克木着脸,点了点头,“下次,你来玩,一定联系我,我带你去喀什玩。” “好。” 梁辀走进库车饭店的时候,容兰芳正在会议室里等着,边上是几位市里的领导,他刚下车,会议室里就收到消息了。 容兰芳笑着叹了口气,“老大不小了,还那么让人操心。” “容院长也是不容易,特地赶到这里来。”她在帐篷里给纪月的那一巴掌,这里在场的人都知道了,自然没人会去提纪月了。 她笑得一脸慈爱,谈起儿子,她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都说,他像他二爷爷,就爱往西北这跑。” 梁向远牺牲的太早了,这里的人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字和故事而已,只能纷纷附和着点点头。容兰芳的思绪却飘得远了,如果梁向远当年没有牺牲在这,梁家现在又会是怎么样的光鲜呢,自己也不会止步于副院长这个位置。 说话间,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大家看去,梁辀正在门口站着。 “小船。”容兰芳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不过他并没有进门意思,一直在门边上站着,这让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尴尬。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那容院长,梁老师,你们先聊一会。”有人带了头,剩下的人便从善如流的跟着出去,几秒之后,硕大的会议室空空荡荡的。 门从梁辀身后被关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中间的水晶灯,看着看着,眼眶突然有些酸,“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船,你把话说说清楚。” “你明知道我那么爱她,你还要当众给她难堪,她来找我,你还要把她赶走。”说着,他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干燥开裂的唇瓣渗出一点点血丝,他咬在口中,是铁锈一般的味道,“妈,这些事,我真的,受够了。” 梁辀看向那头站着的人,他第一次觉得,他们母子之间那么陌生,随后,他的口中说出了更陌生的话,“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是离开这个家。” 容兰芳握紧的拳头,突然松开,拍在手边的椅背上,震得手掌发麻,“梁辀,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转身,手刚握上门把,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传来,“梁辀,你离开梁家,你能做什么?” 梁辀舔了舔嘴唇,轻笑了一声,“我觉得,你凭什么觉得,我离开这一行,就干不了其他的?”随后,他突然笑得温柔起来,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她也是。” 说完,他推开门离开,快步向电梯走去。 有个会议室,正在搬东西,有人抱着好多的文件出来,有两个人推着显示器和主机出来,梁辀突然停下脚步,他静静地看向会议室里,桌子上还放着好几份快餐,每一盒上面绑着一只香梨。他的姑娘是不是,就坐在这,煎熬和痛苦着。 他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在走廊上奔跑起来。 纪月站在土黄色的古城门下,抬头看到四个烫金色的字“喀什古城”,现在已经下午4点了,喀什的天还亮得很,空气也热得很,每一口空气,似乎都带着隔壁沙漠的热量。 她穿着冲锋衣和长裤,在短袖、短裙的游客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脱了外套,提在手中,依然热得不行,脸都是红扑扑的。梁辀每一年都要来喀什工作,可她一次都没来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机场的时候,看着边上喀什古城的广告牌时,就突然想来这看看了。 石砖铺出的街道,两边是土黄色的砖房,门窗都有着漂亮的雕花,每一家门口都放满了绿色盆栽。主干道两边都是商铺,卖各种工艺品,真正的居民,住在干道边上,那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巷里。 纪月漫无目的的沿着小巷向深处走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但是想到梁辀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就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物和景。每一扇漂亮的雕花门外,她都会驻足许久,也许,梁辀也曾经站在这里看着漂亮的木门。 她在小巷里走了20多分钟,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主干道上,这一片都是维吾尔族服装的商铺,色彩缤纷的长裙,她忍不住多看两眼,老板看见了,便招呼她进来看看衣服。 纪月笑着摇了摇头,她只是想起了梁辀说过的话而已,“你穿维吾尔族衣服肯定很漂亮。” 喀什古城大得超过她想象,一条解放路分成东西两片,她跟着人流走过地下通道,上来是一个漂亮的广场,金色的清真寺就在最显眼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笑容渐渐回到她的脸上,她买了一杯冰酸奶边走边喝,站在乐器铺门口听老板弹琴,过了一会,她又站在餐馆门口看维吾尔族姑娘跳舞。 在主干道和小巷的转角,纪月先是看见小楼漂亮的平台,白色的墙壁,天蓝色的栏杆,绿色的藤蔓垂了下来,随后,她才看见大门口放了个铁锅,里面都是抓饭,每一粒米都冒着油光。 她跨进大门,院子是标准的维吾尔族风格,藤蔓爬满了支架,凉榻在中间。 “老板,”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老板在吗?” 过了一会,一个头戴绿色花帽的维族老人从屋内走出来了,他嘴里说着维语,语速很快说了一堆。随后,另一个带着黑色花帽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我想问下,有没有抓饭卖?”纪月赶紧问道。 “卖完了。”年轻男人答道,说着他边从屋内走出来。 “哦,好。谢谢。”纪月心里有些疑惑,但她也不愿勉强,这里是景区,总不会少了她一口吃的。 纪月一直正站在大门那边,年轻的男人走到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口问道,“你想要大份,还是小份?”他的普通话很标准,一点维族口音都听不见,只说了一遍,她就听明白了,马上接了一句,“那小份就可以了。” “你进来随便坐。” 得到老板邀请,纪月才跨进院子,她有点惊讶老板的普通话,不仅标准,用词还很有内地风格。她穿过藤蔓,在凉榻上坐下,随后,细细地打量着院子和房子。一楼也是白色的外墙,蓝色的雕花窗栏,墙上挂着各种装饰品。小楼在交界处,时而有游客说话声在耳边响起,她看见那个年轻的老板正站在不远处看手机。 没过多久,她的抓饭被端了上来,餐盘上铺满了米饭,米饭上是硕大的一块羊腿肉,纪月微微皱起眉头,“老板,我要小份就够了。” 老板站在不远处,头也没抬,“这就是小份。” 纪月只能拿起勺子,大概是饿了一天了,她觉得这份抓饭格外香,包裹着羊油的米饭,夹杂着葡萄干,吃到嘴里,有羊肉的奶香,又有葡萄的酸甜。 她还没吃几口,老板走过来,在另一头坐下,“住宿找到了吗?” 纪月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大门,她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大门上挂着几个金色的牌子,“党员之家”,“五好家庭”,“爱党爱国”。 “我这还有空房。住不住?” 纪月没有犹豫,“好,”她觉得,这样挺方便的,吃不完的抓饭也不用打包了,晚上让老板直接热一下。 “身份证。” 她从口袋里拿出来递了过去。 老板拿在手里,只看了一眼,便拿进去了。 纪月以为他要拿去登记,却没想,他很快就折了回来,把身份证还给她,同时还给了她一把钥匙,铜质的钥匙上挂了一个钥匙扣,印着喀纳斯的月亮湾。 此刻,她在域疆最西边,看见了最北边的风景。 房间就在二楼,纪月打开门走进去,白色的墙壁,天花板上镶嵌着漂亮复杂的雕花,右手边是床塌,铺着艾德莱斯做的褥子。她把包放在床塌上,走到尽头,推开木门,便是她在楼下看到的那个晒台。 这栋房子在山坡上,她看见一栋栋各式各样的房子,一路向下,而视野尽头,古城的天际线上是一座现代几何风格的“明珠塔”,像古老与现代,两个文明纠缠在一起的时空。 也许是两天一夜没有睡,纪月穿着衣服在床上躺了一会,就彻底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窗外的光照进来,她摸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过了一会,微信连着一条又一条挤进来,她粗粗扫了一眼,便开始订明天飞回乌鲁木齐的机票,还有从乌鲁木齐回去的。 她听到不远处,餐厅播放着欢快的音乐,游客的欢笑声正和音乐交织在一起。几遍下来,纪月也轻轻跟着哼唱起来。 突然,房间门被敲响,在寂静的夜里,响了几下,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纪月放下手机,走过去,她想了一下,才打开门。 他站在黑暗中,正看着自己,她闻到他身上都是尘土的味道,整个人疲惫的不行,目光却是灼灼生辉, 他把肩上的包扔在地上,随后,欺身拥抱住她。他的身上很热,下巴上胡渣刺在她的肩上,让纪月想到隔壁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正午的沙粒,轻易地就烫到她的心。 “梁辀……” “纪月,你别再走了,我年纪大了,不能再这样折腾我了。”他的声音没了平日的洒脱,像是委屈极了。于是,她伸手回报住他,轻轻拍了拍。 “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分开了。” 他放开她,她看见他的眼眶里都是红血丝,从库车过来要7.8个小时,他应该是一刻不停地向这赶来。 就当,纪月以为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梁辀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没有他往日的温柔,像沙漠里的狂风,卷过她的唇齿间每一个角落。他用力地吸吮着她的唇瓣,贪婪地吸取她口中的味道,舌尖刮过她的唇齿,最后勾在她的心上。 这个吻来得太猛烈,她只能随着他的节奏,慢慢地回应,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勾住。他的手先是捧着她的脸颊,一边吻她,一边抚摸着,随后,一只手按在她的脖颈,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身边,不许她再离开,渐渐地,他粗重的喘息声洒在她的耳畔。 是新的征程 纪月往后退了一步,梁辀想继续去吻她,她却偏了偏头,他的吻只能落了空。 “梁辀,”她看着他,走廊昏暗,只有房间里一点光,正好照在他身上,纪月看见他眼眶里都是红血丝,下巴也是一片青。 他叹了口气,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你想说什么?” 她垂下眼眸,“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有一天,你会觉得累,我也会觉得累。” “纪月,”他轻轻撩起她耳边垂落的碎发,“你知道的,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你在放弃。”她听见他的声音此刻沙哑极了,带着浓浓的疲惫。 “我不是一个好的伴侣,”她抿了下唇,“我已经做了很多错事了。” “爱一个人,忍不住,就会爱她的一切。” 听到他的话,纪月抬起头,看见梁辀朝自己弯了弯嘴角,“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只要见到你,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纪月,”他重新抚摸着她的脸颊、嘴角、眉心,“我后悔,在北京的时候,答应你再也不见面,可是这件事,我做不到。”说完,他笑了一下,“无论你是怎么想的,这次我都没法再和你分开了,死我都不怕,可我怕再也见不到。” 她的心颤了一下,想到她见到车里相拥着的那些人,她想到如果失去梁辀,她又会多么心痛。 于是,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腰,“别再说死什么的了。”说着,她靠进他的怀里,他的手也顺势搂住她。 “那个时候,我也怕再也见不到你。” “嗯。”他想起听到的那些话,知道她徒手在雪里找他,手跟着慢慢收紧,“所以,我们不要分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钥匙上挂了个喀纳斯的钥匙扣是不是?”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你看,老天爷也不让我们分开。” 在昏暗中,她笑了起来,脸颊一下下蹭在他的体恤上,而他紧紧地拥抱住她。 老板娘手里拿着几件迭好的衣服,放在凉榻上,她是米吉提的妻子,叫凡尔娜,是个漂亮的维吾尔族女人,大眼睛和高鼻梁,微卷的长发披在胸前,“这是什么?”纪月问她。 “我们维吾尔族的衣服。” 纪月第一次穿维族的民族服饰,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长衫,半高领长袖,用金线绣出了暗纹,外面是一件红色的开衫,上面印着漂亮的图案,袖口绣着白色的纹样。 老板娘帮她辫了几根细细的辫子,把她额头的碎发都辫了进去,红色的小花帽歪歪斜斜地戴在头上。 “这衣服真漂亮。”纪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起来。 “你也漂亮。好了,去让梁老师看看。” 梁辀坐在凉榻上,那个年轻的老板就是米吉提,他们坐在一起,米吉提家里的两个小女儿正站在凉榻前背书。凉榻上的小几上,放着瓜果、点心,烤馕迭得高高的。 看到纪月跟在凡尔娜后面走到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向她们看去,纪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一眼看到坐着的梁辀,捋了捋衣摆,“好看吗?” 他向她伸出手,她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梁辀轻轻握住,放在自己腿上。他又往里面挪了点,纪月在他边上坐下。 “好看。” “真的吗?”她又故意继续问他。 梁辀笑着问米吉提的女儿们,“阿姨好不好看。” “好看。”两个孩子稚声稚气的回答道。 “真乖。”纪月被逗得开心地笑了起来,又轻轻地问,“我应该怎么坐?”她看见梁辀盘着腿,想了想,直起上半身,跪坐在腿上。 他放开她的手,拿了个小茶碗给她倒茶,“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倒完茶,一只手放到她的腰上,摸了一会,又往下,摸到她的屁股上。 她瞪了他一眼,他笑得一脸无辜,手却再也没有拿走。 维族晚上吃的是正餐,架子肉被端了上来,坐在另一边的维族老人,就是下午纪月第一个见到的那位,他是米吉提的父亲,拿起馕撕了一大块,递过来,嘴里说的是维族话,米吉提帮忙翻译成普通话,对纪月说,“我爸爸叫你多吃一点,说你吃得太少了。” 纪月赶忙伸手接过,然后把馕撕成一小块,塞进嘴里。 梁辀一听,倒是有些急了,帮她去撕肉,“她没吃午饭?” “吃了吃了,”纪月笑着说,“抓饭,上了很大一碗。”说着,她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么大一份,还有一大块羊肉。” 他撕了一大块肉,放在她的馕上,“多吃点。” 吃过饭,他们两个人坐在二楼平台的长椅上,纪月靠在他的怀里,一起看着古城夜景。 夜风还带着热度吹在脸上,视线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尽头,明珠塔也点起蓝色的灯。 梁辀抚摸着她头上的发辫,勾起她的发丝。 “这衣服和我见过的维族衣服还不一样呢,我以为是那种特别大的裙摆。” “嗯。凡尔娜是做民族服饰复兴的工作。”他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所以,这是以前,喀什地区的维族服装。”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突然坐正,捋齐衣摆,口气也有些紧张,“那一定很珍贵。我是不是要洗干净,还给她啊。” 梁辀没有说话,笑着看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反射着明亮的光,于是,他忍不住凑上去吻她,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舌头钻井她的唇齿间,和她的唇舌相依偎,过了一会,另一只手从她的腰肢慢慢向上,一直到她的胸前才停下,随后,重重地揉捏起来。 没几下,她的衣襟便被揉开了,胸口暴露在微热的空气中,纪月赶紧抓住他的手,还有些恼,“梁辀,你别把人家衣服弄乱了。” 他笑了起来,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替她把衣襟整理好。 一洗过澡,纪月就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迭得整齐地放在床头边的柜子上,她没带什么衣服,只能穿着梁辀的体恤。 梁辀洗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盖着毯子,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 他在她身边躺下,手一伸,把她抱进怀中,他低头看她熟睡的脸庞,看着看着,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笑了起来,梁辀觉得,这些年所有的漂泊无助,此刻终于到了尽头。 半梦半醒间,纪月觉得脚腕上,有凉嗖嗖的感觉,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梁辀坐在那,不知道在干嘛,随后,感觉到细细的链子被他系在脚腕上。 “什么东西?”她笑了起来。 看见她醒了,梁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自己看。”说着,伸手把纪月拉了起来。 皎洁的月色中,纪月看见左脚脚腕上是一根细细的金色链条,坠着一个一个金片,有的嵌着宝石,有的刻着花纹。于是,她忍不住去拨弄这些金片,金片在她的手指间,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是什么花纹?真好看。“她笑着问他。 “有鱼,有花,都是吉祥如意的意思。”说着,他抚摸着她的发顶,低头吻了一下,“维吾尔族都会送妻子脚链,代表爱意。” 纪月笑着抬头看向梁辀,在月光中,她看见他的眼里,全都是自己,而爱意已经溢出眼眶。她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他,在昭苏正午的阳光下,小心翼翼告白的样子。她知道,那么多年,梁辀从来没变过,爱她胜过一切。 随后,她微微起身,勾着他的脖子,“我也爱你。” “嗯。”他回抱住她,“我知道。” 所有的痛苦,此刻,都到了尽头,尽头是收留他们俩人的港湾。 洁白的月光打在她赤裸的身上,他慢慢进入到她的身体里,将她的脚举起,勾着自己的腰,脚腕上的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和节奏,发出清脆的声音。 第二天,他们从喀什回乌鲁木齐,随后再在从乌鲁木齐飞去福建和赵之望汇合。前一天晚上,梁辀把库车饭店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纪月,她听完,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梁辀有些心急,怕她又瞎想,于是,笑着去拥抱她,“没事。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纪月任由他抱着,还是没说话,他只能继续哄着她,笑着说,“怎么了?又想折腾我了?”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在想,如果要做,索性就甩开手做吧。” 梁辀放开她,她直起身,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缓缓地开口,“如果我们把赵之望拉进来,成立合资公司怎么样?”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慈山湖要运营,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干呢?我们集团自己有OTA,自己有MCN公司,等慈山湖开发好了,我们可以自己给自己引流,自己做内容包装。” “你想怎么干?”梁辀倚靠在沙发上,问她。 “你觉得那个地方怎么样?”纪月俯身靠在他身上,伸手去握他的手,被他反手握住。 “我觉得那个地方美丽程度不亚于九寨沟,只不过现在是半封闭管理,还是比较小众的地方。如果它开放之后,会让很多人惊艳的。”他笑了起来,“不过我不是商人。”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眼光。”她轻轻地捏了捏梁辀的手,“我想把赵之望叫过去,他肯定有办法说服集团和我们成立合资公司。”纪月觉得,他都能说服集团收购莫奇的工作室,更何况,这种明显有利可图的机会。 “我们可以用这个新公司在慈山湖的项目中占股。” “慈山湖未来内容运营的部分就必须交给我们来做。”梁辀接着她的话说,“你是想自己左手倒进右手嘛。” 她笑了起来,“对啊。我们只有33%的持股,我也不相信王成海说坐着等分红。再说了,做媒体内容是我们的强项,最后不管慈山湖能不能挣钱,我们的合资公司可以至少挣到它未来十几年里,所有文化内容上的运营预算。”说着,纪月觉得这个主意越想越靠谱,她笑着去搂梁辀,“你觉得怎么样?我这个主意。” 他也笑着搂住她,“挺好,你的想法都好。” “真的吗?”她有些不太确定。 “真的,不过,你得先说服赵之望。”他笑着看她,他看见她的姑娘,现在眼睛是灼灼生辉的光,梁辀知道,他的姑娘,从来不甘于平凡,总是会在任何时候冒出强大的生命力。 “赵之望嘛,无利不起早。”说着,她拿出手机,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几下,才被接通。 “怎么了,纪老板。早上着急忙慌请假,现在又是怎么了?”纪月听到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声音,知道他在应酬,便长话短说。 “福建的碌海集团你知道吗?” “知道啊,做旅游房地产开发的。” “王成海和梁辀谈了一个项目,我想问你,你有兴趣听听吗?”纪月听到手机被捂住,他和人说了什么,随后电话里安静了下来。 “什么项目?” “慈山湖风景区的开发。” “梁老师在你身边吗?” “在啊。”纪月把手机拿下来,按了免提,梁辀伸手接过她的手机,另一只手搂在她的腰上,“赵总,晚上好。” “这个,你们突然和我说这个,我一时半会,有些没概念。” 梁辀笑了起来,“要么,我们去现场谈吧。” 赵之望明白了,这个项目,多半还在起步阶段,他最喜欢这种早早入局的感觉,笑了起来,“看来这个挺神秘啊,没关系,我就喜欢这种提前布局的感觉。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梁辀反而去看纪月,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后天?” “后天吧。” “好。” 挂了电话,订了机票,一切仿佛准备踏入新的阶段,纪月显得很开心,“明天有一天时间,我们是在喀什逛一天,还是回乌鲁木齐?” 梁辀笑着看着她,“回乌鲁木齐吧。我累了。” “哪累了?”她有些紧张的看他,想到他经历了雪崩,应该是身心疲惫,可看到他的笑,又突然反应过来,“梁辀,你就满脑子想着和我上床吗?” 他笑得更厉害了,“纪月,你也挺双标的。在北京,你非要和我做,现在,我们俩在一块儿了,我就不能想和老婆干点什么吗?”说着,他去亲她,两只手搂住她,下巴上的胡渣刺得她发痒,惹得她笑作一团。 梁辀拿着两个人的包,刷了一下房卡,发出“嘀”地声音,纪月先推开门走进去。她看见一大片落地窗,窗外是成片的天山山脉,山顶还落着雪。 她走到窗边,在一片湛蓝的天之间,山脉上白雪还有黑色的山脊,清晰可见。他放下东西,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将她圈在自己的身前,低头吻在她的发顶上。 这个吻,缠绵悱恻,包含着无限的感情。 她转过身,轻轻踮起脚,勾上他的脖子,抬头看他。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梁辀拍拍她的屁股,“你去看,包里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她挑着眉问。 见他笑而不语,她只能自己去看。她走到行李架边上,打开自己的行李袋,拉链一拉开,一看见里面的东西,她就笑了起来。 红色白色的衣服,迭得整整齐齐,放在最上面,她伸手,将衣服拿出来。 “你去穿起来。”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迷人的危险…… 她微眯着眼,扯起一边的嘴角,笑得一脸得意,“你是不是昨天就想上我了?” 这次,他终于不再否认,“对,昨天看到你的时候,就想干你了。” 是我的雪山h 纪月换好衣服走出来,她看见梁辀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帮我辫辫子。” 梁辀听到她的话,马上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拍拍身边的位置,她走过去,脚腕上的链子,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的手灵活地挑起三簇发丝,左一下右一下,互相缠绕,几下之后,发辫在手里出现,“好看吗?”没有皮筋,他就抓着发梢笑着问她。 “我看看,你别松手。”纪月准备去拿手机当镜子。可她的手刚触摸到手机,梁辀的手便一松,瞬间,发辫在他手里消失不见。 她转过身,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堵住。 他的舌头钻了进去,手攀附上她的衣领,一边吻她,一边去解她衣领上的纽扣。 纪月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舌尖的动作,她的舌头,被他勾着,舔舐他的唇齿。 渐渐的,她听到他呼吸,正越来越粗。 梁辀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解到后面,有些不耐烦了,他用力一扯,她胸口处衣襟上的纽扣,被他扯了下来,白色的贝壳纽扣,滚了两圈,落在沙发中。 她的领口散开了,于是,他将她的衣服向后拨去,露出一片雪白肩头。 他握住她的肩膀,一路吻到她的嘴角,然后向下,吻上她的脖颈。 他吻得很用力,纪月闭着双眼,脖子上是一阵又一阵刺痛的感觉,梁辀看到,吻痕如雪中的梅花,一朵朵出现在她的皮肤上,美得不像话,更迷乱了他的心,在往下,是她穿着的黑色蕾丝胸罩! 他只看了一眼,便被深深地吸引住,隔着胸罩,吻在她雪白的乳房上,过了一会,他听到纪月轻轻的呻吟起来。 梁辀伸手握住她的乳房,白色的乳肉,黑色的蕾丝,交织在一起,扑满他整个掌心,他忍不住重重地揉捏起来,乳肉跟着他的动作,在掌心里变成不同的形状。 他的手指又隔着蕾丝,按住乳房上的一点,按了几下之后,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于是,又换成两根手指捏住它。 他用力搓了几下,乳头在他的动作里,开始慢慢变硬,“舒服吗?”他哑着嗓子问她。 “嗯,梁辀,别停。”她闭着眼睛,享受着欲望的刺激和积累,忍不住挺起背,将身体送往他面前。 梁辀拉下她的胸罩,又圆又大的乳房跳了出来,印满他的眼帘,他喘着粗气,一口含住,舌头一下下勾着乳头。他舌尖的刺激下,纪月忍不下跟着发出细碎的呻吟。 他的手摸索着,握住另一只乳房,将它也罩在手心里,用力揉搓起来。 欲望冲击着纪月的下身,心里是又酥又痒的感觉,她绞着双腿,轻轻跟着他的动作,扭动着腰肢。 “老婆,”他声音低沉,嗓音里满是压抑的欲望,“爽不爽。” 她的“嗯”,与呻吟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楚。 “告诉我,怎么能让你更舒服。” “梁辀,用嘴舔我。” “好。” 他从她胸前抬起头,将她放倒在沙发上,白色的长衫和红色的衣裙,层层迭迭,落在地上。黑色的蕾丝胸罩被拉了下来,于是,两个雪白的乳房在红衣中,显得更白了。 纪月躺在沙发上,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她感觉到内裤被他脱了下来,于是下身一凉,随后就是他的手指插了进去,上下抚摸着她花穴口的软肉。 她感觉到自己的花穴随着他的动作,吐出一手滑腻,他勾着这些水,翻开那层层迭迭的软肉,准确地摸到她的阴蒂。 他的手,在阴蒂周围,轻轻画着圈,指腹经过的地方,都是一阵又酥又麻的舒爽,从下身往四肢荡漾开去。 痒得她的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身体也跟着他的动作,轻轻地颤抖。 “纪月,你越来越没用了,我就用手,你就要高潮了,”他笑着揶揄她,可话这么说着,手里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于是,她的呻吟也越来越大,“你,你快点。”声音细细碎碎的,如小猫一般。 他听到她的话,抬头看她,她躺在那,眼神迷离,耳边是散开的发丝,发丝和衣服上的图腾纠缠在一起。 他伸出手抓住她的乳房,而自己,则低头含住她的花核,用牙齿轻轻咬住。 猛然间,是又冰又凉的感觉,如海浪般,突然吞噬了她的周身,她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神经仿佛只能感受着性带来的愉悦。 她的大腿颤抖着夹住他的头,快感向四肢百骸的奔去,又跟着背脊,一路向上。 随着他的吸吮,她的快感越来越多,她忍不住叫了出来,“你快点,别停。” 他听到她的话,舌头挑逗得节奏越来越快,又分出两只手指,插进她的花穴里,反复抽插。 纪月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变成花海,她似乎看到烟花,正慢慢升空,随后在脑中绽开。 那一瞬间,她忍不住尖叫了出来,随后,声音又低了下去,只剩急促地呼吸,和痉挛的身体。 梁辀从她的腿间起身,他笑着看她,轻轻地撩起她耳边的碎发,亲吻她的耳垂,一边吻,又一边问她,“老婆,爽了吗?” 纪月没有说话,她闭上眼睛,身体仿佛还在大海中漂泊,全是高潮后的余韵。 他自己脱下外裤,随后是内裤,肉棒跳了出来,又粗又硬。 它早就在那涨得生疼,梁辀握着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肉棒上,上下套弄起来,一边套弄,一边又喘着粗气。 低下头,他看着她雪白纤细的手,正握着自己的分身,白的手指,红的肉棒,纠缠在一起,这一幕,正刺激着他的大脑,看着看着,他的声音也越来越粗,“老婆,我想要你了。” 他没等她回答,伸出手搂住她的腰,伏在她身上亲吻她,他的舌尖里还带着她自己的味道,钻进她嘴里。 两个人唇舌纠缠在一起,渐渐地,又重新点燃起欲望的火苗。 随后,他的另一只手,撩起她的裙摆,将她的腿曲了起来,梁辀摸到她脚腕上的链子,他在链子上摸了几下,又顺着脚腕摸到小腿,最后是大腿,花穴。 他扶着自己的肉棒,慢慢插进她的身体里,她刚高潮过,身体有些敏感,肉棒插进去时,擦过两片软肉,酥麻的感觉又追来了,她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梁辀握着她的腰,不让她逃离,而自己,则一插到底。 插进去时,他忍不住,长舒一声,她的身体里,又烫又紧,包裹着他的周身,让他忍不住想射出来。 “纪月,你每次都是爽完就躲。”他笑着边说,边耸动起来。 她的花穴紧紧箍着他的肉棒,几下之后,他的喉间忍不住跟着自己的动作,发出呻吟。 他每次都用力插到底,然后抽出来,继续用力插到底,阴囊拍打在她的身上,跟着肉棒一起,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 他的动作,每一次都准确摩擦到她的软肉,插到她的敏感点。渐渐的,将她的欲望又重新勾起。 纪月皱着眉头,轻轻地呜咽起来,梁辀低头吻上她的眉心,他一边抽插着,一边又故意问她,“又想要了?” 说完,他将肉棒从她身体里拔了出来,纪月低头看见阳光透过玻璃,正照在龟头上,亮晶晶的,不知道是谁的水,“你干嘛,别停啊。”她有些不满他停在半路,身体就像半瓶水,晃荡着,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梁辀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我想换个姿势操你,更舒服点。” 现在,她的上半身倚在沙发背上,从这个角度,他正好看见她赤裸的身体,还有她背后蓝天下,连绵一片的雪山。 他低头吻住她,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下身也重新进入她的身体里。 “老婆,你真美。”他的话一说完,下身重新开始抽插的动作,这次,他每一下都用力冲进她的身体里,再全部拔出,又连根没入,仿佛只有进入到她的最深处,才可以得到真正的满足。 他低吼着,抽插着,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 过了一会,他又睁开眼,透过玻璃,看见洁白的雪山,阳光正照在山顶,像圣洁的神女一般,他知道,他心中的神女,是她。 而她,现在终于又回到自己身边。 “你在看什么?”她突然问他。 “在看雪山,”他笑着回答,说完,收回视线,低头咬在她的脖颈上。 “不许看。”她抬手去捂他的眼睛。 梁辀分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嘴里,亲了一下,“知道,不看了,以后只看你。”说着,他加快下身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以后只看你,你最美了。” 他的动作太快,每次刮到她的敏感点,纪月忍不住簇起眉头,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他感觉到她的阴道,正一张一合,迎合着他的动作,他知道她又要高潮了。 “老婆,射在你身体里好不好。”他低吼着,又重复说了一遍,“射在你里面。”说完,他的喉间发出又短又粗的呻吟声,而她的身体比他更快抽搐,他耸动着,跟着将所有精液射进她的身体里。 最后,他伏在她身上,两个人喘着粗气。过了一会,梁辀微微起身,低头亲吻她湿漉漉的额发,喘息着说道,“老婆,你真美,这次真爽,太爽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分开了。” 纪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窗外是乌鲁木齐辉煌的夜景,梁辀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工作,看见她醒了,把笔记本放一边,“饿吗?要不要叫客房服务。” 她从床上起身,拿起床边的浴袍披上,随后,走到窗边,雪山已经看不见了,只留下一片黑影,眼前是整个华灯初上的城市。 梁辀看见她没说话,于是,起身走过去,从她身后搂住她,“饿不饿?” 她摇了摇头。 “在想什么?”他们两个人又静静地站了一会 “我们在乌鲁木齐认识,然后现在又重新回到这里,觉得有意思。”说着,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梁辀抱着她,轻轻地吟唱着,唱着唱着,他吻在她的脖颈上。 纪月知道,梁辀这次,真的带着她私奔了。 赵之望走进在福州希尔顿酒店的停车场,打老远就看见纪月和梁辀了。房车的天幕拉了出来,在正午的阳光下,遮出一片阴影,他们俩带着墨镜,一人坐在一把椅子上,斜对面还坐了一个男人,三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纪月先看见他,伸手扬了扬,斜对面的那个男人,赶忙站了起来,面向自己,笑得一脸恭敬。 赵之望走到他们面前,梁辀起了身,“这是禄海集团,王总的秘书,丁淼。” 他摘下墨镜,伸出手,“丁秘书,这次是我们突然拜访,还麻烦你亲自来招待,王总太客气了。” 丁淼微微弯腰,握了上去,“小王总在国外,今天就赶回来,他亲自吩咐我,要我好好招待赵总您,如果有招待不周的,一定告诉我。” 纪月翘着二郎腿,坐在那,没起身,她看见莫奇走在后面,朝他挥了挥手,“嗨,莫老板,亲自来了啊。” 莫奇走到她身边,把包往她脚边一扔,靠在房车上,手抓着衣领,六月初的福建,可比申市热多了,“我收了梁老师这笔钱,总要出点力。” 梁辀看了他们俩一眼,又默默把视线移走。 “有水吗?” “车里有。自己去拿。” 莫奇看见她面前的小桌子上,放了两部对讲机,然后是两串车钥匙,“哪串钥匙。” 纪月伸手去拿其中一串,莫奇也跟着弯腰去够,还没碰到钥匙,他们的手指先碰触在一起,就在碰触在一起的那一刻,她一秒,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没有去看他,而是站起身。 莫奇拿起钥匙,眼角的余光看见她,正走到梁辀的身旁,梁辀伸手牵住她的手。 赵之望走到房车上,房车是大通的,进门是一个电磁炉,和洗漱灶台,边上是一个车载双门的冰箱,对面是四人的卡座,往后走,是一个卫生间,车尾一张横床,典型的C型房车布局。他打开冰箱冷藏室,拿了一瓶巴黎水,拧开,灌了一口。 莫奇坐在卡座上,正在敲击键盘。 老赵笑了一声,“奇啊,出来玩两天,别工作了。你看,纪月多享受,纯当旅行呢,还使唤那个丁秘书给她买防晒霜来。”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又重新继续。 赵之望也不理他,走到尾床那,翻了翻铺着的被子,“挺会招待人嘛,连床品都按五星级酒店规格来置办。”赵之望是个人精,他知道这事有意思了,不是个小事,于是扯着嘴角,也回到卡座上。 他手里的玻璃瓶被随意搁在桌板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莫奇抬头看了眼,赵之望正笑得一脸深意,“人双宿双飞呢。” “听不懂。” “你们仨是什么关系?” 莫奇停下手里的活,抬眼看他。 “梁老师给我打电话,叫我把你也带上。”赵之望眯着眼睛,摇了摇头,“看不懂,你们年轻人混乱的关系。” 另一辆车里,纪月喝着水,也问了一样的话,“你为什么叫莫奇来?” “我要帮王成海拿下这块地,就用得到莫奇。不然,叫他来干嘛,”梁辀笑着去摸她的脸颊,“没事,我相信你。” 她笑着打了一下他的手,“我就觉得,见面怪尴尬的。” 纪月还想说什么,对讲机响了一下,是赵之望的声音,“小丁秘书来了,他的车在前面带路。我们出发吧。” 梁辀摸着她的脸颊,他伏身过去,两个人吻了一下,随后各自系好安全带。 最前面的是一辆黑色的jeep,后面一前一后,跟着两辆白色的房车,从福州还要继续开1个多小时才能到慈山湖。 慈山湖的湖水是从山间而来,一路经过大大小小十几个瀑布,最后汇集在一起,像一颗绿宝石,躲在山沟沟中。 琼山环绕间,绿树成荫,竹林成片,像绿水青山之中的世外桃源,它一直有小九寨之称,只不过00年开始进行自然资源保护,不再对外开放。 偶有网红旅游博主,风餐露宿,翻跃山岭,才能窥探到其一角,拍摄的vlog每每都能成爆款视频。 景区入口大门,甚至停车场、广场都已经建好了,假山喷泉前,立了一块硕大的石牌,上面写着“慈山湖旅游度假区”。 大门前,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白墙黑瓦,典型福清风格,看样子以后应该是游客中心,不过,现在变成了保安中心,几名穿着制服的保安站在大门前。一道铁质栅栏,将前来游玩的游客挡在外面。 那辆jeep开到栅栏前,放下车窗,保安看了一眼车牌,立即拿起对讲机,没多久,铁栅栏缓缓打开,两辆白色的房车跟着一起开了进去,随后,铁栅栏又重新关上。 站在栅栏边上的人,顿时间不满了,嚷嚷道,“他们怎么可以进去?” 保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景区还没开放呢,谁都不能进去。” 是投其所好 车行驶在柏油路面上,道路两旁的竹林在风中摇曳,偶有飞鸟掠过,刮起绿色的波浪。 他们沿着道路,盘旋向上,一边是山体,另一边是悬崖,纪月打开车窗,听见远处瀑布传来声音。 一直开到山沟里面才停下,纪月下车后,耳畔听见远远近近的瀑布声,环绕在四周,面前是一潭碧蓝的湖水,能看见游鱼在底下,远处,湖水像被切断一样,坠往山下。 “这里就是慈山湖源头,湖水从这里,经过大大小小17个瀑布,最后汇集到盆地底部。”丁秘书站在湖边的栈道上,给赵之望介绍起来,他边上还站了一个中年妇女。 即使是在福建,山里的气温也低很多,特别是这样有山有水,又绿树林荫的地方。纪月先下车,梁辀走在后面,他手里拿着她的外套。 他走得快,几步跟上她,“外套穿吗?一会凉。” 纪月看了一眼,伸出一只手,钻进袖子里,梁辀提溜着衣服,帮她穿好另半边。 莫奇双手插着口袋,抬头望着四周的景色,而他们俩就这么闯进他的视野里,他看到梁辀给纪月穿上外套,随后轻轻地搂了下她,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 看见人都到齐了,丁秘书给他们一人递上一个Pad,纪月接过,Pad里是打开的PPT,被切到度假酒店这一页。 “这里未来就是游客集散中心,包括五星级的度假酒店。”丁淼指着身后的山体说道。 纪月低头看手中的PAD,占了最大篇幅的位置,是酒店的俯瞰概念图。 山间一大片建筑群,白色的墙,灰蓝色的斜瓦,窗内透露出白色的灯,她又往下滑了一页,是酒店外观图,大片的玻璃窗,透出大堂里的灯。 就这几张概念图,纪月觉得熟悉极了,让她想起千岛湖那栋透明的游客中心,她抿着唇,继续往下看。 “项目的酒店设计方面,请了天华建筑设计集团,像安吉云顶安缦,千岛湖度假区,都是他们的作品,他们在国内酒店民宿行业,算是顶尖团队之一了。未来,慈山湖风景区,也会对标千岛湖度假区的模式。” 纪月看到酒店别墅白色的弧形大门,后面一条石阶,她想起千岛湖边上那栋别墅,还有那晚漫天的灯。 “一会我会安排人把房车直接开到终点湖边。现在,大家就跟着这位尤大姐一起游览一下景区。”站在丁秘书边上的中年妇女笑了起来,“各位贵宾,接下去我带大家逛一下风景区。” “全部逛一圈要多久?”纪月说着话,把手里的PAD交还给丁秘书。 “一共是10个景点,总体行程在3个小时左右。”尤大姐带着人往黑色Jeep那边走去,边上还停了一辆小型观光车。 赵之望第一个上车,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第一排。莫奇走在他后面,却扶着栏杆,往边上让了一步,让身后的纪月先上车,看着她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梁辀走在纪月身后,看莫奇站在那没动,拍了拍他的肩膀,抬了抬下巴,“你先上车吧。” 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莫奇也不愿去和老赵挤一块儿,他便一个人坐了一排。而,纪月坐在观光车的最后,梁辀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导游尤大姐最后一个上车,她一上车,车门就关了,随后,慢慢起步,她挂着标志的笑容,声音不大不小,在车内回荡,“刚才这个景点叫翁龙潭,也是慈山湖的源头。水潭湛蓝清澈,潭边怪石奇立,潭外水声轰鸣,四周高山紧锁。岸上的峰峦、绿树、竹林,倒映在潭中,宛若画中游。我们现在去另一个岸头,可以看到潭水从半空中坠落,行成庞大的瀑布。” 纪月对景点没什么兴趣,低着头,从包里拿出手机,梁辀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她只能换了个手看手机,看了一会,她就把手机塞回了包里,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有点焉儿。 “怎么了?”梁辀低下头,轻声问了句。 “累了。”她在他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上眼睛。 他们起了个大早,坐最早的航班从乌鲁木齐飞到郑州,随后再转机到福州。 观光车有些颠簸,她耳鬓的发丝掉了下来,梁辀看到,忍不住替她撩了起来,纪月闭着眼睛笑了起来,“下次,给你一包皮筋,帮我编辫子。” “好,下次给你编一头的小辫子。” “那也不行,这样小辫子太多了,抓不完了。” 梁辀笑了起来,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 莫奇坐在他们前面一排,听到他们的聊天,纪月的声音很轻,带着笑,像小猫一般在跟梁辀撒娇。他突然想到在海南开地理大会的时候,那个度假区里也是这样一辆辆的观光车。 那时,纪月也还没和梁辀在一起,梁辀送她到酒店门口便走了,留下他们俩个吃完饭,慢悠悠地散步,随后一起坐观光车回自己的别墅。 那时候,天都黑了,只听到远处海浪的声音。纪月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短视频,随后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杵了下莫奇。他一低头,先是看到她的手机屏幕,随后是她的头顶,头顶的发丝,被海风吹起来,刮擦着他的手臂。 “你看,这狗怎么那么可爱。” 莫奇“嗯”了一声,她发丝上的洗发水香味钻进他的鼻尖里,他闻到一丝一丝淡淡的花香。 “你看了没?” “看了看了。” 他的话刚说完,观光车突然一个刹车,所有人因为惯性向前扑去,纪月的头正好磕在前排的座椅上,发出“咚”地一声,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莫奇低下头去,借着路灯,看到她眉毛、眼睛都皱在了一起,他笑了起来,伸手捂上她的额头,炙热的手心贴在她微凉的额头上,她没有躲。 于是,他轻轻地揉了起来。 “疼不疼?”他声音带着笑意。 她又倒抽了一口气,“肯定疼啊。” 车重新起步,可莫奇的动作没停,他知道自己脸上挂着笑,手正轻轻地,一下一下替她揉着额头,渐渐的,她微凉的额头也变得温热起来,就如这海南的夏夜之风,拂在他们的脸庞和心头上。 车开到了第二个景点,尤大姐先下了车,随后是赵之望,莫奇下车之后,回头看去。梁辀走在纪月前面,他下车之后,便朝她伸出手,她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走下台阶之后,两人牵着的手,便再也没有分开。 观景台边上修一排悬空的栈道,沿着栈道一路向下,可以看见刚才翁龙潭的水从山头坠下,瀑布如白色的发丝,发出轰鸣声。 纪月走了半路,拍了两张照片,看到栈道掩埋在绿荫中,还有一长截,“一会是不是还要原路回来,我不走了,梁辀。” 梁辀将手里的水瓶,拧开,递给她,“那我陪你。” “别啊,”她接过水,喝了一大口,“你不是过来现场调研的么,你去呗,我在这等你。” 他看了眼栈道,赵之望兴致很高,跟着向导一路往下,远远抛下他们。 “好。我一会就回来。” “嗯。我在这等你。” 梁辀走得很快,他一直在野外工作,精力和体力都比常人好,纪月看见没几步,他便追上了他们,于是,她索性在栈道上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纪月觉得身边有人,她抬头看去,她看见莫奇正背着光站着,阳光勾勒了他的周身,正好替她遮住下午的阳光。 “你怎么在这?” “我在上面拍了几张照片,走得慢了。你怎么不下去。“ “累了,走不动了。”她脸上冒出细汗,挥着手,扇了扇风。 “你这两天去哪了?”莫奇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而出。 “去乌鲁木齐了。”不过纪月想也没想,就直接说了答案。 “你和男朋友分手了?” 他看见她瞪圆了眼睛,显然是没准备告诉别人,不过一秒后,她便笑了,“你怎么知道?” 莫奇朝栈道底下努了努下巴,“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了么。”说着,他在她身边坐下。 原本被他遮掉的阳光,没了遮挡,全部洒在纪月的身上,她笑着用手肘杵了下他,“你站着多好,帮我遮一下太阳。” 他“哼”了一声,“我给你遮到现在,我站着不热吗?”坐下之后,莫奇拉着体恤的衣领,一下一下,透出微风。 “你最小气了,一点都不照顾人。”她拿起手,挡在脸颊边上,试图遮掉直射在脸上的阳光。 “对,我最不照顾你了,会照顾你的人在下面。” 她一听,顿时间,乐了起来,眼睛也跟着笑弯了起来,“晚上吃饺子,都不用醋,酸死了。” 莫奇低着头笑了一下,“我……”话说了一半,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栈道的栏杆上,野蛮生长的藤蔓和牵牛花缠绕在一起,粉紫色的野牵牛,在其中绽放着,他突然想到纪月办公室里,她前男友送得那些花,他总是送粉色的、紫色的,全是各种小清新的配色。 于是,他手一伸,摘了下来。 纪月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朵粉紫色的牵牛花,花开得正好,花瓣半张着,她笑着从他手中接过,“干嘛,送我这个。” “还不够堵住你的嘴吗?” “一朵还不够,总要一束吧。” “没了,这里就开了这一朵。” “我不信。”这次,她用手肘连着杵了他好几下,“还有吗?” 莫奇笑着回她,“真没了,就这一朵。”说着,他往边上让了下,“你别不信,你自己看。” “你前面想说什么?” 他看见她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那朵牵牛花,正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己,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头顶上,于是,她的眼睛里,出现一点点的光晕。 莫奇想到在海南的观光车上,路灯照进车内,她看着他时,眼睛里也都是光。 那时,她还没有和前夫复合。 那时,他说出口,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他张了张嘴,“我想说,我都……”这次话到嘴边,他又看见赵之望他们回来了,他和梁辀走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笑着去勾梁辀的肩膀。 莫奇把话又咽了回去。 纪月兴许是有点中暑了,后面几个景点,她索性就坐在观景台上,晃着腿,拿着手机拍照片。莫奇走在最后,路过她身边时停了一下,“你一个人没事吧。” 她摆了摆手,“没事,你走吧。” 梁辀回头看了一眼,他抿着唇,随后,轻轻咳了一声,“莫奇,你跟我来,我和你说一下,我会布哪些传感设备。” 两辆房车,被开到山脚下,成倒“V”字型,一左一右停在慈山湖边上。他们到的时候看见,房车之间,拉了一张天幕,天幕下摆了四把木椅,一张蛋卷长桌,一张围炉桌,围炉桌中间放着取暖器,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天渐渐暗了下去,山里太阳一落山,就冷得很,远远看见这明亮得一角,人也突然觉得温暖得很。 纪月突然想起那个词,“醒目的温暖。” 天幕上挂着明黄色的灯串,一闪一闪亮着光,左右各垂了一个户外灯,照亮一整片区域。 梁辀一到营地,先回到房车里,他放下包,在纪月的行李袋里把她的冲锋衣拿了出来,回头时,纪月也跟了进来,她从背后搂住他,用力吸了吸鼻子。 他拍了拍她的手,“你把衣服穿上,山里冷。”说完,他索性拿起冲锋衣,转身替她披上,装作无意问了一句,“下午的时候,你和莫奇坐在那聊什么?” “吃醋了?”她笑了起来,眼睛弯弯,梁辀特别喜欢她笑的样子,鼻头微皱,明艳的五官立即可爱起来。 “是啊,吃醋了。”他低头亲在她的鼻尖,“看你们有说有笑,那么开心。” “就随口聊了几句。” 她的话刚说完,他的亲吻就来到了她的唇上,舌尖趁机钻了进去,他的双唇贪婪地吸吮着她的唇瓣,几下之后,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外面赵之望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大叫了声,“梁老师。” 纪月顺势推了一下梁辀,这下,他才放开她。 低头看见她唇上一片水润,梁辀轻抿着唇,笑了起来,像是很满意,又像是在完成宣誓领地一般。 他看了一眼,又亲了一下,“我去看看晚上吃什么?” “这围炉桌感觉挺高级的,什么牌子的?”赵之望回头看见梁辀从车上下来,“纪老板,还好吗?是不是中暑了?”说着,他敲了敲金属面板,发出清脆地声音。 梁辀站在边上看了眼,上头雕刻的金属铭牌,“雪峰的围炉桌。这个取暖器是丰臣的彩虹炉。” “我回去也置办这套露营装备,感觉质感不错啊。” 纪月跟着从房车上下来,听到赵之望的话,“这套桌椅装备,要1万多块钱了吧。”她走到梁辀边上,倚靠在他身上,他顺势搂住她,“我记得这个炉子,赵子健也有一台吧,你说挺贵的。没想到,这个王成海,还挺会吃喝玩乐这套的嘛。” 梁辀挑了挑眉,“投其所好嘛。” 她看了他一眼,他意味颇深地弯了弯嘴角,他们都知道,这个其,便是梁辀。 作者: 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祝大家新年快乐。 是围炉夜话 “晚上吃什么?”她索性换了个话题,从纪月的角度,看到天幕下的角落里放了两个体型硕大的保温箱。莫奇恰好从另外一辆房车上下来,手里拿了瓶气泡水,他低头扫了一眼,“打边炉。我看他们把炉子都送来了。” 怪不得,天幕下还摆了一个围炉桌。 梁辀一直玩户外,他负责把煤气炉装起来,不过弄这些之前,他看见给他们准备的露营装备里,还有两盏雪峰的瓦斯灯。 他拆开包装盒,旋上气罐,轻轻扭动金属拉环,随后按下开关,火焰在灯罩内跳了几下,随后越来越亮。 纪月一直凑在他边上看,看见火焰起来的一瞬间,她笑了起来。 虽然一样是照明作用, LED灯终究不如火焰,特别是在这微凉的夜晚,火焰在玻璃灯罩内轻轻摆动,透露出一丝丝的温暖。 梁辀用手指勾着递给她,“一会挂在天幕上。”看见纪月小心地接过气瓶,他又有点不放心,嘴里忍不住嘱咐了一句,“慢点。” 莫奇把保温箱里的食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食材都已经洗净切好,装在一个个餐盒里,最后放进充满干冰的保温箱送过来,他看见餐盒里的蟹,鲜活得不行,甚至还在挥舞着双腿。这么点事做完,他便坐在木椅上休憩,只坐了一会,又起身回到房车里。 他拿出笔记本准备工作,心里却觉得无比的烦躁,于是摘下眼镜,按了按鼻梁,眼前还是纪月和梁辀在一起的画面,两个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一整日,他们俩几乎就没有分开过,即使纪月只是一个人去挂瓦斯灯,梁辀的眼神,也一刻都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他突然想起下午的话,他原本想说,“你分分合合的,不能考虑考虑我吗。” 莫奇从车里出来时,看见天幕下,银色四四方方的围炉桌,中间放了个炉子,炉子上是个簇新的深锅,热汤在锅里面上下翻涌,桌子周围松松散散的放了四把木椅。 纪月坐在椅子上,她和赵之望之间隔了个空位,空位里还摆了把椅子,和纪月的椅子靠在一起,一看就是让梁辀坐的,莫奇走过去,在她右手边坐下,他拉了下椅子,离她远一些。 赵之望今天一整天都是兴致勃勃的,现在打开餐盒,将切好的海鲜下进深锅里。 “这是什么?”纪月端着个碗靠在椅背上。 “看着像什么野生的鱼剔出来的鱼片。”说着,赵之望又从长桌上拿了一盘东西递给她,“你不是爱吃虾么,这活的新西兰鳌虾让你打边炉,奢侈吧。” 纪月接过,半个手掌大的虾,挥舞着触须,正整齐的躺在冰沙上,她也没客气,筷子一夹,全部扫进锅里。 “这帝王蟹也挺大的,还都是活的嘛。”赵之望啧着嘴,手下动作也没停,“还是福建好,海鲜都跟不要钱一样。” “还有什么?”纪月索性指挥着他再看看。 莫奇坐下没多久,看见梁辀也从车上下来了,他拉了下椅子,直接在纪月身边坐下上,而她一直在和赵之望说话,梁辀坐下时,却下意识地去握他的手。 赵之望认真地看着盘子里的鱼,一条鱼被一剖为二,鱼头鱼尾都被切了,鱼骨也被剔了,只剩下鱼块拼成完整的形状,他认不出,便传给莫奇看,莫奇端详了几眼,又递给纪月,她拿在手里,看见鱼皮上还泛着奇怪的光。 “不认识。”她摇了摇头,最后才递给梁辀,他拿到手,只看了一眼,便全部下进锅里。 “看着就像我们老家那的土鲤鱼,”赵之望说完,自己笑了起来,“说不定味道都是一样的。” “我不爱吃鲤鱼,都是刺。” “鲷科下的什么鱼吧,看这个鱼皮的颜色。”梁辀突然说了一句。 纪月笑着倚在他身上,轻声说了句,“我不喜欢吃鱼,都是刺。” 他“嗯”了一声,抄起漏勺,在锅里捞了几下,几只红白色的鳌虾被捞了起来,他挽了下袖口,开始给纪月剥虾,他的动作很快,几下就剥好一只,最后全放在纪月的碗里。 “吃不吃蟹?”他又问她。 她摇了摇头,“太麻烦了,蟹腿也麻烦。” “那我帮你剥。”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赵之望全都听见了,捞了一只蟹腿,扔进她的碗里,“来,纪老板,尝尝,用活的帝王蟹打边炉。” 梁辀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抽了几张纸巾擦手,随后拿出来看了一眼,“我去接电话。”说着,起身往远处走去,纪月看见他的身影慢慢和夜色合在一起。 “男朋友走了,就不吃了?”赵之望又捞了两只虾,放在纪月碗了。 “动手太麻烦了。”她筷子一夹,蟹腿又去到莫奇的碗里,“你是申市人,喜欢吃蟹。” “事实上,它不是蟹,是石蟹。”他双手拿住蟹腿两头,轻轻一掰,蟹壳和蟹肉分离了出来,随后,又放回纪月的碗了。 “石蟹不是蟹吗?” “石蟹是甲壳动物。” 赵之望的眼睛往远处飘了一圈,“别斗嘴了。一会吃完,聊正事了。”他的话说得正巧,刚说完,梁辀拿着手机就回来了,他一坐下,撩了下袖子,拿过纪月的碗,把刚才那两只虾剥了。 “什么事?” “申市音乐学院的一个教授,想和我一起做个讲座,于是,找到我们学校中文系的老师,牵个线。” “你还能和音乐学院扯上关系呢。” 梁辀挑着眉,“小看我啊,我和你说过,地表以上,大气以下,全是地理学。” 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 吃完饭,桌子上的东西被收拾干净,炉子上的汤锅换成了茶壶,水开了之后,赵之望从茶饼上掰了几块,扔进去。 那个柴油暖炉放在了纪月脚边,她坐在椅子上,蜷缩着腿,腿上盖着一件宽大的冲锋衣。耳边除了开水滚动的声音之外,就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他们四个人围在一起,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纪月看向梁辀,他正低着头在笑,露出浅浅的酒窝。看着看着,纪月突然觉得,此刻时间都慢了下来,慢到仿佛人的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赵之望开了个头,“这地方你们觉得怎么样?”他说着话,却看向纪月。 “我觉得挺有意思,我应该会为这样一个周末买单。” 听到她的话,赵之望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给自己面前的杯子里添满茶水,“你会买单,不是因为梁老师?” 她笑了起来,看向梁辀,他也朝她弯了弯嘴角。 “莫奇,你呢?”赵之望又问他。 “我吗?”他向后倚去,整个人陷在椅子中,看向夜空,星星正在上面眨着眼睛,“我觉得男人的基因中热爱火,热爱席地而眠,热爱这种野性的生活。” 梁辀挑了挑眉,也动手给自己添了一点茶水,他似乎对莫奇这套说辞,很买单。 “梁老师呢?”最后轮到他。他却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伸手去牵纪月的手,牵住后,垂在半空中,“我不是商人,我是户外工作者。不过,我对户外着迷,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基因里的东西吧。” “我说说我的想法吧。”赵之望双手捧住茶杯,“这个野营基地4400万投资,在整个度假村项目里,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体量。纪月,你预计这里能吸引多少人流量?客户触达率有多少?” 她摇了摇头,“我不敢说,如果是对标千岛湖的话,游客体量在500万人一年。” 赵之望放下茶杯,“优点很明显,离福州还不算远,开车过来1个多小时,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时间成本。景区整体进行开发和包装,住宿的档次会很高,除了山顶的酒店,湖边这里都是度假别墅,配套设施很好,做内容包装时,噱头也足够多。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度假区模式进行整体招商,所有的招商都会围绕度假区这个品牌来做。” “换句话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筛选用户。” “露营基地,房车基地是一个很好的补充,可以拓宽用户群体。很多人会为这样一个周末买单,充满着自己动手的快乐,但是问题是客单价多少,如果客单价在千元上下,这就只是和酒店客单价基本持平。酒店客人在这里会对其他场景进行消费,那如何给这些开房车的,来露营的人创造更多其他的消费场景呢?” “纪月,你的思路是对的,纯靠盈利,这套太慢了,”他看向她,她换了个姿势,将蜷缩着的腿放下,整个人也坐得更端正了点。“现在,想想,我们的优势是什么?” “内容分发。” “社交流量。” 纪月和莫奇自己说了自己的答案,说完了,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都对。这些都是我们能做的。景区到时候会做大量的内容包装,我们可以将内容分发到各个应用内,触达到各种用户群体,短时间内在互联网上爆红,问题不大。”赵之望点了点桌子,“爆红之前呢,我们怎么去讲这个故事。” “我觉得,人的消费行为,现在大体都是有多元意义的。你买个手表,并不只是为了看时间,女孩子买个包,也不会只为了装个东西。我们周末来到这里坐下,不止是为了吃一口饭。”纪月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赵之望。“精致这个词,就很能表现我们的用户群体,国内虽然没有成熟的露营文化,但是消费者可以接触国际顶级的露营品牌,就像今天,我们用的每一样产品都是顶级的。” “精致是需要用钱来买单的。”梁辀补了一句。 赵之望似乎有一些不同意见,他向下弯了下唇角,“精致代表小众群体,垂直细分的市场,资本不会喜欢这样的画像。我们的故事需要可复制性,需要可拓展性。” “如果是露营基地建设标准呢?”梁辀俯身拿过茶壶,给纪月的茶杯里舔了热水,随后才是自己的,“据我所知,文旅正在牵头其他部委印发露营旅游指导意见,之后五年规划里,会把公共露营地建设作为下一个五年目标。” 赵之望微眯着眼睛,他换了个姿势翘起腿,“如果牵扯到公共地块建设的话,那就有道路、电信、环卫、垃圾处理等各种基础配套设施的投入了。”可说完之后,他便没有继续开口。 纪月知道,他是典型的资本市场的代表,习惯性在赛道还没有过热时,就提前介入。而梁辀的话,仿佛带给他风向,同时,又带给他风险。 过了一会,他又突然开口,“梁老师。” 梁辀放下茶杯,微微颔首。 “你觉得,以禄海集团的能力,在这个赛道里,处在什么级别。” 梁辀垂下眼眸,思索着,缓缓开口,“王禄海是省里的杰青,在福建省里,他们想做露营基地,只要解决地的问题,其他当然都不是困难。不过,比起户外露营,我却更看好城市露营这条赛道。” “就像你说的,精致代表垂直和小众,那城市露营,就是一个大众用户赛道。做公共露营地,只需要投资......”梁辀的话说一半,一直没开口的莫奇,突然开了口,“需要一个带充电桩的停车场,一个在线预订的APP,这就够了。” 梁辀挑了挑眉,低头剥了个核桃,他把桃仁放在纪月面前,“这件事情可以简单到,大家合作,建一个带充电桩的停车场,我们有一个现成的可以预订的APP,然后就去套政策补贴,一切结束。” “我还需要再想想。”赵之望笑了起来,看着纪月和莫奇,“回去了之后,我也置办一套露营装备,到时候,我们再来玩啊。” 纪月弯了弯唇角,笑了起来。 后来,大家坐在那,索性就是聊闲天,说笑间,一直到瓦斯炉上插着的那罐气烧完,才散去。收拾桌子的时候,纪月看见赵之望站在湖边的碎石滩上,一直在打电话,电话打了很久。回来时,他显得心情很愉悦,主动帮忙把锅碗都洗了。 房车的驾驶座后有一条隐私帘,拉上之后,就彻底与外人隔绝,变成了一间小屋子。车内的主灯关了,只开了一圈暖黄色的氛围灯,纪月洗完澡之后,趴在床上看手机,过了一会,梁辀爬上床,从背后拥住她,他身上还带着温热的水汽。 “在看什么?”他抱住她,亲在她的后颈上,边亲,边看她的手机。 “没有营养的短视频。这个地,你有信心吗?”她关上手机,侧着头看他。 梁辀笑了起来,露出半边的酒窝,“你对我那么没信心?我说过,政策是可以变的,这块地当然很简单,不简单的只有应对资源部的巡查组。” “你自己不就做过资源部巡查组么。”她突然想起来。 他笑着挑了挑眉,“你这到想起来了,所以王成海急着找到我。”说着,他低头亲上她的脸颊。 赵之望在车里还是一直在打电话,莫奇便借故避开了,他沿着碎石,走到湖边的栈道,他背过身,靠在栏杆上,看着山谷。 黝黑的山谷前,两辆车,玻璃透出昏黄的光,背后是一条银河带亮着光,蜿蜒而上。 他低下头,再抬头时,看见另一辆车,车尾的窗被打开了一条缝,昏黄的光下,他看见纯白色的床铺,当他准备移开视线时,看见纪月出现在画面中。 她正低着头,露出好看的侧脸,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 于是,他便静静地站在那,一直看着她。 过了一会,一只男人的手,摸在她的脸颊上,摸了几下,莫奇的心突然跳得极快,他知道下一秒要发什么,所以急切地想移开目光,可还没移走,就看见纪月的体恤被脱去,露出雪白的身体曲线和黑色的胸罩。 这一眼,他便再也无法挪开了。 他看见,男人的一只手摸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隔着胸罩,罩住她的乳房,揉捏起来,随后,她伏下身子,便又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莫奇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气血不受控制的在体内跟着翻涌,眼前全是她的画面,白的身体,黑的内衣。然后是午后的阳光里,她拿着一朵牵牛花,对着自己笑了起来,最后是在杭州的雨夜里,他的身上被雨淋湿了,她的身上却是热的,两个人在狭小的车内疯狂接吻。 他知道他们接下去要干嘛,他厌恶自己的想象力,于是,皱着眉头,只想走得更远一点,可眼神却止不住的飘过去,他看见男人的两只手都罩在她的乳房上,捏了几下之后,便移到她背后,他看见她的内衣肩带正在滑落,浑圆的乳房跟着露出一半。 纪月的眼睛,却突然从车里看向窗外,瞬间,两个人四目相对。 是陷入绝望 莫奇以为纪月会瞪着他,会突然恼怒,甚至让他承受梁辀的怒气,可是他想得这些,都有没发生。 他看见纪月伏下了身子,于是,视野里只剩暖白色的光,可下一秒,男人就拥抱着她坐了起来。 她赤裸的身体,被男人结实的后背遮得严严实实的。 男人的身体是黝黑的,现在,称得她的身体更加雪白,她的两条胳膊像白色的蛇一般,缠绕在男人的脖颈上。 他们闭着眼睛,亲吻对方,她的手指深深地插入男人的短发里,随后,又高高地扬起头,男人跟着吻在她的脖颈上,宽大的手掌罩在她的乳房上,重重地揉捏起来。 莫奇靠在围栏上,凝视着她,突然间,他看见她睁开眼,朝着自己勾了勾唇角,随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他看见他们的身体开始有节奏的上下起伏。 他知道,自己的大脑、身体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着她。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也曾疯狂地抚摸着对方的身体,他呆呆地看着双手,耳边似乎都听到了他们的喘息声。 莫奇看向宁静的湖面,沿着栈道,越走越远。 他一直走到栈道尽头,又站了一会,才折回去,他走得不快,似乎是故意放慢脚步,但是即使再怎么放慢脚步,道路也总是有尽头。他看见他们的营地,在视野里越来越大,然后,有一个身影,正站在围栏边,面向湖面站着,差点和黑夜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楚。 他走得再近一点,才认出是梁辀,他的双手插在裤袋里,面向湖面,整个人站得笔直。 梁辀听到栈道上有脚步声,看了过来,看见是莫奇,便朝他点了点头。 莫奇想到刚才,他们在车里的画面,眼神忍不住的向下飘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答案,只能匆忙地问道,“你怎么站在这儿?” 梁辀回答的很快,“纪月在打电话,你呢?” “老赵也在打电话。”莫奇看见梁辀点了点头,随后,他便不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一起,面向湖面。 “你怎么看?”过了一会,梁辀突然开口。 莫奇以为他是问自己项目,脱口而出,“这里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你知道的,赵之望一直想在智慧旅游上做布局,但是我们擅长的是互联网,这种重资产的实业,不是我们的领域,我......”他还没说完,看见梁辀笑了起来,于是,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话。 “我只是想问你,你怎么看我和纪月的关系。” “噢噢噢,”他低下头,这次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木然地点点头,他看着自己的脚,黑色的帆布鞋,白色的鞋带系得紧紧的。 梁辀看出他面露难色,“纪月前几天,是来域疆找我,然后我们就决定重新在一起。” 他不知道这话的意思,只能低着头,扯了扯嘴角,“听她说了。” “我们分分合合也很多次了,这次终于结束了。”说着,梁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口气也变得愉悦起来,他看向莫奇,“人,总要有一些期盼。” 莫奇点点头,“嗯,挺好的,恭喜你们。”说着,他越过梁辀,准备回车上,他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他不觉得梁辀真的在问他,也不觉得他只是来告诉自己一声。于是,他的心情变得很复杂,只是下意识地想结束这次谈话。 他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的说话声响起,“你知道的,纪月有时候,没什么分寸感,你别误会她。” 莫奇皱着眉头,脚步没有停滞,‘什么没分寸,她活了几十年,她又不是小孩了,她会不懂?开什么玩笑,需要你到我这里这来提醒’,想着想着,他的脚步越走越快,‘叫我别误会?我能误会什么?’他的脚步又突然放缓,‘是啊,她一向是没什么分寸,才总喜欢把人心玩弄在股掌之中’。 梁辀回到车里的时候,纪月已经打完电话了,她睡在床上,枕了一条胳膊,正在看电视剧。她穿着他的体恤,堪堪盖住屁股,露出又白又直的两条腿,他在她身旁躺下,伸手在她的腿上摸了一把,随后把羽绒被拉起来,盖在上面。 “怎么那么久,我就接个电话而已。”她搂住他的腰,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看见莫奇了,他在那边散步,于是聊了两句。” 纪月点点头,“那还聊了挺久的,你身上都凉了。” “冷吗?”听到她的话,他也换了个角度,紧紧地拥住她,“聊了工作,早点把这些事定下来,”他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我们的生活也能早点步入正轨。”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缝一角,洒进车里,过了一会,正好洒在纪月的脸上,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想去找身边的人,手下却摸了个空,于是,缓缓睁开眼睛,她看见手边的床铺上是空的。 下一秒,她便听到梁辀的说话声,“内蒙古东部至域疆天山山脉,包含西北边境线以外的蒙古国、哈萨克斯坦、图瓦共和国等内亚地区,因为不同的地理环境和生物多样性,造就了相对统一又层次丰富的声音生态。” “对,他们的音乐,所包含的情感和审美,实际上是和地理环境分割不开的,植物的呼啸、山谷的回音、河流的波浪、森林的虫鸣,在内亚地区里,你很难界定,是人创造音乐,还是环境创造音乐。” “您的这个角度,其实更偏向生态学的范畴,讨论人与自然族群共栖。” “我们可以从起源传说、声音拟态、视听联觉等角度,来探讨内亚地区,地理与自然生态,声音与音乐生态的同构关系,讲一讲内亚族群如何用‘声音认识论’的方式,来感知、探索其所处的日常世界。” 梁辀停了一下,“李教授,不好意思,我老婆起床了,我一会再给您拨过去。”随后,他合上笔记本,回头看去,纪月打开冰箱,弯着腰,正在认真挑选冷藏室里的饮料,她还是穿着他的那件体恤衫,因为微微弯腰,于是,体恤短了一截,正巧露出黑色的内裤边。 他走过去,手放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下,然后移到她的腰上,搂住,“早上想吃什么?” “我打扰到你工作了?”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气泡水,“随便吃什么都行。” 阳光正好洒在车内,他看见阳光中,尘埃在阳光中飘散,其中一缕照在她的身上,她的黑发、睫毛、甚至脸上细小的绒毛也一起变成了棕色,梁辀忍不住低头亲在她的脸颊上,“没有,就是昨天那个讲座的邀约,我和那位教授沟通一下想法而已。” 纪月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梁辀下意识地接过,替她拧开。 “那你工作吧,我出去走一圈。” 他低头又亲了一下,这次,他亲在她的嘴唇上,手也在她的腰上来回抚摸,“别走太远,注意安全,一会早点回来吃早点。” 纪月下车的时候,看见赵之望正坐在天幕下,围炉上煮着水壶,水刚烧开,噗噗泡着热气,他手里拿了个法压壶,看见她从车上上来,“不好意思啊,我就磨了一点豆,一会再给你磨点。” 她在他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不用了,我喝水就行了。” 纪月看着赵之望操作着手里的法压壶,几分钟之后,咖啡的香味在清晨的空气中,懒洋洋的飘散开。 他们俩很有默契般的,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湖对岸,绿色的山峦层层迭迭,人不自觉的放空大脑,享受着空气中的咖啡香味,与森林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着很多不同的层次。 这一切,都让纪月忍不住想到阿ken那咖啡店一般的房子,想到那连绵不断的塔山,她那时,好像也是这样坐着,不过,手里多了一杯咖啡。 赵之望把手里的咖啡杯轻轻放在台面上,“走吧,纪老板,我们一起去山里走走,运动一圈回来吃早餐。”说完,他先起身,纪月也跟着站起来。 她把气泡水放在台面上,空着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跟着往森林里走去。 石阶上有一些青苔,因为景区常年关起来修缮,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了,虽然台阶两边的植物有工作人员定期清理,不过青苔却长得繁盛,有些还一直衍生到台阶边的石头上。 他们沿着台阶,向上走了十几分钟,再回头时,纪月看见营地在视野低处,已经变得又小又远。 “你和梁辀准备复婚吗?”赵之望走在前面,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此时,他们正好走到了一个观景平台上,他走过去,扶住木质围栏,看向远处的慈山湖,身后是一个小瀑布,水流不大,像管乐团里的音束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 纪月跟在他后面,也走到围栏边,上半身倚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山峦顶点,“老赵哥,你知道的,我的家庭太差了,我走到今天这步,已经花费了很多运气了。” “纪月,我一直觉得,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你不要吝啬赞美你的运气。” “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我现在得到的东西。”她的答案很双关,赵之望也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指现在的关系还是单指梁辀。 “我从BOSS的角度,希望你们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我不希望到时候,你们将股权关系搞得太过复杂。” “我的计划里,我们集团领投,我会再去谈两家风投,成立一个合资公司,随后我们和禄海集团谈公共露营地的投资计划。” “风投和集团加一起的股权,不会超过49%,所以我们会直接管理这家合资公司,”他将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她的身上,纪月感受到赵之望的目光,也同时向他看去。 “我希望你出任CEO。所以,于情于理,我不希望你的婚姻,影响公司未来的决策。” 纪月没有回答,她只是扯了扯嘴角,她的反应如赵之望所想的一样,所以,他笑了起来,“不过这一切之前,我会先去见董事长,纪月,你知道的,你要再给我一点信心。” 自然资源部又称四部委之首,这片土地上,任何和自然资源相关的空间规划,都逃不了他们的眼睛。 她低下头,笑了起来,缓缓开口,“老赵哥,你知道的,我就指着实现财富自由了。” 赵之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点点头。 莫奇从房车里走下来,看见天幕下,围炉那金属桌板上放着的咖啡杯和气泡水玻璃瓶,整个营地里空无一人,他听到梁辀的声音从另一辆车里传出,应该是在工作,声音不大,语速却很快。 他沿着石阶一路往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在第一个观景平台上休憩了一会,又继续向上,再往上时,石阶也变得更窄了,有些地方,只容一人上下的宽度,手一伸,便能直接触摸到石壁上流下的溪水,冰凉清透。 树枝从石壁里长出来,歪歪扭扭地挡在路中间,莫奇用手挡了一下,拾阶而上,看见一个观景平台,而纪月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条凳上,平视着远方,眼角余光看见是他之后,她看了过来,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 莫奇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不继续了?赵之望呢。”说完,看见她弯下腰,摸了摸脚腕,这下,他才看见裤管下的脚腕,略微有些红肿。 “摔了一跤,走不动了。” “梁老师呢?” “他在工作,我不想打扰他。” “老赵呢?” “他说要爬到上面去拍瀑布,先上去了。” “嗯,”莫奇点点头,“我去找他。”说完,他就直起身,看向平台边上的石阶。 “你背我下去。”纪月的声音突然响起,莫奇看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她的语气自然得不行,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那般。 莫奇张了张嘴,他想说“那好”,可话还没说出口,他突然想起昨晚梁辀的话, “你知道的,纪月她,没什么分寸,你别误会。” 胜利者的话语,总是格外刺耳。 于是,话到嘴边,换成了另一句,“我打个电话给老赵,一会我们两个人扶你下去。” “老赵难得兴致那么高,别去打扰他了。” 她还是那样笑意盈盈的样子,声音里多了一点情绪,似乎不达到目标,不会放弃那般。 莫奇抿了抿唇,走过去,背对着她慢慢蹲下,下一秒,他感受到她的体温和重量,从背后传来,她的手勾着自己的脖子,短发扫在他的耳畔,他闻到发丝上洗发水的味道,就是房车浴室里放着的那款,他们发丝上一样的味道,缠绕在一起。 随后,他的手轻轻地扶在她的腿上,缓缓站起。 他走得很稳,一步一步,沿着台阶慢慢往下,她什么话都没说,他只听见耳边,她轻轻地呼吸声,仿佛时间也跟着一起慢了下来,慢到,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走过那段很窄的石阶,下面是观景平台,他的脚步刚落在木板上,纪月开了口。 “你昨天,为什么偷看我和梁辀做爱。” 她的话,充满了画面感,瞬间涌上了他的大脑。 男人黝黑的手臂,罩在她雪白的身体上,她闭着眼睛亲吻着男人,他们吻得很投入,男人吻着她的脸颊、耳垂,最后是脖颈,宽大的手掌揉捏着她的乳房,她的身体,跟着男人的节奏,上下起伏。 她明知道他在看她,却装作不知道,随后,突然间睁开眼,朝自己勾了勾嘴角。 一切都像是故意一般,闹作一场小孩才热衷的恶作剧。 “你知道的,纪月她,没什么分寸,你别误会。” 是啊,梁辀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了解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恶作剧心思?所以,晚上特地等着他,和他解释。 瞬间,又羞又恼的情绪从心口涌起,随后控制不住地钻进四肢百骸,莫奇突然站住脚步,他双手一松,纪月从他背上落了下来,她一下没站好,脚腕上,发出钻心的疼。 “你干嘛?”她有些恼,皱着眉头,弯腰去揉脚腕。 “纪月,你有点分寸感,好吗?”她听到他的话,手里的动作停了停,莫奇背对着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都在一起了,你就别来闹我了,好吗?” “你别,别再把我当傻瓜了,好吗?” 他的声音平静,连续叁个问题,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刻,一股脑的说出了口。 莫奇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也不敢回头,深怕一个眼神,就泄露了自己的情绪,他总是爱她的,卑微的像个小丑。 “噢,知道了,我以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没想到,让你误会了。” 这次,他转身去看她,她无声地朝他扯了扯嘴角,摆了摆手,说完,一瘸一拐的向长凳走去。她走出第一步时,他就有些后悔了,他伸出手去扶她,纪月看了一眼,往边上退一点,正好避开。 他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随后,伸进口袋里拿手机,“我打给老赵,我们一起扶你下去”。 “不用了,梁辀来了。” 莫奇拨号的动作,停在半路,抬起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从台阶下往这走。 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他们,或者说她,露出笑容,“怎么摔了一跤,你怎么那么能折腾我啊。” 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你开完会了?” “没有,本来就想来找你了。”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她的手自然地搂上他的腰,梁辀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走吧,我背你下去?” 她埋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莫奇看着梁辀蹲下,背起纪月,她笑着勾上他的脖子,她伏在他的耳边,一直在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梁辀笑了起来,扶住她的手,微微向上,在她的屁股上拍了拍,“别闹了,一会回去再说。”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上,纪月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是未来 围炉桌中间,放了一口深锅,底下火很小,白色的粥上下翻滚,泛着泊泊热气。 在潮汕做刺史的韩愈,写过《初南食:贻元十八协律》,诗文曰:“鲎实如惠文,骨眼相负行。蚝相黏如山,百十如自主。蒲鱼尾如蛇,口眼不相营。蛤即是虾蟆,同实浪异名。章举马甲柱,斗以怪自呈。其余数十种,莫不可叹惊。我来御魑魅,自宜味南烹。调以咸与酸,芼以椒与橙”。 所以,潮汕人喜欢海鲜,而早晨又喜欢糜,一锅鱼糜,不知何时出现在营地里。 纪月脚崴了,所以拿了把椅子,坐在天幕的阴影下,而梁辀则弯着腰,从锅里盛了一碗鱼糜递给她。 莫奇走得很慢,半路上,赵之望从后面赶上来,他拍拍莫奇的肩膀,快步越过,向石阶下走去。于是,他到的时候,赵之望早就坐了来,他也找了个阴影处,挨着纪月坐着。 “这王成海是潮汕人?”赵之望起身自己给碗里舀了一勺。 梁辀坐得远了一点,半个身子在阳光里,“他们家是泉州人,家里在汕头做生意,兄弟俩后来又回到的福建。” 莫奇拉了把椅子,坐得最远,整个人都在阳光里,赵之望把勺子递给他,“早上,喝点粥挺好。”他感觉到纪月的眼神看了过来,可当他忍不住看过去时,她的眼神早就不着边际的移走了,此刻,她正看着赵之望拿着勺子一上一下翻着碗里的鱼糜,两个人在认真分辨里面到底有哪些鱼。 “这是什么鱼?” “土鲤鱼?” “老赵,你是不是只认识鲤鱼。” 梁辀坐在对面喝粥,听着他们俩的对话,抿着唇笑了起来。 莫奇突然觉得,自己和眼前的画面如此格格不入,他将手里的碗轻轻放在桌面上,随后起身,往车上走去。 他们叁个人同时抬头看他,“吃不下?”赵之望第一个开了口。 他点了点头,“我想起还有些工作,一会再吃。” 听到他的话,赵之望却放下了手里的碗,“莫奇,纪月,我们去湖边走走。” 过了一会,赵之望和莫奇面向湖边站着,鸟群从竹林里飞出,湖边的竹林随后像绿色的海浪,前后摆动。 纪月脚崴了,走得很慢,她走到两人之间时,莫奇下意识的想去扶她,可她却已经双手插着口袋,看向远方。 “一会,我要先去福州。”赵之望缓缓开口,“临走前,我想先和你们交流一下。” “新的合资公司,纪月出任CEO,负责决策和运营,莫奇,你来担任CTO,负责中台系统开发工作及开发团队,我不会参与公司日常经营活动,只会负责资本市场的运作及外部投资。”比起莫奇,纪月像是毫不意外,她嘴角噙着笑,平视着远处起伏的山峦。 赵之望看到莫奇的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他朝纪月点了点头,“纪老板,你来谈谈吧。” “利用我们手上正在投标的浙江省数字项目,我会搭上文旅厅这条线,在年内,达成战略合作目标,在下半年拿到10个试点地块进行操作,至少包括千岛湖和莫干山这两个地方。同期,我们要开发出一个应用,面向B端和C端,PMS系统可以将城市内的露营地资源信息进行集合汇总,撑起一个互联网的生态闭环。” 赵之望点点头,“你想过为什么一直没有头部企业出现吗?” 纪月低下头,她不知道哪里捡来一块石头,又薄又小,她将它扔了出去,在水面上弹了叁下,便沉了下去,她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瘪了瘪嘴,“我们最终目的是快速扩张和政策补贴,这些到手之后,我就会把这块地扔给加盟商,从加盟商这里再收割一次。以前没人做,最大的原因是他们对政策读取不到位,光是想用C端实现盈利。” 她拍了拍手,笑着看向赵之望,“为什么要挣C端的钱呢,低效率。” 赵之望看向莫奇,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站在那一言不发的,“莫奇,你和纪月,以后,两个人要撑起这片蓝海。” 莫奇垂下眼眸,今天听到纪月的话,其实他一定都不惊讶,她和赵之望在一起久了,脑子里其实早就一股资本家的思维逻辑,话里之音,便是利用提前获得的政策来进行资本市场运作。而她最大的倚仗,便是梁辀。只是他搞不明白,她为什么现在才开始走这一步。按理说,他们曾经结婚那么多年,可纪月一直老老实实的做她北京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在工作上,也避嫌得不得了。 而现在,仿佛几天过去,突然变了一个人。 赵之望似乎也不在乎他的回答,他笑着环顾着整个营地,“第一阶段,就从这里开始了。等到下一次,再回到这里的时候,我希望,我们都能达成自己的目标。”说着,他仿佛已经在脑海里勾画出未来的样子。 这里太静了,他们听到远处,有车辆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近。 “我先走一步了,”他看向纪月,“晚上,我们在福州见了。” 他们来的时候,王成海还在国外,他让丁秘书转告他们,今天晚上,会亲自在福州设宴招待他们。 来接赵之望的是一辆黑色的埃尔法,车玻璃上贴着黑色的膜,黑得根本看不清内部,莫奇和纪月站在原地,看着他上车,然后黑色的车调了个头,原路返回,随后他们俩对视了一眼,莫奇在她眼里什么都没看见,她沿着栈道慢慢的往回走。他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她走得很慢,似乎脚腕的伤势令她很困扰,但是走得每一步,却很坚定。 纪月重新回到车里,梁辀正坐在卡座上,面前的笔记本打开着,他在发言,语速很快,思路也很快,看见她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时,朝她弯了弯嘴角,嘴上的话却没有停过。 她坐下后,一只手撑着头,靠在车窗上,另一只手自然地放在桌面上,过了一会,梁辀伸手握住,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丝绸之路音乐和西部音乐’,这是两个既有联系又不太一样的领域,它需要一个巨大的地理空间,及历史维度来展开。” “对,没错,伊斯兰文明在中亚的深刻影响,形成十分复杂的多种音律体系的层迭。” 梁辀突然笑了起来,“当然,没有去过域疆的作曲家,也可能热衷于这类作品,除了风格的追求以外,我认为,还有中国人在心灵深处的西向的精神意向。”说着,他突然看向纪月,纪月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她看见他笑了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 看着看着,她微眯起眼睛,眼尾跟着上挑,她本来就穿着拖鞋,左脚把拖鞋一甩,从桌子底下伸了过去,摆在了他的椅子上,正好在他的双腿间。 梁辀低头,看见她雪白的脚腕,系着金色的脚链,因为她在山上崴了一下,现在脚踝处还有些红肿。 “干嘛?”他无声地张了张嘴,右手放了下来,轻轻握住她的脚腕,揉了揉。 纪月看出他的口型,抿着唇笑了起来。 耳机里,网络那头的人发言完毕,于是,他重新看向屏幕,回了一句,“我还是坚持,音乐生成的结构性因素,离不开地理、人种、经济,这些都是前提性条件。” 她的脚,从他的手里挣脱,在他的双腿间,轻轻蹭了起来,一下一下,上上又下下,脚链上的金片叮当作响,她感觉到脚趾下,有东西正在开始变得坚硬、滚烫,然后,越来越粗。 他还在说话,语速很快,也没有一刻停顿。 纪月弯起嘴角,轻声说道,“这样,你都能继续开会。” 梁辀点了下会议软件里的静音,“你看,我这不是,在速战速决吗”说完,他抓住她的脚重重地按在自己的跨间,不让她动弹,然后又重重地蹭了几下。 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她将脚腕从他的桎梏里抽离,站了起来,梁辀觉得手里一空,下意识地抬头看她,她轻声说了句,“你好好工作,我也要工作。” 梁辀点了点头。 她走下房车,看见围炉桌上,还放着一碗鱼糜,她走过去,端在手里,随后,径直走向另一辆车。 莫奇正带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眼角的余光里,突然看见一个白色的碗,出现在桌子上,第二眼,便看见纪月。 她自说自话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在你这坐坐,梁老师在开会。”她语气平淡,配着她的动作,没有让他回绝的余地。 “你早饭没吃。”她把碗推向他,抬了抬下巴,“我给你拿来了。” 莫奇不想去看她,试图把精力全神贯注的放在眼前的屏幕上,“我不饿,不吃了。”其实,他只是害怕多看一眼,只那一眼,又会忍不住想这样和她继续纠缠下去。 她把碗又推过去一点,碰到他的笔记本,“我端来给你的。” 他抿着唇,过了一会,说道,“知道了,一会再说吧。” 这句话说完,他再也没听到她的话,于是,又忍不住瞥向她,看见她正撑着脑袋,看向车窗外,她的外套脱了,穿了件白色的体恤,宽宽大大的,显得她整个人娇小了不少。 他重新把视线聚焦到面前的显示屏上,手指在键盘上开始敲击,过了一会,他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只白皙的脚,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脚腕上系着一跟金色的细链,正巧不巧,搁在他的椅子上,双腿间。 “我脚崴了,帮我揉揉。” 他听到她的话,低头看去,那根细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当声,她将脚腕翻过来给他看,雪白的脚踝上有着一片红肿。 “别闹。”他皱着眉头,口气也变得严厉,“你要闹回去找梁辀闹去。”说着,看向她,眼里看到她摆着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纪月,我真不理解,你们俩又拿我寻什么开心。”莫奇觉得心中无比烦躁,他知道自己比不上梁辀,自己无论如何追逐,她总是若即若离的。她想起自己时,就过来撩一下,想不到时,又摆出一副工作伙伴的疏离态度。 他厌恶这样被她牵着走的情绪,更厌恶自己不由自主的嫉妒。 “什么叫,我们拿你寻开心。”她歪着脑袋,脸上不解的表情,相似真的。 “纪月,麻烦你有点分寸感,别跟小孩一样,搞这些恶作剧了。” “你觉得,我是在捉弄你?” “不是吗?”他倚在沙发上,看向她,闭了闭眼睛,“别闹了,回去吧。” “噢,昨天晚上的事,你觉得梁辀也知道,所以觉得是我们俩在故意闹着玩。”她扯了扯嘴角,“梁辀有病吗,喜欢被人看着和女朋友做爱,还是你喜欢啊?” 莫奇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俩在干嘛......”他突然反应过来,梁辀肯定不知道,谁会有这样的癖好呢,无非就是恰巧站在那,又恰巧和自己聊了句,于是,他看着她,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他看见纪月又换回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着说,“所以,你为什么偷看我和他做爱?” 一瞬间,莫奇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好看吗?”她动了动脚腕,那根金色的脚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让他想到山里的瀑布和泉水,还有她在自己背上的温度和重量,她的双乳压在自己的背上,背脊敏感地将这些数据存储下来,随后发送给大脑。 “纪月,你到底要什么?” “我脚崴了,你帮我揉揉。”她说得很理直气壮,就像早晨她让他背下山一般,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莫奇低下头,他的一只手捧着她的脚腕,另一只手的手掌,按在脚踝处,他的动作很轻,就像上次在海南一般。 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些郑重,他像似捧着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我想要你,全心全意的,帮助我达到目标。”纪月突然开口,她将脚抽了回去,他的手里一空,看向她,她已经从卡座上站了起来,笑得灿烂无比,“你要全心全意的,帮我。” 她说得是,‘帮我’。 莫奇知道,她迟早会甩掉赵之望,独自走上自己的道路,突然间,他觉得眼前的画面和五年前又重迭起来,他打开纽约那间小公寓一楼的门,看见门外湿漉漉的她。 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爱上她了,她是挂在天上的月亮,穷极一生,也只能仰望着她。而她又突然放低身子,和你说,我们一起走。 “这样,我又有什么好处?” “利益,牵住我们,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是爱的资格 梁辀敲了敲敞开的车门,他看见莫奇坐着,而纪月在那站,这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于是,他咳了一下,纪月随之看向自己,一看到是他,她笑了起来,“你开完会了?” “嗯。”说着,他伸出手,房车有个两节的踏板,纪月握上他的手,梁辀扶着她走了下来,随后,他又看向莫奇,“一会儿,抽一个小时,我们谈谈工作?” 莫奇重新戴上眼镜,冷着脸点了点头,他没有看他们,不过他俩的声音还是自动钻进了自己的耳中,他听见纪月问梁辀,“那你抱我啊。” 他不由之主的竖起耳朵,只一瞬间,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随后便是她的笑声。 “放我下来。”她笑着说。 “纪月,你就是只管撩,撩完就认怂,是不是?”他也笑着回她。 莫奇想起刚才最后的画面,“利益,牵住我们,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她说得理直气壮,可他却没有马上回应。他只是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低声说了句,“纪月,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你知道的,别耍我了。”他把眼镜扔在桌子上,“在其位谋其职,我会做好我的分内事的。” 瞬间,纪月脸上的表情收了回去,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再开口了。 纪月第一次开始重新审视莫奇,她知道他喜欢自己,所以,她喜欢没事就撩他一下,看他为了自己痴迷,理直气壮的享受他对自己的爱,享受着掌控着他人情绪的快感。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如自己所愿了。 回到房车上,纪月被梁辀扔在尾床上,她抓着被子,笑嘻嘻地看着他。梁辀关上车窗和车门,拉起帘子,打开驻车空调,没一会,凉意便充满了车内空间。 他走过来,帮她把被子拉起来盖在肩膀,纪月翻了个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她勾了勾嘴角,眼尾也跟着上扬,随后笑着挑了挑眉。 梁辀也笑了起来,低头亲了一下,“今天不行,我得去工作,一会中午吃饭的时候,再来叫你。” 她微微用力,他便顺势趴了下来,手撑在她身体两边,笑着问道,“怎么了?今儿那么会发嗲。” 他的笑意,在胸腔里慢慢放大,随后传递给她。 梁辀和纪月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学几句南方话,从一个北方人嘴里说出来,不北不南的腔调,每次她都会被逗开心。 她笑了起来,于是,发嗲的味道也更浓了,“梁小船,陪我。” 他低头看她,看到姑娘笑得眯起了眼睛,忍不住亲在她的眼角,一下一下,眼角、额头、眉心,“乖,一会儿,吃午饭前我们就结束,下午的时间,我都陪你。” 他的话说完,她却更用力了。 梁辀走下车时,边走边捋了捋体恤,他一只手夹着笔记本,另一只手拿了瓶巴黎水,绕过车头时,看见莫奇已经坐在天幕下了,面前的蛋卷桌上,放着他自己的笔记本。 莫奇的视线里,先是看见桌上绿色的玻璃瓶,随后是灰色的笔记本电脑,目光慢慢上移,看见梁辀,他的体恤有些皱,脖颈上的红色吻痕也在领口下,若隐若现的。 他抿着唇,垂下眼眸,将自己的视线收回。 梁辀没有注意到莫奇的不同,他一向很专注自己的工作,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文件夹里点开一个文档,随后喝了一口水,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时间过得很快,文档被翻到最后一页,他们讲到最后一行字,桌子上的气泡水也喝完了,梁辀摸了摸口袋,将烟和打火机拿了出来,抽出一支递过去。 莫奇犹豫了一下。 梁辀微微抬手示意,“纪月现在不在,难得抽一支。” 火星慢慢亮了起来,白色的烟雾也跟着在两人指尖点燃。 梁辀看着湖面,吸了一口手中的烟,随后慢慢呼出,“内容差不多就这样,我会做一个流域生态的模型,包含动力学模拟、污染物解析、不确定性总量削减这些。最后你需要给我做一个TDML决策系统输出方案结果。” 莫奇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合上笔记本电脑,“好,我会基于WebGIS做一个决策支持系统。” 梁辀的手指敲了敲烟卷,把烟灰抖进玻璃瓶里,“主要是TMDL耦合模型,最终预测水环境容量极其不确定行范围。你要确保,我们的总量分配和削减方案在可控范围内。”说着,他看向莫奇,不过没等他回应,梁辀又笑了起来,“不过,今天就先不谈工作了。” 莫奇的视线向后看去,不知何时,一辆白色的皮卡出现在营地里。 皮卡停得稍稍远一点,一个人正站在车斗上,另一个人则站在底下,两个男人正在卸货,一箱一箱的东西被从车斗里搬了下来,“这是,准备吃午餐?” 梁辀点了点头,“应该是吧。”他把烟熄灭,扔进气泡水的玻璃瓶里。 这两个人,保持着一样的动作,回头看去,过了一会,他们又看见另一辆棕色的别克GL8开了进来。 这辆车在皮卡边上停了下来,车上下来几个白衣厨师打扮的人。 没过多久,营地角落的阴影处,搭出了一个操作台,锅碗勺盆放了一桌。 “你没奇怪过吗?我一见到你,就认出你了。”他们坐在那,看着不远处,那几个厨师,站在操作台后,正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突然间,梁辀开了口。 莫奇愣了一下,不由回想起海南的画面,那时,梁辀第一眼见到自己,似乎确实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我知道你和她在美国那段事。” 莫奇手里的烟跟着一抖,烟灰落在桌面上,不过他马上就冷静下来,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就说了句,“对不起。”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梁辀将目光收回,他第一次细细打量眼前的人,他实在是佩服莫奇这个人,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和纪月一起工作。如果换成自己,应该没有他这么好的涵养功夫。想到这,梁辀站起身,靠在长桌上,缓缓开口,“给纪月的新公司找一个地理学博士做CTO应该不难吧。” 莫奇的眉头微微簇起,他不知道梁辀的意思,但是这话听在耳朵里,却异常刺耳,“什么意思?” “我甚至还能给她找到一个AI方向的CTO。”他依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莫奇一直觉得梁辀是个修养很好的人,人和人的交流中,即使不同意你的意见,他也总是很尊重你的想法。这是第一次,他听到梁辀这般居高临下的口气,甚至不屑去看他人的表情。 于是,他终于忍耐不住,把烟掐灭了,站了起来,“梁老师,这样,我们就聊不下去了。”说完,他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准备回车上。 ”莫奇,换掉你,很容易,但是你这么陪着她,我也不太放心。” 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终于把话说出来了,莫奇觉得有些好笑,他转过身,双手一摊,“梁老师,你的意思是,让我退出吗?”他勾起嘴角,话也略带嘲讽,“不如,你先去问问纪月的意见吧。” 他走远了一点,再回头时,看见梁辀还是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之望去福州了,就剩他们三个人,王成海在吃喝玩乐这一块儿上,算是体贴入微。 他的一间日料餐厅,今天被搬到了湖边。 纪月还是第一次在露营地吃坂前日料,一位主厨,两位助手,三个人在不远处的操作台忙碌,一位女侍者候在天幕这头负责上菜和服务。 “这是先付,鳕鱼白子的茶碗蒸。”红色的托盘上,放了三个黑色的茶碗,女侍者从操作台那头端了过来,放在他们面前。 一道菜刚结束,第二道菜又端了上来,“这是捥物,赤干鲷鱼搭配橘子鲷,配小柠檬,非常夏天的风味。” 纪月想起在北京时,梁辀带她去了王成海的餐厅,每一道菜和酒都搭配的当季风味。“上次,我们在北京,也吃的王成海的店。”她坐在莫奇和梁辀之间,于是,忍不住微微靠向左边的人,轻声说道,“那间法餐厅开在一个庙里,也挺好吃的。” “嗯。”他应了一声,口气也很冷淡。 纪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于是,莫奇勾了勾嘴角,“知道了。”不咸不淡地多加了几个字。 “这是刺身,今天选的是橘子鲷、天上鰤及金枪鱼,三种鱼身上最好的部位。”女侍者又端了下一道菜上来。后面寿司、烧物、主菜、醋物一道一道的上,纪月吃到醋物时,就吃不下了。 最后,主厨给男人们准备了喉黑鱼釜饭,给纪月准备了芝士冰激凌,算是给今天的午餐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结束之后,主厨特地过来和他们问好。主厨是个日本人,四十几岁的样子,中文不太好,于是,其中一个助手还兼着翻译的活。因为他们今天晚上还有王成海的饭局,所以中午特地设计了一个没有酒肴和酒单的菜单,主厨说希望下次他们去店里坐坐。 他们坐在天幕下,前面放着好几种餐后甜点,除了纪月,谁都没动,纪月舀着蛋糕,和他们两个人一起看着不远处,那个操作台几下就被拆了,所有的东西被重新打包,一件一件搬上皮卡。 “莫奇还单身?”看着看着,梁辀突然开口。 另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梁辀伸手搂住纪月的肩膀,笑着说,“你们赵之望和我说,让我给莫奇介绍女朋友。” 纪月一听,笑了起来,“梁辀,你别搭理他啊,”说着,她又看向莫奇,“老赵是不是有病,就喜欢凑这种热闹。” 莫奇低下头,扯了扯嘴角,其实赵之望跟自己也提过几次。 “你别急啊,听我说,”梁辀搂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纪月便倚靠在他的身上,“如果,你们有一个已婚的CTO,在资本市场会特别受欢迎,原因,你知道的。”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不止纪月,连莫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纪月笑了起来,她觉得这个事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声音忍不住尖锐起来,“那不可能,就为了多融一点钱,拿别人的感情做投资吧。”说完,她又看向莫奇,“你不会同意吧。” 莫奇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向她,一言不发,他的目光很平静,甚至还冲她微微笑了一下,纪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赵之望有毛病,你们是不是都跟着他发病。” 梁辀想去搂她,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就被她甩开了,“纪月,你听我说完。” “好,你说。”她低着头,冷着脸。 “女孩子也是国外回来的,在英国读的书,她爸爸是发改委的一把手。”说着,他看向莫奇,“你要不要考虑见一下。” “我喜欢短头发的。” 莫奇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而纪月却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嗯,她正好是短发。” “我喜欢漂亮的。” “嗯,她也挺漂亮的。” “我喜欢别扭一点的。” 梁辀沉默了一会,“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是你们申市女孩子,应该挺会作的。” “那我们见一下吧。” 纪月一直低着头,而莫奇说话时,则一直看着她。 这次,梁辀看到莫奇眼里,那饱含着的爱意,终于不再掩饰了。 莫奇终于知道,吃饭前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自己单身,他不放心,那他便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自己退出。如果他还想留在公司里,那他只有一条路,就是必须抛弃单身。 梁辀太聪明了,莫奇心想,不仅聪明,而且太了解纪月了,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心里是一种释然的感觉,他们既然不可能在一起,那换成其他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纪月“猛”地站了起来,“你们都有病。”她厉声说道,说完,用力拉开椅子,椅子被推倒在地,可她看都没看,一个人快步径直向湖边走去。 梁辀想伸手去牵她,被她避开,于是,忍不住站起身,看向她的背影。 “我去找她吧。”莫奇扯了扯嘴角,“你别去了,你去,她一定会和你吵架的。这件事,只有我去和她说。” “噢,好。”梁辀抿着唇,点了点头,“那麻烦了。” 纪月面朝着湖面,站在栈道上,她吸了吸鼻子,随后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她听到栈道上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于是,口气变得不太好,“梁辀,你别来和我说,我现在心情不好。” “是我。” 她闭了闭眼睛,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落了下来,落进嘴角,又咸又涩,“他们有病,你也有病啊。” “纪月,其实是谁都不重要。” 她猛地回过头,脸上是不解的表情,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现在是A轮,要你去谈恋爱,年底B轮了,要你去结婚,你结吗?” 他看到她的脸上,眼泪溢满眼眶,一滴一滴不停地流下来,他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他想伸手去抱她,手伸了一半,活生生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我会结。”莫奇平静地看着她,随后说出口。 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纪月啊,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包括一场婚姻,换一个在你身边的资格。 是我自己的方式 “我不同意。”纪月向前走了一步,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脸庞上也满是泪痕,她伸出手,想去牵他,就当手指快勾到他的手指时,莫奇将手插进口袋里,于是,落了个空。 莫奇低下头,舔了舔嘴唇,他看着栈道木板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木纹。风吹过树叶,发出摩挲的声音,“纪月,别闹了。”说着,他抬起头看着她。 她透过反光的镜片,看见他无比平静的眼神,黑色的眼珠,像毫无波澜的大海。 “你知道的,我们不会在一起。现在,你和我闹,无非就是心里占有欲在作祟而已。” 她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说得对,她其实就是喜欢他围着自己转的感觉而已。 “我是个男人,不可能围着你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也会有我的感情生活。” “非得是现在吗?”她轻轻地问,他看见她一句话说完,眼泪就跟着落了下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哀求,他从没听过她这么说话。 就这一瞬间,他也开始有些犹豫。 莫奇觉得如果她再说一句,那他就会彻底丢盔弃甲,于是,他抿着唇,笑了一下,口气还像以前哄她那般,嘴里的话却已经变了,“纪月,别像小孩了,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纪月径直越过他,往车那边走去。 擦肩而过时,头也不回。 他转过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到彻底看不见时,他还在那儿一直站着。 杭州下着雨的深夜,他们从派出所出来,一起设了个局,揍了那个性骚扰犯。 纪月一刻不敢耽搁,深怕被抓住,她开着莫奇的车一路飞驰到一片厂区里才停下。 莫奇把汽车的随车充电线扔在厂区里的垃圾箱里,然后打开后备箱,把牌照拿出来,随后蹲在那拧螺丝。 过了一会,她走到车尾,在他身边蹲下,他看了她一眼,纪月穿着长裙,蹲下之后,裙摆落在了地上,于是,他帮她撩起裙摆,塞在她的手里,“脏死了,去车上等我。” 纪月抿着唇,笑着将裙摆掖在腿间,反而拿起放在地上的螺丝,“我来帮你。” 莫奇数了四个螺帽递给她,“你把这个拧在另一块牌照上。” 她接过,低下头,将四颗螺丝按在牌照上下,“这个螺丝怎么那么奇怪,”车牌的螺丝,不是十字也不是一字,上面有几条斜着的凹槽,她也不知道莫奇怎么卸下来的,觉得有些神奇。 “你说,我们会不会被抓到?” “怕了?”他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纪月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的手指有些脏,伸过去蹭在他的手背上,他低头看了一眼,由着她,也不恼。 “那也不是。连累你了,总归有点过意不去。” 他站起来,拍了拍手,随后把她也拉起来,“走吧。” “管挺严啊。”莫奇拉开副驾驶的门,纪月知道是指刚才她接的那个电话,于是,笑着坐进车里,“还行吧。” 车辆重新启动,打破小巷的寂静,过了一会,他又突然来了句,“我觉得你这个男友不如梁辀。” 她抿着唇,笑着看他,“你这是什么立场说的话?” 他挑了挑眉,“他们俩斗个你死我活,说不定,最后又是我们俩走一起。” “你对自己定位还挺清晰。” 莫奇哼了一声,“我为了你,都豁出去了。万一,我去坐牢了,你不天天来看我,你过意的去吗?” 纪月笑了起来,“等你出来,我们东山再起。” 他腾出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别画饼了,刚才扔掉的充电枪,两千多块钱,你先报销了。” “那我请你吃夜宵吧。” 两个人折腾了整整一晚上,只在派出所喝了两杯白开水。 “行啊,吃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现在的位置太偏,路两边除了便利店,就看不到其他店铺了,厚重的卷帘门被拉了下来,深夜的街道,萧条得不行。 莫奇开着车逛了几条路,越开越荒凉的感觉,“你搜下周围有什么店吧,这么开下去,也找不到。” 纪月点开点评APP,深夜的杭州,也不如想象中那般热闹,她的手指在屏幕飞快地下滑,“也没什么餐厅了,时间太晚了。” “那你看看,有没有小酒馆。” 她点点头,不一会,真被她找到一家。 莫奇一边开车一边将数据线递过去,“开个导航。” 她给手机插上数据线,中控屏上跟着显示出地图应用。 这家小酒馆开在一片写字楼里,外面绿化带又高又密,挡住月光,也挡住人的视线,他们开车绕了两圈,都没找到停车场入口。 开到第三圈时,莫奇向左打了一把方向,“停在隔壁商场下面吧。” 纪月看了一眼窗外,商场大部分灯都关了,只有橱窗里亮着微弱的光,“一会不让下去拿车怎么办?” “我总有办法拿车的。”他看向她,她看到他眼里都是笑意。 他们一直呆到酒馆快打烊了才出来,纪月喝了点清酒,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事,让她显得情绪极度高涨。她穿着高跟鞋,又非要踩着花坛边沿上走,莫奇走在下面,他的手虚虚地放在她身后,笑着和她说话,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她。 “你小心点,一会掉下来。”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纪月笑了起来,“不是有你吗?”说着,她在花坛上站定,朝他伸出手。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地上的水潭反射着路灯的光,透过镜片,他看见她正好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照在她的头上,仿佛和背后的月亮融在了一起。 于是,他伸出手,轻轻握上她的手,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双臂微微用力,把她从花坛上抱了下来。 他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和清酒的味道混在一起,在夏夜的风里,令人迷醉。 商场真的关了,他们先前从停车库走上来的楼梯,门被关上了,还上了一把锁,莫奇推了一下,玻璃门纹丝不动。 “怎么办?” 他看向周围,“走吧,看看有没有其他楼梯下去。” 他们在一楼绕了一圈,两边都是漆黑的店铺,先前那些亮着光的橱窗,现在也关上了灯。商场一共三栋楼,中间有个大花园,漆黑一团里,只有花园里的喷泉还喷着水,亮着灯。 莫奇看见花园那头,有一扇门,门里亮着灯,“去那看看,能不能下去。” 纪月也看到了,她点了点头,两个人刚走两步,一束猛烈的光从他们身后射来。 他们回头看去,忍不住眯上眼睛,在手电筒的光束里,看见一个保安模样的男人,对着他们大声疾呼,“你们在干嘛?” “师傅,我们想去下面停车场拿车。”莫奇回了句。 保安狐疑地看着他们俩,口气仍然是不悦的,“商场关了,你们明天早上再来拿车。”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有些生气,立马就回了句,“我们去停车场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会关啊。早知道你们晚上关门,我们就不停了。” 保安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停进来的,这是我们这里的规定。” 纪月还想说什么,看见莫奇从口袋里拿出烟,她默默地收回了话。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过去,“师傅,帮下忙,我们是外地来旅游的,住的酒店也不在这里,拿不到车太不方便了。” 保安看了眼,接过烟,“我们规定晚上是关停车场的。” 他又抽了一支递过去。 “那你们走到红树路路口,从外面的车库下去。” 莫奇指了指花园对面那个亮着的玻璃门,“这里不能走吗?大晚上的,我们再绕到外面,太不方便了。” 保安顺着他的动作看去,“这是业主专用的。我跟你们说了,我们这里晚上是不对外开放的。”说着,他有些不耐烦,挥着手电筒,想把他们赶出去。 莫奇的唇,不知何时抿成一条线,他没有理保安,反而先去看纪月,对她轻声说,“那我们走?累不累?” 从酒馆里出来时,纪月的情绪还是亢奋的,绕着商场走了几圈,那些亢奋,慢慢消失了,她皱了皱鼻子,“嗯,不过说实话,有点累了。” 他点点头,“我来帮你拿包。” 看着他们原地不动,保安彻底不耐烦了,“你们快点。” 她把手里的包递过去,他握在手里,而另一只手牵住了她。 那一刹那,她看见莫奇朝自己笑了下,他的眼神跟着瞥了一下远处。 纪月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于是,突然间,莫奇拉着她往花园那头跑了起来。 保安愣了一下,看见他们在视野里,越来越远,反应过来后,拔腿追了上去,一边追,口中喊道,“你们干嘛,这里关门了。” 莫奇回头,看到保安也追来了,加快速度,牵着她的手,也跟着用力,拉着她向前跑去。 “鞋子。”纪月跑了几步,停了下来。 莫奇低头看去,看见她脱了高跟鞋,正赤着脚,于是,立即弯下腰,单手捡起地上的鞋子。没了高跟鞋的束缚,她突然找到了,读书时,参加体测的感觉。 这次,不用他拉着她,她一只手提起裙摆,跟着他,向花园对面那道亮着光的玻璃门跑去。他们跑得很快,渐渐的,保安被落在后面,只看见手电筒的光束在黑夜中,乱晃。 他们用尽全力向前跑去,风在耳边吹过,一脚踩上花园的草坪时,她感觉脚下都是细细密密的触感。 纪月回头看了一眼,那道手电筒的光,正离他们越来越远,于是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像音束风铃,轻易地敲进他的心坎里。 莫奇牵着的手,微微用力,“别笑了,快跑。” “跑不动了。”她喘着气,边跑边说,“笑不笑,都有点跑不动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商场的花园入口造了一排花境,花境里那些高大的灌木,此刻正好掩盖住视线,于是,慢慢停下脚步。 她跟着停了下来,弯着腰,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花园里设了几个长条凳,纪月叉着腰走过去,坐了下来,胸口中像是缺了一口气,只能随着心跳,急促又猛烈地大口吸气又大口呼出。 莫奇脱下西装外套,捏在手里,跟着她走过去,扔在长凳上,随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比纪月好一点,猛烈地喘了一会,心跳便慢慢平稳下来。 黑暗中,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园入口,看了好一会,保安都没有出现,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随后,相视而笑。 纪月晃了晃腿,“我的鞋子。” 莫奇将手中拿着的高跟鞋,鞋尖朝外,轻轻放在她面前,随后,看见她的脚上,都是细碎的草屑。 她歪着脑袋,也看见了,有些嫌弃地瘪了瘪嘴。 下一秒,他却抬起了她的腿,搁在自己的膝盖上,随后,拿起刚才扔在一边的外套,他将西装握在手里,轻轻抹掉她脚上沾着的草屑和泥土。 他的动作很轻,她垂下眼眸,看见泥土,沾染在他的西装上,灰色的布料上,出现一块黑色的污渍。随后,她抬眼看他,月光射在镜片上,她明明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却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眼神,现在全落在自己的脚上。 看了一会,她凑上去,亲在他的脸颊上,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便结束了。 黑夜中,她看着他,这次近得,终于能看清他的眼睛了,黑得像浓密的森林。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放下手里的外套,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吻了上去。他吻住她的唇,舌尖钻进她的牙关里,舔舐着她的唇齿间。 喘息又轻轻地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他的手穿过她搁在自己膝盖上的腿,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就把她抱在自己身上。 她低着头,回应他的吻,互相吸吮着对方唇瓣,卷起对方的味道。 过了一会,她又嫌弃他的眼镜碍事,从吻中退开。 她看见自己的口红,都化在他的唇角,于是,轻轻抚摸上他的唇角,口红跟着化在自己的指腹上。 他抬手摘掉自己的眼镜,扔在一边。 这次没有阻隔,她看清他的眼神,饱含着爱意,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动作像是刻意放慢了无数倍,充满着思念和爱恋,他的拇指,从她的眉心、眼角、鼻尖,一路抚摸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描绘这些,以前只在梦里出现过的画面,他怕下次就忘记了。 最后,摸到她的下巴,于是,她一低头,两个人又重新吻在了一起。 她的手,无力地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的衬衫抓得凌乱,唇齿间,他闻到清酒的味道,明明只有一点,他却觉得自己醉了,醉得想去幻想两个人的未来。 “纪月,我在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特别。”亲吻间,他忍不住问她。 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又重新吻上她的唇瓣,像自问自答一般,“算了,爱你,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 黑夜中,两个人的身影缠绕在一起,贪婪地吸取着对方的味道。夏夜的风,带出他们轻轻的喘息声,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那时,他们都没想过,有一日,会在夜里亲吻对方,一切都像梦里的画面。 下午3点多的时候,来接他们的车来了,是昨天那辆黑色的Jeep。梁辀在房车里替纪月收拾行李,而她戴着墨镜,独自坐在天幕下。 莫奇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一个双肩包,他背着包从另一辆房车上走下来。 她似乎情绪已经整理好了,见到他时,还笑着打了个招呼,“我们马上就好了,等一下。”只是一说完,她就将视线挪开。 他点点头,越过她,一个人走向吉普车。 莫奇知道,从今以后,他们都不可能再有交集了。 那个杭州的雨夜,他替她打架,替她出头,做她的英雄,亲吻他爱的女人。就像青春爱情电影一般,大概真的是一场梦,现在梦也醒了,也该停止幻想了。 爱你,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用我自己的方式。 是爱的岛屿 王成海的饭局,摆在福州市内一家酒楼里,一楼二楼都是大堂,即使今天是个普通的工作日,大堂里也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一张张圆桌前,人声鼎沸。 丁秘书带着他们走上三楼,三楼都是包厢,相比楼下,整个装修更加富丽堂皇。他们在宛如迷宫的通道里兜兜转转,转了几个弯之后,纪月看见走廊尽头,墙壁凹进去了一块,墙壁里的射灯,一束光聚焦在一盆巨大的蝴蝶兰上,富贵逼人。而边上是一扇金色的软包大门,两位服务员一左一右站着,看到他们来了,同时拉开大门。 他们走进包厢,硕大的包厢里,一面全是落地窗,窗外是景观灯照出的园景和喷泉,靠落地窗那头,摆了一套沙发,福州人爱喝茶,沙发前的茶几上,自然都是茶具了。 王成海和赵之望两个人正在喝茶,有说有笑的,看到他们走进来,一起站了起来。 第一个,便是同梁辀打招呼,“梁老师,一路辛苦了。”说完,王成海看见纪月,又笑着喊她,“小师母好。” 赵之望摆了摆手,打起趣来,“小王总,以后,你也得叫一声纪老板了。” 他笑了起来,“说得对,以后是纪老板了。” 他们被拥着在席间入座,梁辀和赵之望被安排坐在主位上,纪月则坐在他身边,左右两边是王成海和他秘书作陪,于是,纪月和莫奇之间,就隔了个丁秘书。 刚一落座,服务员推门拿了两瓶茅台走了进来,轻轻放到宴会桌的中心。纪月想起,上次在王成海的法餐厅里,每一道菜的佐餐酒都是精心搭配过的,看得出他是一个对酒有追求的人,不过今日,也免不了俗套。 他朝丁秘书努了努下巴,丁秘书站了起来,拿起一瓶茅台,几下去掉了外包装,随后,他又笑着看向梁辀,“梁老师,今天喝点酒吗?” 和上一次一样,梁辀没有马上应下,反而先去看纪月,他捏了捏她在桌子底下的手,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几个白酒杯拿了上来,倒满透明的液体,随后几个人拿了起来,推杯换盏间,一饮而尽。 纪月发现,其实梁辀也很会应酬,只不过以前的他,不屑而已。王成海和赵之望轮番同他敬酒,这次,他也不再推脱,每一次都笑着轻抿了一口。 筹光交错中,桌子底下,他的手一直搭在她的大腿上,有时候,是轻轻地来回抚摸,摸了几下之后,他摸到她的裙摆里,摩挲着她的身体。 男人们喝酒,给纪月准备的,是福州当地的茉莉花茶。她轻轻抿了一口,入口都是馥郁芬芳。她放下茶杯,随后,梁辀拿起她的茶杯,也跟着喝了一口。 “挺香的。”他说了句。 纪月点了点头,“我喜欢这个茶。” 他们的声音很轻,不过坐在纪月身旁的丁秘书还是听见了。后来,她回到申市公司的第一天,早上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放了一个漂亮的礼盒,她打开礼盒,里面排翅、燕窝、鱼胶、海参、干鲍一样样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的,她翻了翻,最下面,还有一盒茉莉花茶叶。 很多人都以为,生意是在酒桌上谈完的,其实并不是,就像他们进来时,赵之望和王成海坐在沙发上喝茶,显然他们刚谈完生意。 落到酒桌上,应酬,单纯就是应酬,大家并不会再去谈工作了,王成海像上次在北京招待他们一样,每一道菜,上菜时,他都精心讲解,对福州菜依然如数家珍。 来到福州,怎么能不尝尝佛跳墙呢,上了几个菜之后,佛跳墙就被端了上来,一个盅被放在每个人面前的骨碟上,纪月用汤勺舀了一口,入口之后,除了鲜还是鲜,忍不住挑了挑眉。 “除了佛跳墙,这个淡槽香螺片,鸡茸鱼唇,这几个都是国宴菜。”说着,王成海又拿起酒杯,恭维梁辀,“不过说起国宴,那还是要数梁老师,参加过真正的国宴。” 梁辀放下筷子,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国宴上,也没什么吃的。”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今天,他的话也比平日多了不少,“当年,周恩来总理订了国宴标准,所有的菜式和数量都是有规格的。” 赵之望在一旁跟着打趣道,“那肯定不如小王总这么大手笔,今天这青森网鲍的个头,也不小啊。” 这句话,彻底说到王成海心坎里,他整个人,跟着眉开眼笑起来。 今天晚上,梁辀喝了不少,最后出包厢的时候,他骨子里那副北京人潇洒不羁的样子又出来,他搂着纪月,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一边走,一边和她咬耳朵。。 赵之望也喝得多,走路有些晃悠,莫奇在边上搀了一下,他回过头,咧着嘴笑了起来,“莫奇,我们一会,再去小王总那坐坐,他那还有好烟抽。” 王成海走在最后,手里已经点上了烟,上次在北京的时候,他给梁辀发烟,被梁辀婉拒了,他就知道,这个梁老师,烟啊,酒啊的,都听老婆的。所以今天,他忍了一晚上,一散场,就点上了。 赵之望说着话,又伸手去拍拍纪月的肩膀,“跟你借一会你们梁老师,我们去抽烟。” 梁辀勾着她的肩膀,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低头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我一会就回来,你等我回来,我们再继续。”说完,还捏了捏她的肩膀。 她瞪了他一眼,他却觉得这一眼,眼角眉梢里都是风情,忍不住低下头凑过去亲她。 他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压得她走不了路。 莫奇走在边上,眼角余光瞥到,抬手搀住梁辀的臂膀,“梁老师,要不要我扶一下?” 梁辀弯了一下嘴角,这次,他终于站直了身体,纪月觉得身上一轻,他搂在她肩膀上的手却没有松开。 王成海的休息室,就在酒楼的五楼,再往上的楼层,都是酒店客房,方便起见,今晚给他们安排了酒店顶楼的套房。 电梯里,莫奇看了会眼手机,说道,“我去房间拿下充电器,一会下来。” 富丽堂皇的电梯里,两侧都是镜子,莫奇透过镜子,看见梁辀和纪月两个人站在电梯的角落里,他勾着她的肩膀,微微侧身,将她整个人遮在阴影中,他低着头,声音很轻,不知道在说什么,纪月轻轻笑了一下。 电梯发出“叮”一声,在五楼缓缓停下,接着,他在镜子中看见,梁辀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随后才站直了身体。 丁秘书扶着门,除了纪月和莫奇,其他人都走了出去,瞬间,空荡荡的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两个人,一人站在一个角落里,没有任何交流。 电梯重新上升,没有在任何楼层停留,就这么一直到顶楼二十楼,电梯门才打开, 莫奇伸手挡了下,示意纪月先出去。 她走出电梯,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她突然想到那个杭州的商场花园,厚厚的草坪,踩上去是一样的感觉,什么声音都没有。随后,回过头去看他。 他看见她站在那,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她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带着温柔笑意,“那我们,回公司再见了。” 梁辀要先和纪月一起飞回申市之后,再一个人回北京,为了配合飞北京的航班,他们两个人会比他和赵之望更早动身去福州机场。 莫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们的房间,分别在走廊的两侧。 于是,她向着走廊左边走去,而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向着走廊右边走去。 莫奇回到房间,从包里拿出数据线,插上手机,手机屏幕重新亮了起来,亮起的屏幕里,是申市迪士尼的城堡,烟花照亮了城堡的尖顶,灿烂的焰火在空中四散开来。 纪月半梦半醒中,感觉到床垫另一边陷了进去,随后,有人拥抱住自己,他的身上有点凉,还闻到烟和酒混合着的味道,笑了起来,“你身上都是酒味。” 梁辀深吸了一下,“一会,就去洗澡。”说完,他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一下一下蹭来蹭去,她觉得痒得不行,笑着往边上躲了躲。他环住她,双臂微微用力,将她箍在身下,随后,亲在她的脖颈上。 他冰凉的舌头舔了上来,她刚缩了一下,就感觉到脖颈上的皮肤被他紧紧吸吮住,发出微微的刺痛。 她推搡了一下他,“去洗澡啊。”可他的身体像石头一样压在她身上,任由她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喝多了,一会再去。”说着,他的嘴唇从脖颈,慢慢下移到她的锁骨上。 “你又没醉。” 梁辀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在胸腔里来回震荡,随后,他撑起上半身,低下头看她,她的姑娘,正躺在他的身下,笑得一脸狡黠。 “你一北方人,那么能喝,怎么会喝多了,别装。”她继续揶揄他。 “今天太开心了,一不小心就喝多了。”他笑着回她。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他配合着,在她手心里蹭了蹭,突然间,他看见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悲伤。 “梁辀,你做这些,会不会难受。” 他知道,她说得是这些应酬,她知道他不喜欢赵之望这样的商人,现在,却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推杯换盏。 于是,他用力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没事,为了我们的未来。” “等事情告一段落,你还是回到大学,做你的老师,好不好。”她的声音很轻,眼角都跟着她悲伤的情绪垂了下去,“我觉得,那才是你的使命。” 听到她的话,他却笑了起来,低头亲在她的眉眼上,语气中带着笑意,哄着他的姑娘,“别想这些了,都是我愿意的。我想和你在一起,就要给你最好的生活。” 说完,梁辀将头重新埋在她的肩窝里,纪月伸出手,拥抱住他,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背脊。 房间内,只听见中央空调的出风声,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纪月,我很开心,现在你和我一起,为未来努力。” 在喀什时,梁辀将库车饭店里,将自己和容女士的对话,全告诉了纪月,她听完他的话,沉默了很久。 久到,他小心翼翼地摸上她的脸颊,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慰他,“这不是你妈么,都以为你没了。”她直起身,搂住他,“看见我,有些生气,人之常情。” “就是觉得有些生气,容女士说,你遇到我,倒了八辈子霉。” “对不起。”梁辀又重复了一遍,他抬眼看她,眼里都是宠溺,“是我足够幸运,才能遇见你。” 两个人额头相抵时,纪月缓缓地开口,“等我赚够了钱,我来养你,你继续回大学,去做你的梁老师。”后面半句,说着说着,她自己先乐了起来,然后边说边乐。 梁辀拍了拍她的屁股,故意放低声音,“你给我好好说话,难得气氛那么好。”可他一看见她笑得山花烂漫,就和他第一次见她一样,又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纪月,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中央空调的噪音,在房间里回荡,过了一会,又听见淅淅沥沥的布料声,他撩起她的睡裙,曲着手指,插进她的身体里,他的手指快速地抽插着,拇指跟着节奏刮擦着她的花核,“今天,你怎么那么湿。” 他将两根手指插了进去,快速地插了几下,随后抽出来,月光下,手指上泛着晶莹的光。 她的手一直抓着他的手臂,指甲深深地嵌进他的肉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会刺激着他的身体和欲望。 “插进来,梁辀。”她的灵魂,跟随者他手指下的节奏,已经变得细细碎碎的。 “等一会,”他抽出手指,低下头,舌头一下就覆在她的花核上,重重地吸吮起来。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弓起来,扭动着腰肢,迎合起他的动作,然后,双手深深地插在他的短发里。 深夜,莫奇的手机响了一下,他被吵醒之后,眯着眼睛点开看,是梁辀发来的微信,他推了一个联系人给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文字。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把手机扔到一边,过了一会,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空旷的房间里,只听见中央空调的出风声。 纪月回到申市的家里时,已经下午了,她推开门,玄关处,她和宋霁辉的鞋子放得整整齐齐的,她愣了一下,阿ken送她去机场时,他还说会来替宋霁辉拿东西。 她换上拖鞋,将钥匙扔在边柜上,边走边脱了外套,她看见沙发上,宋霁辉的外套还放在原处,一切就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走过去,将衣服迭了起来,放在沙发一角。她没有再去查看其他房间,直接拿了笔记本放在茶几上,随后在地毯上盘腿坐下。 赵之望约了一个风投,对方对他们很感兴趣,这周她就和赵之望一起去见下风投的合伙人。她按照自己的战略思路,准备在这几天内,重新构思一下项目书。 纪月坐下来没多久,墙上的门禁系统响了起来。她从地板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一边扭着一边走到玄关处,在墙上的显示屏里,她看见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抱着一大束花。 她按下对讲按钮,“哪位?” “您好,日比谷花坛,您订的花。” “我没有订花啊。” 屏幕里,送花的人报了地址、姓名还有电话,都是纪月的,没有送错,于是,她皱着眉头,按下开门键。 随后,打开入户门,等在边上。 没过多久,送花的人抱着一大束花走出电梯,来到她家门口。这束花很大,各种不同种类的粉色玫瑰搭配着灰色的绣球花,还有其他各种配花,深红色的包装纸上,扎着一个绒面蝴蝶结。 “纪月小姐对吧,这是您的花。” 她点了点头,随后接过花束。 花束实在太大了,她将它放在茶几上,一瞬间,就占据了一半位置,粉色的花朵中,一张白色的卡片,她拿了起来,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这是在过去半年之内,她看过无数次的字,而第一次,就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在卡片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生活是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晴有雨,有左有右,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 这句话,出自老舍的书,纪月曾经在他的家里看见过。卡片上是淡淡的香味,纪月翻到背面,没有看见花店的Logo。 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卡片,门铃又响了,这次,她直接走向玄关,推开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看见对方时,都愣了一下 是后悔当初 “你的车,前几天就修好了,今天正好路过,所以拿给你。”宋霁辉从口袋里拿出她的车钥匙。 她的车钥匙上,挂着白色的钥匙扣,上面坠着一颗紫色的水晶宝石,纪月的手机链被摔碎了,他给她磨的宝石,就只剩这一颗了。 “我不知道你在家。” 纪月的车上次在国金中心被人追尾之后,一直没空去修,是后来去千岛湖前,宋霁辉帮她开去了4S店。 “噢,谢谢你。”她往边上让了一下,“进来说吧。” 他走进玄关,顺手关上门,他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玄关处,随后,长手一伸,把车钥匙扔进边柜上那个水晶托盘里。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纪月也不知道说什么,低着头站在那,嘴唇抿在一起,宋霁辉叹了口气,先开了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她的声音很轻。 “他怎么样了?” 她没想到会问起梁辀,抬起头看向他,他站在玄关处,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有些疏离和客气,“没事。” 他点点头,“嗯。那就好。” 她不知道怎么回话了,气氛又重新尴尬起来,她突然想起茶几上的花束,搓着手,“那个花,不用送我的。”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的笑容有点苦涩,“其实是很早以前订的,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半年了。” 纪月垂下眼眸,低头看着拖鞋的鞋尖。 “卡片上的句子,”他看到她又重新低下头,舔了舔嘴唇,缓缓开口,“原本想对你说,以后所有的曲折,其实就是生活的滋味。”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木讷的点了点。 两人之间,又重新沉默下去,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的东西还在。我以为阿ken来过了。” “我想你不在,让他来你家不太方便。” 她点点头,这是宋霁辉的风格,他总是会很体贴地照顾她每一处感受,“你随时可以来拿东西。没事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进来。她知道宋霁辉留在这的东西,大部分他都无所谓,甚至会让她自行处理,也就一些书和笔记本电脑,他会带走。 他换了拖鞋,走进客厅,看见纪月的行李袋放在了餐桌上,口袋打开着,随后,目光又被茶几上放着的花束吸引,花束边上是她的笔记本电脑。原本那件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被迭了起来,放在一边,他走过去,拿起外套,棕色的羊毛开衫,捏在手里,是羊毛独有的刺挠感。 无意间,他低头看见她的笔记本电脑,开着PPT,上面正好是一张酒店的外观概念图,图上灰色的字,写着“慈山湖度假酒店”。 “我只要拿一下笔记本就行了。”他放下衣服,看向她,她靠着客厅的墙壁站着,听到他的话,赶忙摆了摆手,“没事,你慢慢来好了。” 相爱时,每个人都像文学家,而分手时,词汇贫乏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宋霁辉刚准备走进书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下来电名称,“不好意思,我下次再来吧,现在有点事。” 纪月连着点了几下头,“没事,你随时可以来。” 她还是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宋霁辉重新换鞋,随后,大门在她眼前,被缓缓关上。 那个送花的快递员,没有离开,反而一直坐在自己的电动车上,他摘下了帽子,不停地扇着风。过了一会,手机亮了起来。他点开微信,笑着收下了一笔转账,随后开着自己的电动车往小区外开去。 宋霁辉没有接电话,他挂断之后,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走出电梯。 现在正好是初夏的晌午,透过电梯厅的落地窗,阳光穿过树荫间隙,热辣地晒在地面上。 过了一会,一辆黑色的宝马X7,停在这栋楼下。宋霁辉看见车来了之后,才从大厅走出去,他一坐进车里,车便快速地驶出小区。 那人边开车边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宋霁辉心领神会,向后排看去,后座的角落里放了一个黑色的旅行包,“我先拿了150万给你。” 他笑着哼了一声。 开车的人也笑了起来,“我想你怎么拖着不离婚,离婚的时候,又那么大方,原来在这等着呢。” “还欠多少钱?” “不多了,百来万了。你别说,应慈那个弟弟,真是纯纯的赌狗。我带他玩了几场小组赛,就陷进去了。” 宋霁辉又笑了一声,这次,笑声轻蔑的不行。 “接下去怎么做呢?” “太慢了,你带他玩加密货币,花多少钱和我说。” 听到他的话,开车的人笑得放肆极了,“这次,你真是要弄死她弟弟啊。”随后,又贼兮兮地笑了,“托你的福,这次欧洲杯我也赚了不少。” 宋霁辉没再说话,而是低头看手机,阿ken打来了电话,他接了起来,“Chris,在哪呢?” 他看着窗外,“刚从纪月家出来。” 那头沉默了一下,才继续,“你今天回工作室吗?” 他看了眼开车的人,“一会,现在,我和张恒在一起。” “知道了。应慈说要和你见面。” “你和她说,我没钱。”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阿ken的声音变得焦虑起来,“我和她说了,她不信。”说完,声音又低了下去,“你有没有空,给她回个电话吧,我怕她闹到宋先生那里去。” 宋霁辉哼了一声,过了好一会,才说,“知道了。” “阿ken好像知道这件事了。”开车的人看他挂了电话,脸上也收起了笑容,瘪了瘪嘴,“应慈先去找阿ken借钱。我怕二叔知道了,我们不好收场。” 宋霁辉“嗯”了一声,算作知道了。 开车的人就叫张恒,上次,宋霁辉和纪月在船上说的gap year,就是和他一起。两个人坐游轮从西雅图去阿拉斯加,他没说的是,两个人在游轮上的赌场里玩黑杰克赌了一路。 申市有个着名的从小学到高中的一贯制学校,叫协和国际学校。 在那,宋霁辉和张恒两个人做同学直到高中毕业。毕业后,宋霁辉去了香港,张恒去了美国,一个读心理学,一个读数学,看似毫无相关的两个人,却是不折不扣的狐朋狗友。 学生时代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宋霁辉一个人住在古北的家里,家里离学校很近。于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和张恒一起在外面踢野球。 在虹桥古北那一带,协和的校服实在太惹眼了,深蓝色的西装,胸口袖着金色的校徽,里面是淡蓝色的衬衫,下身是灰色的西裤。 于是踢球的时候,就有人专门对着他们下脚,双方互相推搡着,偶尔还会打起来。 后来,高一的时候,他们俩还是在校外踢球,这次,宋霁辉被对面一脚铲断了腿。那时,张恒坐在场边喝水,他扔掉手上的校服,冲进球场。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几个摩洛哥同学,人高马大的,张恒带头,把对面那个铲宋霁辉的人给揍了一顿。 因为这次骨折,宋霁辉被家里禁止踢球了。他不踢球了之后,张恒也跟着不踢了,于是,两个人经常凑在一起看球。 “我对赢钱没兴趣,我喜欢和盘口的精算分析师做博弈,击穿庄家并且沉迷于此。” 大学毕业之后,张恒和两个浙江的富二代一起,搞了个境外的赌场,专门线上下注赌球。 宋霁辉的车,从千岛湖回来之后,就一直扔在工作室楼下的车库里,现在,他那辆黑色GLE,整个车都泼满了红色油漆。 他站在车前,一言不发,慢慢地摘下眼镜,随后闭上眼睛,重重地揉捏起鼻梁。 张恒却在一旁笑了,“看不出,应慈还真挺野的。”说着,他走到车边上,红色的油漆泼满了车身,透过油漆缝隙,看见后视镜上挂着一个紫色的御守,上面还写着“太宰府天满宫交通安全御守”,紫色的流苏垂在半空中,看着看着,他笑得更加不怀好意起来,“怪不得,当年在意大利,就一顿饭,吃完你就把她操了。” “神经病。”宋霁辉重新戴上眼镜。 “说谁呢?说应慈啊。”张恒笑嘻嘻地回了一嘴。 他打开车门,把后视镜上的东西摘了下来,流苏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纪月去年休年假去了趟九州,回来之后,她买了个御守当手信,送给了宋霁辉,随后,他就一直挂在车上了。 阿ken联系了保险,现在正在保安室查监控。 宋霁辉把车钥匙扔给张恒,随后,又勾勾手指,“你的车钥匙给我。” “干嘛?”他嘴上说着,手到是老老实实地递了过去。 “我开你的车出去办事,你在这等着阿ken。” “那我怎么办?”张恒冲着他的背影嚷嚷了起来,声音还有些委屈,“那你得告诉我,阿ken什么时候回来啊。” 宋霁辉没理他,攥着钥匙的手在半空中挥了挥,随后开着车扬长而去。 阳光直射在黄浦江面上,原本棕色的江水,泛出波光粼粼的黄。北外滩的亲水平台上,每一寸地面,在被阳光炙烤了一天之后,变得滚烫,即使江边的风刮个不停,现在也带不走炎热的暑气。 应慈站在树荫底下,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X7开进停车场,她突然想到宋霁辉也有一辆,后来被自己弟弟撞报废了。那辆报废的车,像压死他们的骆驼,后来很久之后,应慈还一直在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开口借车,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 车停在不远处的车位上,随后,她看见宋霁辉从车上下来,突然间,画面和记忆重迭起来,“阿辉。”她忍不住出声唤他的名。 宋霁辉在离她一米左右的距离站定,“应慈,你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是想联系你。”她蹙着眉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你把我的车弄成这样,你说没想怎么样?” “我不这样,怎么联系你。”她急忙补了一句,仿佛这句话就能解释自己的所做作为,情有可原。 他将两只手插进口袋里,“我和你说了,现在我没有钱了,莫干山的民宿也给了你。”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应慈,我......” “宋霁辉,我弟弟跟着张恒赌球,你知道吗?”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忙着打断,口气也变得尖锐起来。 在法国的时候,张恒给她的第一感觉,看着有些普普通通的,可出手却极其大方,甚至想给她一天一百欧的小费来脱团。后来,她认识了宋霁辉之后才知道,看上去不怎么显眼的张恒,毕业于普林斯顿的数学系。 他挑了挑眉,笑着哼了一声,“你弟弟的事,我怎么知道?” “你和张恒关系好成那样,你……” 他皱着眉头打断她的话,“应慈,你家什么德性,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她不知道怎么说了,声音不自然地放低了,“那张恒也不应该带我弟弟做这种事。” 宋霁辉笑了起来,他觉得这种对话,实在有些滑稽,“你弟弟,都几岁了,”他笑着看向远处的裙楼,W酒店的招牌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他突然想起,他和纪月就是在这里见的二叔,心中跟着涌出一阵烦躁,他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于是,不愿再多费口舌,“你不用问我借钱,我现在没钱。还有,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下次,你再来闹,我就让阿ken报警了。”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应慈看他准备离开,心里变得更焦急了,她想到应俊找她借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刚哭完第二天,要债的人就来了莫干山。 几个壮汉把店里住宿的客人吓丢了魂,一个两个都退了房, 想到这,心一乱,脱口而出道,“阿辉,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可以拿合肥的房子抵押给你。” 宋霁辉的脚步一下都没有停留,应慈没看见,背对着她的人,嘴角正挂着一抹冷笑。 “宋霁辉!”他听到身后的人又喊了一声,不过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纪月看到宋霁辉的电话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接起来。接起来之后,她还没有开口,倒是对方先开了口。 “我来拿东西。” 她连着“嗯”了几下,“好,我在家。” “你吃过晚饭了吗?” 她捏着电话,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你吃过饭的话,我就吃了再来,如果你没吃饭,那我给你带点来。” 纪月还是没有说话,于是,宋霁辉轻轻笑了一声,“你觉得不舒服就算了。我晚点再过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低落,她到嘴边的话刚要说出口,她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心一狠,直接说了句,“好。” 宋霁辉口中说的晚,实际上并不晚,19点刚过,他就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绿色无纺布购物袋。 “不用给我带的,我吃过晚饭了。”纪月给他开完门,双手抱胸,靠在客厅的墙上。 “刘师傅前几天来千岛湖了,特地包的馄饨,说要给你。”他把购物袋放在餐桌上,她看见里面都是一次性外卖盒,“我也不想多解释,所以就拿过来了,也是他们一片心意。” “我帮你放冰箱里?” 纪月点了点头,这次终于不再推辞。 宋霁辉打开下面冷冻室,她不会做饭,冷冻室里放着的都是他买的东西,他扫了一眼,一样都没动过,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后,才把装着馄饨的一次性饭盒放进去,“有些鱼啊,虾的,放不了多久,你抽空吃了吧。” 他听到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是不冷不淡的感觉,心里突然疼得不行,向小刀剐了一下又一下。宋霁辉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也忍了那么多,可是那天,怎么就突然发了脾气。 “纪月,我后悔了,怎么办?” 是终不可辜负 纪月听到了,却没有说话,宋霁辉整理完抽屉柜之后,关上了冰箱门,“馄饨也放不久,你早点吃了。” “嗯。” “纪月,我是认真的。”他背对着她站着,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颓了许多。 “算了。”她撩了下头发,然后,轻声说了一句,“算了吧。” 宋霁辉直起身,看着她,她发现他今天满脸都是疲惫,连嘴角都弯了下去。纪月不想和他直视,便侧过头去,落在脸颊的头发,正好遮去了他灼灼的视线。 他伸出手,想去牵她的手,她却将手摆到身后去,伸出去的手,只能停在半空中,“纪月,”他看着自己的指尖,曾经他们无论在哪,都是十指相扣,“我们那么久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抬手将耳侧的发丝撩了一下,“宋霁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瞒着你跟我前夫上床,所以,是我对不起你。”她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温柔,“是我配不上你。”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宋霁辉突然觉得,早就已经知道的事,现在被她亲口说出来,他反而没有那么难过,”我早就知道了。“ 纪月终于看向他,目光交汇,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变成那一句重复的”对不起。“ “纪月,”他舔了下嘴唇,向前一步,“如果我说,这些我都可以不介意,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阳台门开着,不知道是什么船,在黄浦江上驶过时拉响了汽笛声,一下又一下,从远处而来,盖住他们的对话。 纪月在电梯厅等电梯,她刚按下上行按钮,有人走了过来,在她身旁站定,她看了一眼,朝莫奇笑笑。 “车修好了?” “嗯。刚修好。”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电梯上的显示屏,显示的楼层数字在一点点增加。 “周末要和老赵去见风投了?” “嗯,对,是一家新加坡的风投机构,这几天我会重新调整一下项目书。” 对话到这,似乎进行不下去了,两个人又同时拿出手机,低头看了起来。纪月眼角的余光,瞥到他屏幕里一片绿色,手指正快速的打着字。莫奇在国外工作过许多年,那点习惯一直带了回来,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清楚,他在工作上,永远留的是邮件和电话号码,能让他微信发个不停的,只能是私生活里的那一部分。 纪月盯着电梯显示屏,眨了眨眼睛,“很少见你发微信。” 莫奇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把手机放回了外套口袋里。 她把视线移到他身上,也许是天气日渐炎热,他的衬衫上,领口处那几个钮扣也没扣上,平日那股禁欲的味道突然就没了,她扬了扬眉毛,口气强硬地问了句,“是谁?” 他笑了一下,回了句,“朋友。” 她还想说什么,电梯发出“叮”一声,门跟着打开。于是,莫奇伸手挡了一下,她只能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下午1点多,纪月才去一楼的餐厅吃饭,她点了碗馄饨,坐在小圆桌边,边吃边看手机。 赵之望也刚开完会下来,一进餐厅就看见她了,现在端着餐盘走过来,在她边上坐下,莫奇也跟着坐在她对面。 “看到你正好,周六的时候,我要出差,风投那你一个人去一趟。”赵之望刚一坐下,就端起碗吃饭,边说边吃,似乎在赶时间样子。 “行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碗,“莫奇,要不你们俩去吧。” “好啊。” “我周末有安排了。” 纪月垂下眼眸,将馄饨一口塞进嘴里。 赵之望连着点了几下头,“忘记了,你有事。”说着看向她,“那纪老板一个人去吧。反正就是一新加坡土财主,有的是钱,多给他画画饼。” 他们又聊了会项目书的事,赵之望似乎真的在赶时间,一碗饭刚吃了一半,就抬手看了下手表,站了起来,“我先走了。项目书的事,你自己定吧,或者你晚点发过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人一走,一瞬间,圆桌上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纪月撑着脑袋,又舀了一个馄饨,塞进嘴里,细嚼慢咽,眼睛跟着飘到他身上,她扫了一眼他餐盘里的东西。莫奇是本地人,每次在员工餐厅吃饭,他都会拿一碗蒸蛋,然后在蒸蛋上放一勺酱油,海派的不行。 他突然放下筷子,“我去拿个调羹。”调羹这个词,在他嘴里说出来,也海派的不行,让纪月想起自己大学里那些本地同学。 她将调羹从嘴里拿出来,手一伸,直接扔进那碗蒸蛋里,密胺材质的碗和勺,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低头看去,白色的调羹,一边还留着她的口红印,红的白的,分外妖娆。 她撑着脑袋看他,他什么都没说,低头看着,然后,慢慢拿起那把调羹,舀了一勺蒸蛋,送进嘴里。 他吃得不快也不慢,她也不说话,就在那撑着脑袋看他。 几口之后,蒸蛋见了底。 他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嘴,“先走了,你慢慢吃。“ 她挑了下眉毛,看着他,眼波流转,“我没勺子,怎么吃?” 听到她的话,他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反应,于是,他的眉头微微簇起,看着自己碗里的那把调羹,上头,她的口红印早就不见了。 “我去帮你拿一把。”话刚说完,他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碧绿色的玉镯,在白皙的手腕上一晃一晃的。 那把调羹又被她拿了回去,舀了一个馄饨,塞进口中。 他看见她,嘴里塞得满满的,可眼睛却直直地看着自己。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不是说要先走了吗?”她问他。 “等你吃完,再走。”他回答。 那家新加坡的VC,办公室就在国金中心上面,这次,纪月开车去楼下车库的时候,万分的小心。她突然想到那天,被追尾了之后,还是莫奇来找她,然后两个人翘班去了迪士尼,想着想着,她笑了一下,人有时候,真的挺会犯贱的。 办公区很大,却很静,迷宫一般的走廊里,是一间间会客室,有的门关上了,有的门敞开着,纪月透过敞开的门,看见玻璃窗外的繁华的陆家嘴。 所以,当她走进一间会客室后,没有立即坐下,而是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纪女士。”过了一会,有人在身后开口。 她回过头去,这家VC的管理合伙人比她想象的年轻很多,看上去和宋霁辉差不多的年纪。五官很端正,穿着合体的西装,衬衫、领带、头发,每一样都是一丝不苟的,他站在那,不用开口,身上就散发出来一股精英的味道。 她向男人伸出手,“叫我纪月就可以了。” 男人轻握了一下,“Mark,吴显文。” 纪月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抱歉,今天赵之望先生临时有重要的工作。” 他也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没关系,赵总是大忙人。”坐下后,他自然的将一条腿交迭在另一条腿上,整个人悠闲地靠着沙发,“项目书,我都看完了。写得很不错,很令人心动。”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 “本身,天使轮投得就是人和团队。我觉得很不错,所以就想见见你。” 她又笑了一下。 “你怎么评价你们的团队呢?” 她想了一下,“开放、包容、信任、创新。” “很高的评价。”Mark挑了挑眉,“看来,你很信任他们。” “他们有很强的专业能力,互相之间形成优势互补,而且,我们的价值观也高度统一。当然,你们会做尽职调查,到时候自然有一个中肯的评价。” 他点点头,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几下之后,开口道,“我见过许许多多的创业者,作为CEO来说,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你太过年轻了。” 纪月垂下眼眸,笑了一下,又抬眼看他,“你不是也挺年轻的么?” 听到她的话,他也轻轻地笑了。 落地窗外,天空渐渐暗了下去,天际线上,裙楼内部的光,透了出来,与紫红色的夕阳余晖一起,勾勒出陆家嘴最迷人的夜景。 Mark站了起来,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纪小姐,时间那么晚了,我请你吃个便饭吧。” 纪月看见他左手解了纽扣之后,右手又去解开左边袖口的纽扣,随后挽了一下袖口。 “我也准备下班了。”他笑了起来,“所以,方便的话,一起吃个便饭吧。” “好。” 果然就只是一顿便饭,他提议,就去国金中心下面五楼的鼎泰丰,她欣然同意。 纪月先点了碗牛肉面,Mark拿过菜单,又加了几样菜。 “其实我是扬州人。”他拿起茶壶给她倒茶。 她有点惊讶,“真看不出。” “在新加坡读书,之后就留在那里工作,今年才回来。”他举起茶杯,“我有很强烈的预感,你会给我带来合理的回报。” 她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希望不会令你失望。” 气氛自然而然间,松弛下来。 “新加坡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独特的商业生态和商业法规,而且,”他顿了一下,“我觉得,它大概是全世界高管密度最高的地方,就像我之前的办公室,楼下就是google,再往下一层就是tik tok和华为。” 纪月笑了起来。 莫奇也不知道为什么,把见面地点约在了国金中心。鼎泰丰对面,有一个把分子咖啡当噱头的咖啡店,他坐在敞开的吧台后,看见纪月和一个男人在吃饭。 今天他要见的,就是梁辀介绍给他的女孩子,他推了个联系方式来之后,便不再说话。 莫奇加了对方微信,聊了几天,就定在这个周末见面,鬼使神差般的定在了国金中心。 其实,只有他心里清楚,他从赵之望口中知道,那个风投公司就在这。 他们就坐在窗边的小圆桌,纪月在吃面条,陌生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她逗笑了。过了一会,她放下了筷子。他们又坐了一会,男人买完单,两个人才一起站起来,一前一后走出餐厅。 这时,莫奇的手机亮了一条,他低头看去,是一条微信,“临时有工作,要晚一点,抱歉。”他没有回,直接把手机放回原处。 咖啡店里播着轻音乐,高跟鞋踩在地板砖上发出“哒哒哒”,随后,是衣物摩擦着大理石桌面的声音。这人身上的香水味太熟悉了,他每天都会在电梯厅、办公区、会议室里闻到,像水蜜桃一般的花香味。 纪月没有坐,她就倚着吧台站着,从这个角度,透过玻璃窗,正好看见对面的世贸大厦,迷人的夜景,“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嗯。约了人。” “什么人,比工作还重要?”她把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坐在吧台前的莫奇。 “今天谈的怎么样?”他直接换了个话题。 她哼了一声,“原来你还关心工作呢。” “纪月,别闹脾气了。” 手机突然响了,纪月从包里拿出来,看了眼屏幕,接了起来。 “结束了?” “嗯。” “怎么样?” “那人特别年轻,有点惊讶。” “问你事儿呢?”电话那头的人笑了起来。 “就还行吧,他说会提供给我们一些新的投资人。” 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下,“看来这个VC挺看好你们的。这个星期,我这里有些事,下星期就来看你。” 她带着笑意说了句“知道了。” 那头停了下,“我很想你。” “我也是。” “先挂了。我一会还要开会。” “好。”纪月挂断电话。 她接电话时没有避着他,莫奇听了第一句,就知道是谁的电话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顺手拿过桌子上的手机,“你开车了吗?” “开了。” “那走吧。” 她倚在吧台沿,“干嘛,去哪?”丝毫没有动一下的意思。 “我有事,你也早点回去。”说完,他一个人往咖啡店外走去,纪月微微皱了下眉头,只能跟着他走出去。 等了一会,电梯才从七楼慢慢下来,门一打开,里面人还不少。纪月踌躇了一下,电梯里的人,倒是好心好意,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腾出了一点空间。 她走进去转身站定,莫奇跟在她后面,站在她身后。 周末的国金中心,人流量有些大,每一层都有人上或者下,下了两层,电梯里的人变得更多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和身后的人靠得更近了。 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发顶,还有后脖上若影若现的项链。 国金中心的电梯,两边是木纹的装饰板,而电梯门是镜面的,门一关上,她就看见他正低头看着自己。 她看了一会,慢慢地将左手伸到身后,摸索了一下,捏住了他的两根手指。 他感觉到她的动作,抬起头,电梯门关上之后,那里就像一面镜子,他看见她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他想起在慈山湖的房车里,那扇窗户缝隙,她看着自己,也是这样笑。 莫奇不动声色的,将手指抽出来,指尖扫过她的掌心时,突然,她一用力,紧紧捏住了他的食指。 他蹙着眉头,更加不解地看着她,于是,更用力地想抽出自己手指。 几下之后,她的手突然一松,他的指尖跟着落了空,不知道为何,心也跟着落了个空。 就当他以为她的恶作剧到此结束时,下一秒,她整个手向后抓去,这次,她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捏着他的手腕,拇指在他的掌心里重重地挠了一下。 就这样,莫奇的心跟着颤了一下,这一下,她直勾勾地挠在了自己的心上,他突然想到,她在床上,总是用指甲挠着自己的背,第二天,自己整个背脊上,都是一道道浅粉色的印子。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人鱼贯而出,一下子空了许多,纪月直接放开莫奇的手,整个人往前站了一点。 随着人们走出电梯,一楼又有人又鱼贯而入。 有人走进来之后,在纪月面前站住,她迫不得已,又往后退了一点。 突然间,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身后的人抓住,他很强势,用力将她的手指分开,掌心贴在一起,十指相扣。 随后,交握的手,又被他拉了一下,她整个人向后退了小半步,贴在了他的身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腰后,他下身紧贴着,滚烫又坚硬。 他低头,热气呼在她的耳畔,“纪月,你要想撩,这次就要负责到底。” 是阴差阳错 纪月什么都没说,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她把两个相握的手,放到腹部这,从光洁如镜的电梯门里看去,就像莫奇从身后揽住她一般,他的眼眸渐渐暗了下去。 电梯到一楼打开时,她又突然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中,跟着人流走了出去,手一空,莫奇没有出声,默默跟在她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他刻意慢了半步,看着她的背影,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飘动。走了没多久,她在一家装修精致的店铺前站住,回身看他,“我去买点东西。” 莫奇看了眼黑色店头上的白色花体字招牌,显得有点局促,他舔了下嘴唇,点了点头。 这是一家来自西班牙的内衣品牌,走的是华丽又复古的设计风格,橱窗里纯白色的假人模特身上,穿了一套黑色的内衣,黑色蕾丝布料罩住一角,将整个胸部包裹得浑圆又挺拔。巧的是,他在纪月身上也见过,就在前几天的夜晚,男人一双黝黑的手,慢慢脱下她白色的体恤。 他感觉到的脸上一阵燥热,只能转过身去,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适时的震了一下,他点开,“已经出发了,过会见。”他没有回微信,看完又重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走吧。”过了一会,纪月的声音在背后出现,莫奇回过头,看见她手上提了个黑色的购物袋,上面是白色花体字的品牌logo。 “嗯,走吧。我送你去停车场。” 两个人还是一前一后,故意差了一点距离。纪月的车停在B4楼,她边走,边按了下车钥匙,莫奇看到不远处,那辆白色Q5的近光灯闪烁了两下。 他跟着她走到车旁,替她拉开车门,“回去开慢点。” 纪月没有出声, 她侧着身子坐在驾驶座上,Q5这种尺寸的SUV,底盘对女性来说,还是高了很多,她侧着身子,双腿落不到地,只能在车外晃荡着。 莫奇看到她坐进车里,原本打算替她关门,此刻,他一手扶着车门,另一只手撑着车身,微微弯腰,眼底全是不解。 她的车,停在一个角落,边上是一堵墙,此刻,她正好被他掩藏在阴影中。 他看见她低下头,一只手撩开裙摆,露出雪白的左腿,裙摆正好撩到腿跟这儿,仿佛再上去一寸,就能看见她内裤的蕾丝边,他的眼眸一暗,声音中是自己都微不可查的颤抖,“你又想闹什么?” 她还是低着头,没去看他,拇指熟练地勾住丝袜边缘,莫奇发现,她穿着半透明的肤色丝袜,和皮肤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丝袜破了,换一双呀。”说着,她又侧了点身子,双手勾着,将袜筒从大腿上一路捋了下来,雪白的腿,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掀开面纱。 没了那一层半透明的纱,他看见她的大腿上,一点点青色的血管,像缠绕的丝线,瞬间缠在自己的胸口,他的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她脱下左腿的丝袜,又如法炮制,脱了右腿的丝袜,而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但是,她知道,他的目光正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火热得像是要烫穿自己。 脱完之后,她又从购物袋里拿出刚才买的东西,外包装几下就被拆开,里面是一双半透明的黑色丝袜。 她先拿出一只,双手将袜筒攒在手里,慢慢将脚趾伸进去,随后双手勾着边缘,从脚腕,一点一点,拉到小腿,随后是膝盖,最后在大腿尽头结束。 偶尔有车辆从他们前面的通道里开过,她却毫不在意,她在他营造的阴影里演出,而观众只有他一个,于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空气变得暧昧又燥热。 他就这样看着她,纪月穿完左腿,然后才是右腿,她的动作很慢,黑色的丝袜跟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包裹住她的小腿和大腿,勾勒出她的身体曲线。 莫奇第一次希望,时间过得再慢点,可又希望过得快点,因为现在的每一秒,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终于,她的动作结束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帮她关车门,她却晃悠着腿,抬起头看他,微微一笑,“你觉得,肤色的好看,还是黑色的好看?”说完,她又晃了下,垂在半空中的双腿。 她笑得明媚又好看,声音也是愉悦,仿佛单纯在问他这个问题,而那晃悠的一双腿,却像鼓槌,敲响在他的心鼓上,他听到咚咚的声音,盖过其他一切。 他舔了下嘴唇,随后,在她身前蹲下,他轻轻握住她的左脚脚腕,丝袜很薄,他的掌心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脚链上金片的弧度,另一只手拿起落在一边的高跟鞋,替她穿了进去。然后,又握住她右脚的脚腕。 替她穿鞋时,她看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可他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他紧张又局促不安的情绪。 两只鞋穿完后,莫奇才重新站了起来,微微弯腰,一只手扶着车门,“早点回去,开慢点。” 纪月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 “怎么了?”他的眉心忍不住蹙起。 她摸到刚才换下来的丝袜,攒在手心里,他的话刚说完,就起身,手一伸,塞在他的外套口袋里。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笑得一脸狡黠。 瞬间,他垂在一边的手,抬起来捏住她的脸颊,整个人俯身贴了上去,他们靠得近极了,纪月看见他眼神里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随后,和他低沉的声音一起,扑在她的脸上,“纪月,我说了,现在,你要撩我,就要负责。” 他的手劲一点都没收,她感觉到他隔着肌肉,捏在了自己的后槽牙上,被迫微微张嘴,“怎么负责?”她用力挤出一句回答。 “你知道我要听什么?”他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脸,此刻,手下是他迷恋了无数个夜晚的人,他忍着澎湃的情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去你家还是去酒店?” 他眼底的黯然渐渐升起,下一秒他就松了手,他知道,纪月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说他想听的,她从不会为自己停留。 她被他捏疼了,此刻正皱着眉头,摸着自己的腮帮子。 莫奇重新蹲下,一只手穿过她的大腿,忽一用力,将她抱进驾驶座,她整个人正对方向盘,她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就被他重重地关上,随后,他敲了敲玻璃,“别闹了,赶紧回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国金中心一楼沿街的黄金位置,开了家大董,莫奇走进餐厅,迎宾员将他引到落地窗边上的双人位。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陆家嘴中间的人行天桥,天桥背后便是璀璨夺目的天际线裙楼,环球金融中心尤为显眼。 可他,却无心看这华灯初上的夜景,他看见边上,正好是国金中心的地库出口,一辆辆车有条不紊的从地库里开出来。 过了一会,他看见纪月的车,从坡下慢慢开上来,并线时,她的车停了下来,给另一辆车让道,他看见她右侧的头发撩在了耳后,离得那么远,似乎都能看到她耳垂上的珍珠耳环,还有她雪白的腿,和黑色丝袜。 他承认,在停车场时,自己有了反应,她说那句话时,他突然就想说‘好’。 他叹了口气,垂下眼睑,眼神飘忽不定,他对她,一直是有反应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神经,所以,可以轻易的被她随意牵引。 过了一会,有人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他抬头看去,来人和照片里一样漂亮,也是一头黑色的短发,比纪月的还要短一点,刚刚到耳后。 “对不起,来晚了。”她笑了一下,眉眼弯起来,“我就是陈婉。” 莫奇点点头,“你好,我是莫奇。”说着,他将菜单递给她。 她接过,草草翻了几页,也许是时间晚了,她直接点了个双人晚餐。 陈婉一坐下,侍应生就上来替她倒茶了,现在又贴心的问道,“套餐里包含酒精制品,需要给两位换成无酒精的吗?” 她看向莫奇,“你开车了吗?” 莫奇摇摇头,“没有开车,随你吧。” 她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侍应生,“那就换成不含酒精的。” 侍应生拿着菜单离开,顺便将餐桌上多余的装饰品拿走。 “不好意思,公司临时有事。”等待上菜的间隙,陈婉又笑着解释了一遍。 莫奇发现,看照片时,感觉她和纪月有些像,现在见到真人,他突然发现,她其实和纪月不怎么相像,纪月五官更娇艳一点,而陈婉就人如其名。 “没关系,我也没到多久。” 她喝了一口茶,“你和梁教授很熟吗?” “一起工作。” “我爸和我说这个事之后,梁教授又给我打了个电话,”她笑了起来,“把我给吓了一大跳。”说着,她放下茶杯,“其实,我不是很想谈恋爱。” “嗯,我也是。”莫奇脱口而出,听到他的话,陈婉愣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又低下头抿了一口茶。 “不过,你的条件真的挺好的。学历高,工作好。”她补了一句,“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子对你心动的。” 无非就是他希望心动的那个人,从来不会为自己停留,哪怕停留一秒,他勾了勾嘴角,自嘲般地笑了下。 看到他笑了一下,陈婉觉得,莫奇比照片上英俊很多,她看到的那张照片,是他们集团官网上的公关照,他穿着淡蓝色的衬衫,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严肃,给人感觉似乎挺难相处的。 在微信上,他一天也回不了几句,每次都是早上发几句,晚上发几句,颇有点上下班打卡,被迫应付一下的味道。 现在,她原本准备好的那套说辞,突然又不想说了。 “虽然,我不是很想谈恋爱,不过,我觉得认识一个朋友也挺好的。”她给自己续了点茶,说话间,她点的双人套餐里的冷盘组合端了上来,莫奇没有回答,反而示意她先动筷子。 餐厅里招牌的四种前菜,放在四个方型浅碗中,每一份就两口的量,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道菜。莫奇想到那天在湖边打边炉,鱼生放在清汤中,吃得就是原汁原味,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天的鱼啊,虾啊,还有蟹,都特别鲜甜。 “你呢?你怎么想的?” 莫奇动了筷子,夹了一块叉烧,听到她的话,将叉烧放到面前的骨碟中,筷子也跟着一起放下,他思索了一下,“其实,我家里也不是特别着急。本来我是没有回国的打算,既然回来了,我还是希望在事业上能有所突破。” 陈婉也放下了筷子,语气里有些好奇,“听说,你在国外也是自己创业的?” “嗯,对。刚毕业的时候。” “梁教授和我说,觉得你回国挺可惜的,我有点好奇,你是为什么回国?” 莫奇哼笑了一下,他死死抵抗住心里涌起的各种情绪,舔了下嘴唇,眼神不自觉的扫向窗外,隔着玻璃窗,他看见一辆白色的奥迪从坡下慢慢开了上来,于是,缓缓开口,“你真的要听吗?” 陈婉觉得,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突然锐利起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为了前女友回国的。” 她脸上的表情一僵,有些尴尬,“这样啊,你们感情真好,那怎么分手了?” 就在这时,莫奇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他的手伸进口袋,先是摸到她塞进来的丝袜,随后才是手机,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了眼名字,接了起来。 “莫奇,前面路上有查酒驾。” “你晚上不是吃的鼎泰丰吗?”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地笑了起来,随后,又娇滴滴地说,“可是我吃了酒酿圆子啊。” 他只沉默了一秒,“你自己藏藏好,把地址发给我。” “对不起,陈小姐。我朋友有点事,我得去帮一下忙。”挂了电话后,他在她的诧异中站了起来,侍应生就在不远处,他朝她挥了下手,“买单。” “不好意思。”他看着面前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他想了一下,“既然我们两个都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不如你回去,就直接和梁辀说,你对我没意思吧。”他抿着唇,“那我先走了,有点事。” 是心有所属 莫奇站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等出租车,今天是周末,周末的陆家嘴,网约车APP上显示前面要排120多个号,他准备站在路边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去国金中心下客的出租车。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周末陆家嘴商圈的人流量,他站在餐厅门口,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任何一辆出租车。 但是,他却觉得很享受这样的过程,想到还有一个人在另一个街头等他,于是,他并不焦急,甚至觉得有一种异常闲适的感觉。 他又等了一会,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随即转身看去。不知何时,陈婉也从餐厅里走出来,他看到她手里拎着一个纯白色的纸袋,纸袋中央印着DA DONG。 “我看你还没走,就把菜都打包了。”说着,陈婉举起手里的纸袋,递给他,“1000多块呢,不吃就太浪费了。” “那你带回去吧。”他没有接过她递来的纸袋,于是,她的手停在那里。 她笑了起来,江边的风从楼宇间隙吹来,吹起她的短发,“不用,我回家也是一个人,吃不下。你不是说,去见朋友么,那你们吃掉吧。粒粒皆辛苦。” 莫奇抿着唇,想了一下,纪月吃的是鼎泰丰,一会多半就饿了,于是,接过那个纸袋,提在手中,“谢谢你。” 陈婉笑得更灿烂了,声音也是爽朗的,“这是你买的单,干嘛谢谢我。” 不远处,一辆明黄色的强生出租车在国金中心门口下了客,车开得很慢,停在餐厅门口,副驾驶的玻璃窗放了下来,师傅说着一口纯正的沪语,“侬要了差头伐?” “车子来了。”陈婉示意他,这是今晚,她第一次用申市话和他对话。 他点了点头,走下台阶,拉开后排的车门,上车前,他也用申市话回了句,“那吾走了。” 出租车沿着浦东大道,开了一会后,转进了一条不太显眼的支线道路,莫奇让司机停了下来。下车后,他远远看见,红蓝色的警灯在视野尽头交替闪烁着。 路边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停在那,司机正在卸货,一箱箱的面包、饮料,堆在人行道上,全家便利店的两个员工,手里拿着一沓纸,正在核算数量。 纪月的车,就停在这辆货车后面,正好挡住了远处交警的视线。 莫奇走到车边上,她的车贴着黑色的隔热膜,只能从前挡玻璃看进去,他看见后视镜上挂着一串白色珠子,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看到他时,纪月就从便利店里走出来了。 他听到高跟鞋的声音,看到她,她背着光走来,在便利店明亮的光中,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剪影,他却仿佛看见了她脸上笑意盈盈的表情。 “你怎么来的那么慢?”她走到他身边,笑嘻嘻地问了句,像是抱怨,却听不出恼怒的口气。 “钥匙。”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摊开手,于是,她将车钥匙递了过来,给他时,指尖顺势又在他的手心里挠了一下,和下午在电梯里,那个感觉一模一样。 他舔了下嘴唇,这次,回答了她的问题,“今天星期六,陆家嘴哪里那么容易叫到车的。” 她点了点头,头一歪,又看见他手里的纸袋,她啧了一下,“晚上,你们还吃的大董啊。”这句话,口气到是纪月惯有的阴阳怪气了。 莫奇笑了起来,“怎么了,你这都要吃醋的。” 她嘴上哼了一声,可嘴角的弧度却扬了起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笑着坐进了车,看见她上了车。莫奇才拉开车门,他俯身把纸袋放在后排座椅上,随后,系好安全带,“你家住哪?” 她抬手,在中控屏上点了几下,导航软件的女声在车内响起。 车汇入车流,前面有酒驾临检,所以车流很慢,莫奇踩着刹车,跟着前车前进,到了检查点,他放下车窗。 警察看了眼车里的两个人,随后,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司机,呼一下。” 离开检查点后,车速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你晚饭吃的酒酿圆子?”莫奇突然问了句。 纪月抿着唇,笑着看着窗外,“吃了啊,我骗你干嘛。” “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就是那个VC的合伙人?” 她没有回答,笑着反问他一句,“那和你一起吃大董的,又是谁?” 他透过后视镜看她,眼角看到一串白玉一般的珠子,正反射着窗外的霓虹,“明知故问。” 看到她没出声,过了一会,又补了句,“刚点完菜,就接到你的电话了,纪月,你真是我的小祖宗。” 她看着窗外,玻璃倒影中,她看见自己的笑容。 纪月的家就在徐汇滨江,离浦东很近,过了隧道上去就是。莫奇帮她把车停进地下车库,两个人再一起坐电梯上来,纪月刷了下门禁卡按下28楼,他又跟着按了下1楼。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他直接把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你晚上不是吃的鼎泰丰么,一会饿了,自己热一下。” 她没接,他又微微抬手,眼神也跟着示意她。 她还是没接,挑了挑眉,“我不会做饭。”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 他又递过去,“放微波炉里热一下,也不会吗?” 她低头,看见他的手指勾着手提袋,眼尾微微上挑,“你不是也没吃晚饭么,我一个人吃不完。”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轿厢里的显示屏,无声的重复播着广告,他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随后是“叮”的一声,电梯门随后又重新关上,电梯缓缓上升。 这是莫奇第一次去纪月的房子,走过连廊,他看见入户门上,还贴着退了色的春联,春联一看就是手写的,每一个字的笔锋圆润又锐利。 纪月按下指纹,推开门,顺手又按下墙上一排开关,接着,房间里的灯一个一个打开,瞬间明亮充斥满整个空间。 “要换鞋吗?”莫奇低头,看见玄关地上,那一地的鞋子,大部分是她的高跟鞋,零星有几双男鞋。 她打开鞋柜,拿出了一双新的拖鞋,扔在地上。 莫奇第一次知道,原来纪月和她前男友一直是同居的状态。 他走进客厅,将纸袋放在餐桌上,看见她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机画面不停闪动,她像是在找节目。 他不再看她,收回视线,把纸袋里的打包盒一个一个拿出来,陈婉点的是双人晚餐,除了烤鸭,还有两三个热菜,其他便都是凉菜了。他准备帮她把热菜重新回个炉,他刚才扫了眼厨房,看见她家还有个嵌入式的蒸烤箱。 “我帮你把热菜炒一下。”说完,莫奇拿了几个打包盒走进厨房,灶台上没有锅具,他只能打开左手边最近的一个橱柜,看见里面依次摆放着平底锅锅和炖锅。 纪月将外套脱下,随意扔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点开一档脱口秀综艺,视频从她上次暂停的位置继续播放,男演员说着不太新的段子。 随后,她站在沙发前,回头看去,看见厨房里莫奇的身影。 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而西装搭在了吧台的椅背上。 纪月有一个特点,便是她很享受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无论是梁辀,还是宋霁辉,她总是理所当然的不停索取。 她走进厨房,靠在吧台上,他看了她一眼,“炒锅在哪?” 她想了下,这个房子,和梁辀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下馆子多,倒是和宋霁辉在一起时,都是他每天做饭,随后,摇了摇头。 他打开灶头,蓝色的火焰跳了出来,随后调到中火,将平底锅放在火上,过了一会,放了点油,最后将打包盒里的东西,倒进锅中,炸裂一般的声音瞬间响起。 她靠在吧台上,看着他拿着锅铲,熟练地翻炒着,过了一会,问道,“原来你会做饭啊。” 油烟机噪声很大,他的声音也随之变大,她听到他笑着回答,“申市的男人,哪个不会做饭,做家务。” 纪月笑了起来,“传统吗?” 他“嗯”了一下,“传统,从小看家里都是我爸买菜,做饭,还要做家务,长大了就我做,耳濡目染吧。” 她直起身,走到他身后,她将手轻轻从身后揽在他的腰上,整个人也贴上他的后背,她感觉到他后背僵硬了起来,“那你也会照顾我吗?” 他放下锅铲,将腰上她的手掰开,她搂得很松,一掰就掰开了,随后,低声说,“小祖宗,别闹了,照顾你的人多了,轮也轮不到我。” 纪月站直了身体,她没再说话,又看了一会,才回到客厅,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盘腿坐下。 莫奇默不做声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看脱口秀节目看得很投入,脸上都是笑容,时而还发出清脆的笑声。 过了一会,莫奇说,“吃饭了。” 纪月将茶几上的东西理到一个角落里,“在这吃,我都在这吃饭的。” 他没说话,两只手各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轻轻放在茶几上,随后重新回到厨房,过了一会,他拿了两幅碗筷过来。 几次之后,纪月家里浅蓝色的餐盘混合着大董白色的打包盒,摆满了整个茶几。烤鸭在蒸烤箱里热了一会,此刻,也散发着鸭肉的香气。 “我还挺喜欢吃烤鸭的。”她拿了一张饼皮,“你知道吗,带皮带肉的那个部位,才会卷饼吃。鸭腹部上面的皮,是沾白糖吃的。”说着,她夹了两片有皮有肉的,蘸了一点面酱,加了点葱段,随后,用筷子将饼皮左右一折,又对折。 “你在北京生活过。”他没吃鸭子,而是夹了一筷子冷菜,还没入口,看到她手里那个卷好的烤鸭,递了过来,半透明的饼皮,里面的烤鸭若影若现。 看他没动,她又抬了抬手,他放下筷子,刚准备上手,可她的手一伸,将烤鸭卷饼递到了他嘴边,擦着他的嘴唇停住。 于是,他闻到卷饼那白面的香味,还有,看到近在咫尺,她的手指。 他的目光直视着她,张开嘴,于是,她将手里的东西送了进来。 “好吃吗?” 他嚼了几下,鸭肉混着面饼的香味,面酱甜中带着咸,最后是青葱微辣的口感,“还可以吧,我不太喜欢吃烤鸭。” “那你还选大董。”她笑了起来,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左右摇晃,他突然想到,自己坐在那个位置,看着她开车离开,大概,就是因为那个位置能够看到车库吧,不过,这些他不会告诉她。 “你喜欢就行了。”他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她勾了勾嘴角,他比她高很多,两个人一起坐在地上时,她要微微起身,才能吻到他的唇。于是,她一只手撑起上半身,贴了过去。迎着他的目光,她将唇贴在他的唇上,闻到饼皮的面香,于是,她的舌头又有些调皮的在他的唇上舔了一下。 纪月原以为,他会回应自己,没想到,他坐在那一动不动。于是,她微微蹙起眉头,此刻,在他的眼神中,她还读到了一丝戏谑。 两个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却仍然极近,近到下巴一抬,就能吻到对方。 “你不喜欢我了?”纪月瘪了瘪嘴,问得很直白。 “我是喜欢你的,但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他抬手,将她耳鬓落下的碎发,撩到她的耳后,露出她好看的耳垂和耳环,他轻轻捏住她的耳环,这次,她终于看见他的眼神变得眷恋又缠绵,语气里也都是柔情,“想要你,人和心都在我身上。” 他们离得很近,她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的胯中,大包正慢慢鼓起,于是,扬起嘴角,“现在这样不好吗?” 他笑了一下,有些嘲讽,“那我算什么?是梁辀不在的时候,替你解决欲望的对象。” 她挑了挑眉,“随你怎么想。”随着她的动作,耳环晃了几下,又慢慢停滞,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随你怎么想,你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要么做爱,要么做事。” 时间,突然像凝固了一般,莫奇看着她的面孔,她的话就像拷问,鞭打在他的灵魂中。他缓缓摘下眼镜,随手扔在茶几上,衬衫领口那颗纽扣原本就没扣上,现在他抬手,又解了一颗。 纪月透过解开的衬衫,看到他锁骨下的那颗浅色的痣。 他低沉的嗓音响起,“纪月,你真是我的小祖宗。” 她笑了起来,上一秒还眉眼弯弯的,下一秒就被他从地上抱了起来,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把她扔到沙发上,弯腰从茶几上拿起碗,硬生生的塞进她手里,“好好吃饭,我先走了。” “你别后悔。”瞬间,她恼羞成怒起来,“你真别后悔。” 莫奇弯腰拿起眼镜戴上,抿着唇,笑着走向厨房,顺手拿起椅背上挂着的西装,“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吃饭。”拿起衣服的时候,隔着布料,摸到口袋里一团东西,他反应过来是她的丝袜,手顿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的将衣服拿在手里,“我先走了。”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他真的动摇了,想深深地插入到她的身体中,看看她在床上,还能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如果再说,他就会用力地插到她身体的深处,告诉她,自己有多难过。 灵魂中,最后那一分理智,告诉自己,如果再多呆一秒,他就会彻底缴械投降,甘愿做她的奴仆,于是他没有回头看她,怕多看一眼,就会沉浸在迷恋她的情绪里,只能装作毫不在意,快速逃离这场漩涡。 莫奇一刻都没有多呆,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他第一次觉得,帆布鞋的鞋带那么难系,可就在他刚系好鞋带时,玄关墙壁上,可视屏幕亮了起来,随后,便是门铃声。 楼下摄像头的像素不太高,画面里人的五官也有些模糊,不过,足够看清是谁了。 莫奇的瞳孔突然放大,他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梁辀单肩背着包,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体恤,胸口上是黑色的北面LOGO。 “谁啊,那么晚了。”纪月边走边问,更像是自问自答。 “梁辀。”他看向她,轻轻回答。 瞬间,她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灿烂极了,还带着她少有的娇羞神态,“他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莫奇突然知道了,她的人和心,永远不会属于自己,其实,他一直知道的。 是变化莫测h 纪月打开楼下大堂的门禁,随后推开入户门,“别走了,梁辀来了,一起吃饭吧。”她靠在玄关的鞋柜上,脸上挂着笑容,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莫奇垂下眼睑,“不用了,先走了。”他听到电梯上升时发出的机械声,他不知道会停在几楼,一心只想着迅速离开。 她也没有挽留,轻声说了声,“那拜拜了。” 这栋楼是标准的高层住宅楼结构,电梯出来是一道连廊,左右各有两户人家,四户共用中间的两部电梯。 莫奇站在电梯前,按了下按钮,电梯从1楼上来,而另外一部,已经到了15楼。他转身,拉开逃生楼梯的消防门,走了进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和梁辀打照面。 消防门虚掩着,他听到电梯停留的声音,透过门缝,正巧看见梁辀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袋,而纪月,也一直在门口等着。 莫奇看见,他张开双臂,拥抱住屋内的人,而另一双白皙的手,从屋里伸出来,搂在了他的腰上。 “你怎么来了?”是纪月的声音。 “会议取消了,我看还能赶上最后一趟航班。”是梁辀的声音。 随后,门被关上,隔绝了所有声音,连廊内也重新安静下来。 又等了一点时间,他才从虚掩的门后走出来,重新按了电梯按钮,他看了眼纪月家的那扇门,褪色的春联,黑色的字,一笔一画都带着独特的笔锋,他突然想到,这幅春联,应该就是梁辀写的。 梁辀把手里的纸袋搁在边柜上,他看到地上的鞋,几双男鞋尤为扎眼,“宋霁辉还没把东西搬走啊。”他边换鞋,边问。 纪月笑了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胸口,“吃醋了?” 他也没否认,笑着哼了一声,抬手摸了一把她的脸颊,最后又亲了一口,“让他赶紧搬走。”说着,搂着她往客厅走,走了几步,看见茶几上的东西,“刚吃饭呢?”又走了两步,看到打包盒上的logo,“哟,还一个人吃大董呢。” “你吃了吗?” “就吃了飞机餐。” 纪月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梁辀知道她有在茶几上吃饭的习惯,也跟着坐在地上。他看见,茶几上有两幅碗筷。 顺着他的视线,她也看到了,“我给你再拿一副。”说着要起身。 “我自己去。”梁辀自己起了身,走进厨房,拉开洗碗机,随意般地问了句,“我就想你怎么一个人点那么多,还有谁呢?” “不是我点的,是莫奇。他今天送我回家了。”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才将碗拿了出来,装作不在意的继续问道,“他怎么今天送你回来的?你不是去见风投了吗?” “对啊,见了风投之后,那个合伙人请我吃了个便饭,我吃了碗酒酿小圆子,没想到浦沿路上在查酒驾。想来想去,只能找他来帮忙。” 梁辀没在问什么了,拿了一只碗,一双筷子,又重新坐了回来,“他到还知道,你喜欢吃烤鸭。” 纪月笑了起来,她靠在他的身上,一抬手就搂住他的脖子,“梁老师,怎么一来就那么大醋劲啊。明天可以吃饺子了。” 他单手圈住她的腰,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笑着回了句,“预言家,你看,我还给你带了饺子。” “金谷园啊。” 他低头吻在她的唇上,“对啊,你不是就爱吃那家么。”说着,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勾住她的舌尖,慢慢地吻在她的唇瓣上。 他的一只手摸在她的腰肢上,轻轻的上下抚摸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他剩下的那只手,捧住她的脸颊,拇指摩挲着她的皮肤,随后,紧紧扣住她的后脑。 而腰肢上停留的那只手,用力一提,她顺着他的动作,一下跨坐在他的身上。 他们的下半身,隔着衣服,就这样贴合在一起。 她感觉到,他的肉棒正在膨胀、硬化,抵在自己的肉缝之间,一阵瘙痒。 她忍不住前后扭动起来,轻轻在他的肉棒上磨了几下。 “这样就受不了了?”梁辀笑着,撩了下她的短发,随后,低头亲在她的脖颈上。他亲了几下之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又换了成吸吮,他将她脖颈上那层皮肤吸在口中,然后越来越用力。 纪月先是很享受,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刺痛,而且那阵刺痛,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强烈起来,在她承受不住的时候,“疼。”说着,整个人还往后瑟缩了一下。 梁辀低头,看到她脖颈上的吻痕,红的刺眼,他似乎很满意这个作品,笑了起来,还想重新复刻一次,这次,纪月的上半身直接向后仰去,笑着躲开他的亲吻,“疼死了。别弄了。” “好。我去洗澡。”他拍拍她的屁股,示意她起来。 “不吃了?”她一动不动,反而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撒着娇。 梁辀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不吃了。一会我给你下饺子。” 一句话,说得醋味十足,听完,纪月笑着眯起了眼睛。 浴室里水汽氤氲,原本透明的玻璃,此刻因为沾满了水汽,都变成磨砂那般,梁辀站在花洒下,搓了几下头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模糊不清的水蒸气中,看见一丝不挂的纪月。 她倚在墙上,抬起一只脚,慢慢放在他的大腿上,一上一下蹭了蹭。 他低头,看见她白皙的脚正搭在自己的大腿上,慢慢向上,在他的大腿根那里停了下来,她的动作像慢镜头重播,而自己肉棒,跟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挺了起来,晃晃悠悠。 他送她的脚链正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反射着浴室的光。 “今天怎么那么主动?”他伸手拉了她一下,把她一起拉到花洒下,瞬间,将她从头到尾淋了一遍。 “你今天来,不就是来交公粮的嘛。” 梁辀笑了起来,“交交交,都交给你。”说着,他双手抱住她,用力一提。 她被他抱了起来,双腿盘在他的腰间,刚刚抬头的肉棒,这次完完全全的戳在她的穴口,她忍不住低下头,激烈地吻了上去。 他空出一只手,关上花洒,一边回应她的吻,一边抱着她去卧室,随着他的步伐,肉棒一下一下戳在她的穴口,擦着那两瓣肉。就这样擦着,又不进去,于是,另一种酥麻的感觉,排山倒海般向她涌来。 他拥抱着她,在床上躺下,揉着她一只的乳房,又亲上另一侧的乳房,他沿着她的乳房,亲了一口又一口,最后,牙齿才轻轻啃咬起乳头。 跟随着他的动作,她不自觉地绞起双腿,挺起胸脯,将双乳深深地送进他的口中。 莫奇住在世纪公园,虽然一个在浦东,一个在浦西,其实离得其实很近,统共就十公里路程。从纪月家出来,过了南浦大桥,再开5、6分钟就到了。 这是他新买的房子,卧室和客厅共用一个阳台,阳台上摆着几个沙发,是上一任业主留下的。他搬进来之后,也经常坐在沙发上,目视前方,视野里,满是公园里那郁郁葱葱的绿。 今天也不例外,他走进房子,买下这套房子之后,重新装修了一下,全屋都做了智能改造,随着他的动线,感应灯一个接着一个打开。他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随后又折回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出来。 最后,才在阳台的沙发上躺下,屋内的灯自动暗了下去,他的身后,重新变成一片黑暗。 而阳台上的感应灯,在坐下的时候,亮了起来,照在他的镜片上,照在他手里的啤酒罐上。 “随你怎么想,你只有今天一次机会,要么做爱,要么做事。” 他突然想起纪月的话,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还好自己那时没有上头,不然真的是被梁辀捉奸在床了。 他抬头猛灌了一口啤酒,纪月是一个能把爱和性分得很清楚的一个人,潇洒得不像正常人。她愿意和自己上床,却很残忍的不会爱。 他又坐了一会儿,听到扔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是,放下啤酒罐,走去客厅。 亮着的屏幕上,写着梁辀两个字。 他眼中满是不解,狐疑着,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下意识的以为对方不小心按到了,可下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莫奇听出了电话里的声音,那是纪月的声音,确切的说,是她在床上的声音。 她的声音像小猫一样,一声一声,从手机里传出,飘荡在他空荡荡的房间内,他捏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在她轻轻地呻吟声中,有个男声,开口了,“纪月,你今天怎么那么多水,嗯?”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粗气。 他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将手机从耳旁拿了下来,他太明白男人间这种意思了,‘你看得着,吃不着’。 “真是有毛病,无聊!”他想着,重新睁开眼睛,可眉头还是紧皱着,手指放到‘挂断’的那个位置上,刚想挂断电话,可下一秒就迟疑了。 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正在有节奏的“嗯嗯啊啊”,他想到在纽约那间小公寓里,自己趴在她的身上,他总喜欢插进她的身体里之后,和她十指相扣,这样两个人,从上到下,紧紧扣住对方。 欲望始终会战胜理智。 他的手指放在了免提上,按了下去,无形的声音变成有形的情欲,他觉得周身的空气,不知不觉间都变得燥热起来。 男声又响了起来,“你今天怎么那么会叫,”,肉棒戳在身体里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又和他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又突然停了下来,电话里只剩两道粗粗的喘气声。 “我从后面操你,好不好。”就安静了一会,男声又响起了,随着淅淅沥沥布料摩擦的声音,突然间,他听到响亮的一声“啪”,男声说道,“来,屁股撅高一点 ,我要插进来了。” 原来刚才那一声,是巴掌打在她的屁股上发出的声音。 过了一会,啪啪声又重新响起,这次,她的呻吟比刚才更大,嗯嗯啊啊的,每一声都比上一声更响,最后,叫得他面红耳赤。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下身,硬得生疼,他解下皮带,脱下内裤,随着她的呻吟,抚摸着自己的肉棒, “纪月啊。”他的喉间,轻轻地喊出她的名字。 “纪月,爽不爽。” 纪月一只手紧紧攥着床单,梁辀俯下身,覆在她身上,放在她腰上的手,从背后绕到胸前,捏住她的乳房,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他掰开她攥着床单的手指,和自己十指相握,就这样的姿势,下身抽插的速度更快了,他喘着粗气,继续问她,“我操你,操得爽不爽。” 她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叫我什么?”看她没说话,他重重地插进她身体里的最深处,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快,叫老公。” 在呻吟中,她挤出一句完整的,“老公。” “真好听,再叫一次。” “老公。” 她连着叫了好几声,于是他低头,咬住她的耳垂,用力挺进她的身体里,每一次都刮擦着她身体的敏感点,他感受到她的阴道,在慢慢的吞吐着自己的肉棒。 于是,又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句,“老婆,我真的很爱你。” 一句话,饱含着他的爱欲,梁辀无论在床上,还是床下,都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意。她总是被他的爱,紧紧围绕着。 他的话刚说完,她的身体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阴道猛得一张一合,脑海里一片空白,随后,快感像烟花般绽开了。 他感受到她的绽放,嘶吼着,跟着她一起走到高潮。 纪月身上都是汗,推了梁辀一下,他从她身体里抽出,安全套里装满了精液,他一捋,扔到床边的垃圾桶里,又顺便抽了几张纸巾,帮她轻轻擦起下身。 她又推了一下他,“去洗澡。” “嗯。”他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赤裸着身子,走进主卧的卫生间。 她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拿起放在床头柜上梁辀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还在通话中。这次,她直接挂了掉电话,随后,在通话记录里,将这一通电话删了。 梁辀洗完澡之后,搂着她重新躺在床上,他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肩头,纪月则是将下午见VC的事,细细和他讲了起来。 “无论投资之前还是之后,都有无穷尽的投决会,”她躺在梁辀的怀里,换了个姿势,抬头看他,“还有运营管理。” 他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他们是用资本思维来管理项目,主要是规避风险。你担心什么?怕他们过多干涉运营吗?” 她叹了口气,不置可否的样子,资本市场上,太多初创团队最后被几家VC/PE联合挤出公司的例子了。 “我想再多谈几个纯投资人。” 梁辀点点头,“纯投资人更看好的是项目前景,他们反而会和初创团队走在一起。” “我下周再和老赵谈一下吧。” “你担心的其实是赵之望?” 她笑了起来,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梁老师虽然是大学老师,但是是个人精。” 他搂住她的手,慢慢用力,笑意从他的胸腔传来,“赵之望太精明了,你玩不过他,不过当前,他和你们是一路人。”说完,他又停了一下,“我试试看,应该能给你介绍几个投资人,无论是不是深耕文旅行业,他们都会给你不错的建议。” 纪月知道,梁辀找来的人,一定不会简单,甚至,可以让她一步登天,可她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在这个项目里,你如果走在明面上,不好。” 他笑着又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上,“怕什么。反正是迟早有一天的事。” “这一天现在太早了,等我去香港IPO了,到时候请你一起上台敲钟。”她抬头去寻他的唇,“到时候,大家都会说,梁辀是纪月的老公,而不是,我是梁辀的老婆。”她笑着亲在他的唇上,“这样多好。” 他搂着她的腰,跟着她的节奏,慢慢加深这个吻。 梁辀觉得,其实一直是,他是她的老公,而她,永远只是纪月。 是夜风习习 周一上午,纪月开完周会,回到办公室,一眼看见放在办公桌上的花束。她走过去,拿起上面的卡片,正面是手写的一句谚语“be my tulip,eternal and brilliant”,反面是花店的logo,她看完卡片,又去看花。 这是一大束纯紫色的郁金香,蓝紫色的花瓣边缘带着流苏,一层一层迭在一起,像吉普赛女郎的裙摆。 纪月知道是谁送的,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宋霁辉给她在花店订了周花,花店每两周准时送来办公室,而且他挑的花也很有他的性格,主花一定是最当季的花材,所有的配色也都是温柔如水的感觉。 今天这一大束郁金香,却有点不一样,饱和度极高的颜色,浓烈得不像他喜好,可是纪月当下并没有多想,她拿出手机,在点评里找到这家店铺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您好,日比谷花坛。”接电话的女店员,声音很年轻。 “我想问下,能不能取消收到的花。” 店员似乎怔愣了一下,过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请问一下,您是订花的,还是收花的客人?” “我是收花的那个。”她顿了下,“我不想收到花了。” “噢,小姐,您的地址是哪里,我帮您查一下。” 她在电话里报了公司的地址,和自己的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那头的人才说话,“不好意思啊,您这个地址,客人订的是一年的花束预定,每两周给您送去。”女店员也显得很为难,“因为是预付的订单,如果要取消的话,建议您联系下客人。 纪月“嗯”了一声,“谢谢,再见。”随后挂断了电话,她捏着手机,思索了一会,目光又停留在花瓶里的那束花,半开不开的郁金香,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她又拨通了宋霁辉的手机,响了一下,就被挂断了,于是,便把电话放在一边,点开咨询公司发来的数据资料,重新修改商业项目和计划书。 除了风投,她还想引入纯投资人的事,她和梁辀讨论了之后,今天一到公司,就去见了赵之望。 赵之望听完她的话,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她,他的声音听不出起伏,“我理解你的顾虑。我们的盈利点,未来会很依赖和当地政府的关系,你担心风投的资本化思维,会干涉到日常运营管理工作。” 纪月没有说话,她将空白时间留给赵之望。 “Mark和我说了,种子轮愿意投1000万,条件是至少要占20%的股份,并且之后的天使轮,需要占到至少25%,随后的每一轮融资,他都要得到7%的股份。你有没有想过,引入纯投资人后,即使每人不超过10%的股份,股权池还能剩多少,这些都会让创始团队的股份,在每一轮都被稀释得更厉害。” 纪月微微蹙眉,Mark开的条件太过严苛,这也是她急于想引入纯投资人的原因,她想有更多的筹码去和他重新谈判,“所以,我希望能有自然投资人,深刻认同我们的价值观和团队,信任我们。同时,能够让VC做出让步就更好了。”她回道。 他的语气刻意和缓下来,声音也带着笑意,“纪月,你的想法我很认同,不过,还是有些过分理想化。” 她抿了下唇,没有否认。 “我会仔细考虑的,对了,你给Mark的那份商业书,我也看了,很不错。不过,在一些支持的数据上,你要再好好评估一下,我觉得还是太过于理想化了,这是你的老毛病。”他转过身,又重新坐回办公桌前,“你有没有什么投资人人选。” “柳宗霖。”纪月缓缓地说出口。 赵之望忽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诧异,他思索着,不经意间,手指轻轻地在办公桌上敲击了几下,“梁辀给你的意见吗?” 她摇了摇头,“其实,最开始和你讨论商业模式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想到柳宗霖先生。” 他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人,纪月算是他一眼看中的,他喜欢她聪明漂亮,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心狠的人,“嗯。确实。他最着名的投资,其实有一点政策前瞻性在。”现在,她比他想得更聪明,更敏锐。 柳宗霖可以说在文旅行业大名鼎鼎,他作为纯投资人,在2000年代初,就投资了还不具规模的中国免税集团。当时免税集团只有一个股东,就是中旅集团,他用650万获得了其49%的股份。2005年开始,国内经济开始腾飞,出国旅游不再是奢望,而免税店也早已经遍布全国各大机场。中国免税集团在2015年上市,上市时估值已超过3000亿人民币,在股份多次套现离场后,柳宗霖目前仍持股24%,而他也已经得到超过800亿的投资回报。 “其实,他之后所有的case,都离不开和国有资产的合作,我觉得他比起VC,会更喜欢我们的商业模式,而且,在投资协议里,他也会比其他人更慷慨。” “行,这个人选很好,我会尽力,周中的时候,你也把日程留出来。” 纪月点点头,起身,捋了下有点褶皱的裙摆,“那我先走了。”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纪月才接到宋霁辉的回电。 “不好意思,刚才在工作。” 他从来不会挂她的电话,除非就是在工作中。 “嗯,我知道的。” “打给我有什么事吗?”他似乎在整理办公桌,她从手机里听到纸张摩擦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 她抿着唇,想了一下,随即开口,“你在花店订的花,能不能取消订单,也不用送给我了,怪浪费钱的。” 她听到手机里,那些淅淅梭梭的声音停了下来,随后,他声音带着笑,“如果不是你说,我都忘记了,”他笑了一下,“对不起啊,纪月,其实,我是直接在花店订了一个包年服务,所以,以前也不是每周都按时送你花。”他又笑着长舒了一口气,“这个事,最后,还是被你知道了。” 听到他的话,纪月突然觉得心里那个石头,也终于落下了,其实这样也挺好,宋霁辉对自己还是再么用心的话,就让人觉得负担不起了。 “没事。”她也笑了起来,“你看看能不能把服务取消了。” “好。” “对了,你什么时候,来拿一下东西。”上一回,宋霁辉来,就拿走了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嗯,尽快,这周,我保证。” “好,那没事了,我挂了。” “拜拜。” 宋霁辉坐在办公室,他冷着脸,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一张风景照,近处是湖水,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山脉,湖边的树上挂满了明黄色的灯,因为光圈的原因,它们变成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的黄色圆点,他看了一会,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世人爱送郁金香,它代表永恒的爱意,于是,有了这句话,“做我的郁金香,永生且灿烂。” 六月早已不是郁金香的季节,如果不是特地订的,哪有可能在六月还能收到这一份含苞待放,就像有一份感情,它正在等待开放,它也去紫色那般浓烈饱满。 不过,纪月没想到,她会在另一个地方先见到宋霁辉。 青浦朱家角古镇那条淀浦河,它一路向西通往淀山湖,两岸都是茶楼和餐馆,天一暗了,小镇上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同时亮了起来,湖水拍打在青石水桥上。 相隔不过3、4米的距离,她站在石桥的这一头,他站在那一头。 他一只手拿着一瓶啤酒,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餐馆门口,路灯那明黄色的光与灯笼红色的光交织在一起,打在他的脸庞上。 他正笑着和台阶上的人在聊天,台阶上站了两个人,火星在她们的手指尖亮着。 纪月先看到他,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他们不知道在说了什么,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 “纪月,走了。”赵之望从茶楼里走出来,他边走边穿西装,清代的老茶楼,门口有个台阶,他小心翼翼地跨了一步出来,看见她站在河边,便叫了她一声。 她立即收回了视线,跟上了他的步伐。 她不知道,那一声,让宋霁辉也听去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收,急急忙忙的向声音那头看去。晚上的朱家角古镇,游客了了,除了茶楼和餐馆还开着,大部分店铺都打了烊。他在仅有的路人身上扫了几眼,随后便看见了河对岸的纪月。 她穿了件黑色的连衣裙,和夜幕混合在一起,他差一点就错过了。 古镇的石板路,一高一低,她穿着高跟鞋走得很慢,不过,就在他寻到她时,她一个转身,还是消失在巷子尽头。 “睇咩?”站在台阶上的其中一个人问他。 他摇了摇头,“好像看见一个朋友。” “女仔?” 他把啤酒瓶塞进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手里,也没管人家有没有接住,他的手直接一松,绿色的啤酒瓶差一点落在地上。宋霁辉拿出了手机,把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输了进去。 赵之望和纪月走在逼仄的小巷里,他走得很快,看纪月落在后面,才放慢脚步等她。 “这个柳总。我觉得希望不大,那些,都是托辞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嗯。”纪月快走了两步,“我看过他最近这几年投资的case,他已经很少在种子轮出手。” “对,所以我本来就不报什么希望,不过,我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赵之望掏出烟盒,“可以抽一支?” 她点了点头。 “杉树资本的估值工作将会在近期结束,”他点了烟,“Mark告诉我,他觉得你们值两亿。” 纪月笑了起来,内地市场的钱还是太多了,每个人都深怕被踢出局,“我只带了一份商业项目书,就觉得这本书值两亿啊。” “我还觉得有点少,”他快速地吸了一口,又吐出,“人脉、资源都是无价的。集团那边会领投,我觉得,个人投资人这块,你不要放太多精力了。当前我们要做的事,需要你去做的事,还有很多。” 她抿着唇,轻轻地“嗯”了一下。 集团会领投,这是赵之望一开始就许诺的,而且自己集团领投就是最好的背书。至于投多少钱,无非就是看估值和股份决定,如果她执意再引入其他投资人,那无论是对集团,还是VC那头,又或者他们初创团队,势必就会另其中一方不满意。 周一的时候,赵之望就让纪月把这周的行程空出来,他也说到做到,周叁晚上,她收到赵之望的微信,“明天下午15点,朱家角古镇运河旁的清代茶楼。” 纪月没想到,这样一个投资界的大佬,每周都会在朱家角古镇的运河旁,一间木质两层的清代茶楼里,听着评弹,喝着茶。 工作日的下午,朱家角古镇里,游客稀稀拉拉的,店铺里的老板挥着扇子玩手机,无心招揽生意。纪月把车停在北门的停车场里,随后穿过游客中心。 小河边是从清代一直保留到现在的石板路,一高一低,她有些后悔穿着高跟鞋。于是,她摘下墨镜,每走一步都细细地看着脚下的路。 幸好这条路不远,走到尽头,就能看见宽阔的淀浦河,那栋黑色的清代茶楼就在小河与运河的汇合之处。 她抬头看去,没有任何招牌,跨过门槛,她看见大堂正上挂着一块牌匾“南屏”,牌匾下是一排多宝阁,后面则是一间间的茶室,只有一间开着,她透过开着的门和窗,看见河对岸的餐馆,还有波光粼粼的河面。 二楼琵琶音伴随着婉转悠扬的苏州弹词,一句一句都是吴侬软语,娓娓动听。 木质楼梯不太宽,纪月刻意放轻脚步走上去,刚露半个头,就有人迎了上来。戏台上只有一位表演者,下面也只坐了两位客人。 来人没有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纪月也默默地跟了上去,似乎都怕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到别人的雅兴。 她被带到茶楼最里面的包间,随后门被关上。 临河一面的窗都打开了,风吹进茶室内,吹着窗边一株绿色龟背竹慢慢摇晃,她看见赵之望坐在长桌的一边,对面就是柳宗霖了。 “您好,柳先生。” 他穿着亚麻色的唐装上衣,看到她,抬了下手,随向下摆了摆,“纪小姐,坐。” 弹词通过关上的门传进室内,其实根本听不清,却谁也没有说话,纪月捏着茶杯,轻轻抿着茶。 不知不觉间,声音突然停了。 柳宗霖终于开了口,“我最关心的是,你如何平衡现在的工作和新的公司,如果你全职加入这个新公司,我一定会投。”他开口,问得却是纪月。 纪月看了眼赵之望,“柳先生,说实话,我目前并没有全职创业的想法,不能否认的是,确实会分摊我的精力,当前,在起步阶段,我很需要,”她又和赵之望对视了一眼,“我现在的职位带来的社会资源。” 她顿了一下,“我相信,在一段时间后,身兼两职的事情终究会有最好的解决办法。” 赵之望笑着补了句,“她还兼了一段时间北京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做得很好。” 柳宗霖喝了口茶,“商业书写得很诱人,而且还是找到我来投,”说着,他看向赵之望,“你在冯董那做个事业部总裁有点大材小用了。” “是纪月的想法,她觉得您的投资经历,会对我们的商业项目感兴趣。” 听到赵之望的话,柳宗霖看向纪月,“看来,你做了很多功课。”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你们的商业模式确实让觉得很熟悉,令我想到2000年时候,我投中免的事。你们知道吗,所有,那些找到我的创业团队,我都会问他们,你们有没有做好与政府做生意的准备。在这点上,我看到你们有很完善的计划,包括每一个阶段,如何去解读政策,这很好,特别是后面那一段,当政策铺开时,你们采取承包经营加盟的模式,让资金快速回笼。这很有文旅行业的特点,也很大胆。”他给纪月和赵之望斟茶,“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专注是我很注重的一个品质。” 纪月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 他们结束的时候,已经夜幕低垂。 赵之望和纪月站在放生桥上,他手里的火星一明一暗,“纪月,你怎么想?”,今天,他已经做到他能做的了,现在只剩下纪月的表态了。 夜风吹起她的裙摆,她“嗯”了一下,“是没有必要再纠结了……”话还没说完,被手机铃声打断,纪月从包里拿出手机,“接个电话?” 赵之望示意她接电话吧,自己则走下台阶两步,继续抽烟。 “纪月,你是不是在朱家角古镇。”宋霁辉的声音,有些急促,她还听到走路的声音。 她不知道他何时看到自己的,“对,和老板来谈工作。” 那头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那,你们是准备走了吗?”他问得有些小心,声音里藏不住的失落。 “嗯。”她转过身,看向那座茶楼,“要回去了,再见。” 手机里安静了下来,他没有再说话,过了良久,才说了一句,“好,你开车小心。” 是大雨过后 赵之望站在几步远,夹着烟,看她打完电话了,随即便说了句,“投资协议出来之前,你最好找一个专业人士,协议里有太多条款了,包括激励、期权、优先股权之类的,你找个专业人士帮你解读一下比较好,我和莫奇也是这么说的。”赵之望在这点上,一向是坦坦荡荡的,或者就像梁辀说的,虽然他是个很精明的人,但是现在他们还是站在一起的。 纪月应了一声,随后,在夜幕中,她看见宋霁辉缓缓地走上桥,在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站定。他穿了件米色的立领衬衫,袖口挽了起来,下摆被夜风轻轻吹起来,贴在身上。 赵之望一扭头也看到宋霁辉了,他经常来接纪月下班,有时候会碰上,两个人打个招呼。不过现在,纪月显然是又和前夫在一起了,赵之望自己到觉得有些尴尬了,他索性又拿出了烟盒,“你的车不是停在北门么,我的车停在南门,你别送我了。”说着,摸出打火机,连着摆了摆手,“我先走了。” 他一走,就只剩下这两个人了,他们站在桥上,纪月看见一阵阵风吹起屋檐下的灯笼,猩红的光在黑暗中,左右乱晃,谁也没有先开口,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视线烫在自己的脸上。 过了许久,宋霁辉终于开口了,“那我送你去停车场吧。” 纪月轻轻“嗯”了一声。 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他配合她的节奏,走得很慢,他带着她,按照原路返回,下桥后,转身走进那条逼仄的小巷子。 刚走几步,天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先是几滴雨落在布料上,随后,越来越密。 宋霁辉拉了她一下,把她拉进路边的屋檐下。他们刚躲进屋檐下,雨便倾盆而下,猛烈地打在石板路上,似乎都能遮盖掉所有的喧嚣。 纪月抬起头,她先是看了眼雨,又看了眼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被雨水打得晃晃悠悠。 “这雨下得真大。”他往前走了一步,替她遮掉侧面飘来的雨。 “嗯。”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嗯。” 他们没再对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等着这场夏雨结束,从侧面飘进来的雨水,都打在宋霁辉的身上,没多久,他的衬衫湿了一片,有点凉,他想,如果这场雨一直下下去,他们是不是就能在这厮守到永远。 “要不,还是走吧,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纪月突然开口,打破宁静。 听到她的话,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走吧。我去店里给你拿把伞。”说完,他就先走进了雨雾中。 六月的市郊,一下雨,温度就骤降,纪月穿着单薄的连衣裙,走着走着,忍不住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宋霁辉眼角余光看见,他抿着唇,却什么都没说,伸手搂住她,瞬间,她就感觉到温暖包裹了自己。 他的手抚在她的肩头,掌心的温度高得不行,没一会,掌心下得皮肤变得温热起来,而她手臂上其他位置,却依旧冰凉。 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搂住自己,看着像她在贪婪地吸取他的温度,其实,她知道,这是在这陌生之地的深夜,对自己最后的放纵。 在小巷子里再走一段,就能看见角落的二层茶楼了,随后便能远远看见那座小石桥,刚才,纪月就是站在这头,看见桥那头的宋霁辉。 “你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她看见他唇角扬了起来,“茶馆哪有饭吃。” 听到他的话,她才反应了过来,抿着唇笑了 ,“嗯,没吃过。” “要不,去我朋友的店,吃点东西再走吧。”他搂着她,微微低头,小心问道。 她看见,他询问自己时,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眷恋,仿佛时间一下就回到了以前。那时,他也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眷恋又温柔。 她点了点头,接着,便看见他笑了起来。 纪月想,如果是放纵,那就最后,再退一点点。 那间店就是他刚才站着的地方,也是一栋两层楼的清末民初建筑,透过玻璃门,她看见里面是吧台,吧台后的架子上放满了酒。 玻璃门上最显眼的地方,贴着花体字,“晚上酒吧,白天简餐,Brunch Dinneramp;Bar” 到了店门口,他便放开她了,掌心里还保留着她肌肤细腻的触感,他先推开玻璃门,门后挂着一排风铃,在音乐中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叮叮当当”。 老板在吧台后面站着,看上去年纪不大,穿着白色的印花衬衫,不像在朱家角,倒像是在海南。 他正和吧台前的客人在聊天,听到风铃声,看向门口,一看是宋霁辉,“头先,你去边度啊?”又见到他身后的跟着的纪月,随即换成带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同朋友来玩啊?” 他看见他们湿漉漉的头发和上衣,便把一包抽纸,扔在了吧台上。 宋霁辉连着抽了好几张,转身递给纪月,她接过纸巾,擦起额头上、头发上沾染的水珠,他一直看着她擦干净大部分水珠之后,才抽了几张,摘下眼镜,擦了擦自己的脸。 随后又微微弯腰,长手一伸,从吧台后面拿了本菜单,递给纪月,“看看想吃什么?” 厚厚一本菜单,每一页都单独塑封后又重新装钉在一起,拿在手里有点沉,她翻了几页,就是常见的西式菜单,前菜是各种沙拉,早午餐是各种面包、培根、香肠的拼盘,而晚餐则是牛排、意面和披萨。 她翻了翻,觉得没有什么食欲,其实就是她下午的时候,喝茶喝饱了。 他低着头,跟着她一起看菜单,看到她快翻到饮料那页了,开了口,“要不,干炒牛河?” 纪月抬头看向他,笑了起来,“可菜单上都没有啊?” 宋霁辉挑了下眉,随后拿过她手上的菜单,扔回吧台后面,对着那个老板,“干炒牛河,多加点韭黄和银芽。” 老板站起身,从吧台后走出来,边走边回了句,“我家的干炒牛河样样很好,不用你教的啊。” 他没理老板,反而是对着纪月,轻声说道,“走,我们去楼上坐。” 和茶楼一样,木质楼梯陡峭又狭小,她走在前面,他跟在身后,看着她的步伐,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小心点,慢点。” 二楼摆着几张餐桌,临河的位置,摆着一排的长沙发,向着河对岸,景观很好,沙发上坐着两对情侣,各自坐在一起,互不打扰。 宋霁辉找了张餐桌坐了下来,纪月也在他对面坐下,坐下之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没想到,搞得那么狼狈。”纪月舔了下嘴唇,她的刘海都贴在了头皮上,她捋了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了杯水,“最近怎么样?” 其实,距离两个人上一次见面,也没过多久,她笑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还行吧,就是挺忙的。你呢?” “我嘛,老样子。”他扯了下嘴角,“除了工作,就是偶尔和朋友聚聚。” 她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的茶杯,宋霁辉的生活很简单,印象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除去工作之外,似乎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自己一起度过的。 宋霁辉看她突然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换了个话题,“这家店,老板原来也在莫干山开民宿,后来不想做了转给别人了,之后就来这里开餐馆。” 纪月抬眼环顾四周,复古风格的装修,梁上挂着的帷幔自然地垂在半空中,被河上吹进来的风吹得左右飘动,“听口音像粤语区的人。” 他弯了下嘴角,“嗯,香港人。你怎么来了?” “和老板过来一起谈个投资。” “谈好了?” 她摇了摇头,笑得有些无奈,“挺难的。”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听到他的话,她看向他,一晚上,两个人对视时,纪月总是下意识地移走视线,此时,他们才真正看着对方,眼里全是对方,她嫣然一笑,“不用了,我自己会努力一下的。” 她的话刚说完,有人踩着木质楼梯上来了,是那个香港人老板,他正端着一个托盘,走在楼梯上,他每踩一脚,木质楼梯都发出“吱吖”一声。 他走过来,放下托盘,里面是两盘干炒牛河,芽菜和牛柳多得盖住了下面的河粉,还有两杯柠檬茶。 宋霁辉帮忙将两杯饮料从托盘里拿出来,其中一杯放到纪月面前,“我吃过了。”他对老板说。 老板“啧”了一下,“一样炒咯,多一盘又没关系。”说着,眼睛看向纪月,话却是问宋霁辉,“女朋友啊,你不介绍一下吗?” “别乱说,朋友。”他从筷盒里,拿了双筷子递给纪月。 “不说就不说咯,”说完,他又冲纪月笑笑,“那你慢慢吃啊。” 木质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渐渐变小,一切重新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轻柔的背景音乐。 纪月拿着筷子挑了几下,忍不住笑了起来,“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肉的干炒牛河。”她挑了好几下,才挑出一筷子河粉。 宋霁辉也拿了双筷子,笑着挑了满满一筷子,随后送入口中,他在这吃过很多次炒河粉了,今天,他觉得炒得特别好,倒是应了那句‘我们家炒牛河样样好’。 过了一会,她说,“就是太多了,感觉吃不完。” 他下意识地回了句,“吃不完吗,一会我来吃。” 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他也发现她的停顿。 原本融洽的氛围,瞬间又冷却下来,宋霁辉低下头,夹了满满一筷子河粉进嘴里,他吃得很快,明明塞得满满得,却只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吃不完就放着,没事的。”他补了一句,说完,又快速得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几下就咽了下去。 宋霁辉突然觉得,吃得没意思极了,味同嚼蜡。 之后的一段时间,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纪月也自顾自地闷着头,她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吃不下了。但是她没有停下手的意思,依旧一筷一筷子的往嘴里送去,然后麻木地嚼了几下,将它们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 宋霁辉面前的盘子早就空了,他靠在椅子上,一直在看她,他知道她的性子,比任何人都要犟。 过了一会,他看见她的眉头蹙着,明明吃不下了,还硬往嘴里塞,因为自己一句话又犟了起来,他心里突然一阵难受,可更难受的,是现在她划清界限般的动作,“纪月,吃不下就算了。”他沉着声说道。 她努力地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浪费不好,我吃得下。”说完,又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他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和心一样揪着不放,“你放着,别吃了。” 这次,她没再说话,大概是实在吃不下了,她停了很久,才努力咽下去。 于是,宋霁辉拧在一起的眉头,顿时更紧了,他一伸手,直接抽掉她手中的筷子,扔在桌子上。 纪月有些生气,抬起头看他,她看见他的眉头紧皱着,对着自己,沉下声又说了一遍,“吃不下,就放着,别犟了。”很 她没再说话,瘪着嘴,别过头看向窗外。 他抿了下唇,摘下眼镜,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才缓缓开口,“纪月,我对你有感情,不舍得,也很想挽回,也想重新追你,无论怎么样,你都不必这样和自己较劲。”他的声音又温柔下去,像以前那样哄她,“你本来就有胃炎,别伤害自己。” 纪月听到梁上飘荡的帷幔,发出“沙沙”声,偶尔还混合着楼下门一开一关风铃叮当作响声,她看着窗外,眼眶不受控制的溢出泪珠,然后一点又一点从眼角滑落。 他们在一起半年多,她总是很自私地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另一边,却又控制不住自己背叛这段感情。现在他又低下姿态在求她,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胸口纠缠,纪月一时间思绪万千。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包里的手机又适时地响了起来,她索性低下头去包里拿手机,摸了一会,才将手机拿出来,是公司号码打来的,她直接接起电话。 “我知道了,你发到我的邮箱里,行,我晚上会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她语速很快,说话间,余光看间宋霁辉戴上了眼镜,随即对电话里的人说道,“等明天,在公司里再谈吧。” 看她挂了电话,他才开口,“你今天回去吗?” “嗯。”她随手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那我送你去拿车吧。” “我先去上个洗手间。”说着,她站起身。 宋霁辉指了指她身后,木质楼梯边上挂着一排珠帘,“就在那,你小心点,洗手间很小。” 洗手间果然很狭小,关上门,一边是洗手台,一边是厕位,只有转个身的空档。 洗手的时候,洗手台上方的灯闪烁了一下,突然就不亮了,纪月的眼前顿时间一片黑暗,黑暗中,她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说着‘好像停电了,路灯也没亮’,她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了一会,眼睛就适应了黑暗。 于是,她摸索着,去寻找洗手间的门把手。 她刚摸到冰凉的金属,就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后是宋霁辉的声音,“纪月,停电了,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焦急得不行。 “我没事。” “噢,好。那我在这等你。”他的声音这才平静下来。 宋霁辉在门外站了一会,手机的灯,照着楼梯边缘,眼角的余光看见洗手间的门门慢慢拉开,纪月甩着手,走了出来。 “停电了。”他将手机照向她脚下,“小心点,慢慢来。” 原本坐在临窗沙发上的两对情侣,这时也站了起来,他们的手机都亮着,一束束光线在屋内左右乱晃。 纪月透过窗,看到河对面也一片黑暗,月光照了进来。 他们回到餐桌边,纪月手一伸,拿起椅子上的包,“我们走吧。” 宋霁辉举着手机打在木质楼梯上,纪月跟在他后面,他走得很慢,她跟着他一格一格,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走到一楼的时候,瞬间又亮了起来,吧台上摆了个应急照明灯了,将半边屋子照得如白昼般明亮,于是,黑暗的地方,更黑了。 “停电了。”老板看到他们下来,说了句。 宋霁辉应了一句‘知道了’。 “走了?”他见他们脚步没停,随即,从吧台后面绕出来,走过去替他们拉开玻璃门,风铃又开始互相乱撞,“下次,再来玩。”最后一句话,是冲纪月说得,她弯了弯嘴角,轻声说了句,“好的。” 雨也停了,电也停了。 石板路湿湿嗒嗒的,不少居民正站在巷子口议论着,而那一扇扇黑暗的窗中,偶尔也会透露出微弱的光线。 没有了路灯,这湿湿滑滑,又一高一低的石板路,纪月走得更艰难了。 宋霁辉配合着她的脚步,又刻意将步子放得更慢,两个人一起并排走着。 纪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尴尬地笑笑,“没想到这双鞋,那么难走。下次不穿了。”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高跟鞋上的水钻装饰,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就像自己送她的钻石首饰,他觉得那些闪闪发光的宝石特别衬她,就像公主必须有王冠一样,“是这里的路不好。” 话说完,他走得更慢了,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一只手拿着包,另一只手捏着裙角,感觉现在他走得比自己还慢,忍不住说了句,“你会不会走太慢了啊。” “以前,我送你回家时,不都故意开很慢。”他回了句。 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纪月才反应过来,看着他,笑着说,“那后来,我们同居了之后,你怎么每次都开那么快。”内环高架上限速60码,可不知为何,拍超速的摄像头特别少,深夜的时候,宋霁辉经常开到80码、90码的。 他也笑了起来,继续逗她,“那时,就想早点回家,可以看球。” 她笑着抬起手,轻轻捶下他的肩膀,带着点撒娇的语气,“你幼稚死了。”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噙着笑,没有躲,任由她捶了好几下。 这条石板路很短,尽头就是新铺装的水泥路,从这里穿过游客中心,便是朱家角古镇北停车场了。宋霁辉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如此短暂,时间又如此快,怎么几步就走到了尽头。 现在,马路对面的居民区也是一片漆黑,他有嘱咐她,“一会开慢点,路灯都不亮了。” 纪月觉得,黑暗中,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格外明亮,于是,乖巧的回答,“好。” 停车场里,她的车孤零零地停在那,周围一辆车都没有。他们走到车边上,宋霁辉替她拉开车门,她顺势坐了进去。 “慢点开,注意安全。” 他最后又嘱咐了一遍。 “好,”纪月说着,手伸进包里摸索了一会,摸出一台白色的手机,放在中控储物盒里,随后,打开包,低头看去,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了一起。 宋霁辉见她有些反常的感觉,又像似在找东西,“怎么了?” “我那个黑色的手机找不到了。”纪月皱着眉头,一边将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化妆包、漱口水、口红……,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焦躁。 他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知道她有一部黑色的工作手机,“你刚才接电话的是哪个?”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是工作的那部,那大概就是在店里忘拿了。” 他心里一松,在店里就不会丢了,于是笑了起来,“想起来在哪就好了,”说着,宋霁辉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店里就没事,我打给老板。” 那头没有接电话,宋霁辉看着纪月,弯了弯嘴角,她原本湿漉漉的头发,现在半干了,垂在眼角,他下意识地替她撩在耳后,那头,手机也接通了,“Vinko,她的手机落在桌子上了,你帮我去看看。” 作者: 兔年第一更,所以特别长,希望大家喜欢新的剧情发展。 今天是初四,明天初五了,财源滚滚。 欢迎评论,或者来我的微博和我互动。 是复而夜归 电话那头的人“噢”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纪月摸出包里的车钥匙,她想走回去拿手机,宋霁辉看着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路不好走,你在车里等我就行了,我去拿手机。” 她皱了下鼻子,冲他笑笑,张了张嘴,他看出她的口型,她在说谢谢,于是,也弯了下嘴角。 随后,他听到电话里匆匆忙忙的脚步声,“Chris,台上面唔见啊。”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宋霁辉的表情就冷了下来,不出所料,纪月也读出了他的表情,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 宋霁辉低下头,看见她的手正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手指,手腕上的玉镯也撞在自己手表上。 她的手指有些凉,中指上光秃秃的,原先自己送她的戒指,她已经没有再戴了,宋霁辉顺势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那空着的位置。 纪月不敢开口问,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 宋霁辉在电话里问了句,“人都走了吗?” “还没有走。” 他看了眼她,立刻沉下声,“那你就把门关了,一个都别走。” 吧台后,穿着印花衬衫的老板,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冲着角落里,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小伙子喊了句,“阿银,闩门啦。” 被叫做阿银的人站了起来,他穿着白色的短袖厨师服,乱糟糟的短发,脖子上戴着几根细细的金链,坐着时候看不出,站起来才发现这人又高又壮。 他什么都没问,走到店门口,门边上放着一箱一箱的哈尔滨啤酒,他从纸箱里拿出一把U型锁,将U型管穿过玻璃门的左右门把手,随后锁住。 原本在二楼坐着的两对情侣,其中一对从楼梯上走下来,正巧看到这一幕,男人大声疾呼起来,“老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嗓子,嚎得又尖又猛,坐在一楼的几个客人瞬间将视线看向楼梯口,他们没注意到刚才的事,现在一脸疑惑。 男人甩开女朋友,快步走下楼梯,走到门边,继续嚷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锁门?” 这次,随着他的话,有人将视线移到了玻璃门上,门把手上,一把银色的U型锁,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原先那闲适的气氛,一瞬间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老板到也不恼,他半个身子靠在吧台上,嬉皮笑脸地回了句,“靓仔,我这是小生意啊,那么贵的房租,赔不起啊,终于要走了?那在这里买单。” 厨师打扮的阿银,锁完门之后,还一直站在门边上,比起老板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垮着个脸,面无表情地冲面前的男人抬了抬下巴,一开口也是一股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去那边买单。” 男人还想再争几句,可一看到这大块头,像墙一般堵在门口,顿时间泄了气,但是他又不愿意被人看轻,“都说敞开门做生意,你锁着算什么意思?当我们会逃单吗?”话是这么说,现在的语气倒是比上一句,矮了几分。 古镇里这种店,大多都是年轻情侣光顾,有的是年轻气盛的男孩,想在女朋友面前表现一番。除了二楼坐着的两对情侣,一楼临河的位置,也坐了一对情侣,另外,还有两个结伴而来的女 孩子。 一楼那对情侣,男的也跟着出了声,“对啊,我们……”可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身旁的女友杵了一下,顺便还挨了个白眼,他下一句话便噎了回去。 见没人愿意当出头鸟,刚才说话的男人,不自觉中气焰又更小了一点,他的女朋友见状赶忙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走过来挽住他的手,小声说了句,“别说了,买单走吧。” 有了台阶下,男人“哼”了一声,大声说了句,“老板买单。” 吧台后的老板,跟着店里的音乐哼唱着,慢悠悠地拿出点菜单,“花草茶46,蔬菜鸡肉沙拉58,特色烤肠拼盘128……” 没有人注意到,此刻,阿银正弯下腰,看着像是在盘点啤酒瓶准备打烊,实际上,他拔掉了路由器背后的一根网线。 老板瞄了一眼,说道,“一共254,我扫你。” 男人打开手机付款码,对着吧台上放着的支付盒子照了一下,“好了?” “麻烦付完了给我看一眼。”老板笑着回了句。 可过了好一会,男人手机上的支付提示,却迟迟没有发来。 老板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他挑了下眉,“付好了吗?” “付了,等一下。” 于是,又等了一会,可支付宝的收款声,还是迟迟没有响起,这次,到换成这个嬉皮笑脸的老板说话了,“估计是停电了,网不好,你再等等。” “要不我再付一次,我们还有事。”男人的嘴角向下弯着,脸上是一副有些着急的表情。 老板看着看着,微眯起眼,弯了弯嘴角,“那你再扫一下。” 男人又重新照了一次付款码,挽着他手的女朋友,一起也凑了上来,“怎么了?”她问道。 “我们这一停电就信号不好,没事啦,慢慢来。”老板从吧台后端出一盘糖果,里面放着各种徐福记的糖,“来,吃个糖。” 可男人的眉头却拧越紧,又等了一会,那个付款成功的提示声却依然没有响起,无奈之下,他看向女朋友,“你来付一下,估计我手机信号问题。” 玻璃门从外面被叩响,店里的人回头看去,宋霁辉手上拿着手机,又叩了一下。 阿银立马弯下腰,打开门把手上的U型锁。 玻璃门忽然门被打开,门铃叮咚作响,因为停电了,巷子里黑得不行,纪月刚才站在宋霁辉身边,却被他的阴影遮掉了,门打开之后,才看见原来还有一个人。 宋霁辉先走进店内,他先看向吧台后的老板,随后,环顾店内,二楼的人此刻都在楼下,吧台前站着一对情侣,一楼的人,还坐在原本的位置上。 回来的路上,纪月给那部手机打电话,没想到已经被关机了,不过手机的定位显示,它还在店里。 他们走进来之后,阿银立刻重新把门锁起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瞬间,原本就挺微妙氛围,似乎变得更微妙了。 宋霁辉走到吧台边上,他从口袋里拿出卡包,里面放着几张百元大钞,他全部抽了出来,一共6张,随后朝吧台后的老板挑了挑眉。 “做咩啊?” “店里多少现金,都拿给我。” 现在大家都用移动支付了,店里一般只放一点现金应急,老板打开抽屉,将纸钞都抽了出来,有零有整,宋霁辉皱着眉,将一百元和五十元都抽了出来,就几张,于是又说了句,“你身上还有多少港币,一起给我。” “不是吧,宋老板,我回香港还要吃饭啊。”他嘟哝着,身体倒是很老实,从抽屉里拿出皮夹,一点都没有犹豫,将里面的纸币拿了出来,递给宋霁辉。 宋霁辉扯了下嘴角,“又不是不还你,反正你这段时间也不回去。”这迭纸钞里,有一张500面额的港币,另外还有三张100的,他将它们抽出来,将其他的还了回去。 纪月大概猜出他想干嘛了,她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衬衫下摆,轻轻地摇了摇头。 回来的路上,他问她,“手机里有没有重要的东西。” 她想了下,“没什么,就是工作的一些记录和文件,反正都传iCloud了,回头抹掉手机上的数据就行。” 一路上,纪月觉得宋霁辉有一种紧绷着的感觉,浑身上下都绷着一根弦一般,听到她的话,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便不再说话。 现在,反过来是她去逗他,“怎么了?没事啊。手机又不值多少钱,再说了,是公司配的手机,丢了就丢了。”说着,她扯了扯他的衬衣下摆,“宋霁辉,真没事啊,iPhone就这点好,丢了别人也用不上。” 宋霁辉低头看去,看到她一双笑眼,笑意一直到眼睛底里,他知道她在哄自己,扯出一个笑容,轻声说了句,“找不回来了,我就给你买新的。” 现在,他正倚靠在吧台边,面无表情,“谢谢刚才捡到我们手机的人,这些是酬金,1000块人民币和800块港币。”他把钱对折,放在吧台上,声音不大不小的,话也说得轻巧极了,却像落在湖里的小石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店里,除了老板和站在门口的阿银,其他人都看向他,目光中有疑惑,有不解,当然,还有愤怒,就这样,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又轻轻巧巧地说了句,“不然,今天谁都别走了。” 他的话刚说完,只安静了几秒,随后安静被打破,不止刚才那个嚷嚷的男人,连其他人也瞬间不满起来,一时间,一人一句,喧哗声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 刚才一直付款失败的男人,原本落下去的气焰,突然又嚣张起来了,“你这什么意思?怪不得把店门关上,你是怀疑我们偷手机吗?” 男人这句话,在原本不满的情绪上,又添了一把柴,将火焰烧得更旺了。 特别是刚才坐在楼上的另一对情侣,他们现在也反应了过来。他们认出刚才走进店里的宋霁辉和纪月,就是晚上在二楼吃饭的人,因为他们吃得是干炒牛河,而菜单上又没有这道菜,所以他们印象特别深刻。 “对啊,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对情侣也说了句。 宋霁辉也不着急,还是维持着姿势,不慌不忙地将那迭纸钞拍在桌面上,“我没说是偷啊,我说是捡到的,既然你觉得是偷,那我就报警了。” 男人愣住了,“你不要冤枉人。”他面上一阵红,“报警啊,大家都报警,你们还关着门呢,这是非法拘禁了。” “必须报警。” 男人以为这句话会让老板出来打圆场,可餐厅老板还是笑嘻嘻地站在原处,一副与己无关的态度。 现在,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仅老板,还有那个站在门边上的大块头,他们显然和那个说话的男人都是一伙的。短短几句话,他们也都听懂了,原来是有人拿了老板朋友的手机,他们面面相视又互相打量着,心里一边怨恨,不知道是谁做出这等烂事,一边又害怕,万一那人不肯承认,自己被连累到。 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试图寻求第三方的介入和帮助。 不仅是那个带头的男人,其他人也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纪月的眉头拧在一起,她其实真的无所谓,就是回去办一张电话卡的事。不知为何,宋霁辉执着的很,看出她的不解,他垂着的手伸过去,勾了勾她的手指。 她随即看向他,看见他朝自己笑了一下,轻声说,“没事,一件小事。” 他们说话间,那头也报警了,报警的人挂了电话,还不忘哼了下,大声说了句,“一会警察就来了。” 古镇里自己就有个派出所,而且就在北门边上,离餐厅不远,在 这等警察来的十几分钟内,竟没有人大声说话,都是两两互相轻声交谈。 宋霁辉观察着店里的人,二楼的那两对情侣,面色最特殊,大概是因为和自己一起在二楼呆过,他们感觉到自己被怀疑了,于是,不约而同的选择坐在一楼最角落的位置。他们下意识地分开坐没有说话,却还忍不住打量对方。 宋霁辉站在吧台边,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过了一会,老板将头凑到他身旁,却是越过他,看向纪月,“不好意思啊,小姐姐,耽误你咯。” 纪月忙摇摇头,“没事。” 宋霁辉挑着眉,“都怪你,请客哦。” “我请,不用客气啊,你把阿ken叫来啊。” 很快,两辆闪着红蓝的警灯的电瓶车,停在了店门口,红色蓝色的灯,在这个停电的黑夜里,极其扎眼,两个穿着蓝色短袖制服的男人,敲了敲玻璃门。 阿银又弯下腰,打开U型锁,这次,他没再重新锁上。 “谁报的警?”第一个走进店里的警察问道,跟在后面的是辅警,他看着阿银把U型锁扔回纸箱里,低声问了句,“锁门做什么啦?” 阿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回了句,“有人偷了老板的手机。” 辅警一听,眉头皱了起来,“真触霉头。”也不知道说得是谁。 “我报的警。”坐在正中餐桌上的情侣,一起应了话。 他们一直在一楼,其实没什么嫌疑,除非他们上过二楼去过洗手间,宋霁辉想着,看向老板,看见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警察一来,瞬间屋内的人情绪高涨起来,所有人左一句右一句说了起来,还不停地互相插嘴,像一群麻雀唧唧喳喳,结果是谁的话都听不清,他有些不耐烦,大声斥责道,“不要吵,一个一个说,你们这样吵,我听谁的?”话一出,立刻又安静下来,他的话虽这么说着,却是先看向吧台边上站着的宋霁辉,他的目光扫了一眼,最后放到老板身上,“温老板,你讲一下。” “老刘,我朋友的手机被偷了,”说着,温老板向屋子中央努了努下巴,“人都在这里了,把手机拿出来啦,都那么晚了。” 被叫做老刘的警察,一听就皱起了眉头,“那你也不能把门锁起来,真是乱搞,下次不能这样了,怎么可以这样。” 温老板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口气也是敷衍的,“知道了,知道了。” 老刘看了眼一起来的辅警大周,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大周立马心领神会,说道,“这属于盗窃罪了,你们想想清楚。现在想不清楚的,一会到派出所,有的是时间给你想。” “凭什么说手机是在这里被偷的,万一是其他地方呢?”有人突然回呛了一句。 宋霁辉向发出声音的方位看去,还是刚才那个男人,于是便回了句,“我们在楼上接了电话,随后就停电了,现在手机不见了。” “停电了之后那么黑,说不定早被拿走了。” “手机的定位显示还在这。” 老刘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过了一会,他看见温老板低下头看手机。 “这就是你丢手机的朋友?” 温老板弯弯嘴角,回了一句,“对啊。”随后,又发了句,“隔壁观澜水庄老板家。”观澜水庄全称是淀山湖观澜度假村,就在朱家角古镇不远处的淀山湖边上,一大片新融合中式风格的别墅。 “说不定是……”男人刚一开口,立刻被老刘打断,“你没停啦,个么,要不要让你做警察。” 忽的被人讽刺了一句,男人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一下上了头,回了一句,“怎么现在警察的态度那么差了,我要录下来投诉你。”说完,他还拿起手机,像似要录视频。 老刘拍了拍胸口的执法记录仪,“我告诉你,我们执法你可以监督,可以拍,但是不允许掐头去尾,不然要负法律责任,明白了伐?” 屋内的人,瞬间又看向他们这个角落,坐在他身旁的女友,皱着眉头,扯住他拿手机的那只手,这次,男人放下手,终于悻悻地闭上了嘴。 “那么晚了,也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楼上有个包厢,”老刘看向宋霁辉,“你们过来,其他人在楼下等着。” 纪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和派出所那么有缘,她坐在包厢里,宋霁辉陪着她,她把经过讲了一遍。 老刘听完她的口述,想了一下,“按你这个说法,其实不能算被偷,应该是遗失,对伐。” 她也没有否认,直接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是我忘记了。” “手机里有什么重要的资料伐?” 她摇了摇头,“买了iCloud的服务,大部分东西都有备份。” “讲道理,这算遗失,我只能尽力帮帮你了。”说着,老刘又看向宋霁辉,“停电的时候,二楼就只有那两对情侣,对伐。” 他点点头,“我一直在洗手间门口等她,二楼就只有这四个人。而且,楼下有应急照明灯,Vinko说一楼的人没上去过。”说完,他拿出一个红封,递了过去,“手机还给我们就可以了,这个是酬金。” 是六月夜的雨 刘警官出去了,包厢里只剩纪月和宋霁辉,电还没有来,有一些黑洞洞的窗口,露出微弱的亮光。 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纪月看向身边的人,“谢谢你。” “挺好的。”说着,宋霁辉笑了一下,“一场雨,一次停电,让我们一起呆到现在。”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窗外,说完后,才看向她。 月光中,她看见他的眼热如火。 “纪月……”他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包厢门被打开,刘警官走了进来。 一部手机被放在桌子上,刘警官递给纪月,“是不是你的?” 她拿过来,看了眼手机壳,点点头。 刘警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开机,于是,她按下侧面的开机键,苹果的logo在屏幕中央出现,随后消失,再次出现时,便是手机密码,纪月输入后,手机被顺利解锁,她的手机壁纸是一只黑白色的边牧。 “是我的手机。” 其实不用她说,老刘也看出来了,“都是小孩子,年纪小,一时想不开,看到你的手机壳好看,只是想要手机壳。原本想拆下来,把手机还给老板的,没想到你们来得太快了,又搞出这幅动静。害怕了,所以才没拿出来。” 纪月的手机带了个棕黄色的爱马仕皮革手机壳,是黎雯的配货,送给她当礼物,她便将它套在了工作用的这部手机上。 “个么,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就算了,你们也不要追究了,好伐?” 她也不知道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于是,扯了下嘴角,“没事。” 刘警官又把红包放在桌子上,看向宋霁辉,“小伙子,不是所有事,都能用钱解决的。” 宋霁辉倚在沙发上,伸手拿过来,捏在手里,不置可否的笑笑。 “好了,我们也要回所里了。” 木质建筑隔音太差,纪月听到楼下一阵喧嚣,温老板的说话声响起,“耽误大家了,今天都不用买单了。”随后是脚步声,过了一会,才渐渐静了下去。 她看向宋霁辉,“你买单的?” 他笑着点点头,“不然呢,这个小本生意,亏一块钱都要他命了。” 纪月一听,也笑了起来,那还在干炒牛河里放那么多牛肉。 “晚上,你还回去吗?”看她笑了起来,他问了一句。 她愣了一下,看向手机,现在已经12点多,快1点了。 纪月一早去公司开会,随后便开车来了朱家角,整一天,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是绷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放松过,说实话,她已经累了。 不过,她面上不显,“嗯,回去了。”说完,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走了。” 宋霁辉也跟着站起来,他两只手都插在口袋里,低下头,他有些踌躇,舔了下嘴唇,才开口,“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 明明,雨已经停了很久了,纪月却听到屋檐下“嘀嗒”一声落在石板路上。 他看见纪月没有说话,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赶忙补了一句,“不是,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笑了起来,“哦,对了,现在已经是明天了,等白天,真的,很重要的地方,肯定能帮到你。” 她看着他,宋霁辉平日总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现在却是像个少年,他有些害羞,舔了下嘴唇,“真的,能帮到你。” 宋霁辉觉得自己心跳得快极了,他有些忐忑,又有些紧张,他摸了摸脸颊,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纪月笑了起来,她点点头,“好,那我去开个房间。” 这一瞬间,他听到屋檐下的那滴雨,准确无误地滴在了自己的心底。 他们下楼的时候,一楼只有温老板一个人,他正站在吧台后算账,头也没抬,“一会算完账,发你微信啊。” 宋霁辉笑着冲他摆了摆手,低头对着纪月说了句,“小心台阶。” 他们又重新走了一遍石板路,只是这次,走得快多了,再次回到北停车场时,停车场只有孤零零的几辆车还停着。 宋霁辉替纪月拉开车门,她坐进车里,“去哪?” “你导航到淀山湖观澜酒店。”他想了一下,“要开20几分钟,你跟着我的车也行。” 她点点头,停车场黑得不行,透过车灯,她看到他走向远处,随后,身影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没过多久,纪月看见角落里有一辆车的车灯亮了起来。 那辆车笔直向她这里开来,纪月发现,他的车换成了一辆黑色的宝马SUV。 车在纪月的车前停下,随后,她的手机响了,她按下方向盘上的通话键,宋霁辉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我在前面开,你跟着走。” “好,”她刚说完,他的车便动了起来。 她跟在后面,向停车场出口驶去,她在出口处扫码付停车费时,他就一直停在路边,直到看见杆子抬了起来,才又重新启动。 刚才的电话一直没挂,宋霁辉开着车在前面带路,开着开着,突然在电话里问她,“停车多少钱?” “30块,干嘛问这个?”她听到他低沉的笑声从那头传来。 “没有,就是想到,一会,我来报销。” 她也笑了,她的车灯照在他的车尾,蓝牌上白色的字反射后,就像白织灯的光,惨白惨白,“你怎么换车了?”她问了句。 “车拿去修了。”他说得很轻巧,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怎么了?” 纪月没听出宋霁辉在那头沉默了一下之后才开口,开口时,还是他那副无所谓的口吻,“被人蹭了,小事。”其实前几天就处理好了,他觉得看着烦,就没把张恒的车还回去。 她没再说话,电话也没有挂断 ,他听到她车里正在播的歌曲,歌声随着信号,传到他的车里,然后被放大。 两个人在各自的车里,却听着同一首歌,他觉得,就好像以前,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也许,是因为深夜,人的情绪也同时被放大。 “纪月……”他想到在包厢里没有说完的话,停顿了一下,才说出来,“我很想你。” 电话里只有音乐传来,唱的歌词比任何时候还要悲伤。 宋霁辉觉得,自己就像等着被处死的人,而她就是行刑者,把刀悬在他的头上。她明明听到了,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能无声地笑了一下,嘲笑自己还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就当他准备挂断电话时,他听到她轻轻地说,“阿辉,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谢谢你能陪着我。”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不仔细听,就会被车里的音乐声盖住,可他还是听到了。 他“嗯”了一声,“马上就到了。” 宋霁辉想到,自己曾经对纪月说的话,‘我们之间,只要你走一步就可以了,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 车开了一会,突然,道路两旁的路灯亮了起来,布局也开始变化,车道渐渐变宽,草坪连成片,绿植像黑色剪影一般竖在草坪中央。沿着宽阔的柏油路,他们又驶上了一条环形车道,过了一会,酒店的前门就印入眼帘了。 她的车跟着在前门的车道上停下,下车后,纪月看见酒店的幕墙,顶上一排小小的瀑布落下来,流水潺潺,打在一块深灰色木牌上,木牌上“淀山湖·观澜”几个字被镂空了,白色的光从镂空的字里透了出来,这种冷淡的美学风格,令人再熟悉不过了。 宋霁辉下车后,走向她,看见她在看着幕墙发愣,过了一会,才说,“钥匙放车里,一会有人停车,我们走吧。” 她收回视线,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后备箱的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旅行袋,她提了出来,宋霁辉顺势接过,拎在手里。 纪月经常有这样临时出差的情况,所以在车里备着换洗的衣物,现在旅行包里的衣服,还是当时他帮她整理的。 酒店的大门是一栋挑高的白色建筑,纯白色的墙有三层楼高,顶部是灰色的瓦片,和精巧的屋檐,是婉约秀丽的江南水乡味道。玻璃门自动打开后,却不是大堂。两侧,一整面墙上装饰着格删,巨幅落地画镶嵌在上面,对面是另一扇玻璃门。 穿过玻璃门,纪月看见一个下沉式的长方形天井,天井下的池水和地面齐平,仿佛再多一滴,就会溢出来,她忍不住抬头看去,黑夜被四方的屋檐圈在她的视线内。 他们走在屋檐下,因为今天下过雨了,雨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落在水池里,在脚边出现一片片涟漪。 走了几步,宋霁辉轻声和她说,“这叫四水归明堂。” “你这也知道。” “时间久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步。” 纪月轻抿着唇,笑了。 走过天井,才是真正的酒店大堂,挑高的空间里,中央的主灯从天花板上一直垂到地面上。前台后只站着一位酒店员工,他穿着灰色的中式上装,看到他们后,垂下眼眸,微微弯腰。 她想去拿身份证,宋霁辉摇了摇头,带着她,径直穿过大堂。 大堂后还是一个天井,不过这次,地面上换成了草坪和松柏,透过走廊两侧的透明玻璃,纪月看见不远处一片白色的建筑,白墙黑瓦,木门,虽然建筑外观都不太相同,合在一起,却又是说不出的和谐。 宋霁辉带着她,沿着不宽的路,走了很久,道路两旁是竹林,白色的围墙全都藏在后面。 最后,又走上了小路,小路尽头是一片高高的围墙,高墙上都是精致的飞檐,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木门厚重,像有年代了,上面却装了一个电子锁。 他打开电子锁的上盖,随后输入密码,推开木门。厚重的木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后就是现代中式风格的两层小楼。 “你住二楼的房间吧,能看见淀山湖。”灯随着他们的前进路线,一盏盏点亮,穿过庭院,走到门前的玄关,宋霁辉刚想按密码,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看向她,“这里的密码也和我家的一样,你下次想来,直接过来就好了。” 纪月瞬间怔愣住了。 他们同居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宋霁辉的家里过夜,入户门的密码是一串验证码一般的数字,纪月记了很久才记住。 后来,不知道哪次,他们做完爱,躺在一起耳鬓厮磨,说着说着,她问他,这个密码有什么意义吗?宋霁辉怀抱着他,笑着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她。她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接过了手机。 换了一个人,人脸识别不到,手机屏幕上出现一排小字“输入密码”,以及一个数字键盘。 纪月还是有些不解,看向他,宋霁辉笑着亲在她的耳垂上,“手机密码就是电子锁的密码,你输一下试试。” 于是,她的手指轻轻触摸在屏幕上,“258709”,纪月突然发现,枯燥的数字,突然在屏幕上连成了一个向下的箭头。 看见她笑了起来,宋霁辉原本的亲吻变成撕咬,“现在这样,记住了吗?” 纪月笑着点点头,“突然觉得挺好记的。” “人对画面的记忆总是尤其深刻。”他在她耳旁轻语,一只手熟练地摸到她的胸上,重重地揉搓起来,而另一只手则摸进她的下身,用尽方法挑逗她的情绪。 屋檐上的雨水,嘀嗒落在树梢上,纪月的思绪突然被拉了回来,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那你早点休息吧,晚安。”宋霁辉就住在一楼的房间,于是,两个人在客厅分别。 纪月洗完澡,披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后。 二楼只有一间房间,另一半是露台和泳池,房间三面都是玻璃,淀山湖就在那黑夜后等着她。她没有马上睡觉,而是开了一盏沙发边的落地灯,随后,坐在沙发上,看向远方。 看了一会,她看见宋霁辉走出房间,他似乎也洗过澡了,换了一身衣服,纪月看着他穿过庭院,消失在院墙后。随后,她收回视线,关上了灯,在黑暗中,她看见他的身影又重新出现了。 他在一片竹林旁站着,远处的天空渐渐亮了,微光照在他的身上,她能看见他的外套在风中轻轻摆动。 纪月站起身拉上窗帘,回到床上。 她没有看到,就在她将窗帘拉上那一刻,宋霁辉正回过头,向二楼看去,厚重的窗帘隔绝了两人。 他已经失眠很久了,常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就会想到他们初次见面的样子,客气又疏离,她坐在那,像一株浑身都是刺的玫瑰花。后来,熟悉起来,她便会同自己开玩笑,坐在那张沙发上,言笑如画。 她从日本回来后,送给他一个御守,明明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他却觉得很开心,将它挂在后视镜上,每次等红灯时,他都会看着它,不知不觉间,笑了起来。 人对画面的记忆,总是尤其深刻。 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最后变成了萦绕在他心口的梦魇,想起来,就是无尽的痛苦与懊悔。 纪月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风声吹进房间,然后是远处竹林沙沙作响声,她才想到,自己在淀山湖,还没等她听到其他的声音。 下一秒,就感觉到下身被坚硬的东西插入,她的身体很软,将它整个都包裹起来,于是,它一下就插到了底,完完整整地充满了她的身体。 是无缘 纪月的背微微弓起,迎接它的进入,它每次都刮擦着她身体里的敏感点,然后到最深处,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身上都是水,仿佛就躺在天井下的那个池塘里,浑身都是水,她的头发跟着涟漪四处飘散。 她想看清是谁,睁开眼,看到的却黝黑的夜,好像就是那四方屋檐框出的一片天空,“你是谁?”她忍不住问身上的人。 可那人没有出声,它只是耸动着身体,每一下都填满她的最深处,她跟着它的节奏,前后摆动起腰肢,她觉得,自己又像池水里的浮萍,它一动,自己便失去了魂。 一波又一波的快感,让她忍不住想尖叫,刚发出一个“啊”字,纪月猛然张开眼,她的胸口快速起伏着,身上都是汗水,碎发黏在额前。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透露出来,没有开着的窗,也听不到竹海声。 她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一场春梦。 她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她突然想到,很久之前,自己曾经和宋霁辉打电话时,对他的声音有了欲望。这真是一件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她应该就喜欢他的样子了,礼貌又客套,骨子里是一种疏离的态度,令她忍不住想像,他在自己身上时,是不是也会这样冷淡。 纪月下楼时,看见宋霁辉背对着她,正站在窗前打电话,“对,我想要一个壁炉,不行,我不要电子壁炉,一定要是烧木柴的,烧气也能接受,”他笑了起来,似乎在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过了一会,才说了句,“我知道,你总是有办法的。” 这时,他转过身,看见她站在楼梯上,于是,对着手机说了句,“现在有事,先挂了。” “怎么那么早就起床了?”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看着她,眼里带笑。 “睡不着。”她从楼梯上走下来,“今天去哪?” 宋霁辉发现她洗过澡了,有几簇碎发湿着,沾在皮肤上,“我叫了客房服务,一会吃过早餐就出发吧。” 吃完早餐,临近10点,他们才离开别墅。 纪月看见小路的尽头,宋霁辉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要开车去?” 他走在前面带路,听到她的话,回过头,“很近的,开过去只要十来分钟。” 纪月有些好奇,“我们去哪?” 宋霁辉笑着,继续卖关子,“一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的车,沿着淀山湖边上的湖滨大道一直开,时而能看见湖面,时而只能听见湖水拍打堤岸的声音。今天是个阴天,远处的云层压得很低,似乎随时会下雨,整个天都被蒙上了一层灰。 纪月关上车窗,渐渐的,听不见湖水声了,随后,车开进了一条单向车道,路两边是连绵的草坪,用作景观的松树被修剪得姿态优美。 又开了几分钟,才停下,终点是一扇巨大的紫铜大门,一对铜狮立在大门两侧。他们的车刚停下,岗亭上下来一名保安,他看了眼车牌,随后按着对讲机小声说着话。 纪月看了眼宋霁辉,他也看向她,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豪宅啊。” 他也笑着“嗯”了一声,“这里我也买不起。”说完,他看见她笑弯了眼,于是,又加了一句,口气充满戏谑,“其实住这也不好,太大了,拿外卖不方便。” 她笑得更灿烂了。 过了一会,紫铜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纪月看见太湖石迭成的影壁,瀑布从怪石的窟窿中流下来。 后来,纪月才知道,宋霁辉说的太大了,是什么意思。他们的车,绕过影壁,开下地下车库,在车库里又开了十几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从地库的电梯上去,电梯门在一楼打开,脚下是长方形的平台,光洁的大理石地砖,每一块都按照自然纹理进行铺装,粗一看,以为是一整块。平台尽头连接了一座微微向上的拱桥,拱桥下流水迭迭,尽头是灰色的围墙,能看见围墙后的白墙黑瓦。 一扇月洞门在围墙之中,透过月洞门,里面的竹林随风摆动着。 纪月突然说了句,“住这,吃不到外卖。” 宋霁辉也笑了,“对。” 穿过月洞门,纪月才发现,刚才,她看见的那一栋栋白墙黑瓦建筑,其实之间都有矮矮的围墙相隔,看似一整片,却又各自独立。 他们在其中一栋楼前站定,宋霁辉推开黑色的木门,里面是个小小的庭院,庭院虽小,却也在一角精心的造了个景,怪石与罗汉松相映成趣。穿过庭院,竟还有一扇木门,打开后,才是真正进到了屋内。 这是一个不大的客厅,看来是用来招待外客的,整屋墙壁都贴着极简风格的木纹皮,几张灰色的沙发,摆放在墙边,一株绿植在角落,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了,像是彻底贯彻着极简美学。 纪月透过墙角的落地窗,看见庭院一角放着一个青白色的大水缸。 宋霁辉走到她身边,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这个缸,是一整块和田玉做成的。” 她忍不住微微张嘴,终于问出了问题,“你带我来见谁啊?” 这次,他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喃喃低语般,缓缓中吐出,“柳宗霖。” 她有点惊讶,嘴唇微微张开,“你怎么知道……” “柳老板在国内休假的时候,如果住在这,就会去朱家角听评弹。我看到你和你老板在一起,就猜到了。”看到她还是一脸惊讶,他又接着说,“他在二叔的生意里有股份。” 纪月想到千岛湖边上一大片民宿,宋霁辉说都是他二叔的,又想到柳宗霖的投资都离不开文旅行业,她也差不多都明白了。 “昨天晚上那个酒店,也是柳老板的产业。” 她垂下眼眸,轻声说了句,“真令人惊讶。” 宋霁辉突然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微微皱眉,还想对她说什么时,有人轻轻敲了敲木门。 他们两个人转身看去,敲门的人穿着黑色的西装,男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脸上有一些皱纹,乌发中也有一些白发,却梳得一丝不苟。 “柳先生刚才还在问,阿辉来了没有。”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和宋霁辉说话的语气很熟稔,看向纪月后,语气才变得客气,“下午好,纪小姐。” 她微微颔首,回了句,“下午好。” “你和阿辉一样,叫我范叔叔就可以了。” 他们跟着男人,走在迷宫一般的小道上。 男人走在最前头,中间是宋霁辉,纪月落在最后。 他微微扭头,和宋霁辉说话,“柳先生还说,你平日住在申市,也不过来看看他,又不是叫你往杭州去。” 宋霁辉应了一声,声音带笑,“怕来了,打扰到他休息。” 男人看了他一眼,“你总是有很多借口,今天留在这吃饭了。” 宋霁辉没有应下,他回头看了眼纪月,才回到,“一会再说了。” 纪月没有想到,能再见到柳宗霖,还是在他的府邸,他穿得很休闲,坐在书桌后,正在看书,看见他们,便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他从书桌后走出来,朝他们两个人摆摆手,“来,坐,喝茶。” “茶叶还是你二叔送来的,”他摆弄着茶具,看向这两个年轻人,“今天在这吃午饭吧。”说完,他整个又向后靠去,口气也严厉起来,“你别找借口了。” 宋霁辉抿着唇,笑而不语,下意识地看向纪月,动作亲昵又自然。 柳宗霖想起来,前段时间在香港开董事会,见到宋世荣,中午吃便饭的时候,他说,‘阿辉谈了个女朋友,两个人看着也蛮配的,最主要的是他说自己喜欢。’ 他看着他们,过了一会,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开口,“阿辉,说说,今天怎么来了?” 纪月觉得,柳宗霖的口气也和昨天下午不太一样,多了点,对晚辈的溺爱。 宋霁辉也放下茶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带她来看看您。” “那就不谈工作。” “好。”他笑着,“您说的,都行。” 午饭吃得很简单,或者说很清淡,纪月想起千岛湖边上的那顿晚餐,口味也是这样清淡。席间,没有谈工作,反而是说了些家常话,他们也没有避开她。 宋霁辉的父亲一直在香港负责那边的生意,男人是会变得,年纪大了,觉得生活冷清了,便想让宋霁辉去香港,兴许是陪伴,或许是,总要有人继承家里的生意。 纪月下意识地看向宋霁辉,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脸上还是挂着笑容,“过年的时候,刚去过香港。” 吃完饭,那个范叔叔又来了,找了个借口来寻宋霁辉。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什么意思,他便站起身跟着走出去。起身时,他放在桌下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握住掌心里,摩挲了一下。 待他出去之后,柳宗霖说,“我有个东西送给你们赵总,你陪我去拿一下。” 从餐厅走出去,连着一段回廊,一路上,纪月刻意落了半步在身后。回廊尽头是一间书房,和他们来时短暂呆过的客厅完全不同,这里像似私人领域。 向着淀山湖的一面,全是无框玻璃,水天在视野里合在一起。另一面,是整面的书架,上面放满了书。还有几个边柜,边柜上错落着放着大大小小的相框,纪月余光看到,应该都是家庭成员的照片。 硕大的沙发,在房间中央,“坐。”柳宗霖在其中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摆摆手。 随后,纪月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捋好自己的裙摆。 “没想到,原来你是阿辉的女朋友。”他的语气比昨日多了点熟悉,笑着说道,“不过,与其让我投你们,还不如让天华投呢。” “天华做的是酒店民宿相关的产业,和你们做营地建设,其实你们两边的调性更合。” 她没有说话,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指尖。 “阿辉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是小辈了。今天,他都把你带到我这来了,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你看,今天把你们赵总叫来这里吧,等下,我们谈下投资协议。” 她抬起眼,嘴角带着弧度,“谢谢您。其实,我和Chris已经分手了。”她微微停顿一下,又继续说,“我今天到这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来见您。如果我提前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来的。”她的笑容更大了,“您觉得,我们的商业项目很好,我就很有动力了。” “您说过,很在乎专注这个品质。而我,很在乎专业这个品质。我和Chris之间的事,我觉得,我和他都处理得不好。所以,我不愿意再把这些复杂的关系,带到工作中,这会让我变得不够专业。” 柳宗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阿辉虽然不参与家里的生意,但是家族信托,就足够让他过得比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轻松了。”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知道他是做心理咨询的,我和他分开,也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有问题。” 宋霁辉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纪月,她手里拿了个黑色的购物袋,“结束了?”他轻轻地问,随后,看向她的身后,柳宗霖坐在书桌后,正在看书,于是,说了句,“柳老板,我们走了?” 柳宗霖没有抬头,只是分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挥了挥。 随后,门关上,两个人沿着回廊,原路返回。 “什么东西?”宋霁辉低头看了眼。 纪月摇了摇头,“不知道,说给我们赵总的。”这句话说完,她便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又问了句,“中午吃饱了吗?” 她点了点头,“还行。” 宋霁辉是学心理学的,他敏锐的发现,纪月的情绪比刚才更低落了。 “怎么了?”他停下脚步。 她却没停,继续往前走去,“没什么,累了。” “纪月,”他忍不住出声唤住她。 她又走了两步,才停下,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真的,有点累了,我只想早点回去,回公司还要开会呢。” 这次,他没有再说话,抬脚走了几步,便越过她了,他在前带路,走得很快,她紧紧跟在后面。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语不发,直到回到酒店。 这次,宋霁辉没有把车停在酒店正门,而是从边上的路直接开进了酒店范围。他看着那栋二层别墅越来越近,手紧紧攥住方向盘,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纪月一眼,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一路上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什么话都不说。 突然,他猛地踩下刹车,原本快速行驶中的车子,刹车片发出一阵嘶吼,几秒后,停在了道 路中央。因为惯性,车停止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向前倾去。 这次,纪月终于看向他了,看见他目视着前方,两只手还是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她知道他有些不开心,却还是不愿说话,又看了他一眼,便解开了安全带,想要下车。 “纪月,我又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听到他的话,她放在门上的手,顿了一下。 “我们两个人分手了,你没必要做这些事。”说完,她拉了两下门上的锁扣,听到车门解锁的声音,随后便推门下车。 她刚走了两步,听到又一声关门声,没有回头看去,她也知道宋霁辉也下车了。 随后,自己的手臂便被抓住了,他的力气很大,捏得她有些疼。纪月忍不住微微皱眉,她用力想挣脱他的桎梏,可无论如何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掌心中抽出。她想起了在千岛湖的那天,沉声说道,“宋霁辉,你又弄疼我了。” 一个“又”字,他听到之后,愣了一下,他也想起了之前的事,心里是后怕的感觉,下意识地就放开手,匆忙的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他看见她别过头,不停地揉着自己手臂上被他握住的地方,这下,声音也放得更低,更小心了,“纪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 她垂下眼睛,“我们分手了,你没必要做这些。” “我只是想帮你。” 她看向他,他的眼神里有一些自责,又有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于是,叹了口气,声音也不再尖锐,“真的,没必要。因为你的原因,柳宗霖投资了,我也不会开心的。” “真的,谢谢你,但是没必要。”纪月笑了一下,“宋霁辉,我要回去了,再见。”说完,她便不再看他,一个人向前走去。 “纪月,”他在她身后说道,“你不接收别人的,那我也可以投资。” 她转过身,眉头微微拧在一起,眼角也是垂下来的,“这样,会让我们的关系更加复杂,你知道,这是不对的。” “纪月……”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直接打断了。 “就像昨天说得,阿辉,谢谢你陪着我。”她点着头,又微笑着。 他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那看着她,风吹起她的短发,她用手捋了一下。 今天是个阴天,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衣,外面套了件灰色的开衫,衣服和天空一样灰,今天的风也比往常都大,他的开衫下摆被吹起来,卷起来贴在身上。 “谢谢你,”她又说了一遍,远处,乌云压得更低了,似乎下一秒就要飞到眼前。 纪月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去,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喂?” “你是纪月吗,我是桐乡陈家镇景堪村的村委书记,我姓王。” “我是,你好,王书记。” “你妈出事了。” 是最后一次相见 风更大了,席卷着乌云,向这头滚来,似乎能看见云层里忽闪忽闪的光。 纪月觉得自己有些耳鸣,电话里的声音,听着闷闷的,她很用力才听清那一句,“被车撞到,人昏迷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她觉得耳鸣声更响了,伴随着雷声,瞬间,她觉得天旋地转,人没站稳,下意识地向边上跨了一步,随后,手便被搀扶住了,她下意识地抓住扶着自己的手。 “怎么了?”他扶住她。 她站稳了身子,强装镇定,电话已经挂了,她看向宋霁辉,将手抽回,“我要回老家一趟,家里出了点事。” 他拧了下眉头,心里是笃定的预感,事情一定不是她口中说得那么简单。 “我陪你回去吧。” “不用了,”她没有去看他,“我的车停哪了?”声音里是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慌乱。 他发现了,她在刻意避开他的视线,这下,令他更坚定自己的猜想了,“那我送你去停车场。” 她点点头。 “纪月,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不必像这样一个人承担。”车在停车场里停下,纪月看见自己的车,就在不远处。下车前,宋霁辉看着她,说了这些话,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忧虑,她知道,他是单纯关心自己而已,“谢谢你,如果需要你,我会开口的。” “纪月,”她已经推开了车门,他又叫住了她,“梁辀,他从北京来,也需要时间,不是吗?”这次,他看见她下车的动作停了下来,继续说道,“我送你回去,然后我就走,你现在这样,一个人开高速,我不放心。” “我自己开车……” 他知道,她心里已经松动了,加了一句,“我会找人帮你把车开过去的,纪月。”他的声音愈加的轻柔,比往日更温柔,“你知道,别让我担心了。” 纪月回别墅里收拾昨天那个旅行包,宋霁辉则靠在车门边上,他看了一眼庭院里面,随后拿出手机,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一下就接通了。 “你找个人,帮我来开车去外地。”宋霁辉顿了一下,不知道是直觉还是怎么样,他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找个机灵点的。” 电话那头,还是带着粤语口音的普通话,“那阿银怎么样,那么壮,还能帮你打架呢。” “车在观澜,白色的奥迪Q5,车牌是申BMW621,和以前一样。” 随后,他挂了电话,又给阿ken打去,“纪月她母亲,车祸送到嘉兴市第一医院抢救,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关照的。” 还没等那边说话,他看见庭院那头,她拎着旅行袋走出来,低声对着手机说了句,“有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绕过车头走向她,接过她手里的包,顺势拉开副驾驶的门,自己则去车尾,把包放进后备箱里。 嘉兴就在昆山边上,100公里出头的距离,一路开高速,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到达。纪月他妈因为车祸导致脑动脉瘤破裂,先是送到桐乡第一医院,后来又转到嘉兴市第一医院。等他们到嘉兴的时候,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宋霁辉想再和护士说两句,她拉了拉他的衣角,摇了摇头。他看见她在ICU门口站了一会,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厚重的隔离门,忍不住走上前,拥抱住她。 神经外科的医生很忙,他们只在ICU门口站了几分钟,纪月就被叫去做术前谈话。 宋霁辉看着她走进会议室,其实他比她知道的还要早,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收到消息了,“颅内动脉瘤破裂,中枢性呼吸循环衰竭,颅内高压,伴随脑挫伤,左侧基底节区脑出血破入脑室,额颞部硬膜下血肿,急诊送来时做了介入手术,但是没有达到破裂点。” 他边开车,分出一只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随后又面无表情的将手机放回原处。他透过后视镜,看着纪月,她正靠着车窗,一言不发。 纪月坐在会议桌这边,两位医生坐在那边,摄像机架在桌子边上。 医生很有耐心,从颅内动脉瘤的产生开始讲,她知道,应该是术前谈话的模板,防止以后出现医疗纠纷。 “之前急诊送来时已经做了介入手术,但是没有达到破裂点,现在只有另一种方案就是开颅夹闭手术。”隋后,他又讲了开颅手术的原理、利弊,以及此次谈话,最重要的,手术方案和手术风险。 “我都知道了,签字吧。”纪月回答到。 “你需不需要和患者丈夫商量一下……”医生知道她是患者的女儿,因为涉及到财产问题,他又不得不说,可话还没说话,便被打断了。 “不需要,继续吧。” 医生开始解释神经外科手术的并发症问题,包括术后可能出现的脑梗死,脑出血,以及是否需要再次手术等,他解释得很细,说得也很清楚。 签字的时候,纪月突然问了句,“到时候,是不是您主刀。” 他摇摇头,“你放心,是我们主任主刀,如果家属这边有疑虑的话……” 她垂下眼眸,“没事。”,捏着笔,她看着自己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下名字,患者关系那一栏,写下‘母女’两个字。 离开时,纪月又问了一句,“她得脑动脉瘤多久了,能看得出吗?” 宋霁辉一直站在会议室门口等着,他靠在墙上,纪月出来时,站直了身子看向她。 和ICU门外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不同,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光洁的地板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明亮又安静。 他们俩四目相视,谁都没有开口。过了一会,他看见她的眼眶里慢慢浮起泪水,溢满之后,一大颗泪珠无声地滑落下来。 宋霁辉伸出手,拥抱住她,他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手微微颤抖着,紧紧的将她按在自己胸前,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深爱她,不然怎么会这样心如刀绞。 她靠在他的胸前,什么声音都没有,过了一会,才轻轻地说,“我先去打个电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这才放开她,“好。我在这等你。” 宋霁辉看着她向走廊尽头的窗边走去,他永远都不想再看到她悲伤了,她的未来应该是美好、快乐又幸福的。 纪月站在窗边,她先打给了赵之望,他愣了一下,随后才说,“公司的事,我会安排的,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要帮助,你尽管开口。” 挂了电话后,赵之望想到,好多年前,他也收到这样一个电话。那时,她的外婆脑出血住在医院,再后来的电话,便是讣告。 第二个电话,才是打给梁辀的。 那头似乎在开会,她听到有人发言的声音,随后才安静下来,“在开会?” “嗯。”梁辀的声音带着笑,“怎么了?” 她踌躇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 梁辀似乎听出了她的异样,收起了笑容,“出什么事了?” 压抑了一下午的情绪,现在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顺着脸颊,沾湿了嘴角。 “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有些着急,“乖,说给我听。” “梁辀,我妈被车撞了,我签了字做开颅手术,但是做完手术,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头沉默了一下,她哭得更凶了,没有听见他走路的声音,他走着走着,便在走廊里奔跑起来,在转角,梁辀还撞上了一个人,他脸上露出歉意,却没停下脚步,心思都在电话里,他不停地在电话里安慰着她,“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来。” 梁辀的背包还在会议室里,他打电话让同事帮他拿出来,自己在停车场里等着,顺便订去申市的机票。订完机票,他想到,他们结婚的那年,纪月的外婆去世了。落葬结束之后,她和她妈两个人,在墓前站了很久。他无法想象,下一次,是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 他翻了翻微信,找到了当年的医生微信,拨了语音过去。过了一会,才被接通,他舔了下嘴唇,还没开口,那头到先说了句,“下午好,梁老师。” 宋霁辉见到纪月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她的脸上是泪痕,眼眶红的不行,他见到的她所有的坚强,在对着梁辀的时候,才会彻底卸下。 “没事,”这次,他没再拥抱她,“一切都会好的。” 走廊中间的电梯,打开了,领头走出来的是一个约莫60岁的男人,他外面是白大褂,里面是白色衬衫,打着黑色领带,下身是黑色西裤,他被簇拥着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差不多打扮的男医生。护士台那的小护士,原本靠在墙上在看手机,瞬间站直了身子,喊了句,“潘院长。” 潘院长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术前谈话已经做了?” 男人没有回答,他先是看了眼自己身后跟着的医生,他就是刚才给纪月做术前谈话的那位,随后,才回了句,“刚谈完,家属都签字了。” 随后,夹子板被递了过来,上面就是纪月签字那几张同意书。 “浙一神外的吴博士,过来飞刀。难得的机会,你把所有人都叫去观摩手术。” “第一助手是谁呢?”男人轻声问了句,他已经看到了走廊上站着的那两个人,有些着急,轻声催促着,“潘院长。”眼见着,越来越近,不止他,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可潘院长,却没回答,他板着脸,一直走到纪月和宋霁辉面前时,才露出笑容。 “这是我们潘院长。” 纪月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人,在自己面前停下,有些疑惑,下意识地回了句,“你好,潘院长。” 他先打量了那位女士,她红着眼眶,应该就是患者家属了,“怎么不准备个休息室?”身旁的人忙不迭的点着头,他又看向纪月身旁的男人,这位应该就是电话里的那位了,他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是能请来浙一神外的主任来飞刀,还是立即过来,不是贵便是富了。 身旁的人说了句,“休息室,安排好了,就在楼下。” 潘院长想起纸上的签名,“纪女士,大家一起去休息室吧,吴博士马上就到了。” 纪月有些疑惑,看见跟在潘院长身后的人群中,还有刚才和自己谈话的医生,“不是,我不是已经签字了吗,我妈的手术,什么时候做?” 宋霁辉捏了捏她的手,她疑惑地看向他,他握着她的手,朝潘院长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和她解释,不用休息室了,我们在手术室门口等就行了。” “那也行,”他又看向身旁的男人,低声说道,“你找个人来,一定要陪好家属。” 潘院长回到院长办公室,刚坐下,院办的人说市卫生局的武局打电话找他。 “不会又是问那个叫纪阑的患者情况?”他戴上眼镜,拿起座机听筒,院办的小伙子很机灵,“打听了一下,说是自规局的领导问的。” 电话接通了,“武老师,我是老潘啊。” “纪澜吗,我知道,车祸转进来,已经准备手术了。” “北京医生过来会诊?”他摘下眼镜,“他们家不是已经请了浙一的那个吴博士来了吗?” 杭州到嘉兴,比昆山来还近,阿ken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开始帮忙打通各个环节。宋霁辉和纪月到了之后没多久,吴博士就到了,还带了一个助手来。他没有休息,和他们在会议室里匆匆见了一面。 “手术方案没什么问题,其实危险是在术后康复阶段,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有可能就此醒不过来。” 这次,是宋霁辉陪着她了,他看见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纪月终于见到了纪澜,她看见母亲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身上插满了管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已经没有了,她被推进手术室,随后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 她呆呆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宋霁辉忍不住搂上她的肩膀,随后,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声音也是颤抖的,“有可能,这是最后一面,对不对。” 他用力地抚摸着她的肩膀,“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她看着那头,像似没听到他的话,又继续说到,“我很恨她,恨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却不爱我。” 他用力地搂了一下她,“别这么说。” “今天,看到她那样了,我又恨不起来了。”她用手背,擦了下眼眶。 “楼下有咖啡店,我去给你买杯咖啡?” 纪月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渴,我在这等着,你自己去吧。” “这个手术可能要做到半夜,喝点东西,我们再来等。” 她想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门诊一楼的一角,开着一家星巴克,宋霁辉拿了两杯咖啡走出来,纪月站在花坛边上,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走到她身旁,递给她,随后两个人,一起站在那,都不说话。 门诊楼里人来人往,现在都是自助挂号了,挂号机前,排起长长的队伍。只有取药窗口,还是半人工的,窗口上的LED显示屏,不停滚动着患者名字和对应的取药窗口。 她想起,有一次被她妈推下楼,撞到脑袋,说不出话,一直在那吐,外婆急得团团转,最后跑到派出所。那时候老所长还在,蹬着三轮车把她送去医院。和这个现代化的大医院不同,镇上的医院,没有电梯。她被老所长背上楼,那楼梯还是水泥做的,水泥里夹杂着石头碎片,她匍匐在后背上,看着楼梯,有些角度看上去还闪闪发光,随后,便是那白色的墙壁,下半部分刷得绿漆,不少绿漆都斑驳了。 “你在想什么?”宋霁辉突然问她,他微微低头,发现她正直愣愣地看着入口,忍不住开口。 “没想什么。”她低下头,轻轻捏着纸杯,再次抬头时,她已经敛起所有的情绪。 可突然间,她又重重地捏住纸杯,白色的杯子在她手里变了形,咖啡溢了出来,撒在地上。 宋霁辉感受到她的异样,他刚想说话,却看见她,走到垃圾桶边上,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进去,撞在垃圾桶底部,发出重重一声。 随后,她快速地向门诊入口那走去,她走得很快,高跟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他很少见到纪月这样,像似一种戾气在她身上乱撞,他心中一凛跟了上去。 门诊楼中间,是一个服务咨询台,台前,站着一男一女,他们正在和服务台后面坐着的护士说话。 “对,听说是在这里做手术。”男人开口,他还想说什么,听到“哒哒哒”的声音,看了过来,随后,眼睛越睁越大。 纪月走到咨询台前,手掌拍在台面上,她拍得很用力,掌心火辣辣地疼,把周围人具是吓了一大跳。 她的脸上,口中都是厌恶,咬着牙,吐出一句,“王如海,我妈还没死呢,你来干什么?” 是讥诮 热带鱼缸里,几条热带鱼穿梭在彩色的海葵里,循环水系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房间里很静,女人坐在沙发上,她看着鱼缸,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啊,就沉迷在发廊、舞厅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个女人,我妈经常去抓奸,她抓到了,回来也要打我,抓不到,回来也要打我。有一次,她去厨房拿了把刀,说看到我就想起他,说我太像他了,说完,她就要来捅我。” 宋霁辉坐在她对面,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她脸上的表情,嘴角是笑,眼神却是悲。 现在,宋霁辉看着咨询台边上的男人,穿着不新不旧的Polo衫,头发理得很短,显得五官更立体了,即使现在已经不再年轻,脸上出现了不少皱纹,可还是能依稀看出男人英俊的脸庞。纪月和他真的很像,特别是眼睛,又大又圆的眼睛,眼角却是垂下来的,看着楚楚可怜极了。 男人现在也用这幅表情,看着纪月,他亲昵地喊她的名字,“小月啊。” 纪月皱着眉头,脸上是厌恶的表情,“王如海,你别这么叫我,太恶心了。” 王如海抿了下唇,他缩着脖子,头也低了下去,看着更可怜了,“爸爸来看看你妈妈,听说她出事了。” “不用现在来猫哭耗子了,等我妈死了,有的是时间给你哭坟。” “纪月,他是你爸,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她看向男人身边的女人,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陈彩桦,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摆的哪门子架子。” 陈彩桦现在已经是个胖乎乎的女人了,八、九年前,她还是风韵犹存。离婚后带着个儿子,不知怎么的,和王如海搞上了,还做了他的姘头,一做就到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搞不动了,自从和她在一起后,王如海到像是回归了家庭生活。 纪月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觉得生理性的一阵反胃。 陈彩桦不甘示弱,她觉得委屈极了,勾着王如海的手臂,“你看看,纪月这样子,哪个男人会再要她。” 王如海也拉下了脸,“纪月,你别这么和陈阿姨说话。爸爸年纪也大了,你一年到头不在老家,全靠她平时照顾你爸爸,陈阿姨也算长辈,你对长辈客气一点。” 听着他的话,纪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双手环抱着胸,打量着这个父亲,男人啊,永远这么会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找台阶,笑着笑着,她长舒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严厉了,“王如海,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宋霁辉一直站在她身后,听到她的话,他别过头去,点了一下。 阿银开着纪月的车跟在他们后面,前后脚来到医院,随后,他便一直呆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当他看见宋霁辉点头示意时,立刻大步走了过去,就这么,大剌剌地挡在了纪月和王如海之间,他又高又壮,像一堵墙,遮去了所有的视线。 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对着王如海说,“请回吧。”今天,他没有穿厨师服,穿着件白色的文化衫,上面印着‘朱家角的风吹到了你的心里’,脖颈上的金链子落在衣领外头,链子下是一大片黑色的纹身。 王如海愣住了,身前的男人瞬间将纪月的身子挡得严严实实的,他想越过男人,再去和纪月说话,他刚伸了下脖子,没想到,男人皱着眉头,直接动手推了他。 这一下,是一点都没客气,王如海没站稳,连连后退,陈彩桦下意识地扶着他,这才没摔倒在地。 见状,一旁咨询台的小护士,赶紧喊来了保安,她冲着纪月说,“你们不要动手啊,这里是医院。” 阿银站在那,一动不动,他说话也是带着粤语口音,对着面前的男人说,“纪小姐,叫你走啊。”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还是带着口音,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来了。 陈彩桦见有人看向这里,她本就喜欢演戏,扶着王如海,随后眼泪一挤就出来了,“纪月,这是你爸爸,我们来看看你妈妈,我们有错吗?”她哽咽着,“我们从桐乡的村里做了两个多小时公交车才来。你不让我们看就算了,干嘛还动手。” 他们在咨询台这发生冲突,而资讯台又在门诊入口最繁忙的位置,随着陈彩桦的话,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还指指点点起来。 纪月双手环抱在胸口,笑了起来,她看向宋霁辉,轻声说了句,“钱包。” 宋霁辉从口袋里摸出卡包,原来只放了几张现金应急,昨天出了手机的事,温老板的钱还在卡包里,港币人民币混在一起,鼓鼓囊囊的。 他什么都没问,直接递给了她。 她拿过卡包,往前走了一步,阿银像是脑袋后面有眼睛一般,自动让开了。 纪月又一次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他那英俊的脸庞早已变得普通,整个人人也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她哼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卡包里一迭花花绿绿的纸币,抽了两张100元出来,夹在手指里,伸过去,“够了吗?打车回去?” 王如海所有的男人气概,似乎,在这一刻,又涌现了出来,“纪月,我是来看你妈妈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收回手,拇指一捻,又抽了两张100元纸币出来,伸过去,“那这点够了吗?” “这个小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的,做事体怎么那么刻薄的哦。”有人摇了摇头,说了这么一句。 保安拿着对讲机,又警告了一遍,“你们不要吵架,这里是医院,要吵到外面吵去。” 她仿佛没听到,又继续去拿卡包里的钱,这次,她抽出三张100元出来,用两只手指夹着,伸到王如海面前,“这点钱,够你们打车回去了吗?”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蕴含着无穷的情绪。 王如海还是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陈彩桦看了眼纪月身后的宋霁辉,随后杵了他一下,王如海这才反应过来,可他还是一动不用的。 他心里知道,纪月怨恨自己,也怨恨纪澜,他也知道纪月有钱,但是自己从来不去问纪月要钱,觉得这种事太丢人了。 陈彩桦有些恼怒,她瞪着眼睛看他,手肘重重地杵在他身上,沉声道,“你女儿给你钱,你拿着呀,我们过几天再来咯。” 这一下,被杵在肋骨上,王如海觉得隐隐地滕,但是他又不敢去看纪月,眼神左右乱飘,终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拿钱,此刻,他觉得老脸热极了。 就当他快碰触到纸币的时候,纪月的手指却一松,红色的人民币,从她的指尖里如雪花般,飘落下来。 王如海愣住了,他立刻反应过来,原本红着的脸,变成了愠怒的表情,“纪月你什么……” 他的话还没讲完,纪月又抽了一张纸币出来,随后手一松,它在空中左右摆动着,慢慢落下来。 这次,他再也顾不得说什么了,而是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钱。 她又如法炮制,直到人民币全部掏完了,变成港币,棕色的、红色的,还有绿色的,一张一张,不同面额的,不同颜色的,五彩缤纷的纸片,从她的指尖落下。 看着这熟悉的画面,纪月想到有一次,她放学回家,在楼下遇到王如海,他在她包里塞了几张5块钱的纸币,随后,她走上楼。一进门迎接她的便是纪澜的质问和谩骂,纪澜怀疑王如海给她钱了,就骂她没骨气,还想要来找钱。 书包从她背上被扯了下来,随后倒了出来,她的那些卷子,作业,课本。 纪澜没找到钱,又拿她的东西撒气,撕了所有的卷子、作业,纸片如白色的雪花般纷飞。 那时,她的世界,就如一地的纸片一样,破碎。 纪月没再多给他们一个眼神,她转身,快速地向电梯口走去,她的身后,有两个人正蹲在地上,只有宋霁辉看到,转身的瞬间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掉落。 手术还在进行,纪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宋霁辉坐在她身边。 “医生说撞到头,脑震荡了,那时,我快中考了,可是脑震荡了之后,就什么都记不住,拼命看书,但是过会就会忘记,还一直想吐,”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的灯,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去医院复诊时,就想从医院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了。” 宋霁辉又看到了她脸上这种表情,嘴角是笑,眼神却是悲,眼眶里是泪。 “活着,比死,更难。” 宋霁辉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摸索着,“我和你说,我小时候的事吧。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 纪月忍不住看向他。 他舔了下嘴唇,“他们俩很早就离婚了,我一个人在古北住,家里只有保姆,司机和家庭教师。从我记事起,我就很少见到他们。有一次,我发烧了,他们才打电话给我。后来,我每过一段时间,就发烧。”他摩挲着她的手指,原来中指上戴着戒指,现在那个位置空空荡荡的,“没错,自己把自己搞发烧。后来,发烧行不通了,我就去踢球,经常和别人打架。再后来,就想过自杀。” 他说得很简单,纪月知道,他那时一定很难,“还好走出来了。” “嗯,”他放开握着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抚摸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拭掉她的泪珠,“黑暗中,没有人能帮我,那只有自己帮自己走出深渊。还好,你也走出来了,这样,我才能遇见你。” 梁辀到的时候,已经夜深了,嘉兴第一医院门诊部门口的空地上,只停了几辆车,他一眼看见纪月的车,边上还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车,也挂着申市的车牌,他面无表情地从车边上走过。 在手术室前的走廊上,宋霁辉先看见的梁辀,朝他点了点头,他也点了下,随后,他看见纪月,她坐在宋霁辉边上,闭着眼睛,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梁辀走过去,听到宋霁辉轻轻地说了句,“刚睡着。” 他“嗯”了一下,低头看她,纪月身上披了件灰色的外套,外套很大,包裹着她的上半身,袖子和下摆垂下来,团在腿上,她似乎睡得很不平稳,眉头紧皱着。 宋霁辉也低下头看向她,“纪月,梁辀……”他看见她眉头松了下来,睫毛也轻颤着,他的话还没说完,梁辀就轻声打断了,“让她睡吧。”随后,他在纪月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三个人一起坐在那,今晚只有这一台手术,走廊里异常安静。 “多久了?”梁辀问道。 “5个小时了。” 他点点头,上飞机前,收到嘉兴方面来的电话,主刀医生是从浙一请来的神外主任,梁辀没有多问,在楼下看见那辆黑色宝马车时,他知道应该是宋霁辉帮的忙。 “谢谢你。” 宋霁辉笑了一下,“不需要。”他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纪月,随后,才越过她的发顶,看向梁辀,他原本温柔的眼神,瞬间冷冽了下来,“不需要你代表她谢我。” 梁辀毫不犹豫,迎面直视上他的目光。 他发现,莫奇本质上还是个乖孩子,明明对纪月爱慕,却依旧克制又理性,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而宋霁辉就不同了,所有的温文尔雅,只是他的表象,他是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咬住便不会松口。 梁辀笑了一下,笑意却未达眼底,“那等她醒了,让她自己谢你。” 王如海回到家里的时候,天也黑了,在医院门口时,他想打车,钱却被陈彩桦拿走了,她瞪着他,“又不是没有公交大巴,坐大巴回去一样的。” 他唯唯诺诺地应了,两个人走了十多分钟,才到公交车站,坐车去大巴集散中心回桐乡,大巴再倒公交车,到家时,都过了晚饭时间,现在他饿极了,催促着陈彩桦去做晚饭。 陈彩桦白了一眼,钻进了厨房。 当年,王如海还是英俊的,在陈家镇上一个小区里做保安,叼着一根烟,坐在门房里。而自己则在小区隔壁的服装店做营业员,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看上眼了。 门房里面有个内间,是值夜班的保安睡觉的地方,他们经常在内间里厮混,王如海样子是好看的,在床上也是好的,总是摸着她的下面,让她高潮之后,才慢慢插进去。 几年之后,王如海也不再好看,床上也不再好了。他用手摸着她,就像完成任务一般,草草收场,渐渐地,两人便不再做爱,整日柴米油盐,像极了普通夫妻。 可实际上,王如海并没有和纪澜离婚。 纪澜是景勘村,乃至陈家镇里有名的笑话。年轻的时候,到处抓奸,人人都劝她离了,算了。她不仅不愿意,还要和劝她的人吵架,像泼妇一样堵在村口骂街。吵完之后,就回去打女儿。时间久了,也再没有人劝了。 村里的人都像看笑话一般看她,不过几年前,开始好了点。 很多人都知道,纪月在一个很大的公司里做领导。 陈彩桦将中午剩下的饭菜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端了出来,王如海坐在餐桌边上刷短视频。这间房子还是王如海父亲的,他和纪澜结婚之后,便住在纪澜那。后来,就是住在各种女朋友家。直到十几年前,他父亲死了,才搬回来。筒子楼还是十几年前的造得,几年前翻修了一下,依然挡不住这扑面而来的破败感。 她将饭菜放在桌上,眼睛转了一圈,挽上王如海的胳膊,她的胸脯贴了上去,他不仅无动于衷,还将胳膊抽了出来。 她也不恼,“听说,纪澜这手术,要花不少钱。” 王如海的眼睛,一直看着短视频,心不在焉地说着,“又不用我出钱,反正纪月有钱。” “纪月再有钱,能填这无底洞?” “什么意思?”他放下手机,看向陈彩桦,她心里直发笑,王如海吃了一辈子软饭,最在意的就是钱这个字。她想到下午在医院里,纪月站在那,将纸币从钱包里一张一张抽出来,父女总是最了解对方的。 “我问过事故处理中心的警察了,纪澜这样子,开完刀都不会醒过来,住在那个ICU里面,一天就要几千块呢。” 王如海微微皱眉,“要那么多钱啊。” 陈彩桦给他的饭碗里夹了一块肉,“你想想,纪月再有钱,会拿自己的钱去治吗,她那么恨她妈。” “毕竟是她妈,她不会不管的,”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是计较起来,不管怎么样,自己也是她亲爸爸,钱不给自己用,却给一个躺在床上半死的人用。 “我的意思是,她怎么会自己掏钱呢,她肯定会去拿纪澜的存折。” 陈彩华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想到,就在两年前,自己去镇上买东西,看见纪澜在理发店里做头发。 “纪大妈,你女儿都结婚了,怎么不接你去大城市啊。”女理发师一边在给她的头发上卷,一边闲聊。 纪澜笑得意味深长,“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姑爷是做什么的,我女儿婚礼上,我看见哪些人,你们猜都猜不到,”她撩了撩身前的围布,“哎,北方又干又冷的,呆不惯。” 理发师笑了起来,她笑着和边上其他顾客,交换了一个眼神。 原来大家都是不信的,不过后来,在镇上见到一辆挂着京牌的车,有时停在超市门口,有时停在饭馆门口。随后,有人就见到纪月和那个未来姑爷了,男的一直搂着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偶尔,能看见他一个人站在路边抽着烟打电话,说得一口京片子。 “那你女儿也不给你买个好房子,你那老楼住着不阴湿吗?” 纪澜笑了起来,“你们怎么知道没买,我就是不想去住而已。” 陈彩桦将听到的话说给了王如海听,他愣了一下,只要关于钱的事,脑子都转得飞快,“你的意思是,纪月给纪澜买了房子。” “不一定是纪月买的,你家姑爷做什么的,你还不知道吗?” 他点点头,一说到梁辀,王如海总是与有荣焉的样子,明明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他还被纪月警告不要出去乱说,“我知道,姑爷在机关里面,还是个领导,还在北京做大学教授。” 她又挽上了他的胳膊,循循善诱般,领着王如海往下想,“我觉得,纪澜虽然神经兮兮的,但是,和纪月有关的事,她不会乱说。这镇上的房子才多少钱,姑爷给丈母娘,给老外婆买一套,有什么难的。” 王如海点点头,他很了解纪澜,年轻时候有点傻有点天真,却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纪月结婚的事,她明明可以撒谎,却还是告诉了自己,他凝下神,“你的意思是,纪月说不定会把这房卖掉,然后给纪澜治病用。” 还没等陈彩桦开口,他自己拍了下桌子,“那不行,我们又没离婚,这房子我也有份。卖了去填这窟窿,我不同意。” 陈彩桦看着男人,觉得好笑极了,明明和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脸皮到是一顶一的厚,她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幸好他们俩没离婚,不管如何,纪澜的东西,她总能分到一份。 是摇曳的香味微h 凌晨3点多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纪月身上披了件黑色的薄款冲锋衣,靠在梁辀的肩膀上发呆,双眼呆呆地望向那扇厚重的大门,这时,看见门突然被打开,她第一个站了起来。随后,是梁辀和宋霁辉。 梁辀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在冷气十足的医院走廊里,略显单薄,他搂着她的肩膀,将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那件灰色的开衫,又重新回到了宋霁辉的身上,他闻到衣服上她留下的香水痕迹,是鸢尾花香味的后调。 吴博士一个人走出来,门上的手术灯还没暗下,里面还剩下一点点收尾的工作,主刀则先一步出来和家属打招呼。 他走过来,在离他们半米左右的距离站定,眼神在叁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在中间的女人这儿停留,“手术很成功,就像手术前说得,术后康复才是最危险的。” 纪月紧抿着唇,垂下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不自觉地,整个人都靠在梁辀的身上,他感受到她的重量,原本搂着她的手,慢慢收紧,支撑着她,像似害怕她倒下。 吴博士又看向宋霁辉,点了点头,算做打招呼。 宋霁辉微微颔首,轻声说,“辛苦了,酒店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那么麻烦了……”他的话还没说完。 宋霁辉言辞诚恳的又说了一遍,“应该的。”他看了下身后,阿银一直在不远处等着,这时,走上前来,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吴博士,这边请。” 吴博士没再推辞,后来他在南湖宾馆的房间里,房间是最好的套房,叁面是窗面向南湖。 他一走进房间,就看见床前凳上,放着一个橙黄色的纸袋,纸袋中央是爱马仕的logo,里面有一只女包,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提在手中,分量十足。 现金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用了,不知为何,在医院里还四处流通。 吴博士刚离开,门又被推开,纪澜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纪月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转过身,将头埋在梁辀的胸前,她的身体有些颤抖。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目送着病床被推进电梯里,在视线里消失。 院办派来陪他们的工作人员,也陪着他们在手术室门口等着。这时,他和最后出来的其他几个医生,轻声交谈了几句,眼神不时地看向这头,过了一会,他走过来。 医院给纪月他们准备了一间休息室,原本是医生用的,现在被收拾出来。 他走过来,“家属都先去休息一下吧,一整晚了,休息室和ICU在一层楼。等休息好了,我再安排探视,还有和主治医生,还有ICU医生的谈话。” 纪月将身子从梁辀的怀抱里退开,她低着头,快速地抹了几下眼泪,随后看向说话的人,“谢谢,你也去休息吧。” 走廊的人又走光了,只剩他们叁个人站在那。 宋霁辉从口袋里拿了张房卡出来,递给纪月,他的手里只有一张,她没有接过,反而是问他,“你呢?” “我回去了。”他又抬了抬手,示意她拿着,“这里附近最好的酒店了,你将就一下。” 她还是没有伸出手,宋霁辉又看向梁辀,最后,竟是梁辀大大方方的从他手里接过。 “现在就走吗?” 他像似知道她的想法,笑了一下,垂下眼,看着她的眼睛,“一会,等阿银送完吴博士,我们再走,他开车,我可以在路上休息,没事的。” 纪月看见他的眼下也是一片青,她还想说什么,被宋霁辉打断了,“走吧,你先回去休息吧。” 酒店就在离医院不远处,装修很豪华,大理石地砖反射着天花板上水晶灯的光,即使是凌晨了,大堂里依然灯火辉煌,是和淀山湖观澜那种冷淡感,完全相反的审美。 电梯来了,梁辀用手挡了下门,可纪月却没走进去,“你先上去吧,我去谢谢他。”她轻声说道。 他只是怔楞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嗯,好。我在房间里等你,房间号记住了吗?” 她点点头,“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电梯门重新合,显示屏上的数字越来越大,她才转身向大堂走去。宋霁辉一个人坐在大堂一角的休憩区里,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双腿交迭着,正在看手机。当她站在他身前时,他闻到那种熟悉的鸢尾花香味。 宋霁辉放下手机,自己也站了起来。这是梁辀来了之后,他再次有机会,这样直视着她。她是漂亮的,宋霁辉一直知道,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美,现在,又多了点颓废破碎的美感。他忍不住抬手抚摸上她下垂的眼角,语气也是自己从未曾透露过的温柔,“怎么了?” “谢谢你。”她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眼角,然后是脸颊。 他凝视着她,“没事。” “请医生要多少钱?我还给你。” 他手下的动作停了,随后,抽回手,他将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口袋里,指腹细细地捻着,还是她肌肤的触感,“不用了。” “这个,是我应该给你的。”她的态度很坚决,又说了一遍。 “纪月,”他微微弯腰,这样他就能目光平视着她了,“你欠我的,不用还,从来都不用还。”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想再看见你悲伤了。只有,我们能互相理解,理解对方经历过的苦难。” 纪月觉得,他的话和他的声音一样,很诱惑。 宋霁辉和梁辀是完全相反的,他像是游离在家族之外的幽灵,享受荣耀却不用履行任何义务,和他在一起,就像他二叔说的一样,他们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生活,不用告诉任何人,就像柳宗霖说的一样,他们享受着家族信托,会活得比大部分人都富足轻松。 而另一条则是布满荆棘的路,她和梁辀在一起,他身上背负的使命混杂着她自己的自卑和敏感,一切都令她疲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那道喜乐的光芒。 她是个普通人,也会心动,就当她觉得自己快要动摇的时候,却突然笑了一下,“谢谢你,花了多少钱请医生,你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安心。” 宋霁辉抿了下唇,看着她,轻轻地说,“那就用你的一辈子来还。” 纪月敲了下房门,过了一会,门开了,梁辀洗过澡,正穿着酒店的睡袍。他问她饿不饿,她摇了摇头,径直走进淋浴间。 出来时,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走,看见梁辀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笔记本电脑打开着。她在床前凳上坐下,过了会,他起身,坐到她身旁,接过她手里的浴巾,顺着她的发丝,擦了起来。 “累不累?”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明天,要回一趟村里,村委主任打电话给我,他说肇事者的车还被扣在处理中心里,都是一个村的,让我回去把事故处理一下。我还要回去拿我妈的医保卡,把医院的费用结一下。还有,送来医院的时候,押金是派出所垫的,我要回去还给人家……”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耐心的听着,没有一丝不耐烦,手里的动作也没停,等她说完之后,头发也擦干了。 “好多事。”她又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圆润饱满的指甲上,涂着浅紫色的指甲油。 梁辀笑着,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没事,我们一件一件做。” 纪月回头看他,“你的工作呢?不是在开会吗?” “本来我就要来南方出差,提前来而已。” “怎么了?” “邱柏市发了慈山湖风景度假区规划编制的政府采购公告。”他把浴巾扔在手边,怀抱住她,他的事从来不瞒着纪月。 她有些惊讶,“好快。这走流程了吗?上了常委会了吗?”他们去慈山湖,就几个星期前的事,项目推进远远比平时快,而且是快得多。 梁辀又接着说,“还有国土调查,污染状况调查的采购公告。” “禄海集团真厉害。”她笑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勾上他的脖颈,“中标的是你?” 他抿着唇笑了,“当我们都跟你们叁方公司一样胆子大啊,都是当地的规划测绘院。” 她皱了下鼻子,“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梁辀拍了拍她的屁股,“休息吧。” 宋霁辉订得是一间大床房,他们赤裸着身体,躺在一张床上,却什么都没干。纪月累极了,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她背对着她,蜷缩着身子,睡得很沉。而梁辀,他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他觉得自己需要再强大一点,才能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纪月不知道睡了多久,心中装着事,令她突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微眯着眼睛,看着窗的方向,深灰色的窗帘遮去了光线,光亮只能从两侧缝隙里漏出来。 她想到桐乡村里的那个家,家里的窗帘布是外婆从纺织厂里拿回来的边角料,没有任何遮蔽作用。老房子的阳台里搭了个木板床,便是她的一片天地。窗帘没什么用,夏天的时候,太阳一出来,便晒进阳台,热得睡不着觉。 那时,她想,以后有房子,一定要装又厚又大的窗帘,让自己好好睡一个懒觉。 后来,她真的有了自己的房子,装修得很有格调,很漂亮,有厚重的窗帘,但是外婆,她妈,谁都没有来过。 外婆去世后,纪月说过,让纪澜去自己申市的房子住着,反正自己在北京,空着也是空着,她说‘不要,看到你就生气,住你的房子,更生气。’ 梁辀感觉到她醒了,他的手从她的背后穿过来,老老实实地放在她的腹部上。纪月转过身去,和他面对面躺着。 “醒了?”他睁开眼,手抚摸着她的背脊。“饿不饿?” 她没说话,摇摇头。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那我们再睡会。”说完,闭上眼睛。 纪月用眼睛描绘着他的脸庞,他的下巴上,胡渣冒了出来,头发也比之前长了点,他眼皮动了一下。 她笑了,吻上他的嘴唇,她还没张嘴,他的舌头卷进了她的唇齿间,舔舐起她的牙冠。几下之后,他放在她背脊上的手,在她赤裸的身躯上慢慢游走,游走到臀部的时候,重重捏了下去,她忍不住发出喘息声。 她的胸脯贴着他的前胸,他感觉到她的乳头,正随着她的动作,蹭在自己身上,挑拨着自己的欲望。 他分出一只手,摸到她的乳房上,抓了一下,随后捏上乳头,瞬间,乳头在他的手中,挺立了起来。 细密的快感,侵袭着她的大脑,纪月翻了个身,跨坐在梁辀的身上,她低头看他,他的肉棒已经硬了起来,戳在自己的屁股上。 梁辀伸手撩了下她的头发,随后摸在她的乳房上,轻轻地揉了起来。 他觉得纪月有些不同,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她微微抬起臀部,手放在身后,摸到他的肉棒,她握在手心里,上下套弄起来。他发出一声急促又粗重的喘息,肉棒在她的手里越来越粗,她的掌心摸到龟头的液体。 梁辀摸着她的乳房,“纪月……”吼间唤她的名字,“我爱你。”他凝视着她,忍不住说出口。 纪月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愣了一下,在他的怔愣中,她抬起臀部,单手扶着肉棒,坐了下去。 她的身体还是干涩的,于是,微微皱起眉头,臀部上下抽动着,才将它全部插进身体里。 那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他们之间,紧紧相依。 但是,理智让梁辀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的想离开,“安全套……”说着,想从她身体里抽离,她却死死地坐在他的跨上,低头看他。 发丝又从耳边落了下来,“梁辀,我们复婚吧。” 梁辀突然想到,上一次见到丈母娘时,还是春节里。她提了复婚的事,而纪月把她自己出轨的事说了,于是,大吵大闹了一通,再次不欢而散。 他看着她,替她把头发撩到耳后,却没有回答。 “你不愿意吗?”纪月垂下眼睛,也是,她妈现在是个累赘,也不知道哪天醒来。躺在那的费用,她不想算,也不敢算。 她抬了下屁股,肉棒滑了出来,还是硬挺着。她翻身,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 “纪月……”说着,他想去抱她。 “没事。我理解。”她的语气平淡无味,听在梁辀耳朵里,却不是滋味。 他伸出手,搂住她,将她圈在自己怀中,这次,她很乖顺地配合着。 “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一顿,“我愿意和你复婚,但是我怕你后悔。”见她默不作声的,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因为,她最后的愿望是想我们复婚,所以才提的。” 纪月在他里转了个身,将头埋了进去,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属于他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我想和你复婚,我很想很想,但是,我想的是,你只是想和我重新组成家庭,而不因为其他任何外界因素。” “那时,我你会向你求婚,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所以,等这件事过了,我们再讨论,好不好。” 她觉得眼眶有些湿,蹭在他的皮肤上,“以后,我就有个累赘了,对你不公平。” 梁辀笑了起来,“回头转到申市的医院,还方便照顾。” “不知道还会不会醒。”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没事,家里又不是没有条件。” 他们抱在一起,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他翻了个身,压在她身上。她用手推了下,他纹丝不动,而是用着无比炙热的眼神,盯在她的脸上。 他的手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游走,点起她身上的火,她笑了起来,娇嗔着,“干嘛,梁辀。” 他什么话都没说,举起她的一条腿,折在胸前,浓密的花丛,落在他的眼前,花丛间点点的晶莹,分不出是谁的。 他扶着自己的分身,慢慢地插了进去,看见她慢慢拧起眉头,随后一插到底,“你还好意思,问我干嘛。” “吃醋了?”她弯着眼睛,笑着说。 他没有否认,下身一点点动起来,一边动,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可比他小心眼多了,哪像他,给前女友找医生,还给我们开大床房。” 纪月觉得,梁辀平时藏起来的那些公子哥的样子,又出来了。她笑着,承受着一轮又一轮灭顶的快感。 一辆黑色的宝马X7,在观澜里宋霁辉的那栋别墅前停下,阿ken的车停在路边,看见他的车来了,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小宋老板,到了。” 宋霁辉一直在副驾驶上假寐,这时,才睁开眼。 洁瑜手里拖着行李箱,走了过来,“纪月在你家没留什么衣服。我都整理出来,还买了几件新的。” 他看向开车的阿银,“你帮我把东西送过去,然后就留在那,看看纪小姐有什么要帮忙的。”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是如沟壑 周五的时候,莫奇刚到公司,就被赵之望的秘书请去了。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赵之望背对着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他回头看了一眼,示意莫奇等一下。 莫奇听到他在说慈山湖投标的事,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挂断电话,随后,靠在办公桌前,看了眼手表,“我们长话短说,这几天,纪老板不在,我也要出差,你兼着代理一下市场部的工作。”赵之望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纪月她母亲,昨天被车撞了,不太好,她可能下个星期也来不了。” 听到这时,莫奇瞳孔微微放大,手忽地捏成个拳头,几秒后才放开,“好。没问题。” 他从赵之望办公室出来,准备走楼梯下去。他从口袋里拿出烟,抽了一支出来叼在嘴里,推开沉重的防火门,推门的手停了一下,有次,他和纪月在这说话,正好来了人,他便将她挡在身后,遮在自己的阴影里。 他和来人说这闲话时,听到她在身后轻轻地笑声。她笑起来总是很好看,眼睛弯弯的,鼻头也微微皱起。 他忍不住去想,现在,那双眼睛是不是都是悲伤。 他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再次推开防火门,这次,他看见墙上挂着的Ai产业大脑事业部的led logo,这时,才回过神来,自己下楼梯走过头了,嘴里的烟也忘记点燃,他攥在手心里,扔进垃圾桶。 他转身,走去按下电梯的上行按钮,过了一会,电梯从一楼上来。 电梯里是纪月的助理,手里提着很大一个水果礼盒,礼盒上贴着logo,是园区附近印象城B1楼的进口超市。 “莫总。” 他点点头,算作打招呼,随后又低头看了眼。 小臣脸一红,以为他误会自己工作时间出去买东西,赶忙说了句,“这是给纪老板的,赵总让我代表公司去慰问一下。” 莫奇没说话,看着电梯里显示屏上的广告发愣。 电梯门打开,他先一步走出去,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你什么时候去看纪老板。” “明,明天。” “我代你去吧。” ICU入院须知里写着,每天上午9:00-10:00,在探视区等候主任和ICU医生查房后沟通病情,上午禁止探视。纪月算是享受了一次特殊待遇,她打电话给院办的工作人员,他安排他们上午10点进ICU看看纪澜。 他们两个站在病床前,纪月看见她身上、头上,都是管子,整个人脸是蜡黄的,如果不是仪器在边上显示着心跳,纪月都要怀疑她已经死了,她就这么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 梁辀弯下腰,轻声说了句,“妈,我和纪月来看您了。”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纪月都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妈,您要快点好起来,纪月很担心。” 梁辀还想说什么,纪月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 他替纪澜拉了下被子,护士在一边说,“下午,你们带一条她的毯子过来好了。”因为插了各种管子,她赤裸着身体,只盖了条被子,肩膀、手臂都露在外面,护士意思拿条毯子盖一下,多一点尊严。纪月觉得,都住进这里了,哪还顾得上尊严不尊严的。 梁辀点点头,道了声谢。 他们出来的时候,ICU门口站满了家属,门从他们身后被关上,纪月看到所有人的眼神都直勾勾地盯着那条门缝,随后暗淡下去。 梁辀却一直在留意纪月,从刚才开始,她就沉默不语,他们走到远一点的地方。 “纪月……”他叫了一下她,她回过头,两个人四目相对。 过了会,纪月却笑了起来,她笑着看向他,可笑着笑着,嘴角和眼角一下又弯了下去,眼泪夺眶而出,“梁辀,可笑不可笑,我竟然有点可怜她,太可笑了。”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个不疼,梁辀的心瞬间就跟着扯了起来,他伸出手,拥抱住她,感受到她在自己怀中轻轻颤抖。 纪月想,我可怜她,谁又来可怜我呢? 时间安排得很用心,医生去和其他家属沟通病情时,他们进ICU探视,等他们出来时,医生可以和他们一对一谈话,就在安排给他们的休息室。 主刀的是请来的医生,原本主刀的主任,现在变成了纪澜的主管医生,纪月发现,昨天也见过他,就在潘院长来打招呼的时候,他站在院长身边,戴着眼镜,看着年纪比吴博士都大。 “现在主要问题是没有自主呼吸,我们考虑下午的时候停了镇静类的药物,之后再观察一下,包括还要拍下CT看看有没有出血情况。” 她点点头,“麻烦了。” “反正,最坏的打算,你们要有的。” 纪月舔了舔下嘴唇,“马主任,一般多久?” “其实,这几天,就能看出来了。当然,我们也有患者,很强烈的求生意志,59天之后醒过来。” 她低下头,扯了下嘴角。 院办的那个小伙陪他们去停车场取车,梁辀走在前面,他们两个落了半步在后面。 “我回去拿一下我妈的医保卡,晚点再来办医保和住院手续。” “没关系,ICU的费用清单都是隔天一早出来,今天办了就可以了,到时候押金不够了,会通知你们的。不过,危险期,最好还是不要走太远,住在车程15分钟能到的地方。” 纪月“嗯”了一声,“因为我在申市工作,到时候还是得转院去申市。” 小伙子很机灵,忙说道,“你们联系好医院告诉我,我这边会提前安排妥当的。” “好,”纪月看快走到电梯口了,“不用送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从医院出来后,他们一刻都没停,开车赶回桐乡的老家。在嘉兴服务区的时候,梁辀买了三个肉粽当午餐。纪月站在车边上等他,看着他拿着粽子走出来,笑了起来。 梁辀递给她一个剥好的粽子,“笑什么?” “不是吃不惯肉粽子么?”梁辀是北方人,和纪月在一起之前,觉得粽子还是甜口的好吃。 “哎哟喂,你还好意思说,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吃过多少次了,再说了,这不是嘉兴服务区么,来都来了。” 纪月笑得更厉害了,她边笑边咬了一口,肉粽煮得正好,那块肥肉都煮化了,和糯米混合在一起,吃进口中,满口都是香。 梁辀看着她,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抹掉她嘴角的糯米粒,“开心了?” 她皱了下鼻子,“多脏啊。”说着,拉开车门,抽了张纸给他。 他接过,攒在手里,“没事,你开心就好了。”他看着她,又笑着说了一遍,“你开就好了。” 陈家镇是桐乡下面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镇了,比起大名鼎鼎的乌镇,这里就像一个被时间抛弃的地方。 京杭运河两边,是拆了一半的老房子。原本想做成古镇那样进行旅游开发,可老楼早就被拆得差不多了,只留下湖边上稀稀拉拉的几栋,和后面一排排旧式筒子楼混合在一起,不伦不类的。 梁辀把车停在纪月家楼下,下车后,她抬起头看了眼,这筒子楼破旧不堪的外墙衬得背后的天空都阴测起来。几个老头老太在中间的大树下聊天,看着他们走进楼,立马说就起了闲话。 纪月掏出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随后是里面那扇木门,她觉得,自己看见时间定格的样子。 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客厅那张老旧的方桌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她扫了一眼,里面装了三颗青菜,一小把葱,还有两个番茄,只隔了一天,菜已经焉儿了,但是,它们再也等不来主人了。 她直接走进卧室,正对床的位置,靠墙放了一个五斗橱。 纪月拉了下第一个抽屉,抽屉被锁上了。于是,她在五斗橱上翻找起来,不过并没有找到钥匙,她又去床头柜的抽屉里翻了一会,还是没有,她只能走出卧室。 梁辀手里正拿了个垃圾袋,他把桌子上那包菜,还有其他垃圾都收拾在了一起。 “把冰箱里的东西也扔了吧,顺便电源都拔了。”纪月说着,去拉开冰箱冷藏室的门,随后,愣在那里。 冷藏室一层放着两个饭碗,装着咸菜毛豆,还有两只面筋塞肉,一看就是不知道吃了多少天的剩菜。门上的鸡蛋盒里放着3颗鸡蛋,一瓶玫瑰腐乳,一瓶三和四美的酱瓜,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纪月想到小时候,做一碗油面筋塞肉,一天吃一个,那一碗,她们家可以吃一个星期。 自从王如海出轨之后,纪澜就有点神经兮兮的,自然没有正经工作。外婆在镇上的纺织厂做工,家里还有个小的,村里可怜她们家,把他们算成贫困家庭,享受镇上的帮扶。外婆的工资,加上每个月460块钱的低保,就是她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后来,纪月读了大学,这460块钱,就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纪月刚毕业的时候,每个月按时给外婆2000块钱,其他的钱都存起来做首付。后来,手头宽裕之后,又加到5000块。她买房的时候,外婆把银行卡给她,说她给的那点钱都替她存了起来,她没要,外婆走后,这张银行卡给了纪澜。 她没想到,那么多年了,她妈依然这么节约。 梁辀看见她在那发呆,走到她身旁,她立马把那两只碗拿了出来,随后关上了冰箱门。 她低着头,又打下面的冷冻室,冷冻室里也没什么东西,都是超市买的散装速冻食品。白色塑料袋装着一小包饺子,一些肉圆,还有几个千张包,还有几小包肉,肉也是切的一小块一小块,不知道冻了多久,红里发黑。 她眼睛突然一酸,伸手拿过梁辀手里的垃圾袋,快速地把这些东西扔进去,然后抓在手里。 “没找到钥匙,走吧。还要去交通大队。”说着,纪月站起来,拿着那袋垃圾,朝外走去。 梁辀看着她的背影,舔了下嘴唇,他觉得,他和纪月,有时候两个人很近,有时候,明明在一起,其实很远。 纪月靠在车边上看手机,等了一会,梁辀才下来,“怎么那么慢。”一看见他,她就笑着说。 他立刻加快步伐走向她,边走边说,“找自来水的总阀找了一会,我把窗都关上了,还把电和天然气的也都关了,这样安心一点。” 她抬头,看向三楼紧闭的窗,叹了口气,“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他抬手搂了下她,“事情总会结束的。” 她笑着点了点头,“嗯,对,那走吧,我们先去银行取点钱。” 纪月站在ATM前面,看着卡里的余额。她看上去年薪200多万,其实每个月拿不到多少钱,大头都是在年度绩效和股票上。 上半年的时候,她买下了虹桥机场那边的房子,虽然是宋霁辉给她凑齐了首付,但是虹桥和徐汇滨江两套房子的房贷是实实在在背着的。更何况做市场,每个月垫付还没报销的钱也不少。 她卡里只有40多万了,手术费大概15万左右,剩下的钱够在ICU里住几天,通通不知道。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迅速按下了取款按钮。 梁辀和她一起的时候,很少抽烟,也许连他都觉得太过压抑了。刚才一停完车,他便问纪月能不能抽烟。 他站在车边上快速地抽完,随后走到纪月身边,他看见卡里的余额一闪而过。 纪月取了1万块现金,拿回银行卡,“有信封吗?” 梁辀想了下,“正好有一个,在包里,一会给你。纪月,”他顿了下,“之前我不是把工资卡给你了吗,你又还给我,其实我一直放包里,一会你拿去吧。” 她低头看手里的纸币,她捏住,笑了一下,“没事,我有钱,再说,我妈有医保啊。” 梁辀弯了下嘴角,心想,她妈就几年前开始交新农合,现在住进ICU了,全都是医保外的药,根本报不了多少钱,于是声音放低了,“纪月,听话。” 她笑着挽上他的手臂,“她被车撞了,还有对方保险公司呢。花不了多少钱。”随着她的动作,整个人依偎在他的身上,“梁辀,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开口的,如果我不开口,就不要可怜我,好吗?” 梁辀还想说什么,纪月却朝他摇了摇头,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搂上她的肩膀。 镇上派出所离得不远,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梁辀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眼,“工作的电话,你等我接完电话一起进去吧。” “不用了,我把钱给了就出来。” 他点点头,一直看着纪月走上台阶之后,才背过身,接通电话。 纪月走进派出所,大厅接警处有两位值班的民警,一起抬起了头,“找谁啊?” “我找陈……”她话没说完,从里面办公区走出来一个穿蓝色短袖警服的人,看见她时,眼睛瞬间就张得大大的。 “纪月。”他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我,你还记得吗?我们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我记得,陈伟民。” 陈伟民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啊。”他搓了搓手,伸向纪月,她笑着握了上去。 他又突然才反应过来,“来,进来,去接待室坐。” 纪月坐下,环顾四周,派出所早就翻新改造过了,白色的墙上贴着蓝色的亚克力标语‘警民同心,继续前进’。 陈伟民拿了个茶杯和热水瓶走进来,放了点茶叶,随后倒了水,放到她面前。 她微微颔首,轻声说了句,“不用那么麻烦了。”说完,她从包里拿出那个装了钱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推过去,“谢谢你,帮我妈垫了住院费。” 陈伟民没有拿,脸上的欣喜也全部收了回去,“阿姨,还好吗?” 她摇摇头,“刚做完手术,还没醒。” 他低头喝了口水,气氛一瞬就沉默下去。 又坐了一会,纪月先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现在事挺多的。” 陈伟民也跟着站起来,“对对对,你抓紧时间忙你的吧。” “对了,”他看到纪月快走到门边上了,突然说道,“那个,我们同学还有留在镇上工作的,你到时候需要帮忙的话,你知会我一声就可以了。” 纪月微笑着点点头,“好的,谢谢。” 他一直送她到大厅,正巧外面进来一个男人,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看向纪月,“好了?” 她指了指身边的自己,“这是我高中同学,就是他垫的钱。” 听到她的话,男人才重新看向自己,陈伟民觉得,这时,他的目光才柔和起来,他也说了句,“谢谢。” 陈伟民赶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忙去吧。回头,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招呼我一声就可以了。” 回到接待室,陈伟民看到桌子上那个信封,他拿了起来,信封中间印着‘自然资源部规划研究院 梁辀’,右下角落款是福州市政府办公厅。 他想起几个月前,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传言。 学生时代,谁没有暗恋过像纪月这样的女同学,漂亮又寡言少语的女同学,黑色的长发梳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只是有时能看见一点淤青,多了一点破碎的美感。 她独来独往,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像是班级里的幽灵,只有公布考试成绩的时候才有一点存在感。 告白是需要勇气的,十几岁的年纪,没人敢,也没人会,或许是没有勇气,又或许是害怕别人的眼光。 陈伟民想,大概也只有信封上这样的人,才敢跨越沟壑。 是眼睛里的结局 纪月在交通大队看到了监控视频,还有肇事车行车记录仪的视频。 第一个视频是乡道上的治安摄像头拍下来的,纪月看到她突然从小卖部里冲出去,同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出现在画面里,她被撞倒后,整个人摔在挡风玻璃上,随后重重的从车前摔落下来,滚到离车一米多远多距离。 纪月看到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行车记录仪的视频里,纪月看到她突然从路边冲出来,司机踩死了刹车,但是还是撞到她了,她的头摔到挡风玻璃上,玻璃瞬间碎裂,出现像蜘蛛网一般的裂痕,然后又从引擎盖上落下去,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梁辀去握她的手,他觉得她的手,从未如此冰凉过。 “因为你妈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根据道路安全交通法,在没有行人过街设施的道路上横过,没观察来往车辆情况,在车辆临近时加速横穿,”负责处理事故的交警手里拿着材料,说完,又看向会议桌对面另两个人,“你呢,在乡道行驶,没有注意观察减速,综合判断,你们各负50%的责任,认可不认可。” “我不认可的,她妈突然冲出来,我怎么反应的过来。”肇事司机有些激动,他突然站起来,用力拍了下桌子,手指着纪月的脸,“你们也开车的,你自己凭良心说,这样怎么反应的过来。” 纪月微微皱眉,梁辀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抬手拍掉他指着纪月的手,沉声说道,“你好好说,不要激动。” 交警手里的笔重重地敲了敲台面,“不要激动,坐下来。交通法规里怎么说得,行驶在乡道里,不要超速,注意瞭望观察,保证驾驶安全。你做到了伐?” 肇事司机一屁股坐了回去,因为激动,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个不停。 “那你们这边有没有异议。” 纪月自己也开车,知道这样横冲马路的危险,“没有异议。” 肇事司机“哼”了一声,“你们还有什么异议,我都要担一半责任。” “你三者险有300万了,对伐,不管她现在看病要多少钱,你反正有保险公司,我看对方家属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现在,你的车还扣在这里,没有意思的,大家僵在这里。” 交警说完,肇事司机看了边上的人一眼,估计是他的朋友,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好好好,我认了也不要搞了。” “对啊,这样解决了,就好吗,”交警说着,拿出事故责任认定书,一边写一边说,“你们互相留好电话,你把保险公司的电话也给她。接下去么,就保险出面了,这事情不就解决了嘛。还有啊,你们医院去过了伐?” 司机尴尬地笑笑。 交警白了他一眼,“都是一个镇上的,看也要去看的,不是有保险公司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纪月在责任书上签字的时候,突然想到,“我妈当时在小卖部干嘛,有没有监控可以看。” 交警踌躇了一下,“一会跟你说吧。你先签了。” 对方拿着认定书,准备走时,终于想起来问了句,“那个什么时候方便了,我去看下。” “不用了。”她想也没想,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司机走了之后,调解室里只剩下纪月他们和交警了。 “我妈不可能无缘无故冲出去的,一定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开了口。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觉得,要么就算了。”交警说得很直白。 他的话一说完,梁辀突然看向纪月,他握着她的手,用力分开她的手指,然后十指相扣,“算了,纪月。” 他感觉到,她的手正慢慢用力。 “纪月……” “说吧,我想知道。” 纪澜买了菜,准备做饭的时候,发现糖用完了,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又重新出门。家附近就有一家小超市,不过纪澜习惯去村尾那家小杂货店买东西,会便宜个几毛钱。 她走过一座小石桥,对岸是油菜花田,此时开得正好,一簇簇连在一起,一直延伸到天边。 “老板,拿包糖。”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支付宝,她最近才学会用手机支付,年纪大了,纪澜有些老花眼,她将手机拿得远了一些,找了很久,才找到支付宝。 她点开支付宝之后,又忘记下一步怎么操作了,于是皱着眉,站在那细细地看。 这时,另一个女人走进杂货店,她看了眼纪澜,随后对老板说到,“买瓶酱油,再拿包烟,对,那个35的利群。” 纪澜终于找到了付款码,点开,老板准备拿枪扫的时候,她突然问了句,“多少钱。” “3块8” 她马上把手机收回去,“以前不是3块4吗?” “涨价了呀,都涨了很久了。”老板的口气,开始有点不耐烦。 “早知道要3块8,我就不过来买了,走么走那么远。”纪澜把手机递出去,一脸不情愿,嘴上也都是抱怨。 “那你不要买好了。”老板回了一嘴。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你女儿都嫁了个有钱的老男人了,你在这里抠抠搜搜的,有必要伐。” 纪澜在镇上是有名的笑话,不过几年前,突然没人笑话她了,甚至有人给她送了点东西,想让她女儿在校招里关照一下。 纪澜瘪了瘪嘴,拿起那包白糖,“你扫一下。” 一拳打在棉花上,女人没讨到便宜,又笑了一下,“网上说,你女儿和她老板也有一腿,以后说不定都要做老板娘了。”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极了。 纪澜的手指紧紧抠在那包白糖上,指甲刺破包装,她摸到里面的颗粒。 老板转身拿了包烟,放在柜台上,“你么,也少说两句,”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女人看了一眼,扯着嘴角,又不阴不阳的说了句,“两年没看到你女儿女婿了,不会离婚了吧,女儿像爹,老话说得好,”她看向老板,笑得一脸嫌弃,“网上有个词,什么来着,职场性贿赂。” 纪澜的手指,深深插进白糖里,随后,抓在手里,猛地扔向说话的女人。 白糖在空中撒了出来,落在女人头发上、衣服上,洒在地上。 随后,她冲上去,两只手死命抓住女人的头发,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再给我说一遍,我女儿一年挣几百万,她才不用为了钱陪男人睡觉。” 女人被抓住了头发,一股钻心的疼,从头顶传来,她拧着眉毛,用力去掰纪澜的手,但是她力气大极了。 几秒后,女人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连同头皮一起,快被扯了下去,她发出一声尖叫,随后不甘示弱地继续骂道,“你又发什么癫。网上早就说了,你自己拿手机看。” 老板急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他掰着纪澜的手,想分开她们俩,可女人一说话,纪澜更用力了,于是,她尖叫得声音更大了。 “你少说几句了,”他用力地去掰纪澜的手指,“哎哟,都不要闹了。” 男人的力气总是比女人大,几下之后,纪澜的手指就被掰开了。她吃痛,下意识地松开手指,手里抓着一簇女人的头发。 她喘着粗气,胸口猛烈欺负,她突然觉得头疼得不行,像裂开一般,感受到血压在身体里慢慢上升,貌似要冲破身体,但是她脑海里想得却是冲上去撕烂这个女人的嘴,让她再也不能乱说。 老板用力拦住她,看向那个女人,他用眼神示意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说了,快走快走。” 女人连头发都没理,踩着一地的碎屑,跑出杂货店,一直冲到马路对面才停下,她想起来自己满头都是白糖,用手理了理头发,又觉得不解气。 转身冲杂货店里的纪澜大声喊道,“谁不知道,你女儿就是草窝里飞出来的鸡,能挣到那么多钱,还不是陪男人睡觉睡来的。真当别人不晓得啊,装什么高贵。” 纪澜猛地推开老板,冲出杂货店,突然,她听到一阵尖锐的刹车声。 她看到蓝天,看到油菜花,最后看到,纪月躺在床边的摇篮里,她和她妈两个人正一起染红鸡蛋。 交警从办公室里拿了一个包出来,递给纪月,这是一个COACH的Madison单肩包,原来是她用的,后来她的包换成奢侈品品牌,这个包就到了纪澜手里。 “东西都在里面了,你看一下。” 纪月低头看去,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款式了,皮质有些磨损,但大体还是很新,看得出使用得很小心。 包里面放着一串钥匙,手机,迭好的一个无纺布购物袋,一支口红,还有一个钱包,钱包已经磨损了,拉链头都没了。 她打开钱包,里面是一迭折好的票券,她将它们展开,有星巴克的月饼票,哈根达斯的代金券,盒马的提货券。 她看到上面的使用日期,日期都是四、五年前了。 突然间,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滴了下来,滴在上面化开了。 梁辀搂住她,他抚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用力,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随后轻声说,“想哭,就哭吧,没事。” 她吸了下鼻子,“这些都是很早以前,外婆那时候还在,我拿回家给她们。我跟她说了,都是客户送的,让她去消费。她为什么藏着,藏着有什么用。”说完,她看向他,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从眼眶里溢出来,沿着脸颊落在下巴上。 他更用力地搂住她,“没事,都会没事的。” “外婆走了以后,她一个人住在这,我也想过接她走,也想过和她好好说话,但是想到以前的事,我就受不了,就不想再看见她。” “你在我心里是最善良的姑娘。”说着,他低头亲在她的脸颊上,他觉得她的眼泪又咸又苦。 纪月侧了侧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终于,放声大哭起来,随着她的哭泣声,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如果,当时我把她接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了。”说完之后,她哭得更凶了。 梁辀也觉得心里泛着酸涩,眼眶跟着湿润起来,他抬起头,用力地眨了眨眼,嘴里继续哄着她,“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说着,他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她的发顶,他想把他浓烈的感情传给他的姑娘,给她力量。 人生中,最难受的,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当你发现自己的情感时,却已经失去了诉说的机会。 从事故大队出来时,天已经慢慢黑下去了,他们两个人,牵着手,去拿停在银行门口的车。梁辀知道她情绪很低落,没有说话,只是握紧牵着的手。 梁辀认真地看着这个对纪月来说,特殊的地方。结婚前,来过很多次,但是每次都是匆匆来,然后第二天就走了。只有外婆去世那次,他们呆了好几天。 这次,他终于好好地重新打量这个地方,没有高楼,没有宽阔的马路,可依然压的人喘不过气。 快走到的时候,纪月突然说,“梁辀,我饿了。” “好,去哪吃,还是去嘉兴吃饭?” 她朝马路对面抬了抬下巴,“桐乡羊肉面。” 一大锅羊肉浸泡在卤汁里,放在灶子上不停地炖着,淋上卤汁,再放上几块炖的酥烂的羊肉,羊肉是咸甜口的,带一点微辣。汤汁和面条一起入口,香浓顺滑。 纪月点了两碗,又给梁辀那碗多加了块羊肉。 “来了那么多次,竟然第一次吃。”他有些感慨,桐乡羊肉面也算小有名气,浙江各地都有打着名号的小面馆,他和纪月却是第一次坐下来吃。 坐下后,梁辀抽了张餐巾纸,擦起略带油腻的桌面。 “是啊,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来了。”她看着马路对面,对面是镇上的高中,随后低下头,笑着说。 他的手停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纸巾,看向她,“纪月,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梁辀的目光,无比沉稳,她甚至看到眼神里笃定的光。看着看着,她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她闻到他身上衣服的味道,像青草,像雪山,像喀纳斯的冷杉树,仿佛此刻看见了连绵的草原,“嗯,我知道。” 他双臂微微用力,“今天一天,我觉得你不开心,我也跟着难受。” 纪月抿着唇,轻轻地笑了起来,“嗯,我会想办法开心起来的。” 他们就这样拥抱在一起,过了一会,她又说,“梁辀……” “嗯?” “我会试着,和过去和解。” “嗯。”这次,他更加用力地抱住她。 吃完面,他们从小店里走出来,正好是放学时间,源源不断的学生,从马路对面的校门里走出来,穿过人行横道线,走到这头。 “你母校?”梁辀突然问道。 “嗯。对啊。怎么了?” “走,带我进去看看。”说着,正好是绿灯,没等纪月反应过来,他牵着她的手,小跑着走上横道线。 她笑了起来,“这学校怎么进去啊。” 他没有回头,笑着回了句,“我有办法。” 他们逆着人流,快到时,梁辀放开牵着她的手。 “您好,我找教务科陈老师,过来面试的。”梁辀说得很自然,“教自然地理的。” 门位老大爷面无表情,他先上下打量了梁辀一番,他面带微笑,显得很从容,随后,又看了眼纪月。 “这我爱人,陪我来面试的。”梁辀说到。 “2号楼的3楼。”老大爷指了下。 纪月将头别过去,装作四处在看,实际上已经憋不住笑了。 他们顺利走进学校,沿着墙,快速地拐进最靠外的一栋教学楼后。 当再也看不见校门时,纪月靠在墙上,忍不住笑了出来,“梁辀,你挺会扯啊。” 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笑了,还露出半边的酒窝,“我本来就一老师,熟门熟路。” “你怎么知道教务科陈老师的。” 他扬了扬眉,“这不是陈家镇么,连蒙带猜呗。” 听到他的话,她笑得更灿烂了。 梁辀伸手替她捋了下头发,然后朝她伸出手,她没有犹豫,直接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他也没有犹豫,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走,带我看看你读书的地方去。” 是和过去和解 高中是两栋楼之间用连廊相连成’H’型的布局,纪月带着梁辀走到三楼,随后穿过连廊。中间连廊都是老师办公室,办公室门啊,灯啊,都还开着,能看见学生在里面说话。今天是周五,没有晚读课,他们路过一间教室时,看见老师正在指导做大扫除。 走过楼梯口,他们走到另一栋教学楼的第一一间教室前,停下,纪月抬头看墙上挂着的标志,‘高二(2)班’,透过敞开的门,她看见一个女生站在讲台这擦黑板,另外几个人在扫地和拖地。 梁辀看到她停下了,也朝教室内看去,于是,就这样,一人一边倚在墙壁上。 “你坐哪儿?”他打量起教室,大概几年前翻新过了,教室里装了空调,黑板边上的墙上挂了台电视机。 “你猜?” 梁辀歪着头,看了一会,“不会是第一排靠窗吧。”说完,他听见她笑了一声,“猜对了?” 纪月摇摇头,“一半,第三排靠窗那个位置。”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话,移到那个位置上,桌子上放满了书,蓝色的窗帘一角正好盖在书本上,他想象着他的姑娘,那时就坐在那低头看书,正巧一阵风吹起窗帘,窗帘上下摆动,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笑了。 见梁辀一直没说话,纪月看向他,“怎么不说话?” “你同桌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她抿着唇笑了,“这种陈年老醋,你都要吃,不体面了啊,梁老师。” 他没否认,只是扬了下眉,笑了,又想说什么,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声响起。 “你们有什么事吗?” 纪月微微侧头,越过梁辀,向他身后看去。男人站在走廊上,离他们几步远,穿着浅色的衬衫,手里拿着教案,一副老师模样的打扮,他戴着眼镜,眼镜后的五官,令她觉得有些眼熟,她微眯着眼,思索着的时候,男人先开了口,“你是纪月?”他的语气中,也有点不确定的迟疑。 听到男人叫她的名字,梁辀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也回身看去。 “你是,顾……”她有些不确定,只说了个姓。 “顾均。”男人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纪月觉得脑子里断了的线,突然被接上了一般,她笑了起来,“顾均,好久不见了。” 梁辀稍微走得远一点,随后,倚在走廊的栏杆上看手机,眼角的余光里,纪月和那个男老师面对面站着说话。 “听说你妈妈住院了。” 纪月没有隐瞒,“对,车祸。” “怎么样了?” “刚做了手术,还没醒。” 顾均捏着手里的教案,迟疑了一下,才说出口,“如果要帮忙的话,你可以找我。” 纪月笑了起来,“你这话怎么和陈伟民讲得一样。” “你见过伟民了?” “我妈当时送进医院,就是他垫付的医药费。” “噢,对,他在派出所。” 说完这些之后,两人之间又突然沉默下去,风吹起纪月的头发,她伸手撩了一下,顾均看见她左手上并没有戴戒指。 顾均想起班级的微信群,有些人不在群里,纪月就是其中之一,这个群平时也无人说话,最近一次热闹起来,就是前段时间,有人贴了网上关于纪月的讨论。群里开始讨论关于她年薪百万的工作,还有出身名门的老公。 他舔了下嘴唇,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还好吗?” 她微微拧着眉,脸上带着笑,可是语气里有些疑惑,“挺好啊,怎么了?” “那是?” 她下意识地看向梁辀,像似感受到她的视线,他也抬起头,看向他们,弯了弯嘴角,于是,她脱口而出,“梁辀,我先生。” 顾均看到他的脸上是礼貌又客套的表情,只有看向纪月时,才会热烈起来。 “就是那个大学老师?” 纪月笑了起来,“对,没错,他也是老师。”也许她早就知道,或者已经看见了顾均眼里暗下去的情绪,但是她不在意。那些年少时候,懵懵懂懂的感情,于她而言,早就是似水流年了。 “你比以前看上去开心了。” 她弯了弯嘴角,没有否认,“有钱有闲,自然心情愉快。好了,顾均,很高兴见到你,我们得走了。”她对他笑笑,随后没有等他回应,便自顾自地向梁辀走去。 顾均看见,那个男人原本倚在围栏上的身子,瞬间站直了,他向纪月伸出手,随后,顺势搂住她的腰,他拥着她,朝楼梯口走去,又走了几步,转了个弯,两个人身影就消失不见。 “怎么,是个闹得不愉快的前男友?”一下楼梯,梁辀就笑着问了。 纪月‘哼’了一声,“我怎么才发现,梁老师,你也挺爱吃醋的啊。”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捏了下,纪月觉得有些痒,轻笑了起来,“不是前男友,就是以前有点好感而已。你怎么知道的?” “感觉不一样。”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又捏了捏,“这个,你都没交代过。”梁辀知道,纪月的初恋是在大学里,还是个富二代,他后来去法国读硕士,想带她去,她不愿意,两个人异国一段时间之后,纪月就提了分手。 他听见她轻轻地笑了,“其实当中的事,也不太记得了,如果不是今天见到,我都快忘记了。” “梁辀。” “嗯?” “你读书是什么样的?” “我啊,不是和你说过么,师大的幼儿园,然后是师大的小学,师大附中,最后去了师大。”他笑着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在北京读书,是不是和我们小镇上,感觉不一样。” 梁辀搂着她,想了一下,“我们当时,班级里一半的人去了北大或者清华。”他看见姑娘微微张嘴,脸上是惊讶的表情,心里一乐,于是,接着逗她,“不过我的水平就跟你差不多,只能去师范大学。” 纪月知道,他只是在说笑,也不拆穿他,笑着接着他的话茬,“不会是,本校直升吧。” 梁辀挑了挑眉,一副你也知道的样子。他用力搂了一下,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说,“回头,我们俩的孩子,也可以从师大附属幼儿园开始,不会读书也没事,一路本校直升到大学。” 他的声音很轻,话也说得很正经,可听在耳朵里,纪月却觉得耳红脑热起来。于是,她挣脱了他的怀抱,一个人快步向前走去。 梁辀笑着去牵她的手,她挣扎着不让他牵,他又用了点力,才紧紧握住,“都老夫老妻了,纪月,你不好意思什么。” 顾均站在三楼,他看见他们俩出现在视野里,男人牵着纪月的手,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的侧脸上,笑容一直挂着。 高二那年去学农,他和纪月搭档。 在班级里,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没有同桌,显得更加的可有可无了。 有时候,你分不出,她是被刻意孤立,还是自己不愿说话。 学农时,他和纪月,还有其他人分到了一起,有些需要一男一女搭配干活的时候,组里,没有男生愿意和她搭档,兜兜转转,最后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发现,纪月虽然不和同学来往,但是她做事却很认真。 当时,他们负责给全班同学放饭。不锈钢的餐盘,都是湿哒哒地扔在塑料箱里送来。她每次都会擦干净之后,再放到每个人的桌子上。打菜的时候,两个人配合着,他提着大锅,她拿着勺子舀进餐盘里,每一勺都分量一致。 有时候,分完之后,还会剩下一点菜。 她便轻轻地问他,“顾均,谁的胃口比较大,剩得这些给他吧。” 那时,他觉得,她的声音很甜,就和她偶尔笑起来一样。 后来,他们熟了起来,她的话也更多了。 “顾均,这个还给陈伟名吗?” “不用了,他说他胖了,想减肥。” 他看见她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微微皱起的鼻头,那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 第二天白天的时候,他们在搓草绳,每个小组都有上交的任务量。搓草绳这种活,轻松又简单,抓一把稻草,在底部打个结,成两股,双手合掌一搓,就行了,然后坐在屁股下面压着,便可连续不断地搓下去。 这件事虽然不累,却没完没了,而且稻草搓久了,手上的皮肤变得奇痒无比。为了打发无聊,大家都会围坐在一起,聊着天。 顾均看见,纪月一个人低着头坐在边上,她不说话,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他们的话。 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站起身,拍着衣服裤子上的稻草,“我去上厕所。” 慢慢的,每个人说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渐渐地,房间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顾均看了纪月一眼,她手下的动作没停,手心也有些红。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轻声说,“算了,别搓了,大家都完不成任务,教官不会说的。” “没事。” 他蹲了一会,天已经黑了下来,灯光柔和的照在她的头上、身上,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块,也跟着柔软下来。 于是,他坐在她身边,静悄悄的室内,只听见稻草“唰唰”的声音。 结束的时候,顾均把草绳团成球,量是到了,不过质量太差。 她紧抿着唇,眉头也皱在一起。 “没事。”他将草绳另一头系紧,“反正数量对了。”说完,他看见她的手心里都是红色的印子,“你先回去吧。” 纪月摇摇头,“我等你一起走吧。” 他舔了下嘴唇,缓缓地说,“好,你等我。”说着,他加快手里的动作,房间的一角上,慢慢出现一个个球。 很多年后,他有时,还是会想起那段高二学农的日子,还有他们坐在静静地搓草绳的故事,不过故事,只到那天,就戛然而止了。 第二天,那些草绳球团成的球都被剪断了,剪成一截又一截,稻草被抽了出来散在地上,真正是一地狼藉。 顾均下意识地去看纪月,她紧抿着唇,站在那一言不发。 有时候,你分不出,她是被刻意孤立,还是自己不愿说话。 年轻的少年,那时候第一次感受到压力这个词,有人告诉他,你别和她走那么近。 他找到她,还没开口,她便轻轻地说,“你别和我说话了。” 纪月拿到了她妈的钥匙,又回了趟老房子,电闸被拉了,梁辀帮她打着手电。她顺利地打开了那个五斗橱抽屉,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她翻了一下,在几张发票和电器保修卡下面,找到纪澜的医保卡。 梁辀挑了挑眉,“这个是什么?” 她有些疑惑,“哪个?” “这个。” “噢。”她笑了起来,“我的脚印。” 那是一本活页本,一看就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封面上写着花体字“宝宝日记”,边上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婴儿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 “能看看吗?” 纪月翻开封面,第一页是一对蓝色的脚印,只有拳头大小,看着可爱极了。 她笑着说,“这是我的脚印。”左边写着她的名字,出生年月日,她又翻了一页。第二页上,梁辀看到一行娟秀的蓝黑色钢笔字迹。 ‘今天,宝宝会翻身了。她可真聪明,叫她名字时,会咯咯咯地笑。我的好宝贝,你要健康长大。’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我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也许,那时,她还是爱我的。”说完,她没再继续翻下去了,合上之后,重新放回原处,“走吧,回去吧。” 关上门的时候,纪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黑洞洞的屋子。 那一眼,她仿佛看到了,窗外的蓝天,远处的油菜花田在风中摇曳,床边的摇篮里,自己正躺在摇篮里睡觉,而母亲和外婆,一起笑着坐在窗边染红鸡蛋。 纪月和梁辀回到嘉兴下榻的酒店时,已经快晚上8点了。酒店停车场入口的栏杆抬起来,纪月看见入口边上,停了辆灰色的卡宴,她的目光被车头吸引了,上面挂着一块蓝色的粤B牌照,下面又挂了块黑白的全英文车牌,“梁辀,这车有两块牌照。” 他也看到了,随口说道,“两地牌,下面那块是香港车牌。” 随后,驾驶座门打开了,有人从车上下来。纪月一眼认出来,是之前跟在宋霁辉身边的阿银。他全名叫,黄天勤,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勤变成了阿银。 他就这么站在车边上,看着他们的车。 纪月看着他,忙说,“停一下车。” 梁辀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踩下了刹车。车刚停下,他看见纪月准备下车,“怎么了?”说着,他从车窗里看出去,然后,微眯起眼睛,宋霁辉真是太阴魂不散了。 她下车之后,扶着车门,微微弯腰,向着车里的人说道,“我去和阿银说几句话,你停完车先上去吧。” 此刻,梁辀的内心是复杂的,但是他又不想在这时显露出来,只是木着脸,点点头,“好。” 车重新开动,梁辀透过后视镜看去。他看见纪月走过去,两个人有点一距离,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叫阿银的男人绕去了车尾,后备箱缓缓打开,再接着,他开下了地下车库后,视野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银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小号的登机箱,纪月认出来,是宋霁辉的,“纪小姐,小宋老板让我把这个给你。” “里面是什么?” “不清楚。” 纪月面带疑惑,伸手去拿,阿银却直接将它提在手里了,“我帮您拿上去,之后我会留在这里,以后,有什么事,叫我去做就可以了。” “不用。你回去吧。” 阿银没有回答,只是侧了侧身,示意她在前面走。 纪月皱着眉头,她心里知道,他都是听得宋霁辉的安排。 是春暖秋凉 停了镇静类药物后,纪澜还是没有自主呼吸,好消息是CT表明没有继续出血的状况,坏消息是她的肺部有些感染。今天探视的时候,ICU的主治医生也在,护士说昨晚有些癫痫情况,医生跟纪月解释,脑出血病人出现癫痫是正常的,不需要用约束带,让她不用担心。 他们从家里拿了条毯子来,梁辀给纪澜盖上时,他发现,就这么几天光景,她整个人就瘦得可怕,肩膀深深地凹陷进去一大块,仿佛只是一张人皮盖在骨头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他垂下眼眸,手里的动作更轻了,好像再多点力,她就会消散了。 从ICU出来之后,纪月准备去办医保手续。梁辀想陪她去,她摇了摇头。他还想说什么,突然想到,当年外婆去世前,她也是独自一人去结账,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最后,换成一句“我在这里等你。” 现在医院门诊周六都正常开放,方便市民就诊,于是,周六的医院,比工作日还要拥挤。住院楼一楼的窗口前,无论是收费还是入院,每个窗口都排起一条条长长的队伍,纪月一个人站在队伍最末端,队伍前进的也很慢,有人一脸着急,伸长着脖子朝着窗口那头看去。 那个院办的小伙子,从电梯里出来,窗口都开放着,每一个窗口前都是长龙,他左右来回扫了好几眼,才终于找到了正在排队的纪月,赶忙走过去,“纪小姐,你怎么不找我。” 纪月正在看手机,抬头看见是他,“我看没什么事,就没找你。” 小伙望了望长龙的尽头,“来,跟我来。” “没事。很快的。” 他似乎没听到纪月的话,径直走到队伍第一位,边上是个中年男人,医保卡插在机器上,打印机一直在发出“吱吱吱”的声音。玻璃后面,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在核对纸质资料,她抬头看了一眼,“哟,吴主任怎么来了?” “你可别挖苦我了,”小吴看了眼队伍尾巴,“有个特殊病人,办医保住院手续。” “多特殊啊?” 小吴笑嘻嘻地回了句,“回头,给你拿点水果下来。” 打印机终于停下了,女人撕下入院单,快速地敲上了红章,随后拔出医保卡,一起扔到台面上,“让人过来吧。” “好嘞,谢谢姐啊。” 小吴小跑着又回到队伍尾巴,轻声说了句,“纪小姐,你跟我来。”话还没说完,就往窗口那头走去了。 纪月皱着眉头,踌躇了一下,才跟上去,她跟着他走到窗口前,小吴示意她把医保卡拿出来,卡刚递进去,队伍前头排着的人看见了,嚷嚷了起来,“怎么插队啊?”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倒是,小吴转身笑着回句,“我院办的,有特殊情况,不好意思。” “医院里的人就能插队吗?”有人咕哝着,不过没再说其他的。 玻璃窗后面的人,看了纪月一眼,拿过她递来的医保卡,插进机器里。 这时,纪月才看见小吴手里拿着一迭纸质单据,他将手里的单据递了进去,“这是住院通知单,还有之前预缴费的收据。” 女人拿过来,看了几眼,她又看了眼纪月,然后才在键盘上操作起来,过了一会,打印机那个“吱吱吱”声音,重新响起。等结束时,她拿过打印出来的单据,拔出医保卡,抬手将这些东西一起放到台面上,“好了,新农合的医保,记得还要去结报中心。” 纪月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小吴点着头,“晓得额,姐,我一会跟她说。”说完,他就拿过所有的东西,带着她向队伍外头走去。 “不用付押金了吗?” “你们家不是付过了吗?”他将刚才打印出来的那张单据递给她。 她低头看去,上面写着‘嘉兴市第一医院住院暂收款收据’,第一栏是纪澜的名字,下面是中文大写的‘三拾万元整。’ 这一看,就是宋霁辉做事的风格,她捏着收据,眉头拧在了一起,她伸手准备去拿手机,小吴的声音又响起了。 “病人是新农合参保,你带上她的身份证和新农合参保证明,我带你去住院西楼的结报中心办手续,其他的资料,我会拿过去的。” 纪月一直在申市工作,看病直接用社保卡就行,她不知道这个住院流程那么复杂,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身份证在我这,但是那个参保证明我没带过来,我以为只要医保卡就行了。” 小吴想了一下,“那我帮你去问下,如果不用,就直接来办,如果一定需要的话,又要麻烦你回去拿一趟了。” 她点点头,“麻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他们正好走到电梯口,于是,他看向走廊另一头,“那我先去帮你问下,就不陪你上去了。” “好,谢谢。” 只剩纪月一个人了,她又低头看这张单据,白色的纸黑字扎眼的很,她想起昨天晚上那辆灰色卡宴,下面的香港车牌,也是一样的白底黑字。 昨天晚上,阿银带给她的行李箱里,都是她的衣服。她在房间里打开后,发现上面放着的几件,是原来留在宋霁辉那的,而下面都是些崭新的衣服,连吊牌都没拆掉。 洁瑜发了条消息给她,“衣服都是我挑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按照我的喜好给你选了,希望你喜欢。” 那些新的衣服,都是棉麻材质的,选的也是方便舒适的款式,一看就是洁瑜的风格。而那些内衣裤,尺寸分毫不差,品牌和款式是她喜欢的,这就只能是宋霁辉做的了。 这些衣服,还有来帮她跑腿的阿银,还有医术精湛的主刀医生,一直到今天的住院押金,她第一次觉得,他的细心有些太过沉重了。 她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等电梯门打开时,看见几个穿着白色、黑色衬衫的人,正站在护士台那。 纪月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电梯门关上,她又跟着电梯上去了,这时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看去,是梁辀发来的微信,只有一条内容,‘有人来看你妈,你不想回来,就在外面走走。结束之后,我给你发消息。’ 她反应过来,这些人,应该是冲着梁辀的面子来的。当年她外婆过世前的时候,也这样,那时候,因为是在镇上的医院里,只有自规局里一个领导带着几个人来医院探望。几年过去了,这次,在嘉兴最大的医院里,躺着的人换成了梁辀的丈母娘,来得人只会多,不会少。 纪月跟着电梯上去之后,她又按下1楼,跟着电梯下去,到一楼的时候,她收到小吴的微信,“纪小姐,不好意思,得要今年的参保证明,麻烦你这两天再跑一趟。” 她回了句,“好的,谢谢。” 纪月走到门诊大楼,在星巴克里买了一杯咖啡,随后坐下,看着大厅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着各式面孔,今日,不知道有多少悲欢离合,将在这里上演。 看了一会之后,她又低下头,看是看手机,没多久,手机又响了,梁辀发来微信说,‘我去送送他们。’看到这条信息之后,她才重新回到ICU所在的走廊。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只剩那些等待的家属,比起楼下,这些面孔上的表情,只剩下悲和麻木。 她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看着窗外,停车场早已经停不下来了,所有的车都是找个空地就停,保安正指挥着一辆白色的轿车倒车。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但是她没有回头,还是看着楼下,说了句,“那么快?” “不快,找车位找了很久。” 那个人开口了,却不是梁辀的声音。 她回头看去,也许是周末,莫奇穿得很休闲,T恤,长裤,唯一不变的是,还是穿了双帆布鞋,看上去,不像大厂高管了,倒像是一个大学生。 “你怎么来了?”纪月有些惊讶。 莫奇抬了抬手,“代表公司,来看看你。”他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礼盒,外包装上印着进口超市的logo,上面还用咖啡色的丝带扎了个蝴蝶结。 “谢谢你。”她想伸手去接,他却躲了下,“我拿着,很重。” 她没有坚持,只是弯了下嘴角。 他看着纪月,现在,她没有化妆,脸上也没什么血丝,显得有些苍白,是颓废与疲惫感,他觉得,还是喜欢她以前那个样子,虽然有些阴阳怪气,但是明媚又生动,他喜欢这样的她,笑起来,能融化所有的冰雪。 于是,他犹豫着,小心翼翼地问,“还好吗?你妈妈。” 她摇了摇头,“做了手术,还没醒。”说着,向走廊那边看去,“也许,以后也醒不过来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没想过,转院去申市吧,我还有工作,她在这也不方便。”说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随着她的视线,一起看过去,背着光的地方,站着不少病人家属,背光下,他们是连成片的黑色剪影,组成一张悲伤的默片。 “纪月……” 她将视线移回来,看向他,眼镜后面,她看到莫奇悲伤的脸庞,她知道,他不是可怜自己,而是在心疼,于是,轻轻地说了句,“我没事,真的。” 他还是这样看着她,她看见他微微皱起的眉心,还有紧抿成一线的唇,她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拥抱住他。 纪月将头靠在他的胸口,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和梁辀,还有宋霁辉完全不同的味道,冷冽的,却带有他的温度的,她换了个角度,将整个头,埋在他的胸口,口中喃喃地说,“没事,我真的没事了。” 他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抬起,圈住她的肩膀,他低下头,将唇啊、鼻啊、眼啊,一起埋在她的秀发之中。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感觉到她的身体,正轻轻地颤抖,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公司的事,我会帮忙的,不用担心,你想在这呆多久,就多久。”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待听清他的话后,她拥抱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他们就这样,站在走廊里,光洁的地板上,身影被拉得很长,两个人的影子,此刻终于纠缠在一起了。 半晌之后,纪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放开她,她也低头拿出手机,是梁辀发来的微信,‘我回来了,顺便把ICU的东西买了。’ICU里都是护工照顾,他们通过院办,给纪澜单独请了一个护工,她写了张清单,让他们今天把东西买回来,就是成人尿布、褥子之类的日用品。 她看微信时,没避开莫奇,他也看到了,于是,他退开了一点,两个人之间又多拉开了一点距离。 “梁辀回来了,走吧,我们请你吃午饭去。” ‘不用了’他想这么说着,可看到她的样子,说出口时,变成了一句,“好。”此刻,他特别想和她多呆一会,做什么事都可以。“这个水果,放哪?” 纪月低头看去,“是你买的,还是公司买的。” 莫奇抿着唇笑了起来,说道,“真的是公司买的。” 她接过他水果礼盒,分量很重,这次他没再躲闪,“送人介意吗?” 他挑了下眉,随后弯了下嘴角,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纪月提着礼盒,走到护士台。快到午饭时间了,护士在换班,现在护士台只有两个小护士在。她把礼盒放在台面上,“你们分了吧。” 离得近一点的,是位带着眼镜的小护士,“那怎么好意思啊,纪小姐,你昨天刚请我们喝过咖啡。” 她笑了一下,“没事,反正我妈躺里面,也吃不上。”她看到护士台里面的柜子上,放着好几个水果篮,“我先去吃饭了。” “谢谢你了,纪小姐。有事会打电话给你的。” 纪月点点头,没再说话,她看向不远处的莫奇,等他走过来之后,两个人并排走进电梯。 电梯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人,她有点上了年纪,微微发胖,走到护士台前,看见两个小护士正在拆礼盒,“哎哟,你们这ICU开水果店了啊。” “薇薇姐,给你吃个柚子。”戴眼镜的小护士,从礼盒里拿了颗葡萄柚出来放到她面前。 “那么多水果,就给我一个葡萄柚就打发了啊。”女人笑着拿过柚子,她瞄了一眼,看见护士台后面的柜子上,放着4个水果篮 ,还有一些水果散在桌子上,于是,继续打趣道,“怎么,你们ICU是收了个有钱人吗。” 另一个矮一点的护士,她穿着绿色护士服,“这个纪小姐是谁啊?” 听到她的话,戴眼镜的小护士,笑了起来,“你昨天没来,没喝到人家请的星巴克,是神外ICU里5床那个病人的女儿。” “挺大方啊。”白衣护士挑了挑眉。 戴眼镜那个,突然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吗,神外都传疯了。” “那个5床,开颅夹闭手术请来浙一神外的主任来飞刀,而且是以后浙一神外的一把手来。”她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你们没看见,送进ICU的时候,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这男还挺帅的,一直陪着,陪着开了术前会,请医生来飞刀,最后还付了住院押金。手术的时候,他都一直在门口陪着。” “男朋友?还不错啊。”白衣护士问道。 “那今天的这个呢?”绿衣的护士突然插了嘴,她记得院办吴主任喊他梁老师,就是他拿了那些果篮过来,让她们分了。 她眼神里是一点小得意,“今天那个吗?今天这个才是她老公。”话说得很简单,却充满了暗示,她看见白衣护士惊讶的表情,笑得更意味深长了,她看了眼桌上的水果,“这个老公,听说是部委里的,而且来头也不小,不然早上哪些人,还有这些水果哪里来的。” “怪不得,早上来了那么多领导,我还以为又是市里来检查的呢。”绿衣小护士说着,拿起葡萄,准备去洗了,她转念一想,那刚才拥抱着在一起的,又是谁。 纪月和莫奇刚出住院部的门,就遇见梁辀了,他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看见他们,点了点头,“等我一下,我把东西送上去。” 过了一会,下来时,梁辀看见,纪月和莫奇两个人一直站在门口的花坛边,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她低头在笑,他走向他们,边走边问,“吃什么?” “无所谓。” “莫奇特地过来,梁老师请吃一顿好的。”她笑着说,边说边朝他伸出自己的手。 梁辀走到她身旁,顺势牵住,他微微用力,纪月便倚靠在他身上,他看向莫奇,“好啊,去吃日料吧。” 莫奇耸了耸肩,不反对的样子。 他们吃过午饭出来的时候,纪月接到村里的电话,纪澜的新农合参保证一直在村委没领走,让她赶紧回来拿了去办手续,她‘嗯’着,那头迟疑了一下。 王主任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纪月啊,你爸来村委闹,闹得大家都不能办公。你要是有空,下午就来一趟,大家说说清楚。我知道你家情况有些复杂,但是你也想想,村里对你家一向挺照顾的,你来一趟赶紧把他领回去。” 纪月捏着手机,她不知道王如海又起了什么幺蛾子,村里确实一直挺照顾她家的。她工作了之后,村里也没停她家的低保,直到几年前,她结婚了,村里才停了,停之前还特地打了个招呼,说再发低保,怕人说闲话。 电话挂了后,她看向梁辀,“我回村里一趟,拿我妈住院报销用的材料。” “好,我陪你去,什么时候走。” “不用了,医院不是说了么,这里别离开人了,我拿了就回来。” 看见她的态度很坚决,梁辀没再坚持,把口袋里车钥匙递给她,“那你开车小心点。” 她接过之后,看向莫奇,“我先走了。” 第一医院里的停车位特别紧张,他们索性走来医院,车则停在酒店的地下车库里。纪月走进停车场边上的人行入口,那辆灰色的两地牌卡宴,还停在原地。 她看见车门打开,阿银从车上下来,唤了一声,“纪小姐。” 纪月点了点头,“你一直在这儿?”不过,没等阿银回答,便径直越过他,向车库的入口那走去。 “纪小姐,你去哪,我送你。”她听到声音在背后响起。 “不用了,”她头也没回,直接回了句。 “小宋老板叫我帮你跑腿,这样我只能开车跟着你。” 纪月在原地站定,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她转身向灰色的卡宴走去,阿银手一伸,帮她拉开后排的车门,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坐进去。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我给宋霁辉打电话,让他亲自把你叫回去。” 阿银没有说话,只是踩下油门,车从停车场出去,汇入街上拥挤的车流。 是心有灵犀 宋霁辉的手机打通了却没有人接,纪月看了眼正在开车的阿银,瘪了下嘴角,就当她准备挂断的时候,他接了电话。 他的声音带着笑,没有问她什么事,反而先解释起来,“我在温老板这里吃饭,刚才店里人很多,没听到铃声。”随后,才问她有什么事。 纪月看着窗外,路旁的绿化带、店铺,在她的视线里疯狂的倒退,她敛起情绪,低声说,“宋霁辉,谢谢你。” 她听到他那里原本嘈杂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 “不用谢,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好,就够了 。” 她微微眯眼,“那你把阿银叫回去吧。” 那头轻笑了一声,“他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 “不是,”纪月皱起眉头,声音也高了一点,“他是一厨子,你让他在给我跑腿,算什么?算司机呢,还是保镖啊。”她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停,语气里也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嗔。 不过,宋霁辉听出来了。 他笑着连着“嗯”了好几声,然后问道,“他现在在你身边?” 纪月看了正在开车的阿银一眼,“对,在开车。” “那你开免提,把手机给他。” 她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按下免提,随后微微伏身,她的手拿着手机放在半空中。 “阿银。”宋霁辉声音,传了出来。 阿银在专心开车,只是“嗯”了一声。 “我都忘记你是做厨师的,纪小姐在那边吃的不健康,你不是广东人么,给她煲个汤,别忘了。” “好。知道了。小宋老板。” 纪月猛地把手机抽回来,按掉免提,重新放回耳边,“我是这个意思吗?” 她听到电话那头,他爽朗的笑声,在笑声中,他说,“纪月,不管怎么样,别拒绝我对你的好,好吗?” 她沉默不语了起来。 他知道她的心思,最后,轻柔地说了句,“等你忙好了,我们再说其他的。” 阿银停完车,纪月就自己推开车门下来了,他像是怕被甩了,忙跟着也下了车。 “我去村委会拿点东西,你在这里等我。” 他点点头,“那你有事,叫我。” 村委会就在村中心,一栋平房,围起来的空地里,停满了车,空地中心有个旗杆,上面的国旗迎风飘扬。 纪月走上台阶,看见王如海就坐在接待大厅里,他抽着烟,低头看着手机,短视频一个接一个播放,音量开到了最大,毫不顾忌边上正在办公的人。 此刻,他也抬起头,正巧看见纪月,透过半敞的玻璃大门,两个人遥遥相望。 王如海对纪月的感情,也是复杂的。他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知道纪澜生了个女儿的时候,也由衷的开心过,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孩子。可随着他们的感情破裂,他为了躲开纪澜,只能偶尔去看看女儿,后来就索性不去了。 转眼,女儿就已经那么大了,王如海看着看着,突然想起,自己连纪月的喜糖都没吃过。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迅速地用手抹了一下,随后,朝她喊了句,“小月啊。” “王如海,你又想怎么样?”她走上台阶,在大厅门口站定。村委会里的人看见她来了,有人赶忙去办公室喊村委主任来。 “你不接我电话,我也没你的微信,只能让王主任把你叫回来。”他站起来,将手里的烟扔在地上,随后用脚碾了下,纪月看见,王如海的脚边是一地的烟头。 她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找我什么事?” “你妈妈怎么样了?”王如海的眼角都垂下来了,面上是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纪月也不知道,他的担心几分真,几分假,便有些不耐烦在这和他逢场作戏了,“不好也不坏,你就想问这些吗?” 他踌躇着,捏着自己的手机,纪月看见,他的手上已经布满了皱纹。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大一的时候,他打电话到寝室里找她。 她下去之后,看到王如海站在寝室楼下的花坛边,整个人很局促不安,直到看到自己时,眼睛里才放出光。 她不愿别人看到他,带着他离宿舍楼远远的。王如海好像也知道,站定之后,便从口袋里拿了个信封出来,“小月,爸爸祝贺你考进大学。” 她没有接,他就把信封塞进她手里,随后便转身走了。 信封里有1000块钱,那时候,她的生活费只有460块。 那时候,他的手,还没有那么多皱纹,那时候,他的背,也没有现在那么坨。 纪月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叹出,“手术做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我会带她去申市的。” 王如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很新,也很厚,他低着头,递了过来。 “什么意思?” “小月啊,爸爸一辈子对不起你妈妈,我能做的也不多。”他的头埋得更低了,吞吞吐吐地说着。 听到他的话,纪月的眼睛突然一酸,泪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落下来,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妈执着了一辈子,就想听到这句‘对不起’,可惜,她听不到了。 纪月用手背擦了下眼角,“不用了,b” 她的话这么说,可王如海的手却没有拿回去,他抬起头,看向女儿,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孔,“小月,爸爸也对不起你。” “算了,别说了,”她拧着眉,“我还有事。” 话说到这,正好,村委王主任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他们俩杵在大厅门口,皱了下眉,“进来,来我办公室说话吧。” 纪月没有进去,她就站在门边上。村委主任拿着水壶,给王如海倒茶,他则佝着坐在那。 倒完茶之后,村委主任才重新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你们家这个情况,也很复杂。原本呢,我们村委会,应该起到调解的作用,但是效果一般。” 她倚靠在墙壁上,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王主任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说下去,“但是,我们有句古话,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 纪月突然站直了身体,“王主任,我妈的参保证明给我一下,我还要赶回医院呢。” “在这,”王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对折的a4纸递给她,“章也盖好了。” 她走过去,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 临走的时候,她听到王主任最后说了句,“纪月啊,你妈已经躺在医院了,你就剩你爸一个亲人了,你脾气也别那么犟了。 她没有回头,径直向外走去,她心里想着,其实,很多年前,她就当他死了。 眼前的画面仿佛又突然回到了十几年前,那天晚上,开完家长会回来,纪澜在路上一刻不停地咒骂着王如海。她跟在后面,不敢出声。骂着骂着,纪澜觉得不够解气,于是,转过身,“啪”的一声,耳光抽在纪月的脸上。她的脸瞬间火辣辣地疼,耳朵也跟着鸣叫起来,纪月捂着脸,别过头去,看到远处路灯下,一道鬼鬼祟祟的背影,和王如海一模一样。 王如海抬起头,他垂下来的眼角,配合着佝偻的身子,显得愈加可怜起来,“算了,王主任,别说了,是我对不起小月。” “这样吧,老王,我回头再劝劝你女儿,你们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么。我的意思,你真想和你女儿过呢,你就跟那个陈彩桦断了。”王主任吹了口气,将杯口的茶叶吹走后,才喝了一口,“你和她不明不白的住在一起。你让纪月怎么想,你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晓得了吗?” 王如海不停地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可他埋下的头里,没有人看得到他眼睛里不同寻常的光。 昨天下午,王如海从棋牌室回来的时候,遇到筒子楼的邻居去买菜。 两人擦身而过时,他听到对方说了句,“老王啊,今天看见你女儿和姑爷了。” 他定下,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烟,追上去,“我女儿和姑爷都来了?” 邻居接过烟,“是啊,下午的时候,你女儿不是开了辆白色奥迪么,就停院子里。” 筒子楼里的人都知道,王如海这个爹当得失败的很,现在他女儿发达了,他却什么光都沾不到,所以大家没事都喜欢拿这些调侃他。 王如海嘿嘿笑了一下,当作没听到,一个人又向家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他想起陈彩桦的话,‘纪澜说你怎么知道没买,我不想去住而已’, 他边走边琢磨了起来,难道纪月真的回家拿房产证准备卖房子给纪澜看病了?想到这,他突然站定,他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纪月真的给她妈买了房子。 夜深了,陈彩桦躺在床上看手机,她看见王如海还坐在客厅的躺椅上刷短视频,哼着,翻了个白眼,“老王,你不睡了?” “一会,约了打牌。” 她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听到王如海起身,然后是关门的声音,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天天就知道打牌。” 她不知道,王如海并没有去打牌,在夜色之中,他来到了那栋熟悉又陌生的筒子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点都不灵敏,非要重重的踩上一脚,才能亮起来。不过,王如海可不敢出声,黑灯瞎火中,借着一点月光走上了三楼。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他都忘记是哪一把了,只能一把一把试着,终于,打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随后便是里面那道木门。 推开门走进去,陈设还和以前一样,王如海不敢开灯,于是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正好打到墙上,墙上那张黑白照片里的女人,正笑着看着他。 他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状着胆子,拿起手机照过去,原来是纪家外婆的遗照。可他的心,还是一个劲地跳个不停,王如海只能埋下头,快速走进卧室。 他知道,纪澜的东西都存在那个五斗橱里。他拉了拉五斗橱的抽屉,抽屉锁住了。不过,他早就想到了,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螺丝刀和尖嘴钳。 五斗橱的锁就是那种最老式的黄铜锁,几下就被王如海撬开了,他赶忙打开抽屉,伸手翻找起来。抽屉不大,却什么都有,电器的发票,还有保修卡、说明书,还有一些水电煤的缴费通知单,几张旧的证件照,夹在这些单据里。 王如海随意的翻着,越翻越不耐烦,最后,他在抽屉最里面,看见一个暗红色的铁盒。这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饼干盒,边缘已经锈了,上面的字也看不清。 铁盒盖得很严,他将手机放到一边,双手用力,才将盒盖掀开。随后,他拿起手机,照向铁盒里面的东西。 长方形的铁盒里面放着纪月从小到大的集体照,还有得过的奖状、学生卡、学生证等等。比起抽屉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铁盒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分门别类,收拾妥当,甚至可以用崭新来形容了。 他翻到最后,终于,在集体照的后面,一个红色的硬壳本子出现了,还有一串簇新的钥匙。 王如海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红色的封面上,写着烫金色的字‘不动产权证书’。他笑着将它拿了出来,立即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一页是二维码,翻到第二页,是房产登记信息。 当看到权利人上写着外婆纪婉清的名字时,他的心顿时间沉到了湖底,可他又转念一想,外婆只有纪澜一个女儿,这房子不就等于是纪澜的么。 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庞上,他默念着第三行的地址,‘嘉兴桐乡市上广路128号相悦雅苑7号楼1单元1室’,默念了几遍之后,他拿出手机,将房产证上这一页的信息拍了下来。 最后,他将房产证放回了铁盒里,而钥匙,他则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王如海把东西放回原处之后,就准备离开了,他关门的时候,一抬眼,又看见了墙上外婆的遗照,照片里,女人还是笑得那么好看。 可他不敢看,垂下眼眸,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立刻关上了门。 村委办公室里,王主任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王如海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是下意识地点着头,他看上去有些木纳。这两个人都姓王,其实是远亲关系。看着他这副样子 ,村委王主任做长辈的架子,又拿了出来,“我们也算远房叔侄关系,老王啊,纪月这个事吧,你就放心好了,我会劝她的,她总要给你养老送终的。” 王如海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叔啊,我对不起她们俩,其实她给不给我养老,我都认了,那么多年了,我也没想过找她。就是这次发生这个事,我突然觉得,人生无常了。”说着,他竟啜泣了起来,像委屈极了的样子。 村委主任抚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如果,我跟女儿和好了,我就肯定和陈彩桦断了,我对天发誓。” 纪月走了之后,梁辀和莫奇两个人,结伴走回医院。快走到医院的时候,梁辀从口袋里摸出烟,“抽不抽?”说着,他抽出一支递了过去,莫奇接过夹在指尖。于是,他们走到保安室边上的吸烟处。 梁辀将烟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他这个角度,能看见急诊楼和门诊楼之间,住院楼的那一角,纯白的墙壁,黑色的窗框,压抑得不行,于是,他又吸了一口,随后看向莫奇,“慈山湖的规划专家评审采购公告也贴了,标的是160万,分到我手上大概100万出头,我六,你四。” 莫奇正眯着眼睛抽烟,听到梁辀的话,点了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梁辀笑了一下,“有时候也挺羡慕你的,还年轻。” “梁老师也不老啊。” “老了。”他熄灭了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有时候不服老也不行了。” “纪月,她还好吗?”莫奇突然问了句,“今天,看到她,她和我一直说没事,没事。” 梁辀沉默了一会,“你可以自己问她。” 莫奇也扔掉了手中的烟,看向身边的人,“她是不是没什么亲人了,那么大的事,除了你,就没见到其他人来了。” 他的敏锐,超过所有人的想象,或者说,和她相关的事,他总是敏感的。 是答案 纪月回到医院的时候,莫奇还没走。她远远望去,他和梁辀两个人就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和其他病人家属混在一起。他们俩不知道在说什么,莫奇的嘴一动一动,梁辀则在边上听着,偶尔插两句话。 她走过去,在他们俩面前站定,他们低头看到她的鞋尖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聊什么呢?”纪月笑着问。 “和梁老师聊聊工作。” 梁辀没有说话,他拍了拍手边的椅子,示意她坐。 三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眼前是ICU厚重的大门,耳边能听到有人在轻轻地交谈。 “怎么我来了就不聊了?”过了一会,纪月忍不住揶揄道。 梁辀笑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他微微用力,她便将身子靠了上去,毫不客气地将所有重量放在他的身上,“莫奇在说他的一些构想,高精地图的技术可以在自动驾驶上做更多的应用。”他的话刚说完,莫奇就站起身,“那我走了。” “回去了?”纪月越过身旁的人,看向他。 “开回去还要两个小时,明天还有事。” 梁辀也站了起来,不过,他是看着纪月说的,“我去送送他。” 她点点头,随后目送他们的身影,走进电梯。 过了没多久,梁辀就回来了,看见纪月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那么快?” 他“嗯”了一声,正巧,现在是ICU里发晚餐的时间,护工推着餐车从他们面前经过。ICU发晚餐的时间段是允许探视以及家属送餐的,所以每到这个时候,走廊里的人总是特别多。 门口等着送餐的家属,他们一拥而上,把写着病人名字的饭盒放到餐车上,纪月看着这一幕,她有些感慨,能送餐就说明病人能自主进食,不像纪澜,躺在那,一动不动,吃的是打成糊糊的流食。她想着想着,突然笑了一下,对,不能用吃这个词,应该用灌,就像被圈养的牲口。 梁辀看了一眼,无声地伸手圈住她的肩膀,随后,开始抚摸着她的肩头。 “我没事。”她看着他,弯了弯嘴角。 这几天,纪月说得最多的,就是没事两个字。 “你在我面前,说你很难过,也可以。”他笑了一下,低下头,亲在她的脸颊上,“如果可以,我愿意帮你受任何苦。” 梁辀来的也很匆忙,没带什么东西,用得还酒店里一次性的刮胡刀。亲她的时候,他下巴上的胡渣扎在她的脸颊上,微微有些刺痛,他亲完之后,故意又蹭了几下。纪月笑着单手捏住他脸颊上的肉,“呸呸呸,别乱说,童言无忌。” 他又亲了一下,“好。知道了。”说着,搂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收紧,将她禁锢在身旁。 从远处看去,两个人靠得近极了,头贴着头,身子也靠在一起。他的脸只要侧一下,就能吻在她的耳垂上,呼吸也撒在她的耳畔。 过了一会,纪月又开口说,“今天,回村里,我还见到了王如海。” 梁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默地听着她继续讲下去,纪月不知道,他们结婚前,他问过外婆要不要见一下王如海,外婆冷着脸厉声说不用了。那时,他就知道,有的矛盾是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 “他给我钱,我没拿。”说着,她看向他,虽然是笑着,可看上去悲伤极了,“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很可笑,她半死不活了,他又来做戏。”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纪月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她又快速地抹了下眼角,“今天我还接到保险公司的电话。” “哦?” “保险公司想调解赔偿金。”她的语速很快,思路清晰,仿佛又回到了平日工作中的那个样子,“我和他说,现在病人还在ICU里,我没有心情和你们谈调解。等过两个星期再说。那边说好的,问什么时候方便来医院探视一下。” 梁辀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我可能得找个律师,她不可能一辈子住在ICU里的,马主任说差不多14天的时间,就能有结论。保险公司有法务团队,我也不想和他们谈这些事。”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好像生命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而且,谈论的还是自己亲人的生命。我不擅长这些。” 马主任就是那个主治医生,他建议如果还没有自主呼吸,就只能做气切了,这辈子就离不开呼吸机了。 纪月知道,这个阶段保险公司是不愿拖着的,如果拖下去,可能变成百万级别的赔偿费。所以,保险公司想早点结了赔偿的费用,那调解一个一次性赔偿金对他们而言,是最有利,也最有经验的。这场事故判了双方同责,保险公司需要承担60%,里面除了治疗费,还有陪护、康复,纪月的误工费,甚至连医保外用药怎么算,都有的好掰扯了。 “等过几天,我让朋友推荐这方面的律师。”梁辀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到时候,这些事交给专业的的人来做,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的声音是坚定的,饱含着力量,和他这个人一样,纪月听到他的话,情绪也平复下来,她跟着点点头。 ICU的探视时间也结束了,家属陆陆续续走出来,那扇厚重的门在人们面前又重新关上,纪月看见有的人正在和自己亲人说着探视的事,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在这么多人之中,梁辀和纪月算是特别的,大部分时间,都能看见他们两个人靠在一起,轻声地说着话。 她从洗手间出来时,路过护士站,护士正在交班,医生站在一边,她垂下眼眸,贴着墙边走过去。她没看见,一个矮个子的小护士,在她走过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一天到这,就差不多结束了。ICU前的走廊里,人也渐渐离去,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准备从住院楼走出去,拐了个弯,看见莫奇站在拐角处正在打电话。 他捏着电话,电话里的人不停说着,他有些不耐烦,抬头看向不远处门诊楼的楼顶,楼顶挂了几件白大褂,有人正在收衣服,随后,他就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莫奇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纪月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下一眼,才看见后面慢慢走过来的梁辀。 “怎么还没走?”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车被人堵了,车主不接电话,保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去调监控了。” 纪月瞬间就有些同情莫奇了,这家医院绝对是她见过的,最乱停车的医院了,除了急诊楼门口留出的一条路,其余地方被车塞得满满当当的。 莫奇说话时,没有看纪月,反而是看着她身后的人,梁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正慢悠悠地走过来,“既然碰到了,那就一起吃饭去吧。” 她笑着附和,“对啊,让梁老师请客,再敲他一顿。” 莫奇觉得,他们三个人的关系,真的很奇怪,梁辀像似完全不在意纪月身边有爱慕者围绕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态,是极度包容呢,还是极度自信呢。 他们又去了医院附近的八佰伴,中午吃的日料,晚上换成了做融合风格的淮扬菜。店里装修是那种江南风格,一座小桥将餐厅一分为二,昏暗的隔间里,只有一盏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纪月突然想到,上次在杭州也是在这个连锁餐厅里吃的饭,不过饭还没吃上,两个人就去了派出所。 她翻着菜单,抬起头看了莫奇一眼,他朝着她笑了一下,原来他也想起来了。 “吃什么?”梁辀合上菜单,“莫奇点吧。” 莫奇也没客气,点了蟹之后,又点了虾,只有他知道,这些和上次一模一样。他们边吃边聊,结束的时候,都已经晚上8点多了,纪月提议去酒店给莫奇开一间房,叫他明天再走。 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梁辀正坐在床上回邮件,看见她擦着头,走出来,便合上笔记本电脑,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替她擦了起来,“晚上那家店,你们俩去过?” 纪月笑了起来,梁辀手里加了点力道,重重地揉擦着她的头发,“别笑,问你话呢。” “梁老师吃醋啦?” 他把手里的毛巾扔一边,低头咬在她的脖颈上,她穿着酒店的浴袍,他一低头,就看见了高耸的乳房和沟壑。 “明天,我得去趟福州。”他咬着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体在微微的颤抖,这才才松了口,一片红色的牙印出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去那干嘛?” “慈山湖的采购标突然放在明天开标了,我得去评标。”说完,他伸手将她圈住,刺拉拉的下巴靠在她的肩窝上,“明天事情办完了,我就马上回来。” 纪月“嗯”了一声,“早点回来。” 梁辀低头亲了一下,“好,办完了就回来。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 “晚上吃饭那家店,上次我和莫奇去杭州出差时,在城西银泰也吃了一次。那时候,我们都没在一起呢。”她笑着告诉他。 他听着笑了起来,“还真是陈年老醋。” 她拍了拍肩膀上他的手,他不知道什么意思,手一松,随后,她转过身看着他。 两个人面对面,过了会,纪月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几年过去了,梁辀还是老样子,和那时初见一般,一点都没变。她勾在他后脑的手指,慢慢插进他细密的短发里。 他挑了挑眉,笑了起来,露出酒窝,等她下一步动作。 她摸上他的脸庞,然后是酒窝,随后,唇轻轻地贴上他的嘴唇。他的唇有些干燥,而她的唇则是柔软的,只轻轻贴了一下,就分开了,她笑得弯起了眼睛,“梁老师,我好爱你。” “有多爱?” 纪月笑着,却没说,梁辀拍了拍她的腰,“气氛那么好,好好说话。” “那个时候,在乌鲁木齐,我站在车边上,看你往后备箱里搬矿泉水。那时候,就觉得这男人怎么那么性感,不谈恋爱,睡一觉也行。” 梁辀听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在她腰上的手捏了捏,戏谑地说,“后来这一睡,就忘不了了?” 她摇摇头,“后来,就是觉得,我前半生受过的苦,终于有了补偿。” 她明明是笑着说的,他却觉得听起来那么悲伤,听着听着,自己的眼眶跟着湿了,他搂在她腰上的手,一用力,整个人紧紧地拥抱住她,“没事,你以后,不会再受苦了,我们可以有很多很多美好的未来。” 纪月埋在他肩上的头,点了点,随后,她又换了个姿势,将整个脸埋在他的胸口,她知道,当她决定去库车找他的那次,自己就已经离不开他了。 她跨坐在他的身上,明明都穿着衣服,却充满了情欲。她隔着内裤,慢慢研磨着他的胯下,他坚硬的肉棒正好卡在她下体的那道缝上。 他看着她,她的脸上泛起点潮红,微眯着双眼,他觉得此刻美极了,像马上就要绽放的花朵,双手配合着她的节奏,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臀部。 她觉得内裤开始变得湿漉漉起来,整个人像海浪上颠簸的小船,起起伏伏,“插进来,梁辀。” 他摇摇头,“你自己动。” 她的眉心不由地拧在一起,“为什么?” 他伸手抱住她,咬上她的耳垂,“吃醋,所以你自己动,哄哄我。” 早上在酒店的餐厅里,莫奇见到了纪月,她一个人端着餐盘,走过来坐在他面前,“好吃吗?” 莫奇点点头,“还行,四星级酒店的合格水平。” 过了一会,没看见梁辀来,“你们家梁老师呢?” “去福州开标了。” 他在吃馄饨,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之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 “不如你晚点回去吧。”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她嘴里嚼着小半块面包,她的早餐总是面包,配炒蛋,还有咖啡,“我开回去还要2个小时,明天还要上班。” “又没让你在这呆一天,我早上进去看下我妈,然后我就要去和医生谈话,还要去结账。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等一会。”她的口气很理直气壮,就像她平时的样子,莫奇觉得,她不像昨日见到时,那般沮丧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突然,她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荷包蛋,扔进他的馄饨里,“荷包蛋放馄饨里,好吃。” “谢谢你噢,这是自助餐,我不能自己去拿吗?”他弯了弯嘴角,几口将荷包蛋吃掉,随后拿过桌上的纸巾,“那我中午回去。下午,你自己一个人,没事吧。” 她扬了下眉毛,“下午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回酒店休息。” 不过纪月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没到下午,就有了事。她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看见王如海就坐在莫奇边上的座位上。他穿了件新的翻领体恤衫,下面是运动裤,整个人比昨天看着精神多了。 纪月走过去,他们两个听到她的高跟鞋声音,都看了过来。 一看见她,王如海就站了起来,他捏着斜背着的挎包,轻声唤了句,“小月。” “你怎么来了?” 莫奇觉得她的口气不耐烦极了,甚至揉杂着很多复杂的情绪,他下意识地也站了起来,可纪月没看他,眼睛直勾勾地盯在那个男人脸上。 “我还是想着来看看你妈妈。”王如海说着话,手搓着裤缝,他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卑微和小心,说完话,他就低下头,整个人远看,像一只鹌鹑一般。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爸爸知道对不起你们,但是,你叫我别来,我心里也过不去。” 听到他的话,莫奇的瞳孔猛然放大,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原本自己一个人坐在这,男人过来,问了句‘ICU是这吗?’,他看向走廊尽头的门,‘是那。’,男人‘噢’了一声,随后,就不说话了,在边上坐了下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男人竟然是纪月的父亲。 莫奇突然想到,自己昨天问梁辀的话。 “怎么那么大的事,只看到你一个人在这。”话说完,他看见梁辀的眉头是皱着的,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过了一会,才说了句,“那是,纪月的私事。我不方便说。” 他的疑惑,今天就有了答案。 是终成恶龙 纪月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她强压着心里翻涌的情绪,“王如海,我说过,不用你来看我妈。” 王如海伸手去摸随身带的挎包,挎包半新不旧的,包边也有些开线,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还是昨天的那个信封,放了很多钱,信封被撑得鼓鼓囊囊的。 “我说过,不用。”她没有接,沉声说道。 他的手却没有收回去,拿着信封又往前送了点,“我知道钱少,你不要嫌弃。”信封往前送着,他一用力,信封一角杵到她的手背上。 纪月像是突然被激怒到,她猛地拍掉了信封,她太过用力,信封摔在塑料椅上,发出“砰”的一声,她高声说道,“王如海,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说了我不需要。” 走廊上所有人被动静吸引了过来,他们的目光,聚集到这个角落。 信封摔在椅子上,又掉在地上,莫奇看见,红色的纸钞散了一角出来。 她闭了闭眼,“你有钱给我,不如你自己给你自己存棺材本吧。” “不要吵架。”护士站的护士将头伸出来,看向走廊,ICU门口就是一岀人世间的电影故事,这些事情见惯不惯了,所以也不如门诊楼的保安如临大敌般,她只是高声提醒了一下,就又把头收了回去。 纪月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再看着眼前的男人,视线越过他,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几十年前,“我说过,不用你来,也不用你的钱。你走吧。” “小月,”王如海弯下腰,他想去捡地上的信封,莫奇先一步捡了起来,他将钱塞回去后才递过去。 王如海接过东西,止不住的点头哈腰,嘴里念着,“谢谢,谢谢,不用,不用,我来就可以了。” 他拍了拍信封上不存在的灰,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月,我对不起你,你恨爸爸是应该的,爸爸也知道你有钱,不过,就是一点心意。那爸爸能不能在这里等着。” 纪月闭了闭眼,她的情绪在胸口翻涌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压抑不住,不自觉地,声音也变得尖锐刺耳起来,“你走吧,别让我赶你走。” 原本没有看着这里的目光,也被吸引着聚集过来。 莫奇拉了拉她的手臂,刚碰触到,就被她甩开,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她觉得自己明明还活着,眼前却都是人生的跑马灯。 “王如海,你别再这假惺惺的了。” 王如海低下头,用手背抹起了眼泪,他不高不矮,但是上了年纪之后,他整个人就驼了起来,平白无故变得矮了一些,“爸爸对不起你,我现在也没其他意思,就是想在这看看你妈妈。” 他重复说着,手又颤颤巍巍的摸到自己的垮包里,随后,他的掌心里出现一条银色的链子,链子上系了一把锁。 纪月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 “这是你小时候带的锁,我一直收着,其实爸爸一直没有忘记你。” 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那我被打的时候,你在哪?” 莫奇猛地看向她,看见她嘴角是笑容,而眼里全是悲伤。 “小月,你听我解释,我有我的苦衷,”王如海说着,他向前走了一步,手下意识地想去握住纪月的手,刚一碰到,瞬间就被她甩开了。 纪月以为又是信封,于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气,王如海的手被她这么一甩,身体没站稳,晃晃悠悠地跌在椅子上,他用手撑着椅背,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随后,他的手从椅背上慢慢滑下去,整个人蹲在了地上。 莫奇眼疾手快,他弯下腰想去搀扶王如海,却没来得及,王如海就这么跪了下去。 莫奇的手掌擦过了手臂,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那些站在走廊远处的人,眼睛正盯着这,嘴巴也一动一动。 王如海双手撑在双腿上,头埋得深深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爸爸对不起你,我不是个东西,但是爸爸,求求你了,你别赶我走吧。我就想陪陪你妈妈。” 他的眼泪,滴在光洁的地砖上,像晶莹的水滴。 “这是医院,不要吵架。”护士将头探了过来,她看见跪在地上的老头,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又看到站着的是那位纪小姐,她抿了抿唇,声音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你们有事去休息室说,那个,不要影响其他的病人家属。” 纪月低下头,她耳边落下的头发,盖住整个脸,谁都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回身迅速地向那间休息室走去。 她一走,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就大了起来。 莫奇先是看着她的背影,随后看了眼尽头那些说话的人,最后,他抿了下嘴唇,将跪在地上的王如海搀了起来,低声问,“叔叔,你有没有事,要不要我叫个医生来看看?” 王如海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仍像之前那般怯懦无力地说道,“就是扭了一下而已。不碍事,不碍事。”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莫奇透过门缝,看见纪月侧着靠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他敲了敲门,随后,她迅速地抹了下眼角。 他走进去,在她身旁站定,他也学着她,看向窗外。今天是个好天气,天是透蓝的,第一医院被一条小河包围,这个角度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河面,而白色的公寓,一栋连着一栋林立在两边。 “你家里人是怎么样的?”纪月突然开口问,他们俩那时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从没谈过这种触及对方私人领域的话题。 莫奇两只手插进口袋里,看着窗外,“就是很普通的家庭。我爸很早就下海了,那时候改革开放,有了商品房的概念,他就跟着别人做二手房交易,开了家房产中介,也算是赚到了一点钱。我妈开了个服装店,后来就跟着我爸做房产中介。”说完,他看向纪月,她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他想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后来大三的时候,我想出国读书,家里也同意,就送我出去了。就是,挺普通的家庭,有时,也有点溺爱子女。” “挺好的。”她笑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挺好的。” 他没有反过来问她,刚才那些只字片语,早就足够拼凑出一个长达数十年的故事了。 “读书呢,你读书的时候,什么样的?” “中学就在家附近一个区重点初中,中考考得还不错,去了个市重点高中,选的理科,就这么一路读下去,也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他笑了一下,看向她,“和梁老师比,就是平平无奇吧。” 她抿着唇,笑着摇摇头,“没有,挺好的。” 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起来,能听到远处树上知了的叫声,被风吹进来,美好又宁静。莫奇只比纪月大一岁,两个人姑且能算同龄人。 “你呢?”他突然问她。 她笑了起来,却没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她在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对自由和金钱的需求和欲望。那个家里做锂电池生意的富二代,追了她没几天,她就答应了。没有什么贫困女大学生和富二代的虐恋故事,她对感情的需求,远远排在自由和金钱之后。 不过,她的运气也很好,那个富二代对她很好,甚至他出国的时候,还想带着她一起走。 可纪月知道,别人给的自由和金钱都是有限的,随时能收回。 “别光笑啊,你说啊。”莫奇伸手搂了她一下,那一下,她觉得有些痒,于是,笑得更厉害了,“没什么,”她轻笑着,“真没什么好说的。贫困生的故事有什么好说的。” 他只是愣了一下,马上神色又恢复如常,看着她认真地说,“如果那个时候,认识你,我就会追你,和你一起去美国读书。” 她笑着摇摇头。 “你是不信吗?”他又搂了她一下,他的手放在她腰上,轻轻地捏了捏,她感觉到掌心的温度传来。 可她却没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莫奇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纪月回过身去,“什么味道,好香啊。”她像似自言自语般,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休息室很简单,靠墙的一边放了两张钢架床,另一边是一排更衣柜,中间是四张长方形的桌子拼在一起,放了四张椅子。 桌子上有一个水果篮子,“是这个吧,”她走过去,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一只手在果篮里挑来挑去,最后,拿了一颗杏出来。 她转身,看向他,“原来是这个,好香啊。”说着,她将那颗杏,放到鼻尖,深深地嗅了一下,“真香。怎么前几天没发现呢?” 她觉得自己对这种柠檬和柚子混合一起的香味,欲罢不能,于是,低下头,又深吸了好几下口,随后,抬起头,“太香了,你闻闻?” 纪月在找东西的时候,莫奇就一直看着她,现在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他靠着窗,她靠着桌沿,两人之间,也就一臂的距离。 她说着,伸手举着那颗杏递到他面前。 莫奇看见,她手里的那颗杏,有着完美的橙黄色,连形状也是完美的,就这样出现在她的指尖。他还没有低头,只是风吹过,就闻到了这种果香味。他低下头,凑上去,鼻尖是果香混和着花香,是令人欲罢不能的香味,于是,深深地嗅着。 “香吗?”她问他。 “香。”他看着她说,说完,就见她把手收了回去,她笑着又嗅了一下,“这味道可真好闻。”说完,纪月将这颗杏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还真甜。” 莫奇点点头。 “你尝尝。”她又举着,递了过来。 他看见,外皮混合着果肉,缺口勾勒出她的牙印。此刻,橙黄色的外皮上,多了一点红,是她的口红,他想起,上次在公司吃午餐,她扔到他碗里的那个白色调羹,也是若影若现的红色口红印。 他们之间,是她在勾引他,其实,他也享受着。 他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下去,明明是甜的,可他似乎只尝到了口红的蜂蜡味。 在咬第二口的时候,他的嘴唇碰到她的指尖,他却没有避开,而是将她的指尖直接含在嘴里。他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于是,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小小一颗杏,咬到第三口时,基本就没多少了,莫奇把她的指尖全部含在嘴里,抬头看她。 纪月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暗潮汹涌,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正跳得飞快。 如果放在以前,他们应该会疯狂地吻在一起,随后脱掉对方的衣服,抚摸着对方的身体,赤裸着纠缠在一起,最后,深深地结合。 可今天,此刻,她突然想到,十几年前,陈家镇开的那第一家珍珠奶茶店。 学生们放学都会聚在店里,买一杯珍珠奶茶,或是聊天,或是抄作业。 她每天都会路过,却没钱光顾,直到有一次,学校退了多收的印刷费,就几块钱。 她揣在兜里,欢欣雀跃着,想着,也去喝一次珍珠奶茶。 可就当她走到店门口时,看见王如海正和一个女人坐在里面,他手里拿着一杯奶茶,搂着女人。 两个人笑着,你一口,我一口。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她最后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就在莫奇马上咬下第四口的时候,纪月猛地把自己的手抽回,转过身,将它扔进桌边的垃圾桶里,随后,连着抽了好几张纸巾。 所有一碰就燃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 他有些惊诧,但是面上不显,可下腹的坚硬,提醒着自己,刚才他们两个人的情感有多强烈。 她将纸巾团了团,扔进垃圾桶里,又抽了两张递给他。 他接过,擦了擦嘴。 “你和那个相亲对象怎么样了。” 他不知道她的意思,不过还是照实说了,“上次吃饭,你说酒驾了,就来找你了。” 她点点头,“那下次,我请你们俩吃饭,就当补偿。” 他将刚才擦嘴的纸巾捏在手里,紧紧团在一起,“不用了。” 她整个人倚靠在桌沿上,歪着头笑了笑,“那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好了,让梁老师做东。” 团在一起的纸巾,被轻轻一抛,扔进垃圾桶里,莫奇觉得,那时候,是他自己说,和谁谈恋爱都可以,可现在,轮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会那么难过。 休息室的门被人敲响,纪月没有回头,直接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保温袋,他走进来把东西放桌上。 她这才回头看去,“什么东西?”说着,她看见保温袋里的饭盒一个连着一个拿出来,又笑了起来,“阿银,不是只有汤吗?” “五指毛桃海底椰煲鸡。健脾化湿的,”阿银拿出最大的保温桶,“一样煲汤了,就给你炒几个菜。” 饭盒被打开,有三杯鸡、白灼虾、炒花螺和炒荷兰豆,有荤有素,随后是两盒饭。 纪月在桌子边上坐下,“你吃过了吗?” 阿银把勺子和筷子拿出来,最后打开保温壶,盛了一碗汤递给她,“我自己会解决的,你们吃完放着,一会我再来收。”说完,就转身走了。 “吃饭吧,”她低下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阿银是广东人,做菜好吃,汤也正宗。看见他站在那没动,她笑着催他,“坐啊,吃饭吧。吃完饭再走吧。” 莫奇站在那,静静地看着她,她端着碗,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喝着。过了一会,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捧起碗,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谁都没有说话,吃完这顿饭,给所有的一切划上句号。 纪月只喝了汤,喝完之后,站起来,“这汤挺好喝的,阿银是广东人,做的也正宗,你尝尝。”说完,没等莫奇的反应,就走出休息室。 她看见王如海站在护士站前面,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护士小姐,有没有热水。” “你转弯过去,那边有开水房。”护士头也没抬,随口回了句。 王如海伸着脑袋瞅了瞅,走过去,过了一会,才回来。 他又重新坐到那个椅子上,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面包,就着刚打的开水吃了起来。 她看了会,走过去,王如海看见是她来了,几口吞下嘴里的面包,站了起来。 “休息室里有快餐,你去吃吧。” 他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不用了,小月,你吃吧。” “我吃过了,剩下的,不吃也倒掉了。”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王如海点着头,跟着纪月走进休息室,她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扬了扬下巴。 他缩着头,走进去,在莫奇对面坐下。 莫奇将多出来的那盒饭递过去,他点着头接过,他吃得很小心,一桌菜,却只夹了荷兰豆。 她站在门口看了会,随后说,“你把那个虾吃了” 听到她的话,他才夹了一只虾到碗里,他看着碗里的虾,突然就想到几个小时前的事。 王如海从镇上坐车去桐乡,然后转大巴去嘉兴,去之前,他先去了趟房产证上的相悦雅苑。原来,那是一套迭墅的下迭,一楼有单独的院子,独立车库在地下室,二楼还有个大露台。 超过他想象的样子,他站在客厅里,幻想着日后搬进来的生活。 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电子锁解锁的声音。 他转身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玄关,他的冲锋衣敞开着,单肩背着包,靠在门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姑……姑爷。”他喃喃低语。 是势均力敌 梁辀迈步穿过玄关,向客厅走去。当年买的时候就是精装修标准交付,除了没有电器、家具,其他都一应俱全了。常年没人住过,即使物业管家按时来开窗通风,房间内还是残留着一股轻微的甲醛味。 王如海的身边站了一个小伙子,他看看梁辀,又看看他,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小伙是小区附近二手房公司的中介,王如海虽然拿着钥匙,但是却不会开门。 这种钥匙插进锁里,需要特殊的技巧才能打开,是专门配给装修工人用的钥匙,等到装修完了,业主可以通过电子锁,销毁这套钥匙。 所以,他开不了门,只能重新回到小区里,这时,他看见小区门口站着两个中介打扮的小伙子,心里顿时就有了主意。 梁辀冲中介小伙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小伙子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扫了几下之后,这才离开。 瞬间,本就空荡荡的房子,只剩下两个人。 王如海低下头,他狠狠地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口渴。 而另一边,梁辀却显得很自如,他走到客厅的落地门前,透过玻璃,能看见外面的入户花园,他背着包的那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则移开玻璃门。 门一打开,风杂着草地的味道,就飘进来了。 常年没有人住,物业只是帮忙打理院子,草坪修剪得马马虎虎的,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低,有的地方,草坪都秃了。花园被中间一条硬化的石板路一分为二,石板路尽头就是黑色的栅栏,属于这套房子独用的入户门。 梁辀站了会,他看似很是享受样子,站在那,看着花园却不说话,王如海也吃不准他想怎么样,只能讪讪地说道,“姑……姑爷。” “你觉得这套房子怎么样?” “挺……挺好的。”王如海磕磕巴巴地回到。 “当时,我来这看房子,我觉得这个花园的栅栏私密性不够好,” 王如海听到梁辀的话,抬眼望了过去,黑色的栏杆不粗不细,虽然好看,但是间隔有些大,从路边一眼就能看进来。 “不过,我后来想想,这里种两柱藤本月季也挺好的,威基伍德,或者伊甸园,都行,它们都开粉色的花,”说着,他回过头,看向王如海,“就像纪月一样。” 这下,王如海更加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他眨了眨眼,什么都没听懂,只是木讷地站在那。 “你应该看到了吧,房产证上面写的是外婆的名字。” 原本煞白的脸,听到梁辀的话时,脸就突然涨红起来,他被揭穿了之后,羞耻感令他脸上的温度像发烧一般滚烫。 梁辀微眯着眼看着他,过一会,面无表情的继续说,“你不疑惑吗,为什么是外婆的名字?”他在说话时,一直观察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老丈人。他脸上的表情,一会红,一会白,一会惊的。这次,他不再卖关子了,“因为这套房子是我买的,纪月不知道。” 这句话,像雷一般,在王如海的脑子里炸开,他猛地抬头,双目圆睁着,看着说话的人,不知道是自己心虚,还是梁辀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从他们见面开始,他眼神都是飘忽不定的,不敢对视,此刻,两个人才真正的相视着。 “这房子,只有外婆和妈知道。外婆算到有今天,所以产权人写的是她的名字。然后,我们又去公证处公证了她的遗嘱。日后,如果我和纪月离婚了,这套房子依然会回到我手里,外婆说不屑占我的便宜。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那丈母娘在这儿住着,也理所应当。” 原来如此,王如海明白了,他的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从头到尾,就和他没一毛钱关系,就像女儿结婚一样,从头到尾,没一毛钱关系。 梁辀又重新看向院子,他想到,那个时候来这里看房子,外婆说,院子东墙边上种绣球,二楼种一盆蓝雪花正好垂下来,入户门这里种一颗樱花树。纪月最喜欢花了,希望她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 “王如海,你想住这吗?”他突然开口。 “噗哧”笑了出来,王如海站在那,脸上换成了嘲讽的笑容。 梁辀却毫不在意,他一只手搭在门上,整个人倚靠了上去,“你看,这儿多好,除了地上两层,还有个地下室,地下室带了个车库,有独立的后门。” 这个小区很大,在桐乡里也数一数二,小区里分成三个片区,分别是迭墅,小高层,和高层了。那个中介小伙告诉王如海,相悦雅苑里最好的就是这个迭墅,当年刚开盘的时候,院子、地下室、露台全是送的,性价比极高,现在二手房市场里也奇货可居,房价早就都翻了几番。 接着,梁辀又悠悠地说,“你住在这,就没人在笑话你了吧。” 王如海看着他的背影,听到他的话时,瞳孔瞬间放大,唇角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年轻的时候,王如海在镇上的地板厂做司机,但是他的生活作风问题太严重了,国营地板厂改制的时候,他就第一批下岗了。 之后,他开过货车,做过包装工,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在村委的安排下,在镇上的小区混了个门卫的工作。 他的那些风流韵事,特别是被纪澜捉奸的事,总是村里的谈资,男人们看到他,还会叫住他,递给他一支烟,让他坐下来聊聊。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纪月结婚之后,纪澜就变了,她的心情变得很好,总是把女儿和女婿挂在嘴边。 于是,王如海成了那个最可笑的笑话了。 村口那些人的眼神,仿佛在说,‘看,这个男人多可笑。’ “姑……姑爷,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颤颤巍巍地说。 “你叫我什么?”梁辀回了句。 王如海想起,他和纪月已经离婚了,赶忙换了个称呼,“梁老师,你想让我做什么?” 梁辀转过身,左手捏住肩带,将背包向上提了提,随后,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你对我来说,只有一个作用,”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冷笑,“忏悔,在纪月面前好好的忏悔,明白了吗?越可怜越好。” 王如海不知道他的用意,不过他还是不停地点头,“我懂得,知道了,梁老师,你放心。” 梁辀不再看他,而是径直越过他,走向玄关,拉开入户门时,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王如海,你还是叫我姑爷吧,听得比较顺耳。” 虾是白灼的,味道很鲜,王如海吃完这一个,就没有夹下一个了,他挖了几口饭在嘴里,嚼着咽了下去,“小月,你还记得吗,你10岁生日的时候,我给你买了一斤虾。没想到,你妈突然回来。” “别说了,”纪月原本双手抱胸倚靠在休息室的门框上,听到他的话后,站直了身子,手也放了下来,她先是看了眼莫奇,此刻,他也正看着自己,随后,才是看着王如海的背影,“你要吃就吃,不吃拉倒。”说完,立即转身离开了。 走廊里,响起她的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 她一边走,一边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她没有去抹,任由它们流下来。 那天是她生日,王如海带着东西来看她,外婆也没说什么。于是见状,他笑着对纪月说,“晚上让外婆给你做油爆虾。”可他的话刚说完,纪澜就突然回来了。 她冲过来,一把抢过王如海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扔到地上,狠狠地用力踩了下去。 纪月看见,青灰色的虾从塑料袋里蹦出来,随后,被她妈一脚踩成烂泥。 莫奇从休息室里追了上来,纪月听到他脚步声,随后,听到他轻轻地喊了句,“纪月。”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吸了一下鼻子,“你早点回去吧,我回酒店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莫奇顿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去搂她,去拥抱她,他的手还没触摸到,她就重新迈开脚步了。 她走得很快,走到后面,几乎是小跑着进电梯的。他看着电梯门关上,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太不了解纪月了,那种无力感,就这样,瞬间围绕着他的周身。 纪月回到酒店,直接开始工作,一直到16点多的时候,夕阳正好照在屏幕上,有点刺眼,她合上笔记本电脑。走过去,站到窗前,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还是将电话拨了出去。 “阿银,你帮我去看看,那个人还在不在,谢谢。” 过了十几分钟,她收到阿银的电话,“纪小姐,还在。” 纪月抿了抿嘴唇,思索了一下,才开口,“你帮我一个忙,把他送回家,谢谢。” “好。” 王如海在ICU门口,坐了一下午,他看见那个带着金链子的壮汉走过来,站在自己面前,他不知道这人和纪月什么关系,只是下意识地瑟缩着身子。 男人说得是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戾气,“纪小姐让我送你回家,走吧。” 王如海愣了下,站起身,唯唯诺诺地跟在男人身后。 梁辀从福州回来,到酒店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他刷了房卡,推开门,却发现房间里的灯都亮着,电视也开着。 他走进去,发现纪月靠在床头,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电视。 “那么快回来了?”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电视上,瞄了他一眼,笑着说。 “看什么电视,那么认真。”他走进房间,边走边看一眼电视,电视里在放一部很早的韩剧,他走到床边,抬起手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下去。 唇齿相依,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舔舐着她的牙关,分开时,卷走了对方所有的气息。 纪月闻到他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下次晚了,就别赶回来了。” “没事。”梁辀把背包扔在床前凳上,随后,脱掉外套,最后他将衬衫袖子挽了起来,走进浴室,“我先洗澡。” 等他出来时,电视和灯已经关了,只留下床头那一盏小小的阅读灯,散发着温暖的黄光。 他没有穿酒店的浴袍,就裸着上半身,下半身用浴巾裹着。他掀开被子上床,看见她裹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蜷缩着身子。 他的一只手轻轻地从她的脖颈下穿过去,另一只手则放在她的腰腹那,从背后将她圈在怀里。 “梁辀,今天王如海来了。”她背对着他,说话时,还是闭着眼睛。 他心里一点都不意外,嘴上还是装出很惊讶的样子,“噢?他有没有惹你不开心,你要不开心,下次就让楼下医院的保安拦住他。” “就是他在我面前晃悠着,我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 梁辀放在她腰腹上的手慢慢收紧,然后亲在她的发顶上,“没事,别想了。” “对不起,梁辀。”她的声音很轻,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纪月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他放在自己腰上手,上下抚摸着,“你以前说过了,我知道了。” 看她没有再说话,他的手轻轻地拍了起来,没过多久,她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沉入梦乡里。 第二天早上,纪月是被手机吵醒的,她半睁着眼睛,梁辀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她。她没有接,而是盯着电脑里的PPT,“那么早就工作了?” 他凑过去笑着亲了一下,“那么早就有电话?” 纪月看了眼名字,接了起来,电话是阿银打来的,问她今天想喝什么汤? 她想了一下,“要不排骨汤?但是我不要放玉米的那种。” 梁辀的视线一直在PPT上,听到他们的对话,突然插了一句,“千里光鲍鱼仔炖鸡。” 她愣了一下,“好喝吗?” 他头也没抬,“你问他啊,不是广东人吗?” 纪月微微皱着眉头,“阿银,你会煲那个千里光鲍鱼仔炖鸡吗?” 电话里的人也怔愣在那,反应过来之后,连着嗯了好几声。 阿银和纪月打完电话,就打给宋霁辉了,那时,他刚到工作室。 他在办公桌前坐下,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笔,一边听他汇报,一边拿在手里把玩着,电话快结束时,他笑着问,“她有没有说今天要吃什么?” 阿银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千里光鲍鱼仔炖鸡。” 宋霁辉微微眯起眼睛,“是不是梁辀说的。” “好像是的。” “啪”的一声,那支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落进沙发边上的垃圾桶里,宋霁辉哼笑着,千里光又叫千里明,本草纲木里喻其恢复目力可及千里。梁辀是在用这个比喻嘲讽他,嘲讽他留了个阿银在纪月身边当千里眼。 不过中午的时候,纪月并没有看到千里光的这个鸡汤。阿银只拿了个保温壶来,里面是粥,他拿起汤勺给纪月舀了一碗递过去。 梁辀看了他一眼,阿银直接把勺子扔回壶,他抿着唇轻笑了一下,自己动起了手。 这是一壶虾粥,还放了干贝、蘑菇、香菜,和小米一起慢慢炖煮,虾和香菜两种香味混合在一起。 “今天怎么不是汤了?” 阿银想了一下,他又不能说这是宋小老板的主意,只好随口胡诌了一句,“今天没去买菜,明天再煲。” 纪月没有怀疑,低头喝了起来。 阿银看见梁辀正拿着调羹,在虾粥里舀了几下,他的嘴角抿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梁辀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放得是弓背虾,每一支都被拆了虾线,煮熟后,橙红色的虾,弯成好看的弧度,多形象啊,说他能屈能伸,谁说不是呢,他心想,不过比起这些,还是这种势均力敌的对手,才更有意思,令人充满战斗的力量。 他越来越讨厌宋霁辉了。 之后的每一天,王如海都一早从村里出发,倒几趟车来嘉兴,等到晚上的时候,阿银开车把他送回去。刚开始纪月觉得不怎么舒服,后来也习惯了。他们尽量不碰面,吃饭的时候也会岔开,偶尔碰到时,王如海远远看到她,就会绕着走。 几天过去了,纪澜还是没有醒来,她躺在那一动不动,人也越来越瘦了。主管医生马主任看了,也叹了口气。随后,他提议家属考虑做气切手术吧,迟早要切,晚切不如早切。 纪月坐在走廊里,这个决定只能她来做,此刻,她觉得这个决定沉重极了。 梁辀在她身边坐下,圈住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肩头。 “一旦做了这个手术,就离不开呼吸机了。” “马主任不是说了吗,有人昏迷了59天才醒来。” 纪月将头靠在他的肩头,她闭上眼睛,整个人显得疲惫极了,“我知道,但是我们没时间照顾她。”做完气切之后,纪澜会转到2级病房,接下去就是她的求生意志与死神的拉锯战了。纪月如和梁辀都有工作,只能请护工照顾。 纪月觉得,这是一条,她看不到尽头的路。 “没事,我们请个好一点的护工,等周末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去看妈了。”梁辀低下头,哄着他的姑娘。他总是愿意放低身段哄她,无论发生什么事。 “我……我来照顾她吧。” 纪月看向说话的人,王如海就站在不远处,他用力地搓着裤缝,像似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脸就涨的通红通红的。 她眯起眼睛,盯着王如海看,此刻,她感觉到,梁辀的手也在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肩头。 是快感h “你打什么主意。”纪月盯着王如海看了半晌,然后缓缓开口,说话时,她拧起眉心,脸上、语气里都是厌恶的情绪,“王如海,你想都不要想。” 梁辀抚在她肩头的手,手掌微微用力,却被她甩了一下,甩开了手。 纪月将一条腿交迭到另一条腿上,随后双手环抱着胸,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王如海,你别在我这里假慈悲了。” 她的话一说完,就看见王如海的脸更红了,他还是站在原处,双手用力搓着衣服下摆,几下之后,下摆就在他手里变得皱巴巴起来。 他不知如何回答,看看纪月,又看看她身旁的梁辀,舔了舔嘴唇。 纪月觉得,现在的他怎么总是一副木讷又迟钝的样子,她眯了眯眼睛,站起身,不再看他,“我让你来这里,其他的,别太过分了。” 王如海抬手抹了下眼角,可他的眼泪就从手掌下流了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完,流下来又被他抹在脸上,“我……我只是,想补偿你,补偿你妈妈。” 这不是纪月第一次看见男人哭了。 她和梁辀分手时,两个人痛苦地抱在一起,她看见他泪流满面的时候,心都碎了。 可现在,面对父亲时,她却没有这种感觉,只是觉得无比厌烦,她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会,随后独自走开了。 梁辀立刻站了起来,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了,才收回视线。这下,王如海就有些尴尬了,他低下头,又用手抹了下眼泪,最后将鼻涕、眼泪都搓在体恤上。 梁辀紧抿着嘴唇,看着他,一言不发。 纪月走到楼下,她的心里很乱,不知道去哪,似乎也没地方可去。天已经炎热起来,她看见住院楼大门外停着一排排的车,正午的阳光照射到车玻璃上,反射出一个刺眼的亮点,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正巧,阿银提着保温壶从车上下来,看见正在下台阶的她,喊了一声“纪小姐”。 纪月点点头,看见他手上的东西,“你饭吃过了吗?陪我出去吃点吧。” 阿银什么都没问,身旁的卡宴,车灯重新亮了两下,她却继续朝前头走去,然后摆摆手,“不用开车了,就在附近随便吃点。” 他们就在医院对面找了家桐乡羊肉面馆,正好是饭点时间,不大的面馆里,坐满了食客。老板招呼他们拼桌,桌子另外坐了两个人,正在吃面。 阿银没有坐下,而是规矩地站在桌边,“纪小姐,你想吃什么,我去点。” “羊肉干挑,面少一点,谢谢。” 没等多久,面就上来了,面浸泡在卤汁里,上面盖着两块羊肉。 纪月抽了双筷子,笑着问阿银,“以前吃过吗?” 他摇摇头,“不过,可以回店里做。” 她笑了起来,“好,那我下次去你们店里吃。” 阿银知道,她是小宋老板的前女友,宋霁辉是个很和善的老板,他觉得纪小姐也是,于是点点头,“好,下次你们一起来。”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尴尬,在嘴角结束。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和宋霁辉一起去。刹那间,她觉得自己有时候,做的事和王如海一样的混账。 她低下头,筷子在碗里挑了几下,“有时候,我觉得,我真是个很自私的人。” 就这几天,那些只字片语,足够阿银拼出事情脉络了,他知道她指的是医院里的事,但是又不好随意发表意见,过了半晌,才开口,“其实,纪小姐已经很负责了,很少有子女愿意继续下去。” 纪月抬起头看他,阿银瘪了瘪嘴角,缓缓开口,“我是粤北人,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前几年老爹肾不好,要做血透,谁来照顾,谁开出钱,大家吵来吵去的。” 她突然觉得有点感同身受了,苦笑了一下,“你还有兄弟姐妹,我只是没得选而已。” 阿银原本想宽慰下她,这下彻底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纪月看出他的窘迫,笑了起来,努了努下巴,“吃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吃着吃着,她又突然放下筷子,“阿银,你会跟踪人吗?” “谁?”阿银很有眼色,什么都没多问。 “王如海,”她缓缓地说出名字,“他一天,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你帮我看一下。”事出反常必有妖,纪月才不信,他会那么好心,她微眯起眼睛,又思索了一下,“你那个卡宴太高调了,你回头换一辆车,跟着他。” 阿银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梁辀回到酒店房间时,已经夕阳时间了,他看见纪月盘腿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把外套脱了,随手挂起来,然后走过去,伸手圈住她的肩膀,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中午吃什么了?” “去对面吃了碗面。” 他低头时,正好看到她的笔记本显示屏,里面是邱柏市公安交通警察大队的智慧交管项目方案。 梁辀帮禄海集团和文旅集团解决土地规划的问题。市文旅局投桃报李,搭上了这条线,在邱柏市公安局的数字项目中,纪月代表的远见集团,自然就是头号意向单位了。 项目总投资7000多万,光服务器就要采购130多台,还要给他们开发智能感知前端系统,建设一体化指挥平台和相关智慧应用、数据共享等平台。除此之外,还有额外的网络安全系统和安全边界系统。这些都会交给集团里全资的远见安防集团来做,所以高层很重视这个投标工作。 赵之望亲自担任团队总指挥,他还特地打电话来,给纪月画大饼。他说,7000万公司愿意拿出12%做项目奖金池,而且她还是头号功臣。 所以,她现在在事假中,却还是要抽出时间远程工作,开会。 她抬起头,笑着说,“那你帮我看看这个方案做的好不好?” 他笑着低头亲了一下,“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不过我觉得做得挺好的。”梁辀在地理信息应用的专家,这个项目更多的是AI感知层面的挖掘,不是他擅长的。不过,他还是看了几眼。她顺着他的视线,一页一页往下翻。 “中午怎么不开心?”他突然问了句。 纪月的手停了下,PPT停留在那一页上,写着项目案例,梁辀一眼看到域疆赛里木湖的景区交通规划项目,令他怀念无比。 “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不能接受。”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我明白你的感受,不过,你也要为妈考虑一下。” 他的话刚说完,“啪”地一声,她合上了笔记本。梁辀微微拧起眉心,直觉告诉他,纪月有些生气了。 纪月合上笔记本,从沙发上起身,把笔记本搁在茶几上,“我就是为她考虑,她肯定不愿意被王如海照顾。” 梁辀拧着的眉心,也没有松开,“你怎么知道不愿意呢?”他的理性思维令他脱口而出,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看见纪月看着自己的眼神,正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情绪。 他舔了下嘴唇,耐下心,继续试图和她说道理,“纪月,你听我解释,理论上来说,妈她并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对不对,你也无法代替她。我们当下能做的,只有给她最好的选择。” 可这个当下,纪月怎么能听进他的话,她心里有万种复杂的情绪,裹挟着她,无法进行理智的思考,她瞬间拔高音量,“梁辀,什么叫最好的选择,王如海伤害过我们,你让他去照顾我妈,我情感上怎么能接受。” 梁辀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这就是男性和女性思维逻辑的区别,他伸手想去搂她,她挣扎着,往边上走去,于是,他的手落了个空。 他低下头,摸着下巴,再抬头时,叹了口气,“纪月,你看,你手上的工作有多少。新的项目,新公司,还有新的团队。” 新的合资公司框架已经定得差不多了,按照赵之望的设想,纪月出任总经理,他还跟集团借了一层楼,用做办公场所,接下去纪月需要按照投资协议,在时间段内组成团队。 这些事,纪月都知道,她闭了下眼睛,那些复杂的情绪似乎也跟着慢慢平稳下来。 梁辀看见她原本起伏的胸口,现在在变缓,于是,又继续说,“你知道的,妈不可能永远住在ICU里,她转到病房里之后,怎么办,你给她请一个护工,你放心吗?” 她的口气依然是恶劣的,不知不觉就又情绪激动起来,大声说道,“护工信不得,王如海这个狗东西,就能信。” 他理解她所有的负面情绪,也理解她的顾虑,但是当下,这却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走过去,还是想搂她,这次她依然甩开了他的手,“纪月,”他的声音放得更温柔了,“我们护工也请,王如海说要照顾妈,就让他去,他们正好互相监督对方。我们周末就能来看她,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 纪月微眯着眼睛,回头看着梁辀,“我可以请两个护工,她们也可以互相监督,我为什么需要王如海,我是舍不得这些钱吗。”一句话蹦出来,梁辀知道,她现在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他决定等冷静下来,再谈这个问题。 他舔了下嘴唇,叹了口气,“好。我们冷静几天再谈这个问题。”这次,他又试图搂她,纪月还是挣扎着,不愿意。 梁辀一用力,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她挣扎了几下,终于,在他怀中安静下来。 “梁辀,不管是住在ICU还是以后康复,我自己有钱,不会连累你的。”过了会,她突然开口。 这句话却像火,引燃了他的理智。 他突然放开她,低下头,手撑在额头上,拇指重重地按在太阳穴上,“从头到尾,我说过一个钱字吗?你为什么要这样想我。” 她一说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平白无故把他看轻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梁辀都对他很好,无论是金钱还是感情,他一直是无私奉献的那个。不过在此刻,她还是沉浸在不理智的情绪中,面对他的反问,在那里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梁辀胸口猛烈地起伏着,他看着她倔犟的样子,看着看着,那点气慢慢消了下去。他心想,自己也挺可笑的,生她的气干嘛,找了个小那么多的老婆,注定就是得哄着,捧着。 他弯了下嘴角,“好,我知道。你有钱,你是纪老板么,如果能养我就更好了。” 纪月哼了一声,虽然整个人还是别扭的,不过笑了起来。 他知道,哄得差不多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下次别说钱不钱的了,生分了。”说完,他伸手去拥抱她,这次,她不再抗拒,无比乖顺地靠在他的胸口。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柔软的发丝穿过他的指尖,“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强,但是我们两个在一起,我也叫她一声妈,所以,别觉得是拖累我。” 他们拥抱在一起,他摸着她头发的手,慢慢下来,到她的后颈。随后,他的手指按在她的颈椎上,她感觉到一阵酸酸麻麻又舒服的感觉。 按了一会,梁辀说,“纪月,你下次多抬抬头。”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一下一下捏着,过了一会,又说,“你坐姿不行,左右两边不对称。” “原来,梁老师还是老中医啊。”她笑着回了句。 “你浑身上下,就这张嘴是硬的。” 她笑着哼了声,不示弱地回嘴,“不像你,只有下面是硬的。” 他的手停了一下,他们拥抱在一起,他的下身,正紧紧贴在她的腰腹上,她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尖,腹下的欲望,早就膨胀了起来。 梁辀低下头,捧住她的脸颊,深深的吻了下去,舌尖钻进她的口中,舔舐着她的上颚、齿间,最后是她的舌头,互相勾着,最后慢慢吸吮唇瓣。 吻着吻着,他又分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下体上。 纪月摸到他坚硬的肉棒,先是轻轻的抚摸,然后隔着裤子,用力握了下去,瞬间,他从吻里退开,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他,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旖旎的不行,她看见他那缠绵的眼神,在这眼神中,她开始动作,握住肉棒,上下摩擦。几下之后,他忍不住,低下头亲在她的耳垂上。 摸着摸着,纪月又故意用指尖刮了刮龟头,他放开她的耳垂,吸了一口气,随后,像是报复一般,轻轻咬了上去。 “梁辀,好硬。”她一边撸,一边说。 她感觉到他的热气喷在耳畔,喘着粗气回答,自己,“对你,只有这里是硬的,其他都是软的,特别是心。” 她抿着唇,轻轻地笑了起来,加大了手上的幅度,隔着裤子,一直从阴囊摸到龟头。随着她的动作,听到他的喘息声也变得更急促了。 “梁辀,把衣服脱掉。” 他一秒都没犹豫,双手抓住体恤下摆,往上一提,上身就赤裸在她面前。纪月看见他身上起伏的肌肉线条,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指尖划过的地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在颤抖。 她轻轻推了一下,梁辀往后仰去,顺势倒在床上。她也跟着趴在他身上,撑起上半身,低头看他。 她的头发就这么落在两颊旁,他抬手撩起,想看清楚她所有的表情。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眼中却全是情欲。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和耳垂,而她摸上了他的胸口。 指尖在他的胸口上,慢慢打着圈,原本慢下的喘息声又瞬间急促起来,纪月低头看见他的乳头挺了起来,“梁辀,你想要了?” 他躺在那,伸手捂住眼睛,笑了起来,露出令纪月沉迷的酒窝,“嗯,我每次抱你,亲你的时候,想的就是下一秒就把你上了。” “臭流氓。”她笑着回了一句。 梁辀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就觉得下体一空。她直接抓住外裤,连着内裤一起拉下来。 纪月看见,黝黑的毛发里,肉棒直挺挺地立在中间,她甚至都能看见肉棒上清晰的脉络,龟头上的沟壑,还有那从马眼里渗出来的晶莹的液体。 她盯着看了一会,他也放下遮在眼上的手,微微侧头看她,看到她一动不动时,想伸手去拉她,“别,我没洗澡。” 纪月笑了起来,视线移到他脸上,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说,要给你口。” 梁辀重新捂住眼睛,笑了起来。 纪月觉得,在床上的时候,梁辀特别纯情。和宋霁辉不一样,也许是优渥的出生,宋霁辉总是掌控着他们之间的性爱,他甚至沉迷在令纪月潮吹这件事上。而梁辀就不一样 了,纪月觉得,他有时候,纯情中,还有点少年气。 她的手,握住他的肉棒,这次没了裤子的阻隔,她甚至能感受到它在自己手中慢慢变大。 她按照自己的节奏上下套弄起来,一边套弄,一边看他的表情。 梁辀先是捂着眼睛,几下之后,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他放下手,侧着头看她,伸出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相牵。 他看着自己的肉棒,被她白皙的手掌包裹着,看着看着,他甚至有了射精的冲动。 “纪月……”他喘着粗气叫她。 “嗯?” “下次,下次,我把婚戒带来,你带着戒指给我撸好不好。” “好。” 这大概是他的性癖,他特别喜欢看到婚戒上,他给她选的那颗钻石,因为上下的动作,变换着光芒。 最代表圣洁的东西出现在,最代表欲望的画面里,令他精神亢奋,而戒圈又会微微刮着肉棒上,这种微微的刺痛感,令他更有快感。 是秘密h 她的手上下套弄着肉棒,另一只手抓着他的阴囊,她感觉到那层囊袋包括着的睾丸,在掌心里四处游动。 他喘着粗气,微微起身看她,她整个人正随着节奏轻轻摇摆,发丝也在耳边晃动,她知道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好看吗?” “好看。”他的气息早就凌乱无序了,喘着气回答她,又补了句,“老婆,我受不了了。” 他的话刚说完,她用拇指重重地刮擦着龟头。 他忍不住,发出哀嚎般地呻吟,过了一会,胸口才渐渐平复下来,他咽了咽口水,“你上来,亲我。” 刚才,梁辀一直是半个身子躺在床沿上,而纪月伏在他的双跨间撸着他的肉棒。 现在,她站起身,趴到他的身上,低头亲他。她一趴上身,梁辀便伸出手拥抱住她。 两个人激烈地拥吻着,他们的舌头在对方的唇齿间,互相推拉。 气喘吁吁之间,他的手撩开了她上衣的下摆,伸进她的衣服里,在腰上来回抚摸,然后,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 梁辀撑起上半身,低头看她,她的唇瓣因为刚才的亲吻,变得红润,脸庞也布上了潮红,看着看着,他的眼神暗了下去,感觉到自己下身的欲火燃得更盛了。 纪月穿了件修身的纯黑体恤,他直接抓着体恤下摆,掀了上去,两只雪白又浑圆的乳房被灰色的蕾丝胸罩包裹着。 胸罩是那种叁分之一的薄杯款式,只遮住了乳头和乳晕,大部分乳房都落在外面。发现他又目不转睛地看着,纪月笑了起来,“好看吗?” “好看。”说完,他便将手覆了上去,感受着手中那无法言语的感觉,蕾丝是微刺的,乳肉是柔软的,他慢慢揉着,一刻也不愿停下。 在他的揉捏下,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轻轻地呻吟起来,双腿忍不住绞在一起。 胸罩太薄了,梁辀只是揉了几下,整颗乳房就从蕾丝后面蹦了出来,掌心擦过乳头。 瞬间,乳头就硬了。那种又酥又痒的感觉从胸口传遍四肢,纪月的呻吟渐渐变成细细小小的哼声。 梁辀又站起身,他站在床沿边,用力一下,将她整个人拉到了床边上,两条腿也自然地垂在地上。他挑着内裤边拉了下去,随着动作,人也一起跪了下去。 于是,她的下身,就这样,一丝不挂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花穴口早就已经都是水了,泛着晶莹的亮光,他用手指粘着水,缓缓擦着那两片软肉。他的手刚碰到,她就忍不住颤抖了,腿跟着抽动了一下,于是,他分出一只手开始抚摸在她的大腿根上。 一下一下,慢慢抚摸,另一只手却加快了动作,上下拨动起阴蒂和阴唇。 就这样,随着他的动作,纪月感觉到一股电流从下体一直传到大脑,她忍不住的呻吟,而这声音也越来越大,就像是对他最好的鼓励。 他不由的加快手下的动作,快速地在阴蒂上按压着,她觉得一大波灭顶的快感正侵袭而来。 “慢点……受不了。”纪月喘息着,话艰难地挤出来。 “好。”他停下动作,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感觉到有手指插进了她的身体里,他的指腹是粗糙的,插进去时,刮擦到内壁,引得她浑身颤栗。 他的手指插进去后,并没有急着抽出来,而是插到她的身体最深处,随后指尖一弯,她感觉到,他碰到了自己灵魂的开关。 纪月忍不住,起身伸出手,握住他正插在自己身体里的那只手,她皱着眉头,忍不住摇头,声音也像小猫叫那般细碎,“不要……不要这样,梁辀,受不了。” 梁辀笑了起来,他有节奏地弯曲着指尖,看见她猛烈地摇头,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哭腔,“别,这样搞……我受不了。” 说完,她瑟缩着身子,想往后逃。他笑着终于把手拿了出来。 她身体里的水随着他的动作被带了出来,他看见自己整个手掌都变得湿哒哒了起来,“那你想要怎么样,嗯?怎么样,能让你舒服?” 她还没想到怎么回答时,就感觉到,他的嘴覆在了自己的下体上,嘴巴将花穴和软肉一起含在一起。 他的上唇吸着那两片软肉,而舌头则灵活的在花穴口来回舔了起来。 梁辀知道她的敏感区在哪,而纪月,也喜欢他给自己口,他只舔了几下,她的身子、腰腹忍不住随着他的节奏前后摆动,像似身体就装着他的肉棒一般,花穴跟着一吞一吐。 她伸出手,五指深深地插在他的短发里,双腿忍不住夹住他的头,本能地想要更多,更多的快感。 “快点……再快点。”原本插在短发里的手,又一下抓住他的头发。 他的嘴放开她的软肉,那里湿湿嗒嗒一片,早就分不清是他舔出来的,还是她身体里的,花核也在层层迭迭之间挺立了起来,像一颗漂亮的小红豆。 他抚摸着它,感受着她因为自己的指腹碰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这样的她,令他着迷,仿佛此刻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轻轻刮擦着花核,耳畔是她越来越急促的呻吟,自己的呼吸,竟然也跟着急促起来,原本软下去的肉棒,在这瞬间又肿胀了起来,比刚才更硬更疼。 “叫我老公,快点。”他手上的动作没听,喘着气说。 细密的呻吟中,她轻轻地叫了一声,“老公。” “多叫几遍,说,老公快给我。” 她只是呻吟着,却没有照办,梁辀也不恼,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原本纪月觉得自己,像浪上的小船,就在快高潮的时候,那阵浪却嘎然而止。 他轻笑着,微微侧头看她,看到她喘着粗气,一脸茫然的表情,“不说,就不给你。”又继续逗她。 “老公,快给我。” 她的话刚说完,他一下站了起来,双手用力拉住她的双腿,架到自己的肩头,扶着肉棒插了进去。 纪月呜咽着,感觉到身体瞬间被撑得满满当当的。 他的肉棒迅速的在她身体里抽插着,每一次都擦过软肉,插到身体最深处。他又分出一只手,重重地按在花核上,一边耸动下半身,将肉棒送进她身体的最深处。 叁种不同的快感,刺激着她的大脑。 他感觉到她的花穴正包裹,四面八方赶来,挤压着自己的肉棒,忍下射精的冲动,不停冲刺。没过多久,花穴里那种熟悉的开合感,就向他袭来。他知道,纪月要高潮了,她的阴道就像一张嘴,因为痉挛不停地一张一合,像似想吞掉他的肉棒那般。 “老婆,是不是要高潮了。” 她用力点点头,“别停,快点。” 他伸手,撩起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随后,捧住脸颊,低下头,吻在她的唇上。 将她所有呻吟,全都收在自己口中,而下身抽插的节奏也越来越快, 没一会,就感觉到纪月抽搐的身体,再也无法控制了,它猛烈地摆动起来,几下之后,才安静下去。 梁辀放开她,看着她的表情,高潮后的她,像绽放的花朵,而花穴则在那一刻不停地收缩,他觉得自己的肉棒快被她挤断了。他低吼着,伴随着她的余韵,比刚才更快耸动起下身。 抽插之间,他喘着粗气,不停地说着,“老婆,我爱你。”直到最后。 一场酣畅淋漓的做爱之后,两个人都慵懒地抱在一起,赤裸着身体躺着。 “现在酒店房间都不能抽烟。”躺了一会,纪月突然说了句这个。 梁辀愣了一下,好像就是和纪月在一起之后,烟就抽的少了,连事后烟也不抽,他揽在她肩头上的手,轻轻拍了下,“你还想抽事后烟?胡闹。”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 “不累了?不累了,我抱你去洗澡。” 纪月做完爱之后,会进入很长一段贤者时间,用宋霁辉的话说,就是爽完了就翻脸。梁辀抱着她给她洗完了,擦干了,又抱回床上,随后,才自己去冲洗,再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已经靠在床头开始看电视了。 他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她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他的手也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 “爽了没。没爽完,我们就再做一次。爽完了,我就跟您说个事儿,您抽空听听?”他低叁下四的语气,话说得又正经又不正经的,纪月被逗笑了,点了点头,“好。” 梁辀舔了下嘴唇,只踌躇了一秒,就说了出来,“当时,我们结婚前,我在桐乡市里买了套房子,给你外婆和你妈住。” 纪月靠在他身上看电视,听到他的话,猛地直起了身子,回头看他。她的眼里,瞬间,流露出很多复杂的情绪,“为什么,我不知道?” 他摆在她腰上的手,开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你听我说,这是你外婆说的。”说完这句话,他感觉到原本僵硬的身子,慢慢松弛下来,他知道纪月最在乎外婆的话,随后,他将几年前发生的这桩旧事,跟她娓娓道来。 “那时,我拿了彩礼去你家,外婆不肯要。我说,那我就在市里买一套房子,到时候我们回来探亲时也能住,外婆这才答应下来。后来买房子的时候,外婆说,不要告诉你。至于原因,我并不知道。” “房子写得是外婆的名字,外婆说,等她走了之后,这套房子就给你。” 纪月看着梁辀,听他说着,这一件和自己有关系,却从未听说过的事,一时间,她有些茫然。半晌后,她喃喃地说,“彩礼的事,怎么我也不知道。” 梁辀笑了起来,“娶你,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能那么轻易让我娶到手,对不对。所以,我拿着钱去了,但是被骂了一顿,外婆说,她不需要,家里不需要,你也不需要 。” 那么多年了,突然听到外婆的事,她听着听着,眼睛突然有些酸涩,她能想象,外婆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一定是冷着脸说这些话的。 看见她眼眶里闪烁的泪滴,他笑着抬手过去,替她抹去,“所以,后来,我说买一套房子,以后我们回来也能住,外婆这才答应。” “多少钱?” 他原本抹着她眼角的手一顿,随后捏住她的脸颊,笑了起来,“怎么了,想知道多少钱?想知道嫁给我,亏没亏,是不是。” 纪月原本那些夺眶而出的泪意,一瞬间被逼了回去,“梁辀,你要不要脸,我就想知道,花了多少钱,”她挣扎着,将脸颊从他手掌中挣脱出来,“我还给你,我也不要占你便宜。”话说得重,语气里却全是撒娇的味道。 可梁辀却觉得,怎么听怎么甜。于是,笑着搂住她,“我们俩组建家庭。也是,我成为你们家庭的一份子,所以,别说占不占便宜的话了。”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坚定,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纪月知道,她自始至终都知道,遇见梁辀,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她回抱着他,两个人的心意,又再次链接在一起。 过了一会,她听到他说,“我手机里有照片,要不要看看。” 她点点头。 几年过去了,梁辀早就换了手机,可那些照片,那些关于她的,似乎从未想过更换。他拿起手机,在相册里翻了翻,随后递给她。 他看见她低头手指一张一张划过,她看得很仔细,甚至停留在那。 他有些好奇,凑近一起看,然后,梁辀也不再说话了。 那是照片的角落,外婆半个身子在照片里,像是无意之中被拍下。她穿着朴素的短袖衬衫,下面是黑色的长裤,白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耳后,面向一楼的院子。 “外婆说,这个院子很好,东边的墙种一排绣球,门口种月季花,二楼种一盘蓝雪花垂下来,一年四季,都能看见花。” 她点点头,“嗯,她喜欢花。”话音带着鼻音,说要,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随后泪水便滴在了屏幕上。 梁辀抿着嘴巴,又再次拥抱住她,听到她在肩头轻轻啜泣。 “梁辀,我好想她。” 他拍打着她的背脊,抚摸着她的头发,“嗯,我也很想她。” 此刻,梁辀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有多爱纪月,爱她,爱她的家人,爱她的一切,包括她所有的毛病,脾气。 “纪月,嫁给我,我们重新在一起,我们还会再有孩子,会比以前更幸福的。” 她抿着唇笑了,却没答应,“你不是说,等这件事过了吗?” 他也笑了,语气变得有些懊恼,“嗯,好,是我说的,看我这张嘴。”梁辀觉得,自己也不用急,反正有王如海在。他微眯着眼睛,想到,只要王如海在一天,纪月就会在自己身边一天。 王如海就像一出悲剧的主角,年轻的时候,伤害了自己女儿。而她缺失的那些爱,令她无法拒绝别人,她那些没有边界感的行为,你很难分清楚,她是有意为之,而是追随本能。 梁辀想到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也不会让她去做什么心理咨询了,还不如让王如海在她眼皮底下晃悠。 他就像一本摊开的混账,虽然短时间内她会难过,但是又会被触及灵魂。如果他们有了孩子,就更好了,纪月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的,她会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想到这,梁辀继续说了下去,“我的意见是,气切手术做完之后,我们就转到桐乡市中心医院,既然你爸要照顾,就让他来。我们再请个护工,这样两个人,我们也放心。让你爸呢,就住在桐乡那个房子里。我们周末来看妈,也能回家住,他平时负责打扫和看房子。”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纪月哼了一声。 “那房子,外婆都没住过,凭什么让他住。” 梁辀笑了起来,继续宽慰道,“房子,要有人住,才有人气,总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她没一口拒绝,只是又哼了一声,不过梁辀知道,多半是同意了,可过了一会,她又说,“等过两天,我观察下再决定。” “嗯?” 她从拥抱里退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眨了眨眼,“那个,我让阿银,跟踪王如海去了。”说完,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是不是很傻。” 梁辀笑着再次拥抱住她,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脏,在乱跳。 就在几个小时前,纪月独自从医院离开后,梁辀站在那看着王如海,叹了口气。 他灿笑着,搓了搓手,“姑……姑爷……” 随后,梁辀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摆了摆手,示意他走过来说话。 这是多么滑稽的画面,梁辀坐在椅子上,而他的老丈人规规矩矩地站在身前,像极了学校里听训的学生。 “我会劝劝她的。你这几天好好表现,到时候转院到桐乡去了,你就住相悦雅苑,方便一点。” 王如海笑着,又像鹌鹑般,止不住的点头,“都,都听你的。”笑容突然又凝固在脸上,他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那房子里面,连个床都没有。” 梁辀冷笑着,看着他,“那你的意思呢?” “姑爷,我的意思是,我去找个室内设计师,重新装修一下,下次你们来,也能住的舒服一点。” “可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如海又摆出为难的样子。 梁辀觉得实在好笑,他不耐烦这样你来我往,直接说道,“你有事就说事,不要一句一句来,我没多少耐心。” 他赶忙点着头,像倒豆子一般,将话倒了出来,“你们都是有钱人,用得都是好东西,但是,档次高的,我又没……” 他的话还没说完,梁辀不耐烦地打断,“这也是我和纪月的家,你要请什么设计师都行,到时候,钱就我来出。” 笑容这次重新回到了王如海的脸上,他下意识地奉承起梁辀,“那我明天就去找一家装潢公司,找个市里最好的年轻设计师,搞成你们喜欢的样子。我就说,姑爷顶顶好了。”他边说着,边竖起大拇指,“这事情结束,你们俩肯定会复婚的。” 梁辀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之前说的,他们都是观众,看得是王如海演得悲剧而已。 现在,听到纪月让阿银去跟踪王如海的那一刻,梁辀觉得,一切都完了。她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觉得被背叛了,他不敢往下想了,深深地后悔起来,为什么没有留下王如海的联系方式。 跟踪这件事,转眼宋霁辉也知道了,电话里,他沉默着,阿银也不敢问,半晌之后,才开口,“不仅要跟踪,还要查,从车祸那天开始查,见过哪些人,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查得清清楚楚。” “知道了,老板。” 是跟踪 王如海坐进后排,重重地拉上车门,发出“砰”的一声,阿银皱着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笑的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忘记了,忘记了。没坐过那么高级的车。” 这辆车是去年出的新款卡宴,买的时候宋霁辉挑了个顶配,挂在天华的深圳分公司下面抵税,还上了两地牌照,方便他去香港的时候开。 今年过年从香港回来的时候,他特地走珠港澳大桥回来,先是海底隧道,开了十几分钟后,光点出现在视野尽头,慢慢放大,随后,光芒万丈又无边无际的海跟着出现在眼前。 宋霁辉放下车窗,任由海风吹进车内。 那一刻,他突然就想到了纪月,想她坐在自己身旁,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是那么想念她,是爱她的,两个人从来不是单纯的性伴侣。 顶配的卡宴配有电吸门,车门轻轻合上后就会自动吸附,王如海重重地拉上车门之后,才想起来,他看见车门上亮着的一圈氛围灯,在黑夜中,正莹莹发光,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阿银不动声色地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这时,王如海又凑了上来,“黄老板,这个车落地要多少钱啊?” “不知道,公司的车。你叫我黄天勤就可以了。” 王如海笑着靠回座椅上,再次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后排中央的扶手,手下是细腻入微的皮质触感。那天晚上,他跟着阿银去停车场的时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还没到家,他就迫不及待用手机查了起来。 可惜卡宴款式太多了,从100多万到200多万都有。 今天下午的时候,他跟梁辀还提了,能不能再买辆车开,迭墅下有车库,空着也是浪费,这样来回医院照顾她妈妈也方便。 梁辀没有马上拒绝,只是说,到时候再说。 王如海觉得,如果能开上这辆车,就太好了,他又重新调整坐姿。 “黄先生,你和我女儿是同事?” 阿银想了一会,才回答,“我只是司机,老板和纪小姐是朋友。” “噢,这样啊。”听到他的回答,王如海四肢瞬间都舒展开来,前几天的拘束立马就消散了,他突然想起车祸那天,在门诊楼大厅和纪月相遇时的情景。 纪月身边除了阿银,好像还有个男人,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 阿银瞄了眼后视镜,看见王如海整个人正悠闲地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又突然发问,“天勤啊,你给老板开车,一个月多少钱?” 阿银没有立刻回答,他在脑海里思索着怎么回答。如果此时,纪月在,她瞬间就能反应过来王如海在想什么,他一定在琢磨,这个口中的老板是什么档次。 温老板原来是天华在深圳分公司四所的合伙人,那时,他还叫Vinko,比宋霁辉大不了几岁。两个人站在一起,宋霁辉穿得还像个大学生,他已经是西装革履的模样。 那天有球赛,他们在元朗一家店吃排骨饭,吃完后再一起去酒吧看球。 阿银那时,来香港才半年,是那家排骨饭店的小工。 夜深了,人行道上都是一张张打开的圆桌,红色的塑料椅随意放在边上,是香港最烟火气的一面。 宋霁辉和Vinko就坐在那,一边聊着球,一边喝啤酒。 没多久,阿银端了一个托盘走过来,放到桌子上,“排骨饭,蟹膏蛋治,可乐,”他说着,边把餐盘里的东西拿出来。 “多谢。” 那天就像无数个夏夜一般,食客们坐在路边吃着美食聊着天,游客在餐厅门口拍打卡照,耳边有粤语,有普通话,还有不标准的港普,夜风吹在脸上,一切都是美好又惬意。 有人的人生,却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天。 一辆保时捷失控冲上了人行道,一头撞进路边的店铺,那是家做烤串的店铺,店头摆着一排烧烤架,碰撞产生的火花,点燃了天然气,店铺里瞬间发生爆炸。 爆炸产生巨大的声浪,将整条街上的店铺玻璃被击碎,不止是店铺,还有楼上住宅楼。在人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碎片又像暗器那般,向路人身上袭来。 阿银下意识地将身前的人扑倒,冲击波带着碎片,划开他的衣服,扎进他的后背上。 宋霁辉只是擦破了点皮,有些耳鸣,Vinko的手臂被玻璃碎片划伤,阿银伤的最重。后来,他出院之后,就给Vinko做司机。 经历过这件事,Vinko似乎对整个人生都看开了很多,几年后,宋霁辉在莫干山建了民宿,他也跟着来了。不过,过惯城市生活的他,又觉得山上有些冷清,便把民宿卖了去朱家角古镇开起了餐馆,平日也从天华那接一些住宅设计的私活。 他变成了古镇的温老板,Vinko这个名字似乎也只停留在宋霁辉的口中。 唯一不变的,就是阿银还在,从司机变成了厨子,现在又成了司机。 “还可以,知足常乐嘛。”过了一会,阿银回答。 王如海笑嘻嘻地凑上去,“我以前,也是给老板开车的。”其实,他就是一个货车司机。当然,九十年代,货车司机还是一个很吃香的职业,这也是为什么他在那个年代能如此潇洒的原因之一。不过,他从来不说自己是开货车的,只会说自己给地板厂厂长开车。 “天勤啊,听你口音,像是南边那块的人啊。”知道阿银是司机之后,王如海一下子对他热络起来,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清远人。” “噢,”他点点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清远在哪,只能装出一副了解的样子,“这几天辛苦你了,还送我回家。” “应该的,纪小姐交代的事。” “我女儿和你老板很熟吗?” 阿银眉头微微蹙起,“老板的事,不方便说。” 王如海整个人又靠回椅背上,他看着窗外,细细地盘算起来,他想知道纪月有多少钱,那套迭墅的装修,她和姑爷不会过问的,到时候花了多少钱,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但是又不能太过分了,回头把纪月给惹毛了。 阿银看了眼后视镜,勾了勾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车停在陈家镇一个小区门口,王如海每天都在这里下车,阿银回过头,看着他下车,看见他下车之后,还扶着车门,朝自己摆了摆手。 阿银开着车绕了一圈,停在路边的车位上,随后,也下了车。 虽然现在才7点多,小镇仿佛已经安睡了,路上看不到几个人,一扇扇窗户里亮着灯,除此之外,就只有昏黄的路灯了。阿银隐藏在阴影里,看到小区保安亭的窗打开了,窗后站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他和王如海在那说话,说得是本地话,声音虽大,阿银却是一句都听不懂。说着说着,王如海笑了起来,随后,递了一支烟过去。 就当阿银觉得他们会聊很久的时候,只是抽完这支烟,王如海就摆了摆手,迈开步伐走开了。他并没有进小区,而是沿着小区门口的人行道,继续往前走着,而阿银,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边走路边在刷着短视频APP,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跟踪。 他拐了个弯,走进一条偏僻的小路,这里似乎已经远离了镇中心,连路灯都没了。 一排排低矮,造型各异的楼房,交错在街道两旁,令阿银不禁想起了清远的东较场,一样的小巷和矮楼,也是这般密密匝匝。 王如海在逼仄的小巷子里又走了十来分钟,最后停在了一栋稍高的筒子楼前,他抬起脚,跨上台阶。 阿银在阴影中,看到他走上楼,身影出现在每一层的窗口,直到四楼,随后,关门声响起,然后是女人高分贝的说话声,引得远处的狗都吠叫了起来。 说话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房间里的灯才熄灭了,阿银在那又站了半个小时,确认王如海不会再离开家之后,才走开。 他在桐乡租了一辆本地牌照的白色宝马叁系车,这辆车在嘉兴、桐乡的路上太常见了,没有人会怀疑。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开着车,又回到了这条小巷里。 他将车停在小巷与大路的交叉口,这里是交通要道,6点多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从小巷里走出来,似乎整个镇子在慢慢苏醒。 阿银在车里足足坐了1个多小时后,才看见王如海慢悠悠地出现在小巷子里。 今天他骑了辆电动车,按了几下喇叭,和人打了个招呼,转上了大路。 苏醒后的小镇,热闹非凡,路上全是送孩子上学的电动车,它们争先恐后的穿行在机动车里,早餐摊从人行道一直摆上了十字路口,交通显得愈发的无序。 王如海骑着电动车,像一条灵活的鱼,来回穿游,阿银皱着眉头,用尽全力,才能紧盯住那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电动车。 电动车在大路上穿行了一会,突然开上了人行道,拐进了陌生的巷子。 阿银只能放低车速,在身后连绵不绝的喇叭声中,目光快速地掠过道路两旁每一张陌生的脸孔。 就当他觉得跟丢了的时候,突然,王如海又出现在马路对面一家早餐店门口,此刻,他已经停好了电动车,正抬腿走进店里。 阿银迅速的打了个转向灯,将车停在路边。 那是一间嘉兴烧麦店,不大的店面,摆满了桌子,蒸烧麦的炉子就放在人行道上,炉子上蒸笼迭得高高的,街坊们在排队买烧卖。 他看见王如海走进去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上,脸上带着笑,和其他人打招呼,打完招呼,又发了一圈烟。 阿银没有走进去,他打包了一份烧麦提在手上,一副边走边吃的样子,站在人行道上。 他看见王如海的电动车就停在几步开外的地方,随后,默默地走过去,边走从打包盒里拿出一个烧麦塞进嘴里。 他在电瓶车边上蹲下,又塞了一个烧麦进嘴里,另一只手迅速的放在电动车后轮的气门芯上,轻轻一扭,阿银听到,气体慢慢泄露,发出长长的“嘶”声。 他重新坐回车里,将那几个烧麦全部吃完,又等了十来分钟,才看见王如海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和老板打着招呼,从店里走出来。 王如海走到自己的电动车边上,过了一会,高声咒骂起来,引得旁人哄笑。没了电动车,他只能步行,这令他失去了走小路的兴致,只能走在人行道上,速度不快不慢。 阿银开着车,稍稍比他快一点,从反光镜里,观察他的方向。 吃过早饭之后,王如海直奔小镇的公交站,今天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去市里找几家装修公司,谁给他回扣多,他就用谁,这种权利感,令他觉得分外满足。 阿银看着他买了张去桐乡的快客车票,快客车是往返市区和乡镇的主要交通手段,终点站都是桐乡客运中心,阿银不用担心他中途下车。果然,四十来分钟后,他就在桐乡客运中心的下客区见到王如海了。 他随着人流,从出站口走出来,就在阿银以为他会去候车厅买车票去嘉兴时,没想到,他独自走向了出租车。 阿银蹙起眉头,心里觉得异样,赶紧跟了上去,刚走了几步,就看见王如海上了一辆出租车。他立刻转身,向自己那辆车狂奔而去,阿银心里懊恼不已,自责自己太过放松了。 不过幸好,路上的车也多,红绿灯帮他阻挡下了那辆出租车,此刻就停在出租车后两个身位的地方。 他拧起眉头,紧紧盯着出租车的车尾,不再掉以轻心。 出租车停在了桐乡吾悦广场前,阿银不在乎是否违停的事,直接将车停在了路边非机动车道上,随后下车跟了上去。 王如海似乎很有目的,走进广场之后,片刻没有停留,直接就上了自动扶梯。 今天是工作日,购物广场里没多少客流,阿银不敢跟得太近,只能在下一层,远远看着,看到王如海一直上到了四楼,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吾悦广场是典型的购物综合体,一楼是一些大品牌的店头,二楼开始是化妆品和女装,叁楼是女鞋和男装,四楼就是儿童用品了。王如海在四楼也没有停留,又上了五楼。五楼大部分是餐饮和家居百货。 阿银有些不解,现在离午饭时间,还远得很,他面带疑惑,看着王如海走过一间又间餐厅,径直向这层楼的尽头走去。 随着王如海的方向,阿银看见,尽头是片半封闭的白墙,似乎将那片区域圈了起来。 白墙前,是一个半开的,像宜家店里那种敞开的样板房,绿植、餐桌、垂下的灯组成了一副客餐厅的定格画。 阿银看见白墙一角上写着黑色的字-“顾北空间设计”。 就当阿银以为王如海要走进去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脚步接起了电话,接着电话的时候,他转了个身,视线无意中向阿银这头看来。 阿银反应很快,缩了一下身子,躲进了一家日料店的招牌后。 王如海似乎一直在打电话,向自动扶梯那走去,他边走,边笑了起来,“原来搬走了啊,好的,谢谢你,我去楼下买。” “他在叁楼的女装店里买了一顶帽子,随后打车去了客运中心,买了来嘉兴的大巴车票,下了大巴后,他上了34路公交车,来了医院,中途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纪月点点头,“谢谢你。晚上还要麻烦你把他送回去。” “应该的,纪小姐。”他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纪小姐是怀疑什么事?” 她笑了起来,“没什么。”即使是家丑,纪月还是不想远扬,就算早就是笑话了。 今天,王如海被允许进ICU,虽然她万分不愿意,但是他拿了顶帽子来,“我本来想买以前的老牌子,没想到,早就倒闭了。只能买了顶其他的,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带这种彩色的毛线帽。” 帽子是棕色的毛线钩出来的,还有几朵毛线花在帽檐上。纪月在家里为数不多的照片里看到过,纪澜戴着差不多的款式。 她现在头上裹着纱布,看上去像木乃伊一般,而帽子戴上之后,纪月觉得,突然又像人了。 “你今天就去买的这个?”纪月口气还是冷冰冰的。 王如海似乎很害怕和她对话,唯唯诺诺地应着,“对,我也不知道做什么,你又不缺钱。” 听完他的话,纪月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向休息室走去。 梁辀是最后从ICU里走出来的,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沉声说了句,“王如海,你如果想要住别墅开豪车,那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他顿了顿,“下一次,我就不会帮你了。” 王如海弯下腰,将头埋得更深了,忙不迭地应着,“知道了,姑爷,是我错了。” 梁辀没有看见,他佝偻的腰下,眼睛正闪着精光,亲生女儿比他想的还要心狠,不过没关系,只要姑爷有钱就可以了,至于谁是姑爷,对他来说都一样。 是你出现时 昨天,纪月让阿银去跟踪王如海一天。现在,她站在ICU楼下那层的走廊尽头。今天依然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太阳透过玻璃照进来,在白墙上打出一片五彩斑斓。 她靠着窗站着,阿银站得离她半米远的位置,“他在那个小区做保安,昨天晚上我送他回去之后,他还继续上班。” “他真的在那个小区做保安?” 阿银忍不住抬起头看她,纪小姐对人说话时,总是客客气气的,但是遇到有关于王如海的话题时,瞬间她就变得冷冰冰了,“对,我今天早上去过小区一次,扮成准备炒车位的广东人,问了物业经理。”他停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她,“除了前天晚上休假,之前几天,他都正常上了夜班,到第二天早上5点才下班。”他看见她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弯了弯嘴角,说了句,“谢谢。” 纪月回到ICU,看她站在门口,护士问了句要不要进去,她摇了摇头。护工在给纪澜擦身体,梁辀避嫌背过身站着,而王如海则在那边打着下手。 医院没有秘密可言,那天,王如海和纪月在走廊里起的冲突,这里的护士医生都知道了。有人说,这个男的看上去不是挺好的,家里请了护工之后,女儿女婿不怎么见到了,倒是他每天过来,还在边上帮忙。 外人不知道,因为梁辀的关系,纪澜在ICU里被特殊照顾。一般跑腿的事,那个护工阿姨会帮忙,稍重要一点的事,他们才会联系纪月。如果不在医院,那他们多半是因为工作回酒店了。 梁辀背过身时,看见她站在门口,朝她瘪了下嘴角,纪月摇了摇头,下一秒,他就从ICU里走出来了。 “怎么不进去?”看见他走出来,纪月也转过了身,身后的人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ICU门口等着的家属,都是熟面孔了,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在医院里有点关系,除了下午,早上也能进去探视。有的家属就趁着他们进去探视时大门开关那一刹那,透过门缝看一眼。 于是,他们两个人索性穿过候着的人墙,走到远一点到地方再说话。 梁辀伸出手搂住她,随后,手轻轻抚摸在她的腰上,天气渐渐炎热了,她早换上了夏装,薄薄的衣料下,她都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硬茧。 “怎么了?”他又问了遍。 “下周不是还要去福州出差吗,我和马主任商量了,下周一就把气切手术做了。”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点点头,“嗯,好。” 她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梁辀却看出来了,他微微弯腰,低下头平视着她,眼神坚定,“没事的,我在呢。” 她点点头,随后,又止不住的不停点头。 相爱大概就是这样,不用开口,便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然后坚定不移的陪伴在她的身边。 话说到这里,突然,有个穿着绿色护士服的小护士快步向这边走来,纪月转头看去,直觉告诉她,有事发生了。 阿银没有将车里的对话告诉纪月,不过宋霁辉知道的清清楚楚。 “村委的王主任和王如海是远房叔侄关系,所以一出事,王如海就知道了。和他一起的那个女的,是姘头,叫陈彩桦,不过他们俩并没有结婚,女的还有个儿子在桐乡开网约车。我跟踪他的这两天,发现他和村里很多人都认识,不过镇上王姓是个大姓,他认识那么多人,也不奇怪。” 宋霁辉没有再问王如海的事,反而问起了纪月,“纪小姐她妈怎么样了?” “没有意识,做了两次腰椎穿刺手术,纪小姐下周一要去福州出差,和医生商量做气切手术,然后转出ICU。” 他没再说话,阿银在电话这头就静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他继续说道,“我周末来一趟。” 阿银马上接了句,“那我来接您。” “好,你明天一早来观澜接我。” 快入夏了,天是一日比一日亮的早,阿银7点从嘉兴出发,开到淀山湖时才8点多,太阳却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透过玻璃晒在车里更加炎热,他提前打开了空调。 酒店后门保安亭孤零零的掩藏在竹林后,里面值班的保安,一看到这辆车,就立即按下遥控器。 黑色的铜制大门,这才缓缓向两边移开,门后也是大片的竹林和瀑布。 阿银远远就看见宋霁辉站在台阶上,他穿了件浅灰色的短袖体恤,下面是深灰色的休闲裤,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捏着手机正在讲电话。 他赶紧轻踩油门加快车速,随后,又不偏不倚停在宋霁辉的面前。他刚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就看见宋霁辉摆摆手,自己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宋霁辉是个很奇怪的老板,他总是喜欢坐副驾驶位置。阿ken说过他好多次了,他都不以为意,说多了,他就笑着打马虎眼,让公司买辆7座车,再给他配一个司机。 听到他的话,阿ken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好像你说了,就真的会做一样噢。” 宋霁辉则笑了起来,“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不用觉得,谁是司机,谁是老板。” 他坐上车,立刻就将椅背往后调到一个舒服的角度,靠了上去。 阿银下意识的将空调出风调小,就当他以为宋霁辉要休憩的时候,却听到他开了口。 “这次的事辛苦你了,回去后给你包个红包。” “谢谢老板。” 宋霁辉缓缓睁开眼,看向车外,大片的常绿植物中,偶然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你在Vinko那做厨师,辛苦吗?” “不辛苦,如果没有你和温哥,我还在香港端盘子。” “以前还跟着他去工地,去应酬,现在只能在朱家角炒菜,没意思吧。” “都是工作,知足常乐。” 宋霁辉笑了起来,放下车窗,任由风吹了进来,他想到,纪月总是很喜欢将车窗放下,然后趴在车门上,没一会,风就吹乱了她的短发,“回头,你来帮我开车吧,我会给Vinko找个厨子的,你知道的,阿ken是台湾人,缺点就是心太软了。” 阿银捏着方向盘的手,不由的紧了紧,他舔了舔嘴唇,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好。” “申市工作日外牌限行,车都停在我工作室那栋楼的地下车库里,第二把钥匙在阿ken那,你自己去挑一辆,不要7座车。” “好。” “一会去了嘉兴之后,你再回趟申市,去吴酬律师事务所,在淮海西路徐汇源那,你把他接过来。今天辛苦你了。” “应该的。” 到了嘉兴之后,阿银抽空给朱家角的温老板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没有立刻说话,以为他有些不开心,阿银准备再说话时,就听到他用不怎么标准的港普说了起来,“Chris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他也有他的毛病。宋先生让你跟着他,是觉得你懂事,做事也有分寸。以后,你也要记住这些。” 即使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阿银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谢谢你,温哥。” 黄天勤很早就知道了,宋霁辉才是他的老板,Vinko不过是事务所的合伙人,偶尔往返深圳和香港,哪需要司机。 元朗车祸发生之后,宋霁辉提出让黄天勤给自己做司机,宋世荣没有立刻答应。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把宋世荣彻底惹毛了。宋霁辉为数不多的朋友里,和张恒玩得最好。张恒是什么人,宋二叔很清楚,绝顶聪明,却不走正道。两个人从小学到高中,以前一起踢球打架,他不过问。可张恒胆子越来越大,和两个富二代在国外赌球,把庄家都逼急了,只能来香港躲在宋霁辉那里避风头。 这让宋世荣十分担心,他担心宋霁辉和张恒继续玩在一起,日后迟早会出事,他意识到,呆在宋霁辉身边的人,需要有分寸,懂事,但是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的。 于是,第二年,宋霁辉一毕业,就被发配去了千岛湖,又安排了脾气特别好的台湾人邱信健跟着他,像助理又像玩伴,更像哥哥,而野路子出生的阿银,则跟着Vinko在深圳学做事。 时隔一个星期,重新回到嘉兴的医院,宋霁辉没给纪月打电话。 看见他的目光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阿银在边上说,“这里停车经常会被堵,纪小姐的车就留在了酒店的车库里,平时他们走过来。” 他点点头,“他们每天几点过来?” “梁老师来得早一点,纪小姐来得晚。”阿银想了想,他觉得老板应该只是想听纪小姐的事,“她8点多才会去餐厅吃早餐,10点前到医院。” 宋霁辉不再说话,向住院楼走去,刚上台阶,视线扫到开在角落里的星巴克,便走了进去。 开在医院里的星巴克,生意比商场还好,今天又是周六,柜台前排着几个人。轮到宋霁辉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菜单,“超大杯馥芮白,两杯,脱脂奶,谢谢。”说完,他看向阿银,“知道楼上有多少医生护士吗?” “医生9个,30个护士。” 宋霁辉看向点单的人,“再点40杯拿铁,超大杯,能送到楼上ICU吗?” 工作人员笑得有些为难的,“今天是周末……”他话还没说话,宋霁辉弯了弯嘴角,“没事,阿银,你在这等着。那麻烦你先把那两杯馥芮白给我。” 纪月没想到又在嘉兴见到宋霁辉。她正一个人坐在走廊里,低着头看手机,然后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停下,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愣在了那。 宋霁辉把手里的咖啡递给她,“怎么了?不认识了。” 她接过咖啡,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看见她独自坐在那,他便挨着她坐下了,“梁老师呢?” “他有工作,回酒店开会了。” 她双手握着咖啡,没有喝,“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做饭煲汤啊。”说完,他看见她垂下的眼眸,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 这句话说得很暧昧,纪月自己也知道,但是她又不能说什么,医生是宋霁辉找的,钱也是他垫的,阿银也每天在这里帮忙。纪澜身上都是管子,每天要小心翼翼地将仪器连同病床一起推去做检查,护工阿姨一个人忙不过来,都是阿银在搭把手,更别说其他的事了。她有话被堵在心里,说不出去。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干坐在那,看着白色的墙壁。 “医院押金,我一会还给你。”她看向他,话刚说完,她的视线聚焦到不远处,阿银正推着蓝色的小板车走到护士站,上面放满了星巴克的纸袋。“纪小姐太客气了。”小护士说着话,从里面走出来帮忙。随后,又重新看向宋霁辉,眉头微微蹙起,“用不着,你别这样。” 宋霁辉笑了一下,“我知道,做这种事是不会打动你的。”他举起手中的咖啡杯,“顺便而已。”他看见她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扣在杯壁上,白色的纸杯,微微变形,他接着说,“你知道的,我在其他地方对你多用心,那就够了。” 听到他的话,她猛地抬头,压低声音,“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她咬了下嘴唇,“我们已经分手了,不值得你再为我付出了。” 呆在医院的这些天,纪月每天只是化个淡妆,宋霁辉发现,他能看见她左脸颧骨上那颗淡淡的斑,平日里都会被她的底妆遮住。这不禁让他想起他们同居的那段日子,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她,然后拥抱、亲吻、做爱。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上去,他的动作是轻柔的,眼神是眷恋的,可他的手指还没碰触到,她就向后躲了一下,他的手只能停在半空。 这次,她拒绝了这些眷恋缠绵,迎着他的目光,“以前,我有些混账,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和前夫纠缠不清。” “现在,你们在一起了,你就不想和我纠缠了,对不对。”他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揾怒,说到最后,那句对不对,又带着讥讽的味道。 “对。” 他心里一颤,那停再半空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重重落下。 宋霁辉觉得一股血往胸口翻涌,纪月每一次,都能成功的让自己生气,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绪,“这里是医院,我们回去再说。” 纪月低下头,看着指尖上修得圆润的指甲,“回去也没什么好说的,惹人误会。” “误会……”他笑了起来,别过头去,只有他自己知道,笑得有多勉强。他费尽心思讨好她,落到最后一句好话都没有,只有一句惹人误会,想到这,他又连着笑了好几声。 “小月,这是你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如海来了,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纪月不知道被听到多少,拧着眉毛,口中是不耐烦的语气,“什么事?” “今天下午,我得回镇上,有人和我换了个班,”他的话还没说完,纪月直接摆了摆手,“随便你。” 王如海的眼神在宋霁辉身上扫了扫,看他还不走,她的口气愈加不耐烦了,只想赶紧打发他,“你还有什么事?” 他忙摇摇头,又点点头,还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那我走了,你记得早点吃饭。” 纪月很烦他在这里装出好人的模样,于是,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将头别了过去。 可宋霁辉,却一直目送着王如海走远,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答案。 王如海走了之后,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了继续那个话题的心思,坐在那,也不说话。快到中午的时候,纪月打了个电话给梁辀,电话里,她听到有人在说话,知道他还在房间里开会,他压着声音说一会过来陪她吃饭。 在走廊里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没见到阿银,以为阿银在车上等他,便催着宋霁辉走,他没动,只是说了句‘知道了,等梁辀来了就走。’ 但是,一直到12点,纪月都没有等来梁辀,看到等的差不多了,最后是宋霁辉先站了起来,“我们去吃饭吧。” 两个人一起刚走到楼下,宋霁辉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名字后,对她说,“先别吃饭,去酒店吧,叫客房服务。” “怎么了?” “我给你找了个律师来,在酒店房间里等着,你不是还要和保险公司谈事故赔偿吗?” 她抿了下嘴唇,又是下意识地拒绝,“不用,我自己会安排。” 有了刚才在走廊里的碰撞,这回,他也不恼,直接顺着她的话,哄了一句,“人家都来了,见一见,觉得不行就算了。” 人都来了,话也都说到这个份上,纪月没理由坚持了,只能点点头,看到她应下了,宋霁辉显得很高兴,立即打电话让阿银叫客房服务。 可纪月没想到的是,那个房间甚至和他们的房间在同一楼层。这几天,他们一直住在1906房间,而现在,宋霁辉带着她走到1911前,抬手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阿银,原本以为是客房服务,所以门只开了一截,看到是他们,这才把门开得更大了。 纪月走在宋霁辉后面,进房间的时候,她回过头,看了眼1906的房门,暖黄色的壁灯上,黑色的1906几个数字,还亮着的“请勿打扰”几个字。 她舔了下嘴唇,突然觉得有些口渴,甚至觉得有些心虚和不安。 作者: 欢迎留言,微博互动, 你们要的雄竞,来了。 只有女主心虚的世界。 是起风了 1911除了是双床房,其他陈设都和1906房一模一样。落地窗旁的多人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纪月见过其中一人,就在千岛湖的那次聚餐。 看到她走进来,吴律师站了起来,伸出手,“好久不见,纪小姐。” 纪月握了上去,松手时,他介绍起另一位,“这是我们所的小翟,翟欣。” 翟欣笑着微微颔首,她穿着黑色的西服套装,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看上去能干极了。 “你好,翟律师,我叫纪月。”这次,她先伸出了手。 “一般是出院后3到6个月做伤残鉴定,”翟欣停顿了一下,“就目前的情况,结合您母亲的年纪,赔偿方案大致如下,残疾赔偿金为60302乘20年,约120万,精神损害抚慰金10万,完全依赖护理60000乘20年,约120万,总共计250万,扣减交强险20万后,肇事方承担60%就是138万。另外医疗费和您陪护过程中产生的交通费、误工费这些,也是按60%来计算。大概就是这样。” 翟律师一边说,一边拿出准备好的文件资料,递给纪月和宋霁辉,边听她说明,边看资料上的字,纪月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的生命,最后可以变成白纸黑字和数字。 “只是其中有一点存在争议,那就是您母亲的脑动脉瘤,保险公司可能会抓住这一点,主张脑动脉瘤破裂与车祸撞击关联不大,从而降低赔偿金。”翟欣说着,把手中的文件快速地往下翻了几页,“您可以翻到12页,这是之前一个案例,也是车祸导致动脉瘤破裂,以及最后法院的判决结果。” 纸张翻动时哗哗作响,纪月快速地看完了上面的文字,同样也是脑动脉瘤患者遭遇车祸倒地,保险公司主张与车祸关联不大,最后通过司法鉴定,法院支持了保险公司的主张,赔付了40%。 “您不用担心,除了司法鉴定,在调解阶段,我们也会提出很多旁证,来证明脑动脉瘤并没有破裂的征兆。”翟欣微笑着,抬头看向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纪月,她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美女,现在低着头,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有一丝凌乱,显得她整个人有些憔悴。 “您母亲知道自己患有脑动脉瘤吗?” 纪月闭了闭眼,不自觉地捏住手中的纸,“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差点被其他人翻阅纸张发出的声音盖住。 翟欣看向她,“是指您不知道还是?” 她咬了一下嘴唇,抬起头,看向翟欣,笑得有些尴尬,“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生病的事。” 宋霁辉忍不住看她,话说完,她又低下头,看手里的东西,那迭纸迅速的又翻了一页。 “噢,好的。那您母亲有没有反馈过有头疼,脑压高这些情况。” “我不知道。”这次,纪月直接回答了。 “那……” 此时,纪月已经将手里的文件全部看完,合上,抬起头,面带微笑看着翟欣,“不瞒你说,我们平时从不联系。”随着她的话,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那些哗哗声也消失了,只听到中央空调的出风声。她坐直身体,微微前倾,“翟律师,麻烦你了,我希望你能做我的代理律师。” 吴律师瞥了眼宋霁辉,他没什么表情,也一言不发的,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翘着腿,他手里拿着一份同样的打印资料。明明房间里开着空调,吴律师却觉得自己额头上又冒出了细细的汗。 宋霁辉只是和自己说了,前女友家里出了些状况,要一个擅长民商法的律师。他思来想去,便选了翟欣,当事人是老板的前女友,自然要选个女律师,避避嫌,而且她做事也认真,可现在,感觉老板有些不开心。 吴律师干笑了两声,“小翟,是我们所最有前途的小律师了。” 纪月抿着唇,轻点了下头,“好,委托协议带了吗?” 翟欣忙从公文包里拿出事先打印好的委托协议书递过去,纪月拿在手里,粗略地看了看,然后翻到最后一页,眉头微微蹙起,“怎么咨询费和律师费这里是0?” 吴律师刚准备解释,这次倒是宋霁辉开口了,“吴律师给我的工作室提供法务咨询服务,走公司账就行。”说着,他拿过茶几上的黑色水笔,递给她。 纪月接过后,手握着笔,笔尖在签名处停了一下,她知道宋霁辉既然会安排律师过来,就代表已经替她准备好了其他所有事,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她深深地觉得,自己不配。 签好协议之后,翟欣和纪月交换了联络方式,又加了微信,随后,她站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看向纪月,“纪小姐,今天既然来了,我就直接去交通事故大队了解一下情况了。” “吃了饭再走吧,已经中午了。” 翟欣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提在手里,“不了,我一会在外面随便吃点。”听到她这么说,吴律师也不好意思留下,拿起自己的包,冲宋霁辉点了点头,“阿辉,我们先走了。你们忙吧。” 纪月还想再继续挽留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倒被宋霁辉抢了先,他看向一直站在房门那的阿银,“你安排个午餐,然后送他们去交通大队,最后再把他们送回去。” 阿银点了下头,“知道了。”说着,拉开了客房门,“这边请。” 瞬间,人就走光了,只剩下茶几上那一迭迭的A4纸订成的文件。纪月弯下腰,将它们整整齐齐码在一起,随后拿在手里。宋霁辉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她的手机响了。 她迟疑了一下,才接起来,房间足够安静,能听到电话里男人的说话声。 “我在外面吃饭。” “不用了,马上就吃完了。” “你在房间里等下我。” 不用说,宋霁辉就知道是谁的电话,他突然就觉得心里酸得不行,于是,说出来的话,也酸得不行,“那在房间里再呆会,不然就拆穿了。” 她嗤笑了一声,说道,“那我现在走吧。” 纪月将那厚厚一沓文件抱在胸前,转身准备离开,宋霁辉一直站在床头凳边上,两个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伸出一只手,搂住她。 他很用力,单手圈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身边,而她因为惯性,手一松,怀中抱着的文件,如雪花般纷纷落下。 纸片落在地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她听到他说,“别走了。” 不知道,是指现在,还是指从前,还是指以后。 纪月知道,他很好,是自己不配。看到她没什么反应,宋霁辉以为她生气了,搂在腰上的手,立刻收了回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跟你开玩笑的。”说着,又蹲下去,帮她把东西捡起来。 她低下头,看着他的发顶,宋霁辉的头发不长不短,还有个小小的发旋。 “宋霁辉,别对我这么好了,我不配。” 他听到她的话,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将地上一份份文件捡起来,拿在手里,“纪月,你配不配,是我觉得,不是你觉得。”说完,站起身,把文件塞进她手里。 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戴眼镜的缘故,她觉得,他那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很深情,现在也是。 “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就是想对你好。” 可纪月却不敢再和他对视,她垂下眼睛,睫毛轻颤着,“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们又不是没谈过恋爱,我喜欢你漂亮,聪明,有点小脾气,又有点别扭的性子,我可以为了你连职业操守都不要了,你还说你不配……”宋霁辉的话还没说完,纪月抬起右手捂住了他的嘴,感觉到他最后的话,消失在自己的掌心中。 她手里的那些文件,又落在了地上,还盖住了他们的脚。 他再次看见她露出那种悲伤的眼神,这次,他想到楚楚可怜这个词。 “别说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随后,就想收回自己的手,那一瞬间,他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唇,在她的掌心里动了动,她知道,他没再说了,而是亲了下。他握着她的手腕,眼睛凝视着她,嘴唇一下一下亲在她的掌心里,随后,沿着掌纹慢慢向下,亲在外侧的脉搏上,然后一动不动贴在上面。 过了一会,他说,“纪月,你心跳的真快。” 他凝视着她的眼神,是炙热的,仿佛要把她融化了,纪月觉得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 她没有回答,他又继续说,“你对我还有感觉的,是不是?” 这次,她终于回答了,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明明离开了他的嘴唇,可她觉得手上的肌肤还是那么滚烫,“我本来心率就快。” “可我对你还有感觉。”说着,宋霁辉伸出右手一把搂住。他搂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前带,随后他们的下身紧紧地贴在一起,她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坚硬,正贴在自己的腰腹上,那种炙热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 “纪月,你感觉到了吗?”他低下头,热气喷洒在她的耳畔,她忍不住别过头去,“别说你谈恋爱了,就算你复婚了,我还是会对你好,还是会爱你。” 说话时,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眼睛上,看到她闭上眼睛,他的视线又移到她的耳垂上,他喜欢咬她的耳垂,每次她都会轻轻颤抖,像慢慢绽开的花瓣。他看见她今天没有戴耳环,耳洞四周微微泛着红。 纪月感受到他鼻尖的气息越来越重,他搂在自己要上的手也越来越紧。 她忍不住闭上眼,就当以为他要亲上来的时候,腰上却突然一空,她意识到,宋霁辉放开了自己。 他左手手插进裤子口袋,右手替她撩了下耳边凌乱的发丝,“回去吧,时间差不多了。”说着,又弯起嘴角笑了,“下次别撒这种慌了,梁辀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说完,宋霁辉再一次蹲下来,替她把文件收拾好,递给她,扬了扬下巴,“回去吧。” 刚才的那些暧昧,在这瞬间烟消云散。 纪月看到他也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顺口问了句,“你也出去?” 宋霁辉笑着替她打开房门,“允许你回去吃午饭,不允许我吃啊。” 她弯了弯嘴角,没再说话,可下一秒,就愣在了原地。宋霁辉还有些奇怪,怎么纪月站在门口不动了,他轻声说了句,“怎么了?”可当他看到眼前的画面时,不由也停下脚步。 此刻,昏暗的走廊里,梁辀正站在1906号的房门前,看着他们。 他承认,他看到纪月和宋霁辉从一个房间里出来时,心里的情绪像滔天巨浪般翻涌,可没过多久,他就冷静下来了,自己决定接受她的一切时,就做好了准备,要接受这些围绕着她,赶都赶不走的小飞虫。他不能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会被人利用,被人乘虚而入。 梁辀重新刷了下房卡,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房门解锁声,“纪月,”他看着她,缓缓开口,“你回房间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吃饭。” 纪月紧紧咬住下嘴唇,随后低着头,朝1906房走去。 1906号的房门重新关上,昏暗的走廊里,又只剩梁辀和宋霁辉两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对方。 随后,梁辀向宋霁辉走了几步,在他面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气,眉头微微皱起,“宋霁辉,你就那么喜欢别人的老婆?” 听到他的话,宋霁辉推了推眼镜,低下头笑了,抬头时,语气里都是讥讽,“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复婚了?” “我们复不复婚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那么喜欢撬墙角?”梁辀也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这句话像是激到了宋霁辉,他厉声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梁老师也没少挖墙角吧。”说着,语气又变得讽刺起来,“追我女朋友追到申市来,你做的事,也不太体面。” 不用他说,梁辀也记得,第一次见到时,他还住在纪月家, “所以,你这是想报复?” 宋霁辉冷笑了一声,这次是他向前一步,他和梁辀个子差不多高,只是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他们俩听到的音量说到,“我们本来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在雪山出事,我们吵架了,”他咬着牙,愤恨地说着,“本来根本没你什么事。梁辀,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死在那里。” 话刚说完,宋霁辉感觉到一阵猛烈的力量,向自己身上冲来,随后,他被重重地推了一下,后退着撞在房门上。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梁辀一点力气都没收。宋霁辉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撞上门板,刺骨的疼痛几秒后从脊梁传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同时,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梁辀攥住宋霁辉的衣领,他知道这人是故意在激怒自己,但是,此刻,他不想再压抑自己暴怒的情绪,“宋霁辉,你他妈再说一遍。” 就在宋霁辉准备继续嘲讽的时候,昏暗的走廊里,一间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它像一束光,突然就闯进了他们的视线里,令人不由自主的看去。 梁辀攥住宋霁辉的衣领手,下意识地松开了,抚了抚他的衣领,“没事。我们说两句话。” 纪月只说了一句,“梁辀,你手机一直在响。”随后,又重新关上了房门。 成年人的情绪,似乎只需要一个出口,宣泄完了就结束了。 于是,在这个瞬间,大家又都整理好了各自心情。 梁辀冷笑着,拍了拍宋霁辉的领口,“看在你比我小的份上,我忍你一次,仅此一次。” 宋霁辉似乎毫不在意,他别过头去,看了眼1906的房门,弯了弯嘴角,“话别说的那么早,等到我和纪月结婚的时候,你不是还得忍第二次。” 是心事 梁辀再次攥紧宋霁辉的衣领,将它提了起来,因为用力,体恤的领口在他手中,变了形,“宋霁辉,我第一次觉得,有人可以那么讨厌。” 和梁辀相比,宋霁辉看着就是高高瘦瘦的,他微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挂着冷笑,“我也挺讨厌你的。你也挺可笑的,当年,她都离开你了,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们还能重修旧好。” 纪月曾经是宋霁辉的客户,他知道他们离婚的细节,一点都不奇怪,不过,梁辀不清楚,宋霁辉究竟知道多少,这次,他不禁重新细细打量眼前的人。 如果说,梁辀骨子里的傲是源于金字塔顶端的家庭出身和人生履历,那宋霁辉就是标准的南方富家公子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拥有的,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梁辀顿时松开攥着衣领的手,他一向没有和人打嘴炮的兴致,而且,宋霁辉比自己想的还要难缠,反过来,梁辀也不知道,他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话里带着种‘你和纪月一定会分手的’笃定,他本来就有些事瞒着纪月,这让他觉得心虚,心中突然警惕起来。 另一边,宋霁辉也一直在慢慢阅读梁辀的面部表情,从刚开始,他就试图在激怒他,除了最开始,自己说到雪山的事,成功激怒了他之外,他都比自己想象的要理智多了,这太奇怪了,宋霁辉觉得,有一种不自然,萦绕在心间,但是又没抓住,说不出来是哪里不自然。 梁辀不再开口,他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过了会,转身朝着1906房走去。 纪月靠在窗边的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她听到房门打开,随后又关上的声音。房间内的地毯太厚,她听不见走路的声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站在门口。 男友看见自己女人和其他男人共处一室,纪月理解,他一定会有些不舒服的。她想开口解释,还没说话,就听见他说了,“不是说手机在响么,我看没电话找我啊。” 她瘪了瘪嘴,“谁让你闹出动静了。” 梁辀慢慢向她走去,从头到尾,她都没看他,整个人倚靠在沙发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机上,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整个人的线条。 他想起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他们经常坐在草原上聊天,那里的风吹在身上是冷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是热的,聊着聊着,她就靠在自己身上,半眯着眼睛,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这时,他就会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再帮她戴上冲锋衣的兜帽,不再说话。 这时耳边只剩下风声,夹扎着远处牧民的歌声,一瞬间,连时间都变得很慢很慢。 那时,梁辀也曾天真地认为,他们可以这样在一起一辈子。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抬起头看她,随后,握住她的手,“你前男友欺负我,你还说风凉话。” 她放下手机,将视线移到他身上,他正蹲在自己面前,原本挺高大的人,配上这句有些委屈的话,突然就显得可怜起来。 他又低下头,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她的腿上,另一只手也握住她的手。 “你不是前夫哥么,怎么会被欺负。” 她听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想做前夫哥了,转正吧。” 她以为他还在吃醋,连忙说,“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 “我知道。”看到宋霁辉那种表现,梁辀就知道了,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他不会那么歇斯底里,只有什么都没发生,才会让他如此嫉妒,想到这,梁辀又将头全部埋在她的腿上,说话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和别人没关系,只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纪月笑了起来,她放开牵着的手,摸上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总是理的短短的,发质有些硬,像细密的刷子,她忍不住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慢慢摩挲,“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你知道的,不仅是现在,法律意义上,也在一起,然后孕育新的生命,承载着我们两个人的生命。”说着,他双手圈住她的腰,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腰,“好不好,纪月。嫁给我。” “你不是说事情过了,再谈吗?”这一次,她还是这么说。 梁辀埋在她腿上的头,抬了起来,看着她,“好,回去,我们就谈,说定了。” 纪月笑着点了点头,低下头,贴上了他的嘴唇,下一秒,他就捧住了她的脸颊,加深了这个吻,然后越来越深,越吻越动情。 可另一边,另一个人,就显得有些孤寂了。 宋霁辉觉得背脊疼极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软组织挫伤了。一个人站在洗手台前,一下推掉了体恤,露出精壮的上身。他看着有些高瘦,但是脱了衣服,身上的肌肉有着明显的线条起伏。 他工作室楼下的购物中心里有个健身房,他没事就去那,那时候,有几次,还遇到了当时纪月交往的那个小男友。 他将体恤团在一起,随意地扔在洗手台上,就这么裸着上半身,走去床边拿手机。 电话响了几下才接通,阿银刚刚带着吴律师和翟律师吃过午餐,正在开往陈家镇的路上。 原本手机是连着车载蓝牙的,阿银瞥见是宋霁辉的电话,便按下了方向盘上的静音键,从扶手箱里拿出蓝牙耳机戴上,随后才接起电话。 “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两件衣服来。”说着,宋霁辉微微侧身,看向自己的后背,后背有些红,仍然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疼痛,“你再帮我买一支扶他林来。” “要不要我现在回来送您去医院。” “不用,小事。”宋霁辉直接打断他,“你去找一下王如海,就说,我要请他吃饭。” 挂了电话,宋霁辉轻轻碰了下后背,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梁辀这力气可太大了,看着真不像老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夫。 王如海穿着保安制服,站在小区门口和几个人聊闲天,看见一辆灰色卡宴开了进来。卡宴这种车在富裕的桐乡,可不少见,但是车头挂着两块牌照的就少见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赶忙小跑过去,拿走小区车位上的雪糕筒,指挥着车停了进去。随后,又走到驾驶位,他微微弯腰,笑着看向车里的人。 阿银放下车窗,“老板说,晚上想请你吃个饭。” 王如海想起早上在医院里看见的男人,戴着眼镜,正是那次在门诊楼里见到那位,他心里清楚,脸上却又装起了傻,“你老板是谁?” 阿银是从端盘子的小工,变成跟着温老板去工地的司机,什么人什么鬼没见过,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王如海在扮鬼,冷冷地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去哪?” 他一说完,阿银就说了串地址,是个没听说过名字的茶楼,王如海心里计较了起来,原以为是在市里哪个大酒楼,没想到,竟然是在一个茶楼里。 “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宋霁辉可不像梁辀和纪月那么心软,如果换成他们,多半会给王如海几百块钱,让他自己打车去。而宋霁辉,只是不咸不淡说了一句,“让他自己想办法。” 于是,阿银直接回答他,“你自己想办法去。” 看着卡宴开出小区,拐了个弯,就看不见了,王如海啐了一口,面上有些不屑,心想,算什么老板,摆臭架子,还死抠死抠。这时候,他又会怀念起那个姑爷,梁辀虽然看不起他,但是出手总是大方的。那天,看见他在那吃馒头,便给了几百块钱,让他自己去吃快餐。 之前每次都有一辆豪车送王如海回小区,不过时间晚了,看到的人不多,不像今天,又是周末,小区门口人来人往的。 这次,让所有的人都看得真切。 车刚开走,人便围了上去。 “这车怎么有两块牌子啊。”有人问道。 王如海得意地笑了,脸上是一副你们少见多怪的样子,“这个么,香港人的车子呀,又要在香港开,又要在国内开。” “香港车牌不是蓝的啊。” “一国两制,懂伐,很多制度都跟国内不一样的。”王如海扫视着人群,他突然感受到了,这种久违的,被人追捧的感觉。 “大王,你什么时候认识香港人啊。”有人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引得边上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王如海风流了一辈子,最后栽在陈彩桦手里,现在打麻将都只能打几毛大小的局,浑身上下能摸出来几个子儿。虽然大家都看见了那辆豪车,不过,说着说着,又要继续嘲讽他。 王如海的脸顿时红了起来,那些得意,一瞬间又烟消云散,仿佛自己又变回了那个笑话大王。 “我女儿的朋友,不可以吗?”他扭过脖子,朝那个带头的人大声回了句,声音太大了,引得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 “哎哟,搞到最后,又是沾你女儿的光咯,”那个跟王如海呛声的人,笑了起来,他看着周围人,继续说着,“王如海啊,最对不起女儿了,到头来,又要沾光,不过,还好纪月是个脑子清楚的。” 说完,围着的人又哄笑起来。 王如海冷下脸,不再说话,他拨开人群,独自向保安室走去,那个人说得没错,不过真话,尤其难听。 他虽不认识纪月衣服的牌子,但是看着就是特别高档,她付钱时,眼睛都不眨,请那边的医生护士喝咖啡,一次就要一千多块钱。他看到纪月开了辆白色的奥迪Q5,那辆车就要好几十万,后来,又看到那辆上百万的卡宴。 明明那么有钱,却每次都像打发要饭一般,施舍一点两点,明明女儿在大公司里做领导,而自己只能窝在这个破地方,做最低档的保安,王如海想着,越想心里越觉得恼火,他顿时间觉得,桐乡的那个别墅也不怎么诱人了。 今天,王如海特地提前下了班,换下保安服,在公交站叫了辆赶着回程的出租车,为了70块钱车费,站在那和司机扯皮了很久,最后终于还掉了5块钱。 他愤愤地坐进出租车里,出租车的后排是那种硬座,铺着白色的座套,王如海突然怀念起那辆卡宴了,后排是真皮座椅,整个空间特别宽敞,隔音也特别好,只听到美妙的发动机声,开过路上坑坑洼洼的位置时,车像开在海上一般,坐在车里感觉不到任何颠簸,想着想着,王如海觉得现实的落差,令他愈加强烈的沮丧。 出租车停在了桐乡市的凤凰湖边上,这是一个敞开的市民公园,现在刚19点,太阳落了下去,天还是亮的,风也吹走了白天的暑气,正是散步的好时间,不少人在湖边走路,能听见远处小孩的嬉闹声。 下车后,王如海看向马路对面,那边一排全是仿古建筑,每一栋都挂着茶楼的招牌。 他刚过马路,就看见那辆卡宴停在店门口的车位上,阿银在廊檐下等着,看着他走近,随后,朝他点点头,“老板在等着了。” 一走进茶楼,淡雅的香味扑鼻而来,装修和陈设都是古色古香的,一楼全是雅座,半透明的帷幔放了下来,能看见里面坐着的人影。 而二楼全是包厢,阿银领着他,推开其中一扇门,王如海看见,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就坐在茶桌后面。 男人正在洗杯,抬头看见他来了,示意他过来坐。 王如海没理解,还是站在门口,于是,阿银在他身后轻声说了句,“老板让你过去坐。” 他这次快步走过去,在男人对面坐定。 他有些如坐针毡,入座之后,阿银便关上了门,包厢里只剩他们俩个人。 男人还是在继续手里的动作,没有开口的意思,洗完杯之后,他拿了点茶叶放在壶里,注入沸水,过了一会,又倒掉。王如海也不能先开口,只能看着男人按部就班,完成这一套流程,最后,他给自己面前的白色茶杯倒上了茶。 “我叫宋霁辉。”男人缓缓开口。 王如海轻点着头,“你,你好,宋老板。” 宋霁辉放下茶壶,整个人倚靠在椅背上,看向他,自己从纪月口中听过无数个关于他的故事,竟然没有一个是她笑着说的,他觉得自己面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双悲伤的眼睛。 “我本来想请你吃晚饭的,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的。”来的路上,王如海一直思索着,这个人和纪月是什么关系,自己又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你特地来看纪月妈妈,应该我和小月请你吃饭的。”话音刚落,听见“噗嗤”一声,宋霁辉笑了起来,王如海瞬间明白了。 “我是纪月的前男友,你的事,我还是知道的。” 王如海有些恼羞成怒,梁辀知道也就算了,又来一个看笑话的,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放下茶杯,瞬间脸上却换成了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和小月关系不太好,你还是不要请我吃饭了,回头她知道了,要不开心的。” “嗯,我知道。”宋霁辉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右手搁在椅子扶手上,撑住下巴,“不过,她知道了,我也不怕,我会哄她的。” 王如海干笑了两声,“宋老板,你这话说得,像跟我女儿还在谈朋友一般。”说着,他突然觉得脑子中闪过一线金光,他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不可思议的望向桌子后面的男人。 宋霁辉笑着,挑了挑眉,“没错,和你想的一样。” “我觉得梁老师做姑爷挺好的,他是大学老师,有文化,人也很客气,就是年纪大了点,不过也没关系,年纪大会疼人么。”王如海仿佛突然有了底气那般,真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一心为女儿考虑,“我觉得,你不要去破坏他们。他们俩在一起也不容易,不光是我,她妈妈也想看到他们复婚。” “噢?你怎么知道。”宋霁辉对纪月的事一向有兴趣,顺着他的话头,问了下去。 “就今年过年的时候,纪澜,就是她妈妈,把梁老师从北京请过来,纪月也回来了,说得就是复婚的事。” 宋霁辉点点头,他只知道纪月回了老家,并不知道回去是见梁辀的,不过面上还是带着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所以呢?” 王如海摆摆手,站了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破坏别人感情了,我看宋老板也很年轻嘛,何必坏人姻缘呢,天打雷劈的。”他说得太理直气壮了,差点令人以为他平日做人就是这般正气凌然。 “你知道吗?我和纪月那时候差点结婚。”宋霁辉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想起在莫干山的民宿,那时候自己就坐在吧台后面,喝着莫干黄芽,然后纪月从外面走进来。原本那些克制和理性,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脱轨了,后头的离婚、转移财产,各种各样,超出预期。 王如海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宋霁辉也不需要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当时,我们还说过,婚后去国外生活。”这是二叔说得,你们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生活,宋霁辉觉得换一下语序,这样说也没错。 “我家是做酒店产业的,我对物质这些,从来都不太在乎,我觉得这些外在的物质需求啊,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什么。” 王如海脸上的面具,上面一个角,好像裂开了。但是他依然梗着脖子,“他们俩那么多年了,分分合合,也说明感情很深。”只是话也不如刚才那么肯定了。 宋霁辉抬起头,看向站着的人,“纪月名下有套房子,是当时我送她的,我忘记多少钱了,1500万还是2000万?”他笑着,仿佛真的忘记了那般,“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也没想过拿回来,对我来说,我们一起的时间,对她的爱,对她家人的照顾,才是重要的。你说呢。” 房子就是虹桥的那套,纪月不知道,其实业主就是宋霁辉,房子买进的时间很微妙,所以让人代持了。后来,他又知道纪月的钱在基金里亏了不少,知道都是她当时搞假赛挣的,亏光了还怪心疼的,便劝她把基金都抛了,自己给她凑了首付买下了房子,这个楼盘光这半年的涨幅,早就跑赢了大盘。 王如海脸上的表情太过精彩了,他正拼命压抑着嘴角的笑意,于是,只有眼角是垂下的,嘴角的肌肉还在抽动着,像僵硬的人脸。 宋霁辉忍不住想笑,只能低头拿起茶杯掩饰。 王如海重新坐了下来,对他来说,谁是姑爷其实根本不重要,只要有钱,还要给自己花钱,那就够了。 “我,”他舔了舔嘴唇,“我觉得,梁辀还是年纪太大了。” 宋霁辉嗤笑一声,在他口中,梁老师又变成就梁辀,“不是说年纪大,会照顾人嘛。” 王如海笑了起来,整个人,眉眼都神气起来,“那也不行啊,死的早,以后留小月一个人孤零零的。” “不是有文化,觉得般配吗?”他继续逗着,犹如逗猫逗狗。 “我看宋老板也挺般配的。”王如海笑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里面是按克卖的茶叶,他却品都没品。 “不是分分合合,有感情基础吗?” 王如海迟疑了一下,他想说,又不想说,可是表情暗示得太明显了,明显到,宋霁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我有办法让他们俩分手。” 宋霁辉捏着茶杯,放到鼻尖轻轻闻了闻,他觉得,没有那时他在莫干山买的那些茶叶香。 是再见了悲观 宋霁辉放下茶杯,“阿银,”他叫了一声,门立即就被推开,“你陪王先生去吃饭吧。” “这,”王如海有些惊讶,他知道宋霁辉对自己的话感兴趣了,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一切就等着待价而沽,“宋老板不一起去?” “我一会还有事。”宋霁辉一口拒绝,他朝站在门口的阿银招招手,“你陪一下,按照王先生的喜好,好好招待。” 王如海也不再客气,好像突然间整个人都神气了不少,那佝偻的身子,不知不觉中也挺了起来,他没等阿银来请,直接冲坐着的宋霁辉抬了抬下巴,“那,我就先去吃饭了,上了一天班,也有点累了。” 宋霁辉扯出一个笑容,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微微颔首,“叫阿银好好招待你。” 包厢门再次被关上,窗上挂着的帷幔,微微飘动,炉子上放了一个透明的茶壶,水开了,冒着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微微侧头看过去,看着看着,自己也没发觉,竟看入了神。 宋霁辉和纪月同居后才发现,她家的冰箱里,放满了各种牌子的瓶装水,还有没拆开的一箱一箱码起来,堆在书房的角落。 “纪月,你是不是不喝水啊。”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气泡水出来。 她正盘着腿,坐在地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头也没回,“严格来说,我就喜欢喝凉水。” 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那你去国外,一定挺习惯吧。” 她笑了起来,“差不多,到处有冰水喝。” 第二天,纪月下班回来的时候,发现宋霁辉在厨房泡茶。她走过去,从背后搂上他的腰,伸着脖子,看见台面上,有个茶炉,上头架着的透明茶壶里,沸水翻滚着,“怎么泡茶了。” “现在冬天,泡点茶喝,暖和一点。你不是胃不好么,以后少喝点冷的。”那时,纪月刚因为胃病住了院,宋霁辉在边上照顾了她好几天,这也是他们俩同居的契机。 她没有抬杠,趴在他身上,乖巧地点点头,他握住她的手,拉了一下,把她从身后拉到身前,这下,又变成,他从背后圈住她了。 “来,我教你泡茶。” 没有特别复杂的茶具,就是一个透明的木柄茶壶,在茶炉上放着,还有4个透明茶杯。他拉着她的手,去拿炉子上的茶壶,握住木柄后,抬手将沸水慢慢注入茶杯中,他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语气略带疑问,“嗯?”了一声。 纪月轻轻笑了,“我对往玻璃杯里倒开水这个事儿,有些阴影。”她的话刚说完,宋霁辉就接过了茶壶,重新放回炉子上,搁在她腰上的手抚摸了一下,“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的语气里满是自责,她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很早以前的事了。” 宋霁辉点点头,可看上去还是很内疚,纪月随即又抱住他,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两个人住在一起了,他的衣服也都是同一款洗衣液的味道,她觉得闻着特别的安心,她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很早的事了,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宋霁辉在看《候场》,和那本《脱口秀工作手册》是同一个作者,是他替她整理行李箱时,在箱子里发现的,它被放在夹层里,翻了一半,插了张登机牌当书签。 当时他问她,“怎么不看了?” 纪月想了下,“我本身就是悲观主义者,看了难受。” 于是,这本书,宋霁辉就拿来看了。 他记得,她说过,“我这样的成长经历,很难不变成悲观主义者。” 宋霁辉突然合上书,伸手搂过纪月,她正在看德国画家皮特康纳的儿童绘本,看得津津有味,感觉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说说?” “职业病犯了?”她头也没抬,揶揄道。 “嗯,不收费。”他低头看去,绘本里是充满童心的图画,画的是小镇的一天,农夫在挤奶,报童在送报…… 纪月笑着合上书,看向宋霁辉,她没有立即说话,像是在回忆,于是,他也没有催她,就静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开口。 “那个年代,我们乡下还用的是煤炉,”她估计宋霁辉没见过,所以边说边比划,“是个圆柱形,中间镂空,放蜂窝煤,然后铜壶就架在上面。” “有人和我妈说,见到我爸了,她原本在烧水,然后就跑出去捉奸了。那天,外婆又不舒服,躺在床上,我看水开了,就想给外婆倒水喝。那个时候,玻璃杯也不像现在,都是耐高温的材质。我也不懂,就拿了个玻璃杯,往里面倒了开水,后来就炸开了,开水就泼在腿上。” 纪月觉得那时候确实没什么常识,说着说着,自己还笑了,不过,宋霁辉却笑不出来。毯子下,他的手伸过去摸她的腿,摸着轻轻地问,“在哪?” “右边大腿上,你没发现吗?皮肤颜色不太一样。”说着,她抓着他的手,放到腿上,“差不多这里。” 宋霁辉看着她,手轻轻抚摸着那片肌肤,“疼吗?”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太早了。应该是疼的吧。” 他想起来,从认识开始,似乎从来没见过她穿膝盖以上的裙子,大概,还是有些在意的。他抚摸着那个位置,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然后,低下头看她。 宋霁辉也不说话,只是纯粹的看着她,一动不动,但是眼神里,是心疼又是含情。纪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抿着唇笑了,推了推他的身体,“干嘛?是你非要我说的。” 他低下头含住她的耳垂,轻声说,“嗯,是我不好。” 那天晚上,他好像把所有的心疼都换成亲吻,于是,她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第二天,纪月就发现那些茶壶和茶杯都换成了白色陶瓷的。 宋霁辉伏身湮灭炉子里的火,没一会,水便不在沸腾,他想起她说话时的神情,大部分时间,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那般轻松,“我这样的成长经历,很难不变成悲观主义者。” 他觉得自己非她不可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宋霁辉觉得,只有自己才能真正理解她,共情她,心疼她,互相抚摸、治愈对方身上的伤口。 周日早上的时候,宋霁辉8点多才去酒店早餐厅,没见到梁辀,也没见到纪月。早餐厅品种还挺丰富的,他拿了碗豆腐脑,还有几样中式蒸点,坐下来,刚吃了一半,阿银就过来了,站在边上。宋霁辉示意他坐下来一起吃。 “怎么样?”他边吃边问。 阿银立刻放下手中的勺子,端坐身体,“昨天晚上,去市里一个海鲜酒楼吃的。后来,他说没车回镇上,在维也纳足浴城过了夜,早上我刚去帮他结帐。” 宋霁辉哼笑了一声。 “吃晚饭的时候,我探了探他的口风,问他是什么事,他说,这个事不方便对外人讲,但是,纪小姐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和梁老师分开的。” 宋霁辉没有说话,拿过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 阿银又说到,“要不要我再去问问。” 他直接摇摇头,“不用,王如海这是准备找我谈条件呢,让他去。”他放下杯子,“反正急的是他,不是我。梁辀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的,我也不会。” 王如海醒了之后,正巧有人来包房结过夜费,他赶忙打了个电话给阿银。等阿银走了之后,王如海一个人躺在包房的沙发上,又睡着了。 这次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回到了镇上的胖周大酒楼。他走上二楼,有个服务员站在那,问他去几号包厢。他刚想说话,看见纪澜打开包间门,赶紧迎了上去,堵住了她的路。纪澜“哼”了一声,问他来干嘛。 他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我朋友的儿子,今年毕业,想去小月单位,你看看,联系一下。”说着,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瞟向包厢里,看见外婆坐在主位上,边上有个陌生女人,她有些上了年纪,却很威严,穿得中式上衣,胸口挂了一块玉牌,正襟危坐着。 他还想看,却被纪澜挡住视线,她一脸不耐烦,“我不会和纪月说得,你自己吹的牛皮,你自己想办法。”说完,直接关上了包厢门。 到这,突然场景变成了雪白的灵堂,灵柩在房间正中。 灵堂上黑色的挽联写着追悼会,他站在远远的地方,第一次见到那个北京姑爷,他一直搂着纪月,他们俩都穿着黑色的大衣,靠在一起。白色的大厅里,他们俩像两点浓重的墨,融在一起。他想起来,他去酒楼的第二天,纪外婆就因为在家摔倒脑出血进了医院。 大殓结束,他独自走着,身后,纪澜匆匆找到他,警告他,不许去纪月面前胡说八道。 他觉得有些奇怪,回了句,“我有什么好说的。” 梦又变了,换成了纪外婆的那间筒子楼。 他看见墙上纪外婆的遗像,黑暗中,她正对着自己笑。 王如海突然从梦里醒了过来,他大口喘着气,背脊上全是冷汗。现在,纪澜也躺在病床上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只剩他一个了。 那天,他去老房子翻房产证,回去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间,想到了多年前的这桩旧事。 他拿起沙发边上的水杯,一饮而尽。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纪外婆的去世,一定和那个陌生的女人有关系,可每次想到后面,他就会觉得有些后怕,似乎有个念头在脑海中慢慢萌发。 是不是那天,在包厢里发生了什么,然后第二天,纪澜和纪外婆吵了起来,不然不会那么巧吧…… 他想得出神,水从嘴角流了下来,都没注意到。 因为纪澜的意外,他才有机会和姑爷女儿朝夕相处那么多天。就是这偶然间,他发现,姑爷和记忆里的那个陌生女人,长得有几分像。 那头阿银前脚刚走,纪月后脚就来了。 她一进餐厅就看见宋霁辉了,不过,拿完东西后,却找了张桌子,坐的远远的。 她早餐就是面包、炒蛋、咖啡,永远不变的老三样,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端着咖啡杯,边吃边卡。过了一会,有人在她对面坐下。 她放下手机,抬头看去,笑了一下,“早上好。” “何必躲着我。”宋霁辉空着手,在她对面坐下,他坐姿很放松,微微侧着身,手还架在边上那张椅子的椅背上。 “没见到了。”她随口扯了一句。 他笑了下,也不拆穿她,“这里早餐还可以。”顺便换了个话题。 “嗯。”纪月把剩下一点点吐司塞进嘴里,“你账号给我,我把钱转给你。“ 宋霁辉”嗯“了一声,摊了下手,“吃个早餐没带手机,要么一起上去,给你账号。” 纪月想了一下,看到他将房卡都拿在手上,觉得不像乱说的,如果今天不把这件事做了,下次回去了,又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想到这,她点点头,“好。还是要谢谢你帮我那么多。” 他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充满着笑意,眼尾微微上挑,没有平日的冷漠,笑着说道,“没事,应该的。” 回到1911房,纪月走进去,无意间看见书桌上放着两瓶云南百药,还有一支药膏,于是,走过去,拿起来,药膏上写着扶他林。 “没事。”看到她拿着东西在看,宋霁辉随口说了句。 她放下药膏,想到昨天闹出的动静,随即看向他。 他笑着又说了遍,“真没事,所以,不用替他道歉。” 她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那你把帐号给我。” 过了一会,她的手机响了,点开微信,是一串银行账号数字。 “你妈妈怎么样了?”宋霁辉放下手机,问道。 “还是这样,前几天突然动了下,”她苦笑着,“以为有反应了,不过就只出现过那一次,明天做完手术,就要转到2级病房了。” 这件事他早听阿银说了,“不转去申市医院?” 她摇摇头,“开颅手术挺好的,还是要谢谢你。只不过,现在去哪意义都不大了,就在这挺好,也算家乡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中国人总是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你的投资人找的怎么样了?” 谈到工作,纪月显得很憧憬,“还好一切都顺利,所以接下去工作也很忙,我不可能一直呆在这儿等着。” “所以?” “王如海说要留在医院帮忙,随他去吧。到时候会再请一个单独的护工,他们两个也算互相监督。” 听完她的话,宋霁辉眼睛微眯起来,王如海看着,可不像是一个对她母亲有那么深感情的人,怪不得纪月会想让阿银跟踪他。不过,他并没有说,只是顺着她的话,继续聊下去,“什么时候做手术?” “明天,一做完手术,我就要去福州出差了。” 他点点头,“那你照顾好自己。” 话聊到这,也差不多了,纪月举起手机,“我回去就转账给你,先走了。” 他“嗯”了一声,就当她快走到玄关的时候,他又突然叫住了她。 纪月回头,有些疑惑,宋霁辉从书桌上拿了样东西,随后走向她。 “这个给你。” 她低头看去,是一支小小的药膏,上面写着金霉素眼药膏。 ”看到你耳洞有些发炎了。“ 她笑着去摸自己的耳洞,来到这里之后,就突然发炎了,所以一直没有带耳环。估计,就是昨天,那时两个人暧昧的不行,靠的近极了,大概宋霁辉就是那个时候看见的。 她垂下眼眸看去,小小一支的药膏,躺在他的手心里,她突然觉得,他的手心,像一个黑洞,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被他的细心呵护吞噬了,她真的快要沉溺了。 那本《候场》,宋霁辉没几天就看完了,全文总是充斥着对爱情的悲观,他却觉得,作者一定没有真正经历过现实的无奈,不然怎么还会对人间失望呢。真正的悲观主义者,脸上总是带着笑的,每天都开心着,连看儿童绘本都看得津津有味。 女人吸引男人有很多种,大概最致命的,就是这种颓丧脆弱中带着坚强不屈,你对她的保护欲,都像是对她的亵渎。 宋霁辉抽出墙上插着的房卡,房间里立刻断了电,电视机黑屏了,中央空调的风声也停了。书桌上留着两瓶云南白药,和一支扶他林。 纪月不想和王如海说话,所以陪护的事,都是梁辀去沟通的。周一做手术的时候,梁辀把王如海叫到跟前,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 迭墅装修也要时间,他们俩商量之后,决定给王如海在桐乡先租一间公寓,然后让他把小区保安的工作辞了,专心做陪护,纪月也会给他发陪护的工资。 王如海心里是很开心的,在医院有护工,他就是搭把手,等他们俩走了,还不是自己想去哪就去哪,不用干活还又钱拿。不过,脸上却是为难的样子,“我这个小区,干了那么多年,说辞也不太好。” 梁辀很烦他讨价还价,想开条件又不敢开的样子,于是,北方人的脾气一下就上来,回了句,“那你就不要辞了,我再找个护工。” 王如海怕把梁辀惹急了,赶忙低下头,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还是医院的事重要,我自己想想办法。” 纪澜气切手术结束后,便可转入2级病房。纪月和梁辀还要去福州,只是在病房外匆匆看了一眼,就立即动身坐高铁去杭州萧山机场。 宋霁辉周日的时候就走了,开走了那辆卡宴。 阿银独自留下,等他们去走了之后,他会替纪月把车开回申市。 她挑了几件衣服,放进自己的行李袋,然后把行李箱放进车里。阿银一直在车边上等着,她把钥匙交给他时,还有些感慨,“阿银,这几天真的谢谢你了,回头,我单独给你红包。” 他哪里敢拿纪月的东西,连忙答道,“不用,纪小姐,都是分内之事。真的不用我送你们去杭州吗?”说话间,他又下意识的看向梁辀,他背对着他们,正一个人站在酒店前厅的台阶上。 “不用了,这几天已经太麻烦你了,下次,去朱家角找你。” 阿银点点头,“那纪小姐,一路平安。” 她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走向站在不远处的梁辀。 阿银看着纪月的背影,就当她快走到的时候,梁辀也正巧回过身看她,两个人像说好了那般,随后,他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此时,出租车也来了。 梁辀拉开车门,纪月坐了进去,然后,自己再坐进去。 出租车绕着喷泉,开出酒店,消失在阿银的视野中。 是幸福 梁辀去福建省自然资源厅开会,纪月去邱柏市的公安局。邱柏市从福州开过去只要1个多小时,行政上也属福州代管。她手下市场部的其他人,先到了福州,租了辆GL8在机场等她。 等他们到长乐机场时,正好下午2点多,日头 也是最高的时候,福州比嘉兴热多了,机场的冷气也开得足,人刚走出到达大厅,就感觉热浪滚滚袭来。 梁辀看了眼手表,牵住她的手,“他们车来了吗?” “来了,就在对面停车场。”纪月说着想去拿自己的行李袋,他没松手,反过来捏了捏牵着的手,“我送你你先走,我再走。” 她抿着唇笑了,“梁老师,怎么那么粘人。”说话时,她看着他,眼睛里也都是笑意。 她脸颊上的碎发因为汗水,黏在耳畔,他替她撩了一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嗯,就是很久,没有这么两个人一起出差了。”语气里充满着怀念的味道。 也许就是今天炎热的天气和耀眼的太阳,让人忍不住想起过去。 赛里木湖的项目,从6月一直持续到10月,那时候,他们会算着航班时间,在地窝堡机场碰头,然后开4个小时车过去。有外人的时候,他们会装着不熟,说话时眼神也不敢对视,深怕眼神里明晃晃的爱慕暴露,于是,等人走了,他们就会在草原上拥抱接吻。 项目验收的最后一天,赛里木湖连着下了几天大雪,整个草原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鞋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大家在往吉普车上搬一箱箱的验收资料,纪月站在车边上躲风,但是鹅毛般的雪还是大片大片的落在她的长发上,梁辀走过去,看见她没戴帽子,伸手帮她把羽绒服上的兜帽戴了上去,“帽子手套呢。” “在包里,懒得拿了。”她笑着朝他伸出手,手指关节已经有些红了,于是,他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慢慢的揉搓。 “下次,就碰不上了。”他低下头,细细地摩挲着,然后说了句。 “嗯,你会不会忘记我。”她又故意逗他。 梁辀笑了,用力一拉,她踉跄着跌进他的怀里,大雪中,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随后,听到他轻快的笑声,“怎么可能,周末就去看你。” 纪月在他的怀里笑了起来,眼睛像月亮,她刚想说话,就听到有人走路发出的“嘎吱”声,于是,赶忙站直了身体,又向后退了一步。 来的人是周涛,他来叫梁辀上车,看到他们这幅样子,“啧”了一声,“都结束了,还装模作样呢,谁看不出你们俩好上了。” 梁辀笑了起来,这次,索性大大方方地搂住纪月的肩膀,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时候,确实挺幸福的,纪月觉得,被人深爱着的感觉。 停车场就在到达大厅前,他们穿过人行横道,看到对面一片白色的顶棚,下面停满了车,再走几步,拐个弯就能看见旅客出入口。 纪月很远就看见一辆棕色的别克GL8,后排的电动门敞开着,停在入口不远处,显然就是在等人的。 梁辀也看见了,又往前走了两步,正巧边上停着一辆白色的埃尔法。 他看了眼,随后手用力拉了纪月一下,把她拉到车后面,埃尔法方正的车尾,立刻把他们的身影遮了去。 “干嘛。”她靠在车上,整个人在他与车之间的阴影里。 他没说话,直接低头吻上她的唇,等到她微微张开齿关,舌头就钻了进去,舔舐着她嘴里的每一寸空间。随着他的吻,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个人彻底纠缠在一起。 随着吻越来越深,他们的呼吸慢慢开始凌乱,他的手摸在她的胸脯上,用力揉搓着,乳房在手中上下变换位置。 他感受到,自己下身正在慢慢膨胀,就在即将失控的边缘,他忍住了冲动和欲望,放开她,结束这个绵长的吻。 她红润的嘴唇,唇角有一点化开的口红,于是,他又舔了下,“晚上,忙好给我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今天到几点。” “嗯,”他低头又亲了下,“多晚都行,我等你电话。” 纪月歪了下脑袋,眨了眨眼睛,“哪种电话,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 梁辀笑了起来,搂在她腰上的手拍了拍,却没回答。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其实梁辀才是那个特别纯情的。赛里木湖的项目结束之后,到结婚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谈异地恋。不过再忙,每天都会打一个电话,只是,有时这个电话有点晚了。 夜太深了,正经电话也变成调情。 她会问他,“硬了没。” 他笑着回了句,“硬了。” 她又说,“那你拍张给我看看。” “别胡闹了,”这时,他总是会说这句话,像抱怨又像害羞。 过了一会,她的微信收到一张照片,是他躺在床上拍得。 在他的房间,暖黄色的光打在身上,背景里,床头的飘窗上堆满了书,照片中央,黑色的内裤,前面鼓鼓胀胀的。 “多硬?”她又问。 他说,“很想插到你身体里。” 阿桀就坐在第二排,一直看着车外,看见纪月和梁辀走来了,忙起身下车。等他们走近时,他喊了声,“纪老板,梁老师。” “等很久了?”梁辀把行李袋递给阿桀,让他去车尾放行李。 商务车里还坐了个熟人,康达集团项目总监Aiden,他中文名叫林宇德,留过学。康达集团是民企,却有着浓厚的国企背景,所以,林宇德也挺有意思的,在这环境里,还非要别人叫他英文名。 上次在杭州,纪月被骚扰后,就和莫奇从他那诓了后台的摄像头数据用来报复。 他坐在第二排里面的位置,脸上堆满了笑,“好久不见,纪老板,生意做到福建来了。” 这次的项目里有硬件采购的部分,纪月第一个就想到林宇德。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我拿总包,你就做分包,有来有往,大家都有饭吃。 今天林宇德带了一个技术总监来,坐在商务车的第三排,第三排还有个小伙子,是阿桀手下项目组的,他们朝她唤了声,“纪总。” 纪月上车坐下之后,梁辀把包递给她,轻声说了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阿桀关好车尾门,走过来,听见之后,开玩笑般说了句,,“放心吧,梁老师,我带了那么多小伙子,都是来替纪老板挡酒的。”开车的小伙子,也是阿桀项目组里的。大家笑了起来,梁辀拍了拍车门,对着车里的人说,“你们走吧,一路小心点。” 她从车窗里看出去,梁辀一直站在停车场,看着自己,等到车拐了个弯,她才看不到他。 康达这次作为硬件分包参与进来,和上次在杭州完全相反,林宇德说话的口气也不一样了,满嘴都是吹捧的话,“纪老板生意兴隆啊,江浙的数字项目都不够你做了。”说着,看向坐在副驾驶的阿桀,“我都羡慕死了,阿桀你这个市场经理做得真舒服,什么都不用干,跟着你们纪老板就行了。” 阿桀回过头笑着接了话茬,“所以把您叫来,不能让你们光拿项目,不出力啊。” “那是那是,这几天,我们都做牛做马,一句话的事。” 公安局的项目,其实纪月不爱沾手,应酬太多了,开会是烟,吃饭是酒,一个不拉。 纪月听他们一路在车里吹牛聊天,没有搭话,只是笑着低头看准备好的方案资料,厚厚一整本,铜版纸印刷装订起来,纸张挺括,翻在手里会发出好听的声音。 会议安排在邱柏市公安局,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阿桀下车去给数字化中心负责对接项目的人打电话。 趁现在,林宇德低声问了句,“你知道,原来意向单位是哪家?” 纪月看了眼窗外,“电信集团系统集成有限公司。” 听到她的话,他不禁挑了挑眉,“挺厉害啊,从国家队嘴里抓回来。” 邱柏市是一座地级市,由福州市代管,但是整体经济发展却一般,虽然边上就有慈山湖风景区,但是慈山湖特殊地质地貌的关系,能够用于旅游配套开发的地块极度接近水源地,这就牵扯到生态红线的问题,所以规划一直批复不下来。 这次,当地政府从上至下,大力推进这件事,很有点不成功便成仁的味道。大家聊着聊着,文旅局说了公安局在做智慧交管这事,顺水推舟,便给纪月牵了个线。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的方案通过这条线,递到了主持数字信息化的副局长面前,他觉得很不错,才有了今天的汇报会议。 但是,明明是交通支队的项目,今天的会却摆在市公安局开。 阿桀又上了车,安保指挥着他们停到规定位置,车缓缓开动,纪月抿了唇,轻声回了句,“总会有人不开心的。” 市公安局里那两栋小高楼看着不新不旧的,其中一栋,入口的墙上竖着挂了块白色的牌子‘数字化指挥中心’。他们几个人乘电梯上到五楼,公安局里负责对接的人已经站在玻璃门后面了。 他穿着黑色的警服,看见他们来了,从里面打开门禁,亲切地同他们打了声招呼。这人是市局里分管数字信息的李科长,和阿桀对接项目对接了一个星期,两个人显得很熟络。阿桀又向他介绍了纪月和今天一起来的林宇德。 李科长领着他们往里面会议室走,外面都是办公区,一排一排的工位上全摆着电脑,看着不像公安局,倒像是互联网公司的开发部,唯一不同的,这里的码农,清一色都是穿着黑色警服。 “今天,交警支队的何队也来了,你们知道的,这个项目虽然是交警支队的,但是局里很重视,让我们数字信息中心和交警支队一起,一定要搞搞好,做成省里的试点项目。”就短短十几米的路程,李科长迅速的把信息说了一遍,话虽说得很模糊,但是大家都是和政府打交道的,一听就全明白了。 会议室里,尽头的墙上挂着大屏,深蓝色的背景底图,上面写着“智慧交管系统交流汇报会”几个大字。会议桌的一边,已经坐满了穿着黑色警服的人,还有零星几个拿着本子坐在第二排。他们警衔上的星啊,花的,纪月也认不出。 奇怪的是,他们中间隔了一个位置,就像楚河汉界,于是,就变成两拨人各自用方言在聊天,语速很快,看见他们一进来,才慢慢安静下去。 李科长的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中间的两个人身上,介绍起来,“陈主任,何队,这是第三方公司的纪总和林总。” “这是我们数字信息化中心的陈主任,还有交警支队的何队。”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个空位。 纪月笑着微微颔首,那位何队长看他们的眼神很冷漠,倒是陈主任笑得一脸和蔼,“坐啊,大家坐,千里迢迢特地过来,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他们刚坐下,就有人拿着泡好茶的茶杯过来,阿桀拆了包软中华,抽出烟挨个发了起来。数字信息化中心的人都接了,发到何队长那里时,他摆了摆手,于是,他带来的人也跟着摆摆手。 看到这个画面,林宇德将头转向纪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无声的在说,‘没搞定啊,难啃了’,纪月瘪了下嘴,用眼神回了句‘我也知道’。 十几支烟,在会议室里燃起,就算开着窗,纪月都觉得烟雾缭绕,就几分钟的时间,头发啊,衣服啊,都沾染了烟味。 陈主任到挺客气,一直和纪月他们聊着天。福建这里大部分都是用大华的安防设备,林宇德乘着这个机会,推广他们新出的超脑摄像头系统。 “王局什么时候来。”何队长突然问了句。 陈主任弹了弹烟灰,“他今天有个会,结束了就过来。”话刚说完,就看见穿着警服的男人走了进来,瞬间,会议室里所有穿着警服的人都站了起,他们下意识地还拉了下衣襟和下摆。 “王局。” “王局。” 纪月他们也跟着站了起来,男人年纪稍大,头发鬓角都有了白发,他笑着走进来,“大家坐,坐下来说。”没有人动,一直等到王局长在那个留出的空位上坐下之后,所有人才重新坐回去,“不好意思,今天有个会耽误了。”他笑着看向纪月,“今天有女同志在,你们还在这吸烟。”话音刚落,陈主任带头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但是,纪月觉得,屋子里还是满满的烟,连人脸都看不真切了。 等到所有人都落座了,这次换成陈主任将纪月一行人介绍给王局长,纪月也看出苗头了,这位王局长应该就是分管数字信息工作的副局长。 有人给王局长拿来了他的茶杯,他喝了一口,“今天一会我还有个会,我们先抓紧时间聊聊。”说着,他看向左手边的何队长,“远见集团的这个方案我看过了,很不错,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我们可以大家一起学习一下。” 何队长笑着点头。 说完,他又看向陈主任,“我们这个项目,入围了好几个公司,方案大家PK一下,不是说,非要用哪家的,一定要则优,选众家之长。”他的视线又看向会议桌对面的纪月他们,“今天也很难得,康达的林总也来了。杭州的交通运输平台就是你们两家做的吧。” 本来就是来做陪衬的林宇德,也很懂眼色,立刻回道,“没错,王局,在浙江,我和纪总合作的次数还是很多的。杭州的交通运输监测平台就是我们负责硬件改造,纪总他们负责底层模型和监测平台的开发设计。” 其实那个项目,纪月他们只做了算法模型,不过这个项目要一起合作,林宇德也是不遗余力的商业互吹。 纪月接上林宇德的话,“王局,要么我们给您介绍一下杭州的交运平台吧。” 过了一会儿,大屏上开始播放提前录好的demo,纪月拿着遥控笔,简明扼要地介绍起来,“交运平台的核心是绿色和智慧,我们通过对所有车辆的监测,构建了一个碳中和出行社会……” 纪月发言完毕之后,又换成林宇德介绍他们硬件系统。 她看了眼阿桀,他靠了过来,她轻声问了句,“晚上,吃饭的地方订好了吗?” 他也轻声回道,“好了。两个包厢。” 她点点头。 阿桀迟疑了一下,“纪老板,晚上我们分开,你要不要紧。”很明显,数字信息中心的人和交警支队的人不合,自然吃饭也不能安排在一起。 晚上准备了两个包厢,自然他们作陪的人也要分开。林宇德和纪月一个级别,都是总监,他去陪陈主任他们,纪月招待何队长。本来就是纪月走的王局这条路子,从上而下线截胡了这个项目,今天总要亲自下场,表现一下诚意,也算是示好了。 她弯了下嘴角,“没事,就喝两杯的事。” 梁辀在省资源厅开会,之前从慈山湖回来,他就和莫奇开始做耦合系统,弄得差不多了,市政府的专家采购公告就发了。160万的标,中标的是邱柏市的规划院,然后再到梁辀的手里。 今天是慈山湖发展总体规划答疑,会议通过之后,就将报批自然资源部和国务院,他作为项目的外聘专家过来回答相关的提问。 有人举手,主持人示意他可以提问,“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梁老师。” 梁辀坐直身体,微微颔首。 “你好,梁老师,我是省政协的张李华。“ 他身体前倾,靠近桌子上的麦克风,随后会议室里出现他他低沉又磁性的声音,“你好。” “我想问下,规划中,如何体现绿色生态这个亮点,我们示范区的打造,一向是很重视绿色一体化发展的。” 梁辀没有马上回答,他思索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在规划中可以看到,我们通过集中连片的植物群落保护,强化生态的自我修复与保护,保障了蓝绿空间的完整性和系统性。同时,考虑到生态价值和经济价值,适当地引入旅游、休闲、露营等人类活动,它反而能使整个生态空间充满生机。同时,你也会看到,在这个规划中,对于水的保护,我们进一步将慈山湖的上中下游做通,加强河网整治,实施活水畅流工程,通过水体有序流动,来提升整个慈山湖的生态自净。” “那你觉得,慈山湖的开发,能否带动邱柏市整个区域内的经济高质量发展呢?” 梁辀笑了一下,“说实话,我是学地理的,做的也是规划研究的工作,经济方面今天有很多其他专家来回答了。” 会议室里的人,相视而笑,今天来了不少自规局系统里的人,关于梁辀,他们可不陌生,其中有人就是首都师范大学地理学院毕业的,当年的院长,还是梁辀的大伯。就算是现在,梁辀的母亲还在资源部主管测绘行业发展。 梁辀地位特殊,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人会苛责他,就当大家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继续说了下去,“我觉得,为了进一步推动经济发展,用存量资源的盘活来倒逼发展方式的转变,是必经之路,也是落实国家战略。” “在空间布局优化,盘活存量资源以及修复生态环境,从而提升整个慈山湖空间价值方面,我觉得这种实践和探索是值得的,是可以倒逼、推动邱柏经济高质量发展的。” “好的,谢谢梁老师,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随后,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拿过矿泉水,喝了口。 “说得挺好啊,梁老师。”他边上坐着市规划院的副院长,年纪和梁辀相仿,轻轻说了句。 梁辀弯弯嘴角,低声说,“晚上,借一辆车。” “去哪?” “去隔壁市里。”他又喝了一口。 “去邱柏干嘛呢?晚上院里还要请你吃饭。” “不了,我老婆在隔壁有应酬,我去看看她。”说完,他低下头笑了,“咱们下次再聚。” 是前所未有的调情微h 纪月和那个开车的小伙子在包厢里等着,一直等到6点30,一个人都没来,她低着头在那看手机,小伙就一直站在包厢门口朝走廊看去。他很着急,在门口站了会,又走进来,“纪老板,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她在看短视频,头也没抬,“不用了,该来总会来的。” “可是?” “没事,等着呗。”纪月反正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也不着急。 过了一会,她又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撑着下巴看手机。 等到7点,包厢的服务员又敲门进来,问他们要不要上菜,纪月看了眼手机时间,让服务员正常上菜吧。几分钟后,他们点的冷菜端上了桌。 这下,小伙子更着急了,索性就去楼梯口等着,她笑着摇了摇头,随他去了。他刚出去没几分钟,就回来了,满脸欣喜,“纪老板,交警支队的人来了。” 听到他的话,纪月放下手机,站了起来。 何队长走在最前面,其他几个都是下午在会议室里见到的,他们都穿着便服,没有穿警服,这让纪月觉得有些脸生,一下子没有认出来。 “不好意思,纪总,局里有会议,来晚了。”何队笑着走进来,跟纪月打了个招呼,只是话听上去还挺像借口的。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回答,“不晚,菜都还没上齐呢。” 等何队长在主位落座,其他人都跟着坐了下来,乘着服务员斟茶的功夫,纪月带来的小伙子,麻利地拿起桌子上的茅台酒,开始拆包装。 何队长放下茶杯,伸出手阻挡着,“不要拆了,你们带回去,不喝酒,不喝酒。” “没事,少喝一点。”纪月看了眼小伙子,示意他继续。 “纪总,这真不行,不符合八项规定。”何队长带来的人,也在边上帮起了腔。 她抿着唇笑了起来,“今天都是自己人,私下吃个便饭而已。” 这时,小伙子已经把包装拆了,拧开了瓶盖,玻璃转盘上放了几个白酒杯,他转到自己面前,将6个杯子一一斟满。 “真的不行,纪总。”杯子转到何队长面前,他看了眼,最后说了句。 纪月早料到了,“那就让我们小伙子敬何队长一杯,他叫刘森仁,这小伙子也很能干的,之前,我们给杭州交通运输局做平台,都是他一个负责的。” 小伙子拿着白酒杯,刚想喝,何队长摆摆手,“今天吃饭,就不要谈工作了。于是,举着杯子的手,就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中。 纪月笑着,马上拿起茶杯,“那我们,就只吃饭,不谈工作。” “酒都倒了,纪总只喝茶不喝酒吗?”她刚想喝,有人说了句。 听到那人的话,她慢慢放下茶杯,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个酒是逃不了的。那人说得不客气,不过纪月还是要给人家找个台阶,“肯定喝,今天啊,目的就是大家吃得开心。” 她低头,转盘上现在只剩5个白酒杯了,她伸手拿过一杯,举在空中,眼睛却是看着何队长的,“何队长,那我就先提一杯,其他就不说了。”说完,她将酒杯放在唇边,头一抬,将白酒全部灌进了喉中,那感觉就像一阵火烧过喉咙,一直烧到胃中。 何队长笑了起来,“纪老板,还是很爽快的。”话虽这么说,他却只是拿起筷子,加了一口菜,没有其他意思。 纪月弯了弯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杯白酒太烧了,她觉得自己的火气从胃里开始蒸腾,直冲脑门。她压下这股气,继续陪着笑脸,“你们看,我这杯酒都喝了,要么大家一起,干一杯吧。” 交警支队的人笑了,只是在那吃菜,没有人应她的话。 明明是给她下马威,却偏要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不是不喝,一会他们还要回局里工作。”何队长放下筷子,“而且明天,我们不是还要继续开会么,晚上回去,还要整理整理会议思路。” 纪月脸上挂着笑,心里已经开始问候对方父母了,平时也没少喝,今天装什么蒜呢,开会不就是抽烟,不爽归不爽,她知道,今天如果不把这个骨头啃了,明天的会就是浪费时间,项目采购的事,还要继续磨,她不愿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她低头看了眼转桌上的酒杯,瘪了瘪嘴,又拿过一杯,拿在手里时,边上这个何队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刚才那一杯,算是我敬大家的了,这一杯,我单独敬何队长,也是给我们提了很多宝贵的意见。” “没有没有,太客气了。”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仰头把白酒喝了下去,这一次,她觉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喝完之后,她将酒杯一倒,颇有点挑衅的意思。 “纪总真是酒量好。”何队长没有说话,由着边上的人起哄起来,他双手抱胸,看着眼前的女人。她酒量应该还可以,但是很上脸,现在脸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她带来的小伙子在边上也不敢说话,人人都知道,从迟到开始,就是在刁难纪月。包厢门被推开,热菜一个接着一个端上来,他把服务员叫过来,要了一瓶酸奶。 看到何队长还是不罢休的样子,纪月索性破罐子破摔,“喝酒没有喝双数的。”她又拿起一个酒杯,“今天,我就自罚三杯了。” 今天晚上,所有人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一说完,她就抬起头,这次,她的手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将白酒灌了进去。大概是四肢百骸都烧起来,这次反而没什么感觉。 三杯结束了,她站在那边,笑着看向包厢里的所有人,视线最后在支队的何队长脸上停下。他原本抱着胸的手,放了下来,他放下筷子,笑着招呼了下边上的人说,“小钱,你让服务员再拿几个酒杯来。” 小刘也赶紧又拿了一瓶茅台出来,利落地拆掉包装,放在桌子上。 纪月的心这才落了下来。随后,她听到何队长说,“纪总,这个性格还是很豪爽的,其实我们都是很豪爽的人。”说完,他带头笑了起来。 瞬间,原来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见了,纪月也笑着把小伙子拉过来,“小刘,你赶紧给何队长敬一杯,以后工作上,还要向何队长多学习,多请教。” 阿桀选的都是能喝会说的人,小刘一手拿着白酒杯,一手拿着酒瓶,同纪月一样,连喝三杯,喝完,他又说了一堆吹捧的话,把交警支队的人逗得眉开眼笑的。 何队长来之前,被王局叫去,那时,他刚开完会,手里还拿着茶杯和文件,看到他,边走边说,“小何啊,我就跟你说一件事,那个纪总,她老公是这次慈山湖示范区规划小组组长。你差不多就得了,这是今年市里最重要的事,别闹得太难看。” 他们这头刚喝上之后,另一个包厢的阿桀就收到消息,他拿着酒杯,带着另一个手下走过来,一是敬酒,二就是替纪月挡酒。 阿桀进来后,先是,看见纪月面前的白酒杯,随后,就看见她满脸都是红晕,他不知道她喝了多少,只能,一边笑着给何队长敬酒,一边去看小刘,看见他嘴巴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句‘三’。 看见阿桀来了,纪月站了起来,“我去看看陈主任,你们慢慢吃,慢慢聊。”擦肩而过的时候,阿桀轻声问了句,“没事吧,老板,要不要先回去?” 她“啧”了一声,回了句,“我酒量有那么差吗?” 林宇德在隔壁包厢陪数字信息中心的人喝酒,本就是自己人,自然气氛也是其乐融融。看见纪月一进来,就招呼她坐下,给她倒上了酒。既然在隔壁喝了三杯,在这里必然也是要喝的,不然陈主任知道了,会不开心的。 她又是豪爽的连喝了三杯,当喝到第三杯的时候,纪月觉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每一个毛孔都在释放热量,仿佛浸没在水里,于是周围人的笑声,掌声,说话声,都像隔着一层介质,听不真切。 于是,过了一会,就拐去了卫生间。 她靠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整张脸都是红的,像煮熟的虾,看着看着,她竟傻乐了起来,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打开水龙头,明明是凉水,但是冲在手上,却觉得水都变热了。随后,她低下头,也顾不得妆会不会化,双手捧着水,直接扑在脸上。再次抬头时,透过镜子,她看见水珠挂在她的刘海上,溅到她的脖颈上。 纪月俯身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刘海上的水珠,擦着擦着,一个女孩冲进厕所,她伏在洗手池上,发出干呕的声音,听上去很痛苦,仿佛连胃都要一起呕出来了,但是几分钟过去,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纪月透过镜子,看见她扶着洗手台,还在用力的呕,看着看着,突然开口道,“你把手伸进去,抠一下。” 女孩看向她,脸上是迷惑的表情。 纪月弯了弯嘴角,食指放到唇边,微微张嘴,“不会催吐吗?食指,伸进去,尽量靠近扁桃体的位置,然后按一下。” 女孩将信将疑的将食指伸进嘴中,她确实没有经验,也不敢太过深入,食指只是在舌苔上按了按,于是,只感觉一阵反胃,还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要靠近扁桃体。不要怕,心一狠,很快的,总比你这样干呕舒服。”纪月继续说着。 女孩再次将食指伸进去,这次,比上一次更深,她看着,说了句,“再往里面一点,随后手指往下按。” 女孩心一狠,直接将食指伸进喉中,只那一下,她感觉到,胃里的东西,镇排山倒海般在上涌,她立刻冲进厕所隔间,之后,只听见阵阵呕吐的声音。 纪月觉得,酒味瞬间就盖过洗手台上放着的香氛味。 几分钟后,随着马桶抽水声,女孩慢悠悠地走出来,她看上去很疲惫,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谢谢。”她踱到洗手台边上,打开水龙头,随后,单手捧着水开始漱口。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纪月回了句。 女孩笑了起来,“你也是来应酬的吗?”她也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纪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笑笑,却没有说话。 女孩接过纸巾,擦了起来,边擦边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我是做药代的,天天请那些医生吃饭喝酒。医院给病人开我们公司的药,我就有收入,可是我觉得,再喝下去,我也要用到这些药了,我家里人都叫我不要干了。”说话的时候,她脸上一直是苦笑着。 纪月其实不太擅长安慰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有安慰人的欲望,“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苦。” 女孩看向她,纪月憋出一个也不算好看的笑,又重复了一遍,“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苦。”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三支长条包装的东西,黄色蓝色外包装,上面写满了韩文字,递给她。 女孩愣了一下,没有接过。纪月突然就明白了,她笑了起来,直接抽出其中一支,撕开,随后仰头一饮而尽,嘴巴里瞬间有股说不出的中药味。 “韩国的解酒药,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的助理给我买的。” 女孩也拿过其中一支,她知道不应该拿陌生人的东西,特别是入口的东西,可今晚这个瞬间,她觉得眼前的人,充满着善意。她也撕开包装,仰头喝完,就像她说得,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也许只是心理作用,女孩想到一会进去还要回去继续喝酒,“能不能,把这支也给我。” 纪月笑着递过去,“你可以留着,如果有用,下次可以在淘宝买,我的助理就是在淘宝上给我买的。” 她觉得自己最幸运的事,就是一入行就遇见梁辀,她几乎没有遇见过被甲方刁难的情况。就像今天,她相信,如果换成其他人,何队长绝对不可能自罚三杯就罢休的。她回到包厢,又呆了一会,她不再喝酒,也没人会劝她的酒,到9点的时候,就差不多散了。 阿桀陪着送他们回去,他一结完账,先过来问纪月要不要送,她摇摇头,让他们不用管自己。阿桀给她叫了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又问了遍要不要送。她还是摇摇头,摆摆手。 纪月觉得,那个解救药一点用都没有,她到酒店的时候,觉得整个人像发烧一样晕乎乎,走路都像走在棉花上,踩不踏实。 他们订的香格里拉酒店,是附近最高的建筑,从房间里望出去,能看到整个邱柏市还有远处的山峦。纪月走进房间,把包扔在沙发上,随后坐到窗边,本来整个人就是轻飘飘的,现在,更觉得自己漂浮在空中。 她看着看着,把包勾过来,拿出手机,眯着眼睛,在联系人中,找到梁辀的电话拨了出去。 那头,响了一下就接通了。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那么早就结束了?” 纪月没说话,只是“咯咯咯”笑了起来。 他知道,她喝多了。 梁辀看了眼导航,他上了高速之后,定了130进行巡航,大概还有20分钟就能到邱柏市了,她喝醉了,也根本听不出电话里的车噪声。 “几斤花生米啊,就喝了那么多?”他笑着逗她。 “六两。”她咕囔着,脑子像浆糊 ,又觉得不对,改了口,“六杯。” 梁辀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他空出一只手,从包里拿出蓝牙耳机戴上,她带着笑的说话声,只存在自己的耳畔。 “梁辀,你怎么不来看我。” “那么晚了,你不早说,又没有车。”他笑着回她。 “那你怎么不早点来。”大概就是喝醉了,她那些像小女孩般的胡搅蛮缠,终于出现了,梁辀很享受她这样难得的撒娇,笑着继续逗她,“我下午要开会啊,你忘了?” 纪月半天没有出声,她在思考,可大脑的神经此刻都断了,她想了很久,才“嗯”了一声。梁辀抿着唇笑了。 过了一会,她说了句,“梁辀,我难受。” “嗯?哪不舒服。”、 “我觉得,我身上都是味道。难受死了。” 梁辀轻轻地笑了,和公安局开会就这样,别说市局了,省厅也是,他也去开过会,刚一坐下就有人开始递烟,一圈又一圈。“那你去洗个澡,然后睡觉。” “梁辀。”她又娇滴滴地叫他。 姑娘这娇滴滴的一声,令他突然想到下午的对话,‘你给我打电话’,‘是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瞬间口干舌燥起来,“怎么了?”他强压住心中的悸动。 “我热。” “那你早点洗澡睡觉。”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了,手拨了下方向盘上的按钮,车里的音乐暂停了,耳边只剩车辆飞驰的胎噪声和风声,还有她的说话声。 “你要不要看我洗澡?”她问他。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她看不见,其实他的脸唰一下红了,“又胡闹了。” 她没说话,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后,手机里就安静了下去。 过了会,梁辀瞟了眼手机,电话没有挂,也没有视频通话,也没有声音,他笑着摇摇头,心想她估计睡着了,就当他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听到了淋浴的水声。 “哗啦啦”的水声,在他的耳畔晕开,人的想像远比画面美,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却仿佛看到了氤氲的水汽里,她曼妙的裸体。 他感觉到有股燥热,从大脑中往下身冲去,越来越膨胀,急切地想寻找着出口。 梁辀没有挂电话,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慢了下来,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十几分钟后,水声停了,他看见高速上出现邱柏市的指示牌‘邱柏市 38km’。 “梁辀,”纪月的声音再次重新出现,“我洗好了。” “嗯,那你早点睡觉,乖。”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哄着她。 她笑了起来,“梁辀,我没穿衣服。” 他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说出口时,却还是保持着镇静,“睡衣在包里。” 可话刚说完,她在那头“咯咯咯”地笑了,“没劲。” 梁辀也笑了,回了句,“纪月,到底谁没劲,现在又不能干你。” “梁辀,你硬了吗?”现在,她说话的尾音都是拉长的,江南姑娘的声音就像乌镇里那蜿蜒无尽的小河,满是水,满是柔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操,真是个妖精,终于,他不再克制,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想摸你的胸。” “喜欢吗?” “喜欢,又白又大。还是香的。” “梁辀,你摸摸你自己的肉棒。” 他舔了舔嘴唇,轻笑着,“不行。”这句话是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却像蛊惑心灵的咒语,他忍不住分出一只手,放到下身,在跨中间的抚摸了一下。 她又说了句,“可是,我现在想要了。” 借来的车是一辆理想L9,标配L4级自动驾驶,带领航模式,梁辀打开方向盘上的NOP功能,几秒后,车辆发出短促的提示音,表示车机正在接管,随后,梁辀就感觉到方向盘开始自动修正,车辆开始提速。 就这样,他放开一只手,重重地摸在了下身的坚硬上,终于,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喘息。 她听到了,于是,娇嗔着说,“梁辀,我都湿了。” “多湿?”他问她,“受不了,就用手指插进去。” “插进去了。” “几根手指?” 驾驶系统正式接管了车辆,按照他设定的方向向前开去,遇到前车时,方向盘会自动调整方向,变道至隔壁车道,随后加速。 现在,梁辀不再操纵车辆了,他的手正放在下身,听着她的叫床声慢慢地出现在耳畔,声音比以往都要响亮,他想象着她的样子,她赤裸着,躺在床上,黑色的头发,雪白的身体,乳房因为平躺着,而微微外扩,她的下身,渗出晶莹的水滴,一切,都像一朵等着他采撷的花。 不知是因为,他正边开车一边在调情,还是因为双手脱离了方向盘。此刻,他将生命交给了计算机,这种未知感,冲刷着他的心脏和五官,比任何一次做爱都更刺激,他忍不住拉下裤子。 是改变的轨迹h 他喘着气,隔着内裤,上下抚摸着,耳畔是她的喘息声,他好像看见她那一张一合的嘴,“老婆。什么感觉?” 她躺在床上,两条腿曲着,她侧过头,外面天黑着,房间里开着灯,玻璃反射着室内的光线,于是,落地窗就像整扇镜子,她看见自己躺在那,手放在身下。 她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指插进身体里,手指很细,圆润的指甲刮擦着内壁,几下之后,她的腿不由自主地绞在一起,但是她总觉得有种枯燥乏味的感觉。 忍不住皱起眉头,回了句,“不舒服,没劲。” 梁辀笑了起来,还是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那你觉得怎么样才行?告诉我。”他引着她继续往下说。 “想要粗一点的。”她扭着头,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 “什么粗一点的。”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空着的另一只手,隔着内裤,握住自己的分身,一上一下套弄起来。 眼前,是空荡荡的高速公路,没有路灯,只有车灯照亮前方,透过光束,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光束里那些飞舞的小虫。大脑似乎已经停止工作了,生理欲望彻底战胜了所有理智,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急促的又问了一遍,“老婆,告诉我。” 她没有回答,娇喘着,反过来问他,“小船,你在干嘛?” 他很久没有听到她喊自己的小名了,梁辀的乳名就叫小船,因为北京话里把辀说成小船儿,小时候家里都小船儿、小船儿的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部分人都喊他梁老师,只剩下赵子健他们,依然会这么喊他,有时,纪月也会叫一声小船。 那声小船,从南方姑娘的口中说出来,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北京昆明湖里的船了,变成了南方古镇运河里的乌篷船,他觉得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我一边想你,一边在撸。” 他是船,她就是水。 “小船,都是水。”她轻轻地撒起了娇,声音也像小河那般婉转。 “嗯,我知道。”他套弄的动作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重,“老婆,多插根手指进去,乖。” 她听着他的话,将食指也伸进身体里,瞬间,那种异物感,令她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起来,随后,就是充盈的快感,等到身体适应之后,她慢慢开始抽动。 他听到轻轻地呻吟声,在电话那头响起,传到自己的耳边,手中的肉棒,又硬了几分,他下意识地重重地按了起来,片刻之后,他说,“老婆,揉一揉,会更爽的。” 原本,她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在身下,听到他的话,手机便扔在边上,摸到了外阴上。她沾着自己的水,摩擦在外阴上的两瓣软肉,那种熟悉的酥麻的感觉细细传来。 “摸了吗?”他问她。 “摸了。”她的声音也不如刚才那样清晰,有点远。 “什么感觉?”他带着她,问下去。 “舒服,”她呻吟着,断断续续地说,“想要做爱。” 她掰开层层迭迭的软肉,找到最敏感的那一圈,急速且猛烈地按了下去,她的呻吟变得更大了,来不及思考其他的,生理本能使小腹随着自己手中的节奏,向上拱着。 此时,梁辀看见高速公路旁的下口指示牌,他拉起外裤,将手重新放回方向盘上,由车机系统接管的车辆正慢慢减速,它变道到最右侧车道,方向盘自动向右转去,开上下匝道。 他的耳边还是她的呻吟声,细细碎碎,就像小猫一样,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关掉自动驾驶功能。 车辆离开自动驾驶系统,开始减速,随后,他踩下电门,可速度却比刚才更快了,车辆快速通过ETC之后,向市区方向飞速行驶。 她断断续续地呻吟声,搞得他下身硬的生疼,他想立刻就找地方停车,然后猛烈地发泄出来。不过,比起自慰,他还是想更快见到她,然后拥抱,抚摸,最在她身体里达到高潮。 他知道她住在香格里拉,此刻,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开车上,但是,嘴上还在继续和她调情,“现在爽吗?” 她“咿咿呀呀”的没有说话,是最好的回答,和催情的春药。 “纪月,我现在就想插在你身体里。” “那你来啊?”她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也许是喝了太多酒的关系,她的语言也比平时更露骨,“我等着你过来操我。”她将手指拿出来,水沿着手指,一路流到掌心,“小船,我现在手上都是水。” “多少水?”他觉得难受极了,理智与生理冲动,两股力量在身体里冲撞着,他还要分出一丝注意力放在开车上,他觉得这种感觉刺激又可怕,心跳声像鼓一样越敲越响。虽然这么觉得,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和她胡闹。 “很多水 ,手里都是的。” “嗯,你是水做的,我知道。老婆,阴蒂硬了吗。” 她摸到那里,中间像红豆般发硬,连带着周围一圈,碰一下都会忍不住浑身颤抖,“硬了。” “揉一下,快点。”他说着话,车拐了个弯,香格里拉在视野尽头,它在一群矮楼里,极度醒目。 她听着他的话,摸了起来,每一次触摸,身体都会跟着颤抖,她忍不住闭上双腿,呼吸愈加急促,“不要,太刺激了。” “怎么会受不了,我给你用手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他下意识地加快车速,“乖,再摸几下,舒服的。” 她又重新按了下去,刚开始,依然是那种极度刺激的快感,令她下意识地想逃避,过了一会,身体适应之后,快感就排山倒海般传到大脑,她忍不住发出有节奏又急促的一声声“啊”。 “爽不爽,纪月,”他问她,没等她回答,又说了句,“我真想现在操你。” 终于,他看见路边蓝色的停车场指示牌,不由自主的加快车速。 她不再说话,整个人沉浸在生理快感中。 停车场里车子不多,他找了个最靠近出口的位置,直接将车头开进去,耳边全是她的声浪,比平日还要娇媚。 停完车,他拿过副驾驶的包,随后下车向酒店走去,肉棒硬着,每走一步都被布料摩擦着,有一种说不出的酸爽感。 值得庆幸的是,邱柏市并不大,也不是什么旅游热门城市,这种五星级酒店生意也一般,门童替他拉开沉重的玻璃门。他看见,深夜里,整个前厅只有一个前台在那值班,他看见梁辀,微笑着,问道,“有没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梁辀点点头,耳机里全是她的呻吟声,其实没听清他的话,只能笑了一下,“A2316”,房间号是他下午问阿桀要来的,还特地让他别告诉纪月,所以阿桀整晚都担心纪老板喝多了,回头梁老师不开心。 “帮我做一张房卡。” 前台操作了一下,看着电脑,有些疑惑,梁辀补了句,“那是我老婆,check的时候做了一张房卡,没想到我回来晚了,现在不想打扰她。”他随口扯了句,实际上,她在干嘛,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前台笑着点点头,不再询问。 谁说五星级酒店就一定安全呢,梁辀想起,之前有过暗访新闻,北京57家五星级酒店,17家随意透露住客信息,他想着,下次要提醒纪月,以后住酒店要关门上的防盗链。 很快,房卡就做好了,他接过房卡,轻声说了句“谢谢”,随后立刻转身离开了,他害怕这寂静的深夜,那些细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前台只是微笑着,目送着他,还好心地说了句,“电梯前方左转,小心脚下。” 等到梁辀走进电梯的时候,耳机里,她的呻吟声渐渐变得更急促了,他刷卡按下楼层按钮,不知道是不是离她越来越近,他平稳下去的心跳声又渐渐猛烈起来,“纪月,快高潮了吗?” 她“嗯”着,挤出一句,“马上就要到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她在那叫床,在安静的电梯里,被放大无数倍,他从镜子里看见,原本有些软下去的肉棒,再次硬挺起来,撑着裤子鼓成一个大包。 等他跨出电梯的时候,她发出短促又猛烈地叫声,随后,就静了下去。 “高潮了?”他问她。 “嗯,你射了吗?”她平复着呼吸,拿起床上的手机,整个人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身上都是汗。 “没有射。” 听到他的话,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为什么啊,小船。” “因为我想射在你身体里。”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敲门的声音,她分不出,敲门声是从电话里传来的,还是从门外传来的。 她拿起床上的浴袍,光着脚,边走边批在身上,扎上腰带,随后,打开房门。 她看见他,此刻就站在房门口,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些原始冲动像火星,瞬间点燃身上的燥热。 梁辀伸手搂住她的腰,低头吻了上去,另一只手关上房门,随着房门关上,他将肩上的背包扔在地上,迫不及待地去吻她。 他双手搂住她,微微用力,把她抱了起来,于是,她的腿就盘在了他的腰上,低头回应他的吻。他把她抱在玄关的柜子上,手慢慢向上,解开浴袍上的腰带,浴袍一下就松开了,他看到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他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梁辀,我什么都没穿。”。 手猛地隔着浴袍揉在了她的胸上,几下动作之后,浴袍一边散开,露出她又大又白的乳房,他略带粗糙的手掌直接覆了上去。 她因为高潮,整个人还是敏感的,他的吻,他的触摸,比自慰更能调动起她的欲望,她一边吻,一边动手去脱他的外套,外套里面还穿着白色的衬衫,她又一颗一颗去解他的衬衫纽扣。 两个人穿着粗气,没人说话,脑子里只有做爱这一个念头。 纪月解他的扣子,只解了两颗,就有些不耐烦,她皱着眉头,从吻里退开,低头去看。梁辀看到她眼睛、眉毛都拧在一起,随后,笑了起来,自己动手去解扣子。 终于,扣子解开了,她立即动手脱掉他的衬衫,还有里面的背心,衣服被随意扔在脚边,他赤裸着上身继续去吻她,剥下她身上的浴袍。 两具赤裸的身体紧紧相贴在一起,他吸吮着她的乳房,一边咬,一边问,“老婆,你身上怎么都是湿的。” “小船,你身上也都是汗。” “嗯,忍了一路。”说着,他抱起她,往洗手间走去。 花洒被打开,没多久,水汽充斥着室内,洗手台上的镜子上也蒙上了一层蒸汽,纪月抬头看,却看不真切。 梁辀从身后伏过来,长手一伸,抹去了镜面中央的水汽,于是,她看见自己撑在洗手台上,而他则在自己的身后,肉棒正插在自己的身体里。 从镜子里,她看见他的手从背后绕过来,抓住自己一侧的乳房,下身快速地抽查着,他们的眼神在镜子中对视,“爽吗?” 她点点头,“再快点。”话刚说完,就看见镜子里,他耸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同样,他也看着镜子里的她,他喜欢她的样子,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喜欢,后来就变成爱了,就像他写给她的那首歌里唱的。 小时候的那只猫是不是会转世,变成一个浑身是伤的姑娘,于是,他就一直在等这个姑娘,然后把她捧在手心里。 梁辀深深地觉得,他和纪月之间有一种宿命感,好像注定会在域疆相遇,然后相爱。 他每一次都插进她身体的最深处,手里的乳房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他想着,吼着,如他说的那般,要射在她的身体里。 后来,他又抱着她躺在床上,一边看她一边做,她原本那些酒意,在一波又一波的高潮中,烟消云散。她的声音也变得嘶哑,最后,只能紧闭着嘴唇,拧着眉头摇摇头。可他却没放过她,手圈着她,从背后绕到身下去,快速地摩擦着她穴口的软肉和花核。她颤抖着,忍不住闭上双腿,可又被他掰开,最后,他伏在她的身下,用嘴让她高潮。 纪月太累了,醒来的时候,看见他靠在床头工作看文档,问了句,“几点了?”说话时,喉咙里干得难受,声音也是哑的。 梁辀笑了起来,伸手摸上她的脸颊,撩了下头发。 她有点恼,“笑个屁,还不都是你。” “嗯,都赖我。”他凑过去想去亲她,还没碰到,她就别过头,避了过去,于是,他低低地笑声,在耳边传来。随后,他抓住她的脸颊,掰了过来,硬是亲了一下,下巴上的胡渣扎的她有些痒。 “你今天什么安排?”她从床上爬起来,被子从胸口滑落,他看见她乳房、脖颈、锁骨上满是吻痕,他似乎对这个画面很满意,盯着看了许久。 纪月推推他,他才反应过来,“一会你走了,我就回北京了。” 她点点头,“昨天的会怎么样?” 梁辀朝笔记本努了下嘴,“140多票同意,30多票弃权,我在整理反馈意见,公告了之后就上报了。” “好快,”她有些感慨,笑着,摇摇头,“像做梦一样。” 他“嗯”了一声,禄海集团拿了地,算上去前期早就开始的准备工作,顶多还有3年,这里就要大变样了,变成有度假别墅、豪华五星酒店,配套设施齐全的度假区,而他们,也会在这场投资中获得丰厚的回报。 纪月撩了下头发,准备起床穿衣服,梁辀拉了她一下,又把她拉进怀抱里,“别,不做了,下午还要开会。” “嗯,我知道。”他亲上她的脸颊,“这个星期,我带的本科考完试,我就没事了,周末就搬家。” 她抿着唇笑了,嘴上却回了句,“搬家就搬家,和我说干嘛。” 他觉得自己挺犯贱的,就喜欢她这种拧巴的性子,“怎么和你没关系,我搬家过来,为了谁?” 她没说话,只是笑。 他搂着她,轻声说,“周末,去我们新家看看?” “什么新家,不就是教师宿舍。” 梁辀“啧”了一声,“你变了啊,嫁给我的时候,我也住教师公寓,那时候不嫌弃,现在嫌弃。” 她笑着,回过头去寻找他的嘴唇,随后,两具赤裸的身体,在拥吻中,又纠缠在了一起。 他们不知道,三年里,他们见证着,这个小城市,因为旅游度假区变成网红旅游城市,变得喧嚣,变得不同,而他们的人生轨迹,也因此变得不同。 赵之望常说,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不仅摆在纪月面前的是选择的三岔路口,这个三岔路口还摆在很多人面前。远见领投的公司成立了,就叫远游旅游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在原来数字事业部楼上7楼,赵之望弄来了半个楼面给他们。 纪月是CEO,莫奇是CTO,赵之望是股东,挂名CFO,主要负责资本市场的运作和谈判,其他的诸如行政人事,依然用的是数字事业部的配置,赵之望笑嘻嘻地说,“这叫该省省,该花花。” 黎雯是纪月第一个找到的人,她们就在公司楼下的MANNER咖啡谈的,纪月拿了个笔记本,给她讲了遍PPT。30分钟以后,PPT讲完了,黎雯没有说话,纪月还有些忐忑,不过她觉得也很正常,背靠公司这颗大树,她这个媒体关系部经理,做得还是很舒服的,遇到一些重大比赛活动,都是那些媒体来求她,这就是大厂背书的好处。 看见她不出声,纪月弯了下嘴角,“没事,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好了,不用顾虑我的。” 黎雯眨了眨眼,“我就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你现在才来找我。” 纪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是第一个找你的。”她说着还有点委屈,倒是黎雯笑着拥抱住她,“月姐,我感觉,我一会上去就可以打开APP看新车了。” 这下,纪月才反应过来,回抱住她,“买,肯定,三年,让你买跑车。” 黎雯眉开眼笑着,“你说的啊。” 她将自己的头,埋在黎雯的肩膀上,“真的,我保证。” 之后,纪月找了阿桀,他们在公司茶水间里站着说话。阿桀算是和纪月一起从零开始干的,当时赵之望刚出任数字事业部总裁,阿桀也是那时候进入的公司,纪月是市场部经理,他是组长,大部分项目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跑。后来,事业部越做越大,200多个人的时候,纪月是市场总监,他也提了市场经理,主管下面的四个项目组。 纪月直接开门见山说了,说完之后,她看着他,“虽然我和莫总都会兼着事业部的工作,但是我要求下面的人,一定要全职。所以,你如果和我们一起创业,失败了,你就得失业了。”她停了下,直视着他,“如果创业成功了,你直接就可以财务自由。” 阿桀点点头,“纪老板,让我考虑一下。” “多久?”她毫不客气,想要一个结果。 “本周。” 纪月摇了下头,“我只能等你一天,明天你就给我答案吧。” 他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好。” 是耀眼夺目的光 第二天开完早会,阿桀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纪月在看HR送来的简历,她们筛选之后,分成几沓,放在她的桌上,看见阿桀,她就放了下来,站起来,靠在办公桌旁,“想好了?” “嗯。” “看你的样子,是拒绝了咯。”她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阿桀弯了下嘴角,“其实,我是想和你一起创业的,”他似乎很纠结,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你知道,我老婆今年刚生孩子,我赌不起。” 这个理由,让她觉得有些不解,“但是,如果是为了孩子,不是更应该博一博吗?” 他苦笑着,“年纪、家庭都不允许了”。 “你应该知道的,我们现在做政府的项目,它始终都是有个尽头的,会受各种因素影响,你更应该为以后考虑考虑?”纪月还想再劝一劝,“可能,过两年,这里也会结束。” “我知道,但是,真没勇气重新开始了。”他看着纪月,语气也很诚恳。他们四目相对中,仿佛看到了以前,那时候,只有十几个人,每天大家都是九、十点才下班,下班到家时,就会收到她的邮件,她在方案上写满了批注。 她点点头,不再说了,话题一转,说起了前几天的工作。 阿桀走了之后,纪月重新看起手中的简历,听到敲门声时,抬头看去。 敲门的是个年轻女孩,叫柯之乔,是阿桀下面项目组的项目经理。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关上办公室的门,手握住门把手,有点踌躇。 “那你把门关上吧。”纪月笑着,放下手中的简历,“坐。” 柯之乔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她手里拿了一支笔,似乎是工作了一半,匆忙地过来找她,现在,笔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纪月没有开口,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笑着看她,一副等她开口的意思。 柯之乔抿了下唇,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在她的注视下,“纪老板,我想跟着你去创业。” “为什么?”纪月脸上是有些玩味的表情,她到不是奇怪这件事传出去,本来做的时候就没有遮掩,赵之望也不是个低调的人,给下面的人画饼,也会给上面的董事会画饼。 她似乎想过纪月会问这个问题,没有迟疑,直接将答案说了出来,“我知道,创业是重新开始,需要大量开拓市场的工作,这是我一直想去干的,能够让我发挥价值的机会。” “现在不是吗?我们现在的项目,也是一点一点谈出来的。”纪月又问了个问题。 “在阿桀下面,其实我的能力是得不到发挥的,”她感觉到自己这话说得有问题,又赶紧摆了下手,“我的意思是,阿桀是个很好的市场经理。但是,我却得不到机会。” 其实纪月知道,阿桀下面5个项目组,最没存在感的就是柯之乔的五组,干得也是别的组挑剩下的项目。阿桀在这方面,有些性别歧视,他总觉得,和政府企业接触,吃喝玩是很重要的一环,于是,作为女孩子,柯之乔在这方面,天生就让他觉得不如其他项目经理有能力。 那些挑剩下的,累的,烦的,难推进的项目,统统都落到了柯之乔身上。 “你知道,为什么阿桀不愿意把重要的项目给你吗?” 柯之乔微笑着,没有一丝尴尬,反过来是骄傲的表情,“我知道,他觉得我不能陪业主吃喝玩,做不好客情关系。所有那些难搞的客户和项目,就都在我这里,所以,我觉得我的付出,和能力,应该上一个台阶了。” 纪月点点头,“挺好的,年轻人有干劲。但是,我记得你是内部转岗进来的吧。” 她点点头,“我原来是云计算的。” “说实话,你转进来的时候,我们市场部已经起步了,虽然,工作你完成得很好,但是,换个跑道,能不能做好,我不知道。而且,在新的赛道里,我也是新人,很难给你任何帮助。”纪月故意这么说,是有些让她知难而退的意思。 听到她的话,柯之乔却依然很坚定,“纪老板,这些我都想过,所以我才想跟着你一起创业。” 纪月垂下眼眸,看着桌子上的资料,“年轻气盛很好,不过,有些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回报。” 她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发丝从脸颊边上落下,眼神里,似乎有一种落寞的情绪,“这些我都想过,但是,如果这次不做这个选择,我想会后悔的。” 纪月重新抬起头,微笑着,“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更好的OFFER,只能维持现在的水准,我会组一个市场团队,所有人都直接向我汇报。至于,你想要的回报,只能你自己去争取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女孩,一下激动地站了起来,“谢谢,纪老板。”说完,又觉得自己莽撞了,重新坐了下来,可她的内心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又重复了一遍,“谢谢,谢谢。” 纪月笑着摇摇头,“不用谢我,我一直觉得你工作做的不错,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日复一日,干最累最差的活,还能保持初心的。” 她激动的内心,突然间又被这句话触动到,觉得鼻头一酸,仿佛那些天大的委屈,终于有地方说,眼睛就这么红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纪月笑着俯身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你手上的工作,这两个星期交接好,我会和Samantha说,先办离职然后再入职。” 她接过纸巾,按压了一下眼眶,止不住地点头,“好,我知道了。我都会安排好的。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其实,她们很多年前就见过一次,在人民广场换乘2号线的那部冗长的电梯上。 纪月站在上行电梯上,柯之乔站在下行电梯上。 柯之乔站上电梯时,就看见纪月了,那时,她还是卷发,发梢漂成了紫色,发卷随意地落在黑色的西装上,漂亮又耀眼,脖子上还挂着游戏比赛的工作牌,她一直在打电话,指甲上贴得水钻,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擦肩而过时,她们相视了一眼。 那一刻,才刚进入职场的柯之乔觉得,看到了自己未来想要成为的人。 她不知道,相视的那一眼,纪月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一脸青涩,双眼里写着懵懂。 多年之后,她常会想到,以前赵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柯之乔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办公室门又被敲响了,她皱着眉头,这次没有抬头,直接说了句,“请进。什么事?” 她低着头,注意力一直停在手中的资料上,听到有人在桌前坐下的声音,却没听到来人说话的声音,等了一会,抬起头,看见原来是莫奇,他也低着头在看桌子上放着的简历。 他微微侧头,看向她,“从新能源汽车挖呢?”,没等她回答,笑了起来,“挺好,他们PPT造车,你PPT造楼,都触类旁通。” 纪月抿着唇笑了,收回他面前的简历,“干嘛过来阴阳怪气的。” 看到她没有不开心的样子,莫奇的心也微微放下,“看你出差回来了,就来看看你。”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嗯”了声,“没事了。” 他点点头,随即起身,右手挽起左手的衬衫袖子,准备换另一只手时,纪月问道,“你出去?” “刚开完会,去楼下抽支烟。” “周末,我们搬完家,梁辀说请你出来吃饭。” 他挽袖子的动作,就这么停在那了,他低头看她,自己也不知道想在她眼里看到什么讯息,可是,她的眼神实在太平静了。 他很清楚,这顿饭是什么意思,后来,陈婉又给自己发了几条微信,他回了句,‘算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她转头找到介绍人梁辀,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瞬间,莫奇觉得有点恍惚,随即脱口而出,“纪月,你知道这饭什么意思吗?” 她移走自己的眼神,“就请你吃个饭,没什么意思。” 他们之间,永远都是这样,一个人追,另一个人躲。 一时间,他有些生气,“你是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语气也变得不客气,“是你的意思,还是梁辀的意思。” 纪月看了眼办公室门,随后,整理起桌子上的简历,将它们摞在一起,拿在手中,“在这里不要说这些,我要去开会了。” 突然,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凑近她,低声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两个人靠得近极了,就像那天在医院休息室,风吹进来,仿佛又闻到了空气中甜甜的水果味。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注视,也刻意压低声音,“是谁的意思重要吗?是你自己说的,和谁谈恋爱都无所谓。你说的对,我对你就是占有欲而已,现在我想通了。” 他的眼神慢慢下移,先是她的红唇,然后是脖颈上的锁骨链,最后是她拿着资料的手,突然,他撑着的那只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我早就和你说过我要谈恋爱了,你知道了还要来撩拨我,你还给我听你们做爱,好了,现在你又和我说想通了。”说着说着,他的眉头紧锁在一起,声音听着像是难以接受,痛苦不已,“纪月,你不能这样对我。” 办公室门敞开着,因为集团有不成文的规定,一男一女在办公室时,不允许关门。纪月看了眼门的方向,门口距离不远的地方,就是助理的工位。 她挣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可他却握得越来越紧。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表情。 半刻之后,纪月挣扎了几下,怕发出更大的动静,终于放弃了,“那我应该怎么做?” 他的声音放得更低了,“一切都没变,不是吗,就像那时一样。” 她忽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随后,双目睁得圆圆的,怒瞪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莫奇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出了神,眼神里,仿佛就在说,‘纪月,一切都没变,不是吗,你和梁辀在一起,然后和我假装谈恋爱’,随后,缓缓开口,“没有疯,我也想通了。” 纪月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她的动作太大,撞翻了桌子上的花瓶。花瓶滚了几圈,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花束也应声散开,花瓣落了一地,同时,也发出响亮的碎裂声,突然间,外面的办公区也即刻安静了下来。 她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想要捡地上的东西,他却先一步蹲了下来,将地上的花束拢在一起,递给她。 她没有接,他看了眼,有几支花的花瓣瓣落光了,只剩光秃秃的花心,说了句,“一会,赔你一束。” 接过花束后,她紧皱着眉头,低头看他,“我不值得你这样。你应该有一个爱你的女孩。”他在捡花瓶碎片,修长的手指,正好拿起一片玻璃碎片,那碎片太过锋利,一下就划开了他的手指,她看见血珠缓缓渗出。 “我只要一个我爱的,就可以了。” 纪月不再说话,而是向门口走去,扶着门框,对坐在门口的助理说了句,“花瓶打碎了,你帮忙一起收拾一下。” 她享受撩拨他的过程,他享受迷恋她的过程,他们自己都没发现,其实两个人,沉迷的是这种扭曲的游戏,而且无法自拔。 周六中午的时候,纪月接到梁辀的电话,他说马上到了,先去吃饭吧。碰面的地方就约在纪月家后面的绿地缤纷城。 她等在缤纷城前的地铁站入口,很远就看见梁辀的车了,路虎极具标志性的车头出现在街角,随后才看清蓝色的京A车牌。 他也看见她了,待车更近时,纪月看见副驾驶上的人,马上笑了起来。 等车停稳了,后排的门却先打开了,吴桐笑着从车上下来,她小跑着,一下子冲过来抱住纪月。随后,副驾驶的车窗放了下来,赵子健冲她们说了句,“我们去停车,你们俩找个地吃饭。” 吴桐摆了摆手,挽上纪月的胳膊。 “你们怎么来了?”纪月带着她往购物中心里面走,刚走两步,就看见购物中心的花园,两边全是餐厅。 “小船不是搬家了么,赵子健说送送小船。” 纪月笑了起来,“这一送,就送了几千公里啊。” 吴桐挽在她胳膊上的手,紧了紧,“你知道的,他们朋友十几年了,以后一南一北,就难见了。”听在耳朵里,话有些沉重,纪月不由地垂下眼睛。 见状,又换了个话题,“主要是,我没来过申市,好不容易把狗送走了,过来玩两天。”她笑嘻嘻地说着,“养狗了之后,就走不掉了。” “狗去哪了?” “他爸妈那。” 纪月“噗嗤”笑了出来,“这次怎么给你们带狗啊。”赵子健父母很烦他们夫妻俩情愿养狗,却不养孩子的事,总是烦他们家的狗。 “所以啊,老头老太同意带两天,就赶紧送去了。”吴桐显得兴致很高,“我们俩都休了年假,特地蹭小船的车过来。这个周末,你陪我们玩两天啊,之后,我和赵子健就自己玩去了。” 纪月笑着点点头,“好啊。去哪都行。” 绿地缤纷城里有一家不错的本帮菜餐厅,室内装修成石库门风格,一个一个卡座分开,墙上有做旧的上海老招牌,还贴着女郎海报。 中午生意很好,她们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叫号,过了很久,他们俩才过来。吴桐是个标准的北京大妞的性格,大大咧咧地,朝他们问了句,“干嘛去了,那么慢。” “吴桐,你这咋咋呼呼的,能不能改改,你看看纪月,还是南方姑娘好。” 吴桐哼了一声,反过来,挽住纪月的胳膊,“我姐们儿好,关你什么事,对吧,小船儿。” 外面等位的人很多,但是椅子却不多,这两个男人也不坐,索性就站在自己老婆边上,梁辀笑着,摸了下纪月的头发,“子健,我跟你说,还是北京妞好,纪月太会折腾人了。” 赵子健一听,乐了,而纪月,瞪了他一眼,随后伸手打在他的身上,力气不大,不过拍在他的外套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吴桐一向喜欢帮纪月,哼了一声,“梁辀,你就是犯贱,现在和好了,在这嘴贱,分开了,又在那说,她怎么不要我。” “真说过?”纪月有些好奇,她靠在梁辀身上,却看向吴桐,“什么时候?” “好了,吴桐,我请你去迪士尼玩。”梁辀笑着,动手掰过纪月的脸颊,让她埋在自己身上,抚摸着她的后脑,“别听她的,就一废话大王。” 吴桐笑着看了梁辀一眼,随后,凑近纪月的脑袋,撩开她的头发,在她耳畔说了句,“他就是一恋爱脑。” 吃过午饭,他们说去新家看看,纪月没去过华师大的教师公寓,结果,开了10几分钟,车却下了内环,开往八万人体育场方向。 纪月和吴桐坐在后排聊天,她看到窗外体育场白色的顶棚,凑到前面,“梁辀,华师大的公寓在这?” 梁辀笑着,还在打谜语,“一会你就知道了。” 下了个高架,调了个头,他们从体育场边上掠过,纪月看见前方宜家标志性的蓝色的外墙和黄色LOGO时,她突然愣住了,不再说话。梁辀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温柔。 小区车库入口,就在宜家徐汇店的对面。她想怪不得梁辀不用导航,直接就开来了。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来了,在更早的时候,几年前,他们曾经想在申市安家,看了很多房子,最后,选中的就是这个小区。 之前,去北京出差的时候,她去了他们西二旗的家,那时候梁辀问她,“你知道我住哪吗?” 她摇摇头,他说了个小区名字,她愣住了,原来,他都记得。但是,她没想到,他真的能做到。 他们站在小区中央的花园里,花园中间是一圈喷泉,边上是小区的会所,赵子健抬头看视野远处里那几栋高层,“可以啊,这个教师宿舍水准挺高的。” 纪月和梁辀走在边上,她拉了下他的袖子,看向他,“你买了?” 梁辀笑着摇摇头,“现在这里17万一个平方,有点难,让我再努力几年。”说着,伸手搂住她,“不过,我跟房东说了,先租3年,然后如果他要卖的话,优先考虑我们。” 5年前,这里的房价还没涨得那么离谱,一平方10万出头。那时,梁辀说,如果喜欢就买吧,又不是不能买。纪月还认真地算过,要不要把自己滨江的那套房子卖掉。 那时,她只了解梁辀,知道他父母在机关里工作。她一直在想,如果当初,知道他家是那么庞大的家族,她还会不会嫁给他呢? 玄关门推开,吴桐和赵子健走在前面,他搂着她走在后面。 房子装修过,里面没有家具和电器,显得空荡荡的。 她看见连户型都和5年前那套一模一样,他低下头,轻声说了句,“那套后来没多久就卖掉了,不过我觉得,这套房子位置更好。” 这个小区分成两个区域,一半小高层,一半是高层。这栋楼是高层的第一排,前面没有任何遮挡,阳光直接洒进客厅里,而且还远离内环高架,安静的多。 原来的业主装修品味很好,房间里全铺的浅色的松木地板,阳光照在地板上,出现一大块耀眼的光斑,纪月看着看着,觉得有些晃眼,好像一切兜兜转转,都回到了原点。 梁辀站在她的身旁,轻轻地说,“纪月,我是很认真地想和你,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纪月看着他的眼睛,眼睛里的光,就像地板上阳光的光斑那样耀眼。 她第一次觉得,其实自己是配不上他的。 是恍然发觉 吴桐和赵子健周日下午启程去了苏州,把他们送走之后,梁辀和纪月开车去北外滩的城投大厦。 今天晚上,梁辀真的把莫奇叫出来吃饭了。 可是,这一路上,两个人却都沉默着,他知道,莫奇是因为纪月也来,所以才答应的。 其实梁辀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反倒是纪月,一路上不说话。 对比特别明显,吴桐还在的时候,她们俩在后排腻歪在一起聊闲天,等她人一走,她就不说话了,靠在车窗上看外面。 好几次,梁辀想开口,透过反光镜看到她的表情,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梁辀,你那房子连个家具都没有怎么住?”他们还堵在内环高架上,正好是个上坡路,前方红色的车尾灯组成的长龙,仿佛一直到天际线的尽头,纪月看着看着,突然开了口。 “哪天去买家具好了。”他脱口而出。 “去宜家吧,就在对面。” 梁辀笑了起来,“宜家?宜家的床够结实吗?” 话音刚落,纪月立刻就反应过来,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他,那些车尾灯照在他眼睛里,瞬间,眼睛充满了神采。 她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伸出手,用力拍了下他的大腿,“还是老师呢,说的话,要不要脸啊。” 她拍得很用力,刚想收回手时,却被他紧紧抓住。 梁辀左手握着方向盘,分出右手捉住她的手,笑着说,“我就问问,结实不结实,你想哪去了?到底谁不要脸。”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抓得更紧了,“别闹,我开车呢。”他说着,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随后大手覆在上面。 听到他这句话,纪月便不再挣扎,感觉到他覆着的手,正慢慢摩挲着自己的手背,薄茧摩擦过指关节,有种粗粝的感觉。 梁辀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他没有再看她,而是看向前方,仿佛一直要看到未来去,“纪月,别不开心了。” 她弯了弯嘴角,“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嗯?” “我和陈小姐也不熟,觉得有些奇怪。”说完,她感觉到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她说请我们吃饭,说了很多次了,前几次我都推了。”他目视前方,语音语调里听不出任何起伏,“她爸在发改委里很有威信,很多人都是他提拔的。我觉得,你和她认识下挺好的。” 纪月看着他,弯了下嘴角,“怎么那么用心?” 梁辀一下就笑了,嘴角的弧度很大,酒窝也跟着出现在脸颊,“17万一个平方,不得用点心了?”随后,收起了语气里的戏谑,“她对莫奇有意思。” “看不出啊,莫奇倒挺讨女孩子喜欢的。”她回了句,说完,想到了什么,瞬间笑了起来,“所以,你才说别不开心。” 她又用力地拍了下他的大腿,大腿肌肉微微发力,反过来震的她掌心又麻又疼。 “梁辀,我对他又没意思。” 他笑着,“嗯,我知道。”如果纪月和他有什么,两个人早就在一起了,只是,自己很不喜欢别人觊觎的样子。 北京的四季民福在申市开了第一家店,开在北外滩的城投大厦叁楼,每天都是人满为患,排队4小时起,不知道陈婉怎么约到的。纪月他们到的时候,门口的等位区早就是乌央乌央的人头。 梁辀报了陈婉的名字,领位小姐便带着他们往里走。 包厢门推开,陈婉正在看菜单,看见他们来了,站了起来,微笑着说,“梁老师好,师母好。” 这是一个8人的小包厢,圆桌上,靠窗那半边只摆了4套餐具,于是,显得空极了。 “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我们来晚了。”梁辀搂了下身后的纪月,把她往身前带。 “没有,我也是刚到。”陈婉坐在最右的位置,留出了中间两个主位。 梁辀没有坐,他拉了下中间那把椅子,“来,陈婉,你和师母,俩姑娘坐中间。”随后,自己在最外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这意思太明显了,陈婉脸上慢慢浮起红晕,纪月瞥了她一眼,抿着嘴唇,笑着说,“那我们坐中间吧。” “噢,好。”坐下时,脸上就绯红一片了。 莫奇还没到,说有些工作,于是梁辀先点了壶茶,一份豌豆黄。没一会,茶就来了,他拿起杯子开始倒茶。 白色的茶杯,清透的茶汤,上面还冒着热气,纪月端给陈婉,两个人相视一笑。 陈婉的头发比纪月的短一点。 纪月的短发做了造型,烫了点卷,整体显得蓬松极了,而陈婉就是标准的齐刘海,头发到耳垂这,被干净利落的剪平,给人感觉利索又干练。 她戴了副香奈儿的流苏耳环,钻石在黑色的发丝中闪耀着光芒,身上是最简单的白色廓形衬衫,白色衬衫最考验面料、版型和设计,一看就价值不菲。 “好久没见陈主任了。”梁辀抿了口茶,开了个场。 “今天,他还怪我,怎么不叫您和师母来家里吃饭。”她立马放下手里的茶杯,坐直了身体,像极了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 看到她这样,纪月忍不住笑了,“别紧张啊,聊聊天。” 听到纪月的话,陈婉这才微微放松,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一看见梁老师,就有种回到学校的感觉。”说话时,她看着纪月,随后才是梁辀,“我爸说,外面吃饭有什么好吃的。” “挺好的,刚开张,上个星期,我们聚餐想来,预约不到。” 她笑着,“我也是正好想到这家,不知道味道和北京的一样吗?” 纪月笑着说,“太麻烦你了,这家人实在太多了,其实大董一样的,都是明炉烤鸭。” 陈婉点了点头,听到纪月这么说,立刻答道,“师母下次想来,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梁辀突然想起上次在纪月家里看到的大董外卖袋,她说是莫奇送来的,了了几句,他就拼凑出了事情原貌。 那天,莫奇应该是和陈婉在吃饭,纪月打了个电话,他就去送她回家了。 梁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纪月,随后抬了抬下巴,“陈婉做AD的,谁都认识。” 陈婉立即就笑了,“梁老师不要笑话我了,也就吃个饭不用排队,”又朝纪月,眨了眨眼睛,“师母,我们加个微信吧,你想去哪个餐厅,和我说一声就行。” 纪月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不用叫我师母,叫我纪月就行了。” 他们来的路上,聊到晚上饭局的时候,梁辀就说了,陈婉硕士毕业回国之后,进了一家4A广告公司做AD,说完,他看了眼纪月,只见她发出“哇”的一声,还满脸惊讶。 “怎么了?羡慕啊。” “屈才了啊。”父亲是发改委一把手,却在广告公司做AD,确实有点屈才,如果在金融行业,无论投行还是银行,都会给她开个萝卜岗白养着,她这么想着,皱了下鼻头,一脸羡慕的表情,“所以说,有个好老公,不如有个好爸爸。” 梁辀“啧”了一下,“那我们回去努努力,明年把孩子生了,等到硕士毕业的时候,我还没退休,塞进规划局还是能做到的。” 纪月笑着又拍了他一下,“别人都是去外企,到你这就变成没前途的规划院了。”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这不是水平有限,能力不足嘛。” 这下,纪月也不客气,她想请黎雯吃饭,陆家嘴环球上有一家很难约的法餐厅,现在约只能约两个月之后的时间了。当下,陈婉就给朋友发了个微信,20分钟后,给她们约到了下周五的晚餐时间。 一来二去,两个人到熟悉了起来,陈婉知道纪月喜欢看脱口秀,她也喜欢,于是,两个人聊得到有些投机。 梁辀笑着听她们聊天,偶尔插两句,不知不觉间,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等到茶都喝完一壶了,莫奇还没有来,他看了眼手表,“你们两个聊,我去外面抽支烟。” 话是这么说,纪月和陈婉都知道,他是去打电话了。 梁辀刚走开,陈婉便迫不及待问了,开口时,还有些腼腆,“月姐,莫奇是不是有女朋友啊?” 纪月愣怔了一下,没想到她问得如此直白,顿时,笑得也有些尴尬,“其实,我和他不是很熟。” “噢,我想你们同事,可能知道。” 她嘴角露出尴尬的笑容,“我们没做多久同事,他也不太说私事。” 陈婉看着桌子中央摆着的花瓶,里面插了几只桔梗,“我上次和他吃饭,看到他车钥匙上挂了个达菲的钥匙扣。” 钥匙扣怎么回事,纪月当然知道,他们俩去迪士尼的那次,纪月买的。 她的车钥匙上挂环的位置是个长方形镂空,圆形的钥匙扣挂在上面,金属环正好卡住,有些别扭,用了没几天,她便拆了下来,扔在办公桌上。有次,莫奇在她办公室开会,结束的时候,看见桌子上的钥匙扣,问了句,“怎么不挂了?” 当时,她头也没抬,“车钥匙上没法挂,送你了。” 纪月干笑了两声,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低头喝茶掩饰尴尬。 “那个是迪士尼的达菲熊,一看就女孩子的东西。” “也许就是顺手买的,”纪月抬起头,脸上的神色收敛妥当,“别想太多了,如果有女朋友,他会和你说的,他是个很好的人。”后面半句话,说得还有点严肃。 陈婉被她认真的表情给惊到,下意识的“嗯”了声,“你说得对。” 梁辀没多久就回来了,他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在纪月边上坐下,顺势给她倒茶,“没接电话,估计在忙。” 瞬间,陈婉脸上期冀的表情,一下子消失殆尽。 纪月看着,找了个台阶下,抬手给她倒茶,“我们吃饭吧,他不来就算了。” “噢,好。”陈婉拿过桌子上的菜单,递给纪月,“那我们点菜吧,烤鸭已经点了。”只是语气中的失落,怎么都掩饰不了。 她刚翻了两页菜单,包厢门被朝内推开,她抬头看去,莫奇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白色的体恤,外面套了件灰色的的休闲西装,下面是灰色的休闲裤和帆布鞋,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刚才,在停车,地库没信号。”说着,他的视线在包厢内环视一圈,纪月和陈婉坐在中间,梁辀坐在纪月的下手,就留下一个位置给他。 他什么都没说,走过去,拉开陈婉边上的椅子,坐下,手中的东西顺手放在桌面上。 纪月看见车钥匙上挂着的达菲钥匙扣。 这一顿饭,其实每个人吃得都挺难受的,只有纪月和陈婉一直在聊天,梁辀偶尔插两句,莫奇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不语的,只有话题引到他身上时,他才回两句。 陈婉说,她没拍中蓝牌,梁辀说他不拍牌了,直接买辆新能源车,上次开了理想的L9,觉得还不错。纪月说,莫奇开得就是电车,说着,她看向他。 这是今晚,他们俩人第一次对视。 他想到,有次,他们两个人出差,明明那是混辆动车,却特地在服务区充电,为的就是两个人能多呆一会儿,其实今天也一样,即使她不停地推开自己。 “我的是混动车,现在不送牌了。”一句话,直接把天聊死了。 吃的没意思,晚上8点多就直接散了,他们在餐厅门口站着,莫奇下意识地问纪月“开车了吗?” 她摇摇头,指了指在边上打电话的梁辀,“他开车。你送陈婉回去吧。” “不用,我打车好了。” 这次,莫奇却应了下来,“我送你好了,这里不好打车。” 夏夜的风,都是热的,不然,陈婉怎么会觉得整个脸都烧了呢。 他们的车停的都离电梯很远,梁辀和纪月走在前面,莫奇和陈婉走在后面,走着走着,也不知为什么,越走越慢,离他们俩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他们俩关系真好。”陈婉有些羡慕的说着,她看见他们俩走路时都牵着手,不知道说了什么,纪月笑了起来,靠在梁辀的身上,他顺势搂住了她的肩膀。 “是吗?”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莫奇,突然开了口。 “是啊,他们俩看着就很般配。”陈婉觉得和他找到了话题,一下有些情绪高涨,话便像倒豆子一样出来了,“师母很漂亮啊,说话也很亲切,一点都没有架子,这样的女孩子,我是梁老师,我也会喜欢她。” 莫奇扯了下嘴角,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画面,纽约冬天的雨夜,她整个人湿漉漉地站在门口,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这个画面打动的,所以才会让她进来躲雨,后来让她住下,再后来,难舍难分。 “般配有什么用,还不是前夫前妻。” 陈婉立刻愣住了,他们看上去太恩爱了,根本想不到他们离婚了,她“啊”了一声,好一会不知道说什么,不过又转念一想,像梁辀这样在体制内,假离婚也太常见了,于是,便笑着说,“梁老师这个位置,假离婚也很正常。” “真离婚了。”他脱口而出。 这次,陈婉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尴尬地笑笑。 莫奇送陈婉到小区门口,车刚停下,他就低头看手机准备导航回家,过了会,却见陈婉没有下车,他用沪语说了句,“个的伐好停车子。” 女孩的吴侬软语在车里响起,“个么,侬到底撒想法?” 他把手机扔回中控屏下面,接着,车里响起导航的语音声,“我帮侬刚古了,吾么谈旁友额想法。”说完,他又换回了 普通话,“早点回去吧。” “那你看得出我对你有意思吗?” 莫奇抿了抿唇,“算了。我们俩不合适。” 他说话时,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陈婉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迅速地解开安全带,下车之后,又猛烈地关上了车门。她看见他的车,下一秒就调了个头,向来时的路快速行驶。 北外滩离徐汇滨江也很远,一路堵车,折腾到10点才到家。梁辀洗完澡出来,看见纪月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走过去在她边上坐下,他头发很短,用毛巾随意擦了几下,就半干了。 “宋霁辉东西还没拿走呢?”看着看着,他说了句。 纪月有些奇怪,东西是没拿走,不过自己拿了几个收纳箱装起来了,就放在书房里,她微微皱眉,“什么东西?” “男士沐浴露啊。他不要,我回头全给他扔了。”话说的吊儿郎当的,梁辀很少这么说话,纪月笑了起来,起了心思,故意逗他,“干嘛扔了,多浪费啊,是我买的。” “那我也不爱用二手的。”他搂住她的肩膀,想去亲她,被她躲了一下。 “什么二手的,都叁手了。”放在浴室里的沐浴露是她买的,很早之前的事了,那时候顾景和常在她这过夜,她不喜欢男人身上一股甜腻腻的花香味。 梁辀脑子转了一圈,反应过来了,笑着掰过她的脸颊,重重地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那就别扔了,宋霁辉那么有钱,都愿意用二手沐浴露,我也不能浪费啊。” 听到他这话,纪月顿时觉得有点奇怪,她从没和外人说过宋霁辉的事,脸上带着点疑惑,“你怎么知道他的事。” 他也没有隐瞒,直接全盘托出,“我有个朋友认识他的合伙人。”本来,宋霁辉就是别人介绍的,当时,他还特地来了趟申市,看了看工作室的环境,考察了一下,不过,应了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想到这,梁辀顿了顿,他看着纪月,伸手摸了摸她还有点湿漉漉的发丝,将它们撩开,露出她整个脸颊,“你选择我,我很开心,未来,我会尽力,给你最好的生活。” 他注视着她,眼神是那么的温柔,看着看着,她微笑着,伸出手拥抱住他,“现在,就挺好的。” 于是,他更用力地回抱住她,轻轻地“嗯”了声。 纪月却是觉得现在挺好的,她甚至有些恍惚。 梁辀把她拉进了微信群,王如海每天都会在微信群里发她妈的情况、图片,还有视频。她也问了下请的护工阿姨,阿姨说,“你爸爸挺好的,每天准时来,一直就在边上呆着,叫他干嘛,他就干嘛,也不偷懒,一直到晚上陪护结束才走。” 还有桐乡那套迭墅的装修问题,自规局里一个人介绍了个从建筑院跳槽出去单干的设计师,他去看了房子,叁个人在电话里做了沟通。 “这个房子精装修的水平还可以,反正你们也不来常住,稍微改动一下,让布局更合理就好了。” 纪月觉得可以,那个设计师还说,到时候会找个装修团队来做改造,收个成本价就行了,她知道,这就是和梁辀套近乎。 这个事说给了王如海听,他什么反应都没有,还显得很高兴,连着“嗯”了好几声,说装修的时候,会来帮忙监工的。 这些事情,让纪月觉得有些太过顺利了。不过,确实一个星期过去了,王如海勤勤恳恳,什么幺蛾子都没出。 顺利的,让纪月觉得,那些过去的事,不存在,仿佛她的生活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