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若囚美人心》 第1节 江山若囚美人心 作者:恒河沙数 第一卷:陌上若溪 第一章:浴火融嫣 天边,云涌翻滚,惊雷不止。 泼墨染就的苍穹被火光弥漫,渲染得艳丽非凡,不时有刺目的闪电迸发,继而是沉闷的雷声…… 一道再一道惊闪砸落地面,映衬得马上之人宛若天神。 乌甲金盔,红缨血枪。那人一手揽住缰绳,另一只手里提着刚刚斩获不久的头颅,得意洋洋,煞气森森。 “王上,北方探子来报,前日,远国主已经占领河硕国全境。眼下,远国士兵正在屠城。” 他用枪尖虚指前方,嘴角似乎带笑,看着手里的头颅,轻蔑又高傲,“敢和我卫英谋皮的下场就是如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头颅的主人早已无话可说,脸上犹自带着狰狞愤怒的神色,双目尽赤,睚眦欲裂,带着生命般瞪着他。 卫英被瞪得心中一凛,随即手一扬,将那头颅高高举起,右手一挥,银枪出手,弹指间便有两颗圆滚滚的眼珠坠落在地! “死都死了,还不甘心,融真老贼,这下叫你阴曹地府也看不得光,见不得人。传信给远国主木思崖,告诉他,融真老匹夫已经做了瞎眼的野鬼,叫他安心,哈哈,哈哈!”恍若魔鬼的笑声冲彻了这片血海战场。 也刺痛了一人的灵魂! 就在他对面的宫城里,角楼的一端,一个小女娃呆呆的站着,她的身高只够到城墙的边缘,刚好遮住别人的视线,而她,却能看清楚下面发生的一切。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白衣白袍,脸色阴郁,双臂紧紧箍住身前的小女娃,生怕她下一瞬就从城墙栽下,去追随她的父王。 那两颗圆滚滚的眼珠被枪尖剜出的时候,白衣少年明显的感觉到那孩子的身体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又强忍住似的不住筛糠战栗。 他的大手慢慢覆上她的眼睫,无声的悲伤便在两人之间传递。 她太小,不该看见这样血腥杀伐的戮力场面。况且,那人是她的生身父亲。 大掌底下的睫毛轻轻柔柔的,闪动几下。没了动静。他听下面的人马声渐渐远去,刚想说话,一只小手就倔强的把住他的,一点点将手掌移开。 她望着下面的修罗场,面无表情,看了许久,蓦地,开口说道,声音像是冰河破裂,“小铃铛呢?她已经死了么?” 回想起刚刚将她抱出火海的时候,那个一直侍候小公主的侍女英勇的用身体挡住追兵和火焰的场景,连这位不染纤尘似的少年也忍不住叹息,却又不能不回答,“她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看着我们的,公主。” 听见他的答案,孩子似乎是给自己一个肯定般用力点了点头,一眨眼,便有一颗极大的眼泪从脸颊坠落,“那么……先生,我们走吧。” 少年一僵身子,对上她稚嫩的容颜,童真的年龄与她此时的神情分外不符,她的双眸如看破世事般彻悟了然,而眼底深处的那抹刻意隐忍的哀痛竟是那么闪耀刺人。 城下火光灼灼,再看时,昔日旖旎奢华的宫宇楼阁,亭榭画檐,全部被可怕的红光遮盖,条条火舌恣意乱窜,将一切悉数吞进。 火,跳动的火,悲壮的火,闪在她明亮的吓人的双眸里。 “卫英,木思崖。” 她小小的唇里吐出这两个名字,带着咒怨一般的狠毒和恨,仿佛把牙齿碾碎似的发出咯咯的声音,有一句话在她幼小的心里深种。 “她以北冥最后一名王族的名义起誓:终有一日,杀父之仇,灭国之恨,她融嫣要全部夺回!” 她最后看了一眼漫天的火光,被烧透的天际和着闷雷昏黑,狰狞诡异,这个冬日的夜晚,她的家,她的国,她的一切,全部随着这场绝望的火,一并烧罄。 白衣少年领住她的小手,手心里是冰凉如雪水浸泡之后的透骨寒冷。 “再呆一会儿吧。”在大火根本烧不到的这里,远远的眺望着故国最后残余的土地,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然而被他用袍子卷在怀里的融嫣,露出脑袋,她的视线早已没有焦距,冷冷的看着城下烧的痛快的宫殿,摇摇头,“先生,我不想看。” 白衣少年叹了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他的小公主,实在是太倔强了。这个时候,不是该哭出来更好么? “公主日后便跟着微臣山野存活,不求富贵,但求平安,可好?” 有人下颌轻点,然而稚嫩的脸上一丝杀机闪过…… *** “北冥二十一年,冬末,南祁国,株冶,北冥三国同盟对第一强国河硕,河硕亡,后,株冶挥师北上,占领河硕国土,同时南凉进军北冥,北冥帝措手不及,乃至失城丧国,死时身首异处,无目无舌……祁国军屠城十日。细查王族人数,独缺王之幼女,下落不明。” ——《北冥帝纪*卷一》 十一年后,其别山中,林间有树,树下有田,其后为溪,屋舍俨然。 一片粉红灿烂的杏花林里,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在林间穿梭,男着纯白月色长袍,女的便是白色的襦裙曳地,一把把剪刀在她们的手上挥舞,将相中的杏花连同枝子一起减掉。 她们年纪相仿,又是面容娇好,男孩子们也是个个活泼烂漫,嬉笑不断。 林间最后面是一方高出杏林的土坡,坡上有平坦之处甚广,上面就造着一处村庄,虽说是村庄,也不过是几间瓦房相连,有高有矮,中间一处主屋最是高大,比相邻的两处房竟高出小半截来。 青砖之上便是茅草铺顶,零星有几株调皮的草籽落在上面长成的草苗儿,翠色欲滴,会引得鸟儿雀仔时不时的过来玩耍。 总之,这里的一切都安宁又静谧。 中间的那处房子对这些在花林中穿梭的孩子们来说,是让他们又敬又怕的一个所在。 因为他们的先生在那里,而那个冷颜冷语的先生又实在是俊美无俦,他的相貌太过出众,才能又是惊人,搞得前几年他到的地方都是围观的人络绎不绝,后来只好用药物将自己的脸涂黑,弄出惨不忍睹的模样,这才躲过了众多媒婆的摧花辣手。 直到他们找到这处桃花源般的所在,才定居下来,盖了屋舍,先生教书,又兼或教授些许武艺之类。除了上课的时候,其他的时间,他们几乎难以看到这个十分养眼的先生。 除了她。 想想他们就嫉妒的不得了,从他们到先生身边的时候,这个小女娃就一直跟着他,现在,还是在他左右,而先生似乎也很喜欢她,总是对她说笑。 却换不来她一个笑颜。 几个弟子在杏花林里第四次向主屋眺望的时候,不负他们的众望,主屋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他们日思夜想的先生就端坐在椅子上。 先生姓白,叫川。是个退隐世间的怪人,不喜欢俗世纷扰,却喜欢花前饮酒,直到酣醉。 也许是他姓白的缘故,所以他身上的衣服,还有众位弟子的衣服,都是一水儿的月白色,只是同样是白色,他们都觉得那白色穿到先生身上就格外好看。 而他们那个好看的白先生,此刻正在给身边的女孩剥橘子。 一下下抽掉橘瓣上浅白色的丝络,他的手极长,手指灵活的飞舞着,不大一会儿,一颗完整的橘子就鲜活的呈现在她的面前。 女孩儿很坦然的拿起来,放到嘴里,一口,全吃了。 众人哗然,先生精心剥好的成果……被糟蹋了。 许是惊动了屋里的人,白川转过脸来看了他们一眼,冰冷似水,缓缓抬起袖子,那门就像被风吹了似的,一下子关上。 门外,众弟子纷纷垂头丧气,继续议论着先生什么时候给他们恢复上课。 屋里,白川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将橘子慢慢咽下,眉头不展。 他已经快有七八天的时间没有给学生们上课了,不是他懒,是他真的没有这份心思。 白川将手里的橘子皮一点点揉碎,弄得满手汁液,他问的很轻,像是对着一朵随时都会飘走的云:“真的要走?”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魅惑,大概是想用百试不爽的美男计留住这个小姑娘。 “是。” 白川又无语了,这个孩子心性太过坚硬,他自知根本不可能说动她,刚才的一问无非是想让自己死心而已。 “先生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请准许嫣儿出去闯荡几年再回来服侍先生。” 他嘿嘿一笑,服侍?这些年,还不知道是谁在服侍谁了。她的小小谎言又岂能瞒著他,他不过是一挑眉的功夫,心里就打了七八个主意,那事对她来说,只怕终身都不会放下。 去一去,撞撞墙,也好。 “不如这样吧嫣儿,我们以五年为期,五年之后,不管你的闯荡有没有结束,都要回到杏林山来,你答应么?” 被唤作嫣儿的女孩儿闻言,真的嫣然一笑,竟胜屋外杏花许多。 “知道了,先生。”她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白川叹了口气,将橘皮全部丢到地上,拍了拍手,“只怕融嫣这个名字也叫不得了,不如……” 融嫣想了想,又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望着屋外的若溪,若有所思。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以后便跟随先生的姓氏了吧。” 她竟然用了他的姓氏,白川被她一句话卡住,哭笑不得。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拿出几样东西来,一一交给她。 “这些随身带着,都用得上。” 融嫣打开来看,是些易容时必须的药膏,金疮药,还有些自己自小服食的毒药丸子。 她灿然一笑,谢过他,仔细收好。看白川还是不放心的样子,只好出声安慰,“先生且放宽心,我自小被毒物养大,寻常的人根本近不得我身,要是有人敢找麻烦,我就直接一把毒粉药死他。” 还是这么的霸气天成。 白川忽然就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年少时自己最仰慕的那个君王,一样的卓然不群,我行我素。 他笑得眉眼弯弯,“嫣儿的使毒功夫,天下无出其右,只是江湖凶险,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遇到了麻烦不妨用飞鸽传信,不要什么都一己承担。” 他是预见了什么?还是仅仅只是一句叮嘱,融嫣望着他英俊的脸孔发了会儿呆,心里说不出是酸是甜,只默默的掏出手帕塞到他手上,替他仔细擦去橘肉残留的汁液。 “弟子不在,先生还要多保重。五年之后,融嫣自会回来。”她擦干净,将帕子一丢,对他行了个礼,拎起早就收拾停当的包裹,转身离去。 连一个点头的时间都不给他,白川愣在原处,手上还残留着她帕子的余香。而人已翩然远去…… 一瞬间,他预感到自己失去了最宝贵的一样珍宝。 “先生,小师妹去哪里了?”有大胆的弟子上前询问。 他展眉一笑,将她抛弃的帕子弯腰捡起,仔细弹去灰尘,放进袖子里,目光锁在她背影消失的地方,“她?她自有她的事要做。若不做好,只怕她此生都要背负在一个枷锁里。”他收回视线,扫了一圈可爱的弟子,幽幽一叹。 “她比你们,活得累上十倍。” 第二章 雪地里的艳遇 冬末的时候,京城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这场雪来得及,下的缓,飘飘洒洒的雪花晃了一夜,落到松树上,屋顶上,站在高处放眼看去,京城一片洁白如玉,宛若冰城。 冷得天地肃杀,冰得让人忘却前尘。 满树的松针如团,上面布满了新落上去的白雪,堆积的多了,扑簌簌的又掉了下来。 若溪从暖和的厨房里一出来,便冻的跳脚,不怎么厚实的鞋子一踩进雪里就被吸了进去,将近及膝的雪害得她整个人像一棵大葱似的直剌剌的立在原地,愣是拔不出那只陷进去的脚来。 第2节 她还没来得及拔出来自己被困住的脚,就听见自己刚刚出来的厨房里开始人仰马翻,有炒勺掉落在地的咣当声,铁锅烧开水的呼噜声,大铲子在盆边敲打的清脆声,以及最后大家一起搬动大袋子土豆的哼哧声。 哎,这地方真热闹啊。若溪这么想着,已经把腿奋力拔了出来,她刚刚来厨房一个多月,却已经把这里的一切都摸个清楚,比如,厨房里的管事是红嫂,这个人心肠好的像菩萨,对谁都客客气气,管灶台的是陈师傅,一把年纪了,仍然拉得动最大的风匣子,火候掌控的刚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老花眼,经常把凝香刚刚剥好的大葱当成柴火塞进灶膛里,害得凝香又要红鼻子红眼睛的重新剥大葱。最后掌勺的是个沉稳寡言的男子,烧的一手好菜,他虽然话不多,但是却心眼很好,烧了什么好吃的,总是给大家留一点。 说到底,若溪自己很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那个什么玉夫人要调动她,她还不乐意呢。 不过,那个玉夫人啊,也是个不好惹的人物,是当场的第一夫人不说,更是肚皮争气的生了大皇子,也许过不多久,就是未来的太夫人啊。恩,自己以后和她说话可要小心点。但是凭借她若溪的聪明机警,还能有谁要了她的小命去? 这不,昨天那位很有可能成为太夫人的玉夫人就派了丫头过来说想要吃茶树菇熬成的粥,天!茶树菇在这个地区倒是种习以为常的菜。只是这么冰天雪地的时节,哪里才能找到能吃的蘑菇可难为住了一干下人,于是她告奋勇的跑了出来,负责起采办事宜。 说起来,那个刁蛮的主子现在可是非她伺候不可,要不怎么现在的下人们看见她都满面带笑,忙着拍个马屁什么的呢? 轻车熟路的绕过参天葱郁落满白雪的古树,再向后走,便是一条曲折的幽静,平日里还能有一条一脚宽的羊肠小道,今日却不同,被皑皑的白雪一落,竟是连那一点的小路也找寻不到了。一向方位感不大好的若溪索性闭上眼,完全凭借着自己往日的记忆,一点点的在雪地里摸索前进。 白茫茫的雪地中,她的身影变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子,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一直到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若溪还在一块大假山石周围乱转,奇怪,自己明明是埋在这里的,怎么就是没有呢? 啊,不对不对,假山石大树后二十步,才是正确的地点啊。 若溪赶紧走到那里,用脚背哗啦开积雪,在地上使劲剁了几下,听见空空的声音才取下胳膊上的篮子,拿出小铲,仔细的挖了起来。直到挖了有半米深,果然露出一个小小的蓝色布包,若溪打开来放在鼻子底下轻嗅,嗯,茶树菇一点都没有变味道。 忽然,她拿着包裹的手指微微收紧,轻轻的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大概是质地很好的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隐约还有环佩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这个雪原里传的很远。 这个人,在宫里一定身份非同一般,至少不是像她这样卑微的下人。来不及细想什么,若溪慌忙将土地掩平,又洒上旁边的积雪,尽量让它看起来和四周没有差别,自己则一转身,躲进了大假山石的内侧,默默祈祷那个人只是路过。 只是,天总是不随人愿,偏偏这个人由远及近之后,非但没有快速的走过去,反而在她栖身的假山石周围停留住了脚步。 随着那个人越走越近,若溪才听出来,这个人似乎是喝了酒,脚步有些不稳,微微带着踉跄。他就停在她的身边,仅仅隔着一层带着七八个窟窿眼的假山石,她甚至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的一双云头靴子,因为夜色和雪色,和着上面的丝线一起,泛着柔柔的银色。那个人似乎是依靠在了假山上,哼着小曲,哼了一段又一段。若溪停了停,大多是江南的唱段,自己没多大兴趣…… 月亮都露出了脸颊,被遮住一边,洒向大地一些不太明亮的光辉。 许久,那个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然而一直屏住呼吸的若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扑通扑通来回乱撞,不行了,不行了!马上就要窒息了。若溪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气,在她还没来得及呼出的时候…… “啊,怜儿,原来你在这里。”那个人忽然改变了方向,向另外一座假山的方向走去,似乎是发现了自己要寻找的人,语气里带着一些撒娇的意味,“躲得好巧,害我等了这么许久,说,你要怎么补偿我?恩?” 恩?恩你个头啊,若溪脑袋顿时一个变作两个大,天!这是传说中的宫廷秘事吗?神!应该在这里和这个男人约会的女子是谁?会不会是皇上的某位夫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一被人发现这种禁忌时刻她这个小命毫不值钱,长相毫不起眼,根本毫无价值的烧火丫头可怎么办!怎么办! 慌忙之中,若溪只有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和那人应付下然后哄他离开这里,免得和正主撞见才是真理! 勉强定了定心神,若溪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坚决不能出声说话,所以她只是用手捏着假山突起的岩石边缘,慢慢的移动自己的双脚,避免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摩擦的声音,她挪了身子,又把头探出去,昏蒙中,她看见那个男人在对面的假山后露出的一角衣袖以及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蓝宝石戒指。 祁国当朝有位很了不得的王子,年纪虽然不大,却有着翻云覆雨手,遮天蔽日能。虽是个三殿下,但他的两位兄长倒是不及他的才能这般卓越。 不过,似乎能被人称作有才能的王子大多都是短命鬼,所以这位三殿下很会享受自己的韶华年光,要最好的赏赐,睡最好的女人,用最稀少的珍材,样样皆是极尽奢华。传说他每天要换八套衣服,十二炉熏香,二十四位美艳侍女在宫中等待着他的到来……然而,这位三殿下最著名的特征,还是他的手上戴着一枚祁国前任皇帝,就是他的祖父赐给他的周岁之物,一枚含义深刻的宝蓝色戒指。 所以当若溪看见这枚戒指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惹到了一个怎样麻烦厉害的角色。 三殿下——卫飒。 卫飒似乎正沉浸在和那位姑娘的好事之中,低低的说着什么,粗重的喘息加上女子的呻.吟,都让这个雪地里的黄昏染上让人脸颊发烫的气息。仔细听来,若溪发现卫飒的声音竟然有种低低的磁性似的,让人并不觉得突兀,他脚下脚步一移,似是要从假山里转出来,若溪赶紧将自己的身体也转了个个儿,绕着身边的假山慢慢蜗牛似的匍匐前进。 啊,这雪地可真冷啊,趴在地上慢慢磨蹭的若溪觉得胸口前的冰雪已经融化透过她的衣裳冷得直打哆嗦。不行了,这样下去不仅茶树菇会变成冰冻蘑菇,就连她自己也会变成冰冻人偶。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路边的灌木丛,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扭身就势一滚滚进那片毛茸茸的灌木丛里,没想到灌木上的短刺完全勾住了她的衣服,她一个那么大的人要滚不滚的被挂在灌木丛中,当真是万萼丛中一点红。 只可怜了若溪既不敢高声唬痛,也不敢喊人帮忙,费了半天劲腾出一只手来摩挲着灌木的刺一点点摘了下来,这个工程十分浩大,直到那边亲热的那两人都不见了的时候,她才慢慢拿出自己的一条腿来。 “喂?若溪姐你这是练得什么功夫?”猝不及防的,她的头顶炸开一个响雷,天!她不想这个样子的时候被人家看见啊。 “凝……凝香……你怎么来了啊?”若溪十分蹩脚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凝香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人,“哇,姐姐你身上好多刺!” “你姐我知道自己身上好多刺,别干看着,快帮我弄下来啊。”若溪真是对这个丫头十分无语无奈,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她,真是服了她了。 多了一双手效果立马就有所改观,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若溪身上的刺就被挑了个干净,吸了口气,吹吹自己被刮破的手掌和膝盖,若溪捡起地上的蓝色小布包,掸了掸上面沾染的雪渍,抬头问凝香,“哎?你怎么跑出来了?厨房里不是正在做饭么?不等着大师傅留点好吃的给你啊?” “啊,对了。”凝香被问到,似乎才想起来似的,一拍自己的脑门,大声惊呼,“可了不得了,若溪姐姐,你快回去看看吧,红嫂都快要急死了。” 连红嫂都失态如此么?若溪眉头一皱,反而平静的拉住凝香的胳膊,“我摔得都疼死了,暂时走不动,你先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心里也好有个底,不然咱们这么大模大样的跑过去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听她这么一说,凝香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喘了口气,才慢慢开始念叨事情的原委,“姐姐你刚刚出来采蘑菇还不知道,就在你离开后不久,宫里就来了人说今晚上大殿下要宴请个好友,所以让咱们准备好吃的,结果陈师傅和大厨就开始忙活起来,然后吧,宫里又来了人传话,说那位贵客今日身体欠佳,想要吃些清淡的东西,于是陈师傅就提议说要准备小米粥和豆腐,再然后……” 若溪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但是按照这个丫头这样的说法下去,她大概会一直讲到明天中午,于是很利落的打断她的话,直接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胃口不舒服的话,吃些豆腐,小米粥不是很清淡么? “啊!”凝香一跳三尺高,“陈师傅在拉风匣子的时候睡着了!那火大的一下把一锅的小米粥全熬干了!而且……大家忙着救火的时候,大厨手一抖竟然把半罐盐巴全都倒了进去!” “走,走,咱们边走边说。”若溪试着自己站了起来,刚刚可真是把她摔得惨痛。两人边说边走,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若溪的腰间掉落。 一双云头快靴待她们二人离开后重新踏上这片被压倒了的灌木丛中,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根做功极其精巧的发簪,掂在手上。不远处离开的正是他刚刚瞥见的那个娇小身影。卫飒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将那枚发簪握在掌心,望着树林的尽头,若有所思。 第三章 不想看见的美人 “若溪姐,你快醒醒啊,玉夫人马上就要用早膳了,你还在这里睡觉啊!” “不是昨晚才熬好了茶树菇的粥品嘛。”床上的人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嘀嘀咕咕的说着。 “那是昨晚剩下的啊,你要夫人自己热了来喝?”丫鬟凝香睁大眼睛,满脸诧异,“若溪姐,让夫人吃剩饭总有点不好吧。” “茶树菇……是要泡上一夜才会出味道……啊,别吵我,我要睡。” 用力推着床上酣睡如猪的人,一脸无奈,见她实在没有醒来的意思,只好气馁的将她的一只胳膊丢到一边,扑到她的身上,舒服的打了个哈欠,“若溪姐,还是你好福气啊,伺候玉夫人那么好脾气的主子,每日不过是做做三餐就好。哪里像我们,每日忙的要死,还要看各位大人的脸色过活。” 知道若溪并没有睡死,凝香索性继续说下去,“过几天是无颜大人的寿辰,今天大殿下特意请了他过来一起吃茶呢,哎对了,对了,管事的姑姑说要咱们绯烟殿的下人也一起过去帮忙布置呢。啊,能够目睹无颜大人的容貌真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有人忽然睁开了一点眼睛,见若溪有醒来的意思,凝香心里高兴,打算再添一把力,继续鼓动她,“据说那位无颜大人有着比女子还要美丽的容貌,偏又内心极其冰冷,寻常人根本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又因为他相貌实在生的太美,所以平时为了减少麻烦,他老人家都很少出门呢。” “喂喂,若溪姐,人家说了那么多,你就给人家点面子,快起来随我一起去嘛。”凝香彻底对床上的女人开始咆哮起来,忽而她又神神秘秘的趴在若溪的耳边,低声说,“你知道么?据说这个无颜大人是个全瞎的盲人。” 裹在被子里的若溪身子忽然一抖,吓了凝香一跳,以为她要干吗。 若溪翻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凝香,坐起来活动着胳膊和脖子,“你是要压死我么?哎哎,我随你去也就是了。” 收拾停当之后,若溪先去厨房重新热了碗粥,又点了几样小菜命人呈上去,然后才返回折兰殿去寻凝香。才回去还没站稳脚跟,凝香大呼小叫的就杀到了,跑过来站在若溪的对面开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从头到脚的一一数落一番。 “哎,我说若溪姐,你瞧瞧今天去北殿的下人那个不是极尽所能的往自己个儿的身上打扮,连翠妞那副摸样的都在头上簪了十好几朵腊梅花,你怎么也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呢!” 她不说若溪也发现了这点,她在回绯烟殿的路上就见到了几拨去北殿的下人杂役,的确个个都在自己身上花了心思,废了银子的。她暗叹一声,双手加额,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已经老高的太阳,“如果我现在换衣服的话,估计你的无颜大人可就要走了。”说着她一把拉起凝香,“行啦,反正我只是陪你去看看,又不是赶着去选美人。” 凝香不情不愿的被她拉着,嘴里嘟囔着什么。 对于自己的容貌,若溪可是从来不抱太大的希望,她长的不丑,但是放在皇宫这个地方之后,就几乎是被沙尘暴覆盖过的土地,不显山不露水的,这里的人上到夫人,嫔妃,世妇,女御,下到端茶倒水的小厮丫鬟,哪个都是精明利落,容貌整齐。所以,那位无颜大人既然能够在这里被传谕的这么神乎其神的美丽,那么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只是那张美艳的男人脸,有人却已经不想再见到。 胡思乱想中间,她们已经到了北殿的外面,还有好远的距离就看到北殿被一群人黑压压的围了起来,有梳头油的桂花香,胭脂香,粉膏香,各种花和精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是让人作呕的浓重气味。若溪只望里面看了一眼,就掩着鼻子,皱起眉头,“凝香,你看她们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你怎么也不打扮……” 再回头,那边凝香已经不避讳其他人等的在原地一手解开扣子,一手扯掉带子,俨然是一副宽衣的摸样,吓的若溪一把揽住她欲掉不掉的外衣,挡在她的胸前,“你干吗?” “快别拦着我啊若溪姐,快点帮我脱,不然就来不及了啊。”凝香交代完了,自己赶忙伸手把头发散开,一边抱怨,“要不是早晨去叫你还有去给二殿下烧水浪费了时间,不然我早就把自己打扮成天仙了。” 脱下外面这件,若溪才看清楚,这一看跟着就笑了出来,原来凝香是有备而来,外面的这件是寻常的下人衣服,而里面却另有乾坤,竟然是一件大红的喜服,只是上面的喜字被谁拆掉了,还剩下一个浅浅的印迹。“你可真行,连婚服都准备好了,啧啧,这是瞧上哪位王爷大人了?” “什么啊,若溪姐。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女为悦己者容,我现在就要为无颜大人容!”说这话,凝香已经在自己的头上盘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又从袖子里摸出两根玉簪,一股脑别上去,“怎么样?若溪姐,我好看不?” “好看,你就是天仙!”若溪忽然心情大好,在一大群脂粉女人中间,凝香这种过火的打扮倒也不显怪异,暗自觉得好笑,明明那个人的内心那么冰冷无情,明明那个人已经双目失明,为什么他还是那么招人喜欢,会有那么多女人为了他前赴后继,费尽心机呢? “哎,若溪姐,你把这个带上。”凝香很够意思的把自己头上的一朵鲜花摘了下来,别在若溪的脑袋上。“啊对了,传说无颜大人原先的身份及其显贵,所以咱们见到他老人家的时候一定要谨慎……” “恩,知道了,我若是见到他,行国礼也就是了。”若溪往自己脑袋上摸了两把,想要拿下来,却没有够着,只好作罢,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听见人群中发出一嗓子歇斯底里的吼叫。 “无颜大人!” 接着就是各种尖叫声,倒地声,流口水声…… 凝香一蹦一蹦的往上跳着,连脑袋上的一根簪子都被抖掉了也浑然不觉。 “大殿下驾到!” 管事对着前面那些七魂出窍的人们怒喝,“大殿下驾到还不跪下迎接?”这些人才回过神来,噗通通跪倒一片,却都拿眼偷着往前面看,想要一睹无颜的风采。 前面阻碍视线的人没有了,前方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视线也被打开,那张冰雕玉啄一样的让女人羡煞的脸孔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从气质到神态都冰冷高傲之极,可是他真的美极了,即使在当他们还都是幼年的时候,即使在他狠狠拒绝她的请求的时候,眼神刻薄,出言如刀,也刻薄得极美,挑不出一丝毛病。 钟无颜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若溪面前,与幼年相识的他竟然没有一点分别,双目轻阖,容光清极雅极。当年朝阳台上他捏着柳条时的倾城一笑,仿佛还只是昨天的事。 直到猝然移开视线,若溪才发觉自己还没有做好见到他的准备,她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捏紧成拳,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胸口有一种窒闷的疼痛。 那一瞬间,若溪想起很多很多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世人皆如此,温情美好的东西忘记得那么快,到最后,留在记忆里的,永远只是那些苦涩痛苦到难以言说的片段。她想起自己是怎么几夜不睡赶到丞相府,想起倾盆大雨是怎样肆虐。想起她在钟无颜的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抛却了所有的自尊,却依然求不到半点回应。想起丞相夫人冰冷的声音:他是钟家唯一的骨血,不可能让他和一个即将灭亡的王国牵扯上半点关系。 想忘掉,却记得越发深入血肉,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偶尔午夜梦回,却总是梦见他少年时执着那条长柳,轻轻敲在她头上,声音温和:傻丫头,怎么又坐着一个人发呆? 最后一天醒来的时候,没有泪也没有痛,她所余的只有茫然。突然大彻大悟。 大抵人的心能装的感情也只有那么些,再多就不行了,她喜欢人心的这种脆弱自我保护,还有自我欺骗。也亏得她能够找到这种自己保护自己的方法,才能让自己在十几年后再次和他重逢,即使是彼此的身份已经迥然不同,即使这个时候他和她相隔的如此之近。 如果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那么…… 若溪悄无声息的跪着,一点点的往后移动,一寸,再一寸,当她确定已经逃出了那个包围圈的时候,她的屁股无意识的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你这是要爬到哪里去?”一个好听的,略带低沉的磁性男声在她的背后响起,惊得她一身冷汗湿透夹衣。猛的回过头,半跪着的若溪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枚明晃晃亮晶晶的蓝宝石戒指,泛着冷华的光芒,直照的人睁不开眼,不能直视。 “三殿下安好!小的给三殿下请安!”由于紧张,她的声音都开始发抖,音调也是异常响亮。 卫飒感到有点意外,似乎是对这个小杂役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不过他还是好脾气的低头瞧着她,“哦?你看见我很紧张?” “没有,小的见到三殿下大人,内心喜悦无比。” “恩,那你是见到那个人不舒服?”他说着,眼神斜斜一挑,扫到了被人群包围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当朝的大皇子,卫承,一个是备受瞩目的臣子,钟无颜。 有微冷的风吹过她的身上,一身的冷汗加上冷风一吹,让她浑身打个激灵,哆哆嗦嗦的回答,“绝对不是,小的只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一时看的傻了。” “傻了就要跑么?”卫飒忽然觉得这个低眉顺眼的小杂役很有些意思,忍不住要戏耍她一番。 “小的想到玉夫人那里还有点差事没有办妥,这正是要赶着过去,又不想影响了大家的心情,所以才悄悄的爬出来的,有幸遇见三殿下您,真是小的的福分!”她这套话说的无可挑剔,极尽了拍马屁的本能。 卫飒爽朗的笑了起来,也蹲下来,看着她,“你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抬起过头来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三殿下的呢?还是……”他好看的眼睛眯起,微微露出危险的气息,在她耳边吹气如兰,“还是说我们之前就已经见过了呢?” 第四章 没素质的三殿下 4.第四章没素质的三殿下 南国的冬天和北方的不同,它的冷和冰都没有那么的鲜明,不是干燥冷冽的刺骨,而是带着点水乡润泽的潮湿寒冷,好像是战场上的两种交锋手段,北方的冬天就是那种真刀真枪明着进攻的凶猛,南国的冬季则是迂回婉转的纠缠。 又好像是一种恨亦或是一种爱。不那么鲜明直接,但同样有着彻骨的感伤。 因为那日为了美丽而脱掉外衣的凝香在目睹了无颜大人的美丽之后,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就病倒了,郎中过来瞧了瞧,说是害了风寒,需要静养。说也奇怪,这几日许多下人杂役都接连告病,一摊子活儿倒叫不足一半的人手来做,把若溪累的每天回来来不及换衣服倒头就睡。 本来她是用不着这么辛苦的和其他下人一样做那些粗重的活计的,由于玉夫人对她的格外照顾,时不时的赏赐她一些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搞得整个辛者房的人看见她的时候就如同看着一块会走路的黄金。 只是她这几天都没有到大内里侧去,因为她实在是害怕那日的那幕再次上演…… 那天是钟无颜到大殿下的北殿品茶的日子,她悄悄从人群里跑出来,没想到却歪打正着的碰见了腹黑恶魔般的三殿下,卫飒。 第3节 “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服侍哪位主子?”他蹲在她的面前还比她高出一头半来,顿时一股压迫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硬着头皮,若溪大气也不敢喘,头更不敢抬,说话好似炒豆子,“小的若溪,在常青殿做事,侍奉玉夫人。” “哦,是她。”卫飒轻轻的应了一声,脑袋转过去看了一眼被围的水泄不通的两个人,“在那个女人手下做事,你的本事倒也不小。” 听他的语气淡淡的,似乎还有点失望,若溪忍不住好奇的往上撩了撩眼皮,暗想原来这个人在宫里真的是无所忌惮,无法无天的嚣张。 “小的哪里有什么本事,只是承蒙玉夫人青眼赏识给口饱饭吃。” “生了张巧嘴。”他站起身,似乎打算离开,然而在若溪舒了一口气的功夫,他的身子又蹲了下来,俯身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那姿势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最后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颊上,命令道,“抬起头来。” “小的……相貌丑陋,不堪入目,看了小的的人保证是三天吃不下,四天睡不着,五天……” “哪那么多废话。”他出其不意的探出两根指头捏起若溪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和他对视。 那黑与白之间,不是纯净的明亮,仿佛是带着几多愁怨似的忧伤和痛楚,又夹杂着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吓到的痕迹,卫飒注视着这对眼眸,仿佛它是一对没有底的深井,冰冷带着让人舒服的沁凉,勉强挪开自己的视线,末了,叹了口气,顺手摘下她头上那朵歪歪的鲜花。一步步的走远了,嘴里还哼着若溪那天听过的小调儿。 等到他完全消失,若溪才惊醒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脸颊忍不住一阵发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接着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嘛。”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溪被三殿下调戏这件事,很快就在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以至于引来许多其他宫殿的侍女丫鬟,杂役奴仆们纷纷过来围观,这次被三殿下看中的女人到底是何方妖孽。 但是每一个来看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摇着头,叹着气,不无可惜的离开的,好像是在看一颗硕大的美玉被一坨狗屎砸中那样的惋惜。 很显然,卫飒是美玉,若溪就是那坨让美玉蒙尘的狗屎。 凝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目睹着若溪泰然自若的继续手里的活儿,而窗外面又是一群来围观的少男少女,忍不住发发牢骚,“我是真佩服你这副忍的功夫,若溪姐,这些人到底还有完没完啦?” “对不起啦凝香,影响你休息了。”若溪回头歉意的对着她笑了笑,将手里绞好的帕子放到她额头上,顺手探了探,“你还在发烧,不要这么激动。” “人家根本就没有发烧,那只是因为看见了无颜大人的美貌而特别激动而已啦,”凝香一把抓下脑袋上的冰毛巾,抖了抖发丝上的水珠。 然而屋外的鸡鸭鹅们还在喋喋不休。 “哎呀呀,就是她啊~!@##¥%” “三殿下啊~!@#¥%%” “好可怜啊~!@@##¥%” 凝香在屋里听得一口银牙咬碎,狠狠的说,“若溪姐,我可以放出大黄来把她们统统咬死么?” “咬死就太狠了,吓跑了就可以了。”若溪平静的回答。“但是那样一来的话……”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凝香的大脚丫子噼里啪啦的跑到外面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响亮的狗吠和救命以及哭爹喊娘的声音……实在是让人头疼的哀号。 凝香拍着两只手,舒心的笑着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若溪姐?” “那样的话我们就成了名符其实的恶奴。”若溪叹息着把后半句话说完。 “那又怎么样,反正玉夫人那么喜欢你。谁也不敢去嚼舌根的。” 若溪这次放下手里的盆子,认真的看着她,“越是觉得安全的时候就越是危险的时候,居安思危你懂不懂?而且,我们只是服侍别人的奴才,是下人,玉夫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罩着我一辈子,其实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能有着依靠别人的想法,那样的话,只能是自己死的很惨。” 就好像当年的那个小公主那么信任着自己未来的驸马,她相信那个好看的男孩子会在那个雨夜为自己打开大门,面带微笑的把自己迎进去,泡姜茶讲笑话,哄她高兴,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过去。 一切最终也是全部过去了,在没有他的情形中,在家破人亡,国灭族绝的情况下,全部过去了。像那夜的那场来得快,走得急的滂沱大雨一般。急速的冲刷过后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痕迹。 “若溪姐?你怎么了?”凝香见若溪愣愣的发呆,忍不住伸手推了她一把。 “啊,没什么。” 凝香毕竟是躺了许多天,身上没什么力气,自己找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我今年十五,你今年十六,才比我大一年而已,可是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是经历过很多事一样,有时候你说的话,我要想好几天才能想明白。” “那怎么了,”若溪无所谓的耸耸肩,拿起抹布擦拭着屋里的古董花瓶,“若溪姐说的话有道理不?” “有道理。”凝香狠狠的点了头,“是特别有道理啊。” “那你听就是了呗!”若溪把抹布往她身上一丢,“现在若溪姐我命令你回床上躺着去!” 屋外,天青色的衣服的下摆一闪而过,镶着金银丝线的靴子带着淡淡的佛手香的味道,向着大雄宝殿的位置而去。 一路上,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点莫名的笑意,书童宝焰一路小跑的跟着他。因为昨晚又是莺声燕语的一夜风流,今日的早朝自然卫飒还是没有赶上,本想着如同往常一样的在府里休息,没想到老皇帝却一个旨意把他召进宫里,中途他听到辛者房里有犬吠和人声的喧哗,所以打算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就让他瞧见了她,以及听到她那篇说辞。 这世界上本来就不能有着依靠别人的想法,那样的话,只能是自己死的很惨…… 原来她狡猾的外表下竟然有着那么洞彻的了然,卫飒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个相貌一般,身材平平的小丫鬟很感兴趣。 “宝焰。”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吩咐道,“正午的时候你找个借口把若溪支开,不要让她回自己的房间。知道了么?” *** 正午时分,忙了一个上午的若溪筋疲力尽的拖着自己的两条腿一步一挪的往常青殿后面的杂役房走着,因为玉夫人的特殊照顾,所以她可以自己单独居住在一个小房间里,房间虽然不大,但好歹也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比起睡大通铺的凝香来,已经好了不少。 房门就在自己两百米远的地方,若溪给自己加油,幻想着回去抱着烧鸡啃的美好生活。忽然,路边的雪堆里窜出个人影,吓的她往后倒了几步。 这个人身材不大,显然不过是十几岁的样子,但是说话极其老成,瞧见她之后,两只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了一点类似失望的神情,让若溪好生奇怪。 “这位小哥,你有什么事么?”她好脾气的微笑询问。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小兔崽子光化日的跳出来吓老娘一跳,有事赶紧说,没事就给老娘滚一边呆着去。 宝焰显然没有看出她肚子里的意思,也和气的点了点头,“这位就是若溪了吧?我家主子听说你做饭的功夫很好,所特意派我过来请你到厨房去指点指点。” 他这番话说的极其老套,让人没有挑剔之处。 若溪皱了皱眉头,“请问,你家主子是哪位?” 宝焰瞬时拉下了脸,“怎么?听姐姐你这话的意思是要看这说话的人是谁才能决定去或不去了?” 天!这话可闹大了,在这个大皇宫里,最怕的就是这点!因为你永远的料想不到也许今日还势同水火的两个主子明天就好的能穿进一条裤子里。若溪暗暗骂自己一时大意,说话不谨慎,赶紧满脸堆笑,伸手抻了抻宝焰的袖子,“哎哟,瞧我这张嘴,小哥你教训的是,能给小哥这样的人才的主子做饭,是我的荣幸呐!得,我这就随你去。” 宝焰嫌恶似的抖了抖手把她的一对鬼爪甩开,眉心拧得好大的疙瘩,暗暗想着三殿下现在的审美简直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 那一边,卫飒正趁着正午下人们吃饭的时间一个人悄悄溜进了常青殿的后身,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从北数第三件正屋的门上镶着一块牌子,上面用绿色的颜料写着:白若溪。看来这里就是她的住所了。这位当朝的三王子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皇子做这种偷鸡摸狗一样的行径有什么不妥,反而优哉游哉的在她的房间里仔细查看起来。 抽屉,床板,花盆,铜镜,每一样都没逃过他的眼睛,坐在桌案旁边观察房间的卫飒,忽然视线落到了梳妆台的一个小木匣上,木匣的年代显然已经久远,整个红色的木质都露了出来,有些地方还有些腐朽糟烂。但依旧能看出上面淡淡的描画痕迹,古朴直朴的雕工,卫飒一眼便认定这不是南朝出产的东西。 打开来看,里面果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是一个精致的小抽屉,当他翻看到第三层的时候,俊逸的脸上浮现起得意的笑,伸手拿出里面一个玉坠,掏出袖子里早已经准备好的玉簪将两者合二为一。玉坠很妥帖的就挂在了玉簪的头顶,颜色一致,纹路相称,分明就是一个完美的整体! “这一次,狡猾如你,该要怎么解释呢?白若溪。” 第五章 倒霉的开始 从厨房里出来的若溪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风一吹就能飘起来似的。 说到底,她还是在进了厨房之后,看见了那块灶台的主厨才晓得召唤她过来的那位了不起的主子,竟然就是一直避而不及的三殿下——卫飒。 想起来若溪自己也不知道这位风流成性的王子为什么好像黏上她一般,处处要和她为难作对。不对!若溪忽然从背后生出一阵恶寒来,她猛然想到那个男人不会无聊到因为一顿饭而特意差人将她叫过去的地步。这里面绝对有情况! 女人的第六感发作的若溪脚底生风,噌噌的跑回自己的小屋,到了门前,反而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房门一点点的敞开,从一条缝到足够一个人出来的空隙……随着门扉的一点点扩大,若溪看清楚走出来的那个人穿着青色的蟒纹袍,藏青的云头靴,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佛手香气,手指上一颗硕大的蓝宝石戒指闪烁着妖孽的光芒。而他的主人正在用比妖孽更妖孽的神情瞧着她。 见到是他,若溪一点也不惊讶,她早该想到这个孤傲风流的王子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她亦瞧着他,眉眼平静,不怒不惊,仿佛他只是个早来的客人一般。 片刻,她恍然大悟般倒退几步,噗通跪倒,声音响亮又清脆,“小的给三殿下请安,三殿下福寿安康!” 卫飒也不说话,眉眼弯弯的瞧着她一个劲儿的说吉祥话,等到她停了,他才抱着肩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吉祥曲儿唱完了?” 若溪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回答,“唱完了。” “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小的寒舍能让三殿下亲自莅临,真是蓬荜生辉,那是小的几辈子……” “行了,你有几个几辈子可修,天天挂在嘴上。起来吧。我有好东西给你看,不知道你这个小的有没有兴趣?” 若溪心里一凉,从那对妖孽眼睛里读出不好的味道,但碍于情况以至于此,只好笑容满面的点头应承。 随他进了屋里,若溪坐也不敢坐,站在离他远远的一边靠着墙壁,双手反搓着绞在一起,像个小怨妇。 “你站的那么远,怎么看的清楚,过来些。”妖孽男大马金刀的坐在她的小床上,大大方方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捧在手心。 若溪在心里腹诽他一阵,顺便照顾了下卫飒的祖宗十八代,然后春风满面的走过来,只是当她走近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起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住停滞在了一处。 他养尊处优的修长手指上,赫然托着的是一枚质地上好的玉簪,连同它的玉坠一起,通体碧玉,宛若夏日里一块完整的碧波。 “怎么?怎么这副表情?还是对我送给你的礼物不喜欢?” “送……送给我?”若溪一时间没有明白卫飒的意思。 卫飒已然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狡猾奸诈如他,怎会没有发现情况有异?也许是他一时的兴起,想要看看这个小奴才还有多少让他惊喜的才能似的,卫飒竟然没有直面揭穿她。 “是啊,我看到你这里有一个玉坠子放在上面刚刚好,你说这根玉簪是不是本就为了你而存在呢?白若溪。”他第一次完整的叫着她的名字,反而让若溪一身鸡皮疙瘩暴起,跟着打了几个激灵。 “小的……人穷命短的,哪能要殿下您这么珍贵的东西……”若溪说着,一只手已经伸了出去。 “哦,那好,你不要的话就先寄存在我这儿,本王就当做是你送给我的……”卫飒恶作剧一般的勾起棱角分明的嘴唇,抽回自己拿着簪子的手,任凭若溪那只小手无依无助的停留在半空中。“就当做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 轰隆隆,天雷滚滚,咔嚓嚓,大地开裂。若溪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她到现在才明白这个腹黑到极点的三殿下是专门为了戏耍她而存在的! 傻瓜都听的出来,那句话只是她的一句谦称而已啊!只是事已至此,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但是!不做些努力就放弃绝对不是若溪的风格,她忽而一转身重新跪倒在地,张开双臂抱住卫飒的双腿,一阵鬼哭狼嚎起来。 “三殿下啊,您可不能把小的的玉坠子也一起收走啊,那是小的母亲临终时交给我的遗物啊,您可怜可怜我这个早年丧母无依无靠的苦命孩子吧,求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手下留情,情深不寿,寿比南山的把玉坠子还给小的吧。” 一把清亮亮,闪耀耀的鼻涕眼泪全部抹在了卫飒华美的衣袍上,饶是休养功夫极高的卫飒也被她这一闹傻了眼,嫌恶似的把她的魔爪拨开,“你先去那边把自己弄干净。” “不!”若溪哭得好凄惨好无助,“您今天要是不答应小的,小的就把自己哭死在这里,呜呜,呜呜。”说完她彻底把鼻子贴在了卫飒的外袍上蹭了起来,蹭啊蹭,蹭啊蹭,活像一只蹭痒的狗熊抱着大树。 她这么一哭一闹的功夫,常青殿里去吃午饭的下人差不多都回来了,他们眼睁睁的瞧着若溪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哭得凄惨无比。当他们看清楚那个男人是谁之后,每个人的嘴巴都情不自禁的变成了”o”型。 正在哭闹的若溪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是小的最珍贵的东西,您拿走了,让小的以后怎么活啊。” 妖孽男额头淌过三条黑线,语气也放柔缓,“对不起,若溪,我没有想到它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但是,事已至此,你要我怎么补偿你呢?” 人群哗然,原来传说中若溪和三殿下的奸.情是真的! 听出话里的味道不对,若溪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果然在他一脸愁苦的容颜上发觉一丝隐藏的奸笑。 那个占据身高优势的男人俯下身在她的头上簪上玉簪,自己则把玉坠子卸了下来,用一方手帕仔细包好,“既然它对你那么重要,本王就更要带走了,这根玉簪留给你,作为交换。” 若溪傻愣愣的看着那个人高马大,宽肩窄腰的三殿下把自己抱起来放到床上,用袖子轻轻擦拭去脸上的眼泪,连他刚刚还嫌弃恶心的鼻涕也一起擦个干净,满面温柔,“现在他们都知道咱们俩个的关系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好呢?”说完还很是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脸颊。在他起身离开的时候,若溪清楚的听见他用仅可他们二人的声音说道,“这一次若是想安然脱身,可是没那么容易了。” 卫飒走了,留下淡淡的佛手香,若溪眼睁睁的看着屋外的人们一个个下巴快能掉到地上,想起刚刚他和自己说话时的神情,料想明天外面这些人就会把卫飒说的那些严重和外表不符的话讹传成其他肉麻鬼话,自己也懒得理睬,起身到了门口将大门关好,返回来扑到在床上。 尊严她都能放弃了,这些伤害不到她半分的鬼话又能把她怎样呢? 抬手摘下发畔的那根玉簪,上面似乎还留着躺在他手心时的温度。 母亲,你若是看见女儿今日的丑态,会不会如同他们一样嘲笑我呢? 中午折腾的累了,若溪磨磨蹭蹭的到了巳时才从床上爬起来,才起来没有盏茶的功夫。她小屋的门板便被大力的撞开,随着老宫女的一声咆哮,若溪的两只胳膊已经被人架起,像一只小鸡仔一样被人拎了出去,丢沙袋一样的被丢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她睁开眼,看到自己的身边环立着很多人,她揉着自己被摔得生疼的腰站了起来。若溪的身板儿本就瘦小,在这些身高马大的老宫女面前简直就是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第4节 “谁叫你起来的?跪下!”旁边不知哪里多出来一只粗壮的大腿,一脚蹬在若溪的腰上,若溪似乎听见自己的身体里传来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随即她整个人就向前扑倒在地,啃了一嘴院子里的雪泥。 “若溪,夫人看你机灵能干才这般拔擢你的,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珍惜?反而做下这样让夫人失望的事情!” “啊?” “这个时候,不要想装糊涂!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那点子破事儿已经传遍整个常青殿了!常青殿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光天化日之下就对三殿下拉拉扯扯,哭哭啼啼,不清不楚!真没看出来,你这个小蹄子勾搭人的本事还真是不小!”主事宫女来福一脸横肉的怒气冲冲,若溪听见是她的声音就知道自己今天性命堪忧,这个女人一直认为是她的到来阻碍了她在宫女这条辉煌事业上的前进脚步,一直把若溪当做是眼中钉,肉中刺,这一次好死不死的犯在她的手里,只能说是她今年流年不利。 “还敢瞪我?”悍妇来福抡起自己蒲扇大的巴掌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若溪的脸颊上,巨大的惯力让若溪踉跄着身子往旁边一歪,又倒在地上。 脸上火辣辣的疼和腰上的酸疼一起隐隐发作,若溪直觉的知道自己的脸只怕是已经肿了。 “福姐,打得好,这种不要脸的小蹄子就是要给她点教训,不然外人要笑话咱们常青殿没有规矩。”来福一党在旁边敲着边鼓。 于是,受到鼓励的来福提起迷迷糊糊的若溪在另外一边脸上反手又是一巴掌,如此反复几次下来,还没完全化掉的积雪上便被溅上了点点鲜红,血迹沿着若溪苍白的嘴角流了下来,染红了衣裳。 第六章 得志便猖狂 若溪被打不过,伸手护在自己的脸上,那个女人的手劲儿极大,照这个打法打下去,自己就真的该一命呜呼了,见她反抗,身边环立的几名彪悍宫女呼啦而上,按胳膊的按胳膊,掐腿的掐腿。 若溪咬着牙关,一声不吭也不求饶,她知道既然这些奴才敢这么有恃无恐的来假公济私的报复她,那就是得到了玉夫人默许的了。 说起玉夫人,她之所以有了一个玉字的封号,就是因为她这个人极其重视伦理道德,平素冰清玉洁,最看不得,听不得的就是自己家的人作风不良,手脚不干净等等……这次若溪算是撞在了玉夫人的枪口上。 就在若溪被抽的发蒙的时候,叫天不应,叫地无门的时候,一个好听的男声忽然传来,好像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般,只是这个声音听在若溪的耳朵里却比十八层地狱的召唤还要让她难受。 “前方这么吵,是在闹什么?” 一身紫色暗纹绣飞鸟鱼虫图案的美少年幅度翩翩的从远而近,他的一只胳膊被人轻轻挽着,挽着他的是一个容貌娇美的女子,年约十七八岁,凤目娥眉,红唇白齿,发髻梳得又高又整齐,露出整个的额头来,显得她格外的精神干练,一看之下就知道不是个善主儿。 听见身旁的人发问,女子娇滴滴的说道,“我来问问看,说不定是出好戏呢。”不经心似的抬了抬另一只手,拢了拢耳畔的碎发,“小桃,去看看前面怎么了?罚的是哪个奴才?” 其实不用小桃跑过去询问,这点近在咫尺的距离已经让女子说的话一丝不露的传到那几个丫鬟婆子的耳朵里,有眼尖的一下认出来的两位,立马上前请安,“公主殿下,钟大人。” 小桃抖着手里的小手帕,瞟了一眼地上的人,皱皱眉,“几位姐姐这是在干什么?” 来福颤着满脸的赘肉,笑容猥琐,“桃妹妹,我们正在教训自家的奴才,惊扰了公主殿下,实在是该死。” 按理说,事情到了这里,骄傲的公主看了乐子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就该和钟无颜离去,但是偏巧这个时候若溪一直帮厨的厨房主事红嫂听说这里的事情之后及时赶来,一眼见到地上脸红又肿,披头散发的若溪,手指在袖子里摆弄几下才满面带笑的迎上去。 “哎哟来福姐,好大的威风。”红嫂皮笑肉不笑的走上去,将手掌覆在来福的手上,若溪在迷迷糊糊之中看见一点金黄色的东西从红嫂的手上转移到来福的大肥手中。接着这个机会,红嫂凑在来福的耳边低声说,“算是给妹妹一个面子,再说闹出人命来总是不好,夫人那里知道也交代不过去,你说是不是。” 来福掂了掂手里的小金佛,眼皮才舒展些,看了地上的若溪一眼,阴惨惨的训斥道,“今日是看在红嫂的份上,你以后做事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要有记性,知道吗?” 若溪脸扭向一边,看也不看她一眼。来福眉头一扭,又要上前教训被红嫂拉住,“若溪,还不说话么?” 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溪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这时候也只好委曲求全,应了声,“奴婢知道了。” “这还算乖。”来福抖够了威风,带着身边一干人等这才离去。满地的尘灰中间,若溪被红嫂扶了起来,颤巍巍的不敢触碰她的脸颊,红嫂是个泪窝极浅的人,眼见着眼泪就在眼眶子里打转,一叠声的说,“好好的怎么就给打成这个样子,都是我来晚了。” 若溪此时眼睛已经不能看清楚事物,只能靠声音辨别,听出她已经语带泣声,挣扎着摸着她的手,“红嫂你别哭,这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养几天也就好了。” “你这孩子,一贯是机灵能干,这次可是怎么了?吃了这么大亏,你可要记着教训,以后做事的时候要夹着二十万分的小心,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的很呐。”红嫂一边垂泪一边默默叮嘱她。 若溪发出一声无言的苦笑,即便是和她亲近如红嫂,也要在这个时候说些子官场上面的漂亮话,她心里知道,红嫂今日的作为有她们这些日子的情分在,还有一部分是红嫂为了自己的作为。在后厨之中,谁不知道主事红嫂是个体贴下属,慈眉善目的好上司?另有传闻说,后厨很快就要有人事上的变动,这一变会变出什么动静来谁可说不准。 但是说到底,这次终归是多亏了她自己才能活命,若溪用手撑着地,在地上转了个圈朝着红嫂的位置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 “哎哟,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今晚先回我那里住,然后晚一点叫凝香送些药膏给你。”两人慢慢站起身,好在若溪瘦弱不需要花费红嫂太大的力气,只是两个女人气力有些,要想一步步挨到红嫂的房间多少有些不方便。而且,若溪的脸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肿了起来,有的地方甚至皮肉都有些开绽,渗出血水来。在这冰天雪地的天里走上半日,只怕这张脸是保不住了。 “公主,让她们坐我的轿子回去吧。”冷若冰河破裂的声音从她们的身边传来,以为看够了热闹的两位贵人原来还未离开,依旧停留在原地。只是有着绝美容颜的男子身边的公主殿下刚刚还笑吟吟的脸在听见他说的这句话之后立马变了颜色,沉的好似一汪水。 身边的宫女们看着公主,没有得到命令谁也不敢动。 “愣着干什么?没听见钟大人的话吗?把那边的两个人拦住,叫她们回来。” “如此,多谢公主殿下了。”钟无颜面无表情的开口,同时微微点了点头。 显然那位高傲的公主殿下受宠若惊,顿时笑靥如花,“钟大人你真是生了副好心肠呢。” 好心肠么?被侍女们召回的若溪在众人的搀扶下爬上了轿子,即便她此时已经看不清楚事物,但她还是能想象到那个人此刻伪善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就噙上冷笑,一笑不要紧,扯动了伤口,痛得她哎呀一声就昏死过去。 公主笑嘻嘻的陪着钟无颜说话,挽着他的胳膊一步步走远,只是不经意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昏过去的若溪,眼神凶恶。 “钟无颜这个人倒是很有些意思。”有人斜斜的靠在远处的树干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奴才不明白这份人情何必让别人白捡了去,还要让厨房的老陈头儿去通风报信,白让红嫂做个好人。”宝焰有点替主子打抱不平。 卫飒剑眉一挑,伸手在他的头上打了个栗子,“你这小子怎么这么粗浅的道理还不省的?白若溪这次被罚怎么说也是我的缘故,我帮帮她也不为过。只是钟无颜的举动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这个人很有些意思啊。”他第二次感叹道,随即眼睛里闪动着几许莫名的光彩,“聪明如她,事后肯定会问起红嫂是如何接到消息的,等到那个时候,真想看看她的表情。” 宝焰低头不语,他再一次看清楚自己这个主子腹黑,冷漠的本性。 *** 常青殿,正屋里熏香袅袅,暖气袭人。 玉夫人端坐在矮榻之上,手里捧着盏尚自带着热气蒸腾的香茶,慢慢品着。一边听着来福的回报。等到她听说这一幕被公主和钟无颜见到的时候,眉梢不自觉的微微动了动。来福察言观色,赶紧话题一转,说道,“奴婢看见是公主殿下和钟大人之后立马叫人停了刑罚,哎,总归是咱们自己家里的事,叫旁的人看了笑话,奴婢生怕有损夫人您和咱们常青殿的声誉。” 玉夫人点了点头,显然这句话听在耳朵里极其受用,茶盖子在茶碗上呱唧呱唧的来回扣动着,她思索了片刻,“她可知道悔改?” 来福眼神微动,一脸痛惜的说,“枉费了夫人您的一番心意,奴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道理说尽,小道理讲明,那妮子就是死活不承认自己和三殿下的事,一口一个冤枉,奴婢也是没办法,才动了刑罚,小小的教训了她一下。” “如此荒谬!”玉夫人终于在来福的煽风点火之下彻底动怒,“这等冥顽不灵!我是白疼她了。” “哎哟夫人您可千万别和乡野来的丫头一般见识,当心气坏了身子。” “罢了罢了,即日起将她逐出常青殿,回她原来的地方去做活儿吧!”玉夫人似乎有些累了,玉葱似的手指撑着额头,斜靠在桌案上。 来福见目的已经达到,特意压抑下自己心头的喜悦,故作惆怅的应了声,“是,奴婢会好好规劝她日后要走正路的。” 玉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才一出来,来福就被身边几个丫鬟围住,一个个嘴甜似蜜。 “恭喜来福姐姐除了心头之患。” “是呀是呀,以后在这常青殿谁的风头还能盖过来福姐姐啊。” “日后还要烦劳姐姐多多照顾我们。” 来福站在一群恭维之中,满脸得意,看向后殿白若溪曾经的住所方向,冷哼道,“你们几个,马上把她所有用的东西统统丢出去,丢得越远越好,有什么值钱的你们就自己留着吧!” “哎!”几个小丫鬟欢天喜地的去了。 “白若溪,就凭你那点小伎俩小聪明还想和我斗?这就是给你点颜色,以后若还是不老实,被我撞见,绝对不会再像这次似的这么手软!” 第七章 亲密的故人 红嫂给若溪安排的地方很是不错,紧挨着后花园,附近有都是花草,虽是在冬季,也有大把从北地移栽过来的腊梅,只是北方的梅花到了南方,显然不大适应,才几个冬季下来,所谓的梅林已经光秃秃一片,剩下的都是些徒有其表的乌涂树干。还好像什么扁叶松,万年青什么的,还绿的很好看,若溪在这里只觉得满屋子都是清香翠绿的味道,比起常青殿里的烟火缭绕来,这里已经算是天堂。 她才回来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凝香那丫头变到了,从头到脚把若溪捏了一遍,哭得好不凄惨,若溪劝了很久才让她止住眼泪,中间凝香的眼泪蹭到若溪的脸上,煞得皮肉极其刺痛,害若溪大呼小叫了好几声才算忍了过去。 一边慢慢给这张和猪头没什么区别的脸上药,凝香一边生闷气,似乎也带着些不解,末了,她放下药膏和小勺,轻声问道,“若溪姐,外面说的可是真的?” 若溪一愣,眯缝着眼睛看她,声音平淡,“你说呢?” “我是打死不信的,”凝香叹着气摇了摇头,“你我终日混在一起,根本无暇分身,要说你和三殿下有奸.情,我是第一个不相信的。” 若溪心里一阵温暖,正要说些感谢的话来,又听她继续说。 “虽然你这个人平时很狡猾,三句话里两句都是要骗人的,但是你对我还是很好,这点我看得出来。其实你懂的道理那么多,事情也看的那么明白,怎么会让自己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呢?再说了,三殿下一向喜欢的是像公主那样美貌的姑娘,若溪姐这张脸孔,他怎么会看的上呢?” 所有感谢的话都被若溪咽了回去,一个劲儿的翻白眼。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和来福那个肥猪的事儿,从你来了常青殿,她就拿你当第一号的仇敌看,她平时看你的样子啊简直就像是要把你杀个一千遍呢。你以后躲她远一些,可不要再吃亏了。”凝香说得十分认真,拿起一把精致的小扇子在若溪的脸旁边轻轻扇着,好让药膏快些凝固。 小风儿吹得若溪打了一个冷战,挥手拍掉凝香手里的小扇子,含糊不清的说,“别扇了,好冷。” “哎若溪姐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端点吃的来。” “不用了,我这会儿正是走背字儿的时候,你不要总往我这里跑,弄不好别人也会对你有看法的。我一个晚上不吃饭不会怎么样……” “咕噜……咕……”若溪的肚子很诚实的发出了饥饿的信号,同时也很不给她面子的否定了她前面说的话。 凝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给她盖上被子,“你这屋里的火盆小的可怜,我一会儿把吃的和煤炭都拿些过来,红嫂说了你白天里伤口着了冷风,搞不好晚上是要发烧的,屋里这么凉可不行。”说完,她就快步走了出去,临走还回头给她说道,“我晚上忙完了就过来,你别着急啊。” 若溪有气无力的摇了摇手,“你若溪姐身板儿硬着呢,死不了。” 听见门板被阖上的声音,她才舒了一口气,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冷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时呜呜的声音,一切都好像回到了那一晚。 从死里逃生的亡国公主跟随着一直教导她的先生逃到了荒无人烟的后山,先生那一个晚上打了很多兔子,烤了几只,用绳子捆住几只放在山洞里,试图逗弄一语不发的公主开口说话。奈何那晚上的公主只对着黑漆漆的天空发呆,她躺在先生给她铺好的草垫子上,望着洞外的天空,寂寥的没有一颗星子,黑沉的让人绝望。 她也看见从来纤尘不染的先生,他的一身白衣被污渍染脏,又被兔血渐染,脏乱的不成样子,最后两个人静静的看着架子上的兔子烧成黑灰,没人动手吃上一口。 那一夜,也是像今晚这样的黑沉,只是这会儿身边没有了那个白色的身影相伴,她此时只是孤身一人,当然这也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怨不得谁。 倒在床上胡思乱想的若溪觉得脸上一阵疼一阵凉一阵又有些发烫,神智也迷糊起来,昏昏沉沉之中若溪便睡过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从中午睡醒开始,若溪就没有喝过一口水,半夜醒来只觉口干舌燥,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隐约记得来的时候见到外面的庭院里有一口水缸,自己便挣扎着爬起身,只是刚一睁眼就发觉麻烦来了。 她的脸太肿了,以至于连眼睛都睁不开,用了好大力气睁眼也不过是一点细微的小缝隙而已,勉强能看清楚景物的轮廓,又似乎有着一层淡淡的血红色,心里忍不住骂起那个来福下手狠毒来。 一步步挨到屋门,若溪才知道眼睛不好是一件多么让人痛苦的事情,她看不到路,而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即便是屋里到院里这么短的距离对于她来说已经难过登天。蹭到屋子门口的时候,堪堪跨过门槛,却忘记了门槛之外还有两级台阶,一时不慎的她脚底踩空,骨碌碌的滚了下去。脸上才干掉的药膏被地面一蹭又掉了几块,一张脸好不狼狈。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若溪此刻才是真正有了理解,支撑着膝盖爬起来,弯着腰揉着身上疼痛的地方,她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有几处肯定是跌破了皮的。 旁边似乎有盆栽,扶着盆栽架子一点点向记忆里水缸的位置移动,此时,她才明白了没有眼睛的人是多么痛苦。 “你在做什么?”她正苦苦往前摩挲的时候,有好听的男音破空而入,惊得她呆在当场。 这种玄冰破裂的声音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你……是下午的那个下人么?” 若溪下意识的想要把自己狼狈不堪的脸藏起来,忽然记起眼前这个男人是看不见她的,自己笑了笑,扭过僵硬的脖子,规规矩矩给他跪下,行了一个国礼,“小的给钟大人请安,钟大人安康吉祥!” 钟无颜俊美无俦的脸颊上闪过一丝困惑,他低下头,似乎是想凑得近一些,若溪感受到他的压迫感临近,自己很识相的往后退了一点,又一点。然后她恍然大悟的又磕了一个头,“多谢钟大人下午将轿子赐给小的使用,小的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能坐上您那么奢华的轿子,小的对您的感激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钟无颜一声不响的听她说完眉眼有一点松动,黑而浓密的长睫毛抖动着,和他紧闭的双眼一起向她“看”去,虽然已经知道他根本看不见自己,但被他这样“盯着”,若溪还是感到有些寒冷。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么?”钟无颜摩挲到了一根枯萎的藤蔓,自己依靠上去,眼睛依旧看着她。 若溪勉力睁开自己的眼,也看着他,十年未见,他长大了,长高了,同时也更帅更英俊了,此刻他一身华美的衣袍,黑丝三千拖在背后,月光打在他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困惑,点点的忧伤,和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为之倾心着迷。 在朝阳台上对着她温婉一笑的孩童已经是翩翩贵公子,他亦不再是北冥王国的丞相之子,而是祁国的座上宾,钟无颜大人。 其实若溪根本看不见他,映到她双眼中的不过是一点点他外袍的颜色,所有的一切但又是那么清晰自然的反射在她的脑海里,好像几多年前她就想到了他会变作今日这般风流俊逸。 “大人的心思哪里是小的能够揣测的。”她一如既往的恭谦。 钟无颜难得的笑了笑,似乎是陷入到一场回忆之中,许久,他才淡淡的说,“你说话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若溪惊愕的跪在原地,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身体宛若被浸泡在了冰水之中。 “你家在哪里,姓什么,叫什么?家里还剩下什么人?” 第5节 “小的家住杏林山若溪坡前,家里姓白,因为门前有条若溪,所以小的就叫白若溪。家里父母亲早丧,无有兄弟姐妹,只有个远方的表哥,因为我家穷困所以表哥家也不与我家来往。” “实在可怜。”良久,当夜风都吹透她单衣的时候,钟无颜才缓缓吐出这三个字。摸着藤蔓站起身,钟无颜慢慢往外走着,显然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失明给他带来的不便,习惯了探寻着前进的走路方式。 若溪跪在地上看着他一步步远去,身影在视线里变作小小的一点,身体的一部分疼痛的开始麻木,她难以想象这个高贵冷傲的男人是如何接受自己双眼失明这个事实,又是如何开始习惯没有光明的生活。 那么,他。在自己失明之后,是恨她入骨的吧。 恨吧,恨吧,他再怎么恨也不如她心里的恨深刻,心上的痛刺骨。是他父亲的通敌叛国,是他当时的避而不见,才让她的国毁灭,她的家人惨死,她自己从无上的荣宠高贵的云端跌落到十八层地狱的谷底。 她在六岁那一年就知道这个仇她此生都不会忘记,对于那个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六岁生辰的那天,她请求先生送给她一件生日礼物,她要的是他那对当初让她迷恋不已的眼睛。无所不能的先生真的做到了,晚上他回来的时候,递给了她一只盒子,轻轻的,却有着万般沉重,她还清楚的记得她是如何抱着那只盒子又哭又笑,直到昏了过去。 夜风沁凉,刚刚落过雪的地面反着冰冷的雪水,早已经浸泡了她的衣裳。 “才和本王交换了定情信物就反过来勾引钟无颜了么?看来女人大多是水性杨花的多些。”几分戏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若溪想要回头,却忘记了身体早已经冻僵,蓦地往后倒去,随即她的身躯落进一个带着佛手香味的怀抱,结实又温暖。 “要是这个时候你的脸不是这副猪头的摸样,如此花前月下,软玉在怀本王该是多么受用啊。”她在昏倒之前,听见那个人这样说。 第八章 杏林山 彼时,祁国的皇宫里分为这样的等级,天子称皇,正妻称后。皇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后正位宫闱,同体皇上,三夫人坐论妇礼,九嫔掌教四德,世妇主丧、祭、宾客,女御序于王之燕寝。 当朝皇上的发妻“正德皇后”早年薨逝,所以后宫之中的后位争抢这些年一直十分厉害,如今权势最大的当属为首的三位夫人,眼下责罚白若溪的这位就是堂堂的三夫人之一的玉夫人。若是真正比较起来,玉夫人是这三位夫人之中最端庄贤淑的一位。而与她同列夫人之位的雅夫人和美夫人则也是个有所长,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看家的本事,然而玉夫人真正能够在后宫做大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她有个好儿子,大皇子——卫承。 按照祁国历代的规矩立长立先,母凭子贵,所以玉夫人便是后位的不二人选,按道理来说先后薨逝之后,她便该顺位当后,但奈何皇上对先后一往情深,竟是十几年间再也没有提起过立后的意图。 那么这次自己可是要完蛋了吧?若溪在肚子里理顺了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要想个办法逃离开来福的魔爪还行不然照这么折腾下去,她的小身板儿没过几天就该跨鹤西去,一命呜呼了。 “殿下!她醒了。”旁边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若溪睁了睁眼,顿觉阳光刺目,已经是日上三竿。 宝焰坐在小凳子上,仔细盯着她,见她眼珠乱动,不由惊喜的叫道。他的身边,逆光里,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慢慢扭转过来,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怎么?舍得醒过来了?”卫飒一对剑眉底下,双眼闪动着莫名的神采,若溪定睛瞧了瞧,这时候她才看清楚,原来卫飒有着一对蜜色的眼眸,里面仿佛有两汪活动的泉水,清澈,冷静,折射着一千种琉璃的光彩。 卫飒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晃,“还是看不清楚么?还是烧了一晚上烧的傻掉了?” 若溪咧嘴一笑,扯动了伤口,吸了一口凉气,“小的能看见,就是小的因为看见了三殿下的绝世容颜一下子没回过神儿来。” “马屁!”宝焰在旁边口无遮拦的指责,若溪听的清楚尴尬的笑了两声。 卫飒倒是不以为然,坐在她的身边,凑上去瞧她的脸皮,一边这边戳戳,那边按按,疼的若溪哎呀直叫。“恩,恢复的不错,这个庸医倒是没有诓骗我。”直到此时,若溪才发觉自己的脸真的没有昨日那么疼了,也没有那么热的感觉了,惊奇的伸手摸摸脸蛋,上面滑滑的,心里不由得一惊。 卫飒眉眼弯弯的瞧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若溪赶紧低下头,忽而想起自己昨晚应该是在他这里过的夜,好歹也得感谢人家,爬起来就要在床上给他磕头,被卫飒按住,“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虚的。本殿下救了你,你说说打算怎么回报我吧。” “回报?”若溪眨了眨眼睛,满脸愁苦,连眉毛都扭在了一起,加上她未消肿的丑态十分滑稽可笑,“小的给您当牛做马?” “不必,我这里牛马有的是。” “那,小的还有二两银子的积蓄,都孝敬您老人家?” “你打发要饭的呢?” “小的……小的……” “你也实在是没什么东西了吧?不如这样,直接以身相许,如何?”卫飒轻轻松松的抛出这句话来。 若溪惊得连跳了两跳,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小的,小的姿容丑陋,笨手笨脚,拙嘴笨腮,猴头猴脑,哪里配得上您老人家的翩翩风度,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从这里丢出去,让你无处可回。”卫飒还是那么清清淡淡的瞧着她。 若溪吞了下口水,小声嘟囔着,“大不了我回辛者房就是了。” “你以为你还有地方可去?”宝焰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个丑女在面前乱嚼舌根,喋喋不休,“玉夫人已经把你从常青殿扫地出门了!要不是三殿下收留你,你早就睡厨房了!” “啊!”若溪眨巴着眼睛,特别无辜特别可怜的看着她面前的卫飒。 “怎么?知道感恩了?” 若溪点头如捣蒜,硕大的肿脸晃来晃去,“三殿下您老人家对小的的恩情小的铭记于心,永生不忘,回到家乡之后,小的一定给您立生祠,每天三炷香,过年过节买新鲜的水果孝敬您老人家。” “回家乡?” “是啊,小的无处可去,只好返回家乡,种上三亩地,养上鸡鸭鹅,老老实实的找个人把自己嫁了,然后生娃把他养大等着他给我养老送终。”若溪越说越凄惨,最后都快掉下泪来。 卫飒在旁边拍了拍手,“宝焰,你看我说的有错么?” 宝焰叹了口气,佩服的看着自己家主子,“殿下您说的真实太对了,这个女子一肚子鬼心眼儿,说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我哪里有说谎啊?” “你刚刚说你回去种田,养鸡鸭,我问你你家都没了,上哪儿去种地嫁人?再说,你这副尊荣除了我家殿下慈悲为怀哪个还肯多看你几眼?” 若溪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甘心的反驳,“有那么难看吗?”随即她打了一个激灵,诧异的看着卫飒,“三殿下,你,你怎么知道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你,你调查我?” “就你们家乡那么点小地方,还用调查么?随便派两个人去了看一眼也就知道了,那座杏林山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哎我说你是不是胡编了个地方骗殿下的啊?那里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宝焰毫不客气的大声指责。 卫飒则抱着双肩在她的身边站着,瞧她的眉毛一跳一跳的,瞧得十分有趣,“这一点,你不想说也就算了,但是另外有一件事倒叫我很在意。” “能让殿下在意的一定是大事,小的愿为殿下分忧。”若溪说的很狗腿。 一反手,卫飒的掌心上多了一点东西,若溪凑上去看,一眼辨认出是昨日凝香给她上药时使用过的小平勺,心里忽然一凉,脸上并不表露出来,纳闷的问道,“这是什么?” “真不知道?” “小的真不知道。” 卫飒瞧了她一会儿,唇边勾起点弧度,将勺子一丢,“不知道算了,总之,若不想自己的丑脸彻底毁容的话,就离那个人远一些。这句话记着点,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溪连连称是。 送走了卫飒和宝焰,若溪跌坐在床榻上,望着地上被卫飒丢弃在一边的平勺,半晌无语。她忽然想到自己被逐出常青殿不要紧,只是她还有东西在居住的小屋里,旁的都可以不要,但是那样东西可是不能丢弃的啊。想到这儿若溪一骨碌爬起来,飞快的套上鞋子,撕了件衣服的下摆裹在脸上,就出了门。 往常青殿的路她走了不知几百遍,早就轻车熟路,因为是白天,下人们都在前殿忙碌着,所以一路上她倒是没有碰见其他人。 苍绿色的殿宇就在眼前,若溪赶紧加快脚步,老远便看到自己的小屋里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统统不见,不值钱的东西被丢弃得到处都是,若溪也毫不在意,自己爬上了床跪在床板上仔细敲打着床铺,摸到一处突起的地方,心里一喜,赶紧掀开草褥子,果然,那个临行时带出来的小包裹还完好无损的在那里。 此地不宜久留,若溪拿到了自己的东西立马跳下床,离开了常青殿。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自己今天的运气有多糟,返回去的路上,并没有来时那样幸运,在一处僻静的转弯处,几名不明身份的人正张着口袋等着她的到来。 *** “殿下,您刚刚从那里出来还要回去啊?”宝焰跟在卫飒的身后问道。 卫飒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书,看着殿内灯火辉煌,舞姬摇曳,满屋的奢靡香气也抵不过那日缠绵唇齿间的那点幽香,仿佛着了魔似的,这些日子他总是会回想起那天在假山旁的偶遇。 想着,他的手不经意摸上袖子里的那点冰凉,唇角也渐染上暖暖的笑意。看来这个玉坠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呢。 宝焰瞧着主子那样的笑颜,心里掀起了狂风暴雨:难道殿下他真的对那个丑鬼动了心? “殿下,这是十年之内在杏林山居住过的所有人的资料,请您过目。”有人呈上来函件放到他面前的酒桌上。 吞下一口碧玉琼浆,才要拆开来看,就听见门外的小厮高声唱喏,“大殿下驾到!” 卫飒端着酒杯的手未动,宝焰已经撤去了案上的函件,装进自己怀里,顺手拿起酒壶给卫飒的空酒杯斟满。 一贯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再看时,这位风流皇子已经一副醉态横生,伸手揽过一名舞姬抱到自己怀里肆意调情。 大皇子卫承在殿外看着里面的奢华旖旎,纸醉金迷,嘴角不经意的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当他的脚跨进殿内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然换上了模范兄长的和善笑容,“三弟好大的福气,我等却忙得很呐。” “大哥?”卫飒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丝毫没有放开手里舞姬的意思,曲起一条腿将胳膊往上一架,“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酒有美人正好款待你。” 卫承微微笑着,老成且温和,摇了摇头,“白日放歌纵酒,这等艳福不是我能有的,我来是有事同你说。” “什么事去与二哥谈,我这里之论风月。”卫飒醉眼惺忪,从始至终和卫承的谈话他都是大大方方的姿态连最基本的起身相迎都没有。 卫承显然也是习惯了他这样放肆的狂态,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温和的笑着,“三弟你还是遣散了这些舞姬听我说一句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卫飒也不好再怎样,只得百般不情愿的撒开手,拍了两下手掌,舞姬琴师们纷纷撤了下去。 “不知道三弟你最近听说过杏林山没有?”卫承开门见山,一下点名来的目的。 “杏林山?”卫飒蹙起眉头,疑惑不解的问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卫承轻轻一笑,似乎带着点轻蔑,“前不久,京城里捉到了两名反贼,经查实,这二人便是从杏林山来。” 第九章 紫嫣公主的新狗腿 常青殿地处整个皇宫的中央偏北,是个阳光明媚,采光极好的宫殿,但由于玉夫人平素喜好清静,所以此处虽然地理位置极佳却是个偏僻少有人来的所在。 就是这样一个路口,青灰色的瓦墙,湛金色的屋顶,美好的宫宇阴影中,几名来历不明的杂役张着盛米的口袋在若溪到来的时候迅速的套了下去,那下手可谓稳准狠。一击得手之后,利落的将口袋扎了个节两个人扛起来就跑,整套.动作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的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若溪在袋子里愣了几秒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过来,自己被绑架了!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袋子里的若溪一顿拳打脚踢,这当然是拜了她没有被捆住手脚又没有被堵住嘴巴的好处。不过才喊了一声,她的脑袋就被人狠狠的瞧了一下,然后便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若溪被一阵刺骨的冰凉惊醒,睁开眼看时,她就惊呆了。 原以为会出现在眼前的来福硕大彪悍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几名从未见过的侍女和丫鬟。环视一圈没有发现熟人之后,若溪眯缝着眼睛,在地上安静的装死。 “还没醒?继续泼!” 咦?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自己身上已经湿透,这三九的天里要是再被浇上几桶凉水自己这条小命就该不保,她缓缓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给了旁人一个醒过来的信号。 果然有小丫鬟眼见发现,立马向那个是声音的主人报告,“公主,她醒了!” 公主?若溪在心里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祁国皇帝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么被称呼为公主的这个一定就是大祁国主的掌上明珠——小公主卫紫嫣。 “哼,拉过来本公主有话要问她。” 随即有人扯起若溪湿漉漉的头发粗鲁的将她拽到前面,“哎哟哎哟,”若溪揉着自己被磨得发疼的屁股呻吟着往上看,果然那个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的说话女子就是昨日白天才见到过的那位。 若溪瞬间在肚子里转了一百八十个来回,也实在是没有想出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位姑奶奶结下过梁子。 “看什么看!见了公主殿下还不磕头?”旁边一个气势汹汹的小丫鬟对着若溪骂道。 “是是,小的给公主殿下请安,小的第一次得詹公主殿下的华美容颜,天家气派,忍不住瞧的傻了。” 上位的紫嫣公主面色稍霁。好整以暇的弹了弹自己尖而锐的指甲,“知道本公主为什么叫你来么?” 若溪肚子里暗骂,谁知道你抽的哪门子风。嘴里却答,“公主睿智举世无双,小的愚钝,想不明白。麻烦公主殿下您老人家明说。” “什么?你敢说公主殿下老?”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丫鬟挑了个错。 若溪赶紧摇晃自己的双手,来回摆动的像一卦西洋钟,“没没,绝对没。”完蛋,都是和卫飒那个家伙平时说话说习惯了,怎么就把老人家三个字给带出来了呢?“小的的意思是说公主殿下容颜秀美,有如仙子下凡,小的还听说公主殿下心慈手软,又有菩萨心肠,待下人极好,这就忍不住要把公主殿下当做是菩萨娘娘来拜呢!”说着,若溪真的就咚咚的磕起头来。 古话说的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管他是识不识这一套的,反正高帽子先给戴,马屁先给拍上就对了。 这位紫嫣公主也许是年龄尚小,也许是咱们这位若溪姑娘的马屁拍的十分到位的缘故,紫嫣的一张俊脸颜色好看了许多,挪了挪屁股,往前探出些许身子低头仔细瞧她,啧啧了两声,“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无颜把轿子给你用。” “是是,小的什么东西都不是。”若溪嘿嘿笑着,忽而严肃认真的说道,“至于公主殿下您说钟大人他把轿子赐给小的使用,那实在是因为钟大人和您一样宅心仁厚,体贴下人,慈悲为怀,见小的被冤枉屈打实在是可怜,才忍不住大发慈悲。” 第6节 “你说……你是被冤枉的?”既然被扣了个菩萨娘娘的高帽子,就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紫嫣显然是被若溪铿锵有力的措辞说动了心,大发八卦的女人本性,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殊不知,若溪刚刚已经在肚子里打好了草稿,想了一个隔山打牛的办法,就等着紫嫣上当,她若是不问也就罢了,若是问了,哼哼,她若溪的那顿巴掌,是绝对不能白挨的。 似乎是被问到了痛楚,若溪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公主殿下明鉴!小的原是在常青殿服侍玉夫人,因为无意中听见了她们的秘密所以才被强塞了个理由毒打一顿,驱逐出殿,您瞧瞧小的这脸现在还肿的厉害呢。”说着她把自己的大脸往前凑了凑。 被糊过药膏的脸当然不会是好看的肤色,绿呼呼的一片瞧得紫嫣一阵恶心,挥手掸了掸,“去去,有话好好说,把你那恶心的脸离本公主远一点。” “是是。”若溪往后退了两步,一五一十的说着,“那天的那件事实际上是对钟大人的一场考验。” “考验?什么考验?你话说清楚,不要慢吞吞的。”紫嫣一听到那三个字,立马来了精神,一个劲儿的催促着。 “因为玉夫人想要看看钟大人这个人的心性是否如传说中的那般善良。因为宫里的人都对钟大人的评价有嘉,所以玉夫人就想自己来查个虚实。命令那几个恶妇算准了您和钟大人路过的时间,将小的毒打一顿,看您二位如何反应。” “你这奴才,满嘴胡言乱语,好端端的玉夫人做什么要考验钟大人?”紫嫣公主到底不是傻的很彻底。 若溪一脸惊诧的反问道,“难不成公主殿下您还没听说么?哦,是了,现在应该还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因为小的就是无意中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所以才遭此毒手的。” “快说!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小的听到了……公主殿下您附耳过来。”若溪警戒的朝四周望了望,然后竖起一只手掩住了紫嫣的耳朵和自己的嘴巴,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顿。周围的丫鬟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一个人听见了她到底说了什么。 “什么!有这等事!”紫嫣公主只差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撞翻了跪在她面前的若溪。 “公主息怒啊,这件事一时半会她们也不可能得逞,毕竟您和钟大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这可是宫里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啊。”若溪说着往后又退了两步。 “来福这个死奴才,竟然敢提这种主意,看本公主抓了机会不把她的皮撕了。”紫嫣咬牙切齿的说道。 “公主殿下其实撕皮这么恶心又难看的事儿您还是交给小的来做就好了,来福那张皮小的也想撕很久了。”若溪老老实实的回答,这两个女人的对话听在周围小宫女的耳朵里简直是毛骨悚立,张口闭口就是要拔了人皮,这两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啊! 紫嫣起身在地上溜达了两圈,怒气稍缓,回头问她,“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这个……”若溪聊眼皮看了圈四周的女仆。 紫嫣心领神会,一扬手,丫鬟们如数退下,破旧的库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直到这些人都撤了出去,若溪才看清楚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库房,周围都是破桶破罐子,还有些废旧的木料砖瓦。旁边还有一人多高的茅草堆,就算是把她在这儿千刀万剐也不会有人发现。 好一个隐蔽的杀人所! 暗暗心惊肉跳了一会儿,若溪咳了咳嗓子,压低了声音说,“公主殿下您现在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敌不动,我不动,等到了时机再一举歼灭!” 紫嫣凝眉苦思,反问,“怎么个歼灭法?” “您在这大内宫里,每日都能见到钟大人,而钟大人呢,又对您很有好感,从这点来说您本身就比那个闲敏郡主有优势的多,再加上您这么温柔体贴,事事照顾着钟大人,他一定也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所以啊,这谁轻谁重,人们不说,钟大人也必然自有计较。” “没错,再说无颜他可是前北冥国高官之子,差一点就成为驸马的人选,父皇再怎样也不可能将他赐给一个郡主,要说这宫中,也只有本公主能够配得上他。”紫嫣忽然来了信心似的慷慨激昂的说道,又忽而低下了头,面带羞怯,顿时声音低了一百八十度,“你刚刚说……说无颜他对本公主……也有好感,可是真的?” 若溪手比做三,直指屋顶,说得认真的不能在认真,“全皇宫的人都有目共睹,小的只是把大家看到的说出来了而已,绝无半点欺瞒之意。若有半点虚假,就……就让小的以后嫁给一个无赖……” 噗嗤……紫嫣公主一直紧绷的脸终于露出笑容,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你这个丫头看起来长的粗糙内里倒是灵光,就你这副容貌日后哪里有男人敢要你?” 若溪嘿嘿的尴尬笑着,“公主你开心就好了,小的嫁不嫁人都没关系的。” “真的?”紫嫣接了一句,转头瞧她,“那本公主现在就有件事情要你去办,你怎么说?” “小的肝脑涂地愿为公主效劳。” “好!”紫嫣猛的一甩头,连脑袋上的发簪都飞出去一根,银牙咬碎般说道,“你从今日起就负责给本宫好好听着那件事的眉目,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来告诉本公主,知道了么?” “小的一定不辜负公主的期望,万死不辞。不过……”若溪扭了扭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儿,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小的哪里敢和公主殿下说条件,就是小的快要冻僵了,能不能让小的回去换件干净衣服,暖和暖和。” 紫嫣撇了撇嘴,“去吧去吧!”见她那模样又可怜又难看,不由皱眉,“去了别过来了!换个干衣服!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第十章 无事献殷勤 若溪这回真心实意地道了谢,一路飞奔回自己在卫飒那里的小院落,等擦干头发,换上暖和棉衣,已经冻得嘴唇乌紫,浑身发抖。 她关上院门窗户,盘坐在床头,开始调整内息,直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脸色才渐渐红润。这次的责罚还真算让她自己给逃过去了,从前在常青殿的时候听别人说过,记得以前紫嫣自己的一个贴身婢女,跟了她四五年,就因为和钟无颜多说了两句话,笑得开心了点,回头就被她命令掌嘴,满嘴牙都打掉了。 能活着出来,真不容易。 “若溪姐?你在吗?”门外一阵放轻了的脚步声传来,若溪刚刚被凉水一泼又跪了许久这会儿身上还僵硬的难受,一个劲儿的在被子里打哆嗦,有气无力的喊了声,“进来。” 门一开,果然是凝香那丫头。凝香像小兔子似的窜着跳进来,来了就往她被窝里挤,“可冻死我了,哎?若溪姐,你怎么身上这么烫?” “我……”若溪此刻的心性已经放松了下来,便觉得浑身像着火了似的难受,嗓子又干又疼,好像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般,忍不住哼唧了两声,“找点散热的药来,我含一含就好了。” 凝香确定她只是有些发烧之后,放下了心,“我一路找你都没有找到,还以为是来福还不肯放过你,又来寻你的晦气。” “这倒不是,我只是自己觉得闷的慌,跑出去溜达溜达。”有些话,若溪知道她已经不能再对着这个女孩说了,至少,她不想把她牵扯到自己的烂摊子里来。 “出去溜达就溜达得满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凝香爬下床,拎起地上的衣服看,忍不住咂舌,“天,若溪姐你这是去哪里了?衣服上都是冰碴了!” “哦,半路上被石头绊了一脚不小心跌进湖里,这不我赶紧跑了回来,换了衣服在床上暖和呢。”凝香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那我去给你把衣服晾起来。” 若溪苦笑,“小姐,麻烦你先去给我找点退烧的草药来好不好,我这条小命可要报销啦!” 凝香尴尬的一吐舌头,放下手里的湿衣服,“这就去。哦,对了,这是从厨房带出来的,还热乎呐。”从怀里掏出两个圆滚滚的纸包放到若溪的床头,“陈大爷给你留的,赶紧吃了吧。” 她走了,不大的房间里又剩下若溪一个人,她把自己裹得像一只端午的粽子,若溪真是饿极了,打开油纸嗅着馒头散发的甜香正要下嘴,忽而想起那个妖孽男告诫过自己的话,又把到嘴的馒头放了下来。 “汪汪,汪汪汪。”要不要这么巧合啊?若溪瞪大了眼睛,从床上跳下来,裹着一身的厚重被子一跳一跳的蹦到门口,打开门,果然瞧见一只黄油油的大黄狗在门外转悠,她蹲在门口,招呼它过来。 那狗也真是温顺,被她一召唤就乖乖的跑了过来,瞧了瞧她低头不断的在她脚边嗅着。 若溪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它的脊背,“乖狗狗,这次要麻烦你了。”掰下一块白嫩嫩的馒头递给它,“吃吧吃吧,你不死我就也能吃了。” 瞧着它一点点将馒头舔了个干净,若溪默默的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她本想着数到一百的,但是那大黄狗看她没有再掰馒头的意图,自己舔了舔嘴唇,摇着尾巴走了。若溪呆在当场,苦笑连连,掂着手里的馒头笑了起来,“瞧见没有,这就是现实啊,不给人吃的,连狗都不理你。” “你这话是想说给本王听么?”树荫里忽然走出一个人,若溪瞧了一眼,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位三殿下真是无孔不入的神人,当即把馒头一包放在怀里,跪在地上,“小的给三殿下磕头,三殿下……” “行了行了,就瞧不惯你那副德行。”他难得的正经和她说话,把个若溪惊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这会儿一折腾被子也褪了下去,她身上刚刚换上的这身衣服本也不是她自己的,穿在身上有些宽松,她这会让低着头瞧着地,前襟更是松散开来,只是她自己还未察觉。 卫飒咦了一声,低头仔细瞧了瞧,又绕着她走了两圈,纳闷的说道,“才一天没见你,身材丰腴了嘛。” “啊?”若溪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低头一瞧忍不住脸红了又红,挪揄的将手往怀里一揣,“不是小的身材丰腴,是这馒头实在做的足斤足量。” 卫飒无言的瞧着她掏出来的一块半馒头,转身就往屋里走,“以后不想三餐光吃馒头的话就进来。” 若溪很狗腿的答应一声,才站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咚的一声撞在门口的槐树干上,疼的哎呀呀直抽搭凉气。 卫飒在屋里皱了皱眉,往小床上一坐,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下午去哪儿了?” “小的,小的老实的很没给您出去惹祸。”卫飒挑了挑眉,“紫嫣性子古怪的很,你以后不要招惹钟无颜,那是她的死穴,触了她的霉头我也救不了你。” 若溪在心里哼唧一声,这两次我倒霉,你不是也没出手相救么,嘴上却一惊一乍的回答,“殿下真是料事如神,小的记在心里了。” “怎么,心里还在打算回杏林山那个老家去么?”卫飒一对好看的蜜色眼眸斜斜的瞅着她,夕阳的余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出明显的棱角来,更衬得他面容英俊,半边脸沉浸在暖黄色的余晖中,半边脸又被临近的暮色笼罩,让卫飒整个人透着一种高远和魅惑。 若溪看傻了眼,咽了下口水,“杏林山?小的……是要卷铺盖走人了。” 卫飒由着她打量,不由好笑得道,“杏林山你要回也正好,不过要做好去蹲大牢的准备。” “小的不知道您什么意思?”若溪无辜的瞧着他,等着下文。 卫飒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阵,伸手扯了扯她的面皮,“打点水把脸洗了。” “现在?”若溪惊呆。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难不成是在等着本王伺候你洗漱么?”那人蜜色的眼眸里已经闪动着危险的气息,“还是,小溪儿你不敢洗?” 若溪缩了缩脖子,面露羞怯,“小的家乡有个习俗女子洗漱只有在……自己相公的面前……才可以。” “难道我们不是交换过定情信物了么?”卫飒紧追不舍。 “小的已经在家乡有了喜欢的人,求殿下放过小的吧。”若溪说的好凄惨,宛如一个被强抢来的民女,誓死捍卫自己的贞操。 “有了喜欢的人?”卫飒的潜台词很明显,那就是,就凭你这样的,除了本王还有人敢要?又一想自己何苦纠结这个问题,反正她也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当下沉了声音,命令道,“洗脸。” 若溪百般不情愿的走到院子里就着水缸里的水舀了一盆,自己胡乱洗了洗,算是把满脸干涸的药膏洗净,慢吞吞的走回屋子里,用袖子小心的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内心忐忑不安。 卫飒凑过去瞧了瞧,又捏着她的脸左瞧瞧右看看,忽然,他似乎嗅到了一股极其浅淡的香气,轻轻的,却让人无法忽略,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好极了。 “明天起,搬到本王的忘魂殿来,以后要尽心尽力的服侍本王才是。”这个妖孽男人甩了一把洒满后背的乌发,不忘说出自己来的目的。直到此刻他才更加确定,眼前这个口舌锐利,鬼头鬼脑的丫头,自己是见过的。 *** 自从脸上的伤好了之后,若溪就被卫飒的人接到了忘魂殿,才一进去,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她是晚上的时候被接进忘魂殿的。皓月当空,天河璀璨,若溪仿佛猛然受了什么惊吓,全身一僵,双眼怔怔地望着屋内的奇景。 忘魂殿正中放了一座半人高的红珊瑚,其上错落有致地点缀着数颗五彩明珠,虹光闪烁,如梦如幻。周围或是薄瓷白玉般的花瓶,或是异香满室的仙草灵芝,一扫富丽堂皇的俗气,显得格外雅致。 不过这些与室内的奇景比起来,都没什么大不了。忘魂殿两旁各挂了一幅画,一边是春日丽景,飞花如雨,落英缤纷;另一边是凉风习习,明月当空。 幽蓝的光泽撒满整个忘魂殿,那两幅画卷似乎带着魔法,画中景色有着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明明是一间宽敞的屋子,然而星光灿烂,花瓣翻卷,在画中月色照映下,仿佛身在花树旁,山野中,说不出的清雅动人。 若溪呆了很久很久,突然迈开步子,缓缓走进去,没走两步,一双膝盖却没来由地发软,轻轻跪坐在了地上。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发生了错乱,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北冥皇宫。 曾几何时,在夏天的夜晚,她最爱让侍女将那副明月图在床头展开,仿佛画中的凉风习习,能将燥热尽数吹去。 只是到如今,那些美好的事情通通都过去了,流水一般地过去,什么也找不回来。她能做的,也只有呆呆对着旧物,想着旧事,虽然一直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很多次。 卫飒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这里,一眼便看到了背着自己小行囊的若溪跌坐在地上,两眼怔怔的。手掌不经意的放在她的头发上摩挲着,“这是北冥的国宝,你喜欢么?” 这两句话问的极其没有连贯性,然而若溪却是听懂了,但她不能承认,她心里清楚的知道她身边伫立的这个人和北冥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她同时也深刻的明白,这个人到今天所作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 只是,她现在心里只有着一个疑问,那个多次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杏林山,到底怎么了。 第十一章 生死一念间 “那么,见了这么好看的宝贝,小溪儿你要怎么谢本王呢?”卫飒揣着手在旁边叹了口气,伸手弹去她面颊上欲坠不坠的泪珠,“小溪儿梨花带雨可不是这个哭法。” 若溪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胡乱抹了几把,笑嘻嘻的恢复了平时的无赖摸样,“小的一时欢喜过头了,小的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宝贝。” “所以,你打算怎么谢本王呢?”卫飒极其无耻的笑着看她,蜜色的眼眸里似乎真的能流出蜜来。 “小的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卫飒似乎笃定了若溪一定会这么说,嘿嘿一笑,带着一种阴谋得逞的感觉,“觉悟不错,那今晚就在寝宫来伺候本王吧。” “寝宫?”若溪一张脸顿时变作猪腰色,酱紫酱紫的,一手捂着自己的领口一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殿下您是说要小的……” “对,没错,就是你,白若溪。”卫飒往前欺近了两步,笑容不减,大手一挥,两边的帘帐忽而落下,挡住了刚刚见到的那两幅珍宝。藕荷色的纱帐也把整个大殿笼罩的更加暧昧。 若溪不住的后退,磕磕巴巴的道,“殿下……这事您不是说真的吧?小的不能对不起二牛哥。” “二牛哥?”卫飒被这突然而来的粗鄙的名字弄得一头雾水。 第7节 “恩恩,”若溪点头如捣蒜,“就是二牛哥,小的和二牛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合的不能再合。” “那又怎样?”卫飒剑眉一挑,不怒自威。“你自去喜欢你的二牛哥,这和本王要你打扫宫殿有什么关系?” “打扫宫殿?”若溪没有明白过来。 “本王喜欢干净,你把宫殿打扫干净,本王住着才舒服,这难道不是个下人该做的吗?”卫飒从她身边走过去,轻飘飘的仿佛一只没有脚的幽灵,不忘朝着若溪的后颈吹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说道,“放心,本王对你这副身体没什么兴趣,至少……现在没有。” “另外好心的提醒你一点,你知道为什么这座宫殿叫做忘魂殿么?” 若溪捂着自己的脖子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没关系,你慢慢就会知道了。” 可恶!最讨厌这种话说一半的人了,若溪在肚子里腹诽他,乖乖的退了下去,才一出寝殿大门,就有个领事的宫女上来,她的年纪大约三十左右,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圈若溪,面色不动,“你是白若溪?跟我过来。” 若溪老老实实的跟在人家的身后,屁颠屁颠的到了一处跨院,先是按了手印,被告知一顿忘魂殿的规矩,若溪都一一记下,接下来,这个领事的宫女就塞给她一只木桶一块抹布,一把扫帚,一条鸡毛掸子,“殿下再过两个时辰就会歇下,你要在殿下休息之后把大殿打扫干净,尤其是那些古董花瓶,小心着点。” 若溪点了点头,心里大吐苦水,现在已经天色黑沉,再过两个时辰,那她不是要干到明天天亮了啊? “那个,这位姐姐,殿下平时都忙些什么啊?” 领事给了她一记眼刀,“在忘魂殿少说话,多做事。” “在殿下休息之前,你先去把后院的落叶都打扫干净。不许偷懒。” 远处,前方寝殿的方向忽然传来阵阵乐曲管弦的声音,曲调柔媚,一听便让人忍不住要沉醉其中,若溪眼前一亮,原来这位三殿下晚上不是要勤政用功,而是开始自己的夜生活。 若溪挥舞着竹扫帚,大木桶被她放在寝殿后面的台阶上,一下一下,直到两个胳膊都累得发酸,这偌大的后院才扫了一半。 时间一点点过去,再抬起头看时,天边的月亮都快要不见了,若溪满脸苦大仇深,在深深的盼望中,卫飒的寝宫终于安静了下来,一队队美如仙子的舞姬们鱼贯而出,莺声燕燕,柔嫩的皮肤在几乎透明的纱衣下若隐若现,好不诱惑。 若溪吞了下口水,看得忘了继续扫地。 “白若溪!”又人忽然叫她。 “哎?” “殿下叫你今晚留在寝宫侍候。” 一语既出,引得四周围的舞姬纷纷向她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一瞬间,若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会走路的靶子上面被钉满了各式各样的暗箭。没办法,硬着头皮,若溪拖着自己的大扫帚提着木桶挪到忘魂殿的寝宫,刚刚撤去桌案器具的寝宫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酒肉的香气,美人的胭脂气,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甜腻的让人想吐。 若溪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搓着冻的通红的小手,站在原地看着他。 卫飒一条腿屈起,一条腿上还抱着酒坛,酒色如琥珀,味如甘霖,他的嘴角正衔着一只金樽,若溪走过去轻轻取了下来。灯火的辉煌中,她竟然看见这个男人的眼底有着白日里不见的忧愁。外表上看起来的纵酒狂欢似乎一点也没进了他的内心。 或许,他和钟无颜一样,有着一颗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的习惯,只是钟无颜以冷漠示人,而他则是放.荡形骸,无论哪一种形式,他们都是骨子里寂寞孤单的可怜人吧。 若溪想着想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卫飒也瞧着她,薄唇勾起一丝浅笑,“白若溪,你好像还没什么资本去可怜别人。” 完蛋,自己的心事再一次被他看穿!白若溪尴尬的笑笑,点头哈腰,“是,小的最可怜。” 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伸了伸手,“宽衣。” “啊?”若溪哼唧半天,才说,“您不是才说对小的的身体不感兴趣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谁要你宽衣了,我说的是我自己。”卫飒没好气的翻了翻手,自己扯开了袍子随手一丢直接丢在若溪的脑袋上,“拿去洗了,明日我要穿那件镶丝的月色长袍,叫绿儿去备着。” “啊,是。”若溪抱着衣服往外就走,又被他叫了回来,“站住,谁准你走了?绿儿没有告诉你今晚要打扫寝殿的么?” 好个精明鬼,若溪满面赔笑,转过身,“是,是,小的去拿扫帚,拖布来。”原来刚刚那个面无表情的侍女叫做绿儿,想来是这座忘魂殿的主事女官了。 卫飒许是喝的多了,哼了一声,面朝里睡了过去。 若溪提进水桶来的时候,见他已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如此的夜幕之中,偌大的宫殿之内只有她与他两个人,白若溪静静的站在大殿之中,手里捏着竹扫帚,她捏的很用力,连指甲都微微犯了白色,也没有察觉。从进了这座皇城之后,一步步费尽心思的得以进入到大内之中,她的每一步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只有到了权利最集中的大内中心才有机会见到她日思夜想也好杀了的仇人,才能有机会给自己的过去做一个终结。 如今,仇人之子近在眼前,她该如何? 手指忍不住伸进了袖子里,那里面有着密密麻麻的一把银针,上面有不下十几种毒,无论哪一种都足可以让他顷刻之间变作死人。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因小失大,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把之前的种种努力都化作灰烬。所以,她必须要忍耐。 她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那是一个被人淡忘了的名字,甚至是这个名字的主人本身现在也已经弃之不用。但她每晚都还要在心里呼唤这个名字一遍,好像是害怕这个名字里的灵魂因为时间的久远而遗忘了过去的刻骨仇恨。 许久,她松开了攥着银针的手,蓦然惊觉那上面已经被汗水浸透,光滑的针尖在她晃神的瞬间刺破了自己的手指。若溪蹙了下眉,将手从袖子里抽出,雪白的手指上一点殷红分外醒目,很快那点血就变成淡淡的紫色。 许久,也许真的是太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北冥的小公主天生异秉,百毒不侵的体质。想起前几日还要劳烦黄狗大哥帮她试毒,若溪就无奈的笑了笑,反正刚好看在有心人的眼里,自己反倒像一个正常人的举动。 “那么,就让这些人再多快活些日子吧。”她听见自己的心里这样说着。 叹了口气,脸上的神经变得放松,娴熟的挥舞起自己手里的麻布,干净利落的走进后殿。 灯光朦胧之中,卫飒看着她娇小瘦弱的身子进了自己的后殿,眼中盛满莫名的奇异光彩,直到白若溪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中,卫飒翻身坐起,敞开自己的前襟,露出光洁的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嘴角带着魅惑的笑意,他轻轻的开启嘴唇,“要杀我的话直接把针刺进来就好,何必想那么久呢。”不过,她终究是没有下手。 一进后殿,白若溪就彻底傻了眼,大大小小一共是十六间房间,还不算上偏殿的,这么多房间,她随手打开一个入目都是古董花瓶,木质架子,要擦的东西到底有多少啊?愣了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若溪和气的一笑,挽了挽自己的袖子,“都擦干净是吧?小意思。” 第十二章 一夜风流债 卫飒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蒙蒙亮。他素来善饮,千杯不倒,不知为何昨晚却睡得格外香甜,仿佛有什么大事完结之后的轻松。活动了下筋骨,起身向外面走去,因见庭院里静悄悄地,不像有人在,他不由略感意外。莫非那丫头胆大妄为,竟敢擅自走人? 有下人陆续进来伺候他洗漱,换上袍服之后,卫飒在用早膳之前便起身去寻找那个瘦小的人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步会如此的匆忙。 一路寻找过去,最后在自己的书房里,他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她正坐在地上,搂着一人多高的大花瓶用小手帕仔细擦拭着上面的纹理。那花瓶太高,她坐在地上连它的一半都没有,眼看着偌大的花瓶一点点开始倾斜,若溪的两只小脚丫子怎么也勾不住花瓶的底座,卫飒叹了口气,“你非要擦这么大的东西么?” 若溪没想到身后会有人,吓得大叫一声,她这一抖不要紧,本来就四十五度角倾斜的花瓶呼啦啦带着风声顷刻倒下! “啊!”若溪眼睁睁的在地上小鹿似的跪坐着仰视那庞然大物向自己倒来,一点也动弹不得。 卫飒揉了揉自己的眉梢,下一刻他的人已经飞快的窜了出去,一把抄起吓傻了的若溪须臾之间又返回到了原地,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若溪眨巴着眼瞧着大花瓶在地上脆生生的跌个七零八落,粉身碎骨,吸了口气立马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往卫飒身边一跪,抱着他的大腿就哭了起来。 “殿下!小的笨手笨脚,一个晚上下来,没有把您老人家的古董擦干净反而还打碎了,您责罚小的吧。” 卫飒满面忧愁,瞥了瞥身旁的白若溪,忽然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刚刚说的……好像是一个晚上,而不是指刚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下了嗓音,“昨晚你都去过哪些房间?” “这间,这间,还有这间。”若溪小手一指,点豆花似的接连指了好几处。 卫飒推开满脸脏兮兮的若溪,自己跑到旁边的几间房间去查看,路上撞见好几个下人,她们战战兢兢的瞧着三殿下一早晨黑着脸怒气冲冲的摸样琢磨着是谁这么倒霉,大早晨起来就惹了这个魔王。 若溪提着裙子在后面一路小跑紧紧跟随,一边跑一边满眼含泪。 随意推开哪间房间的门,入目的都是满地的碎片,还有的玉盘挂在墙上要掉不掉的来回打晃,被卫飒这猛的开门震动得掉落,又为满地的狼藉多加了一点色彩。 她眼泪汪汪的痛哭流涕的正打算开口,门外就开始一阵喧闹。 有人马上就跑到他们所在的房间来进行禀报,总管满头冷汗的冲了进来,可怜他一把岁数还要担惊受怕,下巴上的一缕山羊胡也跟着他的动作来回一翘一翘。 “慌张什么,说。怎么了。”卫飒一副照旧的处变不惊。 “是,回殿下,三处偏殿的下人们今早上……都撞邪了。” “撞邪了?” “清晨从负责更换鲜花的宫女开始,凡是进到偏殿里的下人,没有一个不登时腿脚打滑,个个爬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老管事说得很是惊恐。 看来这个忘魂殿的人对于鬼神之说,真的很是畏惧啊。若溪看在眼里,嘴边勾起点漫不经心的弧度。 但是这一小小的动作也未能被卫飒露过,他好看的眉毛挑起一边,慢悠悠的问道,“小溪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被点到名字的白若溪一努力,双眼登时包上一包眼泪,“小的想您让小的打扫后殿,没想到您老人家的后殿特别的干净,于是小的就用蜡好好的给地面上了一层光。想弥补把您的宝贝打碎的错,没想到……” “不用没想到了,”卫飒打断她的话,他这个人生的虽然好看,却不及钟无颜那样的美艳,他的美在于给人的感觉,比如他此刻不笑的时候,蜜色的眼眸里闪动的就是冷如冰霜的森然,让人不敢直视。 偏偏若溪就对这点丝毫没有察觉,不仅和他大眼对小眼,还好不无辜的眼含歉疚。“小的是诚心实意想为您办点事!悠悠我心,可昭日月……” 卫飒自回廊上走回来的时候,面沉似水,毕竟谁一大早晨起来看见自己家被砸个稀巴烂都不会有好心情。 若溪狗腿的跟在他的身后,“殿下,您老人家惩罚小的吧,小的甘愿受罚。” 他淡淡瞥她一眼:“……看来,你辛苦了一整夜。” “多谢大人嘉奖。”若溪低头抹着眼泪,吸了吸鼻子,“可是小的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不值得夸奖。” 卫飒忽然笑了,笑得又温柔,又甜蜜,好像眼前假惺惺掉眼泪的小杂役不是把自己的庭院弄得一团糟,反而替他做了件大好事似的。 “没关系,”他体贴入微,暖如春风,“咱们……慢慢来。” 若溪回到卫飒给她临时安排的小房间的时候,下人们都过了用早饭的时间,她一个人搭拉着脑袋,哭了半天的眼睛又酸又疼,推开门,里面就蹦出来一个人,声音亢奋,脸蛋红扑扑的,“若溪姐!快讲讲,三殿下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若溪累得发昏,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凝香不依不饶的扑过来,继续问,“你们昨晚不是那什么了吗?三殿下他是不是很厉害?你是不是很享受啊?” 若溪拧了拧眉毛,看她,“想知道?” “想知道。”凝香一个劲儿的点头。 “去给我拧个热毛巾来。” 凝香撒丫子就跑去院子里提来热水,哗啦啦的拧了个毛巾丢给她,又凑了过来继续追问,“到底怎么样嘛?” “你这孩子到底哪儿学来那么多不正经的词儿,”若溪擦了把脸,把毛巾敷在自己肿胀的眼睛上,“昨晚他耍威风耍的厉害,我干活干的很享受。” “啊?”凝香一张脸瞬间变作苦瓜,“怎么?难道三殿下他……不行?” “行不行的,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走时给我把门带上,我困的要死。”若溪衣服也来不及脱,直接往被子里一钻,蒙头就睡。 凝香坐了一会儿,给她泡上一壶茶水,自己才走了。 等她出去,若溪才把脑袋露了出来,深深吐了一口气,一翻身坐起来抽出抽屉里的长柄镜子,对着这张脸好好打量了起来。 细眉细眼,肤色也发黄,一对看着就不怀好意的眼珠子来回乱转,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卫飒到底是看上这张脸的哪里了,要不我再改改?”若溪自己在脸上来回揉着,团的都出了摺儿才放手。她实在是太困了,镜子从手里溜出去也不知道,向后一倒就睡死过去。 只是她刚刚睡着就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接着就是一群人在外面叽叽喳喳的乱叫,一声高一声低的叫着她的名字。 若溪没奈何揉着眼爬起来,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她开门便看见黑压压的一堆人在门外站着。其中一个女子穿着翠绿的衫子的,她看了看觉得很是眼熟,朝她笑了笑就要把门关上。 绿衫女子上前一步,拉住门环,“白若溪,三殿下接你过去,以后你就是忘魂殿的人了。” 四下哗然。 若溪想了想,点点头,回头瞧着屋里,“绿儿姐姐,小的还得收拾下东西。” “你那些东西要是想留着的话,让她们去就好。”绿儿一使眼色,身后的几个伶俐小丫鬟便一拥而上奔到她的房间里开始收拾。 若溪张着嘴,目瞪口呆。 “把自己洗漱干净,到忘魂殿来报道。”绿儿临走剩下那么句话。 浑浑噩噩的梳洗了一番,若溪麻木的往忘魂殿走着,见她出来,人们都往两边退让,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在两旁一个个指手画脚,说她一夜麻雀变凤凰,尤其是刚刚那一顿锣鼓鞭炮,显然是在表示她已经是他卫飒的人。 第8节 若溪在众目睽睽之下,淡然的走着,她的脸皮早已经过风吹日晒,狂风暴雨,城墙都自叹不如,过来给她领路的小宫女含羞的往她眼底上两团黑黑的眼圈看了好几回,才含羞的走在她前面,含羞的和身旁一起来的女伴说,“三殿下果然人中龙凤,精力过人……” 路过一片花圃的时候,领路宫女停了下来,指着花圃对她和气的说,“以后你就负责打理这片院子,若是殿下召你过去,你尽管去就是了,园子里的活儿自有别人替你。”她这句话说的好像卫飒给她这个花匠的工作只是个表面,本质她白若溪就是来供他消遣的。 若溪也不辩解,乖乖的点了点头,小宫女见她困的可怜,叹了口气,把水桶,扁担,水舀锄头都给她拿来,和女伴说着什么,摇着头走了。 若溪拎着水舀往花上好歹泼了两勺,自己向前一歪,扑到在花间。地上的石头子儿咯得慌也毫不在意,打着哈欠睡着了。 不知为何,却梦到了钟无颜。当年她对于钟家人的背叛暗自发誓绝不低头,绝不回头。可是没过几天,却又不得不放弃一切自尊,冒雨飞马赶到丞相府跪地求饶,求丞相交出虎符,调动军队。人的自尊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千金难换,有时候却一文不值。你将它看得很高,捏得太紧,一旦送出去,却未必能换回自己想要的。 和做买卖不一样,金钱可以拿回来,自尊却是送出去就要不回了。暗自悔恨也好,硬着脖子假装不在乎也好,背过身子决定遗忘也好,失去就是失去了,简单又残酷。年轻气盛的她,那时候才明白,有时候不是跪地求饶承认错误,双手捧上自尊,事情就可以圆满解决的。 只是,她那个时候所剩的也只有自尊了。 迷迷糊糊中,若溪感到有人呵气如兰的在她颈边。一下子从梦里惊醒过来,猛然睁开眼,就见卫飒一张大脸离自己不到两寸,几乎是额头贴着额头,他两只眸子里,流光灿若星辰。 她傻了,呆了半天,嗫嚅道:“小……小的给三殿下您老人家请安……” 第十三章 殿下!我们去逛青楼吧! “偷懒偷得如此光明正大,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卫飒依旧保持那个暧昧到极点的姿势,注视着她的双眸,仿佛那里有最好看的风景。 若溪险些就要被那片蜜色的海洋吸引,指甲在掌心里狠狠掐了一把,才勉强让自己回过神来,伸手去推他,“殿下这么好心情出来到花园散步。” 卫飒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眸色有些暗沉,若溪从它们当中读出了一些复杂的情绪,眨了眨眼,瞧身边的人换了个姿势将双臂枕在脑后,仰面躺在花圃中,和她一起望着天空发呆。 唇边轻轻的勾起一个弧度,似乎和他这样躺着也不错呢。 蓝天悠远又辽阔,没有皇城的边界,没有贫富的差别,蔚蓝的颜色包容了一切。 那些飘渺的白云悠忽着如同白驹,在看不到的地方一点点飘远,若溪望着他们洁白无瑕的身躯在空中变换,忽然羡慕起他们的自由宁静来。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的烦恼要忘掉,可又偏偏忘不掉,心智和记忆的争斗让人疲惫不堪,人老大多是心老,到了暮年心里承担了太多的能背负的和不能背负的过往,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幻想能够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静静的仰望着美丽无垠的天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这么静静的躺着,谁也不说话,却明白彼此的心事。 若溪不由得苦笑,没想到,她幼年时的愿望竟然是和这个人一起实现的。 忍不住往侧面瞧,卫飒长长的睫毛如两把小扇子,密密的覆盖在眼睛上,忽而微微颤动,呼吸均匀,神态自若。若溪试着唤了他两声,没人应答,竟是睡着了。 这几天他似乎异常忙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若溪动了动身上,想要悄悄的从他身边走开,冷不防被他一把捉住手腕,“要把主子甩在这里么?” 若溪嘿嘿一笑,扭了扭自己的手腕,没有挣开,只好笑的更加谄媚,“小的尿急,想去方便方便。” “没关系,本王不在意,你大可以就在此处,刚好这些花草来年可以旺盛些。”卫飒蜜色的眼睛一眯,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若溪一张脸乍青乍白,最后大义凛然的一咬牙,站起来一撩自己的裤带,“那小的就不客气了。” “白若溪!你哪里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卫飒终于忍不住暴吼了一句。自己先跳了起来,提着她的衣领,“走,去收拾东西,随本王出城。” 他来就是要带她一起出去,卫飒刚刚接到命令,要去距京城很远的地方迎接西凉的王子。 彼时,西凉国只是边陲的一个小国,依附于大国的麾下,每年需进贡极品的驼绒,毛毯,葡萄美酒,以及美姬无数。这一次西凉国的王子是第一次到大祁国来,皇上便任命最擅长走马兰台的三王子卫飒前去接待。 事实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接待西凉这样小国来宾的活儿实在是不值得让前两位王子染指,显然他们是不屑于去做这样的事。 好像卫飒还不以为意,大概这样能够光明正大跑出京城去玩儿的差事甚是和他的心意。皇上的旨意是明日早晨启程,于是,今晚忘魂殿的下人们忙得不亦乐乎,前前后后的打点收拾,只差将整个忘魂殿都搬走。 翌日清晨,车队已经在忘魂殿外恭候,卫飒一身玄青色莽纹素服,乌黑的长发被一根薄而韧的带子扎起,上挽发髻,带赤金八龙珠帘发冠,下穿同色霸王底子快靴,脖领和袖口各有一寸长的暗金色描边,庄重又不失帅气。 若溪跟在队伍的最后,望着人群簇拥着的三皇子,嘴角忍不住勾上笑纹,她昨晚已经打听好了,原来这次她们要去的目的地是大祁国的北面,司城和虎拦镇,而顺着虎拦镇再往西不远,就是杏林山。 上次听卫飒说起过,杏林山似乎已经人去山空,这点让若溪不能不挂心。这次刚刚好能够搭个方便去亲自看看。 “白若溪,殿下召你。”绿儿面无表情的漂移过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若溪弯了弯腰,提起自己的小裙子,飞快的朝队伍的前面跑去,整条队伍由于卫飒的一句话而停滞不前,全体的人员都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提着裙子撒脚丫子的啪嗒啪嗒的往前跑。 “殿下,您找小的。”若溪喘了一口气,在卫飒面前立正站好。 卫飒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身子往前一探,此时,他已经坐进了马车,手伸出来刚好能够到若溪,“把手给我。” “啊?”若溪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好像蹭到了什么脏东西,正黏黏糊糊的,往自己身上蹭了蹭,“小的……手脏的很。” 卫飒没再接茬,直接抓起她扎微微的小手用力往上一提,若溪抽了口气的功夫就被他拉上了马车,车帘啪嗒一声落下,挡住了外面所有人张的老大的嘴巴,里面冷冷传来一声,“出发。”车夫一晃马鞭,迎接西凉王子的车队华丽丽的开动了起来。 车厢里,若溪蜷缩在一个角落,仔细打量着这辆马车,无论是外面还是里面,这辆马车都是有够华丽,车的辕手处金闪闪的一晃一晃,若溪凑过去看,伸手捏了捏,似乎是黄金哎?回头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卫飒,蹑手蹑脚的再往前一点,趴到辕手上,张开大嘴就是一口,“哎哟哎哟。”若溪捂着嘴惊讶的瞧着辕手上的两排牙印,惊叫起来,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吃惊过度,“真的是黄金哎!” 卫飒眯缝着眼睛好笑得看着这个小杂役在自己面前作怪,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好像她在他面前调皮,他这样惯着他都是理所应当的事。若溪在这个宽敞富丽的马车里扣扣这儿,动动那儿倒也不觉得无聊。 晚上,他们一行便到了一处驿站,驿站的兵头老早就在外面迎接,看见这条浩浩荡荡的队伍过来,老早八早的跪在地上候着,马车停下来老半天,才有人过来询问,“殿下,到了。” 卫飒“嗯”了一声,示意若溪打开车帘,若溪麻利的撩开,便见到外面的绿儿正一脸不得劲的低着头,若溪纳闷的看了她两眼,实在不知道这个面瘫女出了什么情况。 若溪蹲在车辕,看到马车底下蹲着一个年纪大概八九岁的小孩子,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瞧见帘帐里出来了人,一眼也没多看,利索的跪伏在地,顿时变作一个软乎乎的人肉脚踏。若溪吞了吞口水,两只脚丫子左看看又看看,实在是没有勇气踩下去。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卫飒在她身后出来,轻车熟路的踩在小童的后背上下了车,回头看她,“要本王抱你才肯下来么?” 若溪皱着眉赶紧摇了摇脑袋,为难的看着脚底下的孩子,“小的,小的……” “慢慢下,本王等你。”说着,卫飒真的就抱着肩膀往旁边一靠,倚在绿儿的肩膀上,笑眯眯的看着一干人等在原地被夜风吹得头发散乱,却动也不敢动。 如此无言相对良久,若溪往下伸了伸腿,她那个身高实在是够不着地面,拿屁股蹭着下去?这么多人看着也实在是太难为情…… “姐姐,”这时候底下的小孩子忽然抬起了头,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她,又飞快的低下头,用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姐姐你快点踩着我下来吧,不然小东回去要挨罚的。” 若溪心里一紧,这孩子满脸稚气,绝对没有超过十岁的年纪,却要……狠了狠心,她借着往下看的姿势,低声说,“得罪了。”一咬牙,将一只脚踏在小东的背上,似乎是为了减轻他的负担似的用极快的速度跳到了地上。 见她下来,卫飒哼了一声,转身往里走去,若溪顾不上他人的脸色,提着裙角跑上去。 绿儿在后面招呼车夫去后院喂马,给大家安排了活计,才转身对着跪在原地的小东点点头,“做的不错,别忘了殿下交代你的事。” 小东脸色铁青,重重的点了下头。 他们今晚到达的地方叫做繁城,这里在距离京城郊区不远的地方,是其他县城通往京城的接洽口,经济十分繁荣,物产也富足,是以这里的夜晚并不像他们途径郊区时候的那样安宁,而是家家掌灯,户户欢笑,街上还有夜市,驿站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若溪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子旁边看着外面点点的星火。她安顿好自己的东西之后便被绿儿带到卫飒的房间里,又是研磨又是泡茶,还要焚起一炉好香,忙得她不得安生。 好不容易看卫飒在案前坐定了,自己提着笔刷刷点点的在写些什么,她才落个安静。无聊到坐在窗前数着自己的眼睫毛。 回头,卫飒还在写。 再回头,卫飒依旧在写。 三回头,卫飒殿下还是在写。 若溪终于爆发,狗腿的凑过去,“三殿下您老人家瞧外面多热闹啊。” “是很热闹。” “如此良辰美景,您就在这儿消磨时光?” “有什么不好么?” “咳咳,嗯,小的听说繁城里的万花楼十分有名,里面当家的头牌姑娘貌若天仙,您……”卫飒终于抬头瞧着她,眼中带着了悟,“既然小溪儿想去逛逛青楼,本王怎么能不满足你呢?” 第十四章 夜晚不属于光明 入夜之后的繁城,俨然是一座璀璨之城,灯火阑珊之处尽是热闹非凡,天色虽已到这般时候,但这里的人们却丝毫没有一丝的困意,老老少少结伴在街上行走,随意挑选着自己喜爱的物品,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最是引人注目,女的生的极其貌美,男的却面相一般,只是身材比较高大罢了,看衣服的料子也只是普通,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路上的人都忍不住瞧这对奇怪的夫妻,一身男装的若溪伴在卫飒的身边一眼,又一眼的往那边瞅着,可能是实在不能忍受一个丑女在自己身边一个劲儿的作怪,卫飒拿扇子一拍若溪的脑袋,“眼皮抽筋儿了?” “没,没有。”若溪摸了摸自己的头,满脸委屈,“小的还没见过生的那样好看的女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此时街上虽然人来人往,但由于那对奇怪夫妻的出现,都在行注目礼,并没有人太过高声喧哗,结果,若溪这个时候回答的声音便显得更加响亮,以至于周围观看那对夫妻的人反而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这一看可了不得,千千万万的目光接二连三的从若溪的身上掠过,直接奔向她身边的卫飒,若溪保证她真的看到了方圆最近的几个大姑娘小媳妇的脑袋上冒出了纯白的小人儿,手舞足蹈的向天空飘去,绝对的灵魂出窍。 若溪叹了口气,她看了看继续留意身边小摊上玩意儿的卫飒,暗道,这种祸水走到哪里就是祸害哪里。 再偷眼看四周,那些花痴的女子们似乎距离他们近了一些。 “殿下”。若溪好心的提醒。 “啪。”一扇子拍在头上。“不是不让你叫这两个字吗?” “真的不让小的叫您吗?”若溪扭了下头,果然,那些女子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两米。 “废话,难得出来玩儿一次,尽兴是最重要的。”卫飒放下手里捏着的一个小泥狗,自顾自的说着。 若溪向后退了又退,满脸愁苦,“这可是您说的……” 卫飒眉头一扭,扇子在手上一拍,“我说你怎么……” “公子你一个人吗?” “公子你家在何方,可有妻小?” “公子?” “公子!” 一声声鬼哭狼嚎一般的女声宛如惊涛骇浪,一股脑的将还没明白过来的卫飒围在当中,可怜堂堂的三殿下,惨遭催草辣手的凌虐。 若溪抱着肩膀在人群外撇撇嘴,瞧着那团人群大战中不时飞出哪家姑娘的头钗,那个媳妇的手帕,还有一只绣鞋被甩了出来。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若溪笑了两声,转身往反方向走,那边还有几家小摊贩她还没有去逛过呢。 这边的几家小贩都是贩卖女人用品的,有胭脂水粉,绫罗缎子,头钗凤钗,手镯项链等等,若溪看的高兴,摸摸这个,戴戴那个,最后又都放下。 “帕沙,你说那个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对夫妻中的男子忽然说了话,声音有点别扭,不似中原人的口音。 身边美丽的女人往那边瞧了瞧,“人太多了,帕沙也看不清楚。” 若溪耳根一动,不动声色的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朵里,手里还擎着一根刚刚相中的小发簪,似乎是意识到身边还有陌生人在,那对夫妻齐齐的往这边看来,目光不善。若溪赶紧笑眯眯的装作无事一样,挑了发簪又挑起胭脂来,还打开盒子往手指上沾了点,嗅嗅味道。 “这位小哥,我说你到底是买不买啊?”商贩鼻孔向上,一脸的鄙夷。 若溪小手一拍桌子,“哎?我说,你这里写着不许人看了吗?” “许人看是许人看,可是你一个小爷们儿在我这胭脂摊子前没完没了的转悠,叫我还怎么做生意啊。”小贩没好气的说。 若溪回头一看,果然看到身后有几个姑娘胆怯的往这边瞧着,似乎很不好意思。若溪鼻子里哼了一声,暗道,刚刚那股子如狼似虎的劲儿去哪儿了。总有点不在理,憨憨的笑了两声,放下手里的胭脂盒子,朝小贩拱了拱手,转身往回走。 只是,她的心里却放不下刚刚听到的那对夫妻的对话。殊不知,那对夫妻也正在研究她。 “都说中原的男子如同女子,没想到,他们还真是喜好女物。”萨沙叹了口气,有股瞧不上的劲头。 她身边的男子摇了摇头,“你错了萨沙,他根本就不是男人。” 萨沙纳闷的瞧他,“您是说她是……” “你看着。”男子大步流星的赶上若溪的步伐,大手往她肩上一搭,客气的询问,“请问,悦来客栈怎么走?” 若溪想了想,转过身一手指着某处,“不就……” 男子眼中闪过奇异的色彩,手掌向上拍掉了若溪包头用的方巾,瞬间,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飘逸而下,宛如上好的锦缎。男子站在她的身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穿着小厮服侍的人一身青色亚麻布长衫,腰间系着同色的带子,只在腰间扎了个结,这会儿她忙着双手抱头带子也被她扯的松动,她本人也浑然不觉。男子略显肥硕的衣服再她的身上越发显出她的纤腰莹弱,细瘦的手腕从袖子里露出,两手抱着满头的黑发,面色羞红的回头向他怒目而视。 只是有着一张太普通的脸。 第9节 男子身边的美妇娇声笑了起来。 若溪瞪了他一会儿索性松了手,忽而嫣然一笑,对他伸出手腕,用一种半阴半阳的声音笑嘻嘻的说道,“干吗在马路上动手动脚,也不怕人笑你。” 男子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怒气冲冲,后一秒又嘻嘻的坏笑。萨沙在旁边抽了口冷气,用手掩住嘴巴,天!她家主子什么时候在中原还有相好? 四周围的逛夜市的人已经完全被这副场景震慑,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若溪和那个男子,以及他身边的女人,这样的三个人站在一起怎能不让人引发遐想。若溪眼尖,一眼便看到远处逃离了魔爪的卫飒正往这边款步走来。这个时候,怎么能让这个混世魔王看到这么窘迫的一幕! 若溪急中生智,将拉着男子手臂的手翻过向上,用力推了男子一把,既哀怨又羞愤的说道,“你既然带了她,又何必来找我!”说完扭身挤出重重人群,向着与卫飒相反的方向跑去。 如此,形势瞬间明朗起来,显然是这个长相一般的男人喜新厌旧,带着新人逛夜市,不想见到旧相好,为了博美人一笑,竟然不惜当街让旧好出丑。 至于这个男子最后有没有被四周围看热闹人的唾沫淹死若溪也不得而知。总之,她迅速的躲到一条僻静的街巷之后,赶紧将自己散乱的头发重新包起,整理了衣衫这才匆匆绕过主街往后面跑去。 等到卫飒转了一圈四处寻找不见若溪的时候,忽听到头上有女子轻声调笑,男人觥筹交错的声音,他抬头打愣的功夫,两只胳膊就被人夹起,他刚要发怒,便听到女人娇软的嗔怪,“这位大人,哪有到了万花楼不进来坐坐的道理。” 另一个也在旁边说道,“艳姨知道了定要骂我们姐妹没有眼力,白白放跑了俊郎君。” 卫飒眼波未转,便有更多的女子聚拢上来,这也难怪,卫飒本身就长相十分俊逸,加上他玩世不恭的那种邪魅气质,怎能不让女人为之着迷? 卫飒的余光一扫,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往这边眺望,忽然戏谑的心情大起,随手拿扇子挑起一女的下巴,“今晚上只要让爷高兴,爷绝对亏不了你们。” 众女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最先上来揽住他的那个女子更是得意非凡,一手挎着卫飒,声音大的连万花楼里的人都能听见,“爷咱进屋乐呵。” 作为宫里多少美人倾慕的对象,皇城里多少家闺中少女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这种美色面前,卫飒已经完全视如蒲柳,他之所以随着这些俗脂庸粉进了万花楼,自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若溪眼睁睁的瞧着卫飒被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进了香飘满溢的万花楼。眨巴眨巴眼睛,若溪耸了耸肩,目光变得温和的不能再温和,“醉倒温柔乡啊,三殿下真是会躲清静。既然你给了我那么好的机会,那我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再抬头时,她脸上的温和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鹰隼般的锐利在眼中一闪而过。 *** 小巷里,一道娇小的黑影飞快掠过,快到连屋檐上的猫都没有看清那黑影是什么。足尖一点房屋上的脊背,一连又是几间民宅在脚下跃过。黑影在房檐上越来越快,谁也不知道她要到哪里去。 几个起落,如雨燕般轻捷,她的身影落在一处广阔的宅子之前,朱红大门,赤金铜环,门两侧有瑞兽把门,白玉的质地,宛如天边飘动的浮云,抬头往上看,果然,宅子上方悬挂着巍然的匾额,描金龙飞的写着两个大字,如同两把锐利的匕首直刺进她的双眼,深深的扎在她脆弱不堪一击的灵魂上。 “钟府。”她薄如刀削的唇里吐出这两个字眼,却因为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感情而飘渺到不可闻,随着一股迟来的夜风,消失在夜幕苍穹之下。 第十五章 遇见你,真是我这辈子的麻烦。 玄黑色的底色,赤金粉描摹而成的两个字,映在她的瞳孔里,不经意的就翻起了滔天的回忆。 那一年,她还年幼。却也知道自己的父王遇到了怎样的大麻烦,敌人的大军压在京城之外,京官畏惧,早已不知踪迹,京城依靠皇宫的侍卫苦苦支撑,眼见得是全城皆要沦为敌手,父王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摸样,将子女招进大殿,和他们做了一场严肃的诀别。 她那时候还小,但也听懂了父王话里的意思,他是要她们在人生的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尊严,国可以灭,但王族的尊严不可以随意抛弃。她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具体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回到后宫之后,她看见母亲抱着自己的小哥哥一个劲儿的啼哭,甚至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她,轻轻对她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随后,北冥国最小的公主悄悄登上了城墙,便看到护城河对面的军队,铠然如层层密林,黑压压的一片透着无限的压迫之力,就是这些人,要来抢她的父王母后,是他们,让母后伤心落泪,让父王做出那样让人摧心的最后诀别! 心中的恨不经意的就涌了上来,小公主一身白衣,身高只到城墙外沿的高度,不过这些并不阻碍她接下来的行动,轻轻摘下背上的金弓和银色小箭,极其熟练的一搭,轻轻闭起一只眼睛,视线里忽而就闯进了一个半大的孩子,那孩子一脸的稚气,却一身铠羽,金属泛着冰冷的光,映衬的他尚稚嫩的脸更加冷峻沉稳。很不巧的,那个孩子刚好在她的银色小箭所能及的范围之内,那么……小公主的唇角扬起一个冷傲的弧度,手指微微放松,箭过如同流星般,拖着长长的银色光芒向他疾奔而去。 那孩子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反手一拨,小箭微微偏离了心脏的位置,却也刺进了他的胸膛,然而,男孩子锐利的视线也透过重重的人群和城墙,直接和她,四目相对。年幼的公主似乎呆住了,她看见许多的血从他的胸膛喷涌而出,吓得闭上了眼睛。但她一刻也没敢耽搁,央求师傅快马带她到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那个地方,也如同今日所见的这般辉煌,只是,他的门上写的不是钟府,而是……丞相府。 直到今天,她犹然记得自己是如何在那样一个雨夜,跪在他的府门前,放弃了父王刚刚嘱咐过的尊严,那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她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弱女,为了家人,为了她的子民,抛弃所有。 多少年后的今天,她终于明白,自己当初并不是为了抛弃尊严而抛弃,而是,她已经落魄到一无所有,只剩尊严。 夜风吹起,面上觉得凉凉的,若溪伸手摸了一把,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泪湿满面。原来伤在深处的伤是那么的难以愈合,明明觉得已经忘记,却在不经意触碰的时候,疼痛难耐。 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摸上自己腰间的针囊,哀伤的眸子里忽而盛满了危险的光芒。足尖一挑,飞身跃上屋檐,从高处看,晚间的钟府也并未放松警惕,要不是她早已用麻阵麻翻了大门口的守卫,估计此时早已被人擒住。 府内的格局和北冥的时候差不多,向北是主屋,向西是奴仆房,在屋檐上静静看个明白,若溪第三次问自己,今天是不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若溪迅速向下翻去一个倒挂金钩垂在窗外,用双脚勾住屋檐上探出的瓦片。指尖沾了点唾沫,悄无声息的点开窗户纸,向内看去。 久未见面的丞相钟覃似乎在这十几年间迅速的衰老,两鬓白发丛生,连胡须中都夹杂了银白色的须,瞧他的神色,若溪觉得这个人已然是宿疾在身,病在腠理。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背对着她,若溪看不清脸孔,不能判断此人的身份。 距离如此之近,于是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进到了若溪的耳朵里。 “钟爷,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一年,您如何就不能放下?” “报应啊,凌霜,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报应,颜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是钟家的未来当家,老天却夺取了他的眼睛,让他一辈子不能视物。我……”钟覃的肩膀来回抖动,看样子似乎是哭了起来,那人又安慰他道,“世上诸事哪里有那么多顺心?钟爷您切莫要再自责,若不是您,北冥焉有后嗣?” “话虽如此,但……我也只能是落一声骂名,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能理解我内心的苦?”钟覃越说越激动,最后匍匐在桌案上,“到了地下,又如何能同列祖列宗交代?” “这次我们的计划如果能够成功,一切便都会不同了,我们就不必再依附……” 屋里的人继续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若溪听不大清楚,忽而,东屋有些动静,灯光一闪,出来一个人,若溪慌忙提起一口气,重新返回屋顶,趴在冰凉的瓦上,挪开一点屋瓦,却发现瓦片之下竟然还有一层钢板似的东西,冷笑连连,暗道钟覃老贼好生怕死,防范做的如此周到。 她看不到屋内的情形,却能看到东屋出来的人,黑夜下,她的视线变得更加清楚,那个人,如同从前一样,缓带青袍,衣冠楚楚,只是那对让她迷恋的眼眸再也不能睁开。 再也不敢看第二眼似的,若溪慌忙避开视线,居高临下再次环视整间钟府,默默将地形记在心里,正要离去之时,便听到临街传来快速而有节奏的鞋底敲打在板石上的声音,听声音,靴子不是一般百姓的穿戴的那种,而是……衙门里捕快们才会穿的那种厚底官靴。 声音越来越近,若溪心里一惊,难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发觉?摸进针囊抽出一把银针若溪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 谁料,那声音却从她身边经过,火把高举的人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抬头,更别提发现房上还有这么个大活人了。 “一群饭桶。”若溪在心里暗暗说着,一边施展轻功,身形一展便从钟府上空离开。黑色的夜幕成了她最好的掩饰,一身墨黑的夜行服让她和背后的苍穹合为一体。 这些人看打扮又不像官府中的差役,他们随身带着的武器比一般的牙差更优良,看样子每个人都是身手不凡的大内高手一般。 若溪想了想,不打算惹祸上身,也对这些人为何深夜匆忙奔跑不敢兴趣,垫步拧腰便要转身离去。忽然,若溪发觉脑后生风,下意识向下矮腰卸去后背来人一击的力量,她刚躲开这一击,后面的人第二下又到,这一次他却是从若溪的左侧伸出手掌,蓦地,一个冰凉的硬物顶在了若溪的肋下,伴着生硬的口吻,“不想死就别声张。” 若溪苦笑了下,没有答话,听着那些人渐渐离去,声音越来越远,四周重新变得安静,她才听见身后的人粗重的呼吸,以及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气。 “别想耍花样,告诉我,怎么能离开这里?”明明气力越来越不济,却还要强撑着说话,若溪在心里佩服这个人的意志,不过这个人的声音很是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身后的人轻轻咳了一声,抓住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若溪腰上微微用力,错开匕首的尖锐部分转过身,面对着他,一看不仅哑然失笑。 这个人她是认得的,正是街上才刚刚见过一次的那对夫妻中的男子。和刚刚的戏谑神态不同,此刻的男子腰间有着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因为没有经过处理,而继续在流血,和她僵持的功夫,已经滴落在地上许多。 怎么才一会儿不见,他就成了这副样子?若溪看着那人惊呆的神情,深感好笑,拨开他捏得无力的匕首,“还能走么?” 那人点了点头。 “那么,就跟我来吧。” 那人未动,反而向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信你?” 若溪凝眉想了想,歪着头瞧着地上的血迹,如果这个人继续跟着她的话,对方已经会根据血迹追到他,追到他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一定会顺便这发现她的踪迹。这可就不大好了。“嗯,大概是你我有缘吧。” 做坏事都在同一块地盘,真是大大的缘分。 那人显然也陷入了自我交战之中,末了抬起头忽然卡住若溪的脖颈,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就顺着喉咙咽了下去,若溪顾不上其他一掌拍开他,自己咳嗽起来,“你……你给我吃的什么?” 被推倒在地的男子吃力的坐起来,一对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她,如刀刻般的脸孔上带出得意的笑,“我家乡的一种毒药,如果没有我的解药,你七天以后就会很难看的死掉。” 若溪砸吧了下嘴,药味还残留着,大概是附子,断魂草之类的东西。他见若溪犹豫,以为她害怕,便跟着说,“只要你救了我,我就肯定会给你解药。” 解药?哼,若溪冷笑,“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一种人是天生百毒不侵的?” 那人瞬间哑然,他显然没有想到天底下真的会有这样的人,竟然又真的会给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遇见,就在他感叹命运不济的时候,已经远去的人声忽然又返了回来,并伴着人大声的呼喝,“快,这边有血迹!” 若溪揉了揉额头,一手夹起地上的男子,往地上啐了一口,“遇见你,真是我这辈子的麻烦。” 第十六章 姑娘,你要和我睡在一起么 夜幕之下,一对男女似乎很协调的在路上走着,不过,他们走的路可不是寻常路,而是若溪精心挑选的僻静之处,随着巷子的七拐八拐,若溪最后停在一处看起来是库房样子的废旧房间前,扣了扣门,门板上扑簌簌的掉落许多灰尘,看来此处已经被荒废很久。 “就这里吧。”若溪自言自语一句,偏头看看几乎快要昏厥却还强撑着一口气的男子,不由失笑,“你倒是很小心。”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警惕的向四周张望,“这里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若溪老实的摇了摇头。“不过至少这里看起来比较安全。” 听她这样说,男子也跟着舒了口气,放松下来才觉得自己浑身酸软,头晕脑胀,连眼前若溪的脸孔也变成两个,他勉强让自己定了定神,看着若溪笑了起来,他笑得时候即便是在夜幕之中,若溪也能看清楚他平凡的面庞上隐约有着如刀刻般的坚毅线条,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眼中的戒备明显减弱,甚至伸手拉住若溪的一只胳膊,“我好像见过你。” 他的普通话说的极其不标准,带着浓重的异族口音,蹩脚的发音让若溪扑哧笑出声来,“要不怎么说咱们俩有缘呢,得了,我先给你把血止住,不然你可就小命不保啦。”若溪说着话,手里已经开始撕自己的衣服,把一件好好的夜行衣撕得好像破布条子打成的麻袋一样,一圈圈缠在男子的腰间,“现在条件很有限,先凑合把血止了。” 男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的眉睫,忽而抬起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若溪哭笑不得,“呐,我说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吧。” “是么?”男子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若溪,“你知道么有很多人想要我死。” 若溪惊诧的看着他方才还有着神韵的眼睛忽然变得颓废,心里升腾起一股别样的情愫,沉默了片刻悄声说,“那就更要活下去,不仅要活,还要活得更好,既是活给自己看,更要活给仇人看。” 抓着她肩膀的手微微动了动,然后用力的握紧,紧到若溪差点以为他要恩将仇报把她捏死。 两人相顾无言,呆了个把时辰,若溪见月亮已经升的老高,忽然灵机一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走,咱们去个地方。不过你这个样子,大概……是哪里都去不得的。” 男子也没询问,一只胳膊递给她,示意她拉他起来,却说了句不相关的话,“我叫李肆,你叫什么?” “李四?哦,我叫张三。”若溪随口回答,反正你不跟我讲实话,我又何必跟你说。 “张三?”男子微微笑了下,平凡的脸上有说不清的神采,摇了摇头,“不是三四的四,是放肆的肆。” 若溪愣了一下,了然于心,“若溪,溪流的溪。” 男子很是满足的叹了口气,乖乖的跟在她的身后,“你现在这里休息,等到天亮我再过来,顺便给你带上新衣服,你这一身,是肯定出不去了。” 男人很自然的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很小的一个包裹,递给她,“我准备了。” 若溪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个男人看起来比她想象的更要聪明些呢。 “那正好了,就现在走吧。”在确定男子的伤势没有大碍,且血已经被止住了之后,若溪大胆的提议,“此地不宜久留。正好现在就走。” 大约走了有半个时辰,若溪欣喜的停了下来,当然这当中他们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不被夜游神发现,加上李肆身上有伤,不能快速移动,只好走走停停,等到了一处灯火辉煌的所在,他们才停了下来。原来若溪所说的安全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万花楼。 “这里?”李肆一直盯着若溪的脸终于有了一点松动。低了头,悄声说,“这里……好像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若溪侧头看他,“还挺了解的嘛。看来常去?” 男子红了脸,没再搭腔,若溪在小巷中快速的解开自己的衣带,李肆惊诧的注视着他,脸上的红更加可疑,向后摇摇晃晃的退了几步,“你……你要干什么?” 若溪老脸已如城墙转弯处,丝毫不见羞涩二字,继续手里的动作,眨眼之间,外面的黑色夜行衣已经被换掉,露出原先穿着的青色麻布衫子,同色的布包头,俨然是一副小厮的摸样。 “啊!你不就是……” “我不就是你救苦救难的及时雨恩公大人么?”若溪快速的将脱下来的衣服团成一团,连同他刚刚换掉的一身一起团在一起,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往上面一倒,立马发出“嘶嘶”的声音,再看时,那些衣服已经化作一滩黑色的水渍,丝毫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抬头看时,李肆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若溪看在眼中也不反驳,随意的耸耸肩,“一会儿你扮成老爷,我扮成小厮,一定要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李肆点点头,想了想,把身上的一袋鼓鼓的东西递给她,若溪打开来看,倒吸了一口冷气,里面光灿灿,亮闪闪赫然是一袋子的金珠。 若溪眯缝了下眼睛,躲过金子闪亮亮的光芒,“既然你扮作我的主子,总不能钱都放在我身上吧。喏,我留下一个,剩下的还是还给你吧。不过你待会儿可不能说话,免得露出马脚。” 李肆看着她绽出一个可以称作是潇洒的笑容,默默收起袋子。 “艳姨,来大客啦!”门口的小丫鬟眼尖,一个高腔把楼里闲的发慌的几个浓妆艳摸的小娘子全部召唤出来,呼啦啦围拢上来,将他们两个围在中间。个个看到李肆怀里鼓囊囊的时候那眼珠子眼看就要飞了出来。 “咳咳。艳姨,借一步说话。”若溪压低了声音,将艳姨招到一边无人之处,将手放进她的袖子里,声音压得更低,“艳姨,我家东家天生有疾,不能说话,所以您只管叫来个唱曲儿的小娘隔着帘子唱上几段就好,只是,这房间一定要清雅的。” 艳姨喜滋滋的掂着袖子里圆滚滚的东西,满口应承,抖着胸前满是香粉的手帕,一边叫嚷,“你们这群小蹄子看见肥肉就往上盯啊?也不怕脏了人家的衣服。快快,都闪开,月娥呢?把月娥叫来。哎哟,我说这位爷儿啊,走,咱们上三楼去,那里呀,最是清净。”艳姨提起裙子领着李肆往楼上走,若溪见她伸手去拉他,赶紧赶过来,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他俩中间,满面赔笑,“艳姨请,艳姨请。” 她微微抬头,便看到李肆眼里闪烁这点点的笑意。 第10节 丫的,你笑什么啊,要不是怕你被人家扯动伤口,老娘才懒得理你。若溪撇了撇嘴,跟随着艳姨上了楼,到了楼上的房间,将李肆安顿好又跟他要了一颗金珠,又等来月娥姑娘隔帘弹曲儿,才第二次拉住了艳姨在门外悉悉索索的说,“不瞒你说,我其实不是这家的奴仆,也是看他有钱所以才给他搭这个活,嘘,这颗金珠给你,这几天不要让别人知道有这么个人在这儿,当然,也别让人知道我来过这儿,成不?” 艳姨是见过世面的,上下一打量若溪,顿时眉眼笑得弯弯,将金珠仔细的擦了又擦,“没问题啊,小哥,我瞧你机灵得很,是个能成事儿的主儿,这买卖啊,成了。” 若溪也眉开眼笑,凑在她耳边,“你好好伺候着,这是个有钱的主儿,等事儿成了,少不得你我的好处。” 两人奸笑成一团。 末了,若溪反身回去让月娥下去,自己走到里屋,却没见到李肆。 她正四下里张望的时候,忽然脖子上一凉,一把看起来很是眼熟的匕首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若溪叹了口气,双手抱肩,“喂,大哥,你还有完没完,老娘都陪你到这一步了,你还想怎地?” 李肆放下手里的匕首,抱歉的说,“我们西凉人只要不在自己的家里,就会时刻保持警惕。” “哦,那倒是个好习惯。”摆脱了束缚的若溪不咸不淡的说着,大咧咧的往桌旁边一座,拿起茶壶盗了碗茶,舒舒服服的喝了一大碗,瞧见李肆站在原地倚着柱子奇怪的看她,不由问道,“你流了那么多血,不喝点水补回来么?” 李肆嘴角噙着笑看她,并不说话,若溪眼珠一转,皱了皱眉,举着手里的茶杯,“还是你害怕这茶里有毒?所以不敢喝?” 李肆点了点头。 被当做小白鼠的若溪有点不大愉快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天底下有一种人是百毒不侵的。所以,就算是你的毒药对我来说也是没什么作用的。” 直到此时,李肆才相信了若溪所说的话,他疑虑的也倒了杯茶,看了再看,终于还是抵不过口干的滋味,一饮而尽。 若溪瞧着他,嘿嘿一笑,起身点起一支新的蜡烛,走到床边开始铺床。李肆好笑的看了看自己,又往若溪身上看了看,才轻声说,“姑娘,你要和我睡在一起么?” 第十七章 西凉王子 若溪手里拿着被子仿佛抱着一团火,放下也不合适,铺上也不合适。斜眼看李肆,“你知道我是女人?啊!之前在街上你也是故意的?” 李肆愣了一下,赧然的垂了下睫毛,算是默认。 好一个恶俗的爱好!若溪只差翻床单暴走,但她很快压了下自己的怒火,“所以,你现在也不能怨我。” 李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忽而眼前的若溪被放大了很多倍,又变成很多个,重叠在一起,变成八只眼睛八张嘴的怪物,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她,挣扎着说出最后几个字,“你……在茶里下……毒?” 若溪好心的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摇了摇头,平静的注视着他愤怒的眼睛,“没有啊,茶水很干净,我只是点了一支安神香而已,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总不能什么都不拿来谢我吧?” 李肆已经支撑不住,眼看便要完全昏厥。却嘴唇开阖着说着什么,若溪凑过去听,“什么?金珠酬谢?哎,我不喜欢那些东西啊,但是,你怀里的这个,我倒是很中意。”她说着手指灵活的探进李肆的怀里,一把掏出金珠袋子丢在一边,再一把掏出一封信,李肆用残留的意志看见若溪拿着的东西,似乎很是惊讶,但惊讶之后,他的人便人事不省。 若溪将他放到床上躺好,自己小心翼翼的将书信拆开,放在灯烛下阅读起来。这是一份西凉国和大祁国暗地交往的密信,大概说的是西凉愿意永久的保持中立,不参与中原的纷争中来,也不染指被吞并掉的北冥的西边疆域。愿意每年进贡珍奇古玩,美女驼绒,俯首称臣。 北冥,若溪的目光胶着在这两个字上,她还记得小时候很喜欢看西域来的美女跳舞,有个叫桑塔的美女常常到皇城门外贩卖手里的珍奇异宝,她每次来都要给北冥的小公主带上最好玩儿的东西。那些驼铃的声音似乎还清脆的萦绕在耳边,却已永久的定格为记忆。 “你……不要哭了。”床上忽然有人说话,吓了若溪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睡过去又醒过来的李肆,原来李肆看见自己的密信被若溪掏走心里激怒,一怒之下就不小心用顽强的意志力抵挡住了麻药的来袭,奇迹般的苏醒了过来。一睁眼,还没等他发怒,就看到满脸泪痕的若溪,对着他的信发呆。 似乎觉得被人看见自己流泪是件很难为情的事,若溪扭过身,摸了把脸上的泪,嘴里却逞强,“谁说我哭了,我是被烛光照的眼睛发酸。” 李肆也不揭穿她,轻声唤道,“我想喝水。” 若溪胡乱在身上摸了几把,擦干了手,吸着鼻子走过来,“这会儿倒是胆子大了,不怕我再下点什么东西进去,要了你的命?” 李肆接过水一饮而尽,并不急着把茶杯还给她,定定的看着若溪红红的眼睛,认真无比的说道,“真主说过,会为了回忆流泪的人,都是善良的。” 若溪凝视着他的双目,竟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平时的伶牙俐齿全部被丢在了开封府外,一点也拍不上用场。 她善良么?十一年来,她从未敢想过这两个字会有一天与她结缘,那一次的变故实在是太惨烈,以至于让她泯灭了所有天性中的纯良和友善,从此以后她的眼前似乎被一块血布笼罩,世界上所有景物在她的眼中都是被利欲熏染过的污浊,每个人在对你笑的时候,都会睁着一对血红的眼睛,瞪着你,榨干所有可利用的一切。 今天,一个陌生的异族男子竟然正经的对她说,你是善良的,让若溪一下子根本没办法接受,胸口似乎被谁打了一下似的,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我……” 喝了两杯水的李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长臂一展,点在若溪的肩膀上,若溪没有防备,被她点住穴道,顷刻间动弹不得。 大睁着眼睛瞧着这个男人,若溪眼神中不见一丝慌乱,反而冷静沉着的出声,“你是怕我和艳姨把你卖了还是怎么?” “不是,”李肆摇了摇头,从床上坐起的他站了起来,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摇晃,几乎是扶着若溪的身体才得以站起来,喘了几口气定定神,他友好的笑着,虽然他笑得很亲善,但若溪还是从他的眼眸里寻找到了经典的四字:不怀好意。 完蛋,这个时候这家伙想对她做什么!身上即使有银针好几把,有毒的也不下数十支,但奈何针的主人动弹不得,这可让她完全处于一种被动,仿佛是乖乖躺在案板上的小绵羊,只能等待大灰狼的獠牙。 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按到床上坐好,他站直身子俯视着她,一手托在她的下巴上,将她的头往上轻抬,仔细端详,越看越仔细,越凑越近,若溪凝眉一副苦大仇深,“你再过来,我就咬你了。” 李肆眉头跳了一下,纳闷的问道,“你们中原女子不都是温婉可人的么?怎么你……” “我就是泼妇一个,粗暴,邋遢,不讲道理,全身上下一点好处都没有,你还不赶紧放开我。”抓住机会的若溪赶紧发挥自己的优势,一开口就滔滔不绝。 “嘘。别吵。”李肆用手指点在她的唇上,“不必害怕,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样子。” “你……”对他的所作所为彻底无语,若溪冷眼没好气的从鼻子里哼了声,“大哥,你们西凉人都是这么打量别人的么?” 李肆毫不在意,继续观察她的脸孔,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露出窃喜的神情,若溪心里一惊,嘴上更加开始连珠炮似的一叠声的说,“喂喂,我们中原女子不能这么随意和男子亲近的啊,你这么近的看我,是要对我负责的。” “嘶。”一点轻响。 “嘶嘶。”再一点轻响。 若溪忽然闭了嘴,也闭上眼,她知道那个李肆已经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片刻的功夫,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被李肆从脸上揭下,许久未见空气的肌肤触碰到新鲜的空气有着说不出的舒服,若溪下意识的睁开眼,正巧对上李肆一对惊艳的眸子。 这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精致脸庞。 弯眉如远山青黛,眉色不重不轻,眼如春水,顾盼之间自有别样的风韵,长而浓密的睫毛因为害怕还是什么的缘故,轻轻的抖动着。鼻似悬胆,娇小不失挺拔,一张樱桃小口由于紧张而微微抿起,带出点细微的褶皱,一切的一切,拼凑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娇嫩。 难怪刚刚在街上的时候,他看到那样一副背景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下意识的认为那样一副美丽秀气的背影不该属于这样一张平凡脸孔的主人。原来,他的判断是对的。 似乎是对自己的判断正确很高兴,李肆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看样子很是喜悦。 “你好美。”李肆发誓他这辈子都还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不同于西凉女子的奔放和豪迈,她的眼中有几分俏皮,几分娇媚,几分哀怨还有一丝的忧伤。 “这楼上如何就去不得啊?”忽而,楼道里有人声传来,若溪浑身打了个激灵,这声音…… 低沉中带着磁性,磁性里带着魅惑,魅惑中还有那么一点的玩世不恭…… “哎哟,这位爷,楼上已经有客啦。哎,您留步哇。” “有什么不得了的客,还是艳姨你有绝色的美人藏着,不肯拿出来?是怕爷付不起银子么?”声音已经上了楼,近在门外。 “不能让他进来。”情急之下,若溪轻声吐出这几个字。 李肆忽然兴致很好的点了点头。 “我倒是想看看艳姨金屋藏的什么娇?”门板被不客气的猛力打开,香床正对着大门口,不过只隔着座牡丹花开的四扇笼纱屏风,轻盈的质地让人一眼就能看见屋里的场景。 红烛未歇,锦帐低垂,被脱下来的衣服散乱的丢在一边,看样子这些衣服是在极其迫切的情况下被拔了下来丢到床脚的。床榻上一对男女正忘情的拥吻在一起,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锦被半露着一截雪白的藕臂,夹杂着女子不耐的呻.吟。 卫飒轻哼一声,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扭头就走,好像污浊了他的眼睛一般,“可惜没有佳人芳踪啊。” 艳姨在后面惊呆了半晌,悄悄合拢上门,提着小裙,赶上卫飒的脚步。 唇与唇慢慢的厮磨,鼻尖与鼻尖无意识的贴近,一次又一次试图想要冲破她牙关之内一品柔软的香甜,却都被她坚决的挡在牙关之外。即便仅仅如此,若溪就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身上那人的某处已经开始有了变化。挣扎了几次都奈何手脚使不上力气,只好眼睁睁的瞧着对方占够便宜,察觉到他的一双大手逐渐透出灼人的火热,若溪心一横,直接咬在他的唇上,李肆吃痛虽吃痛,却未放开她。 连眼神都变得迷离,李肆勉强离开那处让他留恋不止的柔软香甜,若溪趁这个空当,大口喘息着新鲜的空气,面似桃花,含羞且愤,怒目而视对面的男人,“你就是这么谢我的救命之恩的吗?” 舔了舔自己嘴唇上的血,李肆注视着她春水一样的眼眸,轻轻为她拨开挡在额前的几缕碎发,沙哑着嗓子说道,“你知道西凉的图腾是什么么?是狼,我们西凉人都是狼的子孙,凡是被我们看中的,都势必要得到手,若溪,这辈子,我要定你了。” 第十八章 危机四伏 万花楼二层的精致房间里,瑞脑金兽的香炉吱吱的冒着香烟,袅袅升腾,牙床上卫飒黑发青衣,正斜靠在床榻上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仔细看时,是一枚极其精致小巧的银针,尖端闪耀着不经意就不会被发现的银光,就是这个小东西让他在那日的后花园里完全丧失了神智。他曾找尚药局的人瞧过,这根和寻常妇人绣花没多大区别的细针实际上是渐染了一种叫做糜蓝花的汁液,青青的靛蓝色和着银针自己的银芒,冷静中带着一股迫人心脾的寒冷窒息。 卫飒端详了一会儿,随意拢了拢自己长到腰间的头发,拿了一根发带简单扎起,将银针收进袖袋,神情闲淡,眼波横转处,只望门口看了一眼,“屋里就我一个,你偷听什么?还不出来!” 若溪眼前一花,下一秒就被他提着衣领揪了出来,一个没站稳啪嗒一声扑倒在地,和大地亲密接触,眼前是梨花木的桌脚,若溪呸呸吐了吐吃进嘴里的灰尘,扶着桌脚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土,“怎么万花楼这么脏!” “这地方本来也不干净。”卫飒斜睨了她一眼,面如白玉的面庞上带出点疑问,“昨天去哪里了?” “小的……小的……”若溪张了张嘴,眼珠转了几转,又低下了头,“小的昨晚没找到您老人家的伟岸身影,于是自己在街上随便找了个犄角旮旯的睡了。” “那是怎么又找到这里来的?”卫飒端起一杯茶,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那是因为……小的想,繁城这地方一共就这么大,能让您老人家看得上眼的也只有万花楼了。” 卫飒眉头一挑,“嗯,还是你比较了解我。”随即他的身形无声的漂移过来,“那么,是谁昨晚上提议要逛青楼的呢?”卫飒好看的一对凤眼在她身上仔细查看,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而若溪也真的很给面子的被他发现了纰漏。 “身上的血迹哪里来的?”卫飒浓重的眉毛差不多完全扭到一起,手指就往若溪的腰上摸去。若溪好像被开水烫到脚一般,往后跳开老远,脸红似新婚时大好的盖头,扭捏的支吾半天,“小的……好歹也是女人。” “女人?”卫飒似乎明白过来什么,面皮一紧,随即轻笑,“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还是个女人。” 若溪小声的嘟囔着什么,自己回头看了看身上被卫飒指出来的地方,若然上面有婴儿指甲大小的血痕,若溪心里暗骂这个狐狸眼神真不是盖的,一边悄悄的将衣襟往上抻了抻,在腰间挽了个扣子,遮住血迹。 “那个……公子。您看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咱们是不是得回去赶路啊?”若溪小心翼翼的说着。 扇子啪嗒一声在手心合拢,“废话,要不是等你回来,我会等到现在吗?”说完,他往若溪的身上看了看,瞧她满身泥土,衣襟上还湿漉漉的,实在是惨不忍睹。瞧了两眼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拂袖子打开门召来小厮交代了几句什么,自己又重新回到房间坐下喝茶。 脏兮兮可怜巴巴的若溪在一旁看着他美滋滋的喝着香茶,吞了口唾沫。屋里熏香袭人,温暖如春,让一夜未得休息的若溪昏昏欲睡,两手揣在袖子里就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倚着花盆架子呼噜呼噜的睡了起来。 卫飒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下,很快恢复了平静。站起来走到若溪的跟前,一手搭肩,一手挽腰,打横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若溪似乎睡得很熟,被人摆弄也没什么反应。卫飒欺世盗名的脸孔上浮现出一点奇异的笑容,一手托着腮,一手放在自己的膝头以极尽的距离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女子。 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脸孔上,稀松的眉毛下面,不大不小的两只眼睛紧紧闭着,鼻子算不得挺拔,再底下是一颗尚且看得过去的嘴巴,粉嫩水润,看起来十分养眼。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喂。” 没有动静。 卫飒轻笑了下,继续手上的动作,轻而缓的在她的脸颊上滑过,那神情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一般。缓缓的,他的手移到了若溪的鼻子上,轻轻覆盖在她的口鼻处,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热乎乎的喷在自己的手掌。 “你会不会认识她呢?”他收回手,拿出怀里昨夜收到的密报,那是他派去调查若溪的结果,密报上明确的写着,她,白若溪定居在杏林山若溪坡,无父无母,跟随师父的姓氏,而他们师徒正是从被灭亡了的北冥逃难而来。然而他们在北冥时候的身份却因为国灭而无法查清。 “北冥啊。”卫飒不经意的叹了口气。 床上的若溪似乎听到了这两个字,不安的翻了翻身。卫飒撤回一点自己打量的目光,唇边带笑,抚弄着她散乱的头发,“怎么?胆大包天的你提起这件事也会不安么?” “爷。”门外有些突兀的通报打扰了两人的静谧一刻。 卫飒眉头一皱,起身去开门。门外是刚刚被他嘱咐过的小厮,正端了洗脸盆和热水桶在门外候着。 青色的衣衫是寻常公子哥穿着的华贵绸缎,在衣襟的接缝处镶着短绒的兔毛,华美又不失美感,穿在卫飒的身上更显得他玉树临风的一样的气质高华。若溪眯缝着眼睛从后面打量他,见他要回头,又立马把眼睛紧闭,继续装睡。 她实际上在被卫飒抱上床的那刻开始就已经醒了,常年的警觉让她直觉的有种防人的意识,即使是在自己极其困倦疲劳的情况下也是如此得警惕。只是,她没有睁开眼,她想要看看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或者,她对他已经有了好奇。 “放下吧。”卫飒指点着小厮将水桶抬进屋里,又把一个布包递给他,卫飒似乎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往小厮手中放了点碎银子,那孩子才点头哈腰的走了。 若溪又在床上装了会儿睡,被这么个大男人盯着,实在是浑身别扭,于是假借翻身的机会,睁了睁眼,瞧见卫飒笑眯眯的大脸近在咫尺,尖叫一声,翻滚着掉下了床。 “殿下……小的……”她说得诚惶诚恐。 卫飒拿起个包裹一下子丢在她脑袋上,“乱叫什么,把自己洗干净了就换上,就瞧不惯你那副邋遢的样子。” “给你半个时辰,换不完可别怪我进来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若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悠哉悠哉的起身离去,半晌才回过神儿来,抓下脑袋上顶着的包裹打开来看,却是一套全新干净的衣服,再望望眼前冒着热气的热水桶,忽然就有那么点什么说不清,摸不到的东西窜上了她的心头。 等她梳洗之后,最后一个扣子在身上系好的时候,门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自己就打开了。若溪吓了一跳,回头看,正好对上倚在门框上的卫飒探查的眼睛,“小的……小的换好了。” 卫飒一晃身,身后就有小厮进来撤去澡盆,水桶,将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昨晚下雨了么?” 第11节 若溪诧异的抬了抬眼,脱口而出,“没有。” “那它为什么湿了?”扇尖指点之处却是若溪脱下来的衣服,上面赫然是沾染了湿润的泥土。 “上章桥底下头些日子的积雪才化,小的就是在那里凑合了一宿。也许是那会儿沾上了泥巴。”若溪眼睛里闪动着真诚的目光,一眨不眨的对着卫飒的双目。 卫飒哦了一声,返回身打开窗子,观察者外面的行人,不再说话,剩下若溪一个在房间里傻愣愣的站着,双手都为难的绞在一起。 就在他们两个相对无言,对吹冷风的时候,门口很是时候的发生了争吵。 “这可是大人们享受找乐子的地方,你们也该撒野?” “前天夜里牢里跑了个重要的犯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请艳姨行个方便。”说着话,就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若溪心里一惊,两步上前趴在窗子上看,果然见到有一队官府样子的人手持刀兵利器冲进了万花楼。 天!这可怎么好!她可以明确的做出判断,这些人就是冲着她昨晚救下的那个男人来的,可对方又说是前天逃走的犯人,若溪想了想,觉得后者的说辞是对方的借口,他们要找的人就是可能现在还昏昏然睡着的李肆。 咬了咬嘴唇,若溪有点懊恼自己刚刚为什么那么不客气的用麻针扎了他好几下。 也怨不得她啊,昨晚上他明明对她那般轻薄,完全是个登徒子的样子,她虽说是下手狠了点,但总归是气不过嘛。 就在若溪天人交战的时候,“噔噔噔”靴子踩在楼板上的声音近在耳边。他们所在的是万花楼的二楼雅间,按照万花楼的格局,李肆的房间位置就在他们的楼上! “你们几个这边,你们,去楼上仔细看看!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等,知道吗?” “是!” 若溪吸了一口气,差点一翻白眼晕过去,捉住李肆倒不要紧,问题是那位异族大哥会不会像中原的好汉一样讲义气的不把自己召出去,才是问题! 卫飒轻轻点起她的下颌,直视着她的眼睛,“你看起来很害怕?” “小的……小的……” “到现在还不肯说么?那本殿下也只好见死不救了。” 第十九章 投君以谎话 若溪在心里一万次诅咒他,眼前这个坏笑漾在唇边的男人绝对是个狐狸精转世!心肠超级坏!恩,对,他是狐狸精,他一家都是狐狸精!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若溪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手指在袖子里暗暗用力捏住一颗金珠,从外面看起来她好像是以为过度害怕紧张而浑身僵硬的抖动一般。 卫飒喝了口茶,不疾不徐的打算看她如何演好这场戏。 若溪果然不负众望,眼泪掉的那叫一个凄惨,“求殿下救救小的,小的一定实话实说。” “嗯,”卫飒瞧了她两眼,摇摇头,“先说说看。” 怒!听着外面的人已经到了眼前,这男人还非要和她讨价还价,真是岂有此理,若溪眉头一拧,咬咬牙,一口气的说道,“小的昨晚上寻您不见,到处找,路上看见一个慌张逃窜的男人,当时月黑风高,道路僻静,他撞上小的吓个半死,哀求小的不要告诉别人看见他。” “就这么简单?”凤目一挑,卫飒大大方方的说出实话,“你这奴才鬼话连篇,不信。” “小的有证据。”她说着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块金饼,奇形怪状的样子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溪很是珍惜的在怀里擦了又擦,这才不情不愿的递给卫飒,“这是他给小的的好处,求小的守口如瓶。殿下,您就看在小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子上,救救小的吧,小的日后一定把您当成神一样的伺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痛快的抹在卫飒干干净净的衣服上,卫飒一把推开若溪,却一手捞过她手里的金饼,“本殿下最有好生之德,且来救你一次,这个嘛,就算是你刚刚换的这身衣服的花销。” 天!一身布衣服用得着一块金饼嘛!若溪可怜巴巴的看着卫飒坦然的将金饼放进自己的怀里,起来打开房门,威风凛凛的喝道,“什么人在此喧哗?” 领兵的头儿刚好走到他们的房前,上下一打量卫飒,见他器宇不凡,举止华贵,知道不是普通人,行了个礼,“奉命查找逃犯。” “哦,且去别处查吧,休要扰了我好睡。”卫飒不经心的说着,丝毫没有把对方变了的脸色放在心上。 “在下皇命在身,不能不查。” “赵四,你和他费什么话,扰乱公务者带回去!你是什么人啊,竟然敢跟老子叫板。告诉你,老子是吃皇粮的,你算什么东西!”领头的身边忽而多出了一个长相粗鄙的男子,胡茬满脸,横肉丛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飒眉头一动,“不巧的很,我也是吃皇粮的。”他说着刷拉一声打开折扇,身子一侧,露出一枚青玉湛晶的玉璧,上面铁画银钩的勾勒着“飒”字。 蛮横的领兵顿时傻了眼,双腿颤巍巍的哆嗦,跪倒在卫飒的面前,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卫飒鄙夷的哼了一声,“带着你的人滚。” 啪嗒,大门一关,将他们关在门外,随后就听见那胖子杀猪般的叫嚷,接着便是那对人慌忙撤去的声音,竟比来时走得更快。 若溪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狗腿的拍着马屁,“殿下英明神武,一下就把他们都吓跑了。”卫飒眼帘低垂,抖了抖衣襟,“你那些鬼话我是不信的,不过这次算是饶了你,再也不许有下次了。” “是是,再也没有下次。”若溪点头哈腰,废话,那种事她也不想再有下次。 *** “大殿下,他们已经到了繁城一带,昨晚上三殿下并没有在馆驿歇息而是宿在了万花楼。” “哼,他倒精明。”手中夹着薄纸一枚的男子说话的正是大皇子卫承,此时的他与平日的严谨恭谦的长者身份截然不同,此刻的他一身黑色的长锦袍拖地,纯黑的质地上绣着八爪腾空的金龙,盘在胸前区,脚踏七色祥云,长长的尾巴有大半截被隐藏在云朵当中,浑然有为王的霸气。 他的面前俯首帖耳的是一名同样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神态有些拘谨,眼神微微闪动,似乎是不敢与卫承四目相对,每每目光相交的时候,他便不自然的避开。 卫承瞧着他,唇边绽开一点莫测的笑容,手指中夹着的薄纸翻转了个角度,敞开的两页毫不避讳的对着那个男子,亲手交到他的手中,声音是亲切到不能再亲切的温柔,“凉叶,你不必如此拘谨,既然你已经归入我的帐中,本殿自然视你如自家弟兄一般。凡事都要与你商量,我虽然贵为大殿下,却和一个聋子一个瞎子没什么两样,每日如同囚犯一般被囚禁在牢笼之中,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听不到,看不见,被人当做是傻子一样糊弄。”卫承说道这儿,眼中隐隐有闪动的亮光,似乎说到了极其动情之处,好不伤心。 “另外,本殿也实在是为你鸣不平,你的才华和能力每一样都在那个人之上,实在不需要仰望他,作为他的替身而存在,钟覃看中的是你的才能,而本殿看中的也是这点,并且……”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在空无人际的大殿里显得特别的刺耳,“并且,我能给你的,远远比钟覃给的要多得多。” “是,这点凉叶明白,学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凉叶愿意为殿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黑色衣衫的男子谦恭的弯了腰,对着面前的男子说道。 “那么,且说说看,昨夜卫飒还有何动作?” “并未有其他特殊的举动,只是有一点不能不让人在意。” “哦?”卫承友善的瞧着对面的人,等他继续说下去。 凉叶也微微笑了下,语气平淡,“三殿下出行前,似乎对一个小女子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此番去迎接西凉的王子也是带上了她随行,并且,昨夜也有人看到三殿下是与一名小厮一起外出,那小厮身材矮小不似男子,大概是那个女子乔装之后的打扮。” “老三一向喜欢四处留情,这我倒是心里有数,只是去青楼找乐子竟然也还要带上自己的相好,这个疯子……”卫承不以为然的笑了下,有道亮光从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调查清楚那个女子和老三的关系,这对我们很重要。” 凉叶点了点头,“是的,三殿下虽喜爱女色,却从不对任何女子产生依赖的兴趣,但这次,似乎很是不同。凉叶已经吩咐了三眼好好调查。不日将有结果禀告殿下。” 卫承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从袖子里掏出一件小小的嵌着明珠的盒子,这只盒子的做工极其别致,它的大小刚好可以横放在掌心,高约寸许,乌黑的木头上露出少许的纹路,盒面上镶嵌着半颗明珠,仿佛是一只睁得圆润的眼睛。 凉叶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这只盒子,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即便是他此刻心中有再大的滔天巨浪,他的面上也没有显露出半丝,反而变作了更多的谦恭。 “殿下对凉叶的好,凉叶铭记于心。凉叶告退。”凉叶的头低得更低,接过盒子转身退下。 他方动身离开,殿中,硕大的环柱之后,便有一人轻飘飘走出,纤腰款款,柔弱无骨,长而轻薄的纱裙在她的脚下拖出华美的弧线,“殿下召奴家来,便是要看此人么?” 卫承垂目向下瞧她,眼睛眯了起来,免去她行礼的动作,招手道,“萦烟,到这里来。” 女子娇笑一声,扭着纤腰,绣鞋一步步蹬上上位,软蛇一样的腰身贴上卫承的后背,软玉温香,“还是殿下你想要奴家了?” 卫承笑容不减,伸手揽住她的脖颈,让她粉垂似的耳朵贴着他的唇,一字一句的说,“觉得刚刚那人如何?” 萦烟看起来有些失望,鲜红的嘴巴一翘,“果然不是想人家,说吧,我的殿下,这次是要奴家做什么?”她说着腰身一扭,顺势倒在了卫承的怀里,两团圆润之物纤毫不差的顶在他的胸前。 卫承显然是习惯了她这样的放肆,不客气的在她的翘臀上拧了一把,“你知道刚刚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么?” “殿下能送的出手的,必然是上上之品,奴家可猜不出。” “黄金千两打造的赤炼金佛一尊,”卫承回答的很干脆,也很傲气。斜眼观看萦烟吃惊的表情,似乎很是受用,“连你也觉得这礼太贵重了么?“ “殿下可吓着奴家了,”萦烟阴阳怪气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带出一阵阵的香味,“那个人真有值殿下的千两黄金么?” 卫承笑得高深莫测,伸出两只手指从萦烟的前襟里抽出一根绸带,身子向前探去压在萦烟的纤纤细腰上,“所以,我要你把勾搭本殿的本事拿出几分来抓住那个男人的心。” “如何?萦烟?” 明明是一个问句,却让人不容反驳。 萦烟诧异了片刻,随即恢复平静,眼波深深流转,问道,“什么人物居然让殿下既给了金又要给温柔乡?” “他?一个孤高和寡的可怜人。”卫承把玩着手里柔软的绸带,慢悠悠的说。 第二十章 若神之溪 “你有没有发现,在刚刚和我说话的时候,他有什么问题?” 萦烟美丽的眼眸转动几番,俏生生的说道,“这个人……他从未在殿下面前自称过一句属下……可对?” 卫承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这个人……很值得我们费一番心血。你好好瞧瞧这个,便知道一二。” 萦烟柔柔一笑,接过那张被他夹在手指间的薄纸,仔细阅读起来,末了忍不住惊呼道,“知道他姓钟,奴家还以为只是巧合,却未想到他竟然是钟覃的义子。” “钟覃在十年前收养了他,那一年,也就是钟无颜失去双目的那年,钟覃的目的很明确,从他后来对钟凉叶的种种栽培和照顾的迹象上看,明显的,他是有意要将钟家的未来托给他。” “啊?他这是要抛弃钟无颜么?”萦烟娇呼一声用手掩住嘴巴,满眼不信。 “有何不可?钟无颜再怎样,他也已经是一个废人,钟家家大业大,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到他的手上,钟覃倒是算计的好,刻意让钟无颜接近紫嫣,寻求这样一把保护伞,以后若他与紫嫣的婚事成了,便是驸马,没人敢动他分毫。” “殿下若是不愿见到这样的结局,尽管拆了这对就好,有什么好为难的?” “呵呵,萦烟呐,你这个女子总是这般心狠手辣,紫嫣是我妹妹,我如何能毁她姻缘?” “哎哟,殿下可真是宅心仁厚,手足情深呐。” 卫承脸上一丝寒光掠过,“大祁国的公主嫁了他,自然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动不得钟无颜不代表我们不能从钟家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你懂了么?” “是,奴家明白殿下的意思了,这个钟凉叶虽然被钟覃收养和栽培却因为不是嫡出而在府中备受冷眼,一身才华反被埋没,幸好殿下伯乐识马,慧眼青睐,发现了这颗美玉,才让他有出头的机会,而现在,您要奴家做的是和那些金子一起,牢牢的拴住那个钟凉叶的心,可对?” 卫承注视着她的双目,忽而拦着她腰的手一松,萦烟的身子便被丢到地上,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位殿下的喜怒无常,萦烟连声痛都不叫,眨了眨眼,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温婉笑意。 手指点上她的下巴,“很不错,萦烟,这一桩事了结之后,本王便准许你留在本王的身边。” “谢殿下。”萦烟笑意浅浅。 多么奇怪,多么诡异的组合!一名妖娆婀娜的美女躺倒在地,仰视着自己的主人,如同一只温顺的家猫,而她的主人正在以深虑的目光眺望远方…… “老三呐……”许久这三个字缓缓从卫承的嘴里吐出,“只好让你再逍遥一段日子了。” 夜似凉水,薄雾重重,冬日的南方,别有一种噬人心骨的冷意。 然而此刻的钟凉叶却毫无感觉,手中托着精致的锦盒,安步当车的往自己的住处返回,在京城之中,卫承早已给他安置好了一处宅邸,虽不大,却格外的隐蔽,十分方便他的出行。 一举一动,恐怕都已经落在了别人的眼中了呢。 冷笑溢于唇边,钟凉叶冷冷笑出声,垂首看了看手中托着的宝物,眸色暗沉,真的到了为这些铜臭之物折腰的地步了么?不,他没有,他不为这些钱帛动心,他要的只是一条坦然的光明的仕途!能够不屈居于任何人之下的大道! 先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的钟凉叶显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他知道除了府中的下人是卫承的眼线之外,还会有自己不知道的第三只眼睛存在,这些日子他仔细观察了这些下人的举止动作,显然这些人都是受过专业训练和教育的,有几次,他甚至还看到过他们彼此之间打着特殊的手势交流信息,后来,随着他慢慢接触到卫承的暗力之后,他才明白那是来自“三眼”的手势。 所谓“三眼”,便是指除却人们通常所见的两只眼睛之外的第三只眼睛,能够看见常人所不能的所有晦暗的,黑暗的,见不得光的秘密……它并不是指某人的特殊才能,也不是指某一个这样的人,而是一个组织,他作为卫承的眼线活跃在任何角落,去发掘常人所不能看见的所有隐晦。 钟凉叶明白,自己已经处于别人精心钩织的大网之中,只是他还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的心力去为他自己布一个这样精密的局。 将金佛取出仔细打量一阵之后,钟凉叶便将它存放在一处秘密的地方,至少在别人眼中看来,贪财的钟凉叶又得了件宝贝,欢喜无限,以至于彻夜他房间里的灯都没有灭。 子时,忽然有人敲门。 钟凉叶警觉地披衣而起,凑近门板,压低了嗓音问道,“谁?” “钟二公子,”听出是熟人的声音,钟凉叶才安心的打开门,将他迎进来。 “永伯,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公子上次让查探的人有眉目啦,赶着给您把消息带来,请您过目。”来者是个满头花白的老者,但听声音却很是硬朗。 第12节 钟凉叶赞叹了一句,接过包裹的严密的纸袋,目送他离去。 已经再无睡意,顺便就着刚刚故意留下的灯烛挑开火漆来看,入目便是三个醒目的黑字,“白若溪。” *** 当太阳爬上山头的时候,一队华丽的车马已然停靠在了虎拦镇的界碑前。 布满斑驳痕迹的石碑显示出它悠久的历史,虽是在冬季,也能瞧出这个地方的特殊之处来。远远望去,连绵的群山仿佛一只醉卧酣睡的巨虎,安静的躲在云彩底下,酣酣的睡着。这里就是她们要迎接西凉王子的地方:虎拦镇。 “听说西凉人的祖先是狼,咱们应该在狼拦镇上迎接她们才对,到这里来……”才从马车上下来的卫飒瞧了眼外面平平的风景,忍不住叹了口气,斜斜的依靠在马车的外围上,双手抱肩,“绿儿,虎拦这个地方有什么出挑的么?” 面无表情的绿儿从马车后无声的闪过,瞥了眼还在车上呼哈大睡的白若溪,摇了摇头,“此处并无青楼楚馆。” 前来迎接的地方官眉头拧得好像一颗坏掉的金桔,皱巴巴的接不上一句话来,只能唯唯诺诺的跟在卫飒的队伍之后。事实上,他们的队伍还是保持着钢刀界碑时的样子,原因吗,很简单,因为车上的那个女子还在睡得昏天黑地。 众人便在日暮西陲的光景里站了半个时辰,然而那个貌不惊人小女子还在继续她的好梦,不时在嘴边流下一串晶亮的口水……卫飒苦笑着摇了摇头,招呼过绿儿,“留下几个人照顾她。” 绿儿冷眼观瞧,点了点头,吩咐了几个小厮丫鬟之后,便跟随卫飒走了。临走时不忘回头看了看蹲在马车角落的小东,后者惶恐不安如兔。 地方官姓周,极其擅长查看上司脸色,见卫飒下车之后坚持不肯进城,只等着马车里的人醒来,以为里面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早就吩咐了一群丫鬟下人守在马车旁边,等待着里面的主子醒过来方便伺候。 考虑到太阳下山之后比较寒冷,这位周大人甚至命令人手将这顶轿子抬进一间极其宽敞的房间里去……以方便遮风御寒…… 绿儿显然见惯了这些大人们的嘴脸,任凭周大人如何套问卫飒的喜好习惯,均是一言不发,周大人说得时间久了见她还是那么一幅面瘫的样子,自觉没趣,灰头土脸的说了几句场面话走了。 给卫飒安排的住处自然是整个虎拦镇上最好的场所,虽然不及京城的繁华,却也干净整齐,别有一番地方特色,卫飒转了几圈,满意的说道,“虎拦到底是名镇,风光不俗。” 周大人赶紧笑脸相迎,把自家的美景统统介绍一遍,每说一样景致就格外留心卫飒的表情,也就是在当他说到“杏林山”的时候,细心如尘的周大人敏感的捕捉到卫飒的眉角稍稍动了那么一分。 “那么,三殿下,明日下官就先给您安排一场杏林早春宴,给您接风洗尘。不知您意下如何?”卫飒点了点头,欺世盗名的邪魅脸孔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似乎很是满意对方的安排,“听闻杏林山前有条溪水,很是灵动,不知真假。” “有的,有的,”周大人一听卫飒谈起自己地盘上的景物立时来了精神,点头哈腰的奉承道,“殿下您真是学识渊博,连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一条小河都记得那么清楚,若说起这条溪水那可真是不一般啊,传说这条溪水是从王母娘娘的瑶池引下来的活水,百年不干,杏林山的人呐世世代代都是靠这条水生活的,喝了这条溪里的水,就能沾沾仙家的福气灵气,所以这条溪水又被称作若神之溪。后来人们嫌弃这样叫实在是拗口,索性就简称为若溪。” “若神之溪……”卫飒好看的眼睛笑得弯弯,掂量着手里的扇套,“那么,明日就去瞧瞧这条如神的活水吧。” 第二十一章 先生和殿下 “小溪儿,可睡醒了么?” 一觉醒来的若溪傻愣愣的瞧着面前被无限放大了的俊男美脸发了好大一阵呆,直到口水都留了出来也没察觉,睁着两只迷迷糊糊的眼睛,对着他看了半天,伸手掐了掐俊男的脸,翻了个身,“噩梦啊。”然后继续大睡。 俊男似乎石化了几秒,然后爆出一点轻轻的笑声,他笑得清浅,声音也是那种迷死人的低沉,但听在若溪的耳朵里简直就是来自地狱恶魔的吟唱一般,打了个激灵,噌得坐起来,差点撞上对面的美男。 “三殿下?” 美男愣住半晌,随即有冰凉的手指点在若溪的额头上,仿佛是给迷失在荒漠的人一点清水般的恩惠,又像是佛祖在菩提树下获得的那壶醍醐琼浆……若溪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汗毛孔里都感觉到了对方的熟悉和温暖,尽管眼前这个人的手指是冰一样的冰冷。 “先生?”小声的询问了下,看到对方温柔的眼眸,若溪才敢确定眼前的这个美男是久未见面的先生白川。 白川一如既往的身穿白色如月牙般的长衫,即便是在冬日也丝毫不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点带你的冰凉,白川并不爱笑,尤其是最近十年,也只有在对着这个人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眼前的这个人也面目前非。 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要甩掉这种陌生感,白川的手指沿着若溪的脸颊游走,摸了又摸,直到若溪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脸上一红,打掉他的手,“先生,你怎么来了?” 白川好看的眉毛挑了下,收回作怪的手指,捻在自己的发梢,“我只怕再不来,嫣儿你就彻底不认得我了。” “额。”白若溪一口口水横在自己的嗓子,不安的扭了扭手指,又摸了摸刚刚被白川摸过的脸颊,挪揄了半晌,“这样……也会被先生认出来么?” 难得听见她这么可爱的反问,白川哑然失笑,一笑之下,他的侧脸显出和严肃时截然不同的柔和线条。若溪看着他,此时正是午后,阳光从他的背后打来,逆光的光晕斜斜的笼罩在他年轻却成熟的侧脸上,一半的脸在黑暗的阴影之中,一半的脸被淡淡的柔光笼罩……若溪忽然发现他纯白的月色衣服之后似乎延伸着比日光更长的朦胧光环。 轻轻低下头,并不长的睫毛扑在她的眼睑上,若溪轻轻的说道,“先生……我……” 对方没有回答,静静的等待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 似乎窗外的枯枝被风吹起一点动静,发出沙沙的摩擦的声音。 “嫣儿。” 许久没听到下文的白川平静的开口。 “嗯?”抬起头对上的是他静如秋水的眸子。 “不必说些道歉的话,你忘了么?你本该得到最好的。”他的身上有着好闻的香气,和卫飒身上的淡淡的佛手香完全不同,白川身上的味道是一种能让她安心的说不清楚的混合香味。 “记住,任何时候,你都是高贵的,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尊严。” 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人曾这样告诉她,人活在世上,最宝贵的就是尊严,它们有的时候比生命更加宝贵和难得,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决不能交托他人……她也曾那样点头允诺,但是……事实总是让人那么的难以预料,早上她应允了的事,下午就反悔的彻底。 这一次,若溪已经不敢再轻易点头应允。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心里不想对这个男人食言。 “先生,也许,尊严已经被我放下很久了。”说实话吧,说实话才能让人心里踏实。 长长的舒了口气,打断了白川的动作,果断又决绝的说道,“我说过为了这个仇,我会不择手段。” “甚至,出卖我自己。” 抬起的手蓦地停在半空,白川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然的收了下,随后放到她蓬乱的头发上,声音没了往日的平静沉稳,似乎带着那么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自己决定了……便好。” “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啊?”若溪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百川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卫飒此番不是为了迎接西凉王子而来的么?” “是的,大概是西凉要商榷今年的税贡。” “恩。西凉王最近不知要搞什么名堂,呵,过几天虎拦镇上要办个热热闹闹的庙会,大概也是为了迎接那位西凉王子的吧。你久在杏林山上刚好也能借这个机会出去玩玩。” 一口气讲完的白川瞧着若溪凝眉苦思的脸,“在想什么?” “先生我记得你是从不关心这些国家之间的事儿的。”若溪仰起头凝视着白川。“怎么这次你……” “呵……”嘴边挑起一点弧线,白川站起身,听着外面有些动静一晃身,他的人就已经到了窗台之侧,回眸望着床上依旧望着他的那对眼睛,明亮,清澈,俏皮,忧伤。 “因为先生我不想眼看着你把自己当做筹码。” 语毕,白色的一角在窗上一闪,再看时,他的身影如同一只渡尽了寒塘的野鹤,孤单单的远去……不知道为什么,若溪第一次对着这个背影发起了呆,她也是第一次发现目睹一个人离去是多么让人难过的事。 其实,他们不是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么? 至少也给她点时间,让她问问他最近怎么样?过的好不好? 却……一个字都没有……所说的,无非是国仇家恨…… 门被打开的瞬间,若溪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始终没有消散…… “小溪儿?艳阳高照,你打算这么堂堂正正的偷懒么?” 从外而入的卫飒一眼便看见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若溪,就在若溪她稍微打愣的功夫,卫飒一对探究的目光已经锁定在敞开的窗户上。 “三殿下!小的睡过头了,请三殿下您老人家洪泽仁厚定不会责怪小的,是吧?”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早就摸清楚他脾气的若溪上来就是一副讨巧的狗腿脸,弄得卫飒哭笑不得。 “明明是你偷懒睡觉,倒弄得好像是我扰了你的好睡一样。”没奈何的摇了摇头,出奇不意的伸手揪住她的衣襟轻轻向上一提,若溪娇小的身板儿就被拎到了半空,可怜睡眼惺忪的若溪一声尖叫也未来得及便被人压在了身子底下。 他的鼻尖就停在她的衣领处,甚至她锁骨上的肌肤都能感受到他吹出来的气息,若溪瞬间手脚冰凉,木木的一动不敢动,“殿下?” 不过片刻的功夫,卫飒用略带迷惑的声音问道,“你这里熏香了么?” “小的,咳咳,小的穷鬼一个,哪里有钱熏香……再说……”若溪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一对眼睛眼看就要滴出水来,“再说小的身上唯一的家底上次还交给您老人家了么不是。” 卫飒眼睛眯成一条,看起来他现在心情不错,“好吧,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带你去看好东西。” “就打算这个样子随我出去么?”卫飒站在床边,以一副鄙夷的神情瞧着还呈现成大字瘫在床上的若溪,忽而露出一抹坏笑,“当然,小溪儿若是想这么一副头发蓬乱的样子出去,本王也没什么意见。” 告非的!(这两个字要摞起来读)你自然没意见啊,老娘纯洁的节操还要不要了啊?心里咆哮着天雷的若溪用一种旷世无有的速度把衣服整理好,随手重新系了遍绑头发的带子,于是满脸春光的瞧着卫飒,嘿嘿一笑,“殿下咱去哪儿啊?” “随我来就知道了。” 灵活的跳下床,跟在他的身后,不防前面那个人猛的刹车转身,和她差点撞个满怀,“小溪儿你真的没有熏香么?” 心惊肉跳了好一阵,若溪默默感叹这个男人敏锐的嗅觉,嘴上满不在乎的说道,“殿下要是想赐给小的一点,小的可是祖上积德啊。” 卫飒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瘦长的手指带着温暖的温度,似乎在她的肩头捏下了什么,若溪想看,他却更快,把手放进自己的袖袋里,再伸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本王手上有什么花让小溪儿那么喜欢?”他把手直接摆在若溪的面前,来回晃啊晃的,“原来小溪儿那么喜欢看本王啊。” 若溪脚底下一滑,摔个狗啃泥,完全被这个男人无语的厚颜雷到,脑袋埋在地上,瓮声瓮气的说,“殿下,咱们快走吧。” 卫飒心情大好,呵呵笑着,叠着袖子从她面前迈着四方步哼着小曲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 说是看好东西,好东西在哪儿呢? 随着他走着的若溪第一次好好打量着这个周大人安排的别院,还别说,并不多大的院子错落有致的被分成几处,每一处都有不同的风景,似乎是按照春夏秋冬四季的顺序而编排的。 难道他让自己看的就是这些枯黄了的花花草草? “小溪儿的家乡在杏林山?”风景如画之中,他忽然发问,若溪随口答道,“三殿下说的对!” 蓦地一惊,若溪明白过来这个如狐狸般狡猾的人是在套自己的话,而刚刚脑子走神的她幸好拍马屁已经成为习惯,随口答了个是。 “那么,小溪儿是为什么要去杏林山的呢?本王可是很好奇的呢。”有人手执折扇,在枯树之中回头看她,眼神魅惑像一只诱导小孩子说实话的狼。 第二十二章 虎拦镇的美少女 “要说起杏林山啊,那小的可是有话说了,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只要殿下您不嫌烦,小的就给您一一说清楚。”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里的风景都应该是花红草绿,鸟飞蝶舞的话才更应景,美丽的男女主人公在花丛中留恋漫步,男主听着妖娆多情的女主莺声燕语的讲述着自己在未遇到男主之前的生活…… 但是事实是那么的让人遗憾,男主显然很进入角色,认真的聆听着女主的话,只是……我们的女主大人明显的没有那么好的觉悟,既没有仰视天空四十五度角的流眼泪,也没有穿着如水的长裙,生动摇曳的扭动着腰肢。他们二人仅仅是并肩在枯树缠绕的院子里,一个听,一个说。而说的那个人……穿着简练的麻布衣衫,袖口上还带着很可疑的潮湿痕迹,正在眉飞色舞,口水连连,几次喷到卫飒的脸上,再不好意思的用袖子给人家擦掉。 “大概,就是这些。”说得口干舌燥的若溪喘了口气,表示汇报完毕。 “还有没有要补充的?”卫飒好脾气的继续诱导。 “没了。”若溪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您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调查小的,保证让您知道小的所言不虚。” “嗯,我已经派人去了。”卫飒优哉游哉的敲着身边光秃秃的树干,对着若溪笑靥如花,仿佛若溪的脸上也开出了一朵花儿似的。 “额……”若溪眨巴眨巴眼睛,被某人的直言不讳惊愕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憨憨的笑了两声,“还是三殿下大人您老人家英明神武,睿智无双……嘿嘿,正好小的是说的实在的不能再实在的话,天地可鉴,不怕您老人家的调查。” “哼,你知道说实话的好处是什么么?”美男斜眼一挑,风情无数。 若溪勉强忍着恶心的冲动,谄媚的答应,“小的不知。” 被折断的小枯枝点在她的头上,木头渣滓粘在零散的头发,卫飒一点点的把它们摘下,笑得如同猫一样的脸更加灿烂,“因为你可以不必记得自己说过哪些假话。” 这句话,似有所指。 第13节 若溪只装作没听懂,嘿嘿的赔笑,“您老说的是。” 晚上吃饭的时候,卫飒特地准许她一起到中厅。 偌大的中厅里灯火明亮,各色地方小菜都被端了上来,席间更是不乏穿着薄纱叠裙的舞姬出场,顿时,厅中的饭菜香气被阵阵奢靡的甜香掩盖。 领舞的女子身材曼妙,长袖翩翩,水粉色的长裙斜斜的拖在地上,一对玉臂细致洁白如瓷露在薄纱之外,随着舞姿来回不断摆动挥舞,手腕上戴着的玉串珠串碰撞在一起,发出好听的叮叮的声音,配上乐师的琴声,真真是活色生香。再说那领舞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肤色白皙,因为舞蹈而染上红晕的脸颊显得她好像一只熟透的蜜.桃,粉嫩的,水润的,只是轻纱飘舞之间,她的眉眼却让人看不清楚。 从她出现,卫飒的眼睛就一直贴在她的身上,手中托着酒盏,一脸欣赏的表情。 自打刚刚开始不断望这边张望的周大人在看到卫飒颇有兴致的表情的时候,顿时喜笑颜开,仿佛是得了尚方宝剑似的欢喜连连,借着酒劲儿,大胆的凑上前,“殿下,沄沄是咱们虎拦镇上没人能比得上的舞娘,她那双腿简直就是为了跳舞才生下来的,更难得的是。”他说到这儿似乎是为了吊卫飒的胃口,停顿了片刻才压低了声音说,“更难得的是沄沄现在还是纯净无暇之身,连那衣角都还从没有被男人触碰过。” “哦?没想到虎拦这种小地方也能出这种极品,不错。”薄而坚毅的唇抿起成一条弧线,衬得他整张脸显出生动的神情,晃动着手里的琥珀琼浆,懒洋洋的声音从那条缝隙中飘逸而出,“周大人心细如尘,很能干嘛。” “都是殿下栽培,都是殿下栽培。”周大人暗暗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心里的石头落下去一半。 “可惜,美人似真似幻,至今未能见到她的真容,遗憾,实在是遗憾。” “这个……”周大人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沄沄是民间乐坊从小清养大的,这个……从不以真容示人,不过殿下放心,您能瞧上那丫头,是她们整个香秀坊的福气,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她自省得。” “哎,周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美人有的时候就是要慢慢的发掘慢慢的驯服才有意思。”邪气凛然的笑爬上卫飒的脸孔,一手捻着自己洁白无瑕的衣袖,一边将目光移到坐席末尾的白若溪身上。 那眼神,带着三分魅惑,三分期待,三分探究,还有一分的匪夷所思。 周大人默默给他斟满酒,低头思考要怎么才能今晚上把沄沄送到卫飒的床上去。 话说到这儿,酒也喝了大半,场子里沄沄的舞蹈也到了尾声,卫飒似乎不胜酒力,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还拿着酒杯往自己的嘴里灌酒,神态比刚刚坐下的时候明显松散了很多,一条腿已经习惯的屈起,拿着酒杯的胳膊就架在那条腿上。时不时的就往末尾上扫一眼,每一次看过去,都能看到那让人不能忘怀的一幕。 一个身材娇小到让人怀疑年龄的丫头大模大样的坐在一群高冠素衣的官员身边,和每一个从她面前路过的人熟络的打招呼,实际上,她谁也不认识,别人也不认识她。 而他们都会在她的面前停留的原因是……他们这些上层人物还从未见到过有人能在这种场合下大吃大喝到如斯地步,她的面前是罗列的空碟子,啃了一半的鸡腿被丢在一边,油滋滋的手又抓向了隔桌的红烧猪肘,一根猪蹄塞进嘴里的时候,她的目光又发现了对面桌子上有一道自己这边没有的菜式。 于是,我们的女主,若溪大人,用她独有的白氏厚颜大.法,以淡定的不能再淡定的神情,迈着坦然到不能再坦然的步伐走向对面的桌案,一手按在桌案上,一手叉腰,很有气势很有内涵的问道,“哎呀,这位大人,恕小的多嘴,鹅这个东西属于发物,勾老病,小的离您那么远,这么一看呐,竟然就看见您老人家嘴上的大红火疮,看这个头,看这成色,这火疮是快破了吧?啊,那么您这道炉烧板鹅还吃么?” 她说完手指毫不客气的已经摸上了炉烧板鹅的碟子边,花瓣样式的碟边上立马染上了她的大油手指印子,红呼呼的是红烧猪肘的痕迹,黄橙橙的是爆炒猴脑的杰作……那位大人眼珠子都快挂到眼眶上,一张脸苦瓜着惨绿惨绿的,伸出去夹菜的手停在半空,眼睁睁看着筷子底下那盘顶级的炉烧板鹅被那小妮子轻飘飘的端走。 看完了若溪好戏的卫飒认为酒喝得差不多了,于是很有责任感的说了一声,“关于明天西凉王子的到访,各位都准备的如何了?” 咦?就在这种杯盘狼藉,色艺双全的时候畅谈国事么?末尾的若溪耳朵一动,忍着不让自己的眼睛去看那个坐在首位没点样子的男人。 周大人吞了口口水,机警的瞧了瞧卫飒不以为意的样子,轻声说,“当下的都是您的嫡系官员,您有何指示,尽管开口。”言下之意是暗示卫飒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行贿受贿的法门,借着这次迎接西凉王子国库拨银子的大好时机,请三殿下您大大方方的捞上一笔吧。 周大人一对鼠目里闪动的满满都是信息:三殿下,您整体花天酒地辛苦了,找女人养歌姬花了不少钱吧?没关系,来来来,下官和众位下官的狗朋们愿意给您添上财政上的一笔数字,就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的说明白要多少吧。 哎?原来三殿下好色奢华的生活习惯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美谈了哇?若溪眼皮跳了几跳,还是没动。 “啊,原来你们打算的不错嘛。”上面的人似乎在众多狗腿的报告中有了那么点的反应,很舒服的叹了口气,伸个懒腰,“那么,一切就这么办吧。” 他站起身,弧线优美的腰线撑起瘦长的衣袍,黑发如丝,鹅黄色的发簪挽住的那部分泛着谣言的光华,在这片污浊的空气里,奢靡的香气中,卫飒仿佛是来自另一个地方的仙人,不带一点烟火的味道,只是,仙人在离席的时候瞬间回眸,清亮的眼睛闪动着狡黠的光,看向身后的某处,“吃饱了就伺候我沐浴更衣吧?小溪儿?” 被点到名字就不能再继续装傻了啊,若溪慌忙吞下好几口酒,把嘴里还未嚼烂的鸡肉鸭肉鹅肉丝一起吞下,用袖子擦了擦手和嘴,吧嗒吧嗒从酒席中间跑上去,扶住摇摇晃晃的卫飒,“殿下,您叫我?” “明天西凉王子要来,今天咱们得早点就寝,不然误了国事。”卫飒说得漫不经心,全然没有顾忌到身后一众嫡系狗腿们大张的嘴巴和沄沄眼中的失望。 第二十三章 月下阴谋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尤其是在这种暧昧到无限的气氛之中,昨晚上卫飒也许是真的喝多了酒,也许只是借着酒劲撒娇,在沐浴更衣之后硬是拉着若溪一起上了床榻,不分彼此的盖着一条被子,不分彼此的紧紧搂着若溪娇小的身子,还不分彼此的把腿压到她身上,痛快的打着呼噜。 被压了一夜的若溪早晨还要早起给这个磨人精准备洗漱的用具,没奈何,做下人的也只好听天由命,看人家的脸色过活。顶着两个大大的黑色眼袋出来的若溪瞬间吸引了守候在门外的侍女们的注意,起先还期待憧憬的眼光在看到若溪平凡的脸孔的时候立马变作了失望,那里面很显著的写着两个字:浪费! 若溪压根没看到她们变化的眼色,也许是看惯了已经等同于视若无睹,反正她很顺利的出去取了水和盆,柳条和盐巴顺便把自己收拾干净妥当,又重新回到卫飒的房间。 由于今天要接见西凉的王子,所以卫飒的发髻不能像平时一样随心弄,要梳得整齐严谨,用大祁国皇家御用的紫金八宝转角额冠,额头上不留一点发丝,全部梳了上去露出整个额头来,还好紫金冠比较高让人一下就注意到那高耸的冠子,不会太留意卫飒露着过多的额头。 若溪以前看过红嫂给大殿下卫承梳头,所以这个头发梳起来又快又好,简直和宫里最好的嬷嬷梳得没什么两样。 眼睛还眯缝着的卫飒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瞧了瞧镜子里的人,满意的点点头,“看不出小溪儿还有那么个手艺。” “嘿嘿,小的手艺多着呢。” “是么?” 卫飒看着镜子里另一个人明显不高兴,带情绪的脸不由得心情大好,坏心的勾起一个笑意,“昨晚上,本王睡得很好,今晚继续吧。” “哎?”若溪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男人很开心的自己穿上外套,不忘对着镜子摆弄着刚刚挂上去的一条狐毛围巾。白色的绒毛衬着他线条明显的脸,显得竟然是那么的玉树临风,只要这个男人不继续他脸上的坏笑的话,她想她一定会像凝香一样大流口水的多看他几眼的。 但他笑得实在是太阴险了,以至于让若溪直觉的和某种动物联系在一起。 “今天虽然不是什么大场面,但一定会很有趣,小溪儿不妨自己出去看看,不然自己一个人不是很寂寞吗?” “而且,”他停下脚步,侧过头,却没有转身,“白天要谈国事,这个时候小溪儿正好可以好好的补眠,不然晚上会很辛苦。” 直到卫飒爽朗的笑着离开,若溪才明白过来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气恼之余,却有一种没发言说的滋味在心底弥漫开来。酸酸的,有点微漾的苦涩。 “寂寞吗?”重复一次他的话,若溪陷入沉思。 *** 常青殿,坤宁宫。 屋外虽是寒冷的冬天,但在这里却丝毫感受不到寒意,房间里甚至还有去年盛夏留下来的玉兰,玉夫人一身宫装,标准的按照宫里女子的规矩坐在炕沿边三寸的位置,双手交叠放在膝头,以一个标准的母亲的表情俯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 “起来吧,卫承。” “谢母亲。”母子二人都在用着最标准严苛的语气进行着对话。在见到大殿下卫承来常青殿请安的时候,来福已经遣散了寝宫里的一些侍女,剩下她自己在屋里,又吩咐两个小宫女在门外守着。 看样子,今天的大殿下的神色是有事要同玉夫人说,小宫女退下的时候用很钦佩的眼光看了看来福肥硕的身躯,真好啊,玉夫人讲这么重要事情的时候,也不背着她,看来来福现在在常青殿第一宫女的位置算是奠定了呢。 以后要跟着来福混了啊。 凡事要小心了。 哎,还要准备讨好她的好东西啊。 她们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出来的时候每一个小宫女的脸上都写着上面的话。 而来福呢?则大大方方的杵在玉夫人的身侧,仿佛她真的已经成了第一宫女的样子。 卫承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既然是母亲允许,也就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站起来坐到母亲的对面,两人隔着一张小床桌,桌上摆着一壶冒着热气的香茗。 “母亲,儿子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此番西凉王子前来不为别的,正是要奉了西凉王的意思来与我国和亲。”说着话,手里便利落的为母亲倒好一杯香茗,端端正正的递到她的面前。 “嗯,来和亲的是西凉的哪位公主?”玉夫人接过茶盏随口问道,似乎西凉会来和亲,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 “西凉王只有一女,便是公主夏弦月,”卫飒停了下,带上点笑容,“据说这位西凉王因为这位公主母亲的缘故,并不十分喜爱夏弦月,甚至在赐名的时候不许她使用西凉的国姓李,而是取了她出生的季节与时间,赐名夏弦月。但这个公主容貌姣好,十分貌美,西凉王从她幼时便开始悉心调教,虽然不喜,却也没少在她身上下功夫。” “那是做父亲的看到自己的女儿还有些价值,才故意如此,想他西凉弹丸之地,荒蛮之所,不仰仗我祁国这样的大国如何生存?西凉王这些年处心积虑培养这个女儿,让她色艺双全,无非是想好好利用这个女儿。”玉夫人一口一口抿着嘴里的茶,细细品味,轻声细语的说着自己分析出的事实。 卫承英俊的脸上闪出敬佩的意思,他的母亲绝对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文静柔弱,能够在父亲的后宫中一直担着大夫人的名号,绝不是一朝一夕靠美色所能做到,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自己也越来越看清楚这一点。 “是的,母亲,您说的很对,孩儿也是这样想的。” “哦?那么听儿的意思,你是对这个玩偶一样的公主动了心?”放下还剩下半盏的茶杯,玉夫人抬眼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将近而立之年的卫承带着其他皇子所没有的老成干练,对,这才是她的儿子,从这孩子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玉蝴蝶的儿子必然会是人中之龙,日后的万人之上! 卫承眼睛微微眯了下,似乎是觉得母亲的话很好笑,“夏弦月在西凉王眼中充其量是个可以为西凉带来福音的货品,说起色艺来,大祁国内的女子不胜枚举,儿子不差她那个。” “不愧是我的儿子,”听声音,玉夫人是真的对自己的儿子很满意,连终日严肃的脸上也闪出一丝笑意,养尊处优的手覆上卫承宽大的手掌,“你说的不错,你的父亲是不会把那样一个地方放置不理的,今日他不对西凉做什么,不代表日后也不会,那个女子再好,你娶了,日后一旦兵戎相见,对你,便是麻烦。” “再说,说起喜好女色,这座皇宫中自然有人比你在行啊,承儿。”玉夫人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手,说得很慢很轻。 美艳肃穆的脸颊上忽然多了一层闪亮的光辉般,卫承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对自己的母亲敬重多于爱。 也或许是在那个大祁国的王者心里,始终不能放下的,是那个已死多年的皇后吧! “是的,母亲,儿子会权衡大体,在必要的时候将那位公主介绍给其他更需要的兄弟。”他在兄弟二字的后面加重了语气,仿佛是和母亲刚刚拍动的节奏做个呼应。 母子二人用着最平静,最文雅的语句来互相交换意见,谋算出一条长远的计策来。一旁的来福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她虽然不太懂这里面打得哑谜,却也被他们二人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气息震慑得不能呼吸。 “来福。”玉夫人横了她一眼,开口吩咐。“去看看厨房的糕点做的怎样了?” “儿子只是来坐坐,何必麻烦。” “哎,你常时总忙,难得在我这里坐定,今日来了,正好可以尝个新鲜。” 不大工夫,两盘细致的糕点被端了上来,卫承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微微皱眉。 心细如尘的玉夫人自是看在眼里,“怎么?不合胃口么?” “倒不是,只觉得没有前两次儿子在您这里吃到的那种可口。”卫承仔细回味了下味道,砸吧着嘴,认真的说,“似乎没有了那种入口软绵的口感。” “承儿你真是机敏,这点小地方也逃不过你,不错,是负责做小吃的厨子换了。”玉夫人说起来的时候稍微显得有点不大高兴。 卫承呵呵一笑,端起一杯茶,漱了漱口,才说,“是惹母亲不高兴了么?” “哎,”这次玉夫人真的叹气了,似乎有点懊恼,“还不是若溪那丫头,和忘魂殿里的你的弟弟暗地里勾勾搭搭说不清楚,我这里,这种人是容不下的。” 卫承暗暗思考了下,接过来福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倒也是,皇城大得很,儿子再去给母亲找个手艺好的糕点师傅来,不必为了一点小事让母亲烦恼。” 玉夫人点头说好,直到傍晚十分,母子才分别。 出得常青殿的卫承直接回了自己的青羊殿。 殿内正有个黑衣谋士坐在椅子上等他,见他回来,起身行礼,“殿下,事情都已安排妥当,明日一切都会进行顺利,只要是三殿下他露面的话……” 言尽于此,卫承年轻英俊的脸上已经露出阴狠的笑容,拍了拍黑衣谋士的肩膀,“此番若成了,你我便都可安枕无忧。母亲常说兵在缓,不在急。可惜我却是个暴躁的性子,要我和他耗上几十年,可做不到。” 殿外,夜色正好,月牙躲在云彩里,似乎不忍看到明朝壮丽的日出。 第二十四章 太阳初升的时候并不总是光明 旭日初升,冬季的暖阳从水平线上跳起的瞬间,冰冻了一夜的大地也鲜活了起来,一片金黄与火红之间,幽绿色的松柏上也镀上了一层美丽的色彩。 算起来,也该是要春天了呢。 目送卫飒而去的若溪一个人无聊到数眼睫毛,中午时分,忙着给各位达官贵人做午饭的下人们跑前跑后,忙到恨不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叫若溪起来帮个忙。 谁不知道眼前这个姿色平平,胸部平平,屁股平平的小丫鬟如今是三殿下专用。况且三殿下今天早晨离开房间出来的时候,脸上明明写着“很爽”两个字,所以这位姐姐才这么的疲惫吧。于是一众好心的小仆人们好心的谁也没有惊动他们的若溪姑娘。 事实上,无聊到极点的若溪一个人慢慢散步到后院的井口边,对着天空暗自发呆。 “三个,三个,三个……” “三个?”当她第二十七声叹息的时候,对面一直注意她的绿儿实在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一步一步挨到她的身边,“什么三个?” “啊?这个啊,你往里面看就知道了哟。”某人继续仰着头,呈四十五度角望着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彩,幻想着会不会突然出现一只飞翔的小鸟……嘴里漫应的回答道。 绿儿皱了皱眉,然后探了一点脑袋往井中瞧着,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 “哎呀,你再往里一点嘛。”某人呈现很不耐烦的语气。绿儿闻言便双手撑着井边,大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四下张望,正要说话,便觉得脚下一空,伴着一声尖叫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千年面瘫女原来也会害怕啊。”若溪拍了拍空空的井沿儿,继续仰望天空,“因为要出去一会儿,所以不甩开您老这个面瘫女会很不方便啊。” 第14节 当她是傻瓜吗?卫飒虽然说了她今天白天可以一整天都随意出入游玩,说到底,要真是可以自由的随心所欲,那么这个千年面瘫女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又是怎么一会儿事呢? 井底下传来呜呜,呜呜的声音,若溪侧耳听了听,大概是抛弃了淑女形象的绿儿在井中由衷得照顾了她的祖宗八代。 若溪充耳不闻的站起来,抻了抻由于坐的时间过长而发皱的衣服,心情大好的伸了伸懒腰,“安心好啦,我打听过了这个是枯井,最多也就是有点什么田鼠,老鼠,白鼠,黑蛇,白蛇,眼镜蛇之类的吧。” “咦”了一声之后,井下忽然变得无声又安静。 某人耸耸肩膀,心情很好的起身走到围墙,这里是周大人的府宅,下人不多,又因为在这次要接待卫飒而统统派出去忙碌着。所以,在这个本来就很少有人来的后院更是静谧非常,几乎可以用无人涉足来形容,在这个连鬼都懒得来的地方,若溪很帅气的挽起自己的裙子在腰间打了个扣,唾了点唾沫在手心来回摩擦几下,抬腿攀上墙,一点点靠屁股带着身体的重心往上移动…… 在从墙头跳下去的时候果然脚踝上传来痛楚,狠心的咬咬牙站起来揉了揉脚。她并没有施展自己引以为傲的轻功,哎,天知道那个精的像鬼一样的卫飒会不会除了安排了绿儿之外还安排了其他人来监视她呢?总之小心为上吧。 翻出围墙就是直通热闹街道的小路,不过墙外的风景却让若溪大失所望,看样子这里是一处附近居民囤积垃圾的死胡同,并且……伴随着阵阵的臭气。若溪掩着鼻子站起来,“真不知道这个周猪头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自己的宅子选在这种鬼地方,臭死了。” “百尺严嵩生琥珀,九丘海树长珊瑚。谁知人生几多秋,无泪凝向人间流。” “咦?”在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大发诗性么?若溪直起腰向四周找着,果然在垃圾堆中找到了声音发出的本体:一个浑身污垢佝偻着后背的女子颤巍巍的唱着不成调的调子。脏的已经看不出面目的脸上还能找到一堆闪着奇异亮光的眼睛。她边唱着边往这边看着,恰巧与若溪四目相对,似乎愣了那么一瞬间,呲牙一笑,“施主大凶。” “大胸?”若溪低头瞧了瞧自己很平整的前胸,微微皱了皱眉,向她轻轻一笑,“这样的夸赞还真是这十六年第一次听见的呢。”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着这个面目肮脏,衣衫褴褛的妇人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能够很轻松的和她对话。 那妇人也笑了笑,听着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声音,摇了摇头,“煞北,冲龙。施主今日不宜出行。” “算卦的么?”若溪呵呵笑了声,想起自己刚刚从上面下来时的窘样完全被这个人看去,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红了红,翻出自己瘪瘪的荷包,翻了半天抠出一点碎银,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走。 不妨被她一把抓住手腕,腕上是不似活人的冰冷,“贵人何必执着?天下事自有天下人共担,复国也好,复仇也罢,对于你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小公主殿下。” 若溪惊了一惊,回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拉扯之间,又有附近的居民过来倾倒垃圾,临走不忘鄙视的看了一眼那个古怪女人,顺便啐了口唾沫。 “如你所见,一个被人唾弃的脏女人而已。”那人说的毫不关己一般,还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这个动作看在若溪眼里十分有趣,忍不住轻笑出声,咳了两声,“喂,我说……很少有人会这么称呼自己吧?” 古怪女人也笑了下,却没有刚才笑得那么恐怖,甚至还做了一个很妩媚的动作——用手指拨开额前的碎发,并没有回答,“总之请听贫尼一言,今日不宜外出,尤其……不要靠近北方。”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若溪忽然就感到了身后有一股阴风习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其他别的东西,缩了缩脖子,尽管心里有太多的不愿意,但是若溪决定这次就赌上一次。 “好吧,”轻飘飘的转过身,若溪觉得自己好像沾染了这个古怪女人的幽灵气息一样动作也开始变得轻飘飘,快要飞起来似的,“从前有个人经常跟我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好吧,这次就信你了。”她再回头的时候,身后早已空无一人,若溪撇了撇嘴,“真是个幽灵。”抬头看了看围墙,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若溪瞬间变得有些没精打采,“还是从前门堂堂正正走进去比较好啊。” 第一次进周府的时候,若溪是处于昏睡状态中,根本没看清楚这位周大人的府邸长的是什么样子,这会儿青天白日的正好让她看个清楚。目光从朱红的廊柱到大红的门,黄红色的铜板门闩,黑红色的门前狮子,每一样都让红的那么让人……反胃…… 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上暗沉沉的布满的是乌色的云朵,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若溪伸手挡在自己的额上,嗅了下空气里淡淡的雨腥气,“又要下雪了么?” 就在她很淑女的抬头望天的时候,前门口一阵骚动。 “哪来的野孩子,滚远点,今天可是大日子,冲撞了贵人你有几个脑袋?”侍卫怒吼着冲着对面的小男孩挥舞着手里的利器。 “大老爷,舍点吃的吧。”小男孩可怜兮兮的伸着手朝着他们几个人,脏巴巴的小手上露着的是经年的冻疮,有点深有的浅看起来十分可怖。 “小鬼头这么烦人啊!快滚快滚!”另一个侍卫也跟着上前,十分不耐烦。 小男孩依旧不肯离去,估计是鼓了很多勇气才敢在这家朱红大门的宅子前要一口饭吃吧?若溪瞧了瞧那孩子,发觉那个孩子似乎不时的在往一个地方瞧着,若溪暗中留心,随着他的目光四下寻找,果然在北面的矮房子背后,看到了另外的两个人,似乎还有那么点眼熟? “若溪姑娘回来啦?”眼尖的侍卫一眼瞄见了在树后犹豫的她,热情的打起招呼来。 若溪还在纳闷怎么对方就看见了自己,一回手才发现这棵自己以为可以遮挡住身形的大树,实际上和自欺欺人的隐身草一样,在冬季这个干枯的季节显得特别的单薄可怜。甚至遮不住更可怜的她的身躯。 扭扭捏捏的从树后走出来,有点同情的在那孩子面前走过的时候,仔细瞧了瞧,总归还是不能袖手旁观,长舒了一口气,对那两个侍卫说,“今天不是有大人物要到么?闹出事情来总是不好。”两个侍卫点头称是,随手便关上了大门。 门外的孩子为难的站在门口,低头瞧着自己露着脚趾的破布鞋,难过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没有做到……没有做到……怎么办?真的不能见到了么?” “想见到什么呢?小鬼头?”孩子正在惆怅,不妨朱红色的大门再一次打开,出来的还是刚刚进去的那个女子,看起来十分瘦小的身材让她手里提着的盒子显得格外硕大。 若溪脸上带着微笑从大门里走出来,又关上了门,将她们和里面的侍卫隔绝开来。 “心里藏着秘密是会长不高的哟。”某人笑得好像坏婆婆。 隐隐有饭香从里面飘出来,“咕噜,咕噜。”肚子里传来一声比一声长的吼叫,男孩脏巴巴的脸已经看不出是不是开始泛红,似乎是和别人怄气似的别过头,“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我是来找哥哥的。” 第二十五章 去了来福,来了芙蓉 “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我是来找哥哥的。” “呵呵。”若溪愣了几秒,忽而笑出声,细长的手指掩在自己的嘴巴上,笑得连眼睛都弯了起来,“真是不会说谎的好孩子。”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男孩难得的在脸孔上找到一点羞涩,表情也变的更为倔强,正要说话,嘴巴里便被人堵上一只香喷喷的鸡腿。 “好啦,想顶嘴的话也得吃饱了肚子再说咯。” 香气四溢的鸡腿被塞进嘴巴里,男孩便顾不上保持自己的倔强,也不管手上脏乎乎的直接大嚼特嚼起来。若溪把提盒换到另一只手上,那只空出来的手拉起他的,“在主人家门口这么大方的吃人家厨房里的东西好像不太好呢。” 俗话说的好,有奶便是娘,小小年纪的小男孩便已经深刻的懂得了这个道理,乖乖的啃着手里的鸡腿,另一只手任由若溪拉着往路边走。就在此时,一阵锣鼓喧天的响动吓了两人一跳,眼见着一架马车在街道上风驰电掣的行来,若溪赶紧拉起身边的孩子往旁边跑,虽然她反应的很快,但还是被马车带来的一股劲风甩了个跟头,男孩手里的鸡腿也甩出去老远。 “什么啊。”还没吃饱的孩子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大概是个很有钱的人吧?”若溪啐了口嘴里的尘土,定睛观看,“咦?还是很有钱的女人哦!” “你怎么知道的?”孩子就是孩子,刚刚还和若溪闹别扭,这会儿就已经熟络到不行。若溪呵呵笑了笑,想要帮他弄弄头发,又发现他那满脑袋的脏土和油腻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在这个时候表示关心,索性就收起探出去的手,改为指着某处,“喏,看见那个马车身上的金色花纹了没有?那个就是很有钱的人家才能有资格装饰的图案,以此来显示身份的尊贵。” “哇!好大一朵金花!有八个花瓣呢!” “八个?”若溪再仔细一看,若然车身上的金色是一朵有着八个花瓣的金色海棠。 八瓣金色海棠?大概是卫家本家的四王爷卫擎天家的图案吧?那么能够直接任意使用八瓣金色海棠图案马车的人……难道车里面就是传说中骄傲跋扈得不输给紫嫣公主的……芙蓉郡主! “姐姐你怎么啦?”瞧着若溪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小男孩不由得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预感到有麻烦事要来了呢。”若溪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了看远处沾满泥土的鸡腿,“没吃饱吧?这里还有,咱们找个干净的地方去吃好不好?” “你的意思是说本郡主让这个地方不干净了吗?” 眼前瞬间多了一双看起来做工十分精致的绣鞋,雪白的兔毛围成可爱的圈圈图形镶嵌在鞋面上,粉嫩得如同三月桃花似的那种锦缎看得出是极好的质地,这个人的尊贵已经不言而喻。 若溪哀叹了一声自己的时运不济,十分谦恭的在她面前弯下腰,“小的是说那地上的鸡腿不干净。并没有一丁点侮辱您的意思。” “哼!”上面的人似乎一点相信的意思也没有,鼻腔里简单的发出点声音,动了动脚碰了碰若溪撑在地上的胳膊,“本郡主怎么觉得像这种小叫花子能吃到那种好东西就已经是最大的施舍了呢?” 若溪眉头一皱,看见对方有一种追究下去的欲望,心里慢慢升腾起不好的感觉,怎么说这提盒里满满的食物都是她从后厨神不知鬼不觉的搜刮来的,被抓到现行只好自己认栽,再追究下去…… 但是……但是这种时候,在这种被天生娇女质问,用脚趾头鄙视的时候,到底该说些什么呢? 虽说之前在皇宫的时候,也一直是这样的卑微,这样的小心翼翼,这样的厚颜无耻,但是……好歹还不曾遇到如此窘迫的场面,甚至……上次被来福掌匡也比这样来得要直接要正面的多。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高傲中带着点沉闷的声音继续飘来,这次却很好心的没有再说什么,却…… 好看的绣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若溪与她四目相视,“这身衣服……你是从宫里来的?” 若溪眨了眨眼。 “呵!刚刚不还是很能说么?怎么这会儿哑巴了?那么好的东西不能糟蹋了,算是本郡主宅心仁厚,去把那个东西吃了,本郡主也就不计较了。”纤纤细指指的方向很明确,确实是指着那只沾满泥土的酥脆鸡腿。 喉咙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要做到这个地步么?若溪眉头更紧,看了看身边看得瞠目结舌的小男孩,估计那孩子短短的十几年里还没见过那么变态的女人了吧? “郡主赏你,你还不领情么?还不快去!” 咦?这个人是被来福附体了么?如出一辙的尖酸刻薄。若溪挪了挪屁股,脑子里飞速的想着破解之法,挪揄的说道,“小的……不去。” “哈?”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竟然这么有胆量当场反驳她的意思,卫芙蓉愣了一下,随即轻蔑的笑了起来,向身边的那些人说道,“看,有些奴才就是不打不成材。月奴,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月奴应了一声,挽起袖子朝她走来。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么熟悉?若溪下意识的往后缩,再缩…… “你干什么让姐姐吃那种东西!”小男孩怒目而视,小小的拳头攥起来,颇有点男子汉的味道,往前挪了点,护在她面前,张开了一对小手,怒气冲冲的瞪着他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准备好了和这些人做个鱼死网破的觉悟。 若溪只觉得自己眉头突突的跳,一手挽住小男孩的胳膊,往回拽他,压低了声音“小鬼,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别跟着搀和。” “可是,姐姐,她们太……” 为了避免这张小嘴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若溪很果断的一手掩住小男孩的嘴巴,“这孩子就是小叫花子一个,您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计较。”小男孩极其不满的就要拨开若溪的手,奈何若溪的手劲儿极大,他毕竟还小,拨了几拨都没拨开,只好气鼓鼓的在她手心咬了一口。 “郡主,请稍安勿躁,”周府中跨出一个高大的白衣男子,相貌十分清秀,甚至在他走路的时候都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书香气,显然的,这个人是位教书的先生,或者是管帐房的先生,总之,他身上有一种和白川相似的先生气质。 若溪看得他有些发傻,这个人……她怎么从没见过? “郡主殿下,看样子这个姑娘也是在宫里做事的,也就是说说不定她的主子就是您的某位相识的公主或者亲戚,如此……只怕不太好吧。”白衣先生说得很轻松,内容却确确实实的把卫芙蓉震慑住了。 “就算是给白管家一个面子。”卫芙蓉也不是傻瓜,这个人说得厉害关系她如何不知?不过是此刻正好借着他的话给自己来个台阶下罢了。 “白风谢过郡主殿下,不知郡主此来是不是为了今夜的晚宴?”白衣男子温和的笑着,让人看起来特别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似乎是受到了他微笑的影响,卫芙蓉的神情也放得柔和了起来,扶了扶腰上挂的纯金的八瓣海棠镶玉坠的挂饰,那链子似乎和它的主人同体同宗似的发出的声音也是那么的高傲。“也不都是如此……”沉吟了片刻之后,她的嘴角缓缓勾出一个弧线,“既然白先生你在这里,就说明……那位大人也来了吧?” 为什么若溪觉得说到“那位大人”的时候,卫芙蓉的眼角不自觉的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那位大人……能够让这种骄傲到极点的郡主露出那种笑容的,大概是谁,若溪也猜出了八九分。 她走神的时候,卫芙蓉来时的马车已经被人妥善的安置好,车夫被派去喂马,于是大家都在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根本没人来管跪在地上的若溪,若溪呢?也正好乐得大家的忽视,垂着眼用余光扫了扫身前周围,发现已经没有人了,舒了口气,舒展了下胳膊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走吧小鬼,这会儿来了个魔头奶奶够他们忙一阵子了,咱们就安全了。” 旁边的别扭小孩动了动,没有起身,不知道小声儿的在嘟囔什么东西。 若溪瞧也不瞧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托起自己的手心,吹了吹气,“嘶……我说你啊,怎么还真咬啊!” “哎?还不说话了?”若溪嘟起嘴吧细细吹着自己被咬的地方,上面的牙印清晰可见,还有两处都露出血筋儿来了,刚刚紧张不觉得疼,现在一动才发现是火辣辣的钻心啊!“怎么了?在气我刚刚说你是小叫花子吗?啊,好吧,好吧,你是小叫花子,我是大叫花子,这回总算打平手了吧?” “哼,”小男孩别别扭扭的说道,“那她们刚刚让你吃那种东西,我……” “嘘,你呀,”若溪赶紧又捂上他的嘴,“别乱说话!” “呵呵。”头顶忽然有一声轻笑传来,若溪吓了一跳,仰头看时,便见到是刚刚那个帮了她忙的白风。 第二十六章 交织的密网 好歹对方也是刚刚帮了自己大忙的人,这个时候被他笑上几下也无所谓吧。秉承了在宫里时的谨小慎微,若溪刚刚直起来的腰杆一下弯了下去,“多亏这位大人出手相助,小的感激不尽。” “还真是和传说中的一样——谨小慎微呢。”听出对方轻蔑和戏谑的口气,若溪吸了口气,“小的是奴才,遵守本分是应该的。” “不过刚刚你有胆量拒绝那位大人的命令,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白若溪。” 直到对方轻轻松松的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若溪已经完全明白这个男人已经把自己的底细完全摸透。 瞧着若溪紧抿嘴唇的窘样,白衣男子轻轻笑了下,不再继续打趣她,顺便瞥了一眼站在她身边怒目而视的小男孩,“京城也好,周府也好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步踏错粉身碎骨的地方,那些无关自己的事情,还是少碰为妙,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更不要给殿下找麻烦。”说这话的白衣男子转身而去,身形在她身边擦过的时候,稍稍停顿,“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白名江,三殿下的一名食客罢了。” 食客?信你才有鬼! 若溪在肚子里毫不客气的骂着,嘴上却甜的可以,“谢谢白先生的忠告,小的记下了。” 目送一身白衣的白江轻飘飘的远去,他留下的栀子花的味道却萦绕在鼻尖,若溪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身边的小鬼,瞧他一脸的苦大仇深,不由好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对这个孩子有着难以言说的好感,“看,外面多危险。好啦小鬼,带上这些好吃的回家去吧。” 小男孩憋着一口气似的,嘟着嘴,“我已经十四岁了。” “所以呢?” “所以不要再叫我小鬼啦!” 第15节 若溪好笑的看着那孩子憋得红红的脸,瞧这副身量,她真的看不出这孩子居然已经有十四岁了。不过才比自己小两岁而已嘛,身高却差得离谱,只够到她肩膀的位置。听他这么说,若溪哑然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十四也好,十五也好,都还是可以停留在任性的年纪啊。 “不想被叫小鬼的话,就自己报上名字来啊。”不管怎么说,这孩子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如果忽略了他油乎乎脏兮兮的小脸的话。 “华少。”孩子仰起脸很正式的自我介绍,第一次让若溪看清楚了自己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纯黑与月色白的光晕之中竟然泛着那种让若溪深感怀念的倔强和坚韧,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孩子的眼睛里似乎泛滥着一种雾蒙蒙的水汽,恰似一面镜子,将最纯洁无暇的一束光芒照进若溪的心底。 稍稍平静了下心神,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意,“华少?很霸气的名字啊。” 见她笑,华少的表情也缓和了起来,“喂,他刚刚叫你白若溪,白若溪是你的名字么?”手不知不觉就拉住身边的这个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女孩子的手,而对方也很自然的握紧了他,没有丝毫嫌弃那上面油渍污渍的样子。 “啊,白若溪,算是吧……”后面的三个字,若溪说的声音很小,被渐渐聚拢起来的云彩压得几乎没有了声音。 “好了,时候不早了,回家去吧。”得赶紧让这个孩子回家,被那位任性的高傲郡主一闹,只怕这会儿不回去,今天晚上又要难逃魔掌。 “我……不能回去。”华少忽然没了刚刚的气势,像个受了气的小姑娘。“我就呆在外面就好……不用管我。” 虽然不太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被这么直接的拒绝了的话,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也没什么意义。 “那么,我可要回去啦,你保重吧,小兄弟。”若溪将地上的空蓝子提起来,转身向那面朱红的不能再朱红的大门走去。 “若溪姐姐!” “嗯?” 很自然的,若溪回过头,看到的是华少一脸纠结的表情,“怎么了?” 华少紧跑了两步,追上她的脚步,踮着脚低声说,“今天晚上姐姐……你要离北面的房子远一些。”说完便疾步跑开了。 咦?一天之内连着两次被警告远离北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夜晚临近的时候,卫飒一身酒气的摇摇晃晃的推门而入。 只是……推的门……是……于是……打开门看到的……便是…… 惊愕的若溪坐在自己的小床旁边,一手抓着刚刚从厨房偷出的芙蓉糕,一手是往嘴里送了一半的猪脚,半颗脚趾还露在她的嘴边,直勾勾的看着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大大方方的推门而入之后,一头栽倒在自己的身上。 卫飒白天里还梳得整整齐齐的发冠这会儿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一头黑丝瀑布般垂落在背后,在这样一个夜晚让人看来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混乱这两个字。最重要的是……那个醉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正一头砸在她刚刚吃得滚圆的肚子上,满嘴猪脚的若溪只能可怜巴巴的发出悲催的唔唔声,条件反射的用油油的手掌一把推开身上碍事的那个家伙。 “砰!”被推倒在床栏杆上的卫飒似乎醒了点酒,睁了睁眼,双手摸索着床沿似乎是想坐起来。 “喂!不要乱摸了啊!”若溪勉强咽下去满嘴的食物,对卫飒在自己身上来回乱动的手大叫,“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这个样子?” “偶尔醉一下,难道不好么?小溪儿?”看样子他真的是被撞得醒了点酒,还能看出眼前的人是谁,若溪扭了扭眉头,往后挪了挪身子,“殿下,小的还是送您回寝室好了。” “不去。”卫飒孩子气的嘟起嘴巴,邪魅的脸孔配上这样一幅撒娇的表情,看得若溪一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所说的酒后失态么? 于是,在若溪的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就推理出如下场景—— 某男酒后失态的闯入某女的闺房,某女羞涩万分,错将某男推倒在床,然后某男借着浓重的醉意反推倒某女,再于是一夜风流,颠鸾.倒凤…… “好热。”卫飒在若溪走神的时候,蹭到她的身边,很标准的环住她的腰身,脑袋埋在最柔软的地方,很是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呕……”虽然是美男在怀,但是这个男人发出的气味实在是让人作呕。若溪很有种把他一巴掌打在墙上的冲动。 “殿下?” 完美的月光倾泻在俊男的脸庞上,圣洁的月光配上他邪魅的脸孔,勾勒出不可思议的魅惑,但是细心的若溪很快发现,在这样一个冬日的夜晚中,卫飒紧闭的双目中竟然传递出一种无声的冷寂。 果然,这个人的灵魂还是寂寞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若溪忽然就有了这样的一种感觉。 “啊!走水……走水啊!” 门外忽然就传来那么尖锐的一声尖叫,仿佛一道尖刀直刺破这种从心底泛出的冷寂,如果她的大脑此刻还在正常运转的话,那句走水的意思就是——着火了? 放开卫飒昏沉沉的脑袋,起身跑到门外打算一看究竟,推开门的瞬间,若溪就被惊呆,着火的方位正是卫飒的寝室——周府的正北厢房! “施主,今天不利出门,尤其是北方。” 那个疯女人说过的话忽然在脑海中闪现,不利北方,指的就是这一点么?打开门才发现原来在她和卫飒在屋里推你推我的时候,厢房的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的引燃了周边的两处房间,此刻整个北面都在冒着滚滚的浓烟,烈火燃烧中发出房梁或者什么木材燃烧即将殆尽的噼啪声,焦糊的味道,明亮的火光充斥着北面的天空,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若溪无意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往后墙跑去,只是周府的下人都在忙着救火,没有人发现那个可疑的身影,更没有人发现,那个小人影已经完全从墙沿上翻越过去。 尽管此刻外面的局面乱作一团,尽管此刻的若溪惊愕不已,但她还是清楚的看见,那道影子在翻越过墙沿的时候那矫捷的身手,以及……他坐在墙头朝她房间的位置的灿然一笑。仿佛是黑夜中的调皮仙子为自己的恶作剧而感到骄傲似的。 “华少……”是他吧?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并没有与她有任何的距离,好像和下午相视的时候一样。 “今天晚上姐姐……你要离北面的房子远一些。” 果然是这样么?华少……你究竟是什么人呢?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穷孩子么? 目送了那道影子完全消失,若溪关上房门。 这个世界上的人果然还是戴着面具活着的多些,大概每个人都有着不愿涉及的过去,都有着不可动摇的,必须完成的使命,却也同样有着不想伤害到的人,这种一半罪恶,一半善良的心态多么诡异! 不过,既然着火的地方是在卫飒居住的房间的话,那么放火人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些人难道都是冲着他而来么?还真的是走到哪里都麻烦缠身的人物呢。 “在为我担心么?” 若溪一惊回头看,却见到那个醉醺醺的男人已经斜斜的歪在她的枕头上,上半身微微扬起,唇边带着的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邪魅笑容,那种仿佛一切都在掌握的潇洒自然。 若溪的心忽然就有一种坠落的失控。 “放心,十二金甲是不会让那些杂碎从指缝里溜走的。”卫飒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指习惯性的抚摸着自己左手上形影不离的宝蓝色戒指,那上面璀璨的寒光一闪而过,“外面等着他的,只能是天罗地网。” 第二十七章 黑暗与焦灼 “外面等着他的,只能是天罗地网。” 嘴上的笑瞬间就被凝固,天罗地网……若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一种久违的紧张感席卷而来。 “怎么了?”或许是想的时间太久,若溪甚至没有发现她的手已经被对方捉在手中,对她的冰凉的温度有点不满,卫飒皱了皱眉,目光中带着几丝查询的意味,“吓到你了么?”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小的一颗心已经是坚如磐石,跟在您老人家身边怎么能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呢?” 鼻孔里窜出来点轻轻的声音,对若溪一如既往的狗腿脸根本不屑一顾似的扭过头去,顺便一把将她带过,同时身体向后倾斜倒去,如此一来,刚刚卫飒压到在若溪身上的情况完全逆转过来,毫无防备的若溪完全趴在卫飒的身上,而她身下的那个男人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优哉游哉…… 饱满而丰厚的唇一点一点欺近,连同呼出的佛手香的味道一起喷洒在若溪裸露在外的白皙的脖颈,看着她细嫩的皮肤之下青色的血管一跳一跳,连同皮肤的表层被他刺激而出的一层细微颗粒,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诱惑,这种恶作剧一般的戏谑心理越来越强烈,卫飒自己也弄不清楚,起初时候那种想要看她窘迫害羞摸样的心情已经变得连他自己也掌控不住的兴奋。 “唔……”外面的人声嘈杂,火光冲天,所有的人都在忙着救火,然而屋内的境况却是那么的暧昧有余。 虽然脖子上有点痒,但是若溪还是从心底佩服起这个男人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火烧到眼睫毛,而他这坨泰山却不动于色么? “殿下,您是睡着了么?” 呃……为什么此刻要说出那么一句煞风景的话来!卫飒翻了翻白眼,窝在她的颈间,嘟囔,“小溪儿你还真是不解风情。” “啊?您要睡大床?啊没问题,没问题,小的这就去睡地板。” “殿下,您在里面么?”屋外传来宝焰的声音。 卫飒眨了眨眼,扬起声线回答,“什么事?” 门外有点郁闷的声音继续,“小的……小的能进来么?” “哎,宝焰在外面候着呢。”若溪特别纳闷的瞅着他。 斜长的眼睛往上一挑,若溪觉得他贴着自己的胸口一起一伏的,似乎比刚才还要平静,“小溪儿你不起来,是舍不得本王么?” “哎?”若溪下意识的往自己身上看……“啊。”仓促而短暂的疾呼脱口而出,她竟然忘了自己这会儿正趴在人家的身上,俨然是一副女尊男卑的模样。不由大窘,双颊飞上两朵红云。 瞧她窘迫,卫飒也不再为难她,轻笑起身,顺便甩了下引以为傲的头发。 “殿下,放火的小贼捉到了,正在林侍卫那边审问。哼,要我说直接把那个小贼咔嚓一声拉到,居然敢放火来对殿下图谋不轨,这种人让我宝焰撞上掐也要把他掐死。”宝焰说的怒气冲天,恨不得立马能够把那个纵火犯大卸八块。 卫飒眯缝着眼睛,瞟了宝焰一眼,“那你就去把他掐死吧,还来坏我好事做什么?” “虽然您是在若溪姑娘的房里,但是宝焰也没想到您……”后面的话欲言又止。 “叫老林把人给周大人送去,在他的地盘出了事,我们做的多了反倒不好。”卫飒斜靠在门板上,乜斜着眼睛瞧宝焰,其中的含义显而易见。 解读出主子眼神含义的宝焰抓挠了两下脑袋,显然是硬着头皮,“听说您的北厢房失火,郡主大人很是担心,刚刚在府里寻了一圈,看那架势是非得找到您不可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小的刚刚过来的时候,被她的侍女月奴瞧见了。” 卫飒长叹一声,手掌啪嗒一声拍在自己的脑袋上,笃定的说,“你小子今晚就是来搅局的。哎,如此良辰,本王却没那个福气醉倒温柔乡,可悲啊可悲。”说着话卫飒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殿下,您去哪儿啊?” “月下散心,聊慰愁怀。”卫飒懒洋洋的声音幽幽飘来,像是被抛弃的怨妇似的。宝焰愣怔了一会儿,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坐在床沿上的若溪,自言自语的嘀咕,“平胸无脑,真不晓得殿下看上你哪点了。怎么看芙蓉郡主都比你强百倍。” “诶?”若溪特别无辜的望了一眼卫飒消失的地方,外面还传来阵阵焦糊的味道,那即便是在夜晚也被映衬得红彤彤的天空,烧的支离破碎的房屋,焦糊漆黑的散乱屋梁,让她的心蓦地一阵紧缩,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谁知道有多少人是披着美人外衣的蛇蝎恶魔呢。” 宝焰愣了一下,几乎是在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来审视这个女人,也许吸引着他家三殿下的正是她身上这种潜在的极深的与平时迥然的不同吧。 宝焰想了想,忽然一跳老高,“糟糕,得赶紧去告诉老林把那家伙交给周大人。” “怎么了?”若溪一把拉住宝焰的胳膊。 “你不知道,老林是有名的心狠手辣,我晚去的话那个家伙就要被他弄死了。”话说到一半,宝焰的人就已经急急忙忙的跑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越想越不对劲,照这么说,那个纵火的人只能是坐在墙头朝他灿然一笑的华少,只是,华少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如何便能想到这样严谨的纵火之法?并且,若溪更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要对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卫飒如此痛恨? *** “三殿下!”一声娇呼,带着一点点的羞怯和很多点点的兴奋,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卫飒眨了下眼睛,扭过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了那个传说中对三殿下卫飒一见钟情的芙蓉郡主。 卫芙蓉。 赤玉王卫辽的独女,说起卫辽,就要提起他了不得的丰功伟绩,据说当年随同祁国主一起扫平北冥王的时候,便是他一人独闯后殿,将北冥王后擒获,并以此为诱饵使得本已逃出重围的北冥帝去而复返。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有了北冥帝在手的大祁国岂能不胜? 一向骁勇且不计手段的卫辽凭借这一役的战功,一跃而成为赤玉一字并肩王,享有和大祁国主比肩的荣耀,一生戎马的卫辽倒是没有太拿这一点当事儿,但是父辈的这份荣耀却是让子女深受民众的艳羡。以至于让他的独女卫芙蓉从小便养成了娇纵任性的性格,她喜欢的东西,是人也好,是物也罢,不到手她是决不罢休的。 眼见着日思夜想的男人就活生生的在自己的面前,卫芙蓉一颗心几乎要跳跃而出,强忍着满心的激动快走两步到卫飒身前三五步的地方停下,略带紧张的咬着下唇,“三殿下,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么?” 环着自己的胳膊好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卫飒收回刚刚看着卫芙蓉的眼神,改为望着自己住了一夜的北厢房,这时候问这种问题,岂不是太可笑了点?自己住的地方都大火烧半天了,要他到哪里去休息? 见他没有反应,卫芙蓉抿了抿嘴唇,向前又迈了一步,有意无意的撩动下自己左手的袖子,一阵清香得过分的味道窜入卫飒的鼻孔。“既然殿下的厢房化作灰烬,不如……今夜请到……” 卫飒眉头一皱,向后退了半步,似乎对刚刚的那种味道很反感似的皱着眉头,“郡主的意思难道是要邀请本王到郡主的闺房一住么?” “那种事……怎么可能……殿下说笑了,芙蓉虽然是将门子女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但是该守的规矩还是晓得的,芙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即便是殿下这样华贵的身份,也是不能随意请进自己的闺房的……”她的脸上写着的明明是:如果真的这样可就太好了! 卫飒轻轻笑了笑,手指一捻自己垂在脸颊旁边的长发,眼神忽然游离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比平时还要低沉暗哑,“那么……郡主是说的哪里呢?” “三殿下精通音律古曲,正巧芙蓉新学会了一首琴曲,不知道殿下肯不肯赏脸。”她说的娇羞矜持,然而一对玉葱似的小手却毫不客气的拉住了卫飒的一只袖口,看着他越来越难聚拢起来的双瞳,得意浅笑,在他耳边低声,“事实上,不仅古琴曲,殿下若是想听点别的,芙蓉也愿意为您效劳。” 只是此刻的卫飒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物,卫芙蓉一张美艳的脸孔和那些空气里漂浮的燃烧后的碎屑一般,似真幻灭,捉摸不透。 *** 第16节 “你不知道,老林是有名的心狠手辣,我晚去的话那个家伙就要被他弄死了。”宝焰的话一遍一遍在若溪的耳朵旁边响起,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翻个身,打算继续睡的若溪忽然从自己的枕头上嗅到了另一个人的味道,心里蓦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反正也睡不着索性一骨碌爬起身,再一次检查了门窗是否关好,这才翻出自己的小包袱从里面找出黑色的夜行衣,迅速换下自己的衣服,最后包好满头的发丝,不忘遮住自己的面容,瞬时,镜子前便多了一个娇小的黑衣侠女。 窗外是已经安静下来的夜色,空气里还翻滚着刚刚燃烧过的焦灼,一道人影从房间外一闪而过,不管怎么样都想去看看华少现在的处境,若溪在心里想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为什么会冒这种风险。大概……在他的身上,若溪能够看到另一个自己吧? 第二十八章 谨遵所愿 “您打算这样任她胡来么?” 黑暗的寂静角落里,奇装异服的主仆二人正看着天井里缓缓坠下的那道身影,仆人萨拉首先发出疑问,被问到的主人看着那个身影在院子里毫无章法的满处乱跑,不由得皱皱眉头,“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按规矩,华少任务失败,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萨拉冷静沉着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的确,为了他们而外出任务的下属尚且不能逃过这样的命运,何况华少这样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孩子。 任务的失败,最后的结局无非是简单又残酷的死亡。 瘦长的手抚摸上自己的额头,奇装异服的男人稍微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说道,“不过是个小孩子,既然她想要他活下来,那么……” “那么?” “那么谨遵所愿便可。”男人转过身,上好的皮革靴子在地上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鞋跟磕掉一点沾染的悔尘,“天井里的守卫对她来说或许太危险了,萨拉。” “遵命,我的主人。”萨拉的唇边染上了心领神会一般的笑纹,她一贯冷漠高傲的主人二十几年的时间里还从未表现出对什么人有着这样的热情和忍让。 “笑什么?” 萨拉微微低了下头,“萨拉在想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就这样大胆的闯进天井里来救人。” 男人也跟着笑了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在我换衣服回来之前,这里你自由行动。” “谨遵所愿。”萨拉单膝跪地,向着自己的主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节。目送自己的主人远去,萨拉舒了口气,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主人在宴席结束之后,连衣服也来不及换掉就紧跟上这道黑影的步伐……吸了一口气,一向唯主人命令是从的萨拉轻巧的跃进天井中,担负起保护的任务。 天井中并不是想象中的可怕,也并没有那么黑暗,相反,天井里不但开阔而且还有些许月亮和星子的光辉洒进这里,昏黄的,淡淡的,像一种无言的忧伤。 从怀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火折子,轻轻吹了几下,黑暗的甬道里便更加明亮了起来,没错,这是一条甬道,很长很长的甬道,由于和外界有高大的围墙遮拦,所以这里并不像天井之中那样可以借助月亮的光辉前行,只是,在火折子点亮的瞬间,若溪便直觉得嗅到了第三个人存在的陌生味道。 身子轻巧的向后闪去,几乎是脚尖同时离开地面的轻飘飘,似鬼,如魅。 “吱!”一团黑黑的小小的活物从她的脚底窜过,若溪从鼻子里哼了一下,搞什么么,原来是只惹人讨厌的老鼠。 吸了口气,若溪举起手里的火折,照亮了眼前的事物,在斑驳的墙体上,果然悬挂着重叠的锁链,乌黑的,有碗口粗细的铁链从上到下一垂到底,在距离地面不太高的地方捆绑着她正要寻找的那个孩子——华少。 仔细看去,华少的前襟和下摆上都已经被渐染了暗红的血色,有些还已经凝结,看样子是受了不少苦。细白的手指摸上华少挡在面前的发丝,因为汗水还是什么的缘故,他的头发已经没有了原先那样的生动,黏糊糊的粘在一起,若溪摸了一把反手一看,果然,手心上传来阵阵血腥的味道。 “华少……华少。”轻轻的,似乎是害怕太大的动静引来外面守卫的注意似的,若溪轻轻的呼唤两声那孩子的名字,但是完全得不到一点回应。 试图弄断铐在他手腕上的铁链也是不能,想要让他清醒过来也不能,这种时候,若溪深深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怎么会这样。”除了发出这样的感叹,似乎这次的夜行丝毫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和意义。 “至少……说上一句话啊。”若溪紧皱着眉头,忽而一直藏在暗处的手掌上多出几根银灿灿的银针,瞬间没入了华少身上的几处要穴,“华少,好歹醒一醒啊,不要让我半忙一场。” “若溪……姐姐……”银针在穴位里停留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华少就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失去了些神采,但他的一对眸子还是准确的停留在了被黑布蒙住了大半张脸的若溪身上。 “伤成这样竟然还能听出我的声音,真是不容易。”哭笑不得的扬了扬眉梢,“伤到内脏了么?还有哪里痛?” “你是来看我的么?”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的华少忽然意识到若溪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危险,强忍着自己要尖叫出来的冲动,生生压下了刚刚抬起的声线,“姐姐,这里你不该来。你……不该来看我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话在说到最后的时候反而和心理所想的东西是刚好相反的,明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那对熟悉的眼眸的时候,那个时候……心里有一种久违尝到过的温暖。 “说错了哟,华少,姐姐不是来看你的,而是……来救你的。”若溪浅浅的笑了下,但她的笑容华少却看不到。一点点收回华少身上的银针,再抬手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一根弯曲的铁丝,“别小看姐姐,这种锁扣还是难不住我的。”铁丝被插进去,扭转几下,可惜若溪并没有听到如同平时一样的弹簧崩开时候的脆响。 “没关系,再来一次。” 依旧没有打开。 “不要浪费力气了若溪姐姐,我是纵火杀人的犯人,而且对方还是那么重要的身份,他们抓住我不会用那么简单的锁扣锁住的,姐姐,你……” “哎,好后悔没有多学一点开锁的本事。”若溪没来由的叹了口气。手掌一拍脑门,“我真是犯傻,守卫的身上一定有钥匙,你等着我。” “姐姐!等一下,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华少忽然露出焦急的表情,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似乎是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将要离去的若溪,让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一点点回到他的身边,手掌抚摸着他乱蓬蓬的头发,“说吧,华少,我在听。” “姐姐我很感谢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但是我想告诉你,把事情的原委统统告诉你,因为我害怕……害怕今晚过后就不会再有机会对别人诉说了。” 眼角的线条忍不住柔和了起来,若溪弯下腰,在他的脸庞旁边停下,方便华少能够用很低的声音和她交流。 “我是来找我弟弟的。”话一出口,过往的事情便如同云烟一样纷繁涌起,一发不可收拾,“我家……做些生意,所以家境还算过的不错,从我记事开始就没见过亲生母亲,印象里只有父亲带着我和弟弟,而父亲因为……生意的缘故又总也难以一见,到后来……也就是四年前,家境突变,外出的父亲客死他乡,家里没有了主人一下就溃散了,家奴们抢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哄而散,我也带着弟弟趁着混乱跑了出来,转天家里的房子就被仇家寻上门一把火烧了。” “没有地方可去的我们兄弟只能露宿街头,而后来,我竟然把弟弟……弄丢了。” “弄丢了?” “等我带着一天讨来的吃的回到桥头的时候,弟弟就不见了……” 若溪眉头一跳,居然把弟弟放在桥头,那不丢才怪。 “但是前不久我看到一个有钱的老爷他家里的仆人中有一个人和我弟弟十分相似,忍不住多加留心,同时也被对方注意到了我,再后来……便有一个奇怪的人找到我对我说,只要我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就会帮我将弟弟赎出来。” 心里一动,若溪脱口而出,“是他们要你放的这把火?” 华少点了点头,连同眼角藏着的那点泪水也随着这一动从腮边滑落,“可是,我失败了。姐姐,我不怕死,但是我想请你帮我照看弟弟,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对他……” “你弟弟在哪里?” “姐姐你不认识他么?他就是卫飒的车童,小东。” “啊?”若溪吃了一惊,努力回想一下小东的相貌,但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干笑了两声,“我知道了,我会替你照顾他,但是现在,我先要把你救出去!”言语里是特别的坚定,丝毫不容半点商量。 “但是,你能打开这把锁么?白若溪。” 漆黑的甬道里,仿佛是破冰一样的寂静安然,深沉中却带着无限的魔力一般,那种低沉的,沙哑的,略带慵懒的嗓音吐出的话如同诅咒。 “我一直在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居然有这种胆量来殿下这里撒野,他一定还有同伙存在,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咔吧。”期待已久的脆响终于出现,但它来的稍微晚了一些,若溪嘿嘿的笑了下,耸耸肩,抽出锁芯里的铁丝,顺便将已经打开的大锁丢在地上,抬起脸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哦?连三珠连环的锁芯都能打开么?看来他教会了你不少东西。”来者的声音中透露着几分探究,“打开了又能怎样呢?你自己好好看看手里的东西吧。”仿佛是不忍心一样,来者好心的劝告着。 若溪打了个激灵,华少已经爆喝一声“姐姐闪开。” 十几支黑色的箭羽从铁链悬挂着的上空飞奔而来,垂直的射向地上若溪所在的见方之地。华少手疾眼快的将若溪撞出箭羽激射的包围,却躲不开角度刁钻的那最后一支长箭,“咄”的一声,箭羽的金属部分直接嵌入到华少的右肩上。 “华少!” 话音未落,因为受伤而失去重心的华少一步踏上方砖上凸起的部位,霎时,从她们周围的四面八方喷出团团紫色的烟雾。 “华少!快屏住呼吸!” 第二十九章 这道菜叫做漏网之鱼 “华少!快屏住呼吸!” 若溪反应的快,赶紧出声提醒,只是伴着她声音落下的瞬间,华少的身体便毫无知觉的倒下,若溪抢先一步抱住华少,顺势换了个角度蹲下身,她还需要时刻提防周围潜伏的危险,谁知道在暗箭,毒气之后这块充满诡异的地方还会不会发出第三种,第四种伤人之物来。不仅如此,比较起这些死物,她更担心的还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日之内见到这个人两次,绝不是偶然。 双手紧紧护住华少,借着昏黄的光线看到华少的小脸渐渐泛起青色的丝线,丝线缠缠绕绕的开始在他麦色的皮肤上蜿蜒漫展,形容恐怖,若溪心里一惊,扬起头看他。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涌了上来,若溪定睛打量着他,虽然白天的时候已经初次见过,但那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温和谦恭,彬彬有礼,然而此刻的他,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眼中那种温文尔雅的光芒被邪恶的气息覆盖,浑身散发出来的竟然是和卫飒那个家伙如出一辙的黑暗气息,让人难以置信这就是那位如同良师益友一般的管家——白江。 俊美无俦的脸忽然欺近若溪的沉思的瞳孔,手指一挑,她面上的面纱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被轻轻挑落,“我有时真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够让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的话若溪并没有听懂,只能是静静的看着这个不管是在身高还是手段都高出自己一筹的男人,沉默片刻,若溪轻轻笑了下,嘴巴变成一条好看的弧线,“您要是想看小的这张丑脸,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这么心急。” “是么?这张脸可是把那个男人迷得走火入魔。”白江慢条斯理的用袖子擦了擦身后的宽大石板,一屁股坐下还很潇洒的抖了抖衣裳的前襟,那动作流畅的好像他现在对着的是万花楼里最红的姑娘。 甬道里有某处有些松动,屋檐之中残存的雪水慢慢的滴落,一滴一滴,缓慢而有着自己独特的节奏,这种节奏渐渐和若溪此刻的心跳交织成一片混乱。她倒是不介意和他这样耗下去,但是……她怀中的孩子却是不能再等,眼见着他的脸已经由青变紫,皮肤之下的血管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比刚才的那种可怕更加让人揪心。 “你很紧张他?”白江换了个姿势,用手掌托着脸颊,似乎很感兴趣。 被他轻佻的神态触怒,若溪勉强忍着自己暴走的冲动,“白管家,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这段时间之内,若溪已经看明白,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想和自己为敌,但是这种像猫逗鼠一样的周旋又让她莫名的冒火,忍不住连语气都开始上扬。 “我还真是不清楚自己想要怎样呢,白若溪,是该如实的告知殿下他最近极其宠溺的女侍从实际上是位可以飞檐走壁的女飞侠还是该把这段当做晚饭一样全部咽到自己肚子里?”他停了下来,显然的,他是在等若溪表态。 于是某人很大言不惭的笑了两下,手指不经意似的摸上自己的腰间,嘴上应付着似的说道,“小的自然是希望您老人家能选择前者。”手指已经摸到了针囊,若溪小心翼翼的挪动下自己的身体,试图找到一个更好的角度方便自己能够给对方一击致命。 “思考的时候还需要拿着这些东西么?”身后似乎挂了一阵阴风,若溪只觉得自己脖颈之后的汗毛全部竖起,在她还未察觉分毫的时候,自己手中暗藏的银针已经全部到了对方的手上,白江细长的手掌上夹着点点的银针,那些针闪着黯淡的光芒,显然是特别加了料的。 这一来,若溪终于明白自己和对方实力的悬殊到底有多大,似乎此刻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同时,她也没了那份耐心和他闲磕牙。“白江。” 她忽然叫出他的名字,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如果你还没有做出决定的话,那么我们先告退了。”说这话她已经站了起来,华少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他的骨架比较宽大,身高也已经到了她的肩膀,这样的一副身体全部压在她的身上有点让她受不了。若溪就那么直接的站了起来,转过身,完全让自己的空门大露背对着白江。 有时候,人是需要孤注一掷,下定决心赌上一次的。 “胆量真是不小,白若溪。你就不怕我用你的这些小玩儿意回敬你么?”扬了扬手上的银针,白江饶有兴致的等着她的反应。 然而那个娇小的人影并没有为此停顿,她已经把华少放在了地上,大大方方的改为拖拉前进,“那点银子小的还是孝敬得起白管家的。” “呵呵。”白江彻底笑了出来,一手的银针不知跑大盘哪里去了,轻轻拍了拍掌,仿佛是在给她叫好一样,“我算是真心佩服你了白若溪。难怪他会为你做到这一步。” 第三次听到这个人说着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话,白若溪眉头一挑,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儿能够让她停下来。 “您要是想这么做的话,早就动手了,何必和小的磨蹭到现在?而且,如果我想的不错的话,您大概并不是我的敌人。” “你说的对,不是敌人,也或许不是朋友。”白江轻蔑的笑了起来,“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关系是一成不变的?今日是朋友,明天也可以是敌人,这个道理你是懂得的。” “是的,但……有些敌人一辈子只能是仇敌。这个道理你也是懂得的,不是吗?” 她回首,碰上他延伸过来的激赏的眼神,四目相撞的瞬间,白江忽然从她那对有着异样色彩的双眸里读出一种和她此刻卑贱身份完全不符的骄傲和自信,她一身黑衣,精炼娇小,嫣然有一种为王者才有的凛然,即便她现在在平静的微笑,但她仍然让人强烈的感受到一种隐性的压迫。 有些感情会如同记忆的丝线一样,越缠越紧,环环相扣,丝毫喘息的机会也不能给,于是,有着回忆的人们仿佛一条条被网罩住的游鱼,解脱的时候便是鱼死网破。 “他身上中了靡毒,没有我的解药,你救不活他的。” 若溪停住身形,却没有回头,“难道白管家你愿意给我解药么?”手上的重量忽然减轻,华少已经不在她的手上。 “隔空接物?”若溪下意识的惊呼出声,她除了自家那位妖孽一样的先生之外还的确没有见过其他人使用过这一招式。事实上,她长这么大,所熟识的人也只得那位妖孽先生一人而已。 “看在他的面子上,这个忙我还是帮了比较妥当。”白江笑得阴险至极。 若溪毫不示弱,上前一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他’,这个‘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连白管家这样的人物都要退避三舍?” “哦?看来这些年他不曾提过我一次。”白江笑得极浅,好像是被蜻蜓点过的水面,仅有的一点涟漪也破碎的极快。 “罢了,原本也不指望他承我的情。”随随便便的低头看了看被接引过来的华少一眼,带着点可惜,“他好像看起来要不行了。” “你不是有解药么?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救人啦!” “你见过哪个施毒者会把解药时时刻刻带在身上?”白江轻笑了下,“真搞不懂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笨。我把他带回去,保证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 若溪听的一头雾水,不太明白对方的保证是从何而来,也不太明白自己心里这种理所当然的感觉是从何而来,总之听他话的意思大概是说华少不会死掉,那真是太好了。 确实,老天完全没有必要和一个又一个的可怜人过意不去。 “三殿下大概已经回去了,他回去以后见不到你的话……”他虽然只说了一半的话,但若溪已经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卫飒回去之后却见不到她的壮观场面,立时打了一个激灵,提起一口气,身子一轻她的身影就已经不见。 “这妮子,跑的倒是快。”白江眼角弯弯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似乎是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似的低喃,“把自己那么珍惜的人放在这里,就真的不担心么?白川……” 第17节 *** “白若溪!” “小的在!” “你在做什么!” 身后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迫近自己,若溪机灵的抓紧这点空隙时间抓乱自己的头发,一副睡眼惺忪的摸样,“绿儿姐姐。” “我叫你你跑什么?”快步追上来的绿儿真的满脸青绿色大口喘着气,这个小不点的女孩子还真腿脚麻利的要命,自己差点追不上她。 “小的小的……刚刚急着去茅房。所以……”若溪有点不好意思。 “哼。”绿儿实在是不明白这个明明脸皮八丈厚的家伙这会儿脸红个什么。“赶紧收拾下你自己,殿下传你过去。” “这个时候?”若溪郁闷的抬头看看天,黑漆漆的,现在已经到了后半夜,何况她刚刚一直折腾来着,这会儿歇下来就觉得浑身累得发紧,正想好好睡一觉,没想到那位大人又出了新花样。 再加上……这个时候叫她过去……不免让人生疑,这个时间,这种语气,怎么看都像是要…… “小的这就去。” “回来!” “诶?”若溪不太明白似的停住脚,“绿儿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刚刚去了茅房洗手了没有?” “诶?” *** 由于原先自己房间失火的缘故,卫飒被临时请进了西厢房,此刻的他正一脸疲倦的侧卧在软榻上,一只手里摆弄着一副象牙筷子。 门板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带着满腔的不情不愿似的,“殿下您老人家找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哦,绿儿准备了宵夜本王觉得十分可口,想叫小溪儿过来一起尝尝。” 就这种原因?难道就是这种蹩脚原因?就敢打扰她的好睡? 太阳穴突突的跳来挑去,若溪忍着自己暴走的趋势,走过去一瞧,果然他软榻近前的矮榻上摆着精致的小碟子,里面盛着雪白的蒸鱼。 “这份是你的。” 若溪十分开心的用手指捏了一点鱼肉放进嘴里,果然鲜香美味。 “怎么样?味道如何?” “绿儿姐姐的手艺真是没人能及,小的实在佩服。” “呵,那你来摘掉你绿儿姐姐这道菜叫做什么名字么?” “小的愚笨,想不出来。” 卫飒细长的眼睛露出笑意,上身微微坐起,似乎是想把若溪脸上的表情都看清楚似的,“这道菜就叫做……漏网之鱼。” 第三十章 殿下要泻火 “漏网之鱼……真是个……好名字……”若溪心里一沉,说得有点不太符合她自己一贯的风格,带着点羞涩似的吞吞吐吐的感觉倒让卫飒哑然失笑,大手覆在她的头上,呵呵的笑道,“的确是个很吉利的名字。小溪儿若是喜欢的很,本王就把这个名字送给你,以后叫做小鱼儿好了。” “呃,这个……小的……” 自己笑了一会儿的卫飒似乎已经从这个话题中跳出了思绪,细心的若溪已经发现今晚的卫飒看起来与平时有那么一点不同,但又说不出是哪里。 “你自己吃鱼吧,本王休息一会儿。” 原来是这里,若溪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对,就是这里,卫飒在她的面前很少会说“本王”这两个字,然而今晚……他却从来没有变过这个自称。 “殿下……您老人家没事吧?”这样诡异的场景不免让人有些担心。若溪边说着边向前探看,凑近之后她才发现卫飒俊美无俦的脸孔上一对眼窝有着浅浅的青黑颜色,嘴唇也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润。一个大胆的念头跳上了若溪的脑海,难道…… “哼,连你也看出来了?真是让本王汗颜。”卫飒微闭着双目,露出一点苦笑,丝毫不介意眼前这个小女子在自己面前做出惊讶的表情,口水几乎都要滴到他的身上。 “殿下!芦根水来了!咦?你怎么在这里?”随着一阵大呼小叫,宝焰一股风似的闯了进来,手上果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 若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芦根水?殿下要排毒么?” 宝焰白眼一翻,嘴巴一瘪,“没想到你还懂的挺多。” “额,在殿下身边做事,怎么能连这点小事都不清楚,那不是太给殿下丢人了嘛,嘿嘿。”如果她不加上最后那两下讪笑的话,这段话还算得上是拍马屁的上乘之作。 宝焰一脸受不了的样子,把碗递给卫飒,根本无视若溪的存在,“殿下快喝吧。” 面色不怎么自然的脸上难得的露出笑意,这种疲倦和玩世不恭所结合的神情让若溪忽然间手足无措,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种很想过去安慰他的冲动。 “啪”手中的瓷碗应声坠落,在地上碎成几片。宝焰的怒气已经冲到头顶,咬牙切齿的说,“就算她是个郡主,也不能对殿下那么过分啊!” 郡主? 说起来,在虎拦镇的郡主……不就是……卫芙蓉一个吗?啊,也对,在刚刚她忙着和白江口舌交战的这段时间对于卫飒来说也不可能是空白一片。他现在的异样定然是和那段时间有关。 “妖女,绝对的妖女。”宝焰此刻已经不能用气愤来形容,仿佛他整个人已经成了一团会走路的火焰一般,散发着灼人的气息。 若溪何等聪明,从宝焰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已经明白个八九,大概是说这位傲娇的卫芙蓉郡主在这个空白时间内对卫飒做了什么不大见得光的事情。 “别想了,想破脑袋你也想不到她用了什么伎俩的,小溪儿。”卫飒乜斜着眼横了一眼在旁边怒气冲天的宝焰,叹了口气,“宝焰这里没你事儿了。” “但是殿下您的身体……”宝焰露出为难的神色。 “本王的身体现在需要泻泻火,难不成宝焰你要留在这儿为本王献身?” 宝焰一张脸瞬间变成惨绿,退后两步,“宝焰知道错了,殿下。”话还没说完,人影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咦?没想到宝焰的轻功还算不错呢,若溪在一旁托着下巴思量着。不妨被卫飒一把抱住,他的身高几乎要比若溪高出一头,被这样一个人从后面拥住的后果就是当事人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也许……心里排斥他的拥抱这种想法……只是碍于表面的一种假象,实际上,就这样被他抱着的感觉……很轻松,很舒服。像小的时候躺在花园里开得最茂盛的那簇狗尾草上的感觉,柔柔的,软软的,手向旁边摸的时候就会有开得很好的蒲公英,随手摘下一点,轻轻一吹,那些白色的残朵便向天际飞去……飘渺的,无边无际的,没有任何压力,轻飘飘随心所欲的降落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去。 自由自在的…… “在想什么?”身后是他柔柔的声音,轻柔的仿佛那时候的蒲公英。 “没……” “不要说自己什么都没想,若溪……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不过,”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开始有些害羞,卫飒好心的退让一步,“不过你不愿意说出来的话,就一直藏在心里,也好。” “只要自己不觉得太累了的话。”最后,卫飒补上了这样一句。 忽然就多了一点志同道合的感觉,也许,志同道合这个词并不合适,但是此刻的若溪真的就有了一种不是孤军奋战的感受,心头莫名的一阵放松,“呵,殿下,你还也是一样么?” *** “钟二公子,大殿下送来的人,已经到了。”管家停在卧室之外,规规矩矩的通秉。 房间里,刚刚沐浴更衣完毕的钟凉叶正在摆弄自己身上最后一根衣带,松松垮垮的系了个扣子,对着铜镜里的人端详了几番,确定自己已经收拾妥当之后,才对着屋外的管家点了点头,“永伯来了没有?” “随行而来的人只有四个轿夫,一个丫鬟,并无他人。” 钟凉叶不再说话,低垂着眼眸让人看不到自己的神色:那天他从卫承那里得来了金佛一尊之后,钟凉叶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卫承是铁了心要收拢他,即便现在他已经置身在卫承亲自给他步下的这座牢笼之中,他还是难以对他放下心来么? 卫承啊卫承,你可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如此疑心重重,如何能取得大计!钟凉叶在心底想了一想,决定还是出去迎接这个卫承点名送来的人比较好。 他举步往外,到了府外一看只见一顶猩红软轿已经停在门外,帘幕低垂,隐约可以窥见其中之人的一袭裙角。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钟凉叶轻轻一笑,难得卫承这么对自己费尽心机。 “萦烟姑娘,远道而来辛苦了。” “竟然劳动公子尊驾出来相迎,萦烟愧不敢当。”声音如乳燕出谷,新莺归巢,娇滴滴,酥酥麻麻得直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轿帘一挑,在丫鬟的搀扶下,萦烟举步跨出,一袭水红色的绸绒长裙,精致的绣鞋上描着龙凤呈祥。金步翠瑶,鬓簪红花,香艳艳,娇羞羞,恰似一个新进家门的小媳妇。 管家的嘴角一挑,斜眼看向钟凉叶。 钟凉叶喉头一动,似乎是正在对着美不胜收的萦烟吞了吞口水,颇有些喜上眉梢的味道。紧紧上前两步,钟凉叶伸手从丫鬟手上将萦烟接过,萦烟微微一笑,舍了丫鬟的搀扶,自觉的将手搭在钟凉叶的臂弯里。 管家低头轻笑,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英雄难过美人关。即便是像钟凉叶这样的沉稳男人,也难逃牡丹花下死的结局。 “管家,为萦烟姑娘准备房间。” “是,二公子。” 迎接的过程很短,却很顺利,顺利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几人移步回府,上台阶的时候,萦烟忽然轻声说道,“二公子,衣带。” “嗯?”钟凉叶停步察看,果然刚刚自己系的扣子因为太过松垮而散开,轻声说了句“失礼”便要重新系好,然而一双手却抢先到达。 “这件衣服穿在公子身上太过宽松了些。”萦烟也停下脚步,侧过身来仔细的为钟凉叶重新系扣子,两根细长的带子在她的巧手上显得异常乖巧不大一会儿一个盘扣便系好,好像是为了确定下带子会不会再松开一样的还用手指抻了抻,确定无碍后抬头对钟凉叶展颜一笑,“好了。” “多谢萦烟姑娘。” “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唤奴家萦烟就好。”萦烟似乎有些惧怕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犹如蚊哼。 钟凉叶俊逸的面庞上也露出笑容,挽着萦烟继续往里间屋走去。管家在他们的身后对一众仆人使了个眼色,其余的人便很识相的各回本处,继续干活去了。只留下一起随着萦烟来的丫鬟一个,“回去通告殿下,一切进展顺利。” 丫鬟点了点头,同样低声说道,“殿下有话,请各位在这段时间内,一切听从萦烟姑娘调遣。”管家眉头一皱,稍后点了点头,丫鬟这才离去。 *** 一男一女,抛开身份不说,单是这两个人加上这间被关的紧紧的门,就足够让别人联想到许多许多。 可惜屋里的这两位却丝毫没有其他的情怀,基本上完全处于被动地位的若溪被一个身高体力都占着极大优势的男人搂了一夜,从开始的不大自然,到后来确定这个男人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之后便开始坦然的大睡特睡起来。 早上,早已醒来的若溪躺在卫飒的身旁,静静的思量着他昨晚说过的话,同时她更惦记的是那个被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楚的白江带走的华少。 第三十一章 分开是重逢的序章 在这种十分想要去见华少的冲动的唆使之下,若溪悄悄从卫飒的怀里钻了出来,确定没有把卫飒弄醒之后忙不迭的提起自己的小裙子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 “白若溪!” 一声暴喝犹如惊雷,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继昨晚之后,若溪第二次和领事女官绿儿打了个照面,真不知道这个面瘫女是不是每天就长在卫飒的身边,这种无时不刻不在左右的感觉,简直就是幽灵一样的存在。想着想着,若溪不禁佩服起卫飒的大胆来。 “绿儿姐姐。小的在这儿。”脚底下一打旋儿,若溪漂亮的来个急刹车。 “即便是昨夜殿下急招你侍寝,你也不能蓬头垢面的随意跑出来,岂不是丢了殿下的颜面?回去把自己梳洗整齐。”口气严厉的好像是私塾里的严苛先生一般。 若溪深深的被“急招”和“侍寝”这两个专有名词打击,头顶似乎轰开一片惊雷一般,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怜兮兮的低下头,扭着自己的手指,“是……小的下次一定注意,至少要向绿儿姐姐侍寝之后一样把自己弄得香喷喷。” “你!”绿儿眉头一拧,难得的在面瘫似的脸上涌现了一点怒意,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不愿和你计较的样子,径自走过她的身边。 “殿下从不召我侍寝,不要随意诬蔑殿下清白。” 哎?难道这种时候,是污蔑了卫飒的清白?而不是她么?若溪惊讶于这个女子对卫飒的忠心和可以称作是白痴一样的敬畏。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意,既然她安于这种现状,自己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若溪耸耸肩,忽视掉自己蓬乱乱的头发,趁着清晨十分佣人们还未全部起床劳作,早先一步奔到管家白江所在的房间。 “咚咚,咚咚。”连着敲了两声,房门被打开,白江似乎一夜未睡的样子,搭拉着眼皮看了若溪一眼,顺便打了个哈欠,“知道你要来,进来吧。” 若溪一闪身,进到屋里,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小床上的华少。 第18节 “他怎么样?”见到那孩子平安无事,若溪稍稍安下心来,并没有出现白江预期中那样的失措和紧张,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句怎样而已。 “等药力过了,自然就会醒来,他身体底子不错,只是欠缺营养比较瘦弱,不然昨天夜里他便该醒来。” 这么老实的回答,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既然对方那么开诚布公,想了想,若溪还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对于这声谢谢,白江很是意外,打量了她几眼,好像是要重新认识她一般,哑然失笑,“就那么信任我?” 唇角慢慢变成一条弧线,“我从不相信除了自己意外的任何人。” “那很好,我很欣赏你这种性格,白若溪,至少……”后面的话被他咽了回去,若溪等了一会儿,见他完全陷入到自己的沉思之中,也不再继续追问。岔开话题道,“怎么把他送出去?” “这件事还需要你来。” “我来?” “当然,眼下的周府既有着身份赫赫的三殿下,又要举办迎接西凉王子的宴会,可谓是铁桶一般,内部活动还不要紧,要想把这么大个活人从府里送出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有着特殊身份的小犯人,你说呢?” 觉得他说得十分在理的若溪没有忽略这一点,“我有一点还没弄清楚。” “什么?” “牢房里的犯人走脱,这么大的事那些守卫不可能不知道……那为什么,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开到白江脸上那点得意的神色,若溪讶然出声,“难道是你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 “你说呢?”白江在她的对面坐下,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她惊讶的表情,“不然你以为凭一时的头脑发热把人救走就万事大吉了?这可是在周府放火的重大要犯,少不得要全城搜捕,到时候……哼,别说是他了,就是你也是难逃干系。” “你……是怎么做的?”隐隐有了点其他不好的感觉。 “你想知道?” 若溪摇了摇头,洒脱的笑道,“不必,既然事情已经完结,过程是怎样,都已经不重要,能够保住这孩子,我就很满足了。” 能够保护住自己在意的人,这样已经足够,难道不是么? 白江愣怔了一会儿,眼光落在渐渐被日光浸透的窗楞上,“最好是今天傍晚的时候能够把殿下劝出府,他一走,周府的警戒自然就跟着转移,我行动起来会比较方便。” 若溪想了想,一脸沉思,“那就今日傍晚吧。” 白江斜眼看她,“就那么有把握?” 后者轻轻一笑,“只是尽力而已。”低下头看了看还在沉睡的华少,若溪的脸上渐渐浮起怜惜的表情,伸手揉了揉他同样乱蓬蓬的头发,他的未来会怎样呢?若溪这样问自己,算了,怎样都好,只要能够忘却,怎样都好。 *** 往回走的若溪正在琢磨怎么办才好,迎面便遇见给卫飒送早膳的小侍女,周府的侍女们这几日已经没有人不认识这位三殿下眼前的红人,见了她,赶忙鞠躬问好。若溪也回了一礼,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托盘,“这个就给我吧,你去忙别的。” “殿下,用早膳了。”虽说是在周府,卫飒的一切起居习惯都还是按照皇家的习惯来的,桌子上七个碟子八个碗的摆放的很是拥挤。若溪为难的皱起眉毛,自己手里托着的这盘东西要放到哪里才好啊。 “舍得回来了?”卫飒正在被人服侍着束着头发,玉一样的手指摆弄着瓶子里的傲梅,鲜红的花瓣在他的手指间泛着明亮的光,让人睁不开眼睛。 “佳公子,湛灵台一点,天然奇绝。”若溪忽然就想到了这样的一句诗来,这句诗仿佛就是为了形容此刻的卫飒才存在的。 看若溪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卫飒甚为得意,示意身后的侍女退下,“你来。” 若溪放下手里的东西,胡乱在衣服上抹了一把手,熟门熟路的给卫飒梳起头发来,卫飒的发丝很长,也很硬,加上他昨天晚上的睡姿的关系,这会儿的头发特别不好弄。若溪试了几下,发顶上还有那么一丛头发不肯轻易倒下,卫飒透过铜镜看着若溪皱鼻子的小脸呵呵一笑。 胳膊都酸涩起来,气恼的说,“原来殿下是故意为难小的啊。” 卫飒大方的点了点头,“别人梳得,我不习惯。”擎着梅花枝子的手一指头顶,“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若溪的脸上闪出一股坏笑,“办法是有,只怕殿下要怪罪。” “有什么好办法尽管来,总不能这样出去。”看来他还真的是很在意这几根冥顽不灵的头发。 “呸。”往腾出来的空手上啐了点唾沫,毫不客气的抹在卫飒的头顶,再使劲按了几次,满意的端详着,“您看,这下就好了。” “白若溪……”卫飒已经被她的举动完全惊呆。 “啊,早膳,早膳,要凉了。”在某人完全爆发之前,白若溪识相的一跳几米远,逃离了危险的范围。 “殿下!”宝焰在外面叫了声,随即走进来禀告,“殿下,昨夜才捉到的纵火之人已经在狱中自尽了。” “自尽了?”若溪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死了?也好,倒是省了麻烦,该怎么做,你去弄吧。”卫飒似乎对这件事根本不怎么上心。退去了宝焰之后,若溪才问道,“殿下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有人要对殿下下手,殿下竟然还能那么坦然。” “呵,这种事,见怪不怪了。”卫飒随手抓起碟子里的糕点细细嚼着,抬头看她,好听的低沉的嗓音带上了明显的诱惑的意味,“怎么?小溪儿,你是在担心我么?本王真是感动。” 若溪脸上一红,扭过头去岔开话题,“虎拦镇也没什么好玩的啊。” 一眼就看出她打得什么鬼主意的卫飒点了点头,“是啊,没有了万花楼那么好的地方让小溪儿开心。” “不过这里倒是有条河,听人说起过,说起来,这条河和小溪儿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真的么?”若溪一脸高兴。“是什么河?” “若神之溪。”卫飒将最后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说得不紧不慢,“怎么样?在西凉王子的宴席之前咱们有的是时间。” “午饭后再走,可以么?”若溪有点不好意思,“傍晚时候,夕阳西下,水光粼粼的那种仙境似的景,小的还从没见过。” “哎,好吧,傍晚之前出发。” “谢殿下。” *** 此刻,已是冬季的尾声,天也渐渐光亮的早了起来,终于在鸟叫三声,鸡鸣五次的时候,华少的眼睛已经能睁开了。相对于前两日的昏睡,这点进步已经足够喜人。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并不是他最想看见的那个,反而是那天夜里出来阻拦了他们的讨厌鬼——白衣服白鞋子的笑面虎白江。 任是哪一个在昏迷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自己的仇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尤其是咱们这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华少。再睁开眼的瞬间显得极其的不稳定,情绪激烈的波动让人直觉得认为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仿佛是一只将要冲破牢笼的狮子。 “怎么是你?”华少怒气重重的翻身下床,好像躺在这样一张舒服的大床上倒像是脏了他的衣服似的掸了掸身上的折痕,就要往外跑。 “现在跑出去,白若溪的心血就全废了。”白江一边喝茶一边慢吞吞的说。 “若溪姐姐?她怎么了?” “呵呵,”白江轻笑出声,放下茶盏瞧着这个小家伙,“一个女子能怎样?委曲求全罢了。” 第三十二章 姐姐!我会对你负责的 “委曲求全?”华少的脑海里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许多女子委曲求全的办法,脸上乍绿乍白,脏巴巴的头发垂了下来,挡住他的眼睛,没有人看到他此刻眼中的挣扎和懊悔。许久没有言语。 白江见他没有反应,也不作他想,丢给他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包裹,“把自己收拾下,傍晚时我会过来送你出去。” “出去?我不要!我跑了若溪姐姐怎么办?” 意外的,这孩子公然反驳起白江的好主意来。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他要这么说,白江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一个两个都这么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没有办法。”向外面望了望天色,此时距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久违的涌上来一点耐心,“若溪会在傍晚的时候创造机会,机会绝佳啊,而且这可是若溪做的决定,至于走不走,由你。” 对他这种没事儿人一样的态度深深激怒,华少拧拧眉头,挥舞着拳头,“那我走了,以后的事怎么办?” “以后的事?”白江觉得自己再忍着不笑的话整张脸都要抽筋了,索性哈哈的笑出声来,一边用雪白的袖子擦着眼角溢出来的泪水,一边指着华少说,“真真难为你了,放火之前你怎么不想想以后的事?” 一句话,把华少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又不服气只好干瞪着眼鼓着腮帮子喘气。 “你现在的心情我倒是明白,不过,你留下来只能拖我们的后腿这个道理,自己也是明白的吧?” “这道理我知道啦,可是……可是若溪姐姐为我做了那么大的……牺牲……我……什么都不做就逃跑,怎么能算个男人呢。” 白江眉头突突乱跳好一阵,这孩子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什么牺牲,什么男人的。“如果真的想为她做点什么,就好好听我的话。” 华少搭拉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打开白江给他的包袱,掏出衣服来就开始往身上换,猛然间发现自己身上被皮鞭打坏的皮肤基本都完好如初,已经尝不到一点痛楚,不由得惊喜的抬头看他。 “怎么样?这手功夫还够厉害么?” 华少猛点头,一脸向往。看到这样的表情,白江轻巧一笑,“想不想学?” “想!”华少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噗通跪倒,向上就磕头,“师傅在上,受徒弟一拜。” “哎哎,没让你拜我为师。”白江手上未见任何动作,只轻轻一抬手指优雅的比了个兰花的形状,指着自己说道,“我问你,治病救人的功夫和打架杀人的功夫,你要学哪一个?” 华少歪着脑袋想了想,郁闷的说,“我想学打架的本事,也想学救人的本事,怎么办?” 白江揉了揉额角,“做人不能太贪婪,贪婪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既然这两者的本事你都要的话,我就给你指点一条明路。镇子往北四百里有座杏林山,山上有十余间青瓦砖房,正中间的那间屋子里就有你要的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世外高人怎么会轻易的收我做徒弟呢?” “看来还不太笨。”白江抖了抖衣袖,站了起来,“你只要在他面前说出白若溪现在的处境,他自然会答应你的要求。” 华少还想再问些什么,然而白江已经不愿意再多说。见好就收的华少飞快的穿好衣服,揉着自己一头蓬乱的头发站在地上,从身高来看,这孩子比白江矮了一头还多。忽然脑海里闪了一个好主意,华少高兴的说,“今天您送我出去之后,我就去杏林山找高人!” 白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瞬间恢复了从容,点了点头,“去杏林山可以,不过今天傍晚不可以。” “为什么?”难道拜师学艺这种事不是越早越好么?而且,他真的很想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啊。 英俊的脸上一对斜长的眼睛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华少看得直觉得晃眼,“白管家您笑什么……” “你要去杏林山,至少要等到明日清晨才可以……因为,过了今晚,也许杏林山便不复存在。” 华少想了想不懂他在说什么,反而陷入自己的思绪里,鼓足了勇气说道,“白管家,请你转告若溪姐姐,我一定会对她负责的!” *** 出了周府往北首先要经过几处热闹的镇集,即便是在这冬季的尾声,集子上也还是人声鼎沸,做买做卖的小贩和特意为赶集而来的人们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显得十分热闹。卫飒久在宫里,鲜少见到这样热闹的贴近民生的场面,从车里看着看着觉得不过瘾,忍不住拉着若溪从马车上跳下来,加入到普通老百姓的行列。 但是……他身边始终围绕着许多高大魁梧的人,不自觉地就像是码起了一堵人墙,将他和周围的百姓分割开来。察觉到这点的若溪用手指戳了戳卫飒的胳膊,眼睛四下张望,卫飒见状心领神会,用不着特意的嘱咐什么,大手一挥,那些身边刚刚还围着他团团转的人一下子像散了群的蚂蚁,瞬间不见了踪影。若溪叹了口气,到底像卫飒这样的人过得是什么日子呢?只是简单的出游便要如此大费周章,连这条路线也是周大人慎重了再慎重之后才请卫飒定夺的,要不是卫飒坚持走亲民路线,打算感受下老百姓的生活的话,他们此刻还指不定在哪条官道上飞奔呢。 想着想着,若溪就叹了一口气,察觉到卫飒正在端详自己,慌忙做吸气状,“咦?好香!”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简单的小手推车,车上有大号的铁罐隐约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小贩眼神极好,见此二人浑身上下的装扮不俗,立马吆喝起来,“刚刚出炉的烤地瓜!” 地瓜……烤地瓜…… 若溪听见自己的肚子很诚实的咕噜噜作响,昨天晚上她可谓是折腾了半宿,加上惦记华少一早晨就跑了出来,现在才发觉,自己这一天竟然只匆匆喝了一碗粥而已。这会儿肚子开始抗议起来,叫个不停。 卫飒略带新奇的拉着若溪走到铁桶面前,提鼻子嗅了嗅,“果然好香。我要一个。” “好嘞。”小贩麻利的拿起最大的一块地瓜就往秤上放,若溪眼尖伸手把地瓜从秤盘子上拿了下来,换上一块看起来十分圆润的,“太大的烤的不透,我要这个。” “成,我给您包起来。”一把拿过来地瓜,若溪十分客气的往嘴里咬了一口,十分客气的对着卫飒笑嘻嘻的说道,“小的先替您尝尝。” “七十个铜板。”小贩大大方方的开出价码,眼睛不断的在卫飒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上逡巡。 “我说你们家是等着这个地瓜还债还是怎么?一块地瓜七十个铜板!穷疯了吧你!”若溪嘴里的地瓜还嘶嘶的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随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不断往外涌着,看起来十分滑稽。 “按市场价,生地瓜十个大子一袋,每袋平均有三到四个地瓜,每个地瓜就是两到三个铜板的本钱,加上你用的煤炭,炉灶,翻烤手艺,我给你五个铜板。” 卖地瓜的贩子已经目瞪口呆,抓着秤杆的手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一对小眼睛在她和卫飒身上来回转悠,暗想怎么这么阔绰的主人手底下的丫鬟这么抠门,本打算卖个霸王地瓜的主意只好泡汤。 “大姐,你这也太……十个铜板,成不?”眼见着到嘴的肥肉绝对没有飞了的道理,小贩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 然而若溪却不这么觉得,“这位大哥,就算卖地瓜是小本买卖,咱们也得讲信义是不是?不能看着我家公子像个有钱的,就腰间大棒挥起打算棒大头不是?”说着将手里的地瓜一扬像是要摆回到铁罐上的架势,一手掩着自己的嘴巴,作势欲呕,“太贵了咱穷人吃不起,刚才这口也还给你吧,这地瓜我不要了。” 第19节 小贩已经彻底被她打败,惊愕的张大嘴巴。 “五个铜板!怎么样?”若溪继续问了一句。见目瞪口呆的小贩愣愣的点点头,灿然一笑,回头朝卫飒伸出小手,“爷,五个铜板。” 卫飒早就哭笑不得,从袖子里掏了掏,勉强捏出来一点碎银子,随手丢给小贩,“剩下的算是赏你让爷听了段好戏。” “诶?让您听了段好戏的不是小的么?您该赏小的才对啊。”若溪一脸委屈的小声嘀咕,不想那个人耳朵极好,走出去两步停下来,回头朝她一笑,“爷不是赏了你烤地瓜么?” “额……”若溪气鼓鼓的往嘴里塞着地瓜,连烤的松脆的地瓜皮一起啃得咔呲卡呲响。 “别动,”那个走出去的人忽然又回到眼前,若溪不明所以抬头看他,“什么?” “地瓜沾到这里了。”面前的俊颜一点点扩大,唇边一凉,若溪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状况,便看到卫飒把手缩了回去放进自己嘴巴里尝了尝,“嗯,味道不错。” 瞬间,若溪觉得四周围,啊不,整个集子的人都在用火辣辣的眼神对她行着注目礼,这个狂妄的小丫鬟,竟然让主人吃地瓜渣! 若溪愣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得意的笑着,他的眼睛很好看,合着暮色的黄昏与残红的夕阳交织成辉,闪烁着一千种琉璃的色彩,美得让人眩晕。 忽然,她眼前的美景瞬间发生变化,以卫飒为中心的四周的人忽然散开,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事情的时候,一颗黑色的圆滚滚的东西便从人群中投来,“砰!”烟雾四散,紫色的雾气迷住了她的眼睛。 “小溪儿!” 第三十三章 不可抑制的战抖 “小溪儿!” 一片紫朦朦的雾气之中,若溪只听见了这么一声呼叫,带着无限的惊恐和战栗般的让她不能忽视。 这算什么?难道又是什么人设计的什么绑架么?可是,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宫女,啊不,连宫女都算不上,只是个打杂的使唤丫头罢了。不过就是这样的一种卑贱身份,能够让谁对她下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呢?身子忽然轻了起来,若溪的眼睛被烟雾迷住,睁不开,更是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只觉得两肋下被人轻轻抓起,像老鹰捉小鸡一样,被轻飘飘的拎起,又缓缓落下。 “没事吧?”双脚踏上坚实土地的时候,若溪的耳边传来人声。“怎么了?”见她没有反应,那个人又问了一遍。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不是很流畅的汉语中夹杂着生硬蹩脚的尾音,却同时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这种矛盾的综合在若溪认识的人当中,只属于一个。 “李肆?” “哈!竟然被你听出来。”尝试着开口询问,果然听见了对方肯定的答案,若溪一颗心稍稍放缓,至少这个人对自己应该没什么恶意吧!不,不对!这个人可是曾经对她做过很见不得光的事的猥琐男!当下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下意识的朝远离他声音的位置挪了挪。“嘿嘿,李肆啊,好巧啊。” “巧?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们好长的一段时间。” “你可以直接说‘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很久’就可以了。”若溪试着睁了睁眼睛,觉得双眼之上还是火辣辣的滚烫,暗道不妙。 “就这样睁着,别闭上。”若溪刚要大吐苦水,说自己的眼睛如何如何难受,不想眼皮被人强硬的扒住,然后眼球上一凉,软软的轻柔之物覆上了她的眼珠,在上面轻轻的舔舐。双手忽然就变得冰凉,若溪浑身不可抑制的战栗着,不能动弹。 天!这个人!他…… “呸,呸呸。”两只眼睛都舔个干净之后,李肆拿出一个竹筒拔掉塞子,轻轻朝着若溪的眼睛吹了点碧绿色的粉末进去,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嘱咐道,“转转眼睛,让粉末充分的停在眼球上。好了,试着看看我。”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命令,若溪轻轻动了动眼珠,果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火热灼烧的感觉,反而觉得清清凉凉的,试着睁了睁眼,一眼就看到了和她脸对脸近在咫尺的一张俊逸的脸庞。 “啊?”若溪慌张张往后挪了挪屁股,却发现屁股底下并不是坚硬的触感,心里纳闷的功夫低头一看,若溪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才好,原来从开始到现在,若溪一直很大方的坐在李肆的一条腿上,而他的一只胳膊正环着她的腰,保证她不会掉下去。 这距离近的,连对方脸上的汗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太暧昧!太暧昧了!尤其是想到刚刚对方还那么慨然的舔了自己的…… “你的脸好红。” “啊!”若溪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试图把它藏起来似的,一边背过身子,“我才没有脸红,你看错了。” “说谎。”李肆直言揭穿她的窘迫,英挺的鼻梁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映出一条暗影,让他的侧脸更加的棱角分明起来,“只是帮你驱毒而已,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明明写的是,如果我想对你怎样,你也没辙。若溪眉头一皱,想到刚刚袭击了自己的那团毒烟,心里没来由的别扭起来,“你怎么除了给人吃毒药,就是放毒烟,哪有大男人这么做的?” 李肆呵呵一笑,“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不择手段么?” “那不是一句话,只是一个词好不好。” “反正是不择手段就对了。其实这次想到用这种毒烟的法子的人是你,所以,还得谢谢你。” “谢我?”若溪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肆点了点头,“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么?你说天底下有一种人是百毒不侵的。” 若溪也点了点头,她的确说过这句话。 “我一直在想这句话,发现你说的不对,百毒不侵是指这种人对毒物从咽喉直接进入身体内部这种方法可以完全抵抗得住,但这种天生异秉的体能中却不包括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 “于是你就想到了用毒烟的办法袭击我们?”若溪脸色一沉,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不算袭击,只是给卫飒的一点见面礼。”日光开始落幕,映在李肆脸上的暗影越来越多,这让他那张好看的脸显得有些诡异。 “啊?你的脸!上次你不是这个样子的!”若溪忽然发现问题所在,刚刚受到自己眼睛的困扰没能够好好端详这张新面孔,只是凭借声音她才断定此人的确是李肆无疑。 顺手在她的脸颊上摸了一把,李肆笑得很得意,“你不也是一样?” “我是有原因的,你……你不要说出去。” “那我们彼此彼此吧,”李肆熟练的用了这句老道的江湖术语,他幽幽的向下看去,底下的人正打得热闹。“谁没有什么秘密是不愿让人知道的呢?你的秘密我不问,我的……如果你愿意听的话,倒是愿意和你分享。怎么样?我们来交换秘密吧!” 哪有人这么赖皮的,若溪捂着耳朵摇了摇头,“我才不要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呢,中原还有一句话你没有听说过么?叫做,知道的越多,死的越难看。” “哈哈,这句话很有意思。”李肆注视着她的眼睛笑了起来,手臂蓦地收紧,一把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我对有趣的东西都感兴趣,而且……你救了我,你的命就是我的。” 若溪莫名其妙的撞在李肆的胸口,发出一声痛呼,“哎哟!说反了吧,你该说‘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才对。” 李肆张狂一笑,轻轻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吻,“难道不是我刚刚帮你驱了眼睛上的毒,重见的光明吗?所以,你的命就是我的。” 什么和什么啊!嘴上和他说着话的若溪没忘顺着他刚刚看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那里正在发生着激烈的争斗,刀枪剑雨耍的好不热闹。差点忘了问他,只是问了戒备心十足的李肆也未必会回答自己。 “这次偷袭的并不是我们安排的,我还没有蠢到去行刺卫飒的地步。” “不是你们西凉做的?那会是谁?” “西凉和大祁国是附庸关系,从我的角度说,我倒是希望大祁国的所有王储能够快点死光。好叫我们西凉有机会翻身。可惜,卫承他们几个兄弟都命硬的很。不过,照他们兄弟这样彼此算计的话,估计谁都活不长久。”如果不是他说出来的内容太过震撼,若溪几乎难以置信这些话是从刚刚那个为自己驱毒疗伤的温柔男子嘴里说出来的。 看见她一副吃惊的表情,李肆惊讶的反问,“你不是不知道卫承一直想要除掉卫飒吧?” 若溪苦笑了几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我就是个打杂的小丫鬟,哪知道那么多人家贵人的事。”然而她的心里已经明镜一般的明了,她在常青殿的时候,经常看到卫承半夜时分到来,再悄悄离去,听凝香说起来过,每次大皇子来看望玉夫人的时候,所有的宫女侍卫都会被分派到其他地方,显然是在顾忌什么,只是她一向不对这种事上心,反正都是卫家人的死活,她还巴不得他们早些死光,省得自己亲自动手。 下巴被人轻轻点起,逼迫她仰视着自己,李肆的眼睛里闪着不可动摇的光芒,“在我心里你是很高贵的,不要说这样轻贱自己的话。” 若溪一扭头,从他的手掌上挣脱,一个两个都喜欢对她动手动脚,什么嘛!当人家是青楼女子吗?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猛然被下面的打斗吸引了目光,定睛一看,卫飒正手持宝剑和几个黑衣人对峙,他的周围还有七八个大祁国装束的侍卫。 “那是十二金甲。”李肆简单的做着说明,“传说大祁国的三皇子从小就被祁国主重视尤嘉,因为他母亲早丧,所以格外爱护,在他成人的那年亲赐他十二个身手不凡的侍卫让他们寸步不离的守护卫飒,由于这几个人个个身怀绝技,好像是卫飒的护甲一般,便被人称作‘十二金甲’。” “咳咳,知道的真详细。”若溪这个时候已经笑不出来了,她从来不知道卫飒的过去,从前的她也不想知道,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听李肆说起的时候心里的某处开始翻腾起酸涩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她也是从小失去父母的可怜人么?她仔细观察下面的那些黑衣人,没有看出门路,只好问道,“那些是卫承的人?” “不错,正是卫承暗养的杀手们,这个卫承,当真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若不是我提前接到消息,只怕这会儿你已经去见真主了。”下面的形式对卫飒很不乐观,虽然他身边有十二金甲护卫,但他和那些金甲们都被毒烟迷住了眼睛,估计连对手在哪儿都看不清楚,又怎么能给对方致命的一击呢? “别告诉我,你是专程来救我的。”若溪轻蔑的一笑,指着下面忽然多出的一批人马,“那这些又该怎么解释?救我一个靠你就足够了,不是么?” 李肆不怒反笑,“不错,我的确是有私心,你猜猜看,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还用说?洞悉了卫承欲要行凶的阴谋却不提前告知卫飒,反而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才出动自己的力量救他于水火,卫飒自然是亏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你是西凉人,日后若是卫飒登基,自然会对西凉大有裨益。” “溪儿,女子之中,你是我见到过的最聪慧的。”李肆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若溪坐在他的身边一起看着下面的战斗情势发生逆转,由于李肆的人的加入,卫飒这边很快占据了上风,轻轻摇了摇头,那句话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按道理来说,卫飒的警卫对付这些偷袭者十拿九稳,但是你却在这个时候用上了那些毒粉,让他们目不能视物,这才给自己创造了绝佳的救人机会。先害,后救,这招欲立先破,你算是用到了极致。说到底,李肆,你才是最不择手段的人。” 第三十四章 女人的本事 相对无言之中,李肆被若溪有趣的表情逗笑,她认真的脸上写满了习以为常的神色让李肆甚为好奇,“我还以为这样缜密的办法美人会想到我的头上。” 若溪一副看着傻瓜似的表情看着他,鼻子里哼了哼,没做理会。眼见着下面的打斗渐渐进入尾声,那些个偷袭的黑衣人基本都匍匐在地,死的死,伤的伤。 “你没有给他们下诛杀令么?”若溪探出去半个身子朝下看,一边问道。 “没有那个必要,我只要卫飒知道他欠我一个人情就好。”李肆拉着她的胳膊,低声道,“喂喂,你这样子很容易掉下去的。” 撇了撇嘴的若溪在屋檐上试着踩了两脚,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他说,“你的毒粉有什么解药么?” 李肆一愣,从怀里拿出刚刚的小竹筒。 “不是这种现成的解药。药方有没有?”若溪忽闪着眼睛看着他,还好此刻天色暗淡了下来,不然若溪肯定会看见李肆脸上可疑的红色。 “药方,不懂。”李肆懊恼的看了看手里的小竹筒,似乎从小他就对这种粉末药片什么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 若溪想了想,还是从他的手上取走了竹筒,“这个你还有备份吧?我就先拿走了。” “从这边下去,走。”和上来的时候一样,李肆手上用力将若溪牢牢抱住两人一起从屋檐上跃下,只不过落地的地点却是和事发地点相反的方向。 幽静的小胡同陪着暗沉下来的夜幕,若溪忽然一笑,李肆也符合似的笑了下,想来两人是同时想到了初次见面时候的场景。“溪儿。”他的眼中忽然多了一点眷恋的味道,吓了若溪一跳,于是在李肆做出更诡异的举动之前,她抢先一步跳开,“喂,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大家扯平了。咱们后会有期。” 李肆朝她挥了挥手,目送她远去。 “主人,就这样告诉她实情可以么?”萨拉如鬼魅般的身影从他的身后出现,一起看着若溪消失的地方。只是她的神情没有李肆那么轻松,她深深的感到这个叫做若溪的女人会给她的主人带来霉一样的厄运。 “萨拉。”似乎是安慰似的,李肆的声音很轻柔,然而吐出的话却刻薄如刀,“你只看到了我被她所迷惑,却忽略了刚刚我的本意。” “你想想看,卫飒遭袭的时候,唯独白若溪一人悄然消失又独自神奇的返回,这不是太蹊跷了么?一向多疑的卫飒又会作何想呢?” “原来主人真正的用意是要挑拨她和卫飒之间的关系?主人您真不愧是真主赐给我们的宝藏!”萨拉一脸崇拜的弯下腰,毕恭毕敬的对着李肆行礼,言语中是说不尽的自豪。 “我也是有私心的,萨拉。”李肆刚毅且棱角分明的脸上闪出向往的神色,对着这个对自己百分百忠诚的女仆说道,“我会让她成为你的女主人,唯一的一个。” *** “大殿下。钟凉叶求见。”永伯略带畏惧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大殿下,是在去年,还是前年,还是更早的从前,他天真活泼的大殿下就潜伏下了冷酷,阴霾的种子,在时光的淬炼和浸染中逐渐染上漆黑的颜色。 “钟凉叶?看来是要带给我们一个好消息了。”正在独自研究棋道的卫承将一颗黑子放回玉石的棋盒里,抬头看了看天色,“萦烟在那里怎么样?” 乍听见这句问话,永伯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常态,露出亲善的笑容,脸上的皱纹灿烂的像一朵开放的花,“萦烟小姐很受钟凉叶的喜爱,很是得宠,现在府里的事大部分钟凉叶都依着她。” 露出满意的笑容,卫承微微点了点头,终于将手中的黑子落下,“天底下还没有她拿不住的男人。” “叫钟凉叶进来吧。” 手掌伸进棋盒里来回搅动,玉石质地的棋子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有点吵闹偏又带着独有的韵律似的让人心安。 “大殿下。”进来之后,钟凉叶规规矩矩的弯下腰向卫承行礼。卫承仔细端详他的脸,眼神在钟凉叶一对青色的眼窝底下稍作停留然后开口,“如何?” “回殿下,刺杀失败。”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让人听起来似乎是在陈述其他人的事情,和他本人毫不相关一般。 听见这样的口气,卫承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梢,低头对着自己走了一部分的棋盘,忽然问道,“本殿没有问你那件事。” 钟凉叶清瘦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疑虑很快低下头,不再看他,“请殿下示下。” “萦烟好么?” 钟凉叶俊颜上蓦地一红,拱手道,“劳殿下惦念,萦烟……她很好。” 第20节 “你们高兴就好。”卫承目光暧昧的在他的身上再转一圈,摆下一子,“有时间带她常回来看看,她没有娘家,青羊宫就是她的娘家,想家了就回来。” 钟凉叶点了下头,诚恳的说道,“钟凉叶记下了。但是……这次的刺杀……” “不提了,”卫承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对面,“来,坐下,陪本殿下盘棋。” “是。”钟凉叶听话的坐在卫承的对面,借此机会仔细的端详起这位大殿下的面容。一直以来,后宫之中被人们说道的都是卫飒的绝顶容貌,皇宫之中有如此俊颜的人无处其右,几乎卫飒出现的地方女人们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神经。让同是兄弟的卫承一贯处于劣势的地位,到后来,兄弟几人渐渐长大,除了脸孔之外他们更让人瞩目的便是各自的才能,兄弟三个之中,唯独二皇子最淡泊名利,喜好山水。长子卫承与三子卫飒都是皇位继承的热门人选。 立长立先是祖宗留下的规矩,然而皇三子卫飒前几年在边关立下的赫赫战功,却让他的人气急剧飙升,朝中不少大臣已经纷纷在暗中投向了卫飒的阵营。 如今一直拥立着卫承的不过是一些老臣,其中以他的舅舅也就是卫芙蓉的父亲的势力最大。 脑海中闪动过这些宫闱情报之后的钟凉叶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个无奈的苦命鬼。 “要是一击便成功,那他就不是卫飒了,也不值得本殿对他如此费心。”卫承再落一子,“恩,该你了。” 钟凉叶也捏起一颗棋子,雪白的棋子在他的指腹映出雪亮的光华,越发显得他本人的书香之气浓重,思量了一会儿,缓缓落下,“殿下说的是。” “据线报来说,咱们本来是已经胜券在握,只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拨不明身份的人凭空而出,打乱了全盘计划。”钟凉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默默凝视着棋盘上黑白错落的棋子,并没有看卫承一眼。 卫承抓了几颗棋子放在左手掌心,右手不断的捏起,再放下,捏起,再放下。“永伯也说起过,只是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却还不知,凉叶,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查清楚那些凭空多出来帮助卫飒的那些人的来历。” “是,殿下。” “若要远行,可将萦烟带上,已解路途苦闷。”卫承最后不忘加上一句听起来好像玩笑话一样的嘱托,然而钟凉叶却已经明白其中的深意,卫承是要萦烟这个被他安插在钟凉叶身边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谢殿下。” 主仆间的话不就该如此简洁明了么? “殿下棋力雄厚,凉叶不及。”再过几招之后,钟凉叶投子做负。 卫承看了看棋面,哑然失笑,“不知不觉间,竟是胜了。”两人又聊了几句,钟凉叶便匆匆告退,待他走后,卫承索然无味的将棋盘一推,永伯上前收拾残局,将黑白两子分别收进棋盒之中。 “永伯,你看这次来,钟凉叶有什么变化没有?”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问,永伯已经绷紧了神经,收拾棋子的手也随之一停,“钟凉叶似乎……变得更善谈了一些。” “不错。”卫承满意的笑了笑,在屋里闲置的火炉上来回翻转着自己的双手,借此来让自己更温暖一些。“萦烟功不可没。” 永伯含笑点头,“萦烟小姐的本事不输男儿。” “你说的对永伯,女人自有一种男人不能及的本事,也正是这本事,才让多少男人输掉前程。”随手将棋盘上的一颗子扫落,上好质地的玉石在地上跳了两跳,碎成几瓣。“再好的美玉遇到克星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啊。” 永伯再看一眼卫承,低头不语。 *** “殿下,能看见小的不?”若溪看着周围的侍女们一个接一个的借着给卫飒涤手帕的机会在卫飒敞开的胸膛上留恋不已,心里不由好笑,在目不能视物的情况下被自己的手下人吃豆腐,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们都下去。”似乎感受到了外界有多少双眼睛正在渴求着他的身体,卫飒的语气露出一丝不耐,挥手打落一个侍女手中举着的铜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侍女们面面相觑,脸红心跳的看着卫飒由于动作而开得更大的衣襟,里面露着光洁的胸肌…… 若溪第一个扭身就走。 “你回来。”卫飒的口气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一伸手准确无误的揪住若溪的衣角,“让她们下去,你跟着跑什么。” “小的没打算跑,小的只是打算给您去倒水。” 卫飒一指旁边的茶几,“茶水的话这有的是。” “还真看的清楚。”若溪小声嘀咕,扭着手指站到他的床边,卫飒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若溪坐下,“别欺负我这时候看不见,你在琢磨什么,我可是心里清楚的很。” “殿下,您没听过贼喊捉贼的故事么?越是这么说的人,就越心虚。”若溪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么,正好,懂的这个的道理的小溪儿给本王讲讲,今天下午的时候,你去哪了?”卫飒被蒙着的眼睛似乎两道光从眼罩中传了出来,直凛凛的钉在若溪的脸上。 第三十五章 毒药也甘之如饴 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孔,谁也紧张不起来,尽管此刻卫飒问若溪的问题尖锐到不能再尖锐咱们这位女主也丝毫没有半点恐慌,原因简单的很,当然是因为此刻的卫飒那张足可以称得上是欺世盗名的俊颜有三分之二被雪白的纱布挡住,额角的部位由于他那头乌黑的长发没有被梳理好的缘故,还扎楞楞的从纱布中钻了出来,像春天的时候刚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小草一样,富含生机。 若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卫飒眉头扭了又扭,“不许笑话本王。” “是是,小的没笑,小的刚刚只是出了个虚功而已。”若溪很明显是欺负某人看不见自己现在的表情似的,大大方方的捂着嘴无声的笑着。卫飒薄而坚毅的唇角一挑,右手搭在自己弯曲的膝盖上,挑弄着自己垂落下来的发丝,陪着若溪一起微微的笑着。 这个时候,英勇无畏的女主若溪忽然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面对着这个腹黑男不怀好意似的微笑,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窖里,双手都被吓得发凉,说什么也笑不出来,索性清了清嗓子,“殿下,小的笑好了。” “哦。”某人淡淡的应了一声。“那说说看吧,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卫飒停了下,又叮嘱一句,“挑重点说。”他实在是对若溪胡扯乱扯的功夫无语。 “说起来真是惭愧,小的当时见对方来势汹汹,黑烟缭绕,生怕哪个刀剑不长眼给小的这小身板上戳几个窟窿眼,于是小的很不地道的脚底抹油溜之乎,手疾眼快的躲在房子后面,直到坏蛋们都撤了才敢出来。” “坏蛋……” “当然是坏蛋,那些人对殿下不利,不是坏蛋难道还是好蛋?” “哈哈,哈哈哈。”卫飒忽然变得心情大好,笑得若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勉强跟着呵呵干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那么好笑?” 笑够了的卫飒想伸手擦擦额头,手掌一摸却是触碰到了一堆厚厚的纱布,无奈的放下手,回手摸上若溪的脑袋,揉乱了她本来也不怎么整齐的头发,“总之,很好。” 很好……双瞳之中映出的是卫飒蒙着白布,被裹得严实的头脸,然而若溪却明白了他那两个字的含义。这种在变故之后还能重见到身边人的感觉,她最清楚。 “殿下不要想太多,现在不正好是休息的时间么?” 卫飒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若溪却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漠然和思虑,也许平时被他逗弄惯了,这会儿忽然面对沉思的卫飒,若溪有点不怎么适应。想也没想的她蓦地说出一句,“在想大殿下的事么?” 卫飒的身体似乎一颤,许久没有人能够将他的心思一语道破了,这些年来,啊不,应该是从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从母亲那里遗传而来的谨慎和多疑,总之,他作为大祁国备受争议的三皇子已经熟练的掌握了如何在人前掩盖自己真实的想法。然而此刻却被……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妮子直接戳破,实在是有点……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后天便要回京城,回去之后呢?”既然被人看透心思,心里不爽那么不如干脆将问题转移,直接丢回去。 若溪的神情也跟着认真起来,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殿下也不是第一次到这种事情了吧?要是非要小的说上一句该如何做的话,那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眼中的激赏越来越深厚了起来,但是如果深深的注视其中的话,又会从这种男人对女人的欣赏中读出些其他的内容。敏锐如若溪,此刻在完全明白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之前已经快速的转移话题。 “啊,对了对了,绿儿姐姐煎药去了好久,小的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她说着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卫飒点点头,似乎说了这么许多话觉得困倦了,若溪抿了抿嘴唇悄然离开。 去厨房的路不知走了几百次,只有这一次她觉得好像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手指在袖子里不断的摩挲着从李肆那里得到的竹筒,迎上煎药回来绿儿正端着托盘往她的方向走着。 “绿儿姐姐,”若溪绽出一个笑脸迎了过去,顺手接过她手上端着的托盘,“福伯刚才过来找你,你正好不在。” “他有什么事么?”绿儿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被飞快转移走的药碗,保持着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孔问道。 “福伯是来找您的,小的哪敢多问,只听福伯说大概是要请您安排后天返京的事宜。”若溪说的极其狗腿,不忘了将盘子往自己身边挪了挪,生怕绿儿重新夺回去。 绿儿黛眉一动,实在是看不上她这副嘴脸,转身就走,“一定要让殿下把药吃了。” 若溪诧异的呆在原地,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固执的绿儿这么痛快的把药碗给了自己。莫名其妙之中往回走,走到僻静之处,瞧了瞧四下无人,手指飞快的从袖子里捻出一点竹筒中的粉末弹进药碗中。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的事莫名其妙,比如,卫飒明明是自己最该痛恨的人,应该是自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却偏偏在他受到伤害之后要费劲心机,偷偷摸摸的给他解药,救他,护他。要说起来,这小瓶解药可是她牺牲了色相才换来的呢。 “白若溪,你在那里干什么!” “啊!没,没什么啊。”若溪一惊,手里的竹筒差点掉到地上,还好她手底下功夫了得,一捞,把那个竹筒飞快的塞到了附近的盆景的后面,快走几步,“小的正要给殿下端过去。” 绿儿一脸不信,身子不见怎么动作,人就已经到了她的身边,伸手一抄,拉住她的胳膊,厉声呵斥,“你刚才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若溪后退一步,频频摇头,“小的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哼,说,是不是要下毒谋害殿下!”绿儿的手劲很大,几乎要把她的手掌捏断,疼得若溪龇牙咧嘴,连手里的盘子都要端不住了,只好哀求道,“绿儿姐姐……嘶……好疼啊。” “还不说出你是谁派来的?现在说实话就让你少吃点苦头!”此刻的绿儿看起来和刚刚的温婉面瘫一点也不相符,原来这个女人想要保护卫飒的心情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可以让她连性格都在瞬间变化得判若两人。 “吵吵闹闹的在做什么?”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卫飒端坐在刚刚的床榻上,身子歪在靠背,侧脸向他们询问,若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刚刚展示出来的惊人的内力功夫,暗自咂嘴,天,这个卫飒当真是个要问能文,要武能武的人物,难怪卫承想方设法都要置他于死地呢,这样的人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威胁啊。 “殿下,这个女人企图对您不轨!”绿儿义愤填膺的像拎小鸡一样揪过来若溪,一把放在卫飒的面前。 不轨…… 若溪疼的脸都绿了,但脑子还是反映极快,忍不住用白眼飞她,什么不轨,要说不轨也是他卫飒多次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好不好! “什么事让温柔可人的绿儿这么焦躁?来说与本王听听。”卫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绿儿的面瘫脸蓦地一红,“殿下,属下看到刚刚此人在您的药碗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形迹十分可疑。” 若溪这个时候已经不想辩解什么了,如果说刚刚自己想到的那些乱起八糟的东西实在是要命的话,那么现在的情况就让她感到更不可思议,明明是去救自己的仇人,结果还要被人误会成下毒的疑犯。 抬眼看了看卫飒,然而卫飒的脸上因为包了太多的纱布而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嘴唇抿得成了一条细线。 苦笑了几声,若溪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碎裂了起来,他那个表情……分明就是在思考绿儿说的话,分明就是不相信她。也对,分明两人就是敌对的状态,自己凭什么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呢?况且他刚刚经历了那场刺杀,自然会更加疑心重重吧。 想到这儿,若溪奋力从绿儿的手掌中挣脱,捧起药碗,就要喝下去。 此时卫飒却突然出声,打断了若溪的动作,“把药端过来。” 绿儿冷笑两声,夺过若溪手中的药碗,“想一死了事?没那么容易。”递到眼睛不方便的卫飒面前,“殿下,药在这里。” 下一刻,卫飒的动作确实让这两个女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和嘴巴,全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天,卫飒根本连看也没看,直接把药碗端起来,咕咚咕咚的倒进肚子里。末了,长出一口气,“好苦!” 喝下去了,他竟然喝下去了! 胸腔里忽然涌上来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打翻又被重新捏起的感觉,充实而饱满。 放下药碗,卫飒坦然得朝若溪所在的方向露出微笑,那条绷紧的细线也变成了向上仰起的弧度,“毒药的话,如果是溪儿给的,本王也会甘之如饴。” 第三十六章 一室好春光 “毒药的话,如果是溪儿给的,本王也会甘之如饴。” 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带着诱惑,然而这句话听在若溪的耳朵里却有着说不出的真诚,以往,若溪总是觉得这样英俊邪魅的卫飒所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不能听的。却没想到,今天竟然按有这样一句能够直剌剌的刺进她的心扉。 这两人这边深情对望,却苦了绿儿,刚刚大喊着若溪投毒的她眼睁睁的看着那碗加了料的药汤被卫飒一口气喝下,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崩摧毁坏殆尽,一颗琉璃心碎的七零八落。卫飒何等眼力,将脸微微转向绿儿的位置轻轻笑了下,“卫承经常说一句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连他都能做到的,本王又如何会做不到呢?你何必想多。” 然而绿儿似乎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对卫飒这句劝慰的话视若无睹一般,整个人乜呆呆的站在原地,双目空洞而茫然,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若溪倒吸一口冷气,冷眼旁观这对主仆,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从和绿儿接触的这段时间开始,她仅仅知道绿儿将卫飒看得极重,甚至超过自己的性命那样重要,却未曾想到卫飒只是简单的做了这样一件事,就能对绿儿打击如此。 有时候,做了一件伤害了别人的事,再说上百句千句的甜言蜜语都难以抚平当时的创伤。若溪心头蓦地一沉,看着绿儿轻飘飘的弯了弯腰,躬身退出。 她知道,这个人已经完了。平日里看起来那么能干精炼的人却被主子的一句话击败,多么不可思议的人心!它们永远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坚强,特别是女人心,她们坚毅起来的时候骇人,颓废起来的时候极其迅速,宛如一朵陡然绽放在黑暗中的夜来香,芳香稍纵即逝。 卫飒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示意若溪坐下,若溪搓搓小手,往身后退了几步,“那个……小的衣服不干净。” “别让我说第二次。”卫飒似乎有些不悦。 千万别发怒,千万别发怒,若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然后乖乖的坐到他的身边,只是尽可能的远离卫飒一些。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无言的坐着,仿佛他们就应该这样比肩对坐,静静的,不说话,却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这气氛太诡异! “殿下……”她终于鼓足勇气,想要问上一句心里很在意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相信她?为什么会不加思考的将那碗药汤喝下去?但她……却没有为出口的勇气。 “嗯?”卫飒转过脸来“看”她。 “没,没什么。”笨蛋,到了这个时候居然又退缩。 “殿下,白江求见。” 天!是他的声音。 第21节 卫飒点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从榻上跳起来的若溪,“哪那么多规矩,你坐你的。”被他抓得紧紧,若溪只好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面色坦然的坐了回来,低着头,不敢看进来的白江。 白江进得屋来,目光一扫便落在小媳妇似的坐在卫飒身边的若溪,却未多做停留,唇边带上无声的浅笑,然后禀报卫飒,“殿下,京城来了信使,正在外面候着。” 卫飒哑然失笑,屈起自己的腿,姿势看起来十分惬意,“他们都是动作快。让他过半个时辰进来,白江你先招待着。” 白江答了一声,却并未马上离开,反而带着戏谑似的反问,“怎么?殿下现在不方便么?” 这个人好大胆,居然敢这么和这个腹黑狐狸男说话。若溪这么想着。 没想到卫飒一副完全习惯了的表情耸耸肩,用一种深不可测的语气回答,“没办法,有些事做到一半是停不下来的。” 白江呵呵一笑,双手作揖,“白江告退。” 不做完就停不下来的事……拜托啊,能不能别用这种含糊不明的答案来回答别人的问题啊!毁她清白就这么让他高兴么?被他刚刚那句暧昧不清的话吓到,若溪警惕的再向旁边挪动。 “坐的那么远你要如何帮我拆了这鬼东西?”卫飒指了指眼上的纱布,身子往前一探。 若溪了然的点点头,轻轻解开他脑后系着的结扣,“不过刚刚敷上的药好像已经干了,解下来的时候大概会有点疼。” 纱布被一层层的拆了下来,光亮也逐渐加强,随着若溪的身体和他一次次的贴近,鼻尖那股清幽淡雅的香气越来越浓,卫飒忽而伸出双手钳住她的双臂,自己则缓缓靠在她的肩头,似乎是怕吓到那个人似的解释道,“你身上的香气好特别。” “是麝香么?” “麝香多贵啊,小的可买不起,就是院子里自己采的狗尾巴花罢了,嘿嘿。” “呵呵。”卫飒结实的身体靠在这副瘦弱的身板上,蓦地,卫飒抬手摸了摸她的腰间,惊得正在说话的若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带着一点点的不满,卫飒轻声抱怨,“喂,你知不知道女人太瘦的话,男人的手感会差很多。” 若溪脸上一阵发烫,“咳,恩,小的全身上下就剩那么几根骨头了,咯了殿下的金手真是罪过。”她的手里拿着白色的纱布,另一端还挂在卫飒的脑袋上,看起来倒好像是卫飒受了她的牵制一般。 “真拿你没办法,从今天开始每天跟着我吃饭。” “啊?啊!殿下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卫飒纳闷的问道,“我自己一个人吃饭,很无趣。” “小的只是低等侍女,您要是实在觉得无聊的话,按规矩,侍女中只有绿儿姐姐才有资格。” “我不记得你和她有什么交情。”卫飒露在外面的眉梢明显一皱。 “小的偶尔也会替别人想想。”这个男人是什么心肠啊,绿儿明明已经对他都到了这种地步,就真的一点都换不来他的回应么? “不必担心她。”卫飒说的胸有成竹。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窝在若溪的肩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自己把剩下的纱布取了下来,果然在贴近眼睛的位置上有残余的黄黑色液体干涸。那些是从受了伤的眼睛里渗出的毒液。 “殿下,您睁睁眼睛,小的看看您的伤。”若溪肩膀用力将这个赖巴巴倚在她身上的男人扶正,直视着他的脸,被纱布蒙住的地方皮肤有些微微泛红,若溪轻笑着用手帕轻轻为他擦拭着泛红的地方,心想这个男人的皮肤还真是娇弱,这才是冬天刚蒙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成这样。 嗯?若溪忽然捧住卫飒的脸,卫飒一愣,坏坏的笑了起来,“怎么?对着本王这张俊颜终于动情了么?” 慌忙将手上刚刚取下的纱布翻转过来仔细查看,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待明白这东西到底为何物的时候,若溪心头一凉,低声问道,“殿下,这条纱布是谁给您的?” 卫飒想都没想,“绿儿。” 绝对不是绿儿,若溪在心里已经否定了这个人,“那绿儿姐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我此番出来并未有御医随行,饮食用药皆是周府提供的,怎么,有什么问题么?”敏锐的卫飒已经听出了若溪的意思,同样的神情一凛。 “殿下可知道菟丝附,百虫死这句话么?”若溪放下手上的纱布,仔细观察卫飒的眼睛,卫飒摇了摇头,“菟丝附?那是什么意思?” “菟丝附说的就是菟丝子的种子喜好攀附在其他植物的根茎上生存的习性,以抽取其他药物的药性见长,所以学医的人都将菟丝子列为解药的禁忌,也就是说,再好的解药当中加入菟丝子的话,那么它的药性也会大大降低。” 话说到这儿,卫飒已经彻底明白,点了点头,唇角又勾上变幻莫测的笑意,“原来是有人盯上了本王的这对招子。” 仅仅是这么简单么?未必见得吧,他不说破,若溪也不戳破这层窗户纸。 “殿下。”屋外又传来白江的声音,大概是在催促卫飒快点接见信使。 睁开眼睛的卫飒轻轻应了声,“知道了。” “殿下,您那样的眼睛出去,会被人以为是兔子精的。”若溪无奈苦笑,再怎么说,他那对眼睛也太红了些。 卫飒一张俊脸扭成一团,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哎,本来还要装装样子。如此看来,那就只好为难你了。” 他的话音未落,便抱着若溪滚到床榻的后半部分,伸手一挥,两道床帏便轻轻落下,瞬间,屋内便多了几分旖旎和暧昧。 “这么着急,叫他进来。”卫飒用一种意犹未尽,并且带着微微不满的声音对着外面说道。 一条锦被将两人笼罩,若溪虽然明白这是卫飒的障眼法,但是两具身体贴得丝毫没有间隙,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外面的人应了一句,连同白江一起进来的正是所谓的“信使”。若溪躲在锦被底下大气都不敢喘,卫飒斜撑着自己的头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恶作剧一般在她的唇上轻轻啄弄,若溪没想到目前还处于瞎眼阶段的卫飒会来这么一手,惊讶之中,一声娇呼溢出口外。 信使脸上一红,瞥了瞥床帏,又飞快的低下头,规规矩矩的掏出怀里的信封,双手上呈,“近日远国主派遣了使者来京,陛下特有书信送予殿下,请殿下过目。” “知道了,父王真是会挑时候,煞风景啊煞风景。”卫飒动了动身子,搂紧身边的人,隐隐约约有女子的低吟传来,惹得一室春色盎然。 信使见状,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速度告退离开,白江跟随着他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朝那朦胧嫣绯色的床帏看了看,目光深邃。 “走了么?”若溪闷闷的在他的怀里发问。 “是走了。” “那殿下您……是不是该起来了?”若溪试探性的发问,其实她的心里已经对这个男人开始畏惧,天,贴着她身子的某个地方开始升温的预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殿下?” “殿下!” 大哥,你不是睡着了吧?若溪郁闷的推了推身上的人,身体的差距,让她根本推不动人家分毫。 “再乱动,可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小溪儿。”卫飒沙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说道,呼出的热气直直喷在她的颈窝,惹得某人一阵酥.麻。 “殿……下,您还是……先看看那封信吧。” 卫飒全然不顾,反而伸手摸上若溪的衣带,微微用力,不怎么结实的衣带听话的松开来,手掌很顺利的沿着衣服的边缘探进其中,如玉的肌肤触手温润,微微带着些战栗的感觉让卫飒忽而变得更加着迷。 “在看信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不是么?”在他的气息从上到下覆盖下来的时候,若溪听见那个人这样说。 第三十七章 不要让我再恨你一次 京城,四平宫。 鼓乐齐鸣,钟编声聩,杯盘交错之中有健朗的声音大声说道,“请允许臣等举杯,共庆两国结下秦晋之好。” 上位的王者操着老迈的声音,红润的脸颊带着矍铄的光彩,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他的实际年龄,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大祁国的国主,卫飒的父亲——卫英。虽然年纪越来越大,但是他却丝毫没有一点要退位养老的打算,自己不仅依旧大权在握,而且现在他还要为自己的儿子做长远的打算。 今日清晨,远国主木思崖,也是他几十年前便熟识的盟友,他们还一起合作将当时称霸一方的北冥于一夜之间消灭。此后他们便各自盘踞在瓜分来的北冥土地上,而由于地域的原因,木思崖更是占据了曾经的北冥帝都,有相术者说北冥的帝都地下有龙脉,得者可保万年基业,这种说法在当时被卫英嗤笑,霸道傲气的卫英对这种说法十分不屑,他认为如果一处土地可以保一国安康永久,那么北冥也不会那么轻松的被他们所灭。 或许,在他看来,这块土地是霉运丛生的地方也说不定。但是他的盟友却不这么认为,木思崖坚持的认为那个传说十分可信,于是于北冥亡国的次年,迁都北上。 政场上无恒友,无恒敌。曾经的盟友现在已经换了身份和立场,这一切不得不让人加紧防备。 卫英喝得酩酊,醉眼迷蒙的看着场下静立的女子,从上到下审视一番,露出和蔼的笑容,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一副不胜酒力的摸样,“原来是老木的公主,犬子何等荣耀能与此女结为夫妻。” 女子微微低垂着头,不胜娇羞。听见卫英这么夸赞,轻启唇瓣,倒个万福,“陛下盛赞,弦月不敢当。” 如果近看这个女子就不难发现,她绝对是个美人,尤其是一对弯弯的眉,果然形同弦月。唇红齿白,面庞绝美,身姿如风过扶柳,静如处子,于一动一静中透出静态的美感,如同雾中仙子,月里嫦娥,长袖垂地,华裙摇曳,翡翠玉环,明珠金锁,每一样都彰显出她地位的显赫和暗敛的尊贵。 卫英似乎对这个女孩子十分满意,在使臣说明木思崖有意结亲的想法说明之后,便一口应允。 坐在父亲手下的卫承眯起眼睛,同样打量着这个女子,却见她温润的眉眼中带着的一点不自信和佯装出的谦恭。这一点未能逃脱卫承的火眼金睛。 “那么,不知陛下意欲将哪位王子与公主完婚?” 生在帝王家的女子大多如此,从小言传身教的便与寻常女子不同,特别是在婚姻这点上,更是没有选择的权利,并且已经到了如同货物一样随意被人安排的地步。弦月似乎已经看透了这一点,在自己的大臣如此询问的时候,连一眼都没有朝卫承看过去。 卫英想了想,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承儿,你有何想法?” 卫承躬身站起,先一躬到底,“父王,儿臣以为弦月公主貌美惊人,贤良淑德,此等娇女当与三弟为妇。” 二皇子同样站起身来,向父亲一拜,“大哥说得十分有理,儿臣也以为,当与三弟。” “如此,便便宜了老三。”卫英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说说不过是走了个过场,机灵的老大自然是懂得自己的意思,于是,这门亲事就算是订下了。 使臣也对这个答复十分满意,举起酒杯,向上敬酒,“早闻三皇子英俊潇洒,如此,小臣也可回去复命,公主殿下便留在贵国,公主年幼处事不周之处,还请陛下多多指点,各位王子包涵一二。” “这是自然,几个哥哥繁忙,教导这种事情,就由本公主代劳。”一直在旁边静坐的卫紫嫣忽然开口,面上笑如桃花灿烂,然而眼底雪亮的光芒却让使臣一愣,“原来是紫嫣公主大人。小臣失礼了。” “使臣何必客气,既然弦月公主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嫂子,那自然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至于定亲的彩礼,木伯伯想要什么?” 卫英似乎对自己的独女十分骄纵,在这种场合也任由她参与进来,听见女儿最后切入实际的问题眼底多了一丝赞许。 使臣显然没有料到这位笑如春风的公主开口便问道最核心的问题,略微停顿片刻,才道,“国主临行时一再叮嘱臣下,说及当年兄弟情谊如何深厚,若是陛下问起彩礼之事,便回答请陛下赠与当年一件旧物即可。其他金银之物皆可免去。” 话出,场中一片寂静,这明显是打得哑谜,到底让远国主不惜用女儿来交换的旧物自然不会是寻常之物,但它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可就要问当局者卫英自己了。 卫英显然是在酒醉的状态之中,听见这句话,眼底却闪动着一丝精明,杯中酒色如玉,映着的是他满是沟壑的脸,每一条都记述着时光的沧桑。 “呵,他竟然还记得。”卫英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对面的弦月公主,神色看不出喜怒,“一副画不过是死物,老木竟然舍得用自己的女儿来换,也真是好本事。” 场中的气氛忽然变得静谧,弦乐师傅们正好演奏完一曲,都在整理琴弦和器具,于是卫英的这句话就显得极其突兀,“良平,去取国宝‘塞上江南’。” 卫英身边的侍从良平点头,欠了欠身子,请使臣随他一同前去。 对方想要的竟然只是这样一幅画而已! 卫承忍不住动了动眉头,朝对面座位上的舅舅卫烈看了好几眼。就在他们二人下去取画的时候,卫紫嫣状似随意的替身边的钟无颜倒满酒,笑意涔涔,“还好父王不喜欢书画,不然说不定哪天我也被父王送出去换好东西了呢。” 卫英哈哈一笑,指着她身边的钟无颜说道,“如今你可是高兴了啊,有无颜这孩子,就是十张百张‘塞上江南’孤也说不动你嫁人了。” 父女俩之间的一来一回打趣倒让刚刚尴尬的气氛降低不少。弦月用眼角的余光瞥过席上众人,然后默默无语。 功夫不长,良平便带着使臣返回,向众人展示了一遍此画确实是‘塞上江南’无疑之后,将画轴妥帖的交给使臣。 “老木还是那么喜欢风月字画,真不像个带兵打仗的。”卫英又饮一杯,众人开始说些喜庆的吉祥话恭喜双方,酒至半酣,一直到月上梢头,这场宴席才告一段落。 在当事人卫飒完全不在场的情况下,这场婚事算是定下来了。 使臣走得很快,也许是怕国宝在手有什么异样发生,所以在次日清晨便匆匆告退,留下两个公主的贴身丫鬟在此伺候,其余的东西什么也没有带走。 宿酒的卫英直到晌午才起身,揉着自己发蒙的脑袋,卫英屏退了左右,看向身边的人,“他没有看出破绽么?” 良平微微一笑,弓着身子为卫英收拾花白的头发,“陛下安心,那副画是请最好的仿手,素有铁笔神仙之称的朱挺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完成的,其中奥义远非常人可能查出。” 卫英满意的笑了起来,“幸好他当年嘱托我如此,不然昨日可就危矣。哎,十余年了,他竟杳无音信,当真是个奇人。” 对于卫英口中的他,良平这些年已经听过数次,显然,在谈及到这个人的时候,卫英的心里充满了敬畏和欣赏。 随手抄起枕边的金如意,进了五十岁之后,他就开始患上失眠之症,每到梦中便会想到那双圆滚滚被血污染满的眼珠怔怔的瞪着自己,一对黑色的瞳孔扩散开来,每一处都在叫嚷着,“报仇,报仇”然后这对赤色的眼珠就会变成血盆大口,将自己吞噬。如此,他的枕边便多了这柄金如意,以镇住邪祟。当然这件事情的真正原委只有他身边的这个人知道。 “良平,你说这世上真有人不爱权利,不爱金银珠宝,不爱美色么?”他问得好似梦中呓语,含糊不清。 良平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陛下还在懊恼那位世外高人为什么不愿意留在他的宫殿中继续出谋划策呢?他作为卫英的贴身侍卫,当初卫英他花费了多少心血想要留住那个怪人,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正当他们欲要使用暴力手段强迫留住他的时候,那人轻飘飘的留下一句,“我既然能在白天之内帮你拿下北冥,就也能一语将大祁覆灭。” 何等的狂傲!很等的张狂!但那时候的卫英和良平都被这人的这句话震慑住,任由他如同寒塘孤鹤一般,从城门坦然离开。记忆中,他离开时的那角白色衣袂还在猎猎作响。 第22节 收起自己的思绪,良平低头回答,“属下以为,世上除了金银美色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或人。就如同属下对陛下的忠诚,誓死不变。” 卫英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的点了点头,“说的不错,良平,这世上只有你不会背叛孤。” *** “殿下……” 他留恋在自己唇上的炽热越来越强烈,似乎是一团火苗在她的身上处处留下火种,逐一将她点燃,脑海里甚至依旧清醒,若溪清楚的知道如果卫飒再不停下来的话,自己会遇到怎样的事情。百般无奈之下,若溪才想到使用自己的银针,然而吃过一次亏的卫飒似乎早有防备,在她的手还没找到银针的时候,抢先一步扯下她的外衫,一扬手,衣服轻飘飘的就被丢在地上。 不行了,形式已经完全被人家掌控,自己不仅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而且连身上的遮挡之物也开始变少。 天啊天啊,谁,快随便来个谁谁谁,只要能救她脱离虎口就好! 她心里明白这样下去会有多危险的事发生,但是她的身体好像并没有那么配合……被他抚摸过的地方似乎在诉说着到底有多舒服,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轻.吟。 “看,这不是很舒服么?”卫飒勉强让自己离开她柔软的唇瓣,看着那两瓣樱色的唇略微有些肿胀,忽而笑了起来,“小溪儿这个时候,可不能把嘴巴闭得这么严实。” 他忽然改变了方法,并不急于求进,而是开始为了欣赏她更羞涩的表情而放慢了挑.逗她的速度。 那酡红如酒醉般的颜色映衬得她如三月桃花一样娇嫩欲滴,因为某种原因而微微泛起湿润莹光的眼眸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回应他的挑.逗,虽然不是媚眼横陈,但是此刻此景,白若溪的神情在卫飒看来就是最好的一剂兴奋剂。 “不可以……”连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在自己身上尽情索取。 “嘘,乖一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的衣服也都消失不见,结实的胸膛挨上她的肌肤,火热得感觉随即传遍四肢百骸,牢牢钳制住她挣扎的双手,卫飒以唇当手,开始滴这具未经人事的身体进行探索,她颤抖不已的小身体,让他格外垂怜。 “溪儿,”他在她耳畔轻声呼唤,一次又一次,捧着她的脸颊迫使她与他对视,然而身下的那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一副紧绷的状态,让他十分无奈,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更加轻柔,“溪儿,放松一点,我不会弄疼你的。” “不要让我再恨你一次。”意乱情迷之中,若溪听见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而与此同时,卫飒的动作也随之一停。 第三十八章 十三位听众 勉强忍住自己眼眶之中泫然欲泣的泪水,也许是因为被人抚弄的羞涩,也许是因为正在做这件事的人是他,卫飒,是她应该去恨的人,也许,是她自己内心某处的种种挣扎。总之,不可以,不可以在这里落泪,那不就成了在敌人面前哭泣示弱了么?她这样想着,想着,终于将眼中的泪水忍了回去。 卫飒早已将这一切看进眼中,眼中是还未褪尽的情.欲,此刻的卫飒觉得自己忽然手足无措起来,要说起来,他可是风月场上的好手,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他的床上婉转承欢,没有哪个女人不被他吸引留恋,而他也还没有遇到过这样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女人,两个人明明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却不忍再继续下去,至少……不再伤害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卫飒勉力让自己平静冷静,修长的双臂将踢到床脚的锦被一捞,展开,覆在若溪团起的身上,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不断的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是我不好,不该这么唐突。” 听着意料之外的道歉,若溪反而惊呆,这个在她面前低头的男人真的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卫飒么? 整个下午,卫飒都是在抱着若溪中度过,两个人虽然赤.裸相见,他却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再对她做什么。似乎刚刚折腾的累了,若溪竟然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在卫飒的怀里,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不要再恨第二次么?”卫飒注视着这张睡颜,轻声重复着她刚刚的话,这句话宛如一盆冰冷的冷水让险些失控的他瞬间平静了下来。到底,那份过往的,让她铭记的伤害,该算在他的身上么?就算是这么简单的看着,也还不够,卫飒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冰凉冰凉得让他有些心惊。自己居然让她惊吓到如此地步么?卫飒啊卫飒,你可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怎么还有那么冲动的时候? “殿下,”屋外,是绿儿的声音。 卫飒轻手轻脚的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屋外候着的绿儿瞥见他不甚整齐的衣服,微微转过头去,不想正好看到地上被揉成一团的若溪的衣服。她甚至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刚刚不让白江过来,偏要自己来……来看这一幕呢。 “什么事?” 绿儿低着头,支吾半晌,“西凉王子明日启程返回西凉,今晚上会有一场宴席,属下来通报一声。” 卫飒点了点头,绿儿忽然惊叫一声,“殿下,您能看得见了?” 诶?卫飒自己都没有发觉,被绿儿一说反倒刚刚明白过来,暗道自己刚刚的注意力到底都去了哪里,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和平时无异,“那碗药不错。” 绿儿想了想,欲言又止。那样普通配制的药汤,怎么会有那么神奇的功效,难不成是因为白若溪加了料的作用?那她又怎么会有那么神奇的药呢? “今天的药布是从哪里来的?”卫飒忽然想到了若溪提及的这个问题。 “周府请来的郎中开的药方,药是我煎的,”绿儿回答的很痛快,说道一般,自己忽然一停,抬头望着卫飒,“药有什么问题么?殿下?” 卫飒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差点永久失去的眼睛,低声道,“你去查清楚郎中的事,这次多亏了若溪,若非她发现得早,本王这对眼睛算是废了。” 绿儿听得一脸惨白,喏喏得道,“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属下明明亲手煎的药……” 大手按在绿儿的肩膀,“别想那么多,问题出在药方上,他们做的很巧妙,你未发现也情有可原。” 似乎是得到了力量,绿儿脸色好了很多,点了点头,“属下会好好查清楚这件事,然后给您一个交代。” “绿儿。”卫飒忽然叫住转身欲走的绿儿,用一种温柔的声音说道,“凡事不必想得太多,我们都该以大局为重。” 绿儿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一暖,郑重的点了点头,“属下告退。”转身走到一处无人的所在,那忍在眼眶中许久的泪水才悄悄滑落,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满衣襟,用手掌掩住嘴巴,哭泣变作无声的呜咽。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被他简单的一个动作,一句言语而左右情绪,见到他的目光总是注视在那个人的身上,心里就没来由的酸涩,见到她和他共处一室,尤其是刚刚那副场景……都让她愤怒,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明明,明明她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然而他却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光看过她一眼,或许,在他的眼里,她绿儿不过只是一个可以辅助他成就大业的棋子罢了。 但是……这颗棋子却在这局棋中迷失了自己,渐渐爱上了那只操控大局的手。 抚摸着刚刚被他触碰过的肩头,绿儿吸了口气,让自己停止哭泣,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她从一开始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么? 但是……但是……好不甘心!同样都是女人,为什么她就可以得到他的宠爱,而她……就只有默默观望的份儿! “哟?这不是绿儿姑娘么?怎么不用去前面伺候殿下么?”身旁忽然出现一个女人,“怎么了?有什么委屈来对本郡说说。” 来的人,正是卫芙蓉。 绿儿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做了万福,“奴婢失礼,让郡主笑话了。奴婢这就告退。” 卫芙蓉也不追问,站在原地,语气悠扬的说,“若是你也看不惯白若溪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聊聊,你说呢,绿儿姑娘。” 刚刚急匆匆的脚步,忍不住停了下来,内心挣扎着,仿佛乾坤颠倒一般打了几个跟头,“今日是家父忌日,忍不住思念父亲所以失态,郡主不要多想。奴婢告辞。” 留在原地的卫芙蓉嘴角噙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注视着绿儿慌忙而去的背影,呢喃着说道,“迟早,你是会来求我的。” *** 坐在窗前,借着烛火的昏黄阅读了整封信函的卫飒眉头深锁,线条俊朗的容颜上蒙上了一层如同虚幻般的光晕让人看不真切,也正因为如此,此刻的这份忧郁和沉思更让这个平日里邪里邪气的三殿下看起来多了几分稳重和成熟,不似平日里的傲慢散漫,颇有了几分为王者的持重老道。 这信上的内容……让他不能不沉思,若放在从前,他会轻笑置之,纳一个王妃对他来说不过是多了个玩物而已。然而此时此景,尤其是在经历了方才之后,他似乎对自己一直漂泊不定的内心多了几分了然,原来除了自己的母妃,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能够让他遣怀的,还是有人让他不忍下手的。 展开信函再次阅读一番,卫飒双手一挫,那雪白的信纸便变为一片飞扬的碎屑,仿佛尘埃一般落在桌角。 远国的公主,该是美貌的吧。然而无论如何幻想,卫飒都对那个人提不起兴致来,但是他也深深的知道,这桩婚事意味着什么,即便是再不合他的心思,他也只有全盘接受的份儿。况且在外人看来,一向行动不轨的风月高手三皇子卫飒迎娶了远国的公主倒是将人家公主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般。冷笑了两声,卫飒收回自己的思绪,回头望向床榻上的人。 叹了口气,他站了起来,倒了杯茶端到床边,自己则坐在她的身侧。大手慢慢揉乱她头顶的发丝,他知道她是醒着的。 但似乎她还没有准备好要如何面对他。 “装睡可不是好办法。”没奈何,卫飒只好开口,抚摸着她毛茸茸的眉毛,感觉到掌下的睫毛在微微打颤,心里那股怜惜的感觉忽而重新席卷而来。忍不住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接受我呢?” 这句话……多少有些让白若溪震惊,无论如何她也想象不到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会用这样的口吻同自己说话,这让若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又听头顶的声音说,“无论以后会怎样,溪儿我都要让你知道这颗心里装的人只有你一个。” 卫飒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刚刚的意乱情迷姑且还能用男人的通病来解释,那么此刻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又该从何说起啊? 若溪眨了眨眼睛,终于睁开眼看他,“刚才为什么会放过我?” 卫飒也被她的问题问住,呵呵笑了起来,伸出手指点在若溪的鼻尖,“难道小溪儿你刚刚要我停下来是骗人的?其实心里是欢喜得不得了?” 若溪刚刚还算平静的脸孔上忽然就荡漾着红润,撇过头不去看那近在咫尺的脸,“才没有。” 不好,这种态势走下去的话……可以归总为四个字……打情骂俏么? 卫飒也不追究,手指来回拨弄着她额前的刘海,不忘再次叮嘱,“别忘了我刚刚说的话。” 若溪故意扭过来脸去看别处,但是声音已经败了下来,“刚刚什么也没听见。” “咕噜……”某人的肚子里忽然传出几声很不合时宜的,很煞风景的声响,惹得卫飒哈哈的笑了起来,若溪也不觉得脸红,直觉的脱口而出,“刚刚太累了嘛,人家饿也是正常。” 听见这么毫不掩饰的话,卫飒笑得更欢,在她的额头留下淡淡的轻吻,“下次,下次绝不会放过你的。” 若溪吞了吞口水蜷起自己光.裸的身子,诧异于刚刚竟然能够虎口脱险。卫飒坐起身,唤了声宝焰,便听见外面有人答应。他吩咐了几句,宝焰的脚步声就远去了。 天!不是吧!她们二人刚刚天人交战,大汗淋淋的时候……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居然还是一直对她都是一副鼻孔朝天摸样的宝焰?居然就在人家耳根旁边上演了好大一场春.宫图!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情强烈到无以复加,毫不留情的抬起脚丫子朝卫飒的腿肚子踹了过去,卫飒灵巧一闪,只是贴上他的裤管,若溪觉得不解气,抬腿又是第二脚,卫飒叫苦不迭,慌忙躲闪,“喂喂,你淑女点好不好?宝焰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屋里,你闹什么。” “你!你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身边还会放着人的啊?”若溪的脸涨得通红,她忽然想到李肆曾经说过的,卫飒身边有十二金甲,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的意思就是……一刻也不离开呗?也就是说刚刚目睹了,啊不是,是耳听了他们的春.宫大戏的不仅仅是宝焰一个……而是算上宝焰在内总共有十三个不相干的人在场! 完全已经忘记自己还是一副精光的摸样,若溪噗的一下从锦被里钻出脑袋一口咬在卫飒的胳膊上,任凭口水流到人家白皙的皮肤上,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我以后还咋做人啊!” 第三十九章 只要肯登攀 杏林山的山间小路上,一个小小的黑点越走越慢,他大概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头上戴着瓜皮小帽,算是在这这个冬日的中午遮挡太阳的工具,迎面吹来的风打到脸颊上,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割得皮肤生疼。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比寒风更凛冽的是孩子的眼神,黑白相间的一对眸子里写满了倔强和坚持,他要找到那个人,必须要找到! 然而,杏林山这座并不算大的小山坡,却让他鬼使神差般的走了几个来回都没有找到一处有人烟的所在,难道白管家告诉自己的消息有误?难道这座杏林山是一座荒山? 第四次走下山坡,华少已经喘不上气来,他虽然能吃苦,但是毕竟年幼又长时间营养不良,光凭着意志力勉强完成了四次寻找,但是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山上只有一丛丛干秃秃的杏树,并没有发现人迹。 脑子走神的后果就是摔了个狗啃泥,华少懊恼的趴在地上,干裂的手掌蜷缩起来狠狠的砸在地上,“什么鬼地方!害死老子了。” 借着这个马趴的机会,算是得了喘息,华少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大口的喘着气,不仅是累的,还有很多的不甘心。 算了?呸!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不找到那个世外高人,他可就学不到盖世神功,没有盖世神功就不能保护若溪姐姐!经过缜密推理之后的华少忽然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叉腰,对着空荡荡的杏林山大喊,“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第五次打起精神,华少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心里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山路虽然并不十分陡峭,但是犹豫清晨的时候下了霜,所以地面上十分湿滑,华少越走越觉得小腿无力,在它还没抽搐之前,他的人已经先倒下……如此,后面的每一次攀爬对于华少来说都显得艰难无比,简直就是……应该用连滚带爬四个字来形容。 山巅之处,平平的屋顶底下是几处堆砌的很好的青瓦大屋,庭前的院落中有十几个白衣少男少女们正在嬉戏打闹,不过不久之后,他们就全部跑到杏树后面看着半山腰上的小黑点一点一点的磨蹭前进,有眼力好的向同伴说道,“快看啊,这个人好奇怪,每次都是滚下去,却还是要上来。” “诶?这就是师傅说的毅力么?”身边有人呼应。 “我们去告诉师傅吧?” “走,走!” 少年们跑到正屋的门外,毕恭毕敬的说道,“师傅。” 屋里半晌传出好听的男声,“什么事?” “有人来爬咱们的山,已经爬了一天了。” “哦。不用理睬,他爬够了自然就回去了。”师傅的声音还是那么不夹带一点感情,徒弟们相互望着,答了声是,低头耷脑的回了院落之中,怎么他们的师傅的心肠就那么冰冷呢?这个人再这样下去,肯定是会累死在山上的呀。似乎在他们的记忆里师傅就真的是一直这样冰冷冷的,没什么感情的。啊不对,师傅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他的感情仅仅是会对着一个人而已,可惜那个能让师傅笑,让师傅的目光紧紧追随的人已经走了,连同师傅的全部感情一起带走了。 他们的师傅,白川,一个谜一样的所在。 自从小师妹下山之后,白川就将房子的前后左右方圆十余里的地方设上了奇门遁甲,用茂密丛生的杏林作为掩护,布下了寻常人根本看不到的罩门,凡是走到他们近前的人都会在这里迷失方向。 “可恶!这就是所谓的鬼打墙么?”华少撑着自己的腿,半弓着身子在山顶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瘦弱的身体经不起他这么不要命似的折腾,刚想抬眼看看眼前,打算仔细观察下四周的华少忽然迎面吹来一阵阴嗖嗖的冷风,本就根基不稳的华少“啊”了一声,便从山顶跌了下去。 “啊?” “好可惜哟!” “这个人……好可怕!” 徒弟们在阵法后面看着这个不要命的少年在仅差一步之遥的地方再一次失败,竟然都对他可怜了起来,心里居然甚至开始有点期盼他能够顺利的发现这处所在,希望他能够成功。然后,等着这个少年会不会再一次爬上来就成了孩子们关注的焦点,他们开始打赌,并等待着他的身影再一次出现。 “啊!快看,快看,他上来啦!”随着一个孩子的惊呼,果然,那个颤巍巍的小身影又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之中,不过……还没等他们的话音落下,那孩子就又被一股劲风吹得东倒西歪,看的他们手心发凉。 第23节 “诶?”有机灵的孩子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回头一看,果然…… “师傅?” 孩子们纷纷回头,看到了纤尘不染一身雪白的白川。他们顿时明白了刚刚那几股不偏不倚全部朝着那孩子吹过去的阴风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是什么山风,分明是他们的师傅搞得鬼! “师傅?”孩子们疑惑不解。 “杏林山上已经人多粮少,再加一个我们就要喝西北风去了。”明明是那么飘逸潇洒得如同仙人一般的世外高人,他不是该有一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么?却偏偏说出这样小市井大市侩那样的话来,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就在这当儿,刚刚滚落山崖的孩子居然奇迹般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脸上沾满了不知是泥土还是草叶的东西,面颊上也被枯枝刮破了皮肤,渗出血珠来,然而他的一对眼睛闪烁的是骇人的光芒,如同这冬日的冰雪一样,让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彻骨的寒冷。 华少的背上竟然拴着一根老藤编就的绳索,一端拴在他的肩膀,另一端竟是和崖上的一棵歪脖老树挂在了一起。“原来他是靠着它才这么快爬上来的啊。”白川轻声说着。 他身边的徒弟们白了他一眼,暗道,应该是这孩子靠着这棵老树才活下来的好不好?按照他刚才的做法,他早就滚下山崖摔成肉饼了。 “嗯?”白川恩了一声,却是看见一块绢帕从孩子的怀里露出一角,大概是刚刚挣扎着爬上来的缘故。 白色的绢帕看得出是丝绸的质地,银白色的缎子在昏蒙的傍晚中闪着氤氲的光晕,此刻已是日落西山,距离孩子到达杏林山已经整整一天。然而更让白川在意的,是帕子上绣着的一朵小花,形如钱币,色泽殷红。 血嫣! 这是在北冥被封为国花的血嫣!它们是在神话中与开放在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有着同样含义的花儿,比起那些大片大片成群开放的曼珠沙华,血嫣则是孤独的代言词,它们从不成群生存,偶有一两朵开放在山峦僻静之处,于无人处绽放自己的独特的美丽。 民间有着这样的传言,看到了血嫣花的人,会受到黄泉之神的眷顾,会无极终老。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说而已,真正的血嫣,他白川是见过的。 更确切些应该说,北冥皇后诞下小公主的那一年,全北冥的血嫣一夜之间全部开放,皇帝以为祥瑞,于是赐给公主“嫣”字为名。只是……忙着欢喜的皇室一家,并未了解到,这个在一夜之间让死神之花全部开放的孩子,实际上只是死神降临前的预兆。 其后五年,北冥都城被一夜灭亡,大火烧罄皇宫殿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那么,如今这带着死亡气息的血嫣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座小小的杏林山里?难道他又要再次目睹那战火纷飞的凄厉场面么? “师傅?” 徒弟们还未见到过师傅如此失态的神情,他英俊的面容上带着说不出的浓重忧郁,让人看一眼都会觉得忧伤。 白川低垂下眼帘,摇了摇头,看着被自己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的少年,目光中露出悲悯的神情。大手相互一挫,那些遮挡在他们面前的杏树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纷纷左右退让,忽然之间,毫无生机的山路上多出一条坦途,杏树在侧,即便是没有花朵在指头,只是黑秃秃的树枝也让这条路看起来十分庄重。 华少长舒了一口气,跌坐在地,“老子就知道这里有古怪,还真被我说中了。”他抬起头忽然凝视着弯曲小路上出现的白衣人,哑然无语。 天呐,这是现实生活里的人么?难道这不是天上才该有的仙人么? 他打愣的功夫,白川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手指一动,他怀里的手帕就到了他的手上,“这帕子你从哪里来的?” 华少眉头一拧,“还给我。” 白川优雅一笑,“你回答我。” 两人对视良久,华少终于还是年少敌不过老辣的白川,别扭的扭过脑袋,“我姐姐给我的。” “你姐姐叫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华少那股子别扭劲又开始作怪。脖子一扭,干脆看也不看他一眼。什么嘛,明明是个男人却长得那么妖里妖气,比个女人还要漂亮。 “为什么上杏林山?”白川又问。这孩子既然能找到这里,定然是有人指点。 “因为我要找人。”这次华少倒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黝黑的小脸终于肯好好的看着白川回答问题,“我要找一个叫白川的人,你认识他吗?” 白川笑着点点头,用手指指着自己,“我就是。” 虽然隐隐约约已经感觉到是如此,但是华少还是吓了一跳,想不到白管家给他推荐的世外高人居然是个娘们气十足的家伙!好吧,好吧,为了若溪姐姐,认个妖怪做师傅也忍了! “我要拜你为师。” 白川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天底下的小叫花子要是都来杏林山找他,要拜他为师,那么他的杏林山不就成了救济所,避难馆? “喂,你别走啊,我要拜你为师!”华少一把抓住这个一天之内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仿佛一棵救命稻草揪住不放,“我费了半天劲上来找你,不是让你扭身就走的!”这句话吼得气势十足。 白川停下脚步,当然,按照他的功夫大可以一抖袖子,将他甩个七丈八丈远,但他却没有,反而停下来好脾气的说,“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我就收你为徒。你姐姐是谁?” 这本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白川以为这孩子废了这么大的周章就是为了要拜他为师的话,一句简单的回答对他来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恩惠。只是出乎白川的意料之外,华少松开了抓着他裤子的手,自己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我不会告诉你姐姐的名字。”说完,开始摩挲着往山下走。 这是要放弃了么?白川注视着他孱弱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不拜师了么?” 华少根本没有回头看他,用他略带低哑的声音回答,“要用姐姐作为交换条件,我不答应。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出卖她的。” 第四十章 悠悠时光已无心 “要用姐姐作为交换条件,我不答应。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出卖她的。” 孩子留下的话虽然带着稚气却让人不由得心神为之憧憬,这样的坦诚相待,这样的忠心相待,这样的让人为之动容…… “连最初的目的也可以放弃么?”白川喃喃自语,忽而大袖一挥,劲风拂过,华少便被一阵巨大的引力吸引了回来,跌坐在白川雪白衣衫的旁边。那人俨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低垂着眼睫看他脏兮兮破着口子的小脸,“你这孩子倒是有份执拗,暂且留在杏林山吧。” 白川说完,举步而去。 “哗?”华少惊愕的呆坐在原地,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衣裳穿得十分妥当,看起来好像女子一般的男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刚刚他如何恳求他都不收他为徒,这会儿他拒绝了他的要求,反倒同意做他师傅,这算是什么道理? “啊,师傅答应了呢。” 浓密的杏树后忽然闪出众多白衣白袜的美少年们,惊得华少一跳三尺,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他们,语气都变得不能连贯,“见鬼了,真真见鬼了。明明……”明明他花费了一天的时间爬过不下几十次的山上是光秃秃的没有半个人影啊,怎么现在突然之间窜出来那么多人? 他们其中年纪稍长的那个好心的拉起已经完全瘫坐在地上的华少,瞥见他脸上身上便是伤痕,向身边的人低语了几句,便有人过来如同引路向导一般,带着他往密林之中走去。 为他带路的是个面目清秀的小姑娘,她看了华少一会儿,掩嘴一笑,声音仿佛是用水铃铛做成的清脆,“小心点,一会儿可要跟紧我的步子走,不然会有大麻烦呢。” 华少从小受人白眼,甚少见过什么美貌女子,也可以说美貌女子是多的是,但是他却没有什么机会和时间去关注她们,那个时候……他基本都是在寻找着哪里有可以果腹的东西。这会儿被这么精致如瓷的小姑娘盯着看,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幸亏他脸上很脏,又有伤,别人断然看不出来他此刻红透了的脸颊。这让华少稍微安心一些,清了清嗓子,“知道了。”他好歹也是在天桥底下混过生活的人,当然早就发现这座山上的古怪,现在被这小妮子一说,自己就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那个女弟子咯咯的笑了起来,自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着,嘴里不时和他搭着话,“你虽然看起来有点脏乎乎的,但是我今天很佩服你。” 华少一愣,“佩服我?” “是,佩服你,不仅是我,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我已经在杏林山呆了五年了,你是我见到过的第一个让师傅愿意收为徒弟的人。” 华少觉得很奇怪,反问道,“你们难道不是么?”奇怪,明明他们的穿着都是一样,难道这些年轻人不是白川的土地么?可是他们刚刚的确是叫他师傅来着。 “我们当然是师傅的徒弟,只是……”女弟子顿了顿,面容上闪出哀戚,“只是……师傅他之所以收下我们是有其他特殊的原因,和你的……不一样。” 华少应了一声,不太明白她说的话的含义,有什么不一样呢?是说他们穿的衣服都很白,而他身上很脏么? “啊,对了,你可以和这里的每个人做朋友,但是绝对不要向他们询问过去的往事和来历,这点在杏林山上是大忌,你要记住哦。”她脚下忽然踏出一个奇怪的图形,因为照顾后面这个对步法还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她特意放慢了脚步,然而,华少却很好的完成了这次步法的踏位,最后一步迈出的时候,差点撞到还未来得及迈步的她身上。 “啊!”女弟子猝不及防看着马上就要倒退几步似的,还好华少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捞住,方寸大小的方块青砖上同时并肩而立着两个大人,让这块地方显得格外的拥挤和狭小。两个人的身体挨得很近,胸前的衣衫之间几乎只能放下一个手指头。 女弟子的一张白净的脸庞已经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又像是天上的火烧云,一双小手握的紧紧,低声说向华少道了谢。 “继续走吧。” “好。” 奇怪!有了刚刚的险情,这个女弟子反倒不如刚刚见面的时候那样大说特说,给他介绍杏林山的情况,华少呢,则是因为折腾了一天,根本已经不想再多说一个字来浪费自己的体力。于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言语,就这么静静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的走着,直到绕过山巅的几处青瓦房,他们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块开阔地,俨然和刚刚看到的青瓦房的布局迥然不同,这里的一切……怎么说呢,似乎都有着不可思议的结构,华少敏锐的察觉到,这里整间大房本身就是个被布好的阵法。 “很漂亮吧?这里是师傅这些天才开始准备的。”女弟子停住脚,看见华少往她脚下瞅,脸上又是一红。 “到了这里就不必担心踏到机关上了,你可以随心所欲的走路。” 华少心想这么重要的事你倒是早说,随即放松了全身,但是神经依然紧绷,在陌生的环境里,他有着近乎野兽的直觉和警惕。 “这里已经不是杏林山了呢,你看,那边的山才是杏林山,我们已经离开那里有好远的一段距离了。” 华少大感惊奇,回头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那座他爬过无数次的山崖已经变成了馒头大小的土坡,“我们不是只走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么?如何能跨了这么远的路?” “这就是师傅的本事了。”女弟子笑了起来,又露出洁白的牙齿,笑过之后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抚摸着自己的胳膊,低下头去,“师傅会在里面等你,你自己进去吧。” “你不随我一起进去么?”华少有点纳闷。 “不了。”女弟子摇头拒绝,“师傅并没有叫我,我就不能进去。”她转过身,又转过来,有点不放心似的说,“师傅其实是很好的人,你不必害怕。” 华少心里想,他要是害怕他,只怕他还不能收他做徒弟呢。不过还是要感谢她的好意,便友好的朝她笑了下,所谓的笑也不过就是嘴角微微上挑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然而女弟子的脸仿佛又红了次,搓着自己的手,挪揄着终于鼓足勇气对着已经准备进去的华少说,“我叫陆清,师兄们都叫我清儿。”说到后来声音都不能听的清楚。 华少点了点头,“那么多谢你了,清儿。” 陆清很满足似的点了点头,连蹦带跳的走了。 华少吸了口气,重新踏上向前的路,前方是洁白如玉的石板堆砌起来的道路,同样是洁白莹然的玉石构建的房屋,说不出的大气奢华,似乎和这处山峰是两重天地。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这一点让华少很满足,舒展了下被摔得很惨的筋骨,咬住牙关也要走好这一段。 前方,或是在更远的前方,他的未来,他并不能预见。 走过门庭,便见到坐在院子里的白川,他早已经到了,正背负着手端详着凉亭底下栽种的树苗,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脸来看他。说这里是庭院实际上是因为这个地方的屋顶还没有盖好的缘故,倒像是个敞开的搭棚子。 “血嫣,是北冥的国花,”白川毫无来由的说了起来不想关的话题,俯下身子查看岩石之处的缝隙,轻声说,“是就算再大的苦难都不能将她压垮的圣花啊。”他说的声音很低,像是仅仅说给自己听的而已。 华少循着他的视线看,果然在岩石底下瞧见了几株绿色的小草,“这些就是血嫣么?” 白川点了点头,伸手指拨弄了两下冒得最长的那根绿叶,“真是顽强的生命力,这么大的岩石都不能阻碍她的脚步。” “如今还早,这些血嫣还是幼年,离开花还早的很。等到这里的血嫣花开了,她也该回来了。”白川一个人自言自语着。“你进了杏林山,便要遵守山上的规矩,杏林山长年与世隔绝,四周更是被我布下了奇门遁甲之术,从来都只有人出去,没有人进来。我且问你,这份寂寞你能耐得住么?” 华少并未急忙回答,而是想了想,摇摇头,“我不保证我会永远遵守你的规定,因为我从来也没想过要一辈子呆在这里,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人要去保护。” 听到这样与他的年龄不符的宣言,白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片刻才接上他的话,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赞许,“可是,你可知道,守护的一方永远都是最苦的。这份差事我们做一天容易,做一辈子难。而且……保护别人是会上瘾的,如果哪一天对方有了更好的归宿的时候,那份失落也非常人可比。” 华少看着岩石底下奋力向外生长的血嫣,闷闷的说,“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是个笨人,只知道按照自己心里想的事情去做,我想要保护她,所以我就努力的为做到这一点而努力着。其他的……我不知道。” “你很诚实,”白川再一次对这个孩子进行了肯定,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那好,从今天开始我便交给你能够保护别人的本事。你放心,我也不会留你一辈子,等到你的本事学好,自己觉得没有问题的时候可以来找我,过了我这关,你便可以下山去了。” 华少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师傅在上,弟子华少拜见师傅。” 简单的认师礼,算是敲定了两人的关系,白川满意的笑了下,示意他起来,和蔼的对他说,“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好好把自己洗干净,明天寅时到这里来。记住了么?” “是,弟子记住了。”华少垂着双手回答的毕恭毕敬。他对于白川刚刚说的话很有所感,他发现自己不应该以貌取人,这个长着好看女人脸的男人大概真的和白管家说的一样,是很有本事的吧? “陆清已经回去了,要为师带你回杏林山么?”白川看着华少问道。 华少自信满满的摇了摇头,“不用,我已经记住来时的路啦!”白川满意的一笑,示意他可以离开。 在华少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他忽而一抬手,手中有银芒闪过,“咄”的一声,一根微芒的银针被打在白玉砌成的墙面上,望着天边渐渐露出头脸的月牙,喃喃自语,“第三十一个。希望这个能够接过守护你的重任,嫣儿,你现在究竟过得怎样呢?” 第四十一章 两王之筵 “厢房起火,实在是卑职失察,让殿下受惊。”周大人一脸的冷汗涔涔,厚重的官帽都呆不住似的,顺着鬓角往下打滑。 卫飒拨弄着手上的宝蓝色戒指,那里是他权柄的象征,曾经让他的兄长羡慕嫉妒,然而如今这颗祖父亲自赠与的戒指却好像是诅咒一般的将他牢牢束缚。以至于每日都要面对随时可能席卷而来的暗杀,可谓惶惶不可终日。 抬眼斜睨着他的这位下属,卫飒洒脱一笑,“周大人何必局促不安,火烧旺运,没准这一把火还能烧出个锦绣前程。” 怎么听,这句话都像是句反话,周大人一张胖脸霎时变了颜色,由青变绿的色泽让人忍俊不禁。若溪在一旁瞧得有趣,秉承着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原则敲着边鼓,阴阳怪气的说,“周大人,我家殿下是说你这把火烧的好。” 第24节 完蛋!膘肥体壮的周大人被这个小女子的一句玩笑话惊吓得只差尿了裤子,两眼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卫飒眉头一皱,没有说话。倒是若溪一副很好玩儿的样子,伸出小脚在他的肚子上点了点,“喂!”见这人真是晕倒过去,忍不住轻声道,“真是酒囊饭袋,什么用也不顶。”这个时候忙着晕倒有什么用处?还不如早点查清楚事情的原委来得实际,不过,碰见这么不顶事的州台若溪倒是乐得高兴,不然的话,纵火一事细细追究起来,华少就是肋生双翅也难逃追究。 下面有人上来拖走人事不知的周大人,继续向卫飒禀报今夜与西凉王子宴别的各项事宜。若溪偷眼观看一直静立在卫飒身边的白江,那人依旧眉眼淡雅,一副谦谦君子的摸样。 感受到身旁有人瞧他,白江转过脸来,微微朝他一笑,他这一笑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若溪赶紧扭过脸,不再看他,她刚刚去给卫飒抱蒲团的时候,便遇到了他,同样是往大厅的方向,在两人交汇之际,白江轻轻说了一句,“人已经安全,放心。” 若溪马上想到了那个和自己很是投缘的孩子,华少。然后下意识的对白江的警惕也放低了一些,毕竟对方从刚刚相见的时候就是在帮着自己,再加上华少的事情,让她对白江有了很大的好感。从心底来说,她似乎并不讨厌这个有些女气的男人。 “既然是宴别,那么咱们作为上邦,自然是要拿出些礼物交与西凉王子的,几位有什么意见么?” 回过神来的若溪听见卫飒这样问着,不由自主的也跟着思考了起来。沉默片刻就听见有人提议送金银钱帛的,有说丝绸锦缎的,还有说美女舞姬的,总之是种类繁多,但说到底,都是些俗物。 停了一会儿卫飒觉得这些人也说不出什么好的东西,便问向身边的白江,“老白,你说呢?” 白江躬了躬身子,朗声道,“大祁国开朝以来,文武精锐,经几任国主图强,如今兵强马壮,已是西凉,东野几处小国之宗主,如此熊耀地位若赐予金银珠宝之物,美女明珠之类则难以显出大祁国之博大。” 若溪一愣,吸了口气,用一种全新的视角打量着白江,没想到这个娘们精说起大道理来倒是一套套的。 卫飒打了个哈欠,很显然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家伙口若悬河似的滔滔不绝了,“西凉多乃荒蛮之地,不如授之以礼乐之器具,教其识礼数,尊卑,共享雅乐之乐。” 说到底不就是说,那些人啊都是没认识的文盲,咱们就送他们点乐器,书籍,让他们快去识字懂道理,知道咱们才是老大。 若溪在心里把这些话重复了一遍,算是明白了白江的意思,忍不住拿白眼瞟了他一下,这个人真是阴险,既然是骂人的话不仅说的理直气壮,还在欺负别人听不明白。 卫飒听得饶有趣味,大手一拍,“就这样吧。” 喂喂,到底就哪样啊?手下一众官员的脸上写的都是这样的表情,向白江发出求救的信号,这个外表看起来十分文雅的管家轻轻一笑,“有什么小孩子识字用的书籍册子,拿出点来给他们带回去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了?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不可思议。 言归正传,到了傍晚时分,流水宴席摆下来,足足望不到尽头,对待西凉区区一个王子来说已经是足够的荣耀。有些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这位来访的西凉王子虽并非西凉王的长子,却已经有王储的尊贵,他的本事远在他家兄弟之上。此番来到中原也远非是单纯的访查,更有为自己谋算的初衷。 他如此,卫飒不也如此么? 钟鼓乐曲响起,西凉王子一身金黄色的西凉王子服饰,头戴六条同色丝绦长带垂肩,脚踏黑色螺纹豹皮云靴,腰间系着暗黑色二寸长腰带,带子上扣着狼牙做成的饰物。在座的众位还都是第一次见到西凉王子穿的如此隆重,不由多打量起来。若溪在后面跟着忙活,忍不住好奇也跟着往外看,这一看可不要紧,手里的醋鱼碟子差点掉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这个人!尽管他的脸上有一堆装饰的带子遮挡,但若溪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这样的棱角分明的线条,这种身板架势,都带给她以熟悉的感觉。 这个人可不就是……李肆? 盛装出席的西凉王子似乎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正胶着在他的身上,抬眼透过众人一眼便落在手足无措的若溪身上,嘴角挑起坏心的笑,朝她眨巴眨巴眼睛。 天!不要在这种场合对她眉来眼去的! 若溪在心里怒喊,好像做贼一样望了一眼起身相迎的卫飒,好在卫飒似乎并未注意到这样的一个小插曲,迎上前去仿佛多年老友一样把自己手里的酒盏递给他,“你来晚了,罚酒三杯。” 李肆也不客套笑了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个上位者都如此放的开,底下的官员们自然就少了许多压力,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大家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痛快。 宴席之中,若溪一直都窝在后边不敢上前。这两个正在喝酒的男人,她哪个都得罪不起。偏这时候,听见卫飒一声招呼,“溪儿?” “哎?”若溪一身的鸡皮疙瘩全被吓了出来,几乎是跳着从后面蹦了出来,低着脑袋,“殿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一个晚上没见你,害本王酒如口中也如嚼蜡。” 大哥,你在显摆你的文采飞扬么?若溪心里鄙视,嘴上却甜的如同香蜜,“两位殿下英姿卓越,酒量似海,小的只顾着膜拜憧憬,忘了来侍候殿下,实在该死,该死。” 李肆眉头一挑,眯着眼睛瞧她,神情有些恍惚。 原来……她在这里活的如此谨小慎微。这副样子的若溪他实在不喜欢的很,和那天晚上初次相见的她有着天大的差别!说是不喜欢,但是他的目光却并未从她的身上移开。转头看正在和若溪说话的卫飒,瞧他的神情,大概是还未得知若溪这张平凡面孔底下的乾坤吧? 一瞬间,李肆竟然有些高兴得意起来,好像是挑了别人新娘盖头似的张狂。端起手里的酒碗,“三殿下,我敬你。” 卫飒点了点头,问道,“敬酒需讲个由头,殿下这杯酒,敬的是何事?” “小王初到中原,见到中原土地肥沃,民风文雅,十分羡慕,就这一点,便值得喝上一夜啦。” 卫飒微微一笑,凑过去低声说,“如果本王再赠给殿下美人二十,如何?” 李肆哈哈一笑,尽显西北人的豪迈爽朗,“如此,小王舍命陪君子,不醉不归!” “为了三殿下的美人,小王干了。”李肆再次端起酒盏,眼神却向若溪所在的位置看过来,也许是酒喝得多了,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两团火,隐忍着正在缓慢却执着的燃烧。 若溪和他眼神相碰,飞快的避开,心里一阵打鼓。 卫飒的眼睛短短一天就恢复常态,想必李肆他现在已经知道她当时向他讨要解药是因为谁了吧?自己那个时候是不是有点太让他为难了呢?虽然这么想着有点马后炮,但是若溪还是在心里小小的有了那么点愧疚感。 不动声色,卫飒低低的垂下眼帘,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伸手拉过若溪站到自己身后,像是在保护一件很珍贵的宝物不让别人看上一眼似的小气。 “本王还要谢你的那日相助。”许久,卫飒说到了正题之上。李肆爽朗一笑,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他日小王若能得到殿下相助,永感大恩。” 若溪忽然觉得刚刚见到他时的欣喜一下全部消失了,她在想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个位置如此的喜爱,难道他们不懂得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么?那个位子哪是什么王座,分明是一块用皑皑的尸骨和无数的血肉筑起的刑台。坐上去的人才知道其中难熬的滋味。若是国家安泰,风调雨顺也就罢了,谁也难料未来事,说不定哪天都城沦陷,子民遭受鱼池之殃,更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国民更会因此对王者怀恨在心,世代遭受子孙唾骂。 这样的位子……他们却喜欢的很。 “倒酒。”卫飒拉了拉若溪的衣袖,若溪正在出神,没想到他会来那么一手,一个站立不稳,身子一歪便要摔倒。卫飒虽是酒至半酣,却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半是责怪半是担心似的问道,“昨晚太累了么?” 李肆伸出去夹菜的筷子蓦地一停。 若溪脸上一红,当着这么多人,这个人当真是随心所欲的很,全然不顾他人的目光。蹭的一下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搓着两手尴尬的说道,“小的……小的去取酒来。” “刚才这位是?”李肆状似无意的询问。 “哦,本王的一个贴身丫头,这丫头调皮惯了,哎,也是本王对她太过纵容的缘故,叫殿下见笑了。”但是他的语气却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倒好像是在炫耀似的。 第四十二章 完全占有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严寒的夜景,仿佛可以听到整个冰封雪冬的土地深处响起冰裂声。仰头望去,漫天星斗,多的令人难以置信。星辰讪讪竟耀,好像以虚幻的速度慢慢坠落下来似的。繁星由远及近,把夜空越推越远,夜色也越来越沉重了。窗外白日里看得十分清晰的山峦已经层次不清,显得更加黑苍苍的,沉重的垂在星空的边际。这是一片清寒,静谧的和谐气氛。 钟凉叶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方才管家上来给他烫了一壶酒,洁白的酒具摆放在乌黑色的古木桌子上,显得特别的刺目。钟凉叶反倒显得毫无感觉一样,将视线在酒具上停留一会儿,然后将目光投向黑压压的山峦,夜岁宁静,但他此刻却感受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烦躁。 已经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目的性十分明确的人,会为了一件事而去努力,去拼搏,然而,现在的他心思越发重了起来,连同那份积极昂扬的心境也一起慢慢被时间消磨殆尽。如今,他不过是钟家的备用人选,一个永远不可能超越钟无颜那个瞎子的二公子。为了能够有一个翻身的机会,为了能够有一个锦绣的前程,为了能够不再仰望别人的鼻息。如今的钟凉叶用上了自己最大的赌注,现在的他已经成为了大殿下卫承的鹰爪,这是一个不能见天日的黑暗身份。 仰头将被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口感直冲喉咙,烧的胃里一阵翻滚难耐。壶里的酒一点点变少,越来越多的困苦和无法言说的内心纠葛随同那些冲头的酒水一起被他无声的咽了下去。 房间的对面,有一架花墙,现在是隆冬,所以墙上已经没有了叶子和花朵,只剩下去年夏天开败的藤蔓在曲曲圈圈的露着枯黄的触角,它们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过了花墙就是钟凉叶为萦烟准备的房间,房间的位置就在他房间的正对面,这其中的含义无须多讲,有心人已经明了。 此时,对面房间里的女子已经梳洗完毕,瀑布一样秀长的头发散漫在后背,她的婢女正打算熄灭灯柱休息,回头看时却发现萦烟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似的,两只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姑娘?” “这样清冷的夜晚,和他的名字很相称。”萦烟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婢女一愣,松开打算撤掉蜡烛的手,犹豫着说,“姑娘,要不您再这样坐一会儿吧。” 萦烟感谢的朝她笑笑,自己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冷风一下外面灌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远远的,看见对面房间里的人影一动一动的,没来由心里随即漾起一阵别样的情愫。 那个人……即便是他始终以平静和冷淡的外衣示人,但凭借自己敏锐的内心萦烟还是深深的感受到了那个人心里涌动的不安和颓废,明明是韶华的年龄,然而萦烟却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出一点点年轻人该有的锐气,尤其是像他这样年轻就已经取得这样成绩的男人,难道不该是意气风发,纵马高歌的恣意潇洒么? “洗荷,取琴来。”心中无限的哀愁似乎正在毫无边际的蔓延开来,如一把锋利的小刀,无声无息的让她心痛。 纤长的手指抚弄上琴弦,薄而细韧的琴弦给肌肤带来尖锐的感觉,也许,是她这一次的抚琴太过用心的缘故。没有像为卫承抚琴时的那样拘谨和谨慎,她只是想要用琴,用这上面的每一根弦写出自己的心声,她那颗本该是玲珑剔透的琉璃心早在几年之前便被世俗埋没。 手指轻轻挑.弄,被突然勾起的琴弦发出“铮铮”的悲鸣。 “一叶舟轻,双桨惊鸿。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虚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琴声似乎还不能让她尽兴,忍不住舒展歌喉,清歌之间,声声慢慢皆是诉说不尽的淡淡忧愁,为自己,也为对面独自浅酌的男人。 曲音悠扬,阵阵伴随着今夜的晚风绕过花墙,直送进钟凉叶的耳膜,再一下下敲击在心底。 “君臣一梦,今古虚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特别是听见这两句的时候,钟凉叶握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杯中琼浆也随之洒落在桌子上,在黑旧的木质桌案上凝聚起来,汇集成一颗晶莹如玉的水珠。 名利皆是虚妄,这样的道理,他钟凉叶何曾不知,然而这些年来却被世俗迷蒙了双眼,如今这一声清唱仿佛透过重重的云雾阻隔,像一道惊雷让他振聋发聩。多少年少韶光,皆付与名利虚妄。到底蹉跎了多久?又错过了什么? 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推开窗子,任由冷风拂面吹过,霎那之间却又一种梦回吹角连营的豪迈和壮阔,也许这就是别人口中的酒酣胸胆尚开张的感受吧! 于是,这一夜,夜凉似霜,却有两个不畏寒冷的人,隔窗遥望,琴音既我心,我心念君心。 *** “殿下,还有什么要带的么?”若溪好脾气的守着满屋子的赠礼,都是些上好的锦缎扎着的锦盒,光看盒子就知道里面的东西肯定是价值不菲。 本来以为大气凛然的卫飒不会对这些东西侧目,结果却是让若溪大跌眼镜…… “让老林过来,侍卫们装车,统统带走。” 若溪扶额叹息,她不是为了自己叹气,却是为了那些马上就要变成搬运工的侍卫们扼腕,明明大家都是身手超群的武林高手啊!居然在卫飒这里就变成了负责搬运的小工仔。 卫飒昨夜喝的有些过量,今晨还是忍不住的头晕,看了一眼若溪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越发觉得燥热难耐,一把抓住她宽大的袖子下一步就是毫不犹豫的将她拉进自己的床上。 “殿下……”几次三番遭到这样戏弄的若溪已经完全习惯,知道自己反抗也是枉然,索性无奈的平静的镇定的平躺在他的身下,看着那个男人迷蒙的眼睛,无奈的开口,“殿下,小的还有很多活计没有做。” “让他们去做。”卫飒低压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情.欲,“你要做的……很简单……” 俯身而下,很自然的就贴近她的鼻尖,因为刚刚一阵忙活若溪的身上已经涔出了层层薄汗,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阵阵扑鼻,卫飒贪婪的深深吸了口气,很享受似的闭上眼睛,“为什么面对你的时候,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呢?” 是啊,是啊,若溪在心里说着,我也在奇怪啊,只是她嘴里却说的是另外的一回事儿,“芙蓉郡主比小的美貌百倍,殿下您还是赶紧转移注意,顺便满足一下芙蓉郡主的需求吧。” “额?”卫飒眉头一皱,表情数遍之后忽然笑了出来,对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亲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在她说出开音节词的时候,他的舌头灵巧的攻破牙齿的关隘,和她的贴在一起,这种另一种形式上的身体接触让若溪忽然一股热血涌上脑门,嗡了一声之后便觉得有一种完全被掌控了的感觉,让她有些不爽,为啥在这种时候她都显得那么的……白痴……完全处于一种被摆弄的状态! “唔唔,唔唔唔唔。”不甘的发出呜咽的声音,如同一只被困住不能动弹的小兽发出的呜咽,不能不让人心中产生怜惜之意,只是听在卫飒这个变态的耳朵里,这明明是不甘和拒绝的声音就变成了…… “小溪儿,你是等不及了么?”卫飒好心的送了口,看着她喘息不已的小脸笑得邪魅无比,反而坐起身,解开自己的衣带,“虽然还有些头晕,没办法,既然溪儿提出要求,那本王就舍命陪溪儿。” 眼看着对方把自己的上半身衣服脱个精光,若溪脸上一阵发烫,窘迫的扭过脸去不看他。然而卫飒却没有丝毫要放过她的意思,双手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直视着他的身体,“这种程度就害羞了么?我们明明已经坦诚相见过了。”他的手顺着若溪优美的脖颈一路向下,反反复复的摩挲,瞧她细致的肌肤上凸起的寒栗,一阵轻笑。 真讨厌!真讨厌!为什么这种时候,这个人他还能保持如此的镇定和清雅,真是不可思议!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的表情让若溪的脑海中想到了另外一个男人。 那个救自己掏出火海,和她一样经历了亡国之恨的男人——白川。 一直以来,他眼中的神采似乎都和此刻的卫飒一般,缠绵得让人窒息。可是,她似乎从未留心。 “在想什么?这个时候分心可不行啊。”卫飒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啮咬着,阵阵呼出的热气唤回了若溪游离的神经。蓦然发现此刻的情景又回到了那天一般的……坦诚相待。 天!这大白天的,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殿下,现在可是白天。”若溪实在找不出什么借口,双腿已经被对方牢牢压住,加了料的针也没有带在身上,哎,反正就是带了,也对这个体壮如牛的男人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加上之前她已经用过了这招,估计卫飒也会对她有所防备。 她慌神的瞬间,给了卫飒很好的进攻机会,下半身传来的剧烈痛楚让若溪险些惊呼出声,那叫唤了一半的声音被卫飒吞进自己的嘴里,让它化成一段未完的呻.吟。 原来这种事做起来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若溪的大脑里已经完全空白一片,身体上的痛楚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刚刚的松懈也是因为她认为卫飒不会真的做出强迫她的事,却没想到……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在这么晃神的一瞬间,就失去了。 “你……”渐渐平复了疼痛的若溪双手抓住身旁的锦被,完全被掌控的心情让她很是不甘,但是,但是,但是这种羞涩和快乐的感觉又是怎么一会儿事。 第四十三章 命运的戏谑(上) 身体仿佛被高高的抛起,捧入五彩的琉璃云端,恣意享受了一番仙境雅乐,其间仿佛有穿着七色羽衣的金凤环绕着她,轻而柔软的羽毛亲密的贴在她的身上,带来前所未有的舒服和怯意,忍不住的,她开始想要迎合这仙境的根源。耳畔始终响着一个低而沙哑的声音。 “溪儿,溪儿。”一叠声的呼唤轻轻柔柔的,似乎像一把春天里被吹散的蒲公英一般能吹进她的心里。她的承受真的是快要到极限了,不耐的扭动着身体似要把这些灼热全部驱散。 “放松一点,溪儿,乖。”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诱惑她,像是鼓动她,却自有能让人安心的魔力,让若溪不由自主的按照他说的去做。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吸了一口气的她灵台已经有些清明,她猛然想起现在的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第25节 若溪别过头,看着床帏的内侧,不再言语,心情也从刚才的云端一下跌落到谷底,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为什么一定要她如此窘迫不堪? “溪儿。”她身体上方的男人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俯视着她,若溪并没有看他,她忽然觉得这个人和其他的男人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一样的除螨贪欲和情.色,一样的让他作呕。可是,可是在她的心里明明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卫飒一贯的风流潇洒若溪早已心知肚明,但不知怎么地她就是觉得卫飒是有那么一点的不同,至少对她是有那么些的不同。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可以随时拿来玩弄的对象而已。 是这样么? 若溪听见自己在心底这样发问,她难以理解他此刻的心境,是的,对于这个人的想法,她从来都是捉摸不透的。 “在想什么?”头顶有人这样发问。扳过她的脸来让她直视着他,她忽然发现她的双手其实早已经不再受他的钳制,但是她此时的心力已经乏力,就算是可以,她也不想再做什么反抗。 或许被自己重视的人伤害到就是这样的感受吧?当年的钟无颜是如此,如今的卫飒也是如此。啊?难道,难道说在自己的心里,卫飒已经算是重要的人,重视的人了么?脸颊被那个人如珍宝般的捧在手上,他的唇轻轻凑了上来,像是怕惊吓到她一般,轻轻的缓缓的,在她的唇瓣上反复啄弄,若溪还不能适应在这种时候和他对视,索性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羞红的脸颊,卫飒的喉咙里发出轻笑,捉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眉头一皱,“这个时候不是该浑身浴火么?还是溪儿,你的心真的是冰做成的。” 若溪努力的相要撤回自己的手,“你放开我。” 卫飒摇了摇头,加紧了对她的钳制,但他的手法却很独特,既不会弄伤她,也不会让她逃脱,“放不开了,溪儿。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肯好好看我一眼?” 说到底,若溪是很吃惊的她未曾想过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会对她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对她从开始的时候就有这样浓厚的兴趣。 卫飒似乎已经将她的想法一眼看穿,抚弄着她额前的头发,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溪儿。”随着一声低唤,刚刚未完成的事他很想继续做完。至少在这一天,她是属于他的。 紧紧闭着眼睛的若溪勉强不让自己娇呼出声,但是那双诱逗自己身体的双手似乎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阵阵时快时缓的节奏之后,卫飒忽然变了一种节奏,瞬间的变化让若溪忍不住睁开眼睛伸手推他。 然而她的手却只能停在半空。因为卫飒此刻的表情让她不能再继续推搡。那对平日里妖娆魅惑的双眸此刻写满了浓浓的爱恋和畏惧,想要而不敢的情绪被他全部演绎了出来,他黑绸似的发丝上滴落下来的汗水砸在她的枕畔,若溪明白这个男人正在尽力的隐忍着自己的欲望。 但是,尽管如此…… “好……疼……”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天,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好?啊不,或许对于男人们来说,这是件乐趣无穷的事。 “很快……很快就好。”卫飒始终忍耐的冲动终于在一瞬间爆发,在这短短的一瞬,若溪忽然有一种被完全融化掉了的感觉,她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溪儿……”微微喘息着的他亲吻着她的锁骨,脸颊,轻轻的为她拭去眼窝里的泪水,但是她脸上的眼泪那么多,好像没有够一般的滚落下来,心里的疼惜比她的泪水来的还要凶猛,忍不住将那些晶莹剔透的泪珠全部吸.允。“别哭了,溪儿,我要你记住,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你知道么?我们其实……” 若溪很想思考下到底他话中的深意是什么,但是……她实在是太累了,来不及听完他后面的话,就昏睡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卫飒,放在床边的是一身干净的衣服,若溪抖开来看,还是平素里杂役丫鬟们穿的服侍。 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伸手打算给自己穿上衣服,刚刚撑起身子便又滑了下去,浑身仿佛被全部拆开又组装一样的酸痛,腰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若溪扶额哀叹,她隐隐约约还记得昨天夜里他对自己是多么的…… “醒了么?”门外有人问道,听声音却不是卫飒。 “等一下。”若溪慌手慌脚的把自己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她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个力气来穿衣服了。哎?貌似这个时候,会有谁进来呢?卫飒!卫飒这个混球吃干抹净之后躲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该让她来接待“来宾”么? 硬着头皮正要找些托词将门外那人推脱过去,没想到门板一开,那个人竟然自己先进了来,惊得若溪赶紧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来的人正是白江。 屋内还有未退去的旖旎,这也许只是若溪自己的想法而已,反正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的脸上蓦地一红,“白……白管家,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啊,抱歉。”白江眼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若溪的身上,“我刚才以为是殿下的哪个艺妓在,冒犯了。”他嘴上说着冒犯,实则眼睛里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好在若溪已经知道这个人的脾性,也不与他计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坦然一些,“有事么?” 白江走了几步,在她身边的矮凳上坐下,目光在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上转了几转,露出暧昧的笑意,又不完全是洞悉了秘密的神情,似乎还有那么点的高兴和看好戏的摸样。 “殿下他……他不在。”若溪不敢和这个人的眼睛对视,小声说着,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找的人他不在这儿,你赶紧哪凉快去哪呆着吧! 然而白江却没有动弹的意思,反而用手托着腮,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伸手在她的小脸上摸了一把,“不错,殿下滋润有功,今天的皮肤好了很多。” 诶?白若溪一张脸红得好像新娘头上的红头盖,嘴上还逞强,“管家说得哪里话,若溪听不明白。” 白江优雅一笑,并没有揭穿她,相反,看着他这样的笑,若溪竟然觉得自己更加羞涩了起来。 “今天要启程回京,你这个样子能行么?” 若溪皱眉,老老实实的摇摇头。白江好心的没有再继续让她出丑,掏出个瓶子给她,“一会儿起来吃了,舒筋活血,强身健骨,特别适合劳累过度的人。” 额……头顶乌鸦成群飞过,若溪下意识的伸出手接过来,只是她这么一动,被子便裹得不再那么严实,露出瘦削的肩膀来,白江自然而然的看了一眼,瞧见上面青红相交的痕迹呵呵笑出声,“看来殿下在你这里真的是失控了。” “嗯?”她低头一看,惊呼一声慌忙把被子盖好。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气氛,却发现白江的视线已经落在她的床榻之上。 洁白的床单上一抹嫣红触目惊心! 自己往里面挪了挪,挡住了那片痕迹。 这一次白江却没有立时说话,他紧缩眉头,用一种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满面羞红的若溪,叹了口气,“他竟然选在这个时候。” “罢了,反正是你们的事,你自己愿意就好。”白江不阴不阳的继续说着,“只是苦了某个一直守护着的男人,不过,托你之福,我还真想看看他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的表情。” 那种阴惨惨的笑容让若溪没来由的产生畏惧,“白管家,你说的是谁啊?” “没什么,总之,以后的路不是那么好走,你自己要有这个准备。”白江站起身,笑得贼兮兮,“殿下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我走了。” “对了,华少现在安好的很,有了一处安全的地方,短期之内,他不会回来。” 若溪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凝重,“他最好不要回来,这种地方……”她欲言又止。 白江自然心知肚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等白江走了才醒过味道来,什么嘛,自己就这副样子和一个男人说了那么半天的话?天呐,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心里想着卫飒一会儿就要回来,若溪不敢耽误,自己裹着被子跳下来倒了点水把白江给的药丸吃了,顿觉一股热气从丹田缓缓向上,精神好了很多。慌手慌脚的穿戴整齐,打算把被子折起来,一掀被子又看到那块让她有着不好回忆的血痕,她伸手摸了摸那片干涸的血迹,硬硬的,像是一块伤口上结好的血伽。 有些伤口并不是结了血伽就表示无碍了的。若溪默然无语,她的内心仿佛有什么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情呼之欲出。 “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她正望着某处出神时卫飒一脚前一脚后的迈了进来,看到若溪正在凝视的地方,眸色为之一沉,温柔的上前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第四十四章 命运的戏谑(下) 这本来是一副很美好的景象,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正卿卿我我,享受着美好的生活。然而卫飒偏就那么不合时宜的发问,“还疼么?” “噗!”若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气得只差翻白眼,这个男人怎么就那么不体谅她刚刚失去童贞的辛酸,不说些好听的话来安慰她,反而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溪自然是没好气,“我疼的要死,你打算怎么陪我?”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带着撒娇的意味在里面,卫飒装作无奈似的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扳过她的身子,问道,“我听说多做几次就不会了,要不咱们继续?” 这个男人癞皮起来当真是不得了,若溪知道自己的脸皮没有他的那么厚,索性不再和他闲磕牙,肩膀一抖,挣开他的大手,向前两步,“谁要和你继续。”真要是再来一次,若溪只怕自己小命不保。 卫飒呵呵笑了起来,继续缠上她的腰肢,“走吧,马车在外面等着。” 若溪点点头,疑惑的看着他,“殿下你不走么?” “你先去吧,我还有些东西需要查点。”若溪将信将疑的举步往外,外面绿儿已经等了她很久,铁青着一张脸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上车。卫飒独自走回房间,一把灵巧的剪刀咔嚓咔嚓一阵响动剪下小半幅床单仔细叠好放进自己的怀里。 因为是要回京,所以卫飒在京城之外的地方便和若溪分开,按照礼数她是绝对没有那个资格和这个妖孽一样的男人坐在同一架马车里的。不过这也好,至少在分开之后,若溪没了那么大的羞涩感和不知所措。 不过一路上,绿儿一张脸果然翠绿翠绿的,让人联想到盛夏时候早熟的橘子。知道对方也不待见自己,若溪也不计较,小手打开窗帘往外面观赏着风景,其实,除了冷风扑面之外,她也不觉得这会儿大冬天的能有什么养眼的景色,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旅途寂寞有点事情做罢了,总归是比看着绿儿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要舒服的多。 “哈且!” “哈且!哈且!”一连串的喷嚏声打得虽然不太响亮但因为有明显的童音在里面而让人听得十分心疼。若溪忽然想起出发的时候自己被匆匆忙忙的拉上马车也没顾上看车夫是谁,这会儿这几个喷嚏声倒给她提了醒,这个声音如此年幼,大概……为了证实心里的疑惑,若溪将窗帘开得更大,探出去大半个身子往前仔细观看。不防马车的轱辘垫上一块石子,车身踉跄着往旁边偏去,若溪重心不稳身子大大方方的从车窗就要飞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腰带被人猛地抓住,力道虽然不怎么温和,但却是很管用的救了若溪一命,若溪感激涕零的泪眼汪汪的瞧着将自己好心捞回来的绿儿,双手紧紧抓住对方的手,“绿儿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绿儿嫌恶似的一把丢开她的一对鸡爪,没好气的说道,“你就是不要命了也别想着从这里跳下去,仔细晦气了殿下的宝座。” 若溪哼哼讪笑了两声,她虽然也能理解绿儿讨厌自己的原因,但是还是不想和她发生什么直接正面的矛盾,忍气吞声!成了她和绿儿相处时的法则。 索性不再理她,直接拉开门上的帘子,钻到外面去和马车夫一起并排而坐,熟稔的搭上一个小鬼的肩膀,“喂,穿这么少不冷么?” 那孩子蓦地一打颤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身后会忽然钻出来那么大的一个活人,吓得肩膀抖了三抖,只差把身上那点薄薄的衣服也给抖掉了。回头看可正好对上若溪一张笑得春意盎然的大脸。 “若溪……若溪姐姐。”孩子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相貌平平的女人,她现在可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卫飒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上她不说,最近还听说这个女的和殿下有那么很多的不清不白,不明不楚的关系。基于这种矛盾的心理,孩子叫了她一声“若溪姐姐”之后就没了动静。 若溪倒不以为意,给他整了整戴歪的短檐小帽拍了拍他冻的通红的脸颊,“你真不冷么?” 她不说还好,实际上这孩子早就冻的不分东西了,和身边的另一位马车夫一起并排坐着,虽然还有个人可以依靠但实际上是因为身体完全暴露在外,根本没有一点保暖的作用。若溪的手很温暖也很柔软,轻轻摸上他的脸颊的时候,孩子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这是他今天碰到的最温暖的东西了。 若溪笑了笑起身挪回自己的马车里,不大一会儿功夫又钻了出来,手上多了件精致的羊毛毡子,孩子认出来这是马车里用来垫座椅用的,一下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条羊毛毡子就已经被披到了他的身上,下一刻自己就被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活像一颗大号的肉粽子。 “哎,这就好多了,哎哎,你可别脱下来,从这到城里还得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呢,听我的,披着。”简短的说完若溪就打了个震天动地的喷嚏,马上就被身后的人揪了回来,绿儿气呼呼的瞧着这个片刻都不肯安生的女人,眼睛瞪的像金鱼一样,“你老实一会儿,不要到处惹麻烦。” “是,是,小的明白。” 绿儿哼了一声,这会儿知道自己是奴才刚刚抢走她屁股底下坐垫的时候可是丝毫的犹豫都没有,那副样子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子。 若溪昨晚没睡好,回去之后少不得又是一顿收拾打扫,想起自己可怜的体力若溪不禁哀叹,往车被上一靠,闭上眼睛开始养精蓄锐,她心里想着是为呆会儿的收拾做准备,然而却又有那么点别的想法渐渐席卷上她的心头。脸一红,翻了个身赶紧把脸埋在被子里,免得让绿儿看出端倪。 不行不行,这个时候可不能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可是答应过华少要好好照顾他的弟弟,不知道华少知道自己的弟弟在这么冰冷的天里给她赶马车,会不会气呼呼的过来剥了她的皮。哎,还是尽早从卫飒手里要过来这个孩子跟着自己比较妥当,想着想着,若溪渐渐被席卷而来的困意打败,昏昏沉沉的睡去。 醒来的时候是被一双大手捏醒的,若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混账东西,再来纠缠打断你的狗腿。” “小溪儿要打断谁的狗腿?” 这种低沉而充满魅惑的声音,这种玩世不恭的神情,一张俊颜在她的视线里无限的扩大,“啊!殿下!”若溪刹那间已经没了睡意,一骨碌爬起来结果脑袋瓜子磕在马车的壁上,眼前金星直冒。胡乱.揉了揉被撞痛的地方,仰头看他,这个男人的眼中……似乎多了些忧伤和无奈的意味……诶?难道是她看错了么? “见到我就这么高兴么?”他很快恢复了平常的语气,随手捏起她尖俏的下巴然后轻轻啄了下,若溪赶紧抽身向后,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果然湿乎乎的都是刚刚流出来的口水,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心里暗暗佩服卫飒对着这样的一张嘴也能亲的下去。 “我有事要忙,你就在忘魂殿等我,记住,不要到处乱跑。”卫飒刮了刮她的鼻尖,见她点头,心情大好似的离开了。 诶?他从那架马车上爬下来,又爬上她的这架,就是为了告诉她这句话么?怎么,她总是感觉卫飒的心里有什么事一样呢? 马车稍作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启程,眼下已经到了皇城的脚下,这会儿天已经暗了下来,车夫们一鼓作气,气势如虎的把马车恨不能赶到飞起来一般,谁也不愿意在这个大冬天的晚上继续赶路。 若溪则趁着刚刚休息的时间跑到小树林里舒舒服服的解决了下三急问题,爬上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水袋已经空空如也。 “喝这个。”绿儿面无表情的丢给她一个马皮的水囊,上面一朵绿绿的小花昭显了它的主人正是绿儿,这个女人脑子坏掉了么?竟然把自己的水肯给她喝?她不是最讨厌她的么?脑子里带着一连串的疑问,若溪拿起水袋挺不客气的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打来的井水,喝起来很清爽,后口儿还带着那么点甜丝丝的味道,让人意犹未尽。等她喝好了,才发现自己竟然喝光了人家半个袋子的水,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水袋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若溪就举着那个袋子愣着不知说些什么好。 绿儿十分瞧不惯她这副痴傻的摸样,劈手夺过水袋自己也喝了几口,一擦唇边的水渍,颇有些江湖豪情的样子,气愤愤的说道,“到底有哪里好了?” 若溪明白这是在说自己,更加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没啥好的地方。”绿儿气得只差翻白眼,将水袋气鼓鼓的一丢,咚的一声打在马车壁上看得若溪直心疼。 “刚才殿下和你说什么?”绿儿忽然发问。 若溪想也没想,“他要我一会儿去销魂殿等他。”她低着头,玩着自己水袋上的流苏穗子,没注意到绿儿忽然变化了的脸色。 “白若溪。” “嗯?”若溪随口答应了一声,反正被她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这种破烂态度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你……你……你……”绿儿好像咬到自己舌头似的,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若溪扑哧一笑,抬头看她,“绿儿姐姐想要说我什么?” 绿儿对着这张笑得像猫一样的脸忽然就气不起来了,幽幽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远方,“算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殿下可有情?” 若溪微微一愣,随即哈哈笑着搭茬道,“自然有情,小的对殿下的感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没让你说废话。”绿儿忽然动了怒,脸上的表情也从刚刚的阴冷变作同情,“别管我没事先提醒你,殿下那样的身份就是一百个你捆在一起也配不上他的一根脚趾头,他或许只是一时的新鲜,说不准明天就会娶一个公主回来做王妃,你最好做好这个准备。” 第四十五章 佳期误 忘魂殿里,卫飒已经换上一身丝绸质地的寝衣,此刻的他正站在后院之中,仰望着头顶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感受着周遭片刻的安宁。身边的宫女从他身边经过,半是羞涩,半是好奇的偷偷张望着他俊逸的侧脸。不过她们都仅仅是看了一眼之后就被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吓退。 一身便服的卫飒伫立在深夜之中,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随心所欲到处吟游诗人,眉宇间有淡淡的惆怅和无法言语的悲伤。 第26节 “就打算这么一直站下去么?”同样穿着十分闲散的白江陪同他一起静立着,不过看着这个人一点回去的打算都没有,不由得出声询问。 “再等一等。”那个人回答的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同时瞥了白江一眼,“我可没有让你一起陪我等下去。” 白江呵呵一笑,靠在身旁的一棵槐树上,弓起一条腿撑在树干,双手抱肩笑得肩膀都发抖,“殿下这么说是没错,但是我倒是很想看看殿下苦心等待的那个人到底明不明白你心里的想法如约而来。” 越等下去,不仅是身上越来越冷,更冷的是他的心。 月上中梢,大概,她是不来了吧?心里虽然很是清楚,但是卫飒不知为什么却十分不想承认这一点。 “诶,玉树临风的殿下也有被人爽约的情况啊,那人的胆量倒是让属下很是佩服。”这个时候,身旁还有一个说着风凉话的人真是糟糕透了! 好在卫飒表面功夫做的充足,优雅一笑,舒展了下袖子,顺便展平那上面的褶皱,仿佛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轻松自在,“她不来,我难道不能过去么?”说完,举步就要往外走。 白江眉头一皱,他还从未见到过一向自诩风流的卫飒如此紧张过哪个人,忍不住问道,“殿下见到那个人要想说些什么呢?是很重要的事情么?”让他如此在意的,一定要在今晚说出去的话,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卫飒漫不经心似的笑着摇了摇头,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对着星空喃喃自语似的回答,“不行啊,有些话已经等不到明天了。” “这样的话,那就抓紧时间去做吧。”白江鼓励的笑着,上前推了他一把,“这么犹豫可不像殿下了。” 两人说笑之间正准备出发,不想刚好撞见一个卫飒十分不想见到的人。 “啊!殿下。”卫芙蓉笑意盈盈,眼角一颗泪痣似乎都要滴出水来,见到卫飒紧走两步上前打招呼。 卫飒眉头一跳,“原来是郡主。” “郡主。”白江微微欠了欠身,表示下礼貌,卫芙蓉这会儿完全收起了锐利的爪牙,温顺的像是一只猫,对着白江点了点头,“白管家。” “不知道这个时候郡主大人在这里是做什么呢?”白江问的很是随意。 “赏月。”卫芙蓉回答的也很随意,但是,虽说是一副正在赏月的摸样,但怎么看这个理由都太烂了些。 “如此良辰,不知道芙蓉有没有那个荣幸能和殿下一起共赏明月呢?” 白江眯起一只眼睛斜睨着卫飒,那神情就是在说:看吧,这个女人缠上你了。 “实在不好意思,本王现在忙得很。” “是要去忙着准备和那位公主大人的婚事么?那种事,该不必让您亲自操心的吧?”卫芙蓉眼见着卫飒要走,忍不住将心底最想要说的一股脑说了出来,等到全部说出之后,才发现自己说了十分不合时宜的话。面上一热,“殿下可曾见过那位公主?” “没有。”卫飒碍于卫芙蓉父亲的面子忍住自己想要在转身就走的冲动,有一句没一句的随口答应着。 “殿下不介意的话,就让芙蓉告诉您一些关于这位公主的事情吧。” “抱歉,本王对那位公主的事并不感兴趣。” “殿下!”卫芙蓉叫住卫飒,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但是芙蓉以为您会更在意陛下的意思。”这句话,让卫飒的脚停了下来。 *** “他或许只是一时的新鲜,说不准明天就会娶一个公主回来做王妃,你最好做好这个准备。” 若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的看着气得脸都白了的绿儿,忽然发问,“我对他有情怎样?对他无情又如何?这一路走来绿儿你也看到了他是怎么对我的,有时候很多事是顺其自然的而已,强求是强求不来的。”她顿了下,觉得自己说这话稍微有点炫耀的意味,歉然一笑,“我并不是说我就比你强多少,好多少,而是……这种事大多讲的是缘分,天底下,有缘无分的事多的很,况且,摊上这种倒霉事的人不止有你一个。” 若溪浅浅一笑,那恍惚的神色似乎是沉浸在某种不好的回忆之中,黯淡之中带着抑郁的阴霾。越是倾尽所有的对待一份感情到最后就越是能够体会覆水难收的痛苦和无奈,那种被全世界都抛弃的心灰意冷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抗的住的考验。显然目前来开,绿儿这种心理承受能力的女子是俨然不能接受的了的。 这一瞬间,绿儿竟然从这张看着就生厌的脸上感受到了无言的悲伤和寂寞,这种神情和她平日里表现出的涎皮和贫嘴截然不同,这种反差居然能使她感受到那么一种不自然,却又说不上是哪里的问题,这种反差同样使她产生了错觉,绿儿似乎从若溪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灵魂一般的诡异。 摇了摇头,绿儿尴尬的扭过头看着雕着画栋的屋顶,也许是为了解决此刻的尴尬,也许是为了反驳她刚刚的话,一路上让她怒不可遏的这句话就那么轻松的脱口而出,“我和你说的不是玩笑话,陛下已经决定了殿下同远国公主弦月的婚事!更是将那位公主留在了京城皇宫,说不定明天……就……” 若溪微微一愣,脑海里仿佛过了电流似的全身一抖,绿儿眉梢一动,果然她对殿下还是这般的在意。不想却听见若溪沉默之后突然开口,声音是听不出高兴还是难过的平淡,“我不过是忘魂殿里的一个小小的使唤丫头,在常青殿里我就不讨人喜欢,差点被打的小命不保,索性殿下好心把我捡回来,所以能在这里有口饭吃已经很满足了。” 绿儿低头想了想,看着身边阳台上摆放的花盆,榕树的盆景虽然主人这些日子没在殿中,但是仍然被下人们精心照料,修剪的很是精神,绿茸茸的树梢透出惊人的春意,屋里明明是那么的春寒料峭。 昏黄的宫灯透过窗棱投向她们的身侧,若溪瘦长的身子在地上被拉得更加瘦长,随着外面树干的竹影一起摇曳,单薄的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消散。屋子里明明有上好的火盆烧的通红,煤炭也是从大同刚刚运送而来的无烟煤,因为掺进了香料而淡淡散发着清雅的香气。若溪提起鼻子闻了闻,是卫飒惯用的佛手香的味道。 轻巧的转过身,背对着面红耳赤的绿儿轻轻说道,“对于殿下,我从来就没设想过太多。”她忽然觉得绿儿也是受过伤害的可怜人,不觉语气柔软了起来,重新面对着她,很是认真的说,“你也该如此,不要对没有结果的事想太多。那样的话……太累了。” “你真的这么想么?但是你明明已经和殿下……”绿儿的话欲言又止,但是若溪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呵呵笑了起来,用手指揉着自己的眼眉,“原来你想说的是这个,哎,我说你啊,是不是为了这个问题已经纠结了一路?”难怪这一路上绿儿对自己的态度那么恶劣和奇怪。 “男女之间可以彼此享受,啊,也不是,也许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那么享受,但是……你知道么?深夜的时候身边不是冰凉一片而是有一个可以拥抱的人,这种感觉让人很满足,额,不是那种满足,而是……嗯,仅仅是觉得不那么空虚和害怕。呵呵,像你这么坚强的女人肯定不能理解吧?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这个问题,或许我并不是想要这个人,而只是在迷恋这种踏实心安的感觉。” 多么诡异的内心独白!若溪说话的时候声音是低低的平淡,仿佛真的如同那条若神之溪一样流淌着洁净澄清的溪水,不似大河大浪那样的滚滚惊涛,仅仅是平静而缓慢的流淌却有种让人安静的力量,好像只要注视着这条河水,内心之中所有的不安就都会被洗刷干净。 绿儿低着头,不知道将这些话听进去多少。 若溪看着她疑惑的表情,轻轻笑了下,抬手拍在她的肩膀上,似是宽慰,似是安抚,“我也不急于一时让你认同我的话,只是以后,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席话的意思。”她顿了下,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光注视着眼前的人,“其实,我更希望这些话你一辈子都不要明白,因为……能够懂得它的人,都是可怜人。”若溪留下这些蒙昧不清的话语,转身翩然离去。嗯,没错是翩然离去,那一瞬间绿儿有些愣怔,她对这个只知道拍马屁的小佣人会说出这样深刻的大道理的行径感到十分疑惑不解。 “但也许……,殿下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对她如此着迷的么?”对着那个已经消失的背影,绿儿喃喃自语。末了,她才想起来刚刚来找白若溪的目的。提起裙子飞奔而追过去,一边大叫,“白若溪,你等一等。” “人家要去小解,你不要追上来啦。” “白若溪!我都说让你等一下了!你给我站住!” “就不!我已经忍不住啦!” 于是,在三殿下回来的当天晚上,忘魂殿的下人们惊讶的发现,这对势如水火的两位殿下身边的红人,已经关系好的不能再好,不仅两人黏在一起说了很多的话,更是连小解这样的事都形影不离。果然殿下带上她们两人一起出游是有效果的,一时间,一众花痴小宫女们对卫飒的敬仰便汹涌澎湃起来。 再于是……和绿儿交谈甚欢的这个夜晚,若溪忘记了要去寝殿等着卫飒这件“很重要的事”。也同时没有看到追上来的绿儿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 第四十六章 卫承的邀请 他……当真是要和那个公主成亲了么?若溪和绿儿分别之后低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脑子里反复告诉自己那个人的事与你无关,却没想到有一种感情是根本控制不住的心碎和伤痛。心里翻来覆去的就是绿儿的那句,“说不定他明天就会娶一个公主回来做王妃。”这件事卫飒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的吧?既然知道马上就要迎娶别的女人,又为什么来招惹她?还对她做出那种事情……当她是什么?一个可以随便丢弃的玩物么? 越想越生气,心里不甘的火焰越烧越大,若溪只顾忙着低着头走路没想到迎面便撞上一个东西。慌慌张张的退后几步连头还没抬起来,就忙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又停了一下,嗓子也忽然变得尖锐起来,朝着那个被撞倒的东西就踢了一脚,嘴里还愤愤的骂道,“死大槐树,臭大槐树,连你也欺负我!” “这么晚了,在这里哭什么?”那个被撞倒的东西忽然说了话。颇有些好笑似的指着自己的鼻尖,“本殿长的很像大槐树么?” 本……殿……如果卫飒的自称是本王的话,那么这个自称是本殿的人……那就是……那就一定是……那就必须是…… “大……大殿下!”此刻的若溪只差用屁滚尿流这四个字来形容,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眼角眉梢带着阴冷气息的男人,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上冒出涔涔的冷汗,连行礼也忘得一干二净,只顾着大张着嘴巴瞧着这个传说中和卫飒势同水火的男人。 卫承的嘴角不可思议的竟然向上弯了弯。 天!他……他不是在笑吧? 若溪吞了吞自己没出息的口水,慌忙跪倒在地,“大殿下安康。” “本殿本来是很安康的,不过被人踢了一脚,现在痛的很。”卫承依旧用那种很严肃的声音说着,尽管他所说的话的内容是那么的……不严肃。 若溪倒吸了一口凉气,完蛋!她居然刚刚用自己的芊芊小脚给人家大殿下踹了个正着,一向严苛的卫承会不会把自己的双脚砍下去出气? “小的……小的该死,那个……大殿下您要不踹小的两脚吧,买一送一。”若溪很无奈的做出无限委屈状。 “买一送一……”卫承彻彻底底被她这几个大字雷到,忽然哑然失笑道,“你本是无心之过,本殿非要踹上你两脚,那成了什么事?明儿个传出去,人家要说本殿虐待宫女了。” 咦?这个人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么。 若溪仿佛得了玉皇大帝的特赦令,赶紧点头哈腰的拜谢,“多谢大殿下不责罚。小的这就告退。”和这种人多一秒的接触都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事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好。 “回来。”但是,那个人却没有一点要放过她的打算。叫住转身就要溜之大吉的若溪。 “大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既然被点了名,那就肯定不能打马虎眼,只好乖乖的停下来等着人家继续往下说。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诶?什么问题?”若溪直勾勾的看着他,不晓得这个人要说什么。 卫承无奈似的摇了摇头,他见到过的宫女们不是个个花痴,就是恨不得把自己贴上来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像这种神经大条到如此地步的笨宫女,他还是头一次见。“大晚上你不回去,在这里哭什么?” 哭了么?若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真的就触碰到了冰凉的液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为什么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胡乱的摸了几把脸上的泪水,有些已经冰凉凉的快要结成一片薄薄的冰片贴在她的脸上,用手一摸还有些破裂的碎响。 “啊,这个,这个,小的有见风流泪的毛病,刚才好大一阵风吹得小的忍不住流眼泪。”赶紧胡乱编上一个理由把这个男人支开吧,若溪在心里这样想着。 卫承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若溪如获大赦点头哈腰,“大殿下没别的吩咐,小的告退。” “名字。” 走出了十几不的若溪忽然听见背后的那个人阴惨惨的声音,实际上卫承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和卫飒的漫不经心截然不同,他的声音之中有一种成熟男人独有的韵味,只可惜此刻的若溪正是做贼心虚的状态根本没有打算欣赏他优美声线的意图。 “你的名字?”卫承再次问道,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对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小宫女颇感兴趣。 “小的白若溪。” 白若溪?卫承的脑海里忽然有一个片段被闪了上来,十几天前,他似乎从母亲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下意识的问道,“在常青殿里的?” 若溪脑袋嗡了一声,来了,她从刚刚开始就躲着这个男人就是因为这个卫承不仅是可怕的大殿下,更是那个打算打死她才痛快的玉夫人的儿子哎。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月下对话被爱嚼舌根的人看到传进玉夫人的耳朵里可还了得? 当下若溪立马强迫自己安静下来,有什么好害怕的?她现在已经不在常青殿里做工,更不必害怕那些恶仆人来找她的麻烦。想明白了之后,她反倒没有了刚刚的那种慌乱和不知所措,反而镇定自若的回答,“小的从前在常青殿里做工,现在已经不是常青殿的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老子已经不是你老妈那儿的人了,你还打算怎么地? 卫承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隐约记起母亲提过那么一次,也记得上一次去常青殿的时候,母亲玉夫人身边的侍女也的确是换了一副新面孔。 “哦?常青殿都留不住你么?”卫承也知道母亲对待下人十分严苛,许多宫女因为受不得管束而请求调配到别的殿里去。“现在呢?现在在哪里伺候?” “小的目前……在忘魂殿。”极其不情愿的说出这个名字,若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真讨厌,明明这个时候她都可以稳稳当当的钻进被子里蒙头大睡了。 那个人却忽然停了发问,看着某处不说不动。 若溪见他不说话,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到位,赶紧继续解释,“小的笨手笨脚,惹得夫人不悦,夫人仁慈将我教导一番,然后……”完蛋,说错话了,她后半句话该怎么说?被人教育一顿,然后再被打个半死,扫地出门么? 她不说,卫承也已经猜到了八九,“你这脾性竟然也被赶了出来,实在有意思。”眼前这个小妮子明明油嘴滑舌,很有眼色,居然也能被人扫地出门。 “额……”若溪似乎一下子被人堵住了嘴,支支吾吾的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卫承默默念了一遍忘魂殿三个字,想了想,看了她一眼,“原来你就是和老三身边最得宠的那位。” “诶?”若溪赶紧拜拜双手,“才不是呢,大殿下可不要听信别人的谣言,小的在三殿下身边只是个小小的使唤丫头,殿下身边得宠的是绿儿姐姐,可没有小的的份儿,小的也不想有什么特殊照顾,只想着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把殿下伺候好。” 她叽叽咕咕的说着,全然没有看到卫承眼睛肿一闪而过的寒芒和精锐。 “本殿有点明白你为什么会从常青殿出来了。你这个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是致命的弱点。” “什么意思?” “阿谀奉承也要有个限度,你这个样子在母亲眼里看来也只能是入了谄媚一流,同样,如果是主子恰好是喜欢听你的溜须拍马的话也是一种麻烦,你得宠,他身边的人自然就会眼红,想法设法的相要置你于死地,除非你是个圣人不然略有闪失的话就被人捉住把柄,哪里还有你的安身立命之处?” 若溪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谨小慎微也是一种错。 两人说了这么许久的话,月亮都开始向东沉了的时候卫承瞥了一眼睡眼朦胧的若溪,好心一笑,“去休息吧。” 若溪欢天喜地的拜别了卫承,转身紧走几步之后,觉得背后那道冷飕飕的目光一直贴着她,忍不住脚底下打颤,连路都走不踏实了。 “若是在忘魂殿也呆不下去了,大可以来青羊宫。”背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和刚刚的冰冷严苛不同,他的声线里有些温暖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若溪脚底一停,随即撒丫子就跑,天呢!他们老卫一家子都是这么热情好客的么? “哎?若溪姐!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正要过去找你!” “诶!凝香!”若溪认出这个把自己拦住的人,眼眶一热,忽然有一种见到亲人的冲动,一把抱住凝香眼泪汪汪的瞧着她。 凝香被她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抱住若溪瘦巴巴的小身子,惊奇的叫道,“我听她们说殿下要明天回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再说,你怎么陪同殿下出去一圈之后反倒瘦了那么许多?” 她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件事,若溪就觉得心里窝火,扒在凝香的肩头不动,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原来心里是有那么多的委屈。 第27节 “怎么啦?怎么啦?”凝香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的温柔劝慰,“走啦,回去慢慢说吧。哎,我说你啊,怎么人人抢着要去的好差事你去了一趟倒哭丧着脸啦?” 若溪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解释,从她的身上起来,擦了擦眼泪,抽噎着边说边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没什么,我只是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你,心里高兴。” 第四十七章 不是你的最好别要 “我看你还是明天睡好了再起来和我诉苦吧,瞧你那困的样子,我真以为你是几百年没睡觉的冤鬼呢。”凝香嬉笑着推了她一把,往床上推搡她,一边催促,“快去睡吧,我的好姐姐。” 若溪有些站立不稳,再被她这么一推,彻底倒在床上,就势一躺直接倒在软花花的棉被上,嗅着被子上有些返潮的味道若溪反倒觉得心安,或许这种带着潮气和卑微气息的被子才是该属于她白若溪的,像那种豪华的奢侈大床和绣着繁花的锦被完全不是应该盖在她的身上,所以那天的一切不过都是一时的冲动和错觉。 躺在自己的床上,若溪反倒有些失眠,因为怕惊扰了凝香的睡眠又不好意思颠过来倒过去的折腾,只好自己闭着眼睛假装睡着,只是脑子里像在跑马场一般,呼噜呼噜的转动不停,走马灯一样将这些天的事情在脑子里来来回回的过了好几遍。 一会儿是卫飒眉眼带笑的风流摸样,一会儿是华少倔强的小眼神,嘻嘻笑着朝她跑过来叫她“若溪姐姐,若溪姐姐。”她见到华少也好开心,往前迎了几步,结果半空里居然又飘出了一个人影,横着躺在他俩中间,定睛一看,居然是久不蒙面的师傅白川!若溪脑袋里嗡了一声,想要接住从天而降的师傅,可她才伸出手就看见白川的背后插着数十支尖锐无比的箭羽,平日里雪白无俦的袍子已经变成了刺目的血红,灼烧着她的眼球,若溪想要尖叫,然而自己的脖颈似乎被人卡住一般,所有的血气都被掐住在喉咙上,喊不得,叫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川带着满身的刺像一只刚刚被捕捉到的刺猬一样,带着血红的鲜血从半空上坠落…… 他的背后是一张邪魅的带着狞笑的脸!一张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卫飒的脸!脑海中的场景急速的变化,醒来之后的若溪只觉得自己的脑仁图图的跳着,像是被人安上了紧箍咒一样的酸疼难耐,脸色也跟着苍白了许多,比她先起床的凝香已经打来了洗漱用的清水,若溪止住了凝香往脸盆里加热水的动作,直接把毛巾塞进冷水里搅了搅捞出来敷在脸上。凝香大叫一声,一把夺过她的毛巾,“大早晨的你闹什么?” “给我吧,凝香,我想要凉的。”若溪一手捂着自己疼痛难耐的头,一手朝凝香伸过去,“我有些头疼。” 凝香自然不会乖乖的给她毛巾,用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脑门上,探了探温度,叹了口气,“还好没有发烧,不过我看你现在简直和发烧没什么两样!这大冷的天,哪里有人往自己脑袋上贴冷水的?除了你这个疯子。” 疯子?若溪笑了下,也许自己果然是疯了,和卫飒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能那么坦然的接受他马上就要迎娶别人的事实,而且最让她不能饶恕自己的是,昨晚上在没有卫飒怀抱的梦境中,她居然又做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梦,尤其是最后一个,醒来的她记得那样的清楚,那种深深的恐惧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从她的心底翻上来一般的真实,她常听白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里思考的事情在夜晚就会以梦境的方式继续,难道……她的潜意识里居然已经预感到这样血粼粼的结局么? 拼命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若溪一再在心里暗示自己那不过只是个梦,不过只是个梦……凝香拍了拍她不住打转的脑袋,好奇的问道,“若溪姐,你脖子睡落枕了么?” 若溪尴尬笑笑,胡乱漱了漱口,顿觉神清气爽了起来。伸着懒腰一边问道,“今天早上好安静。” 凝香擦着地上溅落的水滴,一边回答,“是啊,今天钟无颜大人要进宫来面圣,所有的宫女都跑到金銮殿上去看他啦。” “诶?”若溪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忙东忙西的凝香,“他来了你怎的不去瞧瞧呢?” 凝香也笑了下,头也不抬的继续手里的工作,“不去啦!我这些天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难得的听见一向脑袋不怎么转动的凝香说出这样沉稳的话题,若溪感到很感兴趣,索性拉了把椅子坐下,和她脸对脸的探讨其人生来。 “不是你的东西,费多大力气也不会成为你的。”刚好拖干净地上水渍的凝香直起了腰杆,一手扶着拖布的杆子一手闲着来回晃荡,让人看起来觉得这个说话的女孩子有些轻佻。“钟无颜大人的美貌可比天上的神仙,我这种身份和容貌的姑娘就是能看上他一看就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恩惠了。我呀,现在已经学会满足啦。” 若溪定在原地,若有所思。 “啊,对啊,大家都去金銮殿了,我还得去烧水,若溪姐我先去后厨了啊。”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的凝香扭着屁股走了,一只手拎着拖布,嘴里头哼着小调看起来好不快活。 “不是你的东西,费多大力气也不会成为你的。”这句话恍若洪钟的奏明一直回响在她的耳畔。她从小一直觉得很多东西是属于她的,毫无条件毫无悬念的属于她,所以她用起来的时候也是那么的大手大脚,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及时是随手丢弃也觉得好不可惜,因为马上就会有人给她送来更新的,更好的。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可言。直到有那么一天,一切她曾经认为心安理得的所有繁华全部被人无情夺走和践踏的瞬间,她才觉得她心中的宫宇已经轰然倒塌,头上的那片蓝天被血红充斥,所有的一切荡然无存时的那种恐惧和麻木重新袭上了心头。 她曾经拥有的被崩坏,希冀的被摧毁。如今……想要的,而不得。 若溪忽然想哭,想大哭,想哭这个世界的无情,她又想大骂,骂这个苍天的不公,但同时她又想大笑,笑尽天下的可笑之事。命运似乎就是在和她开玩笑,每当她心动的时候,就会有一把尖刀随之而来。 自己一个人对着墙笑了笑,觉得自己真的是和个病人差不多的神经,若溪耸了耸肩,拍打着自己的脸颊,轻声道,“融嫣啊融嫣,你是真的要变作白若溪了么?” 反正闲着也很无聊,不如今日就出去走走,总之她可以高来高去,直接从后院的矮墙上翻过去,这条暗道可是她喜欢的捷径。然而若溪并没有注意到的,是她刚刚出了杂役房之后,原本躲在她屋后的两道黑影便飞快的悄声跟上。 *** “殿下,您真的已经打算这样做了么?”白江站在卫飒的身后,注视着这个在清晨的阳光里依旧显得眉眼深沉的男子,若是这样的一副摸样被其他人看到会不会大叫着殿下转型呢?的确,此刻的卫飒和平日里的洒脱放.荡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场。 “是,这一次我们之所以会着了卫承的道儿就是因为他手下的‘三眼’的力量,如果我们也能有这样一支力量与之抗衡甚至超出它来压制的话,那么运气的天枰就没有倾向他的机会。”说到最后他眼中有丝快意一闪而过,白江看在眼里,并未出声,只是静静的倾听他的话并且思考。 “组建这样的一只力量自然是需要很大的精力和财力,这方面我想我们并不逊色。”卫飒年轻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手指习惯的摸了摸自己的发梢,透出一股别样的俊逸。“还好这些年世人都知道三殿下卫飒是个喜欢风花雪月,讲究排场的纨绔皇子,这才能有了今天累计起来的财富。”他虽然说得是钱但偏就不让人觉得有什么铜臭和俗气。 白江嘿嘿一笑,顺手掏出一个小本,翻开到一页,念道,“殿下此番到虎拦镇,地方共孝敬黄金三千,白银二十万,其他珍珠明珠珍宝古玩共四十九件,昨天夜里已经点装入库。” 卫飒点了点头,听着他报出的一个又一个数字,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好像那些数字和东西都是被人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平淡。 “白江。” “属下在。”白江合拢上小本看着他。 卫飒扭转过身,直面他,他们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所以这个角度基本上就是两个人正在对视,白江黑沉的眸中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那里面一片的寂静和安然,仿佛他才是真正超脱世外的高人,刚刚卫飒做出的那个样子倒像是装装淡定的土财主,面上不在意,实际上心里头高兴得不得了。 对视了好一阵,卫飒露出点深邃的笑容,继续瞧着窗台上开得正好的梅花,逗.弄着新抽出的枝条,“我想要一个人。” 白江哑然失笑,甩了甩袖子漫不经心的回答,“殿下不是已经得到了么?”别以为那天晚上他们做了什么好事他不知道,那天早晨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卫飒皱了下眉,狐疑的看着白江笑得贼兮兮的脸,“你说他已经归顺我们了么?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诶?”白江有些糊涂,看样子他们两个说的并不是一会儿事的样子。“殿下说的是谁?” “钟凉叶。”卫飒手上一探,梅叶上滚动的露珠瞬间掉进花盆中,变成一点小小的湿润。 第四十八章 人心都有弱点 “钟凉叶?”白江重复了一遍,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随即有点扭捏的望了卫飒一眼,目光暧昧不清,“原来殿下有了新目标。” 反应过来的卫飒给了白江一记爆栗,没好气的说道,“亏了你生了付如此讨喜的皮囊,却没想到脑子里净想些龌龊事。” 白江嘿嘿一笑,也不气恼,揉了揉被敲过的脑门,退后半步,“殿下要钟凉叶?” 卫飒收敛起脸上的笑,点了点头,背负着双手继续看眼前的那盆梅花,“是啊,他虽是个小人物,但我却能看出他身上有极大的缺陷和盲点,只要我们利用得到,这个人迟早就会是我们的。” “殿下很看重他?” 卫飒眯缝起好看的眼睛,却透露出危险的气息,语气之中毫不隐瞒的带着赞叹之意,“钟凉叶是个人才,可惜投错了胎。”白江赞同的点了点头。 的确,钟凉叶是的的确确有着才能的男人,他年轻,有胆识,加以时间调教必然会成为一个出色的辅助之臣。只可惜,这么好的青年居然站到了大哥卫承的阵营里,被他早一步挖掘到人才这件事,一直让卫飒十分不悦。再加上卫承手中依靠他母亲玉夫人的家族势力,本身就已经有了“三眼”这样的黑暗势力,加上朝中他光明正大的大皇子的位子,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对他不利。 所以,卫飒一直认为应该早点打入到敌人的核心当中从中瓦解,一直寻找着机会下手的他因为这次在虎拦镇的遇险而更加增加了这份信念,一个阵营从外表不好攻破那么就从内力来摧毁,这道理他早已懂得。毫无疑问的,有着极大的弱项的钟凉叶是个最好的人选。 “如果我不动手,下次你就很有可能对着我的尸体说话了,白江。”卫飒明明在笑,但是白江却感觉不到一点的暖意,他甚至可以看见以卫飒为中心的方圆一米之内的寒气,正在慢慢凝结成冰。 这个男人……很可怕! “我想要钟凉叶,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卫飒歪着头看着自己得力的助手问道。 白江苦笑两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这是他的习惯动作,通常在这个时候白江都是感到紧张或无奈的局面才会有的动作。 熟悉他的卫飒提前开口,“不要说没有办法,我不想你让我失望。” “哎。”眼看着自己的心思在这个人面前完全被看透,白江默默无语,低头苦思冥想,末了,他抬起头,一对眸子里写满了哀怨,但语气却透着点喜悦,“还好属下平时对女人比较感兴趣,不然的话,这次可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想到了什么?”卫飒的嘴角也带上微笑,他知道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得住这个有着“鬼才”称呼的男人。也相信他刚刚的挣扎表情不过是他在和自己打马虎眼的小插曲。 “钟凉叶最大的弱点在于他在乎自己的仕途,他十二岁上被钟覃收养为义子,一直是处于卑贱的身份之中,比之那个瞎了眼的钟无颜来说,钟凉叶的才能不遑多让,也可以说他的才能还在钟无颜之上,但就是因为那个瞎了眼的义兄的存在,他就永无出头之日,与其说他投奔大殿下是因为厚禄,不如说钟凉叶只是想找一个地方来体现自己的价值和存在。” “恰好,大殿下就是运用了他心里的这个弱点才将他收拢。”白江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某人下手晚了而懊恼,卫飒横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面的。“而现在,他唯一的弱点已经被人占用了,属下只好从别处寻找突破口。” “被卖关子,快说吧。”卫飒动了动眉梢,这个白江哪里都好,就是太女气,说个话也吞吞吐吐,做许多铺垫,真是急死个人。 白江呵呵笑了下,“殿下莫着急,属下得知其实他还有其他的弱点,钟凉叶有一个极其重视的人,若是关系到这个人的事,属下猜测他多半会妥协退让。” “哦?还有人能够让一向以冷漠薄情见长的钟二公子如此挂心?”卫飒一下子来了兴致,猜测道,“难道是个女人?” “没错,是个女人,只是这个女人和殿下想的那种女人有点不同,她既不年轻,也不美貌,但是这个女人给了钟凉叶生命,她就是钟凉叶的母亲马氏。” “他母亲?”卫飒微微皱了皱眉,他自小没有母亲,所以对于母亲这个称呼的人有着分外的同情和敬畏。白江自然知道这点,随即赶紧补充道,“殿下放心,这次不是要去害她,而是咱们要去做一件好事,咱们是要帮助马氏。” “以如今钟凉叶的身份和家产,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我想他在卫承手底下一年多的时间里肯定得了他不少的好处,要钱有钱,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有的?”不是常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么?那他钟凉叶还在为难什么? 白江笑得诡异而灿烂,“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殿下,这件事属下也是前不久才刚刚得知,原来这位马氏身患有疾,心衰力竭,每月所用的药物开支就占据了钟凉叶大半的财产。”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个病患,她每月花销的金钱卫承还能掏不起么?这不是刚好被他牢牢抓住了钟凉叶的命门么?啊,难怪钟凉叶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卫飒越说越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要泡汤。 白江呵呵笑了起来,“若是没有后来调查出的情报,属下也几乎认为钟凉叶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大殿下,但还好老天不辜负我这个勤勤恳恳的人,告诉了我另一个好消息。” “我说白江,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呢?” “是,殿下。”白江优雅的抬起下巴神情有些倨傲,“马氏的病并非无药可治,但是这个药大殿下似乎不愿意给。” “是什么?”卫飒眼前一亮。 “万年老参。”白江看着卫飒的变化继续说道,“马氏所患的病不过是心衰乏力之症,只要用对了药方略加调养,补足心血和中气便和常人无碍,断然不会常年缠绵病榻,每日以药剂为伴。” “万年老参。”卫飒皱了皱眉,这东西连他老子的殿里都不见得有,他上哪里弄去? 白江微微一笑,透出神秘的意味,目光落在手中握着的小本子上,举起来在卫飒跟前晃了两晃,“殿下这次在虎拦镇遇险,知县州台周胖子被吓破了胆,他找到属下请求属下为他开脱求情,于是属下想了想与其要他的金银珠宝,不如叫他将祖上传下来的老参送来。” 卫飒哈哈笑了起来,望着眼前这个眉宇之间满是清然之气的男人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种私下里收他人好处的事也敢拿来和他说,不仅如此,竟然还如此的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管一个小小的州台索要这样一件国宝级别的宝物,真是不可思议。 白江也笑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卫飒听他继续说下去,“属下也就是那么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的给拿了来。” “你是早就调查过他祖上有这样一个宝物在手的吧?”卫飒横了他一眼,他的这个属下的心里绝对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清澈高远,这个人永远都是在准备,只要时机成熟,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他都有可能摘下来给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钟凉叶母亲的这件事?”卫飒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说什么刚刚得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又为什么好巧不巧的朝周胖子索要那棵万年老参? “殿下说的是啊,属下那个时候已经有所耳闻,不过这次取得了证实倒是意料之外。”白江笑得很是随意,“属下在想,如果用这棵救命的万年老参作为礼物拉拢钟凉叶,他会不会动心?” “我觉得把握很大。”卫飒想了想,认同了他的观点。但同时他的脑海里又闪过另一重顾虑,“听说卫承赏赐了钟凉叶一个绝色美人,既拉拢了他,又在他身边安放了一个眼线,真是高明。” 白江嘿嘿一声,暗道你们兄弟两个算计人的本事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慢悠悠的说,“女人心海底针,没有感情的时候她就是大殿下的一个得力助手,然而女人一旦动了情,那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动物。” “你的意思是?” 白江掉转过身,同样望着那盆开的正好的梅花,轻声道,“属下除了想要用万年老参之外,还有另外一重保险,殿下就请您静候佳音吧。” 卫飒目光深邃的看了他一眼,幽幽的说,“白江,我很庆幸卫承没有收拢到你。” 白江优雅一笑,并未作答。 然而卫飒却在脑子里想着他的那句话。 “女人一旦动了情,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真的是这样么?那么她呢?那种不咸不淡的表情,和自己说话时的谨小慎微,甚至是每一次的肌肤相亲也都是在他的逼迫之下……也许,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半点影子,再想到昨天夜里那个人的爽约,心里就极其不自在。 “殿下,该上朝了。”宝焰在屋外适时提醒一句。 卫飒举步就往外走,白江跟在他的身后,不忘说上一句让卫飒反胃的话,“今天说不定可以见到那位弦月公主呢,属下先恭贺殿下大喜了。” 卫飒转头瞪他,“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她知道。”刚刚才和他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如果现在就让她得知此事的话,那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马上就又要遭遇危机,这结果可不是他想要的,反正距离大婚还为时尚早,一切都需从长计议。 白江哦了一声,苦笑了下,“弦月公主已经入住清音殿,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们迟早是会遇见的,殿下。” “那就先给我瞒着,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卫飒提起这件事来就火大。 白江目送他和宝焰远去,唇边带着莫测的笑意,这个男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暴露了自己的本心,只是……可能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吧。 第四十九章 小宫女的心思 “西风愁思紧,平明送客心。”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乐曲和着女子清雅的声音伴随着香炉中阵阵盘桓而上的香烟一起飘散进这个冬日的夜晚。 今年南国的冬天走得真是迟啊。 光秃的树枝,失去了原本翠绿生机的草木勉强展露着毫无生命力可言的绿色,旧旧的,没有任何的光泽,甚至连大团的松针上也被落满了灰尘。月上中梢,人约黄昏。即便是这样一个冰冷的有些肃杀的场景之中,被如此美妙的乐曲缓缓冲入也随之多了几分色彩和生命力。 清音殿外围的杂役房里小丫鬟们阵阵私语,纷纷议论着今天刚刚入住此间的异域公主。 第28节 异域的公主来的时候面上遮着面纱,看不清楚她的眉眼,但是她的衣着打扮和大祁国的装扮完全不同,重重的薄纱裹着她玲珑的玉体,梦幻一样的紫色如同雾气一般缠绕在她的身上,腰上则是简单的坠了一圈细细的小铃铛,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而发出悦耳的声音,金属的细链子越发衬得她的腰肢婀娜纤细,每走一步都像是池塘里盛夏时才会开放的睡莲,美得如梦如幻。 小丫鬟们都沉浸在自己白日的回忆之中,闲坐在一起嗑着瓜子,喝着炉里烧着的茶水,享受着这一天的忙碌之后难得的清净。 很快的她们讨论的话题,便从这位弦月公主的惊人美貌到了她即将和三殿下的婚约上来。毕竟这种八卦的事情才是她们关心的重点。 “哎,哎,你听说了么?咱们那位三殿下还没见过这位公主呢?”一个圆脸的宫女惊喜连连的丢开手里的瓜子向着她身边的女孩子说道。 被揪住袖子的小宫女眉头皱得紧紧,扯回自己的袖口,仔细的抻平,一脸责怪的神色,“人家马上就要成为两口子了,早晚是会见到的,你跟着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当然激动啦,你可不知道那位三殿下有着多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外表,那种风流倜傥的劲头儿啊,啧啧,我看就是连神仙也没法比。”圆脸的宫女说得口水直打转,她这番话反倒引起了同伴的好奇。 眼睛下面长着一颗泪痣的女孩子接过话来,“听你这意思,你是见过三殿下的了?” 圆脸的姑娘被问得脸上一红,推了她一把,“碧竹,你不要乱讲啦,三殿下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物,我这种小宫女怎么会见到呢?” “那你还说的那么真切,好像你和三殿下多熟悉似的。”碧竹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说了半天啊,你们都是没见过正主儿的,要说起三殿下你们还是得来问我。”她们其中年纪稍微长一些的宫女花菊开了腔,很自然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她本来就是这些宫女当中年纪最大的,平日里大家有个什么问题都愿意来找她,所以在这些小宫女当中颇有些威信。这会儿见大姐说了话,其余的几个小姑娘乖乖的闭上了嘴。 花菊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左手心里,右手一边磕着一边说道,“要说起三殿下的相貌那岂是咱们这些人的笨嘴能够形容的,殿下的那种美就是男人见了都要为之动心的。” 碧竹哼了声,“要说起真正的美男子来,我还是觉得无颜大人更美,我曾经在紫嫣公主手下当差的时候见到过他老人家一次,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俊美无俦,虽然他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当他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啊,我还是忍不住要脸上发烧,就好像他刚刚已经看到我了似的。而三殿下嘛……”碧竹疑惑的看了下花菊,纳闷的问,“花菊姐姐,我听说三殿下不但生的十分俊美,而且对待下人极好,尤其是……”她说道这里的时候稍微顿了下,很有点卖.官司的意思,直到同伴催促她她才继续说下去,“尤其是对像花菊姐姐这样温柔可人的小宫女更是体贴,哎,姐姐,你怎么浪费了那么好的机会?白白放走了蹬上枝头做凤凰的运气!” 花菊脸色一沉,透出几分严厉来,“胡说!殿下怎么会是如此轻薄的人?再说我那时候虽然年轻却是个姿色平庸的下人,又怎么会有非分之想?而且……碧竹,这种想法很要不得,你不见每年宫里莫名其妙消失多少宫女么?” 碧竹脸上臊得厉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把头低得低低的,“我……我只是说说而已。” “以后这种话说也不要说了,不要给自己挣来多余的是非。”花菊又叮嘱了一句,看碧竹实在是无地自容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我已经一把岁数,什么名位已经不争不想了,再过几年安安静静的出宫找个本分人嫁了,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哎……”随着花菊的这声叹气,其余的小宫女都陷入沉思的状态之中。 在深宫之中被锁了将近二十年,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被放出来回到家乡还要受人指指点点,连在找个男人的条件都要降低很多,因为年纪的关系大多只能找那种死了老婆要续弦的男人,年纪比自己不知要大了多少不说,而且家境也不会很好,大多数是要嫁过门去直接种地养猪的日子……哎,这一生,便也就如此了。 也只有做过她们这一行的人才知道,能活着走出这个宫宇的宫人们,都是揣着七八颗心,九十对眼睛的精灵人,她们当中的多少人连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话题变得如此沉重让这些年轻的姑娘们一下子都有些接受不了,圆脸的夏菀扑到在被子上,闷闷的说,“啊,啊,现在说这种事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花菊呵呵笑了起来,拍了拍她撅得老高的屁股上,“要睡就好好睡,这算是什么样子。” 几个姑娘们嘻嘻笑笑的爬上各自的床,准备休息。被说了几句的碧竹郁闷的躺进自己的被子,想着刚刚花菊说过的话,她忽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意,她们说的那种平庸的日子她才不要!难得被选进来做宫女,既然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她就决不能空着双手出去! 花菊见大家都已经躺好,正要吹熄蜡烛的时候,门板轻轻被人扣动,“谁啊?”她答了一声,同时刚刚躺下的姑娘们都坐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这时候会有谁来。 随即门外有人回答,有些生硬的汉语让她们一下就知道了来者是何人。“请问你们睡了么?我是玛莎。” 玛莎?不就是那位弦月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么?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呢? 花菊示意大家起来,虽然对方是以后要一直相处下去的人,但是她们刚刚到清音殿,她们总不能一下就失了礼数。 玛莎依旧穿着白天的那身黄裙子,脸上带着轻纱,进来对着大家躬了躬身子,“公主忽然有些肚子饿,叫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花菊笑了下,原来是那位新公主饿了,她露出友好意味的表情,也回了她一个礼,“我带你到后厨去,一般吃的东西都在那里,并且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会有人在那里值班,什么时候想吃都会有可口的饭菜。”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公主晚上一般会用些奶糕和糖饼之类的食物,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人会做?”玛莎听了她的回答之后显得十分高兴开心。 “奶糕?”花菊眉头一皱,她在宫中这许多年,还未见到过叫这种名字的东西,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硬着头皮摇了摇头,“”她身后一直倾听的碧竹抻了抻她的衣袖,小声在她耳边说道,“花菊姐姐,我听说忘魂殿里有个杂役,她做点心小吃的手艺很是了得,不如叫她过来帮帮忙好了。” “忘魂殿?”花菊想了下问道,“那不就是三殿下的殿宇么?啊!你是说从前在常青殿里做过差事的那个宫女么?” “是啊,是啊。就是她,你想想连玉夫人那么挑剔的人都对她的手艺认可,我想她应该是能让弦月公主满意的。”碧竹说得很认真。 不过,花菊却有些犹豫,“咱们平日和忘魂殿也没什么往来,况且这么晚了过去叨扰人家会不会不太好?” “哎?姐姐,这可是你不对啊,新公主刚刚来的第一个晚上,咱们就把人家晾在一边不管,明天咱们没准儿就……”碧竹说着往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一下,吓得花菊打了个哆嗦,犹豫再三,觉得她说的有理,便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只是……谁过去请人呢?” 碧竹看出她犹豫的所在,毛遂自荐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去好了。”说完也不等花菊回话,直接对着玛莎笑了笑,“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找个懂得奶糕的宫女来帮忙。” 玛莎满面带笑,鞠躬表示感谢。“我出来的时间已经很久,担心公主,我先回去了。”她说的有点语无伦次,但是其他人还是能听明白,花菊更是盼着她快点离开,于是便一口答应。 夏菀纳闷的把自己重新的裹紧被子里,看着花菊问道,“哎?花菊姐姐,碧竹她和忘魂殿的人很熟么?”怎么看她那么兴高采烈的揽了差事往前冲呢? 花菊半晌没有回答,也没了睡意,就直接披上衣服坐在床边等着碧竹回来,她刚刚闪烁的言语让她十分在意,哎,算了,花菊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摇走脑子里想到的东西,多年当差的警惕告诉她,这个静谧的夜晚之下,隐秘了某种亟待成长的晦暗。 第五十章 不该踏入的大门 夜深更静,窗含西岭,忘魂殿里的声乐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管弦阵阵,暗香盈袖,乐师们和舞姬们还在忙着不亦乐乎,上位上那位邪魅凛然,唇边带着满足笑意的男子正眯着眼睛假寐,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忘魂殿的主人——堂堂大祁国最受宠的三殿下卫飒。 虽然每夜都是如此的葡萄美酒夜光杯,美人在侧,美酒在握,但大家都以为今天晚上会有所不同。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传说中即将要成为三王妃的弦月公主今日已经正式入驻清音殿了,既然是未来的准媳妇,那么卫飒好歹也会给她几分薄面,至少是看在她父亲西凉王的面子上也得收敛几分吧?但是咱们这位三殿下就是有那么一股子不畏强权的勇气,愣是将今晚上的饭后消遣延迟到现在。 偌大的忘魂殿的主殿上四处飘逸着美人身上的香粉的味道,酒浆琼瑶的扑鼻浓香混合在一起构成惹人遐想的旖旎风光。在这座被教条和王法禁锢的皇城里,这香气毫无疑问的是独独属于忘魂殿的味道。 卫飒一身如同夜色的锦缎丝袍,三千黑发黑压压的被梳拢的整齐,额上没有束冠,于是那如瀑布似的发丝顺着它们生长的自由曲线一直向下延伸,发丝的主人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发型有些碍事,不时的用手掌将散落到脸颊旁边的发梢拨弄到后面去。几经反复之后,终于觉得有那么点不耐烦,大手一挥,直接拉过身边混混欲睡的小宫女,也不管人家脚也没站稳就大咧咧的吩咐,“这头发碍事的很,你把它们束起来。” 若溪本是睡眼懵懂的一副困倦样子,被他这么一拉吓得一跳,慌忙睁开两只红红的眼睛,小兔子似的跳到他面前,一个急刹车停住,好悬没撞到卫飒的胸口上。 卫飒却毫不留情,不仅把人家拉过来而且还趁她刹车成功的机会再加一把力,将她整个人带进自己的包围圈里,有了前几次经验的若溪知道自己毫不是他的敌手,根本没有反抗,仰着头平静的问道,“殿下,您这个样子,小的没法子给你梳头。” “是么?那就不梳了。奇怪,怎么现在那些头发一点都不碍事了?”卫飒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一眼也没有瞧正在拼命拨开垂在她脸上的头发的动作,反而心情大好似的看着场子里舞姬们卓越的舞姿。 废话!你头发都跑到老娘这里来了,自然是不觉得碍事啦?若溪一个劲儿的用白眼翻他,奈何那个男人只顾着一双手在她身上不安分的游离,丝毫不去理会她无声的抗议。 “小溪儿,你这两天有好好吃饭了么?”蓦地,他问了这样一句,她身上摸起来鼓鼓梆梆的,真难想象这个人到底每天有没有在吃饭?这明明就是一副骨头架子嘛。 若溪趁这个机会赶紧逃离魔掌,连看也不用看她就知道现在场子里那些舞姬看她的眼神是有多恶毒,明摆着她们是将她当做了霸占卫飒的大恶棍一枚!若溪的脸皮早已经有城墙那么厚,自然而然的站好,掏出怀里的小梳子半蹲在卫飒的身后一点点的为他梳理发丝,卫飒的头发很长有些已经打结纠缠在了一起,若溪就一点点的给他们打开,抚平,没有一点的不耐烦。 卫飒一手擎着酒杯,他的身侧另一名舞姬则缓缓给他倒上酒,杯中酒色常碧,怀中美人如玉,这样的话来形容卫飒一点也不为过。宝焰则坐在他们的身后无聊的摆弄着自己的衣襟,自从殿下身边有了白若溪之后啊,他好像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就在忘魂殿里一片歌舞升平的时候,殿外走进一名侍卫禀报,“殿下,有宫女来咱们殿里找人。” “哦?找的是谁啊?叫他赶紧去,速战速决。”卫飒此刻心情不错,他认定这个时候来他殿里找人的大多是和侍卫们有私情的小宫女,不然这个时候跑到他的殿里来做什么? 侍卫为难的抱着拳头没有动,吭哧了半天才说,“禀告殿下,那个小宫女要找的是若溪姑娘。” “诶?”若溪蹲在卫飒的身后将这些话听个一清二楚,不由得发出纳闷的声音,心里暗自揣度,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呢?她下意识的看向卫飒,刚好卫飒也正转过身来瞧她,两个人的眼神中都写着不明白三个大字。 “不会是凝香吧?”若溪站直了腰问那个侍卫。 那侍卫摇了摇头,“凝香姑娘属下很熟悉,这个人……属下倒是未曾见过。”他顿了下想起什么来似的又说,“那个宫女自称是从清音殿里来的。” 若溪忽然笑了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位卫飒未来的新娘子就是住在清音殿里的。 卫飒果然眉头一动,纳闷似的在若溪身上来回瞅了瞅,低声道,“你认识的人倒真不少,她才来一天,便找上你了。” 若溪的脑袋也不是木鱼做成的,闻言挑眉,同样低声说,“小的也很好奇,清音殿这三个字怎么写,小的还不会呢。”言下之意便是我和那个地方的人没什么私交,你老人家别想象力那么丰富好不好? 卫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张手从椅子后面把她拉出来,“既是被点了名,那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若溪这个时候的心情忽然有些不高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和刚刚的困倦完全不同,此刻的内心里是一种焦躁不安,难道是为了他刚刚那不相信,不信任的态度么?心里是越想越气,若溪干脆脑袋一热直接站在卫飒的身前,问道,“麻烦你叫她进来,我也好问问这么晚了叫我过去是做什么?不然,本姑娘这么美貌如花,被人劫了色可怎么办?” 侍卫忍着一口气没让自己笑喷出来,憋得很是辛苦的瞧了眼自己的主子卫飒,卫飒一张脸上都是笑意,伸手在若溪被衣服藏得很深的小屁屁上拧了一把,若溪哎哟一声往前跳了一步,回头看见的,正好是卫飒写满了:如果真要劫色,现在这里就可以的眼神。 鼻子里哼了个单音不理睬他,若溪安安静静的看着对方那个来找自己的小宫女被带到了大殿上,这个宫女很单薄,头发却是很多,额前的碎发很厚重几乎挡住了她的眉眼,小宫女进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襟给卫飒见礼。 卫飒很随意的摆了摆手,根本没看她一眼,然而若溪却在她的眼睛里察觉到一闪而过的小心机。 “奴婢碧竹,拜见三殿下,三殿下安康如意。” 原来这个女孩子叫做碧竹。若溪朝着卫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压根不认识这个人。“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既然大家彼此都不认识那还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来的痛快。 “是这样的,弦月公主忽然有些肚饥,思念家乡的马奶糕,可是清音殿的宫女们都不会,于是想请若溪姐姐过来给帮帮忙。” 她这番话说的颇有些醋意,卫飒眉头皱得很紧,而若溪则是一副:瞧吧,这可不是我的事,是你未来老婆大人的命令哦,怎么样?我是去给她解解馋还是不去呢?的表情。卫飒勾了勾唇角,在她肩上一拍,脑袋凑上来很近,“既然如此,小溪儿那就麻烦你了。不过,你可要快些回来,春宵苦短呐。” 若溪咬着牙看他,这个男人还有这么一手,已经知道对方是自己未婚妻的情形下还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是想看她怎么死么? “是,殿下,小的一定把王妃伺候的舒舒服服。”她故意加重了王妃两个字,觉得心里舒服的很,完全没有注意到卫飒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低落。 *** 清音殿,不同于卫飒的忘魂殿,这里果然雅致清淡,连风中的味道都多了几分萧索。 若溪穿了很多但还是忍不住裹紧自己的小身体,哆哆嗦嗦的问,“碧竹还有多远?”她十分后悔自己没有再带个暖手的暖拢出来,这会儿十根手指头几乎都要被冻木了。 碧竹一扫刚刚在殿里的拘谨,勾着脖子看她一会儿才冷冷的说道,“马上。”随后又加上一句,“果真是三殿下娇宠的主儿,这点冷风都受不得,真真是娇贵!” 若溪一愣,脑子里想着自己从没和清音殿的人打过什么交道,也犯不上和她这种小丫头计较,索性眼光向四处张望,不理会她。 又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光景,若溪觉得自己的脚丫子肯定已经冻掉了的时候,听见碧竹说道,“喏,前面就是厨房了,你自己过去吧,玛莎在那里等你。”她说完扭身就走掉了。 “哦,”若溪答应了一声,再回头看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如也,早就没了碧竹的身影,若溪紧走几步,上前叩开紧闭的厨房大门,里面果然有一名身穿异族服侍的仆人正对着灶台为难,见到陌生人的进入,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你是她们请来的救兵吗?” 若溪点了点头,露出友好的笑容,怎么说人家也是大老远从老家跑来的,怪不容易的,不就是想吃个马奶糕么?这点小事她还是能解决的。玛莎见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继续用蹩脚的汉语交流着,“我家公主想要吃奶糕。” “我听她们说了,我是来帮忙的。”为了就和她的语言习惯,若溪已经不自觉的用上了手语,一顿比划完后,两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若溪则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洗了手之后,让玛莎留下来帮她一起准备食材。 索性厨房里有这位公主陪嫁时送来的马奶,还用锡纸封着,她打开一坛子,嗅了嗅,果然奶香扑鼻,“真是好奶啊。”玛莎眼前一亮,骄傲的说,“我们部落里自己饲养的马和牛都是上好的马和牛。” 若溪听她这样独特的表达方式反倒觉得很直接,很舒服,不由得笑了笑,指着自己的两只手说,“我养的这两只手,也是做马奶糕的上好的两只手。” 两个人有说有笑,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彼此熟络了起来,只是忙着手里活计的若溪不知道的,是她今晚上叩开的不仅是一扇大门那么简单,而是从这道门里一步跨进了麻烦的深渊。 第二卷:复仇之路 第五十一章 弦月公主 手里捧着热乎乎刚刚出炉的点心,两个女孩子的心情都好极了,若溪忙了一个晚上早就饿了,眼看着一碟子白嫩嫩,香喷喷的马奶.子糕,只差口水都留下来,忍不住在玛莎端起盘子来的时候大喊一声,“等一下。” 玛莎呆呆愣住,一对美丽的眼睛隔着面纱看她,“怎么了?” “啊,那个,按照我们大祁国的规定,只要是给主子们入口的东西,咱们下人都要先尝一尝。”若溪说着很不客气的捏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嗯,果然糕点是要趁热吃才好吃。 “啊?这是为什么?”玛莎吃惊的看着若溪大口的开始吃第二块点心,也许是咱们的女主若溪童鞋的吃相很有卖点,搞得玛莎跟着她也咽了下口水。若溪扑哧一笑,缓缓将魔掌伸进盘子上,飞快的捏起第三块点心放进嘴里,顺便塞给玛莎一块,嘴里嚼着一边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自然是为了主人们的安全着想,你想想看,要是这东西不干净主子们吃了闹肚子?拉肚子?坏肚子?可怎么办呢?” 若溪看着玛莎浑然不知道上当的眼神,心里一点罪恶感也无,相反,她觉得天真的玛莎还得感谢她没有说出来,提前试吃是怕有人下毒这样的可怕事情来。玛莎看着盘子里的奶糕一块块的减少,却心情很好,她觉得这个汉族的姑娘十分体贴周到,连试毒这样的事都替她家公主做,真是个天大的好人,随即放下手里的盘子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眼眶里都快流出眼泪来,“白若溪,你真是个好人!” “真主一定会保佑你的!”她放开若溪,无比真诚的说。 若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了起来,“你们的信仰可真奇怪,难道真主可以无时无刻不在照顾你们么?” 玛莎的神情为之一震,随即肃穆起来,对着上苍比了个手势,放到自己贴金胸口的位置,“当然,真主是大能的,无所不在的。她庇佑我们的圣光如同洁白的日光一样,永恒永生。” 若溪听得身上冷汗直冒,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天她在黑布隆冬的胡同里捡到的浑身是血的李肆。他那会儿是被自己的兄弟或者是反对派攻击了吧?那个时候那么衰的他怎么也没看见真主来救他呢? 玛莎看了她一会儿,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便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说错了吗?” “啊,没有没有,你说的很好,我正在想你刚刚说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咱么可爱的若溪美女已经到了说谎话不眨眼的至真境界!玛莎则又真真切切的感动了一回,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摇,“没想到你们汉人里也有对真主这样尊敬的人在!我以后会常常给你说些真主的故事,你会崇拜上这个无所不能的神的!” 天!若溪觉得脑袋一大,这种肉麻巴拉的话要是时常有人她耳边碎碎念的话,她一定是想要去撞墙的!这个话题不好,赶紧换掉,于是她利落的端起还剩下多半盘的奶糕,对她说,“走,咱们快给公主送过去吧!” 玛莎屁颠屁颠的跟在她的后面,心里还想着这个大好人怎么知道给不认路的她带路呢?这个白若溪真的是个大好人啊! 出乎意料的,弦月公主的房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奢华,房间里只是简单的用纱幔围拢了几处,显出和大祁国的皇宫的不同之处来,其余的用度也没见有多奇怪,让若溪很在意的是这间极其素雅的房间里却飘荡着一股甜香的味道,不似中原的香料的香气,倒像是一种或者几种奇特的花草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让人进来之后便忍不住开始精神为之放松,心情也平和了许多。 鸡拜年时在这个并没有第二个人在场的房间里,弦月公主也还是蒙着面纱,整个人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十分寂寞。见到自己的婢女回来,眼中闪过一点亮光,刚要开口,便见到玛莎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女人。 第29节 “公主。”玛莎很是欢快的叫了声,将盘子放到她面前的矮几上,笑靥如花,“公主,这是清音殿的下人找来的宫女帮忙做的,请品尝。” 弦月点了点头,却没有动手去吃,反而将视线落在了若溪的身上,上上下下很是打量了几圈。 若溪已经习惯了这种审视的目光,站得很轻松似的,任由她打量自己,末了,见弦月收回目光,自己才缓缓行了个国礼,“小的白若溪给弦月公主请安。弦月公主安康如意。” 弦月皱了皱眉头,好听的声音从面纱当中透了过来,“请起来吧,叫我弦月就好。” 若溪赶紧退后一步,显出十二分的恭敬和顺从来,“小的不敢,公主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的便告退了。”她从弦月的身上感受到不友好的气息,尽管她说的话,用的语气都是那么的坦然和平静,但在这种平淡之中,若溪居然还能嗅出一股隐藏的极好的危险气息。这种时候,既然对方和自己的气场不对盘,自己还是先撤为妙。 弦月漠然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客气话,若溪便弓着身子走了出来。玛莎则很是欢快的在她的后面跟着一起出来,“谢谢你,白若溪。” “叫我若溪就好了。”若溪回过头,笑着说,平心而论,她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单纯一些的玛莎。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真实,和这座皇城里的人大不相同。那种清新自然的感觉深深的吸引了她。 好像看到了年幼时候的自己一样。这种感觉……让人在高兴的喜悦之余还夹带着些许的淡淡的忧伤。 若溪走了几步,回头看时,还看见玛莎站在原地,摇着手里的纱绢朝她挥手。脚底下不自觉的就回转了回去,走到玛莎面前,“这里的水大多是井水,你家公主刚刚来,很可能会不适应,所以你一定要给她喝烧过的水,就算是想喝冷水,也要煮开之后凉凉,尤其是今天晚上,你就不要给她喝茶,吃水果了,吃了马奶糕的人,那些东西都是沾不得的,会闹肚子,知道吗?” 玛莎瞪大了眼睛,一一记下,眼中流露出佩服的目光,“若溪你真棒!这种事你都清楚的很,原来你们这里的水还有那么大的学问,我记住了。” 若溪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一惊一乍的玛莎,拍了拍她的肩膀,觉得手底下的骨骼很特别,心里一动,想,难道这个神经比自己还要大条的女孩子竟会是个武功高手么?要不,她怎么会被西凉王特意留在这里,陪伴公主呢?大概也是对弦月公主的安危有所不安吧。“你自己也是一样,别忘了刚刚我们可是一起吃过马奶糕的呢!” “呃”玛莎脸上一僵,忽而红了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狠狠点了点头。“喂。”她叫住若溪欲走的架势,把自己的面纱解下来递给她,脸上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的,总有点害羞的神情,“呐,我把面纱送给你。” “送给我?我又用不上这个。”若溪有点不明白。 “不是的,在我们西凉,女子之间互相交换面纱就是认对方做一辈子好朋友的意思,你……你不愿意么?” “怎么会!我愿意的很呐。”若溪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呵出两团白气,接过她的面纱郑重的叠好放进自己的袖子里,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只发旧的黄色小葫芦,这还是从杏林山上摘下来的葫芦呢,用袖子仔细擦了擦,递给她,“我没有面纱可以送你,这个东西送给你吧。” “葫芦?” “是啊,在我们中原,葫芦的意思就是平安的意思,我希望你能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平安才是最大的福气,对不对?”若溪有所探试似的一问,果然,听见她这么说的玛莎眼底闪动过一丝不安的神情,抬起脸笑道,“你说的很对,我也会向真主祷告祝你平平安安的。” 若溪笑了笑,挥手告别了玛莎。 在回去的路上,若溪低着头慢慢走着,她从玛莎刚刚的表现中发现了一个秘密,或许,这也许只是她的猜测而已,但她刚刚真的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味,好像是在屋子里见到的弦月公主一样,她们都太安静,太友好,一切至真至美得到了虚假的地步。摸了摸袖子里玛莎交给她的面纱,若溪在心里暗暗揣测她们主仆如此行事的原因,另一方面,她也感觉到不止是她们二人,实际上,这座金丝笼般的皇城中谁不是戴着七八层的面纱,数不清的面具呢?就连她自己,不也是如此么?手指不经意的摸上自己的脸颊,触碰到的是冰冷冷的没有温度的触感,那种没有生命力的死寂,啊,对了,现在可是已经到了冬末,她来到京城也已经有了三个月的光景,时光真是匆匆悠忽而过,但是…… 自己是不是也忘记了初来时的的初衷? 那场修罗地狱一般的大火,烧的毁天灭地,仿佛把她那颗纯真的童心也一起带走了一般,那段记忆似乎被近日来的平静安宁遮盖住,被渐渐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然而……她怎么能忘?怎么会忘! 不能在这样下去!她攥紧了自己的掌心,连指甲嵌进肉里都没有发觉,冻僵的手指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她是来报仇的!这一点没有人能够阻挡! “小溪儿。” 她的脚步一滞,漠然的向前方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怎么回是他? 卫飒显然是读懂了她眼里的疑问,柔柔的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裸.露在寒风之中,如墨的长发还保持着若溪刚刚梳理过的痕迹,不过这会儿被风一吹,胡乱的纷纷扬扬的撒向半空。 “殿下?” “很惊讶本王为什么会在这儿么?”卫飒一手揽过她的细腰,接着身上的狐裘一抖将她裹了进来,一并连同自己的体温一起传递给她。 宝焰揉着冻红的鼻子,没精打采的跳着脚,他也很冷哎,这个偏心眼的殿下都不知道给自己挡点风,亏了他还是跟着他长大的。 “你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殿下担心你出什么事情所以才过来等候的。”反正他也不疼他,干脆就直接揭穿他好了,宝焰最快的说出答案。 “多嘴。”卫飒果然横了他一眼。 若溪低敛下自己的睫毛,盯着脚下被冻的结实的土地,刚刚下定的决心就那么犹豫了起来…… 没有人能够阻挡她复仇的步伐么?从他的怀里仰起头,瞧见他疲倦的眼袋,若溪默默无语,在这个肃杀的夜晚,与身边的男人并肩而行。 第五十二章 玉夫人的考验(上) 宫里入住了新的主人,空旷了很久的清音殿也重新热闹了起来,手底下的佣人和杂役们也都跟着忙碌起来,甚至还有一阵出现了人手不够的情况,于是,咱们目前处于大红人一号的若溪就被拉了过去帮忙。当然,这里面还有弦月公主十分喜爱若溪做的马奶糕的缘故。 玛莎一大早就站在清音殿的门口张望,轻薄的面纱用一只小巧的银钩挂在腮边,清晨的时候,天气还比较寒冷,隐约可以看见玛莎呼出的哈气,在她面前形成一团团白色的雾气,终于,在她打了三十个哈切之后,看到了若溪匆匆忙忙赶来的身影。 亲切的迎了上去,现在的玛莎已经和若溪混的很熟,见面的时候也不会再点头哈腰的行他们自己族的族礼,直接握住若溪的手,若溪瞧见她红红的鼻头,问道,“你冷不冷?” “冷呀,不过我要在这里等你过来啊。”玛莎最近的汉语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说起话来,语速也快了很多。 “不用那么认真啊,玛莎,我今天有点晚了,哎。” 听见她把尾声叹得好长,玛莎忍不住纳闷的问道,“若溪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若溪本来就显得极其疲倦的脸上露出不忍再想的表情,“已经没关系啦,我们快进去干活吧。”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昨天晚上她是如何才摆脱了那个死不要脸的三殿下的魔掌的。 上午的工作很轻松,无非是收拾下宫殿,把窗帘和帐子换掉,大大小小的事情忙起来也就时间过得快了,若溪才直起腰来的时候,便听见外面一阵罗唣。 她和玛莎跑出去一看,便看见一个小姑娘跑的连辫子都快飞了起来,直剌剌的朝着大门冲来。她本是朝着主殿的方向跑的,但是在瞧见若溪之后,飞也似的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直接冲向她,由于刚刚的惯性是在是太大,这个小姑娘脚底打滑,在转弯的瞬间一个“若”字刚喊出口,她便一个大马趴摔倒在地,生生将一个“溪”字给咽了回去。 玛莎早就看直了眼,若溪倒是一副看惯了的摸样,一脸的“瞧你那丢人样”的表情过去扶起来摔得鼻青脸肿的姑娘,“凝香,你很喜欢这块地么?” 凝香吐了吐嘴里的唾沫,结结巴巴的说,“你还有工夫扯淡,一会儿玉夫人就要过来啦。” 若溪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替她拍打着身上的土,“她来自然不会是为了训我,这里可是清音殿。” 凝香想了想,不大认同的摇了摇头,“不一定,一起来的还有芙蓉郡主!” 这两人一起出现的话,大概对若溪来说是件十分不美好的事情了吧?若溪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头顶硕大的太阳,摸了摸凝香的额头,“这不年不节的,她们来做什么?”这两人一起出现可绝对是件兴师动众的大事。 “你还不知道?”凝香一脸你应该最清楚的表情。 若溪老老实实的摇头,“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凝香回答的也很老实。 若溪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这个傻姑娘,若溪是根本着急都不知道从何做起,瞧见四周有很多任性向她们这里张望,若溪只好拉起她往背静的地方走去,凝香这一跤的不轻,站起来走了没两步就哼哼唧唧的嚷腿疼。若溪蹲下身子掀起她的裤腿一看,还好有棉裤挡着,即便是这样,凝香的膝盖上还是被磨出了两团紫红的血筋。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说实话,她还真没见过哪个这么大的人还把自己摔成这样的。看着她痛得泪眼汪汪的摸样,也不忍说什么责备的话,“匆匆忙忙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是啊,是啊。”凝香使劲点头,“我一早晨听说那玉夫人和芙蓉郡主都要过来,又听她们说你今天要在这里轮值,特别不放心你,所以就跑来了。” 若溪背过身去摆弄着手里的药膏,轻轻给她涂在膝盖上,“我又没犯错,不必怕她们。” “若溪姐姐,你竟然还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做错事的人才会受罚么?”凝香的脸上露出和她平时截然不同的神色,“我早就不信了。” 若溪注视了她一会儿,坦然的笑笑,像抚摸小动物那样摸着她的头,“好,那我也不信了。”凝香看着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若溪,你在,里面么?”这种断句的方式当然只属于玛莎一个人。若溪将门闩打开,“不好意思玛莎,我借用下你的房间。”原来刚刚若溪见凝香伤的不轻,索性将她带进玛莎的房间里来好好查看一番。玛莎进了屋子,对着凝香友好的笑了笑,“没有关系,你们继续。我是来告诉你们,刚刚说到的那个夫人和郡主已经到了,正在前面喝茶。” 若溪问道,“你不用在前面伺候吗?” “刚刚我进去,被她们赶了出来,看情况,那个夫人是要来询问公主一些事宜的。”若溪点了点头,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什么情况下的问询居然还要把玛莎赶了出来?有一种不好的预警在脑海里响了起来,若溪犹豫再三未等开口,便听见凝香已经开了腔。“天哪,她们一定是要刁难你家主子。” 玛莎虽然汉语不好,但是她却听明白了凝香话中的警告意味。 “她们会来找公主的麻烦是么?”玛莎的眼睛里已经显出了惊恐,她们主仆二人在异国他邦已经相互依存,颇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这会儿听说可能有人要对公主不利,玛莎马上惊觉了起来。扭身就要出去。 若溪心中到底有些不忍,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别慌,我随你一起去看看。”玛莎感激的点了点头,若溪扭头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凝香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随意走动,知道么?”凝香却已经瘸着腿走了过来,“我同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若溪惊讶的瞧着她。 “她们……嗯,我还是和你一起去,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特别害怕……害怕一个人呆着。” 若溪拧不过她,只好点点头,还是有点不放心的说,“一会儿见机行事,万一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就快去搬救兵。” “搬救兵……是说三殿下么?”三个人一起往外走着,凝香接了一句,若溪闻言脚步一滞,为什么自己刚刚很自然就想到了要找那个人?难道凝香说的不就是她心里所想么? 清音殿的主殿门口比平日多了几位不认识的宫女,而清音殿本身的宫女们则被阻拦在了殿门之外。若溪她们远远地看见她们好奇的往里面张望,过去一看,门口的正是碧竹,花菊几人,见到玛莎之后,花菊一脸焦急的拉住她到一边,低声道,“你怎么才过来,里面可不好了。” 玛莎吓得眼圈都发红,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向傲气巴拉的碧竹也露出少见的担忧,看了眼站在最后的若溪一眼,轻轻的说了声,“她们要弦月公主下厨。” “啊?”最先惊叫起来的就是玛莎,她用手紧紧捂住嘴巴,避免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来,“不是吧?公主可是连我们西凉的菜肴都不会烧的呀。” “这是欺负人么?”凝香神经大条的说了一句。 花菊看她一眼,“这算不上,玉夫人也只是在替前王后做一个母亲的职责。” “一个母亲的职责?” “按照大祈国的习俗,儿女成婚之前需要由男方的母亲对儿媳进行考较,需入得婆婆的眼,才能进门。这个习俗上到皇室,下到平民百姓,都是一样。三殿下母亲早逝,所以这件事就落在了玉夫人的头上,不过……”花菊说了这么许多,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说了太多的话。 不过之后的内容,若溪却已经明白,不过这个时候没有陛下的旨意就带着人来,玉夫人已经是将自己当做了后宫之首的主事之人了。 她们正说话间,大门呼啦被打开,玛莎担心弦月公主,最先从人群里挤了出去,扶着脸色看起来苍白如纸的弦月公主。 而其他两位当事人的脸上则有着不明的神色,芙蓉郡主看起来十分高兴,而玉夫人则是一脸的沉静,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公主,请吧。”卫芙蓉打了个手势,手指的方向,却正是清音殿的小厨。 看来,对弦月的考较才真的刚刚开始。 “弦月……弦月……不善……”可怜了苍白着脸的弦月公主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你这是不去咯?”卫芙蓉已经露出了阴险的笑意。若溪看在眼里,心里免不得抖了一下。 跟在玉夫人身边的来福挺着肥硕的肚子也往前几步,“公主殿下,您该不会是想要违抗夫人的命令吧?” “按照大祈国的习俗,玉夫人的要求如果您没有达到的话,大祈国将会退婚。”话说完,在场的人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玉夫人是打了这个算盘,一心想要毁掉大祈国与西凉的和亲。 但是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正在暗暗思考的若溪忽然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耳朵里则听见玉夫人用她特有的清冷的声音说道,“若是你这清音殿里有一个人能完成,我就算你过关。如何?”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偏不倚,正落在若溪的身上。 第五十三章 玉夫人的考验(下) “若是你这清音殿里有一个人能完成,我就算你过关。如何?”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偏不倚,正落在若溪的身上。 因为玉夫人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显,于是,连通碧竹,花菊她们几个也一起向若溪这里看过来,眼里是一抹惊讶,她们实在是想象不到若溪是怎么得罪了玉夫人这个难缠的角色。 卫芙蓉早有心整治若溪,见玉夫人看口,心里更有底气,一个白眼翻过去,得意至极的说道,“本郡主和夫人就在这里等,若是一刻钟之内你们当中没有人能够完成的话,哼哼。”她将鼻音拖得很重,带着明显的不友好的意味,其中威胁的含义更是显而易见。 即便是隔着一道薄纱,弦月此刻苍白如纸的脸色还是真真切切的显露了出来,她低着头,手中绞着身侧的纱笼袖子,骨节因为过度紧张而泛起苍青的颜色,玛莎则在旁边紧紧握住她的右手,以免她娇弱的公主殿下站立不住而倒下。 听见卫芙蓉这样说,玛莎紧张的将视线投给身边最近的若溪,若溪的目光正留在宫殿上空那灰蒙蒙的一方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若溪,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玛莎轻轻的说了一句,不敢直接看若溪,只是低着头光动嘴,没有听见若溪的回应,她的心里更加慌乱,压低了声音,“求你了,不要让公主退婚。” 退婚么?若溪依旧望着天空,目光深邃。为什么,她听见她的心里正在说着“退婚吧,退婚吧。”手指慢慢的收紧,小手攥成拳头的形状,看不出她正在和谁较劲。 但是……假如弦月公主真的被退婚的话……他就会完全属于自己么?她和他就会有完美的将来么?她的复仇大计又该如何进行呢? 是求报国仇,还是求自安?一瞬间仿佛两团交织的密网交替着,将她渐渐淹没。 “若溪姐姐?”凝香掐了一把发呆的若溪,低声道,“那几位都在瞧着你呐。” 若溪回过神来,微微笑了笑,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对玛莎说道,“带公主去厨房吧。” 玛莎很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给了自己公主一个暗示,于是几人移步到了厨房之中,留下碧竹和花菊两个在门口守卫,若溪看着马上就要瘫痪了似的弦月,礼貌的发问,“公主殿下,玉夫人是出了什么样的题目呢?” 第30节 弦月似乎是惊魂未定,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若溪,没有回答。 玛莎也在一旁焦急的说道,“是呀,公主,你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弦月打了个激灵,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她们给了我这个。” 她伸出手掌,掌心里竟然是一颗新鲜拨好的核桃仁。 玛莎纳闷的捏起来它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好新鲜呐,可是这个要用来做什么呢?” “玉夫人说要用这个做一道整个清音殿都能吃到的东西。” “啊?”凝香啊了一声,满脸的不可思议,“开什么玩笑啊,这个东西一个人都不够塞牙缝的哎!竟然要整座清音殿的人都吃到!简直就是故意刁蛮你家公主嘛。”若溪看着她手中的那颗诅咒一样的核桃仁,若有所思。 “就这个?”最后,若溪问了一句。 弦月诧异的点了点头,“是的,她们只提了这一个要求。” “把它给我,凝香你去烧水,一定要用最大的水缸来烧,玛莎你去准备蜂蜜姜糖,好了就给我拿过来。” 若溪吐豆子似的一股脑将这些吩咐统统说完,看着这几个人不明所以的样子,笑了下,摆了摆手,“现在没时间和大家解释,请按照我说的去做好么?” 玛莎看了自己家公主一眼,诚恳的说,“我和你交换过信物,你就是玛莎的好朋友,我相信你!”说完还用力在若溪的肩膀上拍了拍,拍的力气之大差点让若溪以为她是要恩将仇报。 众人拾柴火焰高,满满的一缸水很快就被准备好,因为时间有限,若溪又吩咐她们将水分在四个灶台上,一抖手将手心里的那颗核桃仁放进其中一个缸里面,很快的,核桃的香气就被散发了出来,等到水烧到七八分开的时候再将玛莎准备好的蜂蜜姜糖一股脑倒了进去,马上水缸里的颜色就发生了变化,从原先根本看不出来的自然本色,变成了赤红略棕的颜色,瞧着咕嘟咕嘟冒着水泡的水缸,凝香吞了口唾沫,贪婪的嗅着空气里的香气,“啊,好香。” “咕噜咕噜……”大家一起回头看弦月公主,她羞红了脸颊不大好意思的笑了。 玛莎更是拿手掩着嘴,自责似的说道,“那几个人来了以后我就被赶出来,竟然没有让公主用上早饭,真是的……”弦月则冲她笑笑,表示没有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若溪看着锅里烧开的水,那上下翻滚的水泡好像是无数双碎了又聚齐,聚起来又破碎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嘲笑她刚刚的决定,或许,她不该帮玛莎这个忙。 沉默之后,门外就传来来福的声音,“时间可快要到了,你们在里面不出来可不成呐。” 凝香“呸”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朝外面骂道,“死肥猪,臭肥猪!” 若溪轻轻拍了她一下,“不要命了?平白的得罪她这种小人做什么?”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作威作福的样!好像她才是常青殿的老大似的。”凝香依旧愤愤。 若溪不再理她,吩咐玛莎,“把核桃茶倒进杯子里,给她们端上去,清音殿上上下下的佣人一共有七十六个,去准备茶碗吧。” 玛莎欢天喜地的答了一声,和凝香去准备茶具。若溪和弦月两个独处在厨房里,弦月显得特别的不自在,似乎是想要打量若溪,又放不开胆量。若溪余光看见她纠结的表情,微微转过头去,是啦,她们根本就应该是一对敌人才对! “你……帮了我,我很感激你。”许久,弦月说了一句,像是攒了好大的勇气。 若溪摇了摇头,同时弯腰行礼,“公主说的太客气了,若溪承担不起。” “我……”弦月似乎还要说些什么,门就在这时被不客气的打开,来福蒲扇大的手把在门框上,“公主殿下!时间可是到了!” 弦月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若溪无奈的只好替她回答,“是。“ “哟!我当刚刚的人是哪个?这不是给咱们常青殿丢脸的若小若溪嘛,怎么?你又到了人家西凉公主这里来丢人现眼了么?”来福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若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让来福姐姐见笑了,小的从不喜欢丢人现眼。”若溪的眉目看起来有些冷硬,一句话将刚刚颐指气使的来福噎得半死。 “哎哟喂,真是翅膀子硬了,谁都不怕了?”来福自然是不甘心,顺手扬起一个巴掌,朝着从她身边走过的若溪就要拍下来。 若溪早有防备,她举手的瞬间,手中银芒一闪,一根银针捕捉痕迹的没入她腋下,上身看似被惊了一跳一般的仓皇躲避,反而撞在门框上,手里端着的茶碗也咣当一声砸个粉碎。 弦月公主“啊”了一声,显然吓得不轻。若溪自己站了起来,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弯下腰收拾地上的碎片,低声道,“作恶也要有个限度。没有人可以为虎作伥一辈子的。” “你再说一遍!”来福眼看着就要炸毛,拦住若溪的去路。 “哈?夫人,你这里很热闹嘛。”漫不经心的,略带慵懒的低沉男音在殿内响起,若溪没敢抬头,也不知道是害怕面对他,还是面对自己的内心。 弦月飞快的看了一眼他,又低下头,行了个西凉的国礼,“三殿下。” 卫飒薄而坚毅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颠倒众生的弧度,温柔的挽起弦月的胳膊,语气亲昵的说道,“公主何必客套,你我之间……哪里需要那么多虚礼。” 弦月刚刚还好似白纸一样的脸颊上猛地晕染上两团红晕,不胜娇羞。若溪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只那么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肚子里的那颗会动的东西,已经停止了运动。冰凉凉的,没有温度的正在碎裂。 慌神的瞬间,她的手指便被地上的碎片切了个寸长的口子,鲜血一下涌了出来。 凝香也听见了厨房里的争吵,瘸着腿的跑来一看,正好看到若溪的手指呼呼的流血,“若溪姐姐!”说着就扯开衣服的一角,给若溪包上。 卫飒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手依旧挽着弦月的胳膊,眼睛瞄了一眼玉夫人,“夫人今天好兴致。” 玉夫人依旧优雅得体,温婉的笑道,“弦月公主前日便安居于此,可惜我却今日才来探望。” 卫飒将弦月的胳膊挽得更紧,“没想到本王的妃子也劳动了夫人的大驾。” 玉夫人则淡雅的笑道,仿佛是在说着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向着弦月的位置,“按照大祈国的规矩,新媳妇可是要过了母亲这一关。我虽不是你的生母,却担得和先皇后一样的位置,这个差事只得落在我的身上。” 第五十四章 骚人未肯降 “按照大祈国的规矩,新媳妇可是要过了母亲这一关。我虽不是你的生母,却担得和先皇后一样的位置,这个差事只得落在我的身上。” 这番话玉夫人说得极其从容,仿佛在说着意见毫无悬念的事情,字里行间也透露着那么几分不容置疑和斩钉截铁的味道来。若溪在一旁偷眼观瞧,结果她看到的是卫飒依旧慵懒惬意的笑容和深邃幽黑的目光。 手掌依旧揽着弦月的胳膊,显得过分的亲昵,那胳膊上仿佛有块硬邦邦的东西咯得若溪眼眶生疼,忍不住抬手去揉,手指才移动一下,遂发现原来手指头也因为割伤而被凝香裹得严实,动弹不得。 玉夫人瞧了眼地上忙活的两人,用她特有的清冷的声音问道,“怎么样?公主?准备好了么?” 弦月放在卫飒臂弯里的手臂显而易见的抖动了下,她一对如同幼鹿一般的眼睛望向身边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也是她后半生将要托付的男人,仿佛是在寻求帮助。果然,最懂女人心的卫飒殿下将搭在她胳膊上的手臂改为放到她的腰际,微微用力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靠向他。 “若溪说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卫芙蓉在一旁插了句嘴,正好缓和了眼下的僵局。玉夫人点了点头,手指抚弄过自己大拇指的玉扳指,“既然准备好了,那何不呈上来?来福,将清音殿的下人全部集中到这里来。” 来福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这房间里的压强太大,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那么小的就将茶点奉上。”若溪收起被凝香捧在掌心里的手,看也没再看卫飒一眼,直接从他和弦月的身边跨过,即便是脚底下踏过那些瓷片也毫无察觉。凝香看着她脚底下渐渐渗出的鲜血,那脚印子一个红似一个的被印在地上,好不心惊!也跟着她一起跑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清音殿的下人杂役们都被聚拢了起来,黑压压的站在庭院里,不知道主子们在打什么心思。瞧着今日来殿里轮值的若溪和凝香一碗接一碗的将水缸里的东西分给大家。 等递到她们每个人手里的时候,她们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刚刚院子里弥漫的好闻的香气就是从这里飘散来的,在这样寒冷的冬季,捧上一杯暖呼呼,带着姜糖的核桃茶真是件让人觉得幸福的事儿啊!这可是她们这些下人们的奢想。 在场的下人们没有听见主子的吩咐,都捧着热茶口水三千的往下淌,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玉夫人除了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点惊愕之外还算表情正常,但是卫芙蓉却没有那么高的修养了,她一张脸乍青乍白的,好像是被大雨浇过的草地,青青小草被吹散得东倒西歪似的狼狈。 “你……你这算是什么……”她有点不敢置信的瞧着每个人手中捧着的热茶,表情已经说不上是懊恼还是鄙夷。 “如您所见,核桃茶。”若溪很简单的做着回答,她不咸不淡的神情恰好激怒了卫芙蓉。但见刚刚还面目姣好的郡主卫芙蓉刹那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满眼的怨恨和恶毒,俨然是两根毒刺一般插进若溪的身上。 然而若溪熟视无睹,继续给大家分着热茶,待到她最后一杯茶盛满,水缸里的茶汤刚好用了个干净,凝香笑着拍手,尝了一口分到自己手上的茶汤,“若溪姐姐,你尝尝看呐,好甜好香。” 若溪笑了笑,她自然是知道这茶是甜的,但是至于凝香说的那么甜,她到觉得这是凝香在故意气卫芙蓉,那么大点的一颗小.核桃仁熬这么一大锅水,还能有什么味道呢? 不过,这样也好,瞧了瞧卫芙蓉紫青的脸,她竟然也觉得有点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但是……当她的目光不甚在意的往她们的旁边一侧的时候,居然迎面碰上了卫飒探究和赞许的眼神。怎么?是在为她解了弦月的围而对她开始赏识么?心里好一阵别扭,干脆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他。卫飒端起弦月手中的茶碗,尝了一口,笑道,“好甜的茶汤。”玉夫人面上代带笑,赞许的说道,“公主果然心灵手巧。”弦月连忙称不敢当。 “如果夫人还感觉满意的话,那么就请转告其他两位夫人,本王与弦月公主的大婚将在明年仲春。”他顿了顿,年轻的脸上带出王者的睥睨之风。 卫芙蓉脸上忽然带出笑意,谄媚的很,“自然,三殿下的王妃自然不能是那种三天两头泡在腌渍缸里的厨娘。” 那天的下午,若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清音殿回到的忘魂殿,她的脑袋里嗡嗡的就想着一句。 “本王与弦月公主的大婚将在明年仲春。” 你既无心我便休。若溪将这句话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总是不能完全释怀。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辗转反侧,半夜里听见有人笛声呜咽,清晰如同在耳边静静吹奏一般让人感到无限的沁凉和舒爽。 笛声之中仿佛有着万千的话语,想要一时说尽却不能的哀怨。但是若溪也听出来,这首笛曲并非由女子演奏,因为笛声之中所蕴藏的金戈铁马之势,乃是妇人所不能。 若溪叹了口气,再翻一次身,面向内,渐渐随着安逸的笛声进入梦境。 梦里似乎有人正在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继而有轻而柔软的东西一点点抚弄上她的唇瓣,轻轻的,柔柔的,好像是春天的细雨。 卫飒安静的坐在床边凝视着床塌上的女子不安的蹙眉,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他什么时候开始是这样在意一个人?关心她的一颦一笑,在乎她手上和脚上的伤口,她白天里刻意伪造出来的坚强和无视,他又岂会不懂? 只是……他有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若溪……对不起…… 他起身在她的眉间留下一吻,像是要吻走她所有的烦恼。 翌日清晨,若溪才伸着懒腰坐起来,便看到身边瞪大了眼睛对着她瞧的凝香。 “凝香,不要一大早晨就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若溪展开身边的衣服开始穿,“怎么?今天又要去清音殿帮忙么?还是去红嫂那里帮厨?” “若溪姐姐。”凝香忽然喊了她一声。若溪停下手底下的动作看着她,“有事?” “姐姐,你为什么不离开忘魂殿?” 若溪愣住,提起鞋跟,一边扭头看她,“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这丫头真奇怪,一早晨就严肃的很。 凝香苦笑了下,“我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每天看姐姐你愁眉不展有些担心罢了。你若心里想得开,就当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好了。”她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褶皱。 “什么想得开,想不开的,你到底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若溪也开始严肃起来。 “姐姐你和三殿下有情,是也不是?”凝香鼓足了勇气说道,“但是他终究是要和别的女人成亲的。你也做不来三王妃。” 若溪冷冷一笑,“我也没打算做他的王妃。凝香,他自娶他的王妃进门,我又何必逃开?忘魂殿好歹是我的容身之处。”她顿了一下,用一种犀利的目光注视着她,“你今天怎么了?” 凝香抓着头笑了笑,似乎是恢复了平常那个傻头傻脑的姑娘,“是我自己要来找你问清楚,我不能再这么看着你自己糟蹋自己了。你瞧瞧你昨天到今天,好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若溪移开视线,点了点头,“有劳你费心了。” “姐姐。”凝香看出若溪有些不悦,着急的说道,“不要怨我多嘴,你看全忘魂殿的人都知道三殿下对你极好,有几个晚上,他都是将你留在寝殿的。” “够了。”若溪只觉得好一阵头疼。揉着太阳穴,制止住了凝香后面的话,“今天替我请假,我不舒服。” 凝香愣了一下,遂说道,“我来就是告诉你,今天是宫里准许宫女出宫的日子。我们去逛街吧。” 若溪搓了搓脸,对着刚刚升起来不久的太阳出了会儿神,才道,“我今天想要一个人呆一会儿。”凝香识趣的拍屁股走人,临走时给若溪留下一个锦袋,里面是红嫂发的这几个月的月历。 羞道无情被人恼,便是杜康好,借酒消愁忧愁去,醒来再道了了。若溪忽然想起白川经常唱的这几句,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惦着手上的锦袋,通过了宫门的盘查,来到大街。 街上熙熙攘攘的好多人,若溪吸了口空气,虽然冷冷的,但却是觉得这里的空气干净的让人舒服。仿佛一只被困在笼子里许久的鸟儿,若溪欢快的打了个呼哨,引起周围人的注目,她赶紧吐了吐舌头,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之前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 呵!这换男装的毛病还是随同那个人一起出行的时候留下的呢。 若溪决定今天一天都不再想那个男人,索性大大方方的在街上买了点小玩意,直接钻进了旁边的一家酒铺。 这个时候,在酒铺喝酒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若溪一个人走进去,捡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叫了两壶梨花白,一碟花生米,一盘酱牛肉,独自喝了起来。 越是不想想的事情越是一股脑的往脑袋上撞,瓶子已经倒了七七八八的桌子上留着第九壶佳酿,然而她却眼睛雪亮,丝毫没有醉意。 她正抖动着手里的酒瓶,心里大骂怎么又空了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掌伸到她面前,手中正是一坛带着泥封的酒。 若溪提鼻子一嗅,根本不抬头看那个人,直接接过酒来,抱在怀里,“二十年的女儿红吗?店家,你有这样的好酒怎么不早上来?” 第五十五章 酒馆里的偶遇 “这种女儿红也只能是和志同道合的人喝。”手掌的主人在她的身边站定,微微低下头来看她,“小兄弟酒量不错。”说完,也没等若溪邀请他就直接一屁股做在她的对面。若溪虽然喝了不少,神智却还清楚明白,听说话的人不是店中的小二,不好意思的将酒坛还给人家,一边笑道,“实在是对不住,这种酒在这里很特别。” 第31节 “想不到兄弟你小小年纪居然对酒很有研究。”男人难得的夸赞起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来。若溪抓了抓脑袋,抬起头看他,这一看,她才发觉这个过来搭讪的男人有着一张不错的脸孔,和卫飒的邪魅凛然不同,也和李肆的线条明快的俊脸不同,这个男人的身上流转着的是一种若溪从未见过的危险气息,直觉告诉若溪,这个男人身上有死的危险。 有点不喜欢他带来的压迫感,若溪稍微往后挪了挪屁股,想着刚刚自己失礼的举动,揉了揉鼻子,将桌子上所剩不多的梨花白推到他的面前,“兄台请。”男人拎起酒壶,掂了掂,里面咣当咣当的听起来也不过是半壶来的,笑了下,放到一边,拍开自己酒坛上的泥封,“喝这个。” 若溪早就酒虫子乱动,也不客气,直接拿过来他倒好的酒杯,大大的喝了一口,长长的出了口气,“啊,真不错啊。” 男人似乎特别爱笑,自己也喝光了酒杯里的酒。 若溪偷眼打量他,男人的衣服很整洁,领口和袖口都有平整的线条,显示出他有良好的教养。双手的虎口上都有老茧,应该是常年使用某种兵器而留下的痕迹,看他身材矫捷,举手投足的动作显然是个武林中人。若溪低头思考,她不清楚这样一个武林中的人士为什么忽然对自己有很大的兴趣。 “我只是想找个酒伴喝酒。”男人头都不抬的说道。 若溪心里一惊,暗道这个男人好生敏锐的洞察力,自己还一字未发,居然就被对方识破心思,不由得尴尬的很。 男人反倒很淡定,给她斟满酒,自我介绍道,“风鸣。”若溪一愣,她还不认识有姓这样古怪的姓的人。 “白溪。”若溪简单的缩略了自己的名字,大方的露出雪白的牙齿,朝他很友好的笑着。 “哎,哎,你听说了么,今天万花楼的头牌歌姬被请到这里来唱曲子,咱们可是大有耳福啊。”邻桌的客人开始交谈。若溪正好听了个满耳朵。 “嘿嘿,”和他说话的人开始不怀好意似的笑了下,“你当我怎的今晚上赖在这里不走?就是瞅准了今天花魁娘子要来,你瞧,这不,今天晚上这家酒馆里的客人可还没一个动地方的呐,可不都是等着一窥美人容貌?” “客官,您要的菜。”小二将那男人刚刚点好的菜,端了上来,放到两人这桌上。 “哎呀呀,倒是我没见识了,这位花魁姑娘艳名远播,慕名而来的人自然是少不了的。” “听说她啊不仅人长得好,而且功夫了得,不光是一手琵琶弹得让人销魂,其实她最拿手的才更让人销魂哟。” 接下来的谈话开始悉悉索索起来,若溪听得耳根发红,这两个人大概是男人的本性发作,开始说点什么不能登得大雅之堂的东西。 若溪抬眼看,那个男人刚刚还温润的眉眼瞬间爆出一道寒芒,让人不寒而栗,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刚刚还谈得正欢的两个人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 “这花生米怎么这么硬啊?” “哎呀不好了,黄四哥,你嘴里流血啦。” 那人还不信,随地啐了一口,居然是牙齿都掉了两颗。那两个人忙做一团,他们身边的人跟着起哄的笑闹起来,他们刚刚的话其他人自然也是听见,大概是在笑他们在背地说人家花魁姑娘的坏话,马上就糟了报应。 唯有若溪,清楚的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一点东西,轻巧的甩了过去。而他筷子上还粘着的,正是清蒸乳鸽的衬菜,香糯的糯米粒。 单单靠这种毫无杀伤力的,被蒸的软糯的米粒就将对方的门牙打落,这手功夫就足够让人瞠目。 这种时候,若溪还是觉得自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比较好,于是乖乖的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酱牛肉。 “快看,快看,花魁娘子出来啦!”随着眼尖的人一声叫嚷,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二楼上缓步而出的女子身上,她一身翠绿的水袖长裙,环佩满身,随着她步伐的移动而发出叮当的声响,十分清脆悦耳。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她坐在二楼的帘幕之后,珠帘串串,遮挡住了美人的相貌,不禁让在座的人有些许的失望。 美人落座之后,并未言语,直接弹起案上的古筝,“叮叮”的声音十分清雅,若溪侧耳听了一会儿,便觉得心底一直隐藏的很深的情愫被缓缓勾了上来,浮上眼帘。仰头喝下一杯,才觉得酒味也变得清淡,甚至还泛着淡淡的苦涩之味。 男人似乎听的更加入神,忽而,琴声一顿,错落的扬起节奏,“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一曲终了,一曲又唱,“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 若溪反复将那两句念了几遍,顿觉心里的悲哀更加弥漫开来,禁不住又是喝了一杯。她才要喝第三杯,便被那只手按住。 惊愕的抬头看他,风鸣刚刚面上的戾气已经不见,剩下的只是一片温柔,“喝得太急了。” 他刚说完,若溪便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烧起来似的滚烫。忍不住猛地咳嗽了几声。她这一咳嗽倒好像是影响了众人在沉思中的回味,将大家神游思绪拉拢了回来,回过神来的人们开始齐声喝彩,还有些好事之徒,将大把的银子丢上二楼的隔板上。 想着应该感谢下人家的好意,若溪正要道谢,便看到风鸣愣愣的对着那道帘幕出神,心里飞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白眼,原来人家刚刚眼睛里的浓情蜜意是对着二楼上的佳人,并非对着同为“男性”的自己。 啊,还好还好,若溪在心里舒了口气,不然从风鸣刚刚的举动来看,她差点就以为这个人是偏好男风的断袖。 花魁娘子唱了这两首曲子之后便匆匆离去,剩下一群人叹息。 接下来,酒馆里又恢复了刚刚热闹的场面,大家划着酒令,喝得面红耳赤,把这个冬天的夜晚过得活色生香。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有人又念了一回歌姬的唱词,夹杂着叹息,“连小小的歌姬都知道征战之苦,看来这天下肯定是要有一场争战了。” “是了,如今这块土地上,三分瓜分,远国,大祈国,和西凉各处一方,看似谁也不碍着谁,实际上,这三方的瓜葛还是不少。只是一旦开战,就要苦了这些百姓。” 另一个男子点头应和,眉宇间带着深沉。“不错,看来这里是少不得要有一场交战了。” 若溪听那几个人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再看那三个交谈的男人衣着谈吐皆不俗,应该是从其他的地方特意赶来听花魁唱曲的吧。她也并未多想,那几个人察觉到有人看他们,回过头来看见邻桌的少年正举着酒杯朝他们敬了一敬。 风鸣低声说道,“这些人来路非凡。” 若溪点了点头,回答的很随意,“是啊,都是有钱人。” 风鸣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不过他们说的很对啊,打起仗来,最受苦的就是百姓,咱们这里是京城尚且安好,但是边关的那些百姓们可就要遭殃啦。”若溪夹起一片牛肉塞进嘴巴里,吧唧吧唧的吃着,就了一口酒,回味的很。“嗨,这种事儿咱们跟着愁也没什么用,总之,我看呐,大祈国也就未必那么想和远国啦,西凉啦开战的,你看,这不是就要和亲了么。” 风鸣的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西凉的和亲,可信么?” 若溪愣了一下,苦涩的笑意和胃里微凉的酒水一起搅拌出酸酸的感觉,“可不可信也都是一步必走的棋而已。” 邻桌的人不由得向这个出口惊人的少年看过来,那个眉眼深沉的男子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若溪,转过头去继续和身边的人交流着什么。 若溪不以为意,她的心里正在琢磨另外一件事,刚刚的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横亘于心的骨鲠,她之所以要成全卫飒和弦月的婚事,并非是单纯的为了自己,更多的,她是惦念那些远在边关的百姓。那些人,曾经都是她的子民。 至少……不能再让他们第二次尝到国破家亡的痛苦。这难道不才是她这个亡国公主该做的事情么?轻轻举起面前的瓷杯,心里默默的念道,父王,这才是我该走的路,对么? 酒入愁肠,更觉翻滚灼热,若溪忍着胃里的不适,眼中闪过鉴定的光芒,她面前该走的路——一条布满荆棘的复仇之路。 第五十六章 遇到喜欢的就该抢过来 “这个小哥说得倒很独到,在下竹筠,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邻桌的男子凑了上来,很不客气的拉过来两把椅子挨着若溪和风鸣的身边坐下,开门见山的自我介绍了起来。 若溪一愣,心里暗暗纳闷今天怎么热情好客的人物那么多呢?既然对方做了自我介绍,她也不好意思像根木头杵在那里,放下手里的酒杯,抱了个拳,客客气气的说道,“小弟白溪。听几位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兄台是哪里人士?” 对方略微沉吟之余,若溪已经明悟,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如果不方便的话,那么就一起喝酒吧。”每个人都有点那么点的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她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也许是被对方的淡然所打动,自报家门叫做竹筠的男人反而笑了起来,郑重其事的再次介绍,“竹筠,从海那边而来。” 若溪和风鸣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满满的惊讶。此时,中原大地分为几大板块,中间隔海相望,但因为有了船这种便捷的交通工具,加上东海诸岛国的小国主特别注重海上的贸易往来,多修水道和渡口,让这长长的海线变得十分的便利,也同样的使海两岸的居民们可以互通有无,交际往来。所以,在这个时候,听见有人从海那边来虽然让人惊奇却也没有到失礼的地步。 若溪重新抱了抱拳,仔细打量起竹筠,瞧这个人面上并没有渔民和海上商贾的那种古铜色的皮肤,手掌上也没有磨起的水泡和茧子,看样子并不像是长期从事海上船业的渔民,也不是掌控船只的负责运送来往商客们的舵手。再看他和其他身边人的衣着和穿戴,若溪更能判定出来这个人有着非比寻常的身份,当下说起话来的时候更加小心几分。 风鸣一直处于喝酒的状态,根本不理睬那个竹筠的话。 竹筠呢?似乎也只是对若溪感兴趣而已,并非对风鸣这个大男人有什么兴趣。他身边有两个跟班,一个斯斯文文的,看起来面容有些阴郁,像个不得志的落魄诗人,另一个五大三粗,面似黑铁,手掌大的好像蒲扇,一看就是个粗人。但是他一对眼睛里闪烁着机警的光芒,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不仅是一个会武功的随从,更是一个见过阵仗的军人。 对,军人,若溪直觉的将他和自己曾经见到过的父亲军中的将领们联系起来。那种威武和不自觉之间就流露出来的威严让她很肯定的断定这个男人就是个领兵打仗的军人,啊不,应该再大胆一点的推测,他就是个在军中颇有威信的将领。 “连一个歌姬都晓得国殇战乱,如今的朝政……”他身边的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开了口,却带着明显的话意味尽的神色,若溪没有多心,直言不讳的道,“其实那些什么朝政啊,打仗啦也不见得就非得是男人们之间的事,女子若有多谋善辩者,也可以极尽所能。为国民做点事。” 竹筠和身边的白衣青年对视一眼,白衣青年将手中折扇一收,“没想到这位小兄弟还对政事有如此的见解,方才鲁莽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若溪一直看着他手里的折扇,心想这个男人真有意思,大冬天还拿着把折扇,这不是附庸风雅是什么?顿时心里对他的好感度打了个折扣,若溪漫不经心的朝他点了点头,表示不敢当。 “在下陈杼,愿意和小兄弟做个朋友。” 若溪嗯了一声,继续和手里的酱牛肉作对,撕咬着牛肉上的筋头巴脑,一边应承,“好啊好啊,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来来,坐下一起喝酒。” 她这么说,反倒没显出失礼,反而让人觉得她年纪轻轻行动处事十分老道和率直,竹筠和陈杼也不客气,坐下喝了几杯酒,一起又聊了些七七八八的事,几个大男人坐在一起所说的不过就是什么花魁啦,美人啦,好酒啦,但是对于刚刚提起过的那些敏感的国家问题,竹筠和陈杼则很有默契的再未提起过。 这一夜,若溪喝得很是开心,最后竟然用筷子敲着酒碗边,一字一顿的唱起来,“繁星似锦满宇穹,清风尘世芦苇荡。玉轮空挂又不同。浃涂水族斑鱼畅。对影无言莫相问,一叶花絮凭酒酣。多少相思醉酒中。梦里诗歌满田园。” “对影无言莫相问,一叶花絮凭酒酣”风鸣将这两句琢磨了一会儿,重新抬眼敲着若溪,似乎是在重新观察着她一般。竹筠则是眉头一挑,直言问道,“莫非小兄弟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为何诗中有那么多的惆怅之意。” 若溪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酒后失态竟然表露了心声,揉了揉鼻尖,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小弟不才,酸了几句穷诗,本想着用来讨得美人芳心的,结果……” “结果美人没有领兄弟的情?” 若溪更加不好意思似的,借着喝酒将话题一带而过,“是啊,美人眼中已有他人,小弟区区草民,人家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各人自由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小兄弟你也大可不必为了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而妄自菲薄。”竹筠好心的劝慰道。这番话本来是要说给若溪听的,结果坐在一旁的风鸣却很有感触似的点了点头。 他本是个话不多的人,在刚刚几人把酒言谈的时候也只是静静的倾听。若溪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在意这个忽然间靠近自己的人,但是后来发现他实在是个闷葫芦的人,也就作罢,她还要喝酒吃肉呢,才没时间理睬他到底目的何在?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之间,一个晚上竟然就那么过去了,若溪伸了个懒腰,起身告辞,竹筠和陈杼也相继告辞,最后风鸣站了起来去结了帐,反身又回到若溪身边,与她一起并肩走出酒馆。 “我叫风鸣。”他忽然站住了脚,又向她郑重的说道。 若溪揉了揉眼,确定眼前这个人和刚刚在酒馆里和自己喝酒的人是同一个之后嘿嘿笑了下,扶着自己喝的发晕的脑袋,一手推了他一把,“我晓得的,你是风鸣。有二十年上好女儿红的风鸣。” “不,我是风鸣,杀手凤鸣。”风鸣再次说了一遍,这一次的自我介绍,却是让若溪完全愣住,杀手……风鸣。 杀手! 明白过来的若溪酒意退下大半,将自己的脚跟站稳,“那么你是来杀我的?” 风鸣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脸颊上为退去的红晕显出他刚刚喝得也不少。见他不说话,若溪反而冷静了下来,“居然有人肯花钱要我的命,真是怪哉怪哉!” 她回头看他一眼,“喂,你不动手我可走了。” 风鸣有点不可思议的瞧着这个少年。他?是不怕死的么?从刚刚的接触中能够判断出来,这个自报家门叫做白溪的人根本不是在江湖中混的,因为没有一个江湖人在听见他风鸣的名号之后还能如此坦荡的和他喝酒。 若溪走出去了几步,又停下来,扭过头再说一遍,“再不动手没机会了哟。” 风鸣眉头一皱,双手抱肩,身子微微一动便到了她的身边,“我从不在别人的背后动手,而且,我也不是来杀你的。” “那你干嘛跑来和我喝酒?”若溪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风鸣无奈的摇了摇头,“杀手就不能喝酒了么?就不能随随便便的找个人一起喝酒么?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而且……我们是一样的。” 什么东西?一样的?若溪将自己的身上上上下下检查个遍,也没发现和他有什么地方一样,正要发问,风鸣已经回答,“一样的为情所困。” 若溪恍然大悟,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是啊,情这个东西真伤人!却也不让人后悔,不是么?”她一半的脸颊笼罩在初生的太阳的光辉里,掩映的并不真实,比他挨上一头的身高配上她巴掌大的小脸让风鸣有些意外,刚刚在坐着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青年她的骨架十分瘦小,没想到,她竟然比自己矮了那么多。 但是这个小鬼说出的话,却直直的打进他的心坎里。 情这个东西,最伤人,却也不让人后悔。小小年纪的她便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何况他这个已经历经过无数次生死转瞬考较的刀头舔血的江湖头号杀手?心里有点惭愧,风鸣注视了他一会儿,才道,“我住在城西璧山脚下,若你有什么事可以到那里来找我。” 若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对方一番好意自己还是应该谢谢,礼貌的应承了下,想了想,她没有报出自己的住址,风鸣也好像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对着那轮渐渐跳跃起来的太阳,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要是遇见了真正让自己愿意停下来的人,又该如何?” 若溪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既然已经确定对方是让自己愿意为之停留的人,那么,你还不去把她抢过来等什么?” 风鸣哑然失笑,继而对着天空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声音好大,连树上休息的鸟儿也被惊飞,扑啦啦的飞起到半空中,若溪跟着他一起吃吃的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风鸣大哥,你快去把你的心上人抢来吧。我先回家啦。” 告别了风鸣的若溪一路往北,直到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上的时候,她才刚刚走到宫城门口,给守卫的哨兵检查过腰牌之后,才被放行。 这时候时间还早,宫女们还未起身,若溪像只刚刚偷了米仓回来的老鼠,在院子里猫着腰蹑手蹑脚的朝着忘魂殿的方向奔去。奔得正带劲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拉住拽到旁边的城墙的阴影之中,惊得若溪差点叫出声来。 扭头一看,正是凝香。 “嘘,你就这么跑进忘魂殿里不要命啦?”凝香顾着腮帮子问她。 若溪不明所以,反问,“怎么啦?” 凝香一脸得意,完全一副,你看你消息不灵通了的表情回答,“陛下秘密召见了三殿下,我刚刚看见他从角门偷偷的溜出去,那做贼的样子和你刚才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第五十七章 一环套一环 “诶,那你知不知道陛下这个时候召唤三殿下进宫是为什么事?”若溪轻轻的问了一句,本来也没指望着凝香能够回答上来,没想到这妮子还真是不负众望,只见她傲气的一甩头,鼻孔朝天,哼了两声,“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昨天晚上在常青殿当值,半夜的时候,大殿下来找过玉夫人,说些事情,我去上茶的时候听见他们好像在说什么西凉的战书,还有些什么关于三殿下和弦月公主的事情,我怕他们怀疑就在窗边听了一小会儿就马上离开了。” 第32节 “怎么样?我棒吧?”凝香说的好不得意。 若溪却听了一身的冷汗,刚刚喝进去的酒都如数的冒了出来似的,打断她的话,“别闹了,以后这种事千万不要再做,被发现了你有几个脑袋够被砍?” 凝香一脸委屈,“我可是好心听见有关三殿下的消息就第一时间告诉你了喂,都不感谢人家。” 若溪无奈的笑了笑,手拉住她冻红的小手放进自己的衣袋里焐着,一起并肩往回走,“是啦,是啦,我感激死你啦,凝香女侠,你可真是忠肝义胆,胆识过人,讲义气够朋友!但是以后这种事还是不要在做了,太危险了。” 凝香被说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抓着脑袋笑了笑,“我知道啦,若溪姐姐,你说不让做,我就不做就是了。啊,我还得回御膳房,今早晨夫人要用雪蛤汤。” 若溪拧了下眉毛,“我记得夫人脾胃不适很好,清早起来就用雪蛤不好,如果非要吃的话,里面加上几块姜片,还有冰糖。” “冰糖?”凝香皱眉问道,“你说加姜片我倒是能理解,那是补温暖胃的佳品,但是放冰糖是要做什么?” “冰糖可以缓解姜片带来的辛辣的味道啊,我的傻姑娘,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若溪替她拉好衣领,再一次嘱咐了一遍制作方法,这才安心的看她离开。 若溪回到自己的房间,先净了手擦了把脸,脱了衣服打算好好睡一会儿,便听见屋子里有动静,她心里一凉,难道是进贼了?顺手抄起扫地的扫帚提在身后,一手推开房门。 “你还知道跑回来?” “看打!” 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谁也没听清楚谁说的是什么,然而后果就是房门后面忽然冒出来的人被若溪一击便中,结实的扫帚棒一下打在他的肩膀上,本来若溪是瞄准这个人的头来攻击的,但是这个人的身高实在是太高了,只好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饶是躲开了危险部位,那个人还是闷哼了一声,显然是疼的不轻。 “怎么是你?”若溪从扫帚传递来的冲击力中受到重创,握紧棒子的手掌也被震得生生发麻。抬眼一看,结果看到的人却更是让她吓一跳。 “白管家?”若溪结结巴巴的瞧着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有点语无伦次。大清早的,他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由自主的抱胸退后两步,一脸警备的瞧着白江,“有事么?” 这个小女子竟然还好意思问他有事么?白江忍住自己气冲霄汉的怒气,飞了个白眼过去,“宫女一夜未归,你说我这个管事是不是该过问一下呢?” “啊,这个……那是,应该的,应该的。”若溪赶紧点头,一脸狗腿的笑着弯腰,“您老人家赐教的是。” 白江的手指只差点到她的脑门上,“赶紧交代,昨晚上跑到哪里去了?说不出个子丑寅牟来,我也没法交代。” 若溪维维与喜爱哦,看出白江并非是真的想要和自己作难,反而轻松了下来,坐在桌边,倒了杯凉茶,“出去喝酒了。” “就喝了一夜?”白江眉头一皱,好端端的小姑娘,做什么整晚在外面喝酒?这说出去也太不成体统了吧。 “是啊,遇见了一个很好的酒友,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若溪说的正常的很。白江脑子里忽而闪过一个女子夜不归宿在酒馆里和人划拳猜酒的豪迈景象,气得反而笑了起来,喃喃的道,“白川啊白川,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若溪这个时候酒意有些上涌,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只看到白江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晃了晃自己发懵的脑袋,“白管家,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清。” 白江无奈以极的摇头,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若溪,若溪头晕眼花的一脚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根本用不上力气,一头砸在对方宽阔的胸膛上,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白江没办法只好一手揽过她的腰,一边将她抱起往里间屋子里走去。也许,真的是应验了那句无巧不成书,就偏偏在这个时候,若溪的房门第二次撞开,愣头愣脑进得门来的宝焰一眼就看到白江正抱着若溪要放到床上…… 于是,一心护主的好奴才宝焰,立马变了脸色,指着白江就要开骂,白江眉头一皱,将睡得如同死猪一样的若溪往床上一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出两根指头,飞快的点在宝焰的肩头,瞬间,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小家伙就委顿成了一只不能动弹的小猫,白江嘘了一声,凑在宝焰的身前,看着他一对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微微笑了下,妖孽般倾城,“喂,小宝焰,你可不能这么大声的到处乱喊啊,不然我的清白可是不保了。” 宝焰被他无耻的表情气得白眼乱翻,那眼神里写的正是,“到底是谁的清白啊,你搞搞清楚不好么?”只是宝焰那张极其会说话,会讨主子欢心的小嘴是暂时的被封闭住了,说不出半点声音来。只好气鼓鼓的瞪着他。 白江站在宝焰的面前转了两圈,心想这等事情实在是好说不好听,这孩子又是个认死理的,万一接触对他的控制之后到处胡言乱语可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之后,白江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神秘秘的凑在宝焰的耳朵旁边,“小宝焰,你觉得紫嫣公主的那个桃儿怎么样?” 宝焰一愣,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会提起这宫女桃儿来。 白江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个八九分,笑容更加猥琐,“桃儿是不错吧?” 宝焰拿不准这个人妖做什么,只好老老实实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说实话,他喜欢桃儿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只是,怎么连这个妖孽一般的白江也知道了?而且,那个桃儿可是紫嫣公主的身边侍女,平时见上一面也都是难事,更别说人家桃儿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呢? 宝焰愣神的功夫,便听见白江说道,“我这个人平时最喜欢做善事,要是你能乖乖的管好你的嘴巴,我自然有办法让桃儿姑娘和你成就百年好合。” 宝焰毕竟年纪小,被白江这么一糊弄自然也就相信,眨了眨眼表示成交。于是,白江解开了对他的牵制,宝焰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问了出来,“你刚刚说的话可不能不算数。” 白江好笑的咳嗽两声,“走吧,让她好好睡一会儿。” “若溪姐姐昨天做什么去了?殿下等了她一个晚上。”宝焰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没做什么去,只是因为一个人而去独自伤心了。走,殿下也该回来了,你不去准备下早膳么?”白江这么一提醒,宝焰才回过神来,一拍脑门,叫了声糟糕,一溜小跑的回到忘魂殿了。 他回去的时候,卫飒已经坐在了主殿上,自己看着案上的书卷,见到宝焰回来,放下书,“见到人了么?” “见到了。若溪姐姐已经回来了,刚刚睡下。” “去了哪里?” “去伤心了一个晚上。”宝焰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若溪到底昨天一个晚上都在哪里。只得含糊的回答一句,还好卫飒并未深究,只点了点头,继续看手里的书。 宝焰给他上了茶和点心,看见卫飒的神色不愉,也没敢多说什么,乖乖的站在一旁研磨。蓦地,卫飒忽然将书一扣,带着隐隐的怒气,站起身来拔腿就走。 宝焰在一旁傻了眼,慌忙放下手里的墨块,一路小跑的追上去,“殿下,您要到哪里去啊?” 到哪里去?卫飒的脚步已经快到要飞起来,步子的方向正是若溪居住的房间。宝焰很识趣的闭了嘴,他自然是已经知道他家的主子要去往何处。 “三殿下。早啊。”蓦地,面前迎面走来一个紫衣美人,卫飒见到她便是一皱眉,停下脚步看她,“芙蓉郡主好雅兴。” 卫芙蓉也许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而有点难为情似的,还没说话先羞红了脸,卫飒这会儿正在气头儿上,可没工夫和她扯闲篇,微微聊了几句,继续匆匆忙忙往若溪处赶去。 卫芙蓉目送卫飒矫健的身影离去,眼中闪动着恶毒的光芒,她抬了抬手,假山之后便闪出一个人来,一袭碧绿色的衣裙,来的人正是绿儿。 “你很守时,绿儿,上次的事你做的很好,这是你应得的。”卫芙蓉手腕一动,一个锦袋就从袖口里滑了出来,看样子沉甸甸的,里面当是不少金银。 “郡主,奴婢用不了那么多。”绿儿摇了摇手。 “哎,别急,本郡主还有一件别的事,要你去做,这次先付给你酬劳。”卫芙蓉笑得邪气,绿儿看着她不禁生出一身冷汗。 第五十八章 一醉解千愁(上) 一觉睡醒的若溪心情大好,昨天晚上那场不快,似乎只是生命当中的一次简短的插曲,没什么好值得留恋,也没什么好值得难过,那些事与人的出现是偶然,是机遇,是巧合,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她已经找到了心里最想要的东西,有种已经有了守护的目标和对象,自然,这一切都变得卑微起来,连同前几日为了那段感情而让自己黯然神伤的难过都变得浅淡。 伸展了个懒腰,若溪打算从床上跳下来,不料,她的身边有个东西,硬邦邦的拦住了她的去路,若溪低头一看,只能感叹自己这几天是多么的不走运,身边睡着一个绝世美男,嘴边还流着口水,“三殿下?” 若溪糊里糊涂的琢磨着昨晚上的事,她大概昨晚是一直在外面喝酒,然后清晨溜了回来之后便碰到了白江,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个情况。 “三殿下?醒醒。”若溪无奈的摇着身边的那个人,卫飒白皙的皮肤上都被她掐出红红的印子,他的眼下有着浓重的黑色阴影,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若溪打量了他一会儿,心底原本坚实硬朗的土地似乎又柔软了起来,别过头去不去看他,若溪轻手轻脚的从他的身上跨过,蓦地,便被他前襟里露出的一点东西所吸引,那是一个崭新的信封。 信封的话,若溪自然是不会太过深究,但是信封的末尾上盖着的玉章却不能让她忽视,那飞鹏千里振翅的图案,只属于大祈国的王族,也就是说这封信很有可能是卫英给卫飒的私.密文件,那么……这里面应该是怎么样的秘辛?会不会就是清早的时候卫飒被传唤到宫里的原因呢? 或许,这里面有让她关心的东西也说不定。 不再多想,若溪直接伸出两根指头将信封捏了出来,再一用力,整个信封就被她轻轻巧巧的掏了出来,确定卫飒睡得很熟,她轻轻走到窗边,连窗子都不敢开,借助缝隙中透过的日光,勉强将信件里的内容看清,这一看,若溪才觉得遍体生寒。 床上的卫飒翻了个身,若溪慌乱的将信重新折好放了回去,手指无意之中碰到了卫飒的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冰冰凉凉的,若溪这才发觉刚刚在睡着的时候自己可是被被子结结实实的裹了起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的房间里只有那么一条被子吧?难怪这个人被冻成这个样子。 瞧着平日专横跋扈的卫飒此刻像小可怜一样冻得缩成一团,若溪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感动,“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笨蛋?”她轻轻的骂了声,手指拂过他瘦削的下巴,尖尖的,仿佛能刺破她的肌肤一般的尖锐。 什么时候,他竟然瘦削到了如此的地步? 是在为了信上所说到的事情吧?若溪静静的坐在窗边,仅仅穿着一层单衣的她奇怪的并没有觉得寒冷,她的心里似乎正在有一把熊熊的火焰正在灼烧。 “令鹰王卫烈率本部亲兵五千,北上边关……歼其西凉之左翼……以镇平安……”信上的字迹错错落落的冒了上来,若溪仔细思考一番,虽然这封信说的简短,但是在字里行间,她仍旧明白了个八九。 卫烈……卫芙蓉的父亲,当今和大祈国国主卫英一字并肩的王爷之一,有着显赫地位的老王爷,以其性情暴躁和直言不讳的耿直闻名。当年更是以一支万人的队伍将卫英从虎牢关的险地中解救出来,有着万夫不当之勇,鹰王,这个让若溪很是熟悉的名字,从小的时候,她就听父王说起过,在大祈国的军队中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将军,那时候,父王说起他的时候满眼的敬佩,印象里,父王总是在感叹北冥就是缺少这样能征善战的大将。 没想到,最后的最后,他的父王就是死在自己敬佩的将军阵前。 五王逼宫,军临城下,那一夜的琉璃夜火烧得毁天灭地。若溪收起自己散乱的思绪,凝视着窗外高起的日头,光秃的枝丫,乱飞的经鸟,眼前的情景映在瞳孔上,变作了一幅幅萧条的南国冬景,抿紧嘴巴,柔软的唇瓣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一道浅浅的痕迹,显出她不安的心境来,蓦地脑门上被一只大手覆盖,凉凉的,带着让人安心的感觉。 “受寒了么?脸色那么差?”卫飒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站到了她的身后,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她明明那么瘦弱,明明那么娇小,却似乎有着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和他以往见到过的女子都不尽相同。 她会撒娇,会拍马屁,会以笑颜对着每一个人,会毫不犹豫的反击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也同样会忍气吞声,做好一个下人的本分,但是他觉得她的身上就是有很多的与众不同,即便是在她对着每个人微笑的时候,他也觉得那笑容美好的有些虚幻。 太美好的东西都不会是真实。 卫飒皱了皱眉,越想下去就越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仿佛是一只生出了翅膀的蝴蝶,即将要离他而去。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心痛。 从她的身后慢慢拥住她的腰肢,凉凉的感觉一下充盈了他的怀抱,男人的气息从头笼罩下来,若溪下意识的往相反的方向躲避,这个动作引起了卫飒很大的不满,手上加紧了力道将她牢牢的箍进怀里,“在想什么?” 这个小女人,真是……竟然在他动情的时候给他跑神儿。 “没想什么。”若溪回答的淡淡的,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贴的过于亲近的笑脸。那笑容太过刺眼,好像要把她的灵魂都勾走了一般。 好像是单纯的喜欢和凝视都已经不够,他想要的是更多的,和她朝夕相对的相守,这种只能观望的态度让他很是火大,有些强硬的扳过她的脸来,恶狠狠的,带着惩罚性的吻落在她娇嫩的唇瓣上,连同她未来得及呼出的娇呼一起吞噬。 炙热让人窒息的亲吻,耳鬓厮磨的柔情很快将这两个人淹没,她的唇,她的香甜,一切的一切,他都要收为己有。 第一次,若溪没有推开他的身子,反而让卫飒有些奇怪。渐渐停下来,他看着若溪喘息着的小脸,企图在上面找到蛛丝马迹。 但是,若溪的表情极其淡定,尽管呼吸的很急促,但是她似乎有一颗坐怀不乱的心,抬起手擦了擦唇边的口水,“殿下闹够了么?” 卫飒被她的动作刺痛,这是……在嫌弃自己么?脸色有些郁闷,“我什么时候和你闹过?” “从一开始不就是么?”若溪冷冷的回答,“我不过就是个小宫女,实在当不起殿下的格外恩宠。” “难道你以为一直以来我对你都不是认真的么?”卫飒觉得自己忽然间很头疼,一手托着额头,一手撑在她的身边,俯视着她,“若溪,你是不是没睡醒?” 若溪一手拍开他的禁锢,“小的清醒的很。” 到底是谁和谁在闹别扭啊,卫飒拉住她甩开自己的手,冰凉凉的,“若溪别闹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耳边似乎炸响了一个闷雷,他到底在知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若溪回过头冷眼瞧他,“小的并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打算。三殿下您尊贵荣华,天皇贵胄,小的就是个卑微的杂役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就是一只阿猫阿狗也比小的来得尊贵,这等卑贱的身份,殿下难道不觉得和小的在一起简直就是对您的辱没么?”她这番话说得连消带打,一口气说得干净利落,丝毫没有给卫飒一点点的插嘴的机会,等到她说到后来,卫飒也根本不想再打断她的话,只是他本来很英俊,很能迷惑美人心的邪魅脸孔已经被这个小女子气得发青,随着若溪说得越多而越发难看。 原来在她的心里他就是这样的一个注重门第,注重出身背景的皇亲国戚!原来他对她所有的弯腰折膝,所有的包容和体贴都不过是一场演得太过逼真的戏罢了!那么,这样的他和市井上的那些到处寻开心的花心公子,浪.荡纨绔子弟又有何不同?原来他在她的眼中便是这样一种狼狈的所在! 若溪说完这些,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重的分量,更知道眼前这个人铁青的脸色预示着什么,但她又似乎什么都不怕一般只是静静的,斜睨着他。 也许就是这种冷淡的,淡漠如同陌路,甚至有些仇视的目光才让卫飒真正气恼,明明他们两个已经是有过肌肤之亲,有过鱼水之欢的情侣。却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相向? 卫飒一错不错的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身上盯出一个洞来,语调也低沉了下去,“白若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若溪立马回答,“我很清楚自己在做的事。” “我懂了。”卫飒忽然转身,撤回自己架在她上空的胳膊,一点停留也没有,他的人已经翩然离去。洁白如月的玉色华袍在空气中画出美丽的近乎完美的弧线,清冷冷的,泛着白光的光线宛如一把世上最锋利的刀剑割出的伤痕,深深的刻在若溪的瞳孔上。 他说他懂了…… 身边忽然没了他的气息,没了那只大手横架在头顶的笼罩,那方天空恍惚马上空洞了起来,没有了重心般的缺少保护,心底泛起的凉气一点点扩大,再扩大,终于变作一团硕大的冷气团将若溪紧紧包裹,她慢慢蹲下身,将上半身抱紧,纤细的胳膊仿佛马上就要抵挡不住狂乱的内心。 他会懂她此刻的纠结和勉强么?他会懂她心中的爱与仇恨么?他会懂她十几年都被自己禁锢在一座牢房里的悲凉么? 他不懂,他不懂…… 若溪摇了摇头,却发现顺着脸颊甩落的不禁有那股挥之不去的悲伤更多的是冰冷的,苦涩的泪水。刚刚自己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呢?若溪这样自己问自己,原本只是打算为了和卫飒拉开距离的托词似乎也正是迎合了她与他之间的实际,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能做的,又是什么? 是什么?作为大祈国的堂堂三殿下,卫飒做的,大概只是顶着圣旨和那个娇弱的弦月公主成婚吧?反正只是政治的需要,对他那样的人来说,多个王妃无非就是多了个女人罢了吧? 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刚刚是在撒谎却真的哭了起来?为什么现在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流泪,泪水却流个不停?难道真的是因为太过投入而陷在自己编造的故事里了么? 若溪静静的,一个人就这样坐到天色完全暗黑了下来,许久未动的她勉强挪动着自己酸麻的腿,往外走。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喝酒更让人能够放松下来的了,不是么? 第五十九章 一醉解千愁(下) 第33节 “西楼明月,掩映梨花千树雪,楼上人归,愁听孤城一雁飞。孤烟卷微翠。楼上客,鬓成丝。归来未有期。断魂不忍下危梯。桐阴月影移。”今天在醉宾楼里唱曲儿的是新来的歌姬,年纪稍小,所以唱起这种充满幽怨哀婉的曲子来显得有些许的稚嫩和不妥。台子底下的客人们自顾自的喝着酒,听曲的人倒是了了,不过醉宾楼里向来是往来者多为雅客,尽管这个新来的歌姬唱的水平一般,却倒也没有热叫倒好,刻意去难为她。 若溪依旧一身男装,临行前,她刻意收拾了下自己的外貌,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坐在酒馆最不惹眼的桌子,若溪这次索性连酒菜都胜了,直接点了店里上好的几种酒,兑到一起,各种类型的酒浆混合起来,便是一种浓浓的灼烧人心的苦楚。 人说酒能解千愁,然而此刻的若溪并没有觉得如此,她喝得越多,心里的哀伤就越发凝聚起来,愈演愈烈,仿佛马上就要破体而出!喝吧喝吧,只要能醉了就好。 手中的酒壶渐渐轻了起来,若溪很快便蒙上了一层醉意,眼前的景物也跟着变成了双重的影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好不烦人,若溪摆了摆手,想要挥走它们,小手煽动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索性放弃。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桌子上。 “酒多伤身,小兄弟。” 有点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若溪勉强睁开一道缝隙,“你……你来啦。”这个人正是风鸣。 “你……怎么又来了?”若溪支支吾吾的说,小手一指,示意对方坐下。 风鸣看着醉醺醺的若溪哑然失笑,这一笑竟然若溪觉得他其实是个很有型的男人。 “你……不是杀手么?不用去杀人么?”若溪嘻嘻的笑了起来,伸手去拉扯人家的衣服,“喂喂,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坐下。” 风鸣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心里一惊,暗道这小子好大的力气,前番相见竟然没有发现他居然也是身怀武艺的。当下心里更加留意起来。再看她身上衣着普通,不似大门大户人家的子弟,但风鸣凭借直觉感到她的身上有一股难以遮挡的贵气。 不过是萍水相逢,因为有着共同的心伤才让这两个人彼此吸引。再多的探究反倒不好,风鸣此时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杀手。在她的面前完全放松了下来,被她拉住也不气恼,直接坐了下来。信手捏起酒壶往嘴里灌了几口,差点被呛住。 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么?这是什么酒?明显是将几种最烈的酒混合到了一起的味道,也已经说不出是甜是苦,是清冽还是陈灼,这样的酒到底是要配上怎样的心情?原以为自己才是最伤心的那个,没想到这里就有一个比他还要为情伤心的家伙。风鸣这般想着,就又对这个年轻的小子有了几分同情。 若溪翻过身,枕着自己的胳膊看他,“呐,你不喝么?”也不等风鸣说话,抢过酒壶来嘴对嘴的喝了起来,开始咽喉里还觉得有几分灼烧的疼痛,也许是麻木了,也许是适应了,现在连这点感觉也荡然无存。炽烈的酒水吞了进去也浑然不觉的难受,“这么好的酒,你不喝?我喝。可惜,可惜。” 风鸣眉头一皱,伸手夺过酒壶,若溪自然是不依不饶,劈手去抢,结果两个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若溪着急的很,也不管不顾起来,抓咬挠,十八般武艺全部上了阵,把风鸣为难的够呛。他们两个人在这儿扭打,很快就引来了别人的侧目,众人纷纷议论这两个人的关系,月上中梢,酒馆里的人也渐渐稀少了起来。这时候,小伙计瞧这两个人一直交谈,这会儿又纠缠不清,好心的上前劝说。 “客官,这位小哥是您的朋友啊?”风鸣是这家酒馆的常客,小伙计见到是他,心里就已经高兴了一半,他刚刚还在想一会儿店铺打烊的话,这个醉鬼可该怎么处理。这下就好了,有他在场,正好可以收拾残局。 风鸣点了点头,“算是吧。”朋友么?杀手凤鸣什么时候有过朋友? 小二啧啧的撇嘴,一边擦着桌上的酒渍,一边说道,“这小伙子真是好酒量!我在咱们酒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哪个人像他一样的不要命的喝法。” “客官,小店马上就要打烊了,您看……” 风鸣没再答话,也觉得这样任由若溪闹下去不是办法,手指微不可查的一动,在她的肋下一点,马上,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醉鬼一下就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乖乖的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小二看直了眼,“这是咋了?” 风鸣一挥手,抄起若溪,甩下一锭银子,“酒钱。”带着若溪就要离开。 他刚刚走到店门,便觉得眼前一花,一股风从他身边掠过,手上蓦地一空,再看时,刚刚他还夹着的人已经到了别人的手上。 “哎,舍弟年少不更事,给兄台添麻烦了。多谢多谢。”眼前多出来的并不仅仅是一股劲风,还有一个男人。 白袍白靴,腰间佩同色腰带,挂着的一串暖玉铃铛在叮当作响,怎么看这个人都有那么几分女气。但却实实在在的是个男人。风鸣向后退了一步,一脸不信,“白溪是你弟弟?” 白衣人微微一愣,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便让风鸣警铃大作,从这个男人妖娆的笑容中,他忽然联想到了最近江湖上很流行的断袖之风。心里一阵寒毛都要竖起,忍不住又向后退了几步。 白衣人瞧着他一直往后退,心里好笑,手中换了个姿势将若溪抱得更舒服些,才慢悠悠的说道,“改日再谢。”言罢,带着若溪便要离开。 风鸣心里一动,鬼使神差般的上前一步,探出自己的手掌,其中暗暗蕴含了几分真气,白衣人不为所动,轻飘飘的晃了下,便躲开第一掌,这一躲,便是连续躲了他四四一十六掌,他的手上还抱着个大活人,仍旧有如此灵敏的身手,让风鸣有些吃惊。他停下手,束身而立,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这个人必然不简单,他竟然能够轻巧的躲过自己的攻击,必然不是江湖中的泛泛之辈。 白衣人洒脱的笑道,“楚地野人,姓白名江。粗野之人,风兄自然是没有听过。叨扰了,告辞。”他转身欲走,却又留下一句,“漠北夏明堂已到关中,小心。” 风鸣一愣,漠北夏明堂……那不是他刚刚完成的任务对象么?难道他们这次进关,是要为副堂主报仇么?但是这个人……他又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欲待追上去询问,但他回过神来之后再看,哪里还有那白色的人影在? 夜空静谧,正是白江施展轻功的大好时机,在屋檐上极速的奔跑,夜风将他白色的衣袍鼓起,宛如一只玉色的蝴蝶在苍穹下翩然起舞。 很快回到自己在城里的住所,白江将若溪放在床上,绞了手帕给她覆在额上,这时候的若溪双颊已经泛红,白江眉头一皱,摸了下她的额头,摇头叹息,“这么个折腾,怎么会不发热?”他推了几下若溪,见她浑然没有反应,略一思考,试探性的在肋下一点,果然,若溪马上就动了下。 原来是被人点住了穴道,难怪这一路上乖得如同家猫。 若溪这一睡就是睡了三个时辰,半夜被干渴的喉咙叫醒,若溪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优雅到不行的白江正坐在对面的桌案前举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前后有点联系不起来的若溪一时摸不清头脑,“白管家?”自己没在做梦吧?怎么去喝着酒就变成了在这里呢? 白江嘿嘿一笑,侧过头来看她,见她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下,顿时放了一半的心,不然他可不知道怎么和那个人交代。“醒了?喝口茶吧。” 一杯温热的糖茶递到她的面前,若溪顾不上许多,接过来就喝,好像是沙漠里的人见到了甘甜的清泉一般,她正喝得舒服,便听到白江捏着个嗓子说道,“你是太信任人家,还是对谁都如此不戒备?” 若溪蓦地一停,抬头看他,她刚刚酒醉的脑袋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维。“什么意思?” 白江妖娆到让女人的极度的脸孔往前凑了凑,笑得不怀好意,指了指她手里的茶碗,“要是我在里面下了料,怎么办?” 若溪愣住,下料?是下毒的意思么? 看见她呆呆的表情,白江觉得心情大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是说,你就不怕我借机对你怎么样?” 若溪一口茶水差点把自己呛死,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江,“你不是喜欢男人的么?” 白江的脸色忽然变黑,顿觉头顶有三群乌鸦一起飞过,“你听谁说的?” “诶?”若溪比他更惊讶,“难道不是么?” “是什么是!”白江这时候对那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了更深层的理解,另外还要加上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若溪放下茶碗,看着他,安静的房间里两个人深深凝视……蓦地,若溪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惊天动地,笑得房顶的盖子都要被她挑了起来,“怎么看,你都是喜欢男人嘛!” 白江铁青的脸色更加铁青,拿起茶碗扭身就走,“怎么就有你这种女人!要不是我救你,你的女儿身还能不被那个风鸣发现么?” 若溪愣了下,额……原来是他把自己带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下谢谢,那个妖娆的男子就被自己气跑了。 “哎,真是比女子都脆弱啊!”若溪揉了揉自己发疼的额角,往怀里一摸,才想到自己出来的目的,忍着一阵阵翻上来的恶心,走到窗边,从怀里掏出一直圆鼓鼓的东西,拉开引线,蓦地一道华丽而璀璨的薄烟就向上飞去,在晴朗的天空中开出五星的图案,这是她和白川的联络用的信号,仰望着碧空万里的天,若溪默然无语,这只信号弹仿佛不仅仅是她想要和白川联系的意图,更多的,它好像是在若溪的面前打开了一道门,此后便是要踏上一条不可回头的路。 第六十章 小别杏林山 杏林山上料峭依旧,晚风拂过,更有些沁人心脾的寒冷,然而就在这儿一片冷寒之际,一个少年正在后山上拼命的挥动着手里的竹剑,一下一下猛烈的朝石墩砍去。开始的时候,他总是把竹剑劈坏。那时候他自己还纳闷那个看起来仙风道骨一样的男人做什么让自己用竹剑劈石墩呢?这是什么练功方式?再说了,用这种武器砍石头,和鸡蛋打石头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当他看到那个男人轻巧巧的用他手里的竹剑将一大块顽石完全劈碎的时候,少年惊呆了,心中所有的顾虑也烟消云散,他终于相信这个看起来瘦瘦的男人有着惊人的内力和武学造诣。 也许只有跟着这样的男人,他才会进步,才能保护得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华少!来喝点水吧!”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看去,这个时候会来后山给自己送水的人也只有她了吧?果然,他回头一看,来的人正是阮小凤。 自从那日第一次进山认识之后,阮小凤就对他很好,这个师姐真是事事都照顾自己呢。华少已经浑身大汗,背心都能滴出水来已经完全湿透,挥手抹了把汗,迎了上去,手里依旧提着自己的竹剑。 阮小凤的手中只提着一只竹篮。两人相距不到一步的时候,忽然齐齐动手。华少扬起手中的竹剑朝她挥去,阮小凤呢?就直接用手里的竹篮一挡,不过这是虚招,她紧接着华丽的扭了个身儿,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华少嘿嘿一笑,用手抓了抓脑袋,“师姐好厉害。” 得到夸奖的阮小凤有点得意,扬了扬手里的竹篮,“我都跟着先生三年啦,自然是要比你功夫厉害,再说,我好歹也是个师姐吧?要是这样就被刚刚进门的小师弟打败,岂不是让其他师兄弟们笑话?” 两个人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有说有笑,这就是杏林山上的规矩,同门相见必须先用拳头说话,白川定下的这种规矩虽然奇怪,但也十分有效的促使弟子们平日加紧练功,他们大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心里本就斗志昂扬,又是习武之人,自然很喜欢这种特别的见面方法。 不过,咱们的华少可还是个看见谁都会被先踹上两脚的可怜的娃。没办法,谁让他进门最晚,是老幺呢? 阮小凤打开竹篮,一件一件往外递给他食盒,有热气腾腾的馒头和新鲜腌制的老竹笋,还有一小盘凉拌豆腐丝,上面浇了醋所以闻起来特别的有味道。华少已经练了一个上午,早就饥肠辘辘饿得不行,看见雪白的馒头心里十分欢喜,伸手就去抓。却被阮小凤打了回来,“快去洗手,瞧你这手脏的。” 华少被她一说,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打开水袋先喝了几口然后倒了一点出来洗了手。往身上擦了擦,“师姐,这回行了吧?” “瞧你说的好像我不让你吃似的,给,快吃吧,饿坏了是不?”阮小凤可能家乡离这里比较远,她说话的口音比较奇怪,但是还好,她在这里已经有几个年头,所以山上的人们都能听懂她讲话。据说,她的家乡是在海的那边,一个叫做中州的地方。 华少瞧了她一会儿,咬了口手里的馒头。阮小凤被他看得有点害羞,小脸一红,推了他一把,半是嗔怪,“你看着人家做什么?” “嘿嘿,我在想师姐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呢?” 阮小凤一愣,似乎也陷在了回忆之中,“我离开家的时候比较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我倒是记得,那时候在镇上总能看到其他族的人们往来,还有专门从海上跑来贩卖海货的商贾,他们个个都打扮的很奇怪,脑袋上盘着一堆又一堆的东西,好像一条蛇。呵呵。”她说着说着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华少听得十分有趣,也跟着笑了起来,“既然你的家乡那么好,那师姐又为什么离开家乡到这里来呢?我听其他师兄们说师姐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 阮小凤笑了下,怎么看那笑容都有点惨淡,“我家乡虽好,可是我的家族却因为得罪了一股很厉害的力量,所以被迫只能逃离,尽管如此,但是我的家族也只还剩下我和几个小孩子而已。”这应该是一段很长很艰辛的历史,偌大的一个家族在漫长的迁徙流亡中渐渐支离破碎,家族的内部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有的反对,有的退缩,这让追击他们的敌人更有得逞的机会,于是,这个可怜的家族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完成了自己对阮小凤的身世想想,华少忽然眼睛里冒出来晶灿灿的光亮,他想也没想的就问,“哎,师姐,你家是不是很有钱,是大官吧?” “不。”阮小凤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华少,长长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猜错了,我家是江湖中人。” “哇!江湖中人!那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侠了!”那可是华少一直向往的身份啊。 阮小凤没有说话,华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所以也乖乖的闭了嘴,很快吃光了手里的馒头,才听见她很小声的说,“大侠又有什么用,我爹他就是因为惹上了沙漠里的一伙马匪,所以才招来了这样的灭门的灾祸。” 华少也是自小无父无母的苦命孩子,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酸溜溜的,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动情的说,“没关系的,师姐,你看我们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不也好好的长大这么大?老天爷一定会对我们很好很好的,你看我们现在不就很好么?” 阮小凤俊脸一红,从他的手里把自己的手拽出来,“你……你说的对。” “你快吃饭吧!” “我都吃饱了啊!” “那你继续练剑,我……我走了。”阮小凤好像手里抓着一把刚出锅的热山芋似的,抓起地上的盘子匆匆的丢进篮子里,好像有谁在催她似的,华少有点摸不清楚状况,“师姐,你忙什么?现在天还早的很呐。” “不是,不是,先生说要你好好练剑,不可偷懒,我……我不打扰你了。”她收拾好了篮子,快步往山下走去,走了十几步又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丢给他,“先生要我给你的,你自己好好琢磨,有看不懂的地方,就去请教先生。”说完,飞也似的跑走了。 华少接过书卷,打开一看,上面都是剑招和内功心法,他心里纳闷,怎么他还没有说,先生就知道他已经达到了可以自由掌控竹剑劈石墩的地步了呢?真是个神人啊! 连成一片的白屋子被光秃的杏林遮掩,估计等到盛夏的时候,这里就会更加繁茂,更加美丽。屋中,有人正把酒远眺,尽管窗外是光秃秃的一片,但是他们的先生还是喜欢每天的这个时候温上一壶酒,坐在窗边暗暗出神。 自从那个人走了,先生似乎也跟着她一起丢了魂儿似的,什么事儿也提不起兴致来,还开始了每日饮酒的恶习,人也更加疏懒,对他们的管教也不那么严苛了,大家都是靠着书卷上的剑谱,书谱一起研究着学习,谁也没有得到他亲自指点的良机了。 哎,大徒弟在他身后叹气,蓦地看到先生从窗子里一跃而出,白色的衣袍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翩然欲飞的如同一只展开了双翼的鹏鸟。 “先生?”他有点诧异,在他的记忆里,先生可是个天上掉下石头都不会抬头多看一眼的淡定男人。这次可是怎么了? 飞跃而出的白川挺立在院中,向着天空的一角愣愣发呆,他也跟着往上看,结果一看之下才吓了一跳,好家伙,这青天白日的碧空万里上居然就爆出一朵五芒星一样的云彩,经久不散…… 这难道就是书上说的天生异象? 白川久久凝视着那朵不散的奇异形状的云彩,眉角略微皱起,很快又被一种浅浅的笑意代替。 她终于要自己帮忙了么? “青翼,收拾东西,我要出门。”他站在原地,对着身后的弟子吩咐,“这段时间,你就带着师弟师妹们好好练习,不可偷懒。” 青翼老老实实的点了头,心里却想,每次都将不可偷懒挂在嘴边的人,其实先生你才是那个最会偷懒的人了吧!嘴上则答应,“先生你放心好了,师弟师妹们都很自觉。”是啊,是啊,弟子们个个都是好孩子,哪个像你那么懒散啊! 白川俊秀的脸上一笑,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青翼,你是说为师懒惰么?” 青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里一阵发麻,“不是不是,弟子绝对没有这意思。” 白川也不和他计较,舒展了下袍袖,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样的畅快,给人一种视觉的美的享受。青翼不由得在心里佩服他,这个男人一直安然的居于这样一座偏僻的山中,每日与花草作伴,但是这重寂寞,就叫他汗颜无地。难道先生的心里不向往城镇里的热闹繁华么? “先生你要去哪里?” “去京城。”白川似乎心情大好,抿了抿嘴,和青翼一起回到屋子里,拿起桌案上未喝完的酒一饮而尽,他白皙的皮肤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粉红,如同春日里开得最好的一树桃花,脸上蒙上的是久违的笑容,“你小师妹大概是思念为师了,我自然是要去看看她。说不定,这一次,可以把她带回来。” 第六十一章 相逢的晚宴(上) 青羊宫里,灯火通明,平日里很少会有如此热闹场面的大殿中此刻正歌舞升平,管笛笙箫,好不热闹隆重。若说起来,大殿下卫承是不会有这样奢侈豪华的排场,即便他自己正在暗中豢养着很多暗力,但是如此大张旗鼓的动作和不畏世人以及皇位者眼光的人,全皇城里,也只得卫飒一人。 卫承一身锦衣华袍端坐在众人身前,衣服虽然华贵却并非是十成新,卫英坐在最上位,看了看身边的大儿子,眉头微微皱起,“承儿回头叫溱洧做几身像样的衣服。” 卫承专注的听着父亲的话,起身微笑着弓着腰,谦恭的回答,“儿臣确有几身华服,只是还未上身。” “你是我大祁国的大皇子,不可失了体面,当奢华的时候不可小气,平白让人家笑话了去。”卫英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第34节 卫承点头答允,“是的父王,是儿臣思虑不周,以为今日是为舅父辞行,形同家宴,所以穿着随便了些。父王教训的是。” 卫英示意他坐下,身边立马就有大臣起身抱拳行礼,“大皇子节俭老成,真乃我大祁国之幸事。”一时间,身边的大臣一起应和起来。卫英含笑点头,未置可否。卫英这种反应,实在是让其他的大臣们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和卫承的谦恭有礼比起来,三皇子卫飒则显得十分平淡,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应该说他是斜斜的靠在身边的弦月公主的身上,头枕在美人的香肩,弓起一条腿,一直胳膊耷拉在上面,手中把玩着碧玉色的酒杯。一脸的闲适惬意,似乎刚刚卫承和卫英的对话根本没有入了他的耳朵似的。 弦月今天依旧是面上带着轻薄的面纱,一身粉色的长裙越发衬得她美如仙子,西凉人大多身材高挑,她也不例外,腰间的丝带显出她的纤腰盈握,长长的裙摆则更能体现出她的双腿十分修长。从她刚刚踏进宫殿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她所吸引,一道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当然这也是因为弦月本身是极其美貌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前不久刚刚下达的王命——公主已经指婚给了三点下卫飒。 在所有注视着弦月的目光中有两道特别炽热,特别狠毒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舒服,端坐在卫飒身边一动不敢动的她忍不住往那两道目光来的地方悄悄瞥了一眼,正好对上卫芙蓉姣好的面孔。 那张如花的面容上蓦地绽出一抹如同罂粟般的微笑,看得她浑身恶寒涔涔。 右肩忽然一沉,弦月侧头看,便见到卫飒的手臂不老实的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本来是将头挨着弦月,结果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完完全全趴在了弦月的身上,赖赖的,像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趴在母亲身上一样的依偎。 卫芙蓉将牙齿咬得咯嘣蹦响,她的三表兄从小身边就环绕着各种女人,但是到现在为止,却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尽管上次头脑发热的她甚至用上了很不入流的方法,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和自己…… 她!那个从大荒蛮之地来的女人有什么好!她这样尊贵的身份难道还比不上这个外来的女人么?越想心里越气,攥着酒杯的手指都发白发青,好像随时会冲上去将卫飒身边的女人捏碎。 “芙蓉姐姐,你不舒服么?”她转身,对上的是卫紫嫣一脸瞧好戏的表情,她一边给身边的紫衣男子夹菜,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她。卫芙蓉心里虽有气,却还是顾忌着今日是给父亲饯别的宴席,收敛了几分,顿时露出一个笑脸朝卫紫嫣友好的笑笑,“没有啊,紫嫣妹妹,多谢你的关心。”她将目光落在紧挨着卫紫嫣坐着的紫衣男子身上。 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愣,世间竟有如此美艳的男子!长眉入鬓,如画的眉峰在额角如同远山般延伸,一双细长的凤目紧紧地闭着,仿佛是不愿意看见这世界上的污浊一般,没错,这个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远离尘世喧嚣的超脱和自然。白皙的面孔,红润的嘴唇,浓密的睫毛在眼窝处打下两团阴影,每一处都如同巧夺天工的珍宝,像是经过神的手精心捏造而成的精品。 她看着看着,不由得出神,卫紫嫣眉头一皱,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你该看的应该不在这里吧?瞧瞧,你再不努力,我三皇兄就要成为别人的枕边情郎了。” 卫芙蓉面上显出怒色,狠狠瞪了她一眼,同样低压着嗓子回嘴,“多谢你的体型,我自己自然会想办法。” “你自去想你的办法,但是如果再让我听说你用那种手段的话,我一定会替皇兄教训你!”她笑得美如春桃,嘴型微微动着,说出来的话却让卫芙蓉大为震惊。什么时候,她竟然也知道了这件事!难道是卫飒和她说的么?还是…… 她已经不敢细想,难道是……自己的身边也有了卫紫嫣的眼线?都说这个小公主手中也有这一股可怕的力量,其力度不亚于卫承手中的“三眼”,当中多为一些眼线,暗人,分别安插在大臣和后宫的府邸中,目的却和卫承的有所不同,她的势力是用来替她的父王卫英监控手下大臣。 想到这儿,卫芙蓉更加不敢小看这个年纪小小的女子,看来,卫英对她的爱宠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卫芙蓉已经想明白了,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嘴上自然是逞强,“就是用些不入流的方法又能怎样,也强过那眼睛看不见的。” “你再说一遍!”卫紫嫣顿时火大,声调也提高了不少,一脸怒气的朝着卫芙蓉瞪了过去。 她身边的紫衣男子忽然捏了捏她放在自己身边的手,同时微微摇了摇头,尽管这个男人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卫紫嫣真的就偃旗息鼓,扭了扭身子,换了个坐姿,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边,男人们再说这和朝政有关的话,似乎没有人理会到这边的情况,“鹰王这次巡游一定要带些外面的新鲜消息回来啊。”卫英举起酒杯遥遥敬了卫烈。 卫烈略显苍老的脸上带着得意的傲然之意,“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圣意。”两个同生共死过的男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间,都明白了对方的含义。 此番的饯别明着是为了给即将出外巡游的鹰王饯行,所谓巡游就是打着陛下的名号到处看看,和游山玩景的性质差不多,所以今天这场饯别之筵席才会弄得如此随意,不仅是朝中的大臣元老接到了邀请,就是后宫中的女眷也可以出席。但是,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这哪里是什么游山玩景的美差,而是卫英暗中给了卫烈密旨,要他带兵秘密潜入西凉边境! 可怜,这当中正局促不安的弦月公主,她早已满面羞红,一心想着这场宴席要如何快些结束,自己才好解脱。根本没有丝毫的发现对方正在筹谋着对自己的家国将会产生动摇的大计! 随同着其他宫女一起上菜的若溪一身寻常的宫女服侍,头上梳着对月的发髻,两团发髻上各插着一朵粉红色的小花,和其他宫女的装束没有任何的不同。她本身身量极其瘦长,穿山这样一身粉红色的长裙竟然反而衬得她丰盈了起来。手中端着食盘,从两排坐席中走过,她没走一步都觉得身边有人在注视着她,但是她也不能左顾右盼的寻找到底是谁在看,只好低着头继续走路。 好巧不巧的,她的第一轮上菜,正是为弦月的桌案,她站在他们二人的桌案前,等着执事女官喊出布菜的命令,就着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她就觉得自己浑身的不自在。为什么,为什么要她这么近的距离去看他们二人是如何的亲密?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手里的菜肴,半寸也不敢抬起头来,她怕自己只要一抬头就会失控。 “布菜!”好不容易,女官终于喊了一声,若溪如获大赦,蹲下身放下盘子,快速的摆好菜肴,马上起身离开。 若溪好像是一只被狐狸追赶着的兔子,两条腿迈的飞快,快速的走到宫女的队伍之中和大家一起退下。 卫承眯着眼睛将这一幕收进眼底。好笑似的勾起唇角,看着卫飒刚刚一瞬间的慌神,心中暗暗琢磨。不过,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换下普通杂役服的若溪的确别有一番韵味,也许是今天的宴席的缘故,这些宫女们也淡淡的画了妆容,让若溪连日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红晕。 那个女子……还当真是别有一番情趣啊。 卫承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一件让他心情很好的妙计。 退下来的若溪搭拉着脑袋走着,凝香巴巴的跑来敲她,“嘿,做什么呢?怎么这么没有精神?”若溪被她吓了一跳,把上菜的食盘往腋下一夹,晃了晃脑袋,“没什么,就是有点头晕。” “那是你那天喝酒的缘故啦!”凝香好心的扶着她一起往御膳房走。 “讷讷,你看见了吧?那个好高大的男人!那个就是响当当,大名鼎鼎的鹰王呢!”凝香大惊小怪的叫唤,两只眼睛都快变成桃心,“没想到,他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还那么雄姿勃发,这要是倒退二十几年,他该多英伟啊。” “小心说话。”若溪捂住了她的嘴,“触犯陛下名讳可要不得!” 凝香吐了吐舌头,瞧见四下无人,朝若溪挤挤眉毛,“你没看鹰王,那你一准是光顾着瞧无颜大人了对不对?” 第六十二章 相逢的晚宴(中) 凝香吐了吐舌头,瞧见四下无人,朝若溪挤挤眉毛,“你没看鹰王,那你一准是光顾着瞧无颜大人了对不对?” 无颜大人……钟无颜……么? 若溪手里正忙着往盘子里装酒壶,听凝香这一说,手掌一抖,她的确看见了,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有再见过钟无颜,也许是因为这一段时间里她一直被卫飒呼来唤去的缘故,总之从最近的态势看来,近来她的确是被卫飒缠的太久。 只是……就算是再见了又能如何呢?他已经成为她心中不可饶恕的仇敌之一,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谁都不能挽回,连最让她在意动心的回忆也不能够。 “嗯,看见了。” “哇!无颜大人真的是太帅了!太美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美丽的男人。”凝香说着已经捧起了手掌放在胸口,一副如果不按着点胸口,心脏马上就要飞出来的样子。 若溪摇了摇头,她不想去指责凝香贪慕他美貌的肤浅,曾经,她不也是被他宛如天人的外貌所吸引么?哎,女孩子总有那么一个时间是肤浅的。 “哎,若溪姐姐,你在想什么啊,盘子都快被你撑破了。”凝香惊讶的瞧着若溪手里的盘子被她塞得满满,眼珠都快掉出来,“你是不是还不舒服啊?要不要回去躺一下?” 若溪摇了摇头,把多出来的酒壶又拿了出来,重新摆回去。“不用,反正也快结束了。” 真的是快结束了。她在心里想着,一边端起盘子,看着盘子里还空荡荡的凝香,“你慢慢收拾,我在前面等你。” 凝香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只顾着发花痴,竟然忘记做事,一拍额头,“糟糕,姐姐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托着满满的一盘食物连带着三只酒壶,若溪从御膳房走出来,绕过一条石子路慢慢走着。 “哎呀,这不是才被三殿下甩了的红宫女么?”忽然,女子尖酸刻薄的话音从她的背后传来,若溪耳根灵光的很,一下子就辨别出来说话的是谁,也不打算停下脚步,反正对方也没指名道姓的让她停下,索性她就当没听见好了。 “喂!本郡主说你呢,你耳朵聋了吗?” 卫芙蓉紧走几步抓住若溪的袖子,若溪手里托着的东西很重,又怕酒壶跌落,只得靠身体来平衡她这一拽,不想卫芙蓉的惯性太大一下子刹车不及,正好被若溪一脚踩个正着。 “哎哟!你敢踩我!”卫芙蓉挥起一巴掌就往她的脸上挥去,反正她现在手里端着许多东西,自然是反抗不了。 眼看着这一巴掌就要落下,若溪忽然矮了身子,躲开她的手掌,半蹲着在她面前,“小的真是没看见郡主殿下,真是该死。郡主殿下大人大量,一定不会和小的计较的,小的谢主子不责罚!”她一口气说完,弄得卫芙蓉这一巴掌是怎么也不能再打下去了。 “呆头呆脑的蠢样子偏就生了张巧嘴,真不知道你爹娘是个什么德行。”卫芙蓉一脸嫌恶的看了她一眼,若溪低垂这头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这是个郡主该说的话么?”她正骄纵跋扈的训斥着若溪,偏巧此时赴宴来迟的玉夫人才刚刚赶到,她今天本有些身子不适,但左右一想卫烈即将出行,连卫英都亲自为他送行,那么自己这个贵为后宫之首的人是不是怎么也该露上一面呢? 正巧就赶上了这么一出。玉夫人从刚刚若溪和卫芙蓉见面时就已经看到,她倒是想在暗中看看这两个孩子的人品,虽然上一次来福在她的耳边说了不少关于若溪的坏话,让她将信将疑,但是她还是觉得应该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她在假山之后的暗影处站了大概有半盏茶的光景,眼见着卫芙蓉就要说出更刻薄更恶毒的言语来,实在是也有点听不下去了。好歹也是大祁国鹰王的女儿,如何就说的出这样粗鄙恶毒的话来?真是太丢人了。 若溪听见这个声音似乎有些吃惊,她不是将自己扫地出门还派来福将她毒打一顿的么?怎么这个时候又要办起好人来?帮着自己呢?不仅是她搞不清楚情况,就连这些天一直在她身边伴随着玉夫人左右的来福也不能明白这个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是很讨厌这个败坏了常青殿风气的下人才对啊! 她们两个各怀心腹的空当儿,玉夫人已经走到她们二人面前,若溪跪在地上,将盘子放好,规规矩矩的问安。玉夫人看了她两眼,转头向卫芙蓉说道,“她冲撞了你,自然是她的不好,何必要扰上她父母爹娘,这种市井泼妇才会耍的嘴皮,你何时也用的得心应手了?” 卫芙蓉脸上一红,她是十分在意自己在玉夫人心里的地位的,这会儿见玉夫人不高兴,立马老实了个八九,诺诺的说道,“是她不好,芙蓉一时在气头上,没想那么许多。” “下次你要长记性。”玉夫人叮嘱了她一句,转而看向若溪,“还跪着做什么,起来。” “谢夫人。”若溪赶紧爬了起来,这大冷的天在石头子铺成的小路上跪了这么许久,两条腿都说不出的难受,好像被千千万万的蚂蚁啃食一样的酸痒痛。 “夫人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去前厅伺候了。”若溪在心里将玉夫人刚刚说的话又想了想,确定今天的玉夫人并没有打算对自己怎么样,顿时放下心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她教训卫芙蓉,她这个小宫女还在这里听着,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倒是规矩了许多,如今在忘魂殿里做事更要仔细小心,知道吗?”玉夫人点了点头,嘱咐了她一番,“我近日很想你的手艺,明儿个来常青殿做几个小菜。” “是是,能为夫人尽力,小的在所不辞。”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摸样,玉夫人难得的笑了下,“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锅,不过是烧几道小菜,瞧把你吓得。常青殿好歹是你呆过的,又不是龙潭虎穴。” “可是,小的……小的没有进宫的手牌。”常青殿和其他宫殿不同,守卫极其严厉,若是没有宫中手牌,寻常的下人是难以进入其中的。 “这有什么,明日叫来福过去接你,也就是了。”玉夫人转头对着来福说道,“明日你得空来一趟忘魂殿,把若溪带过来。” “是的,夫人。”来福恭谨的弯腰答允,肥肥胖胖的脸蛋上笑得好像一朵菊花。 见没什么事儿的若溪赶紧端起自己的盘子往前殿走,她在路上耽误这么许久,竟然就落在了凝香的后面,宫女们纷纷托着食盘排队等候宣入,若溪站在队伍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朝前面的凝香挥了挥手。 殿中的气氛已经热闹了起来,据说刚刚是紫嫣公主亲自在下了场舞了一曲,陛下宠爱的小宫女,哪个大臣敢不说跳得好,何况卫紫嫣也真的是拜在了名家的门下,细心研究过舞蹈的。早已和玉夫人一起回到殿内的卫芙蓉心里暗暗生气,她刚刚可是错过了那么好的一个出风头的机会!不过这也不要紧,卫芙蓉擎着一杯酒站了起来,对着卫英说道,“陛下,家父明日便要离京,芙蓉心中十分不舍,想要借这个机会弹上一曲献给父亲大人,已表孝心,还望陛下应允。” 卫英自然是点头答应,连声夸赞卫芙蓉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卫芙蓉得了这个机会,大有炫耀之意的将一只玉琵琶搬了上来,手指轮转,弹得竟然是一曲西凉之乐。弦月公主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卫芙蓉,又飞快的低下头去,此时,正是若溪她们端着酒水在殿外等候的时间,殿内铮铮的琵琶声悦耳动听,但是入耳之下便知道这不是中原的乐曲。在大家都沉浸在美妙的琵琶之乐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弦月眼中闪过的痛色。 那只琵琶…… 同样被那只碧绿色玉石琵琶吸引的还有门外等候进献的若溪,她手中的托盘几乎要拿捏不住,那只琵琶分明是她当年从父王那里得到的礼物。还记得那一年,西凉派了使臣来到中原,第一站便是到了北冥,将玉石琵琶作为国礼送给北冥的公主,以示西凉和北冥友好。 若溪倒是惊讶之后就很快恢复了平静,和大家一起欣赏起这琵琶之乐来,卫芙蓉显然是下过功夫的,琵琶弹得极好,但是若溪总觉得她的琴声里少了一点什么,但是她听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差了什么。大概她自己也和这些高雅的东西脱离了太久,她现在只是一个每天擦桌子抹地板的小宫女而已。谁知道她能够从杂役升到正式的宫女这中间是不是也是托了卫飒的福气呢? 琴音忽然一转,没有了刚才的温柔舒适,若溪探头看,便见到卫芙蓉一脸懊恼似的放下琵琶朝着卫英说道,“陛下,臣女每次弹到这里的时候都不能拿捏好力度,我听说这是一首来自西凉的曲子,所以特别想向西凉的公主请教一番。” 她话才说完,早已经洞悉了她心思的卫紫嫣冷冷的笑道,“西凉之地虽然民歌众多,但西凉族人却不善琵琶之物,芙蓉姐姐你这么做不是存心要弦月公主难看么?” 卫芙蓉装作很是惊愕的表情,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悲悯的看向弦月,“真是对不住,弦月公主,本郡一高兴就忘记了西凉是蛮夷之地,压根不懂这些雅趣乐事。哎,可惜,三殿下却是个极其风雅之人,可惜,真是可惜。” 她的话外音,众人都已听明白,无非是在取笑弦月不懂弹琴,另外告诉她,她未来的丈夫是很在意这方面才能的,她以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战争中的小国弱国,自然是没什么地位的,所以卫芙蓉说完这番话之后,大家都跟着一起微笑起来,那抹笑,看在若溪眼中是那么的刺目。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弦月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卫飒坐起身子,瞧着她。 “西凉虽多荒蛮,但是……琴曲诗章也在国内大为流行,刚刚……郡主弹奏的曲子正是取自西凉的一首鼓曲,弦月虽然未必可以同郡主弹奏的一样好,但是这曲子的后半首,却是会的。”她说着话已经站了起来,来到卫芙蓉的近前,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微微鞠躬,“请郡主赐琵琶一用。” 第六十三章 相逢的晚宴(下) 她说着话已经站了起来,来到卫芙蓉的近前,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微微鞠躬,“请郡主赐琵琶一用。” 青碧色的玉石琵琶被转移到了弦月手中,芙蓉郡主声音冷冷,“玉石打磨而成的精品,仔细莫摔了。” 弦月不予回应,她径自走到场中,这个时候便听见卫飒慵懒的声音懒洋洋的说道,“公主只管去弹,顶多是一把琴,就是碎成了渣滓,本王也自有办法让它们恢复原状。”弦月回头看了看自己未来的夫婿一眼,眼中满是感激之意。 “那么,弦月献丑了。”她说完,双手举起琵琶过头顶,食指拨弦,“铮”的一声低鸣,哀怨中带着一点金戈相撞的味道,“鹤立花边玉,莺啼树梢弦。喜沙鸥也解相留恋。一个冲开锦川,一个啼残翠烟,一个飞上青天,诗句欲成时,满地云缭乱。”清脆的嗓音入耳缠绵,清凉凉的沁人心脾,歌喉婉转之中,弦月的身躯已经舞动起来,手挥琵琶如送飞鸿。腰身流转似同流云。粉红色的纱裙摆出重叠交替的光晕,碧绿色的琵琶此时已经不再是一只普通的乐器,仿佛是仙子手中持有的仙器,弹奏时流泻.出一地的灵气。 忽而,她将手臂一举过肩,琵琶也被反被在身后,轻舒歌喉,继续唱道,“一江焰火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枝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爱杀江南!”随着她唱到后来,琵琶在她的手中已经翻转了不知几周,她边唱边跳,琵琶在她的身畔留下一道又一道淡绿色的光晕,流光溢彩,珠光宝气,将这个异族的少女衬托得美丽无俦。 一曲歌毕,弦月静静的停立在场中,仿佛刚刚人们见到一切都是幻觉,这个粉衫的女子似乎从没有离开过她脚下的那块方砖,根本就没有移动过一般。 太精彩了!在座的人们终于回过神来,齐齐鼓掌叫好,弦月似乎有些害羞,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那样一场精美绝伦的舞蹈,那样让人神魂颠倒的舞姿,怎么能够不让所有的人为她所折服?卫芙蓉一张脸已经变作猪肝色,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头,心里暗暗气愤自己做什么好端端的给人家平添了出名出彩的机会! “弦月公主跳得真好!哪天得闲,也教教小妹才好。”卫紫嫣恨人不死似的,在旁边添油加醋的说道。她这么一说众人又开始纷纷应和,不错,这位远道而来的弦月公主可是即将要成为三殿下妃子的人物,自然轻慢不得,纵然她的故乡并不那么富庶强大,但是碍于三殿下的面子,他们也要对这个女子表现出尊敬来。 “公主才艺双全,殿下之幸。” “臣等恭喜殿下。” “臣等恭喜殿下。” 一时间,殿上的所有大臣全部起身相贺,恭喜之词溢于言表,卫飒不胜欣喜一般,嘴角带着笑意,缓缓起身,来到弦月身边,长臂一挥,将伊人拥在怀里,丝毫不在意众人诧异的目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上位的卫英,“儿臣谢父王赐婚。” 从卫英指了这门婚的时候到现在,他还没有好好的谢过他的父王安排了一门这么好的婚事给他。 眼眶不自觉的酸涩了下,若溪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下,身后的小宫女认得她,便扶了一把,“若溪姐姐,你没事儿吧?” “没。”若溪摇了摇头,回头谢了人家,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队伍便开始移动起来,若溪咬着牙,一声不吭的走在队伍中间,不妨被一个人拉了一把,勉强托住手里的盘子,抬头看,居然是绿儿。 这个时候绿儿不该在前厅里忙活么?怎么就到了这里? 第35节 “绿儿?怎么是你?”若溪愣怔了下,回头瞧,绿儿一脸严霜一如既往,接过她手里的盘子,传给另外一个空闲的侍女,“你过来,把这个送上去。” 小侍女一见是她,赶紧加快脚步端上盘子重新站到队伍里。 若溪一下子没了工作,反而轻松了许多,朝她笑笑,“你怎么在这里?” “哼。我不在这儿的话,你就打算这样惨白着脸进去么?”若溪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苦笑,“很难看么?” “你以为自己是天仙?”绿儿一脸鄙夷,但看到她此刻面颊上一丝血色也无,忍不住再嘲讽她,反而一起叹了口气,“你又何必?” “我?是啊,世间事,要想的开。”若溪反而自己给自己开脱了一句,说完径自苦笑起来,“可惜,我偏就是个想不开的人。” 若是能够想开,若是能偶大彻大悟,她也不会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上!在爱与恨之间的纠葛,一颗心俨然要被分成若干,每一片都是充斥着悲哀的碎片,偏偏冷彻。 “那么你呢?又能想开么?”末了,若溪这样反问她一句。果然看见绿儿平静的脸孔上涌起不安的摇晃,眼神似乎有意识的避开她的,“我……我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说谎。若溪微微笑了下,和她一起步行到一处偏僻处,站定,看着她的双眼,直接揭穿,“说谎。” 绿儿有些恼怒,立刻反驳道,“我没有。” “也对,你不是想不开,而是放不开。”若溪拢了拢自己被夜风吹散的头发,头上挽起的两团发髻上的一朵小花不知何时已经丢了,只剩一边还有一朵孤零零的在若溪的头上开着。 绿儿一愣,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没错,她的确是放不开,因为在殿下的身边时间太久,而已经混乱了自己的感情不知道这种想要一直守候下去的心情是不是可以叫做喜欢和爱。也不知道自己如果一旦说破了对殿下的这重感情,殿下会不会嘲笑她的不知深浅,会不会连现在的每日相见都做不到? “反正他都是要成亲的人了,你我在这里纠结个什么劲儿呢?”若溪洒脱的笑了下,手拍在她的肩膀上,“你看,他要娶的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我们扯平了,以后你也不用一见到我就那么苦大仇深的绷着脸了不是么?” 绿儿别过头去,冷哼了一声,“没怎么,我就是看不惯你。” “好,那你以后就不要看我好了。”若溪无奈的耸耸肩,怎么这个比自己大了快十岁的女人这么有童心?说话还像小孩子一样的闹别扭呢? “我也不是神仙下凡,生的也丑陋,你不看我自然心情就会愉快起来。”若溪转身欲走,忽而停下脚步,扭头看她,“那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的话,就不要再派那些小宫女暗中监视我了,你看如何?” 绿儿浑身一震,大惊,看她,满眼的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说完,才想起自己这么做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绿儿,你本来是个善良的人,别因为别人的花言巧语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若溪有些哀凉的看着她,慢悠悠的说,“上次我被来福打伤的那次,你叫凝香送来的馒头里是掺了药的吧?” 绿儿的神色更是震惊,向后退了两步,“你……都知道了?” 若溪无奈的笑了下,“我上次到厨房去,偶然听红嫂说起那只她养了十几年的大黄狗好好的就得了怪病,一天天的活生生的病死了,算算时间和上次喂给它馒头吃的日子差不多,还要我再说得更明白么?”若溪一口气说完,有点言尽于此的意思。 绿儿脸色数遍,扭过头,不再看她,若溪也就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隐瞒,但是你没有证据,也不能将我怎样。” “我本来也没想把你怎样。”若溪苦笑连连,她若是想报复她,早就出手,也不会等到现在。“只是觉得你本性应该不是个坏人,眼瞧着你被人当做棋子利用,觉得可惜了。再说……”她顿了顿,郑重其事的说道,“再说你好歹也在卫飒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若是真铸成大错,想想看,卫飒的颜面又要往哪里放?你不想自己,也多少为他想想吧。” “其实,我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了。”若溪摇了摇头,明确的表态,“我以后会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差事,然后……恭祝殿下与弦月公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话说到最后,连若溪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声音有点打颤,是不是越说越心虚,是不是有那么点的……言不由衷…… 绿儿诧异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奇怪,她怎么说的比自己还要明白!仔细想想,她好像说得是对的。但是你真的能从对感情的沦陷中走出来,超然物外么?绿儿一脸深思。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若溪累了一天,回去以后也不宽衣解带直接往床上一倒,仰面朝天的躺着,胳膊,大腿,腰,没有一处不酸涩疼痛。好好的,弄个饯别宴就把大家搞得上蹿下跳的,真不安宁。 迷迷糊糊的就要进入梦想,若溪在朦胧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 “小溪儿?小溪儿醒醒。” 她翻了身,不理他,耳朵里忽然痒痒的,好像有小虫子舔她,若溪不耐的抬手一巴掌拍了过去,“死臭虫!离姑奶奶远点!” 第六十四章 众生的迷惘 “死臭虫!离姑奶奶远点!” “哎,小嫣儿,你就是这么接待远道而来的为师么?”白川一张俊秀得不像话的大脸紧挨着她,若溪睁眼一瞧,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摸着床边坐起上半身,揉着眼睛,诧异的说道,“先生!” “怎么,见到为师不开心么?”白川乜斜着眼睛扫了她一眼,顺势依靠在她床榻的一边,“星夜赶路,可累死为师了。” “我可没让你那么着急的赶路来的。”若溪嘟囔了一声,也没管今天的白川的奇怪举动,“我困死了啊,今天卫英摆宴席饯别卫烈,搞得我们这些下人累得要吐血。你快自己去耍,我睡了。” “嘿?”白川惊疑的看她,“不是你发了信号弹叫我来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变了脸?” “你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的话么?”若溪又翻了个身,被身边的人折腾的不行,勉强睁开了点眼皮,“先生,我只是叫你来,却没说你必须在人家睡觉的时候来嘛。” 她说完,又继续昏昏欲睡起来,白川吸了口气,看了看身边毫无戒备的若溪,真是,仗着自己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就可以这么不防备么?白川无奈的替她盖好被子,看她脸上流露出的倦怠,心里有些不愉,明明是他一直守候着的珍宝,却在这里被别人使唤来使唤去!他怎么能平衡! 趁着若溪睡熟的这个时间,他打量着屋里的格局,简陋的摆设让人看了就觉得牙酸,木头打成的床头柜即便是在冬天也散发着浓重的霉气,这南国的冬天真是透骨的寒冷,潮湿中带着零星的冷寒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再看屋里几乎全靠这么一个小火盆取暖,白川的脸色就更加难看,想起杏林山上的金兽香炉,紫铜暖手炉,他就更对这个小女子气不打一处来,放着那么好的东西不享用,偏要跑到这里来伏低做小! 在看她凌乱的头发,发髻是宫女的样式,两团发髻上还丢了一只小花,狼狈中又有着那么点的小慵懒和娇弱,让人忍不住想要爱怜。 “小嫣儿。”这个外表柔弱脆弱的小女子在十几年前毅然的放弃了自己的姓氏,她那时坚毅的小脸对着他镇定的说道,“名字乃是血亲所赐,不能丢弃,从今天起,我便叫做白嫣吧。” 她竟用了他的姓氏。也许是年少不更事的她还不大清楚,跟随了一个男人的姓氏,是一种什么概念吧? 孩子是可怕的,因为年幼,因为对善恶的不在乎与不明确,在他们恨一个人的时候,甚至比任何成年人都要恶毒。当年的若溪如果没有他一步步的扶持教诲,很难知道她如今会沦落到如何的地步,但从她现在依旧存放在心中的那份滔天的恨意和决心来看,若不是白川,只怕这安稳的大祁国山河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 到底是有多恨!那夜的琉璃大火烧得不是他的家国,他不能感同身受,那夜屠刀下躺倒的具具尸体不是他的亲属子民,他不能彻底明白,那夜,眼睁睁看着被大卸八块,支离破碎的人不是他的血亲,他不能理解除了恐惧之外的概念。但是她却每一样都懂的,懂得的,深深埋在心里,她不说,不问,不哭,不闹的就那样过了一个晚上。生命力最灰暗如同来自地狱恶魔呼啸的那个夜晚,她在平静中度过。 太过平静,以至于到了不寻常的地步,白川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已经十分惶恐,他的惶恐不是因为大祁国和远国的联合军队兵临城下,而是……他的小公主异于常人的淡定和冷酷,那一夜她一直都嘴边带笑,像一只来自修罗场中的白衣仙子,眼眸中的血丝便是她嗜血的征兆。 “到底……到底要怎么才能把你从仇恨的深渊中拉出来呢?我的嫣儿。”一向无所不能的白川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无力和软弱,他能文能武,能看得懂天象,晓得地理,一身武艺能走天下,却不知道该如何救赎他眼前的这个女子。 他深深的望着她的眉眼,吻接二连三的落下……她身上穿着碍事的宫装,他耐心的一件件替她解开脱下,手指摩挲着她细致如瓷的肌肤,心中喟叹不已。 某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的翻身,一翻身可不得了,摸到身边有一个软乎乎热乎乎的大东西,上下一划拉,忽然摸到一处咯手的地方,硬硬的,滚热的烫手,她迷迷糊糊用力捏了两下,就听见有人惊呼的声音,有点闷,有点低沉,不像是凝香平时的声音倒像是个男人。 诶?男人?等会儿,等会儿!天啊,怎么她的房间里会出现个男人?还是个正处于发.情期的男人! 一翻身坐了起来,若溪瞪大双眼,看着一脸不爽表情的白川,吓得说不出话来。确切的说,不是说不出话来,而是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先生……你咋还在这儿呢?” 他不是昨天晚上就走了么?怎么……怎么……啊!难道他是在她这里留了一个晚上?俗称过夜? 不是吧?他可是她的先生……她的先生啊! 看着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的若溪,白川好笑的扬起嘴角,索性将坏蛋师傅的角色演绎到极致,斜斜的挑起嘴角,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怎么了?想赖账?” “赖账?”若溪脑袋嗡了一声,往床里挪了挪,一脸小媳妇样子的懦濡,“我……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在你心里为师就是那么不正经的一个人么?”白川有点无奈。 “啊?那就是没有咯?”若溪大大方方的舒了口气,身体也明显放松下来,“我就说先生你也不会那么没人性。” 瞧她怯懦到放松的表情,白川脑袋一热,忍不住凑上她娇羞不已的脸颊,一只手覆在她的肩头,按住她欲要往回缩的架势,“想不承认可不成,嫣儿,你把初夜给了哪个男人?” 若溪噌得抬头,恼怒在她眼中明显绽放,“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白川!” 她大声的呼喝出他的名字,却忽略了白川眼中那抹深深的痛色,也许能够遮掩住心痛感情的表情只有苦笑和做戏,他欺身上前,吻上她的唇瓣,留恋不已她的甘甜和美好,这样的珍宝居然被别人先得手了么? “你说呢?”他反问。 靠!如果你真的什么都没做的话,那又怎么会知道她已经……若溪脸上的恼色一点点黯淡下去,冷眼看他,“你管不着。”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如何管不着?”白川有点恼怒,她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还好意思说!”若溪挪动了下身体,感觉到下.体淡淡的不适,她更是恼怒,气得一把抄起枕头砸了过去!“白川你这个混蛋!有你这样的师傅么?你……你你为老不尊!” 白川默默一偏头躲过她砸来的枕头,“别告诉我,是那个男人。”难道是她处心积虑的要接近的那个男人么?结果还是变成了她自己巴巴的跑到了人家的眼前,把自己喂给了人家? “你知道么,这些年来,我从来不让你叫我师傅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你一定要我说的话,我就告诉你,在我心里我从来没把你当做过自己的徒弟。嫣儿,我也不相信这么多年你会一点都没有察觉?”白川凝望着她的双眸,看那里窜出的火苗和怒气,心中越是清冷,双臂渐渐收拢拥住她颤抖不已的身体,“你走了以后,我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嫣儿,如果我不是你的先生,该有多好。” 猛然听见对方的沉积了十几年的告白,若溪一下惊在当地,她蓦地转过头,不经意的唇瓣蹭上了他的脸颊,感到抱着自己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动,刚刚退下去的体温忽然上升,若溪警惕的一把想要推开他坚实的臂膀,却不能。 反而被他牢牢的抱住,口鼻在她的颈窝里呼出一股股的热气,让她的身体渐渐产生反应,“嫣儿。” 他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一个尘封了记忆和辛酸的名姓,一个带着血泪过往的名字,若溪忽然湿润了眼眶,这个唯一一个与他有着共同苦难回忆的男人,竟然对她做了那样过分的事,以后,她该如何面对他?那声包含了深情的先生,她还能叫出口么? “天亮了,你该回去了。”她闭上眼睛,忍住身体的反应,她不能,更不该和他有那样的亲密。 白川也不强迫她,轻轻在她的颈间留下一吻,虽然他也已经快到极限,但他还是硬生生的忍耐了下来,喉结一动,吞了下口水,目光迷离又诱惑,“嫣儿,随我一起回去吧。”他要把她留在身边,他再也不想看见她在这里忍气吞声,在这里委曲求全,在这里和别的男人……耳鬓厮磨。 如果,真的和那个男人日久生情,那么对她来讲,任何角度来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不,我不回去。”若溪别过头,躲开了他太过炽热的目光,那样的先生,不再云淡风轻,不再洒脱超然,眼中烫人的欲.望和寻常男子的需求没有什么不同。她从心底讨厌这样的白川。 “我说过我要毁了他们,他们的一切,我都要亲手毁掉,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不会放手。”若溪猛然抬头,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包括这副身体,如果它可以成为对付敌人的利器,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它派上用场。” “另外,我还要告诉你,卫英要派卫烈去边线暗中偷袭西凉王的亲卫防线,这才能让边界的正规军大规模的进入西凉境内,而我想要做的,就是让卫英的阴谋失败,他不能得逞。”若溪吸了口气,解开头发上的另一朵小花,放在白川手里,目光坚定如炬,“先生,如果你还是我的先生,就请不遗余力的帮助我。” 白川哀怜的看着手中凋谢的小花,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用你的力量,在卫烈动手前,杀了他。”在日光倾城的午后,他听见那个女子决绝的说道。 第六十五章 最毒女人心(上) “用你的力量,在卫烈动手前,杀了他。”在日光倾城的午后,他听见那个女子决绝的说道。 仅仅是一句简单的命令这中间到底包含了多少重的深意,这个小女子她是知道的,她心里清楚的很,要杀掉大祁国的鹰王千岁,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不,应该说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但是她坚信着她面前的男人,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男人,白川,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令白川更为在意的是她刚刚言语中表露出来的另一层意思。她刚刚说,“用你的力量。” 她知道了什么?他的目光中流淌着自责和惧怕的神情,若溪正看着窗外升起的日头,没有看他,却好像听见了他的心声一般,“没错,用你的力量,先生,我知道你手中有一股可以与‘三眼’抗衡的力量,你放心我不会问你那是什么东西,但是……我想对于我的这个要求,你不会拒绝,不是么?” 白川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如海,看着这个已经渐渐发生着蜕变的女子,她的目光中已经不止只有清澈和冷漠,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还多了阴暗与狠毒。她变了。 她站起来,在床上缓慢褪下裹在身上的被子,目光轻视又鄙夷,“原来你也是想要这个。” 被子被慢慢滑落到小腿间,她大片的肌肤如同前阵子京城的降雪,苍白中夹杂着悲凉,冰冷的屋内很快让她的肌肤上染上薄薄的寒意,她站着,居高临下的看他,嘴边噙着的笑是那么的刺目。 “你要用这个来做为交换条件么?”若溪指了指自己的身体,笑得轻蔑。 白川看着她精致如此的面庞,忽而哀悯的感情涌上了他的心头,伸手拉住她的手掌,将她拉回自己的怀抱,她的身体明明已经冰凉,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一般,仍然保持这样高傲的笑容。她越是笑,他看得就越是心惊。 “不要这样笑,嫣儿。不要这样笑。”他搂住她纤细的双肩,吻在她的发丝上,冰凉凉的,好像没有生命的木偶。“你本该得到最好的,嫣儿,是我不好。”若溪被他闹得糊涂,反问,“你怎么不好了?” 白川没有说话,许久,他替她挽好一个发髻,凝视着她的双眼,“总有一天,你会恨我。” 若溪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转过身,背对着他,裸.露的脊背露在空气之中,像是一种诱惑,“先生,我再问你一次,这具身体你要不要?” 白川目光中的哀怜更加明显,夹杂了太多的深沉而凝重的意味,他默默的替她穿好衣服,拉住衣带仔细的打结,像是小时候千百次为她穿衣的时候一样仔细,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常年握剑的手指指腹上有一圈明显的茧子。 “先生,如果没有遇见他的话,我想我会喜欢上你。”若溪凝视着他的双手,轻轻的说。 手的主人猛的抖了一下,没有抬头继续手里的动作,点了点头,“没关系,我早已经喜欢上了你。嫣儿要做的,就是这样,可以让我一直喜欢下去,就可以了。” 若溪鼻子忽然一酸,伸手搂住这个有着复杂情感的男人,“先生。” 她的声音中透着委屈,透着抱怨,透着恼怒,白川深深叹气,反手抱住她就势一滚,倒在床榻上。 “先生。” “嘘。” 他指了指门外,很快,若溪就听见了有人走动的声音,“若溪啊,你在不在?夫人叫我来接你过去。” 第36节 是来福。 若溪的眉头不可察觉的动了一下,糟糕,她今天是要到常青殿去给玉夫人做点心的。都是因为这个赖着不走的男人,才害得她忘记了正事。 “若溪?若溪?你在不在?” 白川的脸挨得和她很近很近,连她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她这些天来,瘦了,脸颊上的红晕也明显没有在山上时那么明显,似乎失去了一部分的生机似的,有点凋谢的迹象。白川不着痕迹的摸上她的手腕,若溪也没在意,继续屏住呼吸,生怕外面的人听见什么动静。 “真见鬼了,哪里都不在,这骚蹄子到底死哪去了。”来福骂骂咧咧的走了,白川放开手,看她,“那女人是谁?” “哦,一个看我不顺眼的肥猪。”她回答的很轻松,贴着墙坐起来,重新弄好自己松散的发髻,“你走吧,她到处找不到我,一会儿肯定还会回来的。” 白川想了想,看着她说,“这些天你病过么?” 若溪老老实实的点头,“病倒是没有,只是前些天被人打了一顿,动了筋骨,小命险些丢了。” 白川面色更加难看,“哪个?”谁那么大的胆子还敢动她的人? 若溪满不在乎的挥手,“反正我早晚是要她吃不了兜着走的,你不用插手,我自己摆平。”开玩笑,她可不是个软柿子,以前是时机不成熟她没有翻盘的机会,但是现在既然玉夫人给了她这个好机会,她就不会错过。 白川看着她眼底掠过的一丝阴霾的神色,心里明白个八九,也不强迫她说出那个人是谁,只叮嘱一句,“你脉象不大安稳,这几天要小心内息,定时静养。切不可大喜大悲。” 不可大喜大悲么?若溪苦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从那天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沉浸在一股无形的压力之中,心里好像总有那么点东西横亘着,让她不舒服,仿佛是一团空气被生生的咽了下去,吞不下,吐不出,憋屈的难受极了,让她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来。从前的很多已经过去,已经淡忘的过往也总是在不经意间被想起,这是怎么了?她本想着再问问白川,但是她刚刚一动身子就感到身上传来的酸楚和疼痛,忍不住想起昨晚她忽略掉的过程,心里好生气恼,顿时拉下脸,扭过身去,看也不看白川一眼,赌气似的说,“赶紧走。” 白川垂了下眼帘,猝不及防的从后面抱住她,在耳边低语呢喃,“我在山上,等你回来。” 若溪忍不住心里就涌起一阵温暖,有人等待,总归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但是也不能抹杀他昨晚对她做过的过分的事。鼻子里哼了一声,若溪再回头时,房间里空落落的,已经没有了白川的踪迹。 身边的床单还留有他的味道。床单凌乱的折痕都在告诉她,昨晚她和他的确是有过什么的。但是……她怎么会睡得那么熟,竟然连别人对她做了那样的事都没有注意到?没有醒过来呢? 她心里纳闷,一边收拾好房间,打开房门的瞬间,她看到有人影从对面的墙根下一掠而过,是谁?她没看清楚,若溪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伸了伸懒腰,拿起扫帚在院子里做卫生,一会儿又给花盆里添了水,一会儿又捏了抹布将门口的小泥狗擦个干净。 “这狗东西,怎么擦也是泥巴兮兮的,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有人嘲讽的口吻从空中飘来,若溪头也不抬,“泥狗乖巧的很,不会到处乱咬人。” “你!”卫芙蓉一张俊颜气得雪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别以为有夫人罩着你,你就为所欲为。” 若溪继续挥动着手里的抹布,“为所欲为的一直也只是郡主你而已。小的安分守己,自认为没有得罪过郡主殿下。” “哼,你以为我是那个傻头傻脑的卫紫嫣么?凭你的几句话就会轻松的放过你么?”卫芙蓉高傲的哼了一声。 若溪心里一惊,她不清楚那些天发生的事卫芙蓉是如何得知的,并且,卫紫嫣第一次派人将她绑来也是在很隐秘的情况下动的手,她又如何得知?更让她感到心惊的是她连具体的过程都清楚的很。 太不可思议了,这当中应该是卫芙蓉安插在卫紫嫣身边的眼线回报的吧?她在心里暗暗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仿佛她说的事儿没什么了不起一样,小泥狗被擦得雪亮,若溪还嫌不干净,又在它的脑袋上来回擦拭。 “你怎么不说话?”卫芙蓉到底是忍不住。 若溪丢下手中的抹布,蹲在地上仰头看她,“郡主刚刚说了不会凭我的话放过我,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这个时候若溪早已看清楚今天来的只有卫芙蓉一个人,这种情况下,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别说一个卫芙蓉就是十个卫芙蓉加在一起,她也不在话下。 “本郡主找你有事。”卫芙蓉被气得够呛,却也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请郡主吩咐。”若溪继续拿起抹布擦石凳,“不过小的本事小,差事也做不好,郡主还是最好找别人去。” “本郡主看上你是你的荣幸,还敢推三阻四的!”卫芙蓉彻底气结。她越生气,若溪就越是开心,“到底什么事?” “你经常去清音殿给那个弦月做东西吃是不是?” “是。”若溪老老实实承认,既然对方连那么久之前的事情都掌握的一清二楚,更何况近期发生的呢?所以也没有必要隐瞒。 “那就行了,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把这个放进她的茶点里就好。”卫芙蓉左顾右盼了下,确定四下无人,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她。若溪隔着黄皮纸,便嗅出里面的东西,眉头一皱,假装不知所以。 “是毒药么?” “毒死她?我还没那么蠢,告诉你也无妨,这里面是红花。”若溪一愣,红花?那不是在房.事之后可以让女人不孕的药物么? 看见她惊讶的表情,卫芙蓉笑得格外.阴险,还有点得意,“你还不知道?昨晚上那一舞之后三殿下就直接抱着弦月公主回了销魂殿,这后面的事还用我多说么?” “那又怎样?”若溪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慌乱。 他真的和她…… “本郡能够容下她已是大恩!怎么可能允许她在我的眼皮底下怀上他的种!”话说到这儿,卫芙蓉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行。 “一句话,你接还是不接?事情做成了,白银一千两,算作酬劳。”她斜眼看她。 第六十六章 最毒女人心(中) 若溪在逆光中站起身来,背后打来的光线让她的面颊看不真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若溪扭身回屋,甩下一句,“郡主请回吧,今天的事小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种钱,一万两我也不要。” 卫芙蓉一张粉面在她的身后涨成猪肝色,好看的眉毛一动一动,滑稽已极,玉手一点若溪,气得颤巍巍,恨不得用这根手指戳穿若溪纤瘦的脊背,“好,很好,白若溪,早晚有一天你要后悔!” 若溪回去之后,一屁股坐在自己的矮榻上,后背一阵阵冷气直往上窜,这根皇宫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她们个个手眼通天,眼线遍布,不止是她,这皇城中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被笼罩在这样一个交织的紧密的大网之中,彼此监视偷窥,彼此尚有联系,彼此互相猜疑,即便是每日以笑面相迎的人,心底也是暗藏玄机。若是从前,她也还好过几分,那时候她不过是一个常青殿的小宫女,是为了讨好主子的存在,但是现在却不同,她要步上一条复仇之路,要在这步步紧逼的皇宫生活中找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复仇之路! 屋外豁然响起礼炮的声响,九声震天的炮响震天动地,唢呐齐鸣,钟鼓之声不绝于耳,若溪看了一眼窗外,她知道这是在为卫烈送行的仪仗。外面的人个个笑脸洋溢,却不知道这张伪善的笑脸底下,有几分真情。 “若溪姐,外面热闹的很,你怎的还坐在这儿。”大嗓门的凝香一脚就跨了进来,拽起她就往外走,“快快快,今天的阵仗可不得了。不光是大殿下,三殿下,无颜大人,还有好多的皇亲国戚,他们都到齐给卫烈送别呢。” 若溪没什么精神的赖在她的肩膀上,“我乏得很,不想动。你自己去看热闹吧。” “那多没有意思,我和那些人也不熟络,再说了看见美男就一定要和姐姐你一起分享啊。”若溪正要说些什么托词,又听见门外一阵喧哗。 “若溪,你在不在?”是来福。 若溪一阵头大,泪眼汪汪的看着凝香,“你瞧,这回可真是去不得了,有债主上门。” 凝香也跟着苦了脸,松开拽着若溪的手,“哎哎,你怎么又招惹上她了?” “倒也不是我去惹事,有时候是自由是非找上门。”若溪抻了抻衣服,给自己打起点精神,一甩脖子,看她,“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共患难去?” 凝香很仗义的噌得站了起来,拍着胸脯,“没问题,不共患难怎么算是好姐妹!走!” 若溪胳膊往她脖子上一搭,“够义气!”说完稍微有点担心的看着凝香平平的胸部,“别总拍那里。” 凝香挥起小拳头,捶在她的肩膀,“若溪姐你也太色了吧!” 两个人一起走出房门,迎上走来的来福,“来福姐姐。” 来福心里这个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家主子玉夫人点名要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女子来做东西,她才懒得和她多说一句话,眼皮往上直翻,白眼一顿乱甩,“你一早晨死到哪里去了!” 若溪点头哈腰,“小的刚刚被芙蓉郡主叫住了,耽误了些时辰,这不正回来收拾妥当打算去常青殿伺候夫人。” “算你小东西识相,快点走,也不看看这什么时辰了,耽误了夫人用膳。”来福甩下一句,率步往前走,若溪和凝香在后面一起朝她办了个鬼脸,跟着她一起走了。 她们往外走着,正巧路过欢送卫烈的队伍,若溪抬眼一看,果然看到达官贵人尽数到场,心里便涌起一丝不安。刚刚还在威胁她的卫芙蓉正拉着父亲说笑,这一幕有些刺目,让若溪忍不住扭过头去,不想再看。这一回头,便是见到了一个人。 “大殿下安康。”她拉了一下身边的凝香,却拉了个空,凝香早就被热闹的队伍吸引不知跑到哪里去看帅哥了。若溪在心里暗暗想着自己怎么就结交了这么个损友。 “刚才还在和三弟说起,怎么的一早上不见最能干的若溪。”卫承难得的对她和颜悦色,引得身边的宫女们一阵旁观,卫承倒也不在意别人往这边窥视,很熟似的站在若溪的身前,“这会儿是要往哪里去?” “玉夫人的常青殿。”若溪回答的老实。 “哦,”卫承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下头,凑得和她很近,“不害怕么?” “呃?”若溪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一躲,脚底下却是一滑,卫承伸手一捞,正好揽住她的腰身,将她轻轻带了回来,语气满是责怪,“怎的这么不小心,毛手毛脚的可是要挨母亲的责罚的。” 若溪吞了吞口水,慌忙闪过他的手臂,身子福了一福,“谢大殿下提点。” “我这没什么事,你自去忙你的。”他刚说完,身边便多了一个人,第一次没有和卫紫嫣一起出现的钟无颜。 “大殿下。”他拢了袖子,朝卫承的方向拜了一拜。 卫承笑脸相迎,一伸手扶住他,“无言你怎的到这里来了?紫嫣呢?” 钟无颜俊美无俦的容颜上绽出不自然的笑意,时间过了这么许久,他还是不能习惯别人直觉的把他和卫紫嫣联系在一起。“公主正与鹰王千岁交谈。” 卫承点了点头,“紫嫣自小和他这个舅父最亲,这会儿舅父要走,她自然是舍不得。”他朝那边的人山人海看了一眼,笑道,“看她那样子,可是比芙蓉还要和舅父亲近。也是,她自小和舅父学习骑射,说起来,倒比芙蓉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 若溪一愣,她还不清楚原来紫嫣公主和卫烈居然有那么好的关系。 “殿下刚刚是在和谁说话?”忽然,钟无颜问了那么一句。 若溪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应该走了,抢在卫承回答之前,说道,“大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小的告退。”她说完,转身欲走,不料却被卫承一把拉住,“等等,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钟丞相的大公子,钟无颜。” 卫承好心的朝她笑了笑,还好钟无颜是看不见的,不然他一定会惊讶于卫承满脸笑得不怀好意。 “倾国倾城的钟无颜大人。”他在最后加了那么一句。 若溪只得在心里苦笑,慌忙打了个礼,“钟大人安康。” 钟无颜稍微呆愣片刻,手掌向前伸出,似乎是要触摸她,若溪慌张往后躲闪,一边借着狗腿的谄媚作为掩护,“钟大人天人之姿,惊杀小的了。” 钟无颜一把摸了个空,他的这个动作倒是引起卫承的好奇,略带惊疑的目光在她和他的身上打转,却并没有解围的意思。 还好这个时候,凝香跑了回来,“若溪姐,若溪姐。”她看到钟无颜,显然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钟……钟大人!凝香给钟大人请安。” 钟无颜冰冷的脸孔点了点头,“刚刚说话的,是谁?” “小的凝香,是常青殿的使唤宫女。”凝香顿时羞红双颊,绞着小手,很有些不知所措,能够这么近距离的和钟无颜搭上话,凝香可是想都不敢想过的。 若溪趁这个时候一拉凝香的手,“小的还要去常青殿伺候夫人,若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就只管吩咐凝香吧,这丫头机灵能干,手脚麻利,知书达理,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她说着捏了凝香一把,凝香赶紧点头如磕头,“是是,小的愿为两位大人效犬马之劳。”说完,不忘感激的看了若溪一眼。 卫承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你自去忙你的,就让凝香带着我们到处转转吧。”他说着,转头看钟无颜,“你我鲜少有时间小聚,不如就在此散散心吧。” 若溪得了圣旨一般,飞也似的离开。卫承含笑目视若溪慌张逃离的背影,目光扫过在人群中交谈甚欢的卫飒,目光深邃如海,同时,他也没有漏掉卫飒刚刚眼中闪过的一丝阴霾。 等到了常青殿,若溪赶紧钻进御用小厨房,先和红嫂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忙着开始准备食材,这么一忙,她倒把刚刚那些事情忘个一干二净。 只是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来福便扭着肥胖的身躯进了来,看见在灶台前忙的欢的若溪脸色稍微好了一些,鼻子里出气话还没说,先哼了一声,“午膳夫人要用的清淡,你仔细妥当弄。不要弗了夫人的心意。” 若溪赶紧点头称是,送走了这尊瘟神,若溪才继续忙活,她想了很久准备煮上一碗清蒸豆腐,熬点小米粥,刚刚她向厨房里的人打听过了,最近玉夫人食欲不振,吃什么都咽不下的样子,让御膳房很是为难。 了解了这个情况的若溪,只好用上了自己拿手的“好菜”。豆腐下锅,小米添水。一切安排的有条不紊。 “若溪!”来福又来了。 若溪脑袋一疼,笑脸回头,“来福姐姐。” 来福这次脸上倒是带上了笑,嘿嘿的朝她说道,“我那边少几个鞋样,你过来给我看看。这时节描点什么东西才好。” 若溪一脸为难,看了眼马上就要开锅的豆腐,“可是……” “怎么?好不情不愿的?”来福沉了脸。若溪小心翼翼的回答,“不是,不是,小的洗洗手这就和您老人家走。” 来福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你快点,我就在这儿等着。” 若溪只好把灶火调小,转身跟着来福走了。 她才前脚出去,后脚厨房里就进来了两个宫女。一个为难的看着另一个,“碧桃姐姐,这不太好吧?” 碧桃斜眼看她,“你要是怕花菊知道,就别跟着来。” 白盏缩了缩脖子,没敢说话,眼睁睁的看着碧桃拿起盐罐子,狠狠的抓了两把扔进斗锅,又往豆腐的灶台底下添了两把柴火。狠狠的踢了一脚炉门,“等下,看你怎么交代!” 第37节 第六十七章 最毒女人心(下) 来福所说的要描几个鞋样子无非就是用极薄的粉连纸沓了几个别个书本上的红模子,实在是没什么水平,若溪静下身来给她描了几个,看她挑的大多是大红大绿的样子,心里极其厌恶,只能耐着性子尽量描的好些。 她心里惦记着自己锅上的东西,所以动作很快,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描好了,来福拿过来看了看,笑了下,也没说什么,直接让她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若溪一直琢磨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其实,她刚刚要的描的样子大概是春深的时候才会用的上的图案吧?用的着现在就给她叫过来,这么火急火燎的么?她心里有怀疑,脚底下的步伐也快了几分,等返回到厨房的时候,看到房门已经不是自己临走时的样子,心里更是一动,有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快跑几步,推门而入,一看可不得了,米粥的锅底下,自己明明关上了炉门,这会儿却四场大开,再看里面的柴火也被填的满满当当,这会儿正烧的旺,冒出滚滚的黑烟来。若溪抢先一步抽出许多柴火,用脚踏灭火焰,这时候已经被呛得两眼流泪,她也顾不上那么许多,敞开厨房的门窗,又奔过去看豆腐的锅,一看,豆腐都被烧得结实,白乎乎的成了一团。 原来…… 刚刚把自己叫出去不过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在这里,若溪心里冷笑,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敢怠慢,眼见着日头跃上中梢,临近午膳的时间了。要怎么做才能来的及? 若溪想了想,忽然灵光突现,翻出厨房里的菱角粉,兑成薄水,浇在豆腐上,又往里加了几舀水。豆腐就算解决完毕,接下来,她把目光停在米粥上,这时候锅上的黑烟已经散了很多,她捂着口鼻打开锅盖一瞧,果然,小米粥都被烧干,贴在锅沿上成了焦黄的一片片,再捏起来一点一尝,咸的发苦。 重新熬制肯定来不及,急中生智的若溪铲出一部分小米粥,重新浇上水稀释掉多余的盐分,又盖好锅盖,炉子底下继续添了两把旺火。她刚刚都忙活完毕,就听到外面有人的声响,正在朝着厨房过来。她眼珠一转,自己则灰溜溜的出了厨房,往门前的地上一坐,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来的人是来福和清音殿的两个宫女,她也是认得的,瘦一点神态高傲的是碧桃,圆脸的小个子,是白盏。 她一看见来福,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来福粗壮的象腿,好一阵哭号,“来福姐姐!这可怎么好哇!” 来福显然是有备而来,她本来是以为若溪肯定会和自己拼命,没想到,她一来撞见的是这么一副场景,这个瘦巴巴的小女子正搂着自己的裤子哭得凄惨,眼泪鼻涕一把把的飞到自己身上。嫌恶的甩开她,“有话好好说。成什么样子!” “小的,小的……”若溪哭咧咧的抽搭着,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来福看得高兴,嘴上却装作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跟你说啊,今儿个中午大殿下会带贵人来,你可得把饭做好了。” 若溪还想说点什么,正要争辩,来福已经带着那两个宫女走了。末了,若溪假装继续哭泣,摸着眼泪的缝隙中她看到碧桃脸上闪过的得意笑意。 等她们走了,若溪才站了起来,她刚刚才摸过灶台,柴火,满手黢黑,这会儿又混合上了脸上的泪水,可是摸了一个大花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脸上横七竖八的黑道子,搞得自己难堪的要命。 偏巧这个时候,咱们可亲可爱的三殿下卫飒的贴身书童宝焰到了厨房,他是奉了卫飒的意思,跑来她这里看看。这一看,可是大吃一惊,若溪正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泪水,浑身泥土,宝焰差点想要笑,又觉得这个女子实在是可怜,咳嗽了一声,假装正经,“你在做什么?” 若溪扭头看他,这一看,宝焰可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此刻的样子实在是滑稽可笑,捂着肚子大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定下神来,“你这是拿着扫帚把自己打了一顿么?” 若溪懒得理他,摸了摸脸上的泪,声音冷冷,“你来干嘛?” “我不来,怎么看你这么狼狈。”宝焰又笑了两下,看见若溪真的恼了,便停住笑,拦住她的去路,“喂,你到底怎么了?又被人欺负了去?” “我自被人欺负,关你甚事!”她一边绕过宝焰的手,一边往里走。 还没见到过这么不讲情理的女人,宝焰拧了拧眉头,也许是和卫飒在一起久了,他赖皮的功夫倒是一流了起来,“说说嘛,你不说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当然,她要是不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可怎么回去和他家主子交代呢? 若溪往里走,掀开锅盖,把脑袋探进去嗅了嗅,抬头对他说,“如你所见,被人算计,黑了!” 宝焰哼了一声,一副我早就看出来了的样子,“除了这个呢?一会儿你可怎么办?大殿下和钟大人都会到常青殿用膳。” 看她现在的样子要准备一顿丰盛的酒菜,可是来不及了。 “要是这点程度就不行了的话,你也太小看我白若溪了。”若溪傲气的一甩额前碎发,满脸的黑道子和她此刻的神情搭配起来有一种诡异的傲意。那种神情根本不适合出现在一个小宫女的身上。 宝焰一时看傻了眼,反问,“你想怎地?” 若溪用干净的铲子铲下小米粥,刚刚还是米粥的样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片金黄酥脆的锅巴,切成方寸大小的条状,放到盘子里码整齐。用勺子一挖就挖出来一块白嫩嫩的东西,又用精致的小酒盅来装,最后在上面依次撒上白糖红糖和桂花,看起来十分养眼。若溪瞧他口水欲滴的样子,再加上自己独自也有点饿了,顺手拿碗舀了一些不成形的羹出来,递给他,“豆腐羹,小米锅巴。白便宜了你小子。” 宝焰嘿嘿笑了下,接过来就往嘴巴里送,一尝就开始嚷嚷,“好吃!”他久在宫里吃的也都是鱼肉之类的好东西,偶尔尝尝这些乡野之味自然觉得与众不同。 若溪自己也吃了一碗,拍了拍肚子,抱怨,“刚刚和她们闹得我都饿死了。”宝焰放下碗看她,“难道你刚刚都是在做戏?”她明明已经把食物准备妥当,却做出那么一幅好死不死的样子来,到底是要干啥? 若溪神秘一笑,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功夫不大,有人来传膳,若溪洗净了脸,端着食盘出去,不忘回头看他,“你还不走?”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赖着不走做什么? 宝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得比她更神秘,“你一个人是肯定忙不过来的,这大半天的功夫不也只是做了玉夫人自己的饭食?我准备了其他几位爷的午膳,还不谢我!” 若溪一愣,是啊,她一早光顾着忙活玉夫人的事儿,竟然忘了来吃饭的不只有她一个人,愣了一愣,想到宝焰之所以会在这里的原因,若溪眼神一黯,转身托着盘子就走,宝焰却不依,“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儿,里面的种种,你懂的。” 若溪低垂着眼帘,应了一声,“道理我自然是想的明白,只是你回去告诉那人,好意领了,但是小的我人穷命薄的,受不起他这么大的恩惠。” 宝焰有点生气,人家好歹也是好心好意的来,她就这么一种态度?真替自家主子鸣不平,说起来,他跟着卫飒这么多年,还没见他对哪个女人那么上心。 外面传膳的人又催促,若溪只好出去。 常青殿里,来福正乌拉乌拉的对着玉夫人一顿鸹噪。 “小的到厨房一看呐,那里面是乌烟瘴气,黑烟滚滚,小的还以为是厨房走水,急忙奔过去查看,这一看才知道是那小妮子搞得鬼。”来福摊开双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惜了夫人您有心想要栽培她的意图,这妮子竟然不识好歹,恩将仇报,这不,差事搞糟了,怕是不敢来了。” 玉夫人沉着脸听她絮絮叨叨说话,此时卫承已经带着钟无颜一起到了,进门便看见玉夫人面色不愉,卫承笑着问道,“母亲何事不开心?” 玉夫人见到自己儿子,苍白的脸上带出一点笑意,挥手示意他过来坐,同时不忘问候他身边的钟无颜,“无颜也来了,甚好,本宫正想念你。一起留下用膳吧。来福,去看看厨房。” 来福应了一声,很是高兴,正要出去,便看到托着食盘来了的若溪,入眼便是一愣,“夫人,若溪来了。” 若溪进门躬身施礼,将食盘放在桌上,也不掀开盖子,低眉顺眼的说道,“小的听说夫人最近食欲不振,想着夫人大概是想要吃些清淡的东西,所以就自作主张做了点家乡的小菜,请夫人品尝。” 玉夫人笑了下,余光看向惊愕不已的来福,语气淡淡,“本宫正要吃点清淡的乡野小菜,打开来看看。” “是”她说完,掀开盖子。 一阵扑鼻而来的菱角桂花香气,金黄的锅巴带着米食香气,玉夫人看了一眼,就被吸引,“这是什么?” “是小的家乡的一种家常便饭,主要是解食腻,开心胃的。”若溪一边解说,一边将食物摆上,玉夫人咬了一口锅巴,咯嘣脆响,味道香甜带着咸味,满意的点头,“不错。” “这是什么?” “由豆腐做成的羹,加了白糖红糖和今年秋天新打下来的桂花碎,小的想着夫人最近甚少进食,可能身体会比较空虚,吃些甜食可以恢复体力。”她递上一碗豆腐羹,玉夫人新奇的看着精致的酒盅,赞叹道,“做的很用心。” 她说完,看了一眼脸色已经铁青的来福,“以后便回了常青殿来做事吧,本宫这里正缺少一个能懂我心思的人。” 若溪磕头道谢,卫承微微一笑也跟着称赞若溪的手艺了得,唯有钟无颜,他尝了一块小米锅巴,神色有些愣怔,冰山似的脸孔上泛起回忆的神色,忽然开口,“你说这是你家乡的小菜,那么你的家乡是哪里?” 第六十八章 杀手风鸣 冰山似的脸孔上泛起回忆的神色,忽然开口,“你说这是你家乡的小菜,那么你的家乡是哪里?” 若溪愣怔半晌,对着这张紧闭着双眸的俊颜不知如何开口,过了许久,也许也不过只是一瞬,但在若溪看来却觉得是如同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她的声音干涩而平平,“回钟大人,小的家住杏林山。” “杏林山。”钟无颜似乎是笑了,但若溪不能肯定他刚刚脸上的那点动作是不是能够称之为笑,或是苦笑…… “杏林山是在虎拦镇的周边吧?”钟无颜回忆了下,转过头来“看”她,一字一顿,“我不记得虎拦那边有这样的小菜。” 一句话,若溪便被问住了。她呆呆的看着钟无颜认真的表情,心里某个角落已经说不出是酸是涩,只觉得苦苦的冒着寒气,蒸腾得她满身冰冷如坠冰窖。 卫承见到若溪脸色愈发苍白,上来解围,“我们几个大男人吃粥喝羹可不成啊母亲。”玉夫人转头微微含笑,“多大的人了,还那么孩子气,做娘的自有安排。来福,去传菜吧。” 来福停了下,看着玉夫人满脸为难,“奴婢早上吩咐了若溪要她准备近日中午所有的午膳,不知道若溪是不是忘记了,所以没有准备大殿下以及钟大人的份。” 玉夫人转头看若溪,“是么?” 若溪不慌不忙,迎上玉夫人的目光,“请来福姐姐去传菜吧,小的已经安排妥当,若是把大殿下和钟大人饿着了,小的就是有十个八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玉夫人脸上带着满意的笑,点了点头,目光冰冷的看向来福,“你近来做事越发慌张了,黑白颠倒的本事却见长。” 玉夫人这一句话好像一颗炸弹,来福硕大的身躯便被在瞬间炸的瘫坐一团,跪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奴婢……疏于查证,说错了话,请夫人责罚。” 玉夫人看她一眼,眼中鄙夷之神甚重,她本以高洁自标,最是讨厌庸碌谄媚无中生有之流,而今天来福处处让她不称心,自然越看越不顺眼,这会儿见她只顾着求饶,心里更是鄙夷,当下挥了挥手,“你且退下。”若是玉夫人直接责骂她几句,来福心中还有底气,但这会儿玉夫人直接叫她下去,她更是慌张,这分明是看着这会儿又大殿下以及钟无颜在场不便让人看笑话的份上才让她暂时退下,等到人家走了,她还不知道会怎样。更是不敢走。 “若溪,你说如何是好?”玉夫人见来福硕大的身躯在地上抖如筛糠,随口问了一句若溪。 来福听了之后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了一把若溪,瘦如干柴的若溪哪里禁得住她的大手摧残,这一把竟把若溪拉了个趔趄。 “呃,小的觉得……来福姐姐也不是故意所为,夫人只要略加惩治就好……像上次夫人命姐姐教训奴婢时的程度便可。”若溪说得很恭谨,连头也不敢抬起。 来福顿时脸色惨白,她想起上次自己私自责罚若溪的事,顿时慌作一团。 玉夫人眉头一皱,反问,“本宫何时要她责罚过你?” 若溪噌的抬起头,显然是吃了一惊,“上次奴婢顽劣不更事,不是夫人命来福姐姐将小的杖责一顿,以示惩戒么?” 玉夫人面色更加阴郁难看,几乎是用愤怒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的来福,“好你个奴才,打着本宫的幌子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好端端的败坏了本宫的名声,传出去别人搞不好以为本宫严苛治下,不近人情!来人!” 真是越说越来气,玉夫人索性一扬手叫进来宫中的侍卫,“把这个贱奴拖下去,五十大板!另外把宫里其他的宫女一并叫出来,告诉她们这就是私自传话,暗中搞鬼的下场!” 还说自己不是治下严苛么?若溪冷眼看着来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只差尿裤子的被人拖走。她体型极其硕大,上来了三个侍卫才堪堪把她拖了下去,一路上嚎啕大哭,苦苦哀求,好不悲惨。 卫承朝着上来的近卫使了个眼色,近卫会意而去。 不大一会儿外面响起杖子落在皮肉伤的声音,以及被人堵住嘴巴以后的来福痛苦的叫喊,声音并不真实,好像是从胸口里冒出来的声音一样,若溪一听就知道来福今天是难逃一劫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她听宫里的老人讲过,若是受杖刑,要把声音叫嚷出来才好,这样淤血不会淤在体内,而来福今天显然是被人堵住了口,叫唤不得,大概是要内伤了。 也许,她也曾经得罪过执行的人吧。 屋里的人们继续说笑,玉夫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喝着豆腐羹,和卫承说着话,一边如同慈母一般给钟无颜布菜。 不大一会儿,刚刚那侍卫便走了进来,“回报夫人大殿下,下人来福禁不住杖责已经气绝。” 诶?若溪愣了半晌,这么大的人就忒不禁打?玉夫人也是一愣,卫承接口道,“母亲不必为此忧心,儿子自会处理妥当善后。” 玉夫人揉了揉额角,一推盘子,身子依上床榻,“你去看着处理吧。本宫就不插手了。”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期间若溪端上来茶水,甜点,一边吩咐下人撤去桌上的残羹,很是有条不紊,玉夫人看着她不动声色的忙碌,越发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难得。 觉出玉夫人已经疲乏,卫承拉了拉钟无颜的袖子,“无颜,我们也走吧。” 钟无颜起身告辞,“请夫人多多休息,无颜改日再来拜望。” 玉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去替本宫问候你父母亲,闲来叫你母亲来常青殿坐坐,本宫每日只差那么个说话的人。” 钟无颜点头应允,又听玉夫人在榻上吩咐,“若溪去送送钟大人。”从刚刚的说话之间,冰雪聪明的玉夫人已经看出钟无颜对这个小姑娘十分感兴趣。 若溪听从她的吩咐一直将两个人送到常青殿外,才站住,“大殿下,钟大人请慢走。” 卫承笑得极淡,揣着手问她,“刚刚母亲问你如何处置来福,你何不借机会多说她些坏话?” 若溪一愣,瞧了眼还在边上的钟无颜,轻声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卫承默念了一回,才把笑容展露,“你这话,我记下了。”看了眼一直沉默的钟无颜,卫承调侃的说道,“改日我把这位多才多艺的若溪姑娘给你接过来,送到你钟府上去伺候你几天,如何?” 若溪一惊,心想这要是真的,她有几个脑袋够给卫紫嫣砍得,当下吓得一跳,“这可使不得啊大殿下,若是被公主知道了,小的会死的很惨。” 卫承心情很好似的呵呵一笑,“原来你也怕死。” 若溪赶紧点头,“小的不仅怕死,而且怕的要死。” 卫承笑着看她,“果然有趣。”说完,携着钟无颜一起离开,这中间他从她身边走过,低头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既然你心里想着要她死,那本殿就成全了你。” 若溪惊呆在当场。 他刚刚说什么?他不禁将她的心思一眼看穿,而且居然纵容她到此,就真的处死了来福?只是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段。单单是杖责,真的会要了那个来福的命么? 更重要的,也是让若溪更加想不通的,却是他为何会对自己做到这一步? 他到底在图谋什么?若溪绝对不相信卫承是那种会无端端对别人施加恩惠的人!那么,在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她想了很久,不得要领,直到有一个宫女从身边经过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赶紧往常青殿里走。回去之后便被告知玉夫人已经歇下,要她明天再来。 正好是今日,若溪回到自己的住所,收拾妥当之后,换了一身男装,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第38节 今日她是有约的,因为昨天白日里她接到了白川发来的信号,她知道那是要她到上次指定的地点碰头的暗号。 君来酒馆。 她一踏进酒馆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衣白袍,身材瘦长,黑如墨丝入水的头发垂在后背,宛如匹练一般光滑柔顺,这种不遑多让的帅气和英俊潇洒,让周遭的很多客人都往这边看来,那人也丝毫不在意,和对面的人喝酒言谈,好不惬意。 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如同谪仙一样的不入凡尘的超凡脱俗。这个人——白川。 她一身男装走到他的身后,轻轻的拿过他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皱眉,“我不喜欢猴儿酒。” 白川哑然失笑,拿回酒杯,嗔怪,“这酒太烈,不适宜你的身子。来,坐。” 若溪有点别扭,她很难想象这个男人就是那天趁她之危把她吃干摸净的好好先生。这还是和他在那之后第一次见面,尽管她现在一身男装,若溪还是有点不自在。 “你们认识?”对面的酒客忽然抬头,若溪对上他的眼,一愣,脱口而出,“风鸣?” 白川更是惊愕,然后笑了起来,“既然你们认识,那正好。”他正了正神色,看着若溪,“这次的事,由风鸣来完成。” 风鸣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杀手,心理素质一流,到了这会儿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他看着若溪的脸色数遍,又看了看白川,什么也没有说,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那种生疏冷漠的神情好像是第一次遇到的陌生人一般,若溪有点在意,不过既然是白川找来的人,那么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若溪坐下来,看着面前的两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问道,“具体你打算要怎样做?”行刺鹰王卫烈,绝对是一件考验人能力的大事,这样好的机会她只有这么一次,这场仗她输不起。 第六十九章 疯尼 “人手尽数齐备,只是还差东风。”白川看着她,说道。 若溪会意,她自然是懂得白川的意思,光有人手,却不知道路线,这个刺杀也不会成功,但凡一次好的绝击,是要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他会走临邛道,上马镇,过浅水湾大坝顶再走南昌。”若溪在桌上用筷子沾水,点点的画了下来。不大一会儿一条蜿蜒的路线图就在桌面上隐约可见,风鸣和白川一起看着桌上的画痕。白川想了想,抬头看她,“你觉得哪里最好?” 这个最好,自然是指下手最好。 若溪微微一笑,问风鸣,“你觉得呢?” 风鸣眉头深锁,想了许久,“临邛道上商旅频繁,驿站和官差比较密集,上马镇多有胡人,通常都身带刀兵,南昌乃是大郡县更不易,若说起这四处来,也只得是在浅水湾。”他停了下,带着疑虑看着若溪,“你确定他会走浅水湾坝顶?” 若溪笑得神秘,却不回答,白川在一边搭话,“等到他走到浅水湾已是春季,冰河融化,坝底必将被融化的大块冰凌淤塞,不走坝顶,除非他飞过去。” 风鸣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这个从见面开始就醉醺醺的小兄弟,此刻他的眼中正流转着闪亮动人的光彩,犹如夜空中姣好的一颗星辰,璀璨夺目,那种耀眼的光华,简直令人不能逼视。他下意识的抽回自己的目光,停留在桌上,那里刚刚她画下的路线图已经快要干涸,风鸣脑力极好,刚刚瞧了一眼已经完全记下,倒也不用麻烦她重新画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既然是打着巡游出玩的幌子,那么他就不会走得太快,所以,你还有的是时间慢慢准备,风鸣兄,此番就全仰仗你了。” 风鸣正色道,“之子拖信,定当竭力相鼎。”他举起酒杯,白川和若溪也一起举杯,三人的脸上露出莫测的笑意。 这边大计刚订好,那边便听见酒馆里一阵啰唣,有男子呵斥的声音以及女子尖细的嗓音正在说笑,好奇怪!若溪没有那两位耳力好,等到她听见的时候,举头向外看,白川夹了一筷子卷心菜放进她的盘子里,低声道,“吃咱们的饭,不必理睬旁的。” “哦,”若溪低头乖乖的吃菜,好久没有吃到味道那么好的卷心菜了呢。 他们打定主意不理旁骛,闲事却自找上门,听那女子的声音在外面忽然唱了起来,“晴天不肯去,只待雨淋头,成事莫说,覆水难收。” 若溪一愣,想着白川说得话,只好憋着不抬头去看。 但过了没有盏茶的时间,外面的声音越发近了起来,好像是在她耳边唱着似的,“嘻嘻……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谓我何求?哈哈……” 她的声音很尖细,很刺耳,这次更是加上了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调,她抬头看四周,看见其他人都再往外看,看大家的表情只当是来了个疯妇而已,并不像她一样听的浑身发冷。 “惜花须检点,爱月不梳头,大抵选他肌骨好,不擦红粉也风流。受恩深处宜先退,得意浓时便可休,莫待是非来入耳,从前恩爱反为仇。” “哪里来的疯妇,休得撒野!”大概是君来酒馆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差役。 “说我撒野?撒野的还不当是哪个!”女子的声音嘲讽的响了起来,几分戏谑几分无奈,“听你说话中气十足,可惜却只能沦落到街头差役这个地步,啊,我知道了,你看你这鼻子。啧啧,鼻瘦露脊山根小,形容粗俗骨神昏。上有万物皆零落,纵然平稳也孤贫。你一辈子就是个拾人牙慧勉强度日的劳碌命。” “再胡言乱语,将你乱棒打出去!”另一个男人似乎在替同伴恼怒。 不料这女子忽然森森的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还在替别人出头?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白丧之事?” 这男子一呆的功夫,便听到远处有人朝他这边叫嚷,“胡大哥!胡大哥!胡妈妈不好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男人一声悲鸣,转头便往家的方向跑去。这么一来愣住的不仅有刚刚叫嚣着的差役,还有酒馆里正在吃酒的一众酒客,酒馆里顿时热闹起来,有好事之人上前询问自己的命途八卦,那个疯妇都一一回答,她应付了几个人,说得都是准确无误,立时被奉为上宾,被请进了酒馆之中,宛如仙人。 若溪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这个女子的长相,不由就是一愣,这个女人她是见过的。 身上是腌渍的草衣,在这冬天却似乎感受不到寒冷一般的行动自如,脚下穿的草鞋已经磨得露出大半个脚掌,脚底沾着各种污渍泥泞之物,让人看得作呕。身上还撒发着霉臭的味道,酒馆老板才看了一眼,眉头就不由得皱了起来。 她在众人之间说了几回,渐渐就没有人敢上前来询问,女子也不嫌弃,就着桌上剩余的菜和酒就吃了起来,别人再怎么询问,她便缄口不语。 她坐的位置就是在若溪这一桌的对面,她嘴里嚼着美味佳肴,混黑难以辨别的五指当做筷子,抓起饭菜就往嘴里放,但是她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若溪的身上。继而,她的目光一转,在白川身上略一停留,又开始唱了起来。白川深知八卦周易之术,听她一唱,心里便是一动。 “准头圆大眼微长,步急言辞媚且良,身贵近君须大用,何愁不是雪衣娘?好端端一对鸾凤眼,广博大富,却配上了颗不能超然的心,还是要在尘俗中陨灭啊,可惜,可惜。” 她唱完又看了一眼白川近前的风鸣,哼了一声,“一身血债,不提也罢。” 若溪看风鸣脸色实在难看,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好歹给人家留点面子嘛。” 女子听了一顿,回头看她,这一看,便是脸色数遍,若溪倒是坦然,反正对着的是这张假面,你且去逞口舌之快,去说吧,说对了才有鬼! “如何就到了这种地步!”女人呆呆的看着她,默念了一声,不误可惜的神情溢于言表。 若溪扬了扬手里的酒壶,朝她招手,“这里有好酒,要不要一起?” 女子呵呵一笑,三下两下就窜了过来,挨着白衣白袍的白川坐下,黑黝黝的手掌往他身上一搭,“刚刚没看清楚,鸾凤眼中带了一丝粉红,竟然是最近才刚刚开了荤腥,动了童子身,恭喜恭喜。” 白川蓦地脸色一变,若溪更是表情僵硬,看着自己的酒壶,“真是多余叫你过来。” 女子嘿嘿一笑,刚要说话,若溪就塞给她一颗包子,“别在显摆你那算命的能耐了,给我们这些俗人点活路吧!” 女子又嘿嘿笑了起来,吞下包子,拉过若溪的手掌就看,若溪没奈何只得任由她看,末了,女子的神情越发严肃起来,木讷的瞧着她,“了不得,了不得。” “什么了不得?” “你竟然会给我喝酒,了不得,了不得。”看她蒙混过关,若溪也不计较,淡淡一笑,给她倒上一杯酒,“人生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被哪个神仙写好的,人才是世间的主人,可以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途,说多了倒也无益。不是么?” 女子呆愣愣的听她说,若溪放下酒壶,也看着她,“这就叫我命由我不由天,你记下了么?” 那种高傲中带着睥睨语气的话语显然是一种命令一样的传达,女子讶然失笑,跳起来,拍着手,目光迷离,“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众人目送她疯疯癫癫的跑着离开,一轮了一阵,继而开始继续把酒言谈,就是苦了酒馆老板,要吩咐小二把踩脏了的地板好好刷洗,凡事她摸过的茶碗碟筷尽数撤换。 “这女人是谁?”风鸣问了一句,他在刚刚疯妇唱念的时候就已经发觉,这个女子内力极其深厚,字音圆润饱满,即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甚至怀疑这个女子就是故意要引起若溪的注意。 “是一个尼姑。”若溪无奈的耸肩,想起从前和她相遇的时候,这个人看起来除了有些诡异之外还没有那么疯癫,这些日子不见,不知道怎么就变作了这副样子。 “从前她还比较正常,近来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若溪摇了摇头,不误叹息,看着桌上给她刚刚斟满的酒杯。 “泄尽天机,如何能不疯魔?”白川叹了口气。若溪这才想起来疯妇说的一句话,不由脸红了起来,风鸣又坐了一会儿,说起自己还有别事,便告辞了。约定一月之后此处再见。 他的职业特殊,若溪也不好多问,抬头看了看他,不知道心里为什么涌起一股别样的情绪,张了半天嘴,只说了一句,“保重。” 凤鸣走了,气氛就越发尴尬起来,若溪下意识的往旁别躲闪,她看到白川的眼眸中渐渐升腾起来的其他情愫,心里十分别扭。既然如此,不如让她先来耍耍。把玩着酒杯不怀好意的道,“刚刚她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白川似乎正在走神,被若溪这么一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鸾凤眼后面的那句,”若溪认真的看着他,“你是童子身可我却不是,所以你才觉得不平衡了么?” 第七十章 美妙的夜晚(上) “就是鸾凤眼后面的那句,”若溪认真的看着他,“你是童子身可我却不是,所以你才觉得不平衡了么?” 白川一口酒卡在喉咙里,他喝的是猴儿酿,性子狠烈,这会卡在喉咙里肯定是灼热难耐,看着他瞬间憋红了的脸庞,若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一手拍着桌子,一手揉着眼泪,一直笑滚在桌案上。末了,她笑够了,倒了杯茶给他。却见到他眼中的不明意味。 “你看什么呐?”她问。 “你从来不会这样笑的,小嫣儿。”他目光如水,清凉似霜。 若溪被他看得发毛,别过头去不看他,瞧着别处,“我一直都如此放肆,你也非是第一天认识我。” 白川的神色更是认真,摇了摇头,“就因为我看着你长大,所以才更清楚你的性子。” 若溪忽然转过头来,看他,声音冷冷,“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说这句话?”白川一下没了词儿,若溪盯了他一会儿,拿起桌上的手牌,起身,“我走了。” “我送你。”白川也起身,丢下一块银子,随着若溪出去。 “别跟着我。”若溪忽然生气起来,白川跟着脚步一顿,笑得极淡,“只要你能逃的开,我就不跟着你。” “你说的作数?”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是没骗过我,却伤了我。”在这个夜凉如水的夜晚,她目光清冷。 白川立在当场,往树上一靠,“我看着你走。” 若溪知道他的性子,只好在他的注视下,身形一晃,脚底用力身子便上了房檐,他在她的身后瞧着她娇小的身躯一跃而起,啧啧,看来这妮子的轻功又精进了。她三晃两晃没了踪影,白川却不着急,足尖一点,跟着她消失的方向一路追下。 她私自出宫,怎能让他不担心?还有,那些卫烈的行军路程她又是如何得知?他都一无所知,上一次他与她在床地之间说起,她说她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包括用上她自己的身体。这让白川不由得开始心疼,他明明在掌中呵护如宝的明珠,居然也蒙上了灰尘。 他早该知道,她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从来都是。 皇城近在眼前,他栖身在一棵树后,张望,见到若溪向侍卫出示了手牌然后安全的进了城门,他才转身离开。 这一走,便觉得面门上有风刮过,这风不似寻常的夜风,倒像是从黄泉刮来的幽冥之风。白川心里忽然警铃大作,暗道自己刚刚走神疏忽。身子向后仰去,躲过了对方的一掌。 他回头看,却是风鸣。 “白溪是宫中之人,这一点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他站定,看着这个白衣白袍的男人。 “她的身份不便暴露,这点你也该清楚不是么?”他笑得很浅。 风鸣哼了一声,环抱着自己双肩,和他并肩往回走,“那又为什么前些天派我暗中跟踪她?” “那是在保护她而已。”白川转过脸来看他,“她身份特殊,一点闪失都不能有,我想你在跟踪她的这段时间内相必也已经看出她的身后不止有你一个人在尾随了吧?” 风鸣眼神一动,的确,他从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便察觉到她的身后,不干净。大概有两股不同来路的人在跟踪她。这次出来也是,只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他提前起身告辞,出去解决了那些人而已。 因为她看起来清纯而淡然,决计不像是个可以在皇宫中讨生活的人。风鸣对那里面的人有一种直觉的反感。 “白溪兄弟最近深陷情网,恐怕对我们的计划不利。”他蓦地想起这一件事来,他第一次见到白溪的时候,是在她为情所惑,借酒浇愁的时候。 白川定定的看着他,心里涌起不安的感觉,这个情网大概是不会因为他吧。想要的,却得不到,得到的,却不珍惜。 他哀叹了一声,把手掌拍在他的肩上,“情之为物,堪让世上英雄折腰,你我也非英雄,情字这一关,是注定的过不去了。”风鸣愣怔瞧他,看他眉眼间尽是哀痛之色,便晓得几分,深深叹了口气。此时他们已经走到皇城郊外,此处地广人稀,又是深夜子时。 风鸣长叹一声,手指叩向腰间,嘡啷啷一声,清脆悦耳,寒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风鸣手挥长剑,越步而出。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他舞剑月下,青绿色的劲装在月下越发寥落孤寂,白川靠在树干上,看他狂态横生,心中也是激情万丈! 若此时有琴,定当抚琴相和,若此时有酒,当举杯共醉,然而此时什么也无,有的不过是两个为情所困的孤胆豪儿!本是孑然一身的行侠客,本是流浪江湖,人人畏惧的杀手,此刻却偏偏让人觉得是一个落魄的吟游诗人,在月下尽情舒展久久关闭的心扉,他的剑锋一转,偏向枯树削去,剑锋上隐隐露出杀机。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口中吟出尾句,手上的剑光便如匹练一般,直刺进树梢,他整个人如同一只无形的幽灵,浑身笼罩着冰冷的月光,恍若无骨的身形从树洞中穿过,他收剑,立定,气息毫无起伏。连同刚刚爆出的锐利煞气一起收敛入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身后,那棵巍峨的古树,轰然倒塌。 第39节 “此生若我不得她,如同行尸走肉。”他回头,趁着一地的清冷月光,看着白川,目光中带着探求,嘿嘿笑道,“我还不知道白袍如来竟然也非太上忘情,竟然也有心仪之人。” “我和你却不同,你是还有机会,而我,呵呵,大抵是此生与之无缘了。”白川走过去,在他的剑身上当啷一弹,柔软的铁剑发出好听的鸣叫,似乎很是欢迎他的触摸。 “浪客配花魁,赤子护花铃。老弟你和她结合的话,老哥我一定送上窖藏好酒,给你庆功,不过,你那位花魁娘子心情极高,不见得就甚好搭讪。”他说着,自我嘲讽起来,“也好过我的。” 风鸣一愣,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反问,“难道是他?” 传说中隐居世外的白袍如来原来竟然是喜欢……阳身?白川看他表情便知道他心中误会,也不解释,他也没办法解释,谁让他家的若溪每次出现都是一身男装呢?这个误会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好了。 “老弟,你该不会是嫌弃我了吧?”白川眯了眯眼睛,好一股破罐破摔的样子。风鸣一愣,呵呵笑了起来,自己扶着额头,将软件收回腰间,“我才不怕你,到时候看看谁经验丰富,刚在酒馆里,那个疯尼姑是说的有人才破了童子身吧!” 白川哼了一声,没再答话,两人一起并排消失在苍茫的月色之中。 另一边,刚刚回到皇城的若溪却没那么幸运,她才回来,便察觉到房间里的不同寻常,和临走时的檀香不同,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有一股佛手香的味道。 她眉头一皱,这个香气……似乎只属于他一个。 她在房间里站定,声音冷冷,“你不出来,我可要睡觉了。” 有人从床帏后钻了出来,看她,“睡觉?要同我一起么?” 这个声音……他竟然不拘小节至此么?好歹也要给自己三殿下的面子留上那么几分吧?大半夜的潜入到她的房间里算是哪门子事儿! 若溪冷了一张脸,看他,然后弯腰躬身,“三殿下安康。”他的手指上依旧戴着宝蓝色的大颗戒指仿佛是在向别人炫耀他卓越的三殿下的地位以及恩宠一般。然而此刻他向她伸出手,却怎么也不能触碰到她。那颗宝蓝色的戒指就像是一枚画的很清的界标,把他们生生隔开。 没错,她怎么能忘了,他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王,他和她终究是要站在对立的层面上来的。 卫飒一只手停在她的身前,却不能再向前半分。 “溪儿。”他低声轻唤。 若溪皱了下眉,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殿下招呼小的名姓即可。”这样的亲昵称谓,她担当不起。“时辰已经不早了,还请殿下回宫休息。”至少不要停留在她这里啊。 她和他僵持了片刻,见到卫飒丝毫没有要走的意图,若溪有些薄怒,仰头看他,“你到底要怎样?” 卫飒轻轻一笑,那只一直藏着的手终于轻轻朝她伸了出去,面上的温柔能够腻死人,“等到你终于肯好好和我说话的时候。” 上当了?若溪睁大眼睛,对了,她险些忘记了,这个人是只狡猾多端的臭狐狸啊! 身子蓦地一轻,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被人横抱了起来,若溪轻声呼了一声,小手变作拳头一拳敲在他的肩头,压低了的声音却止不住愤怒,“你放我下来。” 但是这种时候,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像是一句带有威慑性的话,在卫飒看来,这句话简直就是邀请。 这时候,他要是能放的开才有鬼! 抱着不安分的小人儿向大床走去,卫飒笑得淡定坦然,“小溪儿的床上,我们好像还没试过。” 第七十一章 美妙的夜晚(下) 抱着不安分的小人儿向大床走去,卫飒笑得淡定坦然,“小溪儿的床上,我们好像还没试过。” “混蛋!谁要和你在这里!”若溪气得脸都涨的通红,拳头雨点一样的捶了下来,纷纷落在他的肩膀头脸上,卫飒微微偏过头,躲过那几计重拳,嘴里吆喝,“喂喂,这么好看的脸你也舍得下手?” “打得就是你这张招蜂引蝶的臭脸!”若溪也来了气,从他的怀里不断的踢打,“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再不松手我就叫人了!” 卫飒忽然一低头含珠她的耳垂,在耳根上轻轻舔.弄,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脖颈间,麻.酥.酥的,让人一身的血险些都从脚底下涌到脑门子上,若溪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软塌塌的陷了下去,提不起一点力气。 这个时候要是她真的叫出声来,那不是成了…… 绝对不要!她才不会第二次上他的当! 若溪赌气似的哼了一声,让那声娇.吟只到了自己的嗓子眼就被生生拦下,卫飒闷闷的笑了起来,一边加大攻势,身子向下一扑就把她压在了床上。若溪娇小的身子就横在床榻与他的胸膛之间,恼怒的瞪着他,“你到底要干吗!” 好可爱!这种时候她还要问他干什么?卫飒腾出一只手将她铺散得凌乱的长发慢慢拢了起来,掬成一把,捧在手心,轻嗅,那上面弥漫着诱人的香气,甘甜的带着一点槐花的气息。“小溪儿。”柔媚的,带着软软的诱惑,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情.欲。他的眼中似含两团火焰,却不灼热,暖暖的一点点融化点若溪面上紧绷的寒霜。 他的吻轻轻落下,似雨后的归燕,找到了自己的归属般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她这一天是极累的,忙了一整天的活计晚上还要做贼一样的跑到宫外去和白川幽会,安排生杀大计,这会儿子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感受着他的大手在她的脊背上下流连,摩挲中间传递给她灼人的温度,若溪忍不住放松下来,双手渐渐扒上他的脖颈,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卫飒心里一动,偏过头去看她。一看,就不由得哑然失笑,连刚刚那点欲.望都被生生的灭掉了。这妮子当真是把他当做可以背风的港湾了么?大大方方的在他的欲.望之下酣然入睡,鼻翼微微颤动着,十分安静恬然。 这些日子……辛苦了她吧? 在若溪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吻,“晚安,小溪儿。”他拥着她,便是睡了一夜。 忘魂殿内,也有人焦躁的等待着他的归来,直到天明时分,绿儿才见到卫飒的身姿从墙头跃下,她冰冷的脸孔在看到他的瞬间顿时觉得温暖了起来,上前递过去一把热毛巾,接着又安排卫飒沐浴更衣,今天他该去上朝了。 尽管心里已经很有准备,但是,当绿儿看到他面上不由自主带出的满足表情时,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咽了下去似的咯得难受。听见浴桶里传出哗啦啦的声音,知道卫飒已经沐浴完毕,她慌张的抖开手里的浴巾,迎了上去。 “在想什么?”水桶里的人忽然出声询问。 “啊?”她一声娇呼,手中的浴袍也应声落地。 卫飒微微一动眉毛,并没有责怪她,却看见绿儿惨白着一张脸颤巍巍的抱着浴巾,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卫飒略微沉吟,自己挑过一条毛巾裹在身上,一边朝她说着,“若是累了以后大可不必等我一晚。” 绿儿眼眶一红,猛然抬起头,又快速的低下。 “是,谢殿下体恤。” 卫飒摇了摇头,这个跟随了自己已经有四五年光景的侍女总是一副放不开的样子,畏首畏尾,但是最近她的行动却愈发古怪了起来。 “父王那里有什么消息?”他张开手,绿儿则过去给他系好带子。 “陛下最近召见了左丞相大人,大概是在商榷立储之事。”绿儿停顿了下,“咱们的人回报了消息,大概此番陛下会得出一个明确的结果。请殿下您一定做好准备。” 卫飒点了点头,是啊,他和卫承两个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大概也快要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了。一山不容二虎,他和卫承是只能留下一个的。至于幸存者是谁,就要看命!说到底,毕竟是兄弟,卫飒还是觉得只要能够不动刀枪的解决的事,就和平解决的好。他还不想为了一个位子而去骨肉残杀。 “另外有一件事,请您留心。”绿儿补充道。“陵南地区,连日降了大雪,牲畜被淹没,良田也成雪丘,陛下甚是忧心,今日早朝的重中之重便是解决陵南雪患。”卫飒点点头,表示已经记下。他穿戴整齐,绿儿又问,“殿下要用早膳么?” 卫飒已经步出了殿门,摆手道,“不必,我还不饿。” “殿下!”绿儿忽然叫住了他。 卫飒回头看,因为从绿儿的那声呼唤里他听见了一丝的惶恐不安。 “什么事?”他问的淡然。 绿儿反倒停了下,避开他的目光,“绿儿只是想请殿下……万事以自己的大业为重。” 卫飒不明所以,却也点头,他想她不会无端端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却不知道自己即将要为遵循了句话而付出多大的代价。 金銮殿上,文武已经到齐,卫飒先到了寝宫给卫英请安,却见到了早先一步到了的卫承,他正在陪着卫英用早膳,见到卫飒,立即笑了起来,“三弟,你可用了早膳?不如陪父王一起。” 卫英看见他也点了点头,招呼道,“飒儿,来,你大哥亲手准备的早膳很别致。难得他有这份心。” 卫承略微带上笑意,躬了躬身子,“为父王略表一点孝心。” 卫飒眯起眼睛一笑,不客气的过去一起坐下,抓了块米糕放进嘴里,一边赞叹,“兄长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不错,承儿细心稳妥,堪称国之栋梁啊。”卫英蓦地说了一句。 卫承脸色忽变。 栋梁之才…… 卫飒似乎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和卫英讨论米糕,说笑甚欢。 “时辰不早了,陛下及两位殿下该去上朝了。”侍卫上前提醒,三人才起身,一起往金銮殿而进。 *** 次日清晨某人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便听见有人在外面一阵喧哗。接着就是有人大力冲撞开门板。 来人不客气的把她从床上抓起来,丢在地上。忽然的变故让若溪一下懵了,呆呆的看着高高大大的几个侍女摸样的人把自己扔了出去,接着就是骨头上传来的剧痛! “几位姐姐,有话好说,这是怎么了。”若溪爬了起来,揉着自己的胳膊,疼的冷汗直流。这几个人都是她不曾见过的生面孔,自己也不记得如何就得罪了这么彪悍的女人。 “休要和她多言,主子吩咐了这个妮子狡猾的很,把她的嘴巴堵上,不要让她说话蛊惑人心!”为首的宫女像蹦豆子似的吩咐。 “哎!我……唔唔,唔……”若溪刚要询问,便被人按住手脚,接着一块抹布一样的东西就塞进了她的嘴巴里,封了个严严实实。 这才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还没睡醒,这到底是闹哪样啊!难道是昨天她私自跑出宫的事给别人知道了?那也该是红嫂来过问,决计轮不到这种地步。 她被人捆了起来,像包粽子似的提起来就走,一路不知磕了几百处淤青,只觉得浑身都肿痛难耐。好不容易到了,她赶紧用下巴撑起脸来朝上看,想看看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这一看,看倒是看清楚了,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将她捆来,她依旧是不明白。 坐在最上面的是卫紫嫣,她正一脸愤怒的瞪着坐在她旁边的卫芙蓉,就看到卫芙蓉妖冶的裙摆一动,向上面说道,“雅夫人,这就是嫌犯白若溪。” “就是她写的马奶糕的制作方子,害得弦月公主。” 若溪一惊,慌忙摇头,奈何嘴巴被人封个严实,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第一次见到这个雅夫人,但看这个女人的面相便知道不是个善类,鹰钩鼻高耸,眉毛修得又细又长,嘴巴上点着梅红的浓色,两只凤目里正用冰冷尖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 她放下手里的茶碗,伏了点身子瞧她,“这时辰还一副蓬头垢面的摸样,可见你这个奴才做的不怎样。” 一句话,几乎已经是给若溪判了罪。 “来人,除了她嘴里的东西,本宫有话要问。”身旁立马有人过去掏出若溪嘴里的麻布,若溪呸呸呸往地上吐了几口,嘴巴里腥臭的恶心。那这个时候也得忍住,磕了个头,“小的白若溪给雅夫人请安。雅夫人安康。” 雅夫人没有反应,直接切入正题,“你这奴才,弦月公主待你不错,如何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在她的身上?” 若溪蒙在当场,反问,“弦月公主怎么了?” “昨日傍晚弦月公主忽然开始小腹疼痛不止,下.体出红,太医亲自检验出公主是因为食用了一种对女人十分不利的药物才会如此。”雅夫人简单的将事情的原委一说,若溪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闪过一点片段。 “若不是你将红花偷偷下入公主的饮食之中,弦月她如何会中毒?”雅夫人冷冷一笑,“怎么,你还不承认么?” 第七十二章 倒霉的开始 “若不是你将红花偷偷下入公主的饮食之中,弦月她如何会中毒?”雅夫人冷冷一笑,“怎么,你还不承认么?” 若溪懵瞪着眼睛,脑子里想到的都是那天卫芙蓉的阴笑的脸孔。她蓦地回了下头,看向卫芙蓉,那人鼻孔朝天,见她望过来,脸上得意之色更甚。 这样就让她承认也太强人所难,若溪心里有气,嘴上却说的客气,“雅夫人明察,小的这几日一直在宫中伺候夫人并没有到过清音殿去,宫内许多宫女都可以为小的作证。” 雅夫人略微沉吟,斜睨一眼卫芙蓉,“她说的可是真的?” 卫芙蓉勾起嘴角笑得更欢,“我且问你有哪些宫女可以为你作证?你说出来,本郡主就把她们传来问问,这样有召有对,才不会冤枉了好人。你说是也不是?” 若溪从她笑得阴霾的表情中似乎明白了什么。是了,这几日她虽然是在宫中,却是在玉夫人那里逗留了不到一日,剩下的时间她就是出去见了白川和风鸣,在之后她回到宫内的时候,便被卫飒截住,整整几日,她可以对着雅夫人说的,只有那日在玉夫人处做饮食的一天光景,那么剩下的时间呢?她既没有和凝香在一起,也没有和玛莎在一起,所有她有把握的人都不能给她作证! 难道对方已经预料了她此时有口难辩的情形所以才挑在这个时候出手么? “那日大哥和无颜还在常青殿见到了若溪,夫人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玉夫人。”卫紫嫣急急说道,却没有注意到她提起玉夫人的瞬间,雅夫人眼中闪动的寒芒。 “紫嫣,你的意思是要找玉夫人来质问咯?哎哟,我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这么一说,咱们可就不敢再追究了呀。”卫芙蓉说得阴阳怪气,纤长的手指上涂着豆蔻的朱丹,尖锐的如同要划破空气里的凝重。 雅夫人脸色陡然一沉,一直以来,她在宫中皆是屈尊与玉夫人之下,想起那个不苟言笑的刻板女人她的心情怎么会好?卫芙蓉是深知这一点的,见卫紫嫣刚刚提起玉夫人,便趁这个口子挑起了雅夫人的怒火。 “原来是给大夫人做活的,难怪把谁都不放在眼里。”雅夫人沉喝一声,“来人,去叫几个清音殿的宫女来。” 很快,几名穿着宫装的宫女走了进来,为首的女孩子身材高挑,下巴尖尖,正是碧桃,她的身后跟着的圆脸女子叫做白盏,花菊和玛莎跟在她们的身后。 第40节 若溪冷眼一看,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卫芙蓉却不召唤她在常青殿或者忘魂殿里的侍女来证明她的清白,反而召唤来了出事的清音殿的下人,这分明是给了这几个宫女推卸责任的大好机会,如果是她自己,也跟定不会自己背这口黑锅,铁定是要把这罪的帽子扣在别人的头上。 如果走在第一个的人是花菊或者玛莎自己兴许还有救,但是……来的人却是碧桃。她对这个小宫女有些印象,从那晚上玛莎把她叫到清音殿的时候,她就能感受到她对自己有着一股莫名的敌意,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或者说她都没有正式和她说上几句话。 但是上次……好像……来福接自己的时候,身边就跟着她吧? 既然是来福党,那么必然和自己是死不对盘了。 若溪心里已经明了,知道在说什么也是枉然,索性闭了嘴,等着雅夫人问话。 “你们几人可是在清音殿当值?”雅夫人问道。 碧桃率先点头,显得极其伶俐,“回夫人,奴婢等正是在清音殿里伺候弦月公主殿下。”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她一指地上跪伏着的若溪问道。 碧桃装作凑上几步细瞧,才回话,“禀告夫人,这个人经常出入清音殿,奴婢们都认得,她是忘魂殿里的宫女,叫做白若溪。” “哦?她既是忘魂殿里的宫女如何总到清音殿去?” “因为此女擅长烹饪厨艺,弦月公主初来大祁,水土不服,没有胃口,奴婢们心疼主子便想着到忘魂殿请她来帮忙做些可口的饭菜。” “难得你们有心。”雅夫人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出事当日,你们可见到过她出入清音殿?” 若溪抬头看着碧桃。 碧桃也望了她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回夫人,这女子每日都到清音殿里来帮厨,出事那日,她也是在的!” 好一个颠倒黑白的本事!若溪从前觉得自己已经是那种伶牙俐齿的宫女了,没想到这山还望那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前的这个女人便是撒谎的鼻祖,不仅说谎话不脸红,而且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眉头也没皱一下,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 “公主就是因为吃了她做的马奶糕所以才会……出了那种事……”她说道后来几乎都要落泪,“公主好可怜,千里迢迢来到大祁,还未与殿下成婚,就遭遇这种不幸,若是以后她不能生育,那可真是要了奴婢们的性命也补偿不了的大罪!” “白若溪,你还有什么话说?”雅夫人一脸阴霾。 若溪在一旁只觉得十分恶心,她冷眼看着正在惺惺作态的碧桃,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碧桃好像很是惊慌失措,朝着雅夫人连连摆手,“奴婢实话实说,无有半点虚言,而且,奴婢和白姑娘平日并无往来,这一点,清音殿的宫女侍卫们都能作证。” 她倒是一副委屈的样子。雅夫人立时摆出一副公正的样子,向身边的宫女问道,“她说的可是属实?” 白盏连连点头,“回禀夫人,碧桃姐姐的确在殿中与她不熟,两人从未过话。”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卫芙蓉在一旁喝问。 若溪面色冷冷,向上说道,“奴婢虽然地位卑微,却深知做人的准则,奴婢是在忘魂殿里做事的,而弦月公主不久即将成为忘魂殿的女主人,小的巴结还来不及,怎么敢对公主殿下不利?” “这里的原因还要我说出口么?哼,忘魂殿上下,谁人不知道你暗暗思恋三殿下的事?”卫芙蓉一脸鄙夷,指着她向雅夫人说道,“这蹄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就把三殿下迷惑的五迷三道,侄女听忘魂殿里的人说,昨天晚上三殿下就没有回寝殿,至于在哪儿,还要我多说么?” 若溪脸色刷的变白,她猛地抬头瞪着卫芙蓉,“郡主殿下不要信口开河,玷污了殿下的清白。” “本郡主信口开河?好啊,你倒是问问她,看我有没有胡说?”卫芙蓉向后转身,推开屏风的一角,向里面的人说道,“绿儿,你来说说看。” 绿儿? 若溪抬眼向她身后看去,果然从屏风里走出来的人是绿儿,只见她一张脸白的比若溪不差分毫,手里捏着点什么东西,走上来对着雅夫人行礼,“奴婢绿儿拜见雅夫人。” 雅夫人似乎有些累了,扬了扬手,示意她起来,“昨夜里三殿下是否在她那里歇下?” 绿儿根本没有看若溪一眼,便回答,“是的,夫人,殿下昨夜的确是歇在了白姑娘的房间,今天早上下人去打扫房间时看到殿下的寝衣落在了她的房间里。”她把手上的布包递上去,再也没有抬头。 若溪一颗心已经冷如冰霜,直直的沉到肚里,骇得四肢百骸都发冷起来。 雅夫人看了一眼布包,神色更加鄙夷嫌弃,“难怪玉夫人将你逐出常青殿,果然是个狐媚的痞子,带坏殿下,这种下人怎么可能做出好事来?以为殿下宠幸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 卫紫嫣蹭的一下站起来,劈手夺过卫芙蓉手里的布包,骂道,“三哥是傻子么?他多大了,还会把自己的寝衣落下!分明是有暗鬼!雅夫人……” 雅夫人已经站了起来,斜眼看她,“紫嫣,你母亲是个极其端庄的女子,不要给她丢脸。这件事你不要管了,芙蓉,全都交给你了,你自去处理罢。” 一句话,等于判了生死。 若溪看到玛莎在面纱后面的脸憋得通红,不安的用眼角看她,听见雅夫人这么一说,她忽然迈出一步想要说话,却被她身边的花菊牢牢捉住了手腕,若溪也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来,这个时候谁敢多说,谁就是落得倒霉的下场,花菊毕竟年长几岁,见多了宫里的是非,知道此时的确不是多嘴的时机。 雅夫人说完,便拽着卫紫嫣一起离开。 “恭送夫人。” 卫芙蓉等到她俩走了,缓缓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走到若溪的面前,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巴,逼迫她和她直视,四目相对,若溪看到她的眼中都是得意的傲然。 “白花花的银子你不要,自有人要。举手就能做到的差事你不愿意,有人愿意,白若溪你真是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不要认为三殿下一时鬼迷心窍就能袒护得住你。” “奴婢不敢这么想,但是奴婢却懂的好人好报的俗话,那种背天理的事儿就是金山银山摆在奴婢眼前,奴婢也是分文不敢收的。奴婢也想劝劝郡主,善恶倒是终有报。做人要有分寸。” “啪!”五根鲜艳的手指痕迹烙在若溪的脸颊上,卫芙蓉笑得邪佞,“说得真好,本郡主还得谢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好听的大道理。” “啪!” “继续说啊,本郡主还想再多听听。” 若溪被抽的倒在一边,卫芙蓉却还没尽兴,招呼了下身边的碧桃,“总在宫里闲的发慌,本郡主的武艺都退步了。今儿难得咱们找点乐子,碧桃,去拿我的鞭子来。” 碧桃应了一声,不大一会儿就呈上来一根通体乌黑的鞭子。 第七十三章 因缘的宿命 碧桃应了一声,不大一会儿就呈上来一根通体乌黑的鞭子。递到卫芙蓉的手上,不忘瞥了一眼神色不变的若溪。 “我忘了告诉你,本郡主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卫芙蓉半俯下身子,和她的视线持平,看着她渐渐高肿起来的脸颊,笑靥如花,“别和我说什么做人的道理,我卫芙蓉做人的道理就是想要的一定得到手,碍事的,全部铲掉!很不巧,你白若溪就是那个碍事的家伙。” “哈哈哈哈。”银铃似的声音带上了魔鬼一样的叫嚣,她站起身,背对着若溪走着,忽而快速的回身,挥手就是一鞭。若溪猝不及防被抽个正着。 她的鞭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外表看起来乌黑柔软,但实际真正抽打到身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这鞭子简直就是用钢铁打造的!带着透骨的疼痛,酸涩的液体一下涌上喉头,卡得她险些窒息。 “噼噼啪啪。”错落的声音一下下响起,卫芙蓉的皮鞭一次次的高高举起,一次次的挥下抽打在若溪的身上,若溪护着头脸,在地上滚来滚去,咬紧嘴唇不发出一声哀求。 “真主啊。”玛莎在花菊身边轻声呢喃,她看着若溪在地上痛苦的样子,手心里已经全都是冷汗。死命的挣脱开花菊的钳制,她悄悄的挪步,往外面一点点移动,在接近大门的时候快速的闪动了身子,跑了出去,却没有惊动别人,花菊在她的身后目光哀怜的注视着她远去的影子,心里说不清是喜是悲。 “你承认了么?”卫芙蓉似乎是打累了,终于问了一句。而地上的若溪此时已经浑身上下都被抽打殆尽,连衣服都破成一条条,头发散乱,显得极其的狼狈。 “我没有做过的事,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若溪勉强仰起头,直视着她,目光森冷如冰,她此刻极其虚弱,但说话的语气仍然是生硬傲然。 “没关系,那就等你死了,所有的事情就都会落在你的头上。”卫芙蓉嘿嘿的笑了起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挥手,摒退了身边的侍女。 待到其他人退下,她才低声对着若溪神秘一笑,食指点在自己的腮帮上,显得十分天真浪漫,“我忘了告诉你哦,在给弦月加的料里不仅有花红,还有一味你想不到的好东西。”她笑得极其阴险诡诈,让人不寒而栗,若溪也被她的笑容看得脊背发凉,冷声,“你还做了什么?” 卫芙蓉摇了摇头,笑得得意已极,“哎!这可是件很好玩的事情,现在告诉你,岂不是没了意思,这是天机!不可说不可说。”她顿了下,转头看她,目光森然如狼,“现在是不是该送你上路了呢?” 她又蹲了下来,伸出十个指头来在她身上摸索,一寸寸一分分的从肩头开始一点点往下按动,她遍布了鞭伤的身体忍受不住她的大力,若溪疼的满头大汗,挥手就要推开她,奈何她此刻的体力完全不是卫芙蓉的对手。推搡了两下反被对方制住了手,她的手掌抵在若溪的肩胛骨上,狠劲一压,连声音都透出股森然的恨意。 “啧啧,这副身板到底是哪里有好处?竟然让他留恋不舍?”她眼珠一转,朝外面喊了一声,“碧桃你进来。” “给我扒光了这妮子身上的衣物,再丢进猪圈里去!” 碧桃欢快的答了一声,几步上前开始撕扒若溪的衣带,若溪自是狠命抵抗,即便是被碧桃抓破了脸也完全顾不上,反而揪住了碧桃的头发,疼的她哎哟哟叫唤。卫芙蓉在一旁哼了一声,骂道“废物!去把侍卫都叫进来!” 碧桃好不容易逃离了若溪的手,立马朝外面跑去,不大一会,侍卫们就进来了三四个人,他们进来之后看见地上正受刑的宫女彼此相识一眼,都不明白这种时候叫他们进来能做什么。 “郡主,请您吩咐。” “把她的衣服扒光了,再拖到猪圈里去!看她嚣张到什么时候!”她好整以暇的坐在刚刚雅夫人的位子上,碧桃正给她上茶。 侍卫们都是一愣,没人动弹,若溪在地上抓紧自己的衣带用力打了个结扣。虎视眈眈的瞪着卫芙蓉。 “你们聋了吗?本郡主的话你们也敢不听?”她一把丢出刚到手的茶盏,滚热的茶汤溅了一地,嘶嘶的冒着白气。 *** “殿下,殿下!”玛莎恨不能长出一对翅膀来立马飞到忘魂殿里去,然而出来迎接她的却是正在忘魂殿外转悠的凝香,她一把拉住玛莎,询问,“你找殿下啊?他不在呢。” 玛莎见到是她,眼泪都快流出来,抓住她的双手用力捏着,“快!快去找殿下,现在能救若溪的只有殿下!” “若溪?你说若溪?她怎么啦?”凝香一下警铃大作,难怪她一早上没见到若溪,来忘魂殿里找也没见到她,难道是出事了么? “快走!没时间解释,总之先去找殿下!”玛莎一着急,连家乡话都冒了出来,凝香更听不懂,只听见了若溪两个字就立马撒丫子跟着飞奔了起来。玛莎心里急的快要着火,她想起出来时看到的卫芙蓉的架势,就不寒而栗,照那样的打法,若溪能不能熬得过? 两人一边跑,玛莎一边简单的说了实情的大概经过。 “殿下在金銮殿上朝,我们过去等他!”凝香忽然想了起来,今天是卫飒上朝的日子。拽着玛莎就换了方向。 两个人再也不敢耽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巧凝香眼光一转,看见正在花园里下棋的紫衣男人,她顿时眼睛一亮,朝着玛莎说道,“你快去金銮殿找殿下,我再去求别人帮忙。”说完就奔了上去,一边大声叫道,“无颜大人!无颜大人!” 钟无颜正在花园里独自下棋,听见有人呼叫自己的名字转头向声音的来源地看去,尽管他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什么都瞧得清楚明白,凝香还没奔到他的眼前,就被侍卫的刀拦住,她只好在外面朝里面喊,“无颜大人求您救命啊!” 钟无颜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生,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将她架走。 “无颜大人,求您救救若溪啊!”侍卫们阻挠着她往前奔去的身姿,不客气的将她推在凉亭之外。 若溪…… 是那个人么? 钟无颜自从失明之后耳力变得极好,他神色微微一怔,出声道,“让她进来。” 放行之后的凝香飞也似的跳到钟无颜的面前,不顾礼数的拉起他的袖子,“无颜大人,您快去救救若溪把,不然她就要被芙蓉郡主打死了!” 钟无颜手摸着石桌的边缘霍的站了起来,连把棋子也扫落了一地,“她现在在哪里?” *** 和凝香分手之后的玛莎一路往金銮殿去,她到了皇城之后还没到过金銮殿,在殿的后身一直徘徊,因为周遭一直有侍卫来回巡视,她又不敢大胆的在那里找入口,只是她不知道就算是找到了入口,她也不是可以随便进入的。 一众侍卫发现了她,上前询问,她口齿也不清楚,连比划带说,终于让侍卫们弄明白她是要找殿下,于是一个侍卫很好心的进殿去禀报。玛莎则在外面焦急的等待。她不知道的是,那个侍卫之所以肯替她禀报,是因为她和弦月公主独特的身份。 金銮殿上,卫英正在听着大臣禀报着陵南地区的雪灾,明明冬天很快就要过去,却破天荒的闹起来了雪灾?如今朝上可谓是人言四起,已经有不少民间的迷信说法流传到宫中,说这是逆天的报应,言语之中充斥着贬低的意味,尽是嘲讽大祁国因为不当的手段残杀了北冥太多的生灵,所以才遭到了报应。 卫英也对这件事略有耳闻,闹得他十分头疼。 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说着灾情,也有人在说着自己的建议和救灾的方法,他正听得不耐,看到一个侍卫走了进来,却是禀报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更是心焦,大声的斥责了他一顿之后问道,“你们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卫承和卫飒一直在安静的倾听者大臣的诉说,心里都在琢磨待会儿卫英问起来的时候,他们应该怎样应答才更能让卫英满意。 侍卫进来的时候,卫飒正在接着兄长的话说下去,隐约听见了侍卫提到了若溪两个字,忍不住就停顿了下自己的发言。 “继续说下去,飒儿。”卫英正听在兴头上,他觉得卫飒的这个办法应该对雪灾的解救很有效。 “请殿下凡事以大计为重。”绿儿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父王且和三弟议事,其他的事情儿子去处理。”就在他犹豫的片刻,卫承已经向卫英提出了建议,卫英点了点头,卫承转身就离开了金銮殿。 卫飒目光一瞬,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和自己擦肩而过。 第七十四章 受辱 “她怎么了?”等出了金銮殿,卫承才淡淡的看了玛莎一眼,她脸上的面纱因为汗水都已经贴到了脸颊上,看起来有些滑稽。如果刚刚那个侍卫没有回报错误的话,他的确是听见了若溪两个字。 第41节 玛莎对这位表情冰山一样的男人有些惊怕,愣了一会儿才回答,“若溪她正在被芙蓉郡主责罚,快要不行了。” 卫芙蓉?卫承眉头一皱,怎么又是她?对自己这个表妹,卫承一向是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交情,这么忽然一下闯过去,会不会师出无名? 玛莎看出卫承的犹豫,急的直跺脚,“殿下,求求您,一定要救救若溪,她是因为公主才受到的责罚呀!” “公主?弦月殿下么?” 玛莎点头,“是的,因为公主她出了一点问题,别人都认为是若溪搞的鬼,所以她才会受冤。” “你是说弦月公主出了问题?”卫承忽然眼睛一亮,继续追问。 玛莎简单的将来龙去脉诉说了一遍,一边仔细的看着卫承的脸色,生怕这个男人一个不高兴就撒手不管了,他可是她现在唯一能找到的救命稻草啊! 玛莎说完之后,小声的问了一句,“大殿下,为什么三殿下没有出来?” 卫承看了她一眼,脸上神情莫名,“他不出来不是正好么?” 玛莎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仰着头看他。卫承忽然笑了下,“她们现在在哪里?待我过去。”玛莎心里其实是希望卫飒出面的,一来是因为卫飒是公主未来的夫婿,二来就是因为卫飒比这个人好接触的多。但他已经发话,也就只好带着他往出事的地方赶去。总之,能有个人救救若溪就很好了。 然而此刻的卫承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暗暗感叹一句上天对他的不薄,居然白白将这么大好的机会赐给他!一个是卫飒未来的王妃,一个是他目前最心仪最看重的人,这两个人的身上或许能够牵扯出许多能够让他满意的效果来。 他回过头看了眼金碧辉煌的金銮殿,青砖碧瓦在高起的日头的照射下折射着熠熠的光辉,显得庄重而肃穆,它总将有一天是要收归于他的囊中的,金銮殿里的人声也渐渐听不到,排列的整齐的侍卫也看不清楚身影,但卫承的目光深邃如海,他似乎预见了那里面最高位的变更。 他和玛莎一路快步走着,等转过弯即将要到达的时候,他看到了一顶软轿也在匆匆往这边赶,黑紫色的绒毛软轿,轿子身上描着的八面狮子十分威风气派,金狮黑紫轿,属于文官的专属坐骑,那轿子走得很急,从他身边急急的通过,卫承眉头一皱,也快走了几步,在轿子旁边停了下,低声询问,“无颜?” 轿子里的人也显得十分惊讶,撩起轿帘子,往外探出头来,“大殿下?” 两个男人都是莫名的惊愕,他们彼此惊讶于对方的速度之快。而且……他们两个人来到此处的目的,又是不是相同呢? 卫承扶着钟无颜下轿,“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就穿了这么点衣服?”他的身上还是刚刚在亭子里的那身装扮,简单的素色衣袍并没有系上大氅抵御风寒,他单薄颀长的身躯在这料峭的时节看起来让人觉得有点心惊。卫承脱下自己的袍子给他披上,“这样可不行呐。” 钟无颜沉默片刻,发问,“大殿下如何赶来了?” 卫承优雅一笑,显出皇族的贵气,“玛莎火上房似的追到金銮殿来告状,我再不来,太没人情味了吧。” “走,进去瞧瞧。”他搭上钟无颜的肩膀,好似很熟络的样子,钟无颜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屋内,几个侍卫按着若溪,碧桃在一边拉扯着若溪的衣带往下撕,再看若溪虽然是愤然抵抗,却终是双拳难敌四手,在加上几个侍卫的帮忙,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衣带便被碧桃狠劲拽断,接着又去扯她的上衣,本过抽打之后的衣服已经禁不住她们这么大力的撕拽,只听撕拉一声的响声,若溪身上的那件衣服算是彻底报废,袖子也断了,前襟也掉在了地上,露出里面浅粉色的肚兜和雪白的肌肤来。 那是和她的面庞极其不相称的颜色和光泽。卫芙蓉眼睛眯了一眯,赞道,“啧啧,真真可惜了这么细致的一身皮长在了你的身上!” “咣当”一声,卫芙蓉踢过来一片茶盏的碎片,朝着碧桃一努嘴,“本郡主最看不惯那细白的皮子,去给我好好画几个道子出来!” 若溪抢先一步赶在碧桃拿到碎片之前把碎片抢在手里,算作了一件武器,使劲挥舞着不让身边的人靠近,碧桃见自己没拿到碎片甚是生气,掳起袖子嘴里骂着又卯足了力气上前争抢,结果若溪往旁边一躲,她身边的侍卫也没想到她会忽然撞过来,自己躲闪不及又撞在了扑过来的碧桃身上,最惨的就是碧桃,她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往前栽倒,硬是摔在了一地的碎片上,顿时脸上血流如注。 卫芙蓉嫌弃的撇了撇嘴,“笨蛋奴才!滚一边去!你们几个,快点把她衣服拔下来,哎,谁拨的快,这个女人就是谁的!” “你!”若溪恼怒已极,眼睛里只差要喷出火来,卫芙蓉笑得更加神气,“怎么样?现在要不要求饶试试?” “我才不求你!你这种人早晚要有报应!”若溪开始破口大骂。 卫芙蓉反而笑得更欢,“报应?我只知道现在要认栽的人是你,不是我!再说了,这些侍卫常年在宫里禁.欲的很,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待会儿可是够你享受的,本郡主就不奉陪了。”她说完起身朝外走,又看了眼满脸是血的碧桃,“丢人现眼的东西!” 侍卫们一愣,没想到卫芙蓉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她离去的时候嘱咐他们道,“什么都不用顾忌,有什么事儿本郡主自会挡过去。” 房间里就剩下若溪和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侍卫们个个羞红了脸,齐齐看向其中一个,那是一个年纪稍长的侍卫,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朝自己的兄弟们说道,“咱们好歹也是吃皇粮的皇室近卫,原先也读过几年圣贤书,这种事如何做得出来?” 其他几个跟着点了点头,“那女人拿咱们当什么了?亏她一个堂堂的郡主,那种话都说得出口,真给皇家丢人。” “嘘,老五,你小声点,不要命了。” 年长的那个蹲下身看着若溪,若溪警惕的往后挪了一点,一动才觉出来身上疼痛难忍,再一看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已经泛起了青紫青紫的血筋。 “姑娘,你不用怕,咱们兄弟不会做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若溪感激的看着他,点了点头,用手挡住破败的衣服前襟,“麻烦你们转过去好么,我想收拾下衣服。” 那人脸一红,他光顾着安慰她,却忘了她现在可是十分的衣衫不整。几个人转过去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商议对策,若溪则抓紧时间将衣服往身上胡乱套着,奈何碎的不成样子,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正在懊恼之间,房间的门一下打开,外面的刺目阳光也撒了进来,若溪跪坐在地上猛的抬头,看见的便是如同神氐般出现的两个男人。 卫承和钟无颜。 她呆呆的看着卫承又瞧瞧他身边的钟无颜,“大殿下……钟大人。” 他们的身后是气急败坏的卫芙蓉,一双绣鞋将地板踩得山响,随着他们走了进来,语气阴阳不定,“人就是在我这里,你能怎样?这是后宫的事,大殿下还是少插手的好。” 卫承淡淡一笑,回头看她,“后宫的事是不假,但是后宫里也没有草菅人命的道理吧。” 卫芙蓉不依不饶,横在他的面前,“我说了,大殿下你最好不要管,不过是处置个小小的宫女,芙蓉自会处理妥当。” 卫承也不示弱,“那这个人我今天是带不走了?” 他们两个在这边斗嘴斗气,钟无颜则一点点摩挲到了若溪,他的手冰凉如水,触手也是一片光滑柔软,钟无颜一愣,若溪则触电一样猛的缩回自己的身子,“钟大人您……” 钟无颜面上颜色一变,收回手,反手解开自己颈间的带子,脱下大氅披到若溪的身上,又收回手,道,“你自己穿好。” 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淡淡的,很温暖,若溪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吟。钟无颜眉头一动,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腕,这个动作他做的准确无误,浑然不似一个失明的盲人。 刚刚已经消耗了全部体力的若溪一下觉得心情放松了下来,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朦胧摇晃,钟无颜俊美无俦的俊颜也变作两个,她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到处去玩。 眼前的俊颜和幼年时的稚嫩少年的脸庞混在一起,若溪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他,感觉胸臆里的最后一口气都要被带走了一般,嘴里发出梦呓一样的低语,“钟无颜,你为什么总是来得这么迟。”随即,她的身体一软,倒进了一片曾经熟悉的怀抱之中。 钟无颜大惊,他听见了她刚刚说得话,也同时感觉到胸口前多了的一具柔软的身体,他把手指放到若溪的鼻翼之下,一探,竟然感受不到任何的气息出入! “大殿下,若溪快不行了!”他抬头向那男人寻求帮助。 卫承此刻也看到了气息奄奄的若溪,但见她脸色煞白已经毫无血色,躺在钟无颜的怀抱里好似一句没有生命的木偶。心里竟然开始莫名的烦躁起来,生硬的打断了卫芙蓉的聒噪。 “今天这个人本殿是要定了!”卫承脸色沉得怕人,盯着卫芙蓉认真的说道,“你若是执意不肯放人,那就闹到上面去,其中权宜你自己衡量。” 第七十五章 定错缘 “今天这个人本殿是要定了!”卫承脸色沉得怕人,盯着卫芙蓉认真的说道,“你若是执意不肯放人,那就闹到上面去,其中权宜你自己衡量。” 卫芙蓉脸色比他还难看,“我就是不放人,你又怎样?” “后宫的是该是母亲来主持,不如你带着人到她那里去问问该如何处置?”他挑眉看她。 “你!竟然用玉夫人来压我!”卫芙蓉更加生气,脸也被气得通红。忽而,她的袖子被人拽了拽,她一看,是花菊,听到她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郡主,把人给他们吧,白若溪到底是从常青殿里出来的,打了她,玉夫人那里也不好交代。” 卫芙蓉心中也是知道今天自己是带不走这个白若溪了,现在不过是碍于面子死撑着,这会儿听见花菊这么说,权当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鼻子里哼气,一甩袖子,“便宜了那小蹄子!本郡主今日便不再与她计较,权当是给了大殿下的面子。但是她私自下药毒害主上的罪名却是难逃!大殿下最好做好这个准备。” 卫承眉头一皱,这件事他只是在来时的路上听玛莎简单的说了个大概,这前因后果,他还通通的没有闹明白。但是眼前的情况已经不容他多做考虑,见卫芙蓉松口,他也碍于皇族的颜面,微微笑了下,“后事再议。郡主慢走。” 卫芙蓉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倒在钟无颜怀里的若溪,“我们走!”碧桃擦着自己脸上的血迹也狠狠的瞪了一眼,随着花菊一起走了。 卫承上前一步,打算接过若溪,不想却被钟无颜拦了回来。 有点无奈的笑了下,卫承开口,“无颜你抱着她,行动更加不便,还是我来吧。” 钟无颜才回过神来似的歉意的笑笑,伸手将若溪托了一把给他,“对不住,我忘了自己是个瞎子。” 卫承抱起若溪,召唤了个侍卫过来,“你们刚刚做的很好。来个人照顾钟大人,要仔细。” 刚刚和若溪说话的那个侍卫带着自己的小兄弟们在卫承面前单膝跪地,“属下遵命。” 随即,这几个人扶着钟无颜又有人跑出去叫来外面钟无颜坐过的软轿,把若溪抬了上去,钟无颜亲自给若溪放下轿帘,吩咐轿夫们快些走。 卫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吩咐了一个侍卫去请太医,轿子一路便往青羊宫而去。 如今,她这副样子,常青殿,忘魂殿,清音殿,是都去不得了,只好暂时先到离此最近的青羊宫里暂避风头。 卫承一路上观察者钟无颜,但见此人俊美的容颜上一丝笑意也无,尽管钟无颜平日里就是极少笑的,但也没有此刻这样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和冰冷。心里明白了几分似的,卫承忽然开口,“无颜,你说我把若溪安排在青羊宫好么?” 钟无颜有点走神,听到他说话,慌忙回过神来,讷讷的问,“什么?” 卫承笑了下,重复,“我打算把若溪安排在我那里养伤,你看如何?” “她伤了?”钟无颜又是一愣。刚刚的交谈若溪只对着他说了一句,他却在慌乱之中没有听出来她已经负伤。 卫承有点无奈,解释道,“一身的鞭伤,我方才粗粗看了下,这顿鞭子可是不轻,大概要伤到筋骨了。” 钟无颜眉间的刻痕更深,想了想,“外伤的话,我府上倒是有位很好的医生,只是不知道方不方便让她住到我那里去。” 果然……卫承挑起嘴角笑的奇怪,“她住过去,你那里没问题吗?” 钟无颜哑然,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个人,那个女人是铁定不会容忍他带着若溪回府的。再说,自己堂堂一个丞相之子,偶然带着一名并不熟络的宫女回去,父母亲那里也不好交代,传出去又要是一件麻烦透顶的事。虽然道理他都知晓,但是钟无颜就是不想让若溪住到卫承那里去,从心底里不想。 卫承笑得优雅已极,拍了拍他的肩膀,“住到我那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有听出他言下之意的钟无颜摇了摇头,老实的回答,“在大殿下那里,无颜放心的很。” 尽管朝上有很多人都在暗中说着大殿下是个伪善之人,但平心而论,卫承对自己还是很好的,钟无颜是个承认事实的人,尽管他知道卫承之所以和他交好有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飞父亲钟覃对他来说是个举足轻重的存在。 两人商议之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若溪被带到了青羊宫,下了轿子,卫承一马当先抱起若溪就冲进了东苑,太医早已经在那里等候,看见卫承归来都打起精神,准备查看病人的伤情。 男士被请到外面等候,太医仔细地替若溪检查了伤口,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他才擦着一头的汗水出来,钟无颜首先发问,“太医,怎么样了?” 老太医姓宋,是浙江嘉兴人,操着一口浓郁的家乡口音照实说道,“两位大人,这个姑娘伤的很重,有好几处已经伤到了筋络骨骼,更要命的是,她的左臂已经断了。” “断了?”卫承也是一愣,心里暗暗想着卫芙蓉的出手狠辣。 “断了,从第二节手肘的位置断裂,应该是生生撞裂的。”老太医不误可惜的摇摇头,他心里也奇怪怎么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伤成这样,但是在宫中的规矩就是只进不出,所以他并没有询问若溪受伤的经过,“老夫已经给她打好了夹板等物,断裂是硬伤,需要静养三个月即可痊愈,然而她身上的鞭伤因为伤在了皮肤之下,所以调养起来会花些时日。” 卫承点了点头,“知道了,太医,这件事本殿希望不要再有其他的人知道,还请太医代为保密。” 宋太医慌忙躬身,“老夫晓得利害,大殿下不必多虑。” 卫承满意的点头,命永伯带太医下去拿赏钱,并嘱咐他明日此时再来为若溪换药。 送走了太医,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进了房间,若溪正躺在一张大床上,紧闭着双眼,丰盈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时值中午的现在却在这间房间里感受不到一点暖意,钟无颜的一张脸已经冰冷到可以冰冻一切事物。 永伯看了一眼若溪,又打量了两人,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 领了赏钱回去的几位侍卫,一路上说说笑笑,最小的那个被称作老五的侍卫佩服的看着大哥段萧道,“还是大哥你有本事,要不是你刚才提醒咱们兄弟,咱们差点就要做下蠢事。” 段萧是他们这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听到自己兄弟的夸赞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也是咱们兄弟仁义,我不说,你们也不会做那种龌龊事的。” 几个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个可惜的说道,“那姑娘好生可怜,我看她伤的不轻。” 其余的人都跟着附和,一路说着,便看到迎面走来的人群,他们慌忙退避到一旁,跪地行礼,“三殿下安康。” 卫飒隐约听见他们的交谈,也没在意,他还要赶着回去把今日研究出的救灾方案记录下来。今日在朝上,他提出的方案已经得到了卫英的认可,卫英还派遣了他代替他出行到陵南一代视察灾情,并准许他携带尚方宝剑,可对各级官员先斩后奏的特权。 这一举动,让保三皇子一党十分振奋,卫英的举动不亚于公开宣布要让卫飒继承大统。 他回到了自己的忘魂殿,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写了几张纸又不满意,揉成一团,丢得满地都是。 绿儿推门进来,看见神色不愉的卫飒,放下手中的茶点,询问道,“殿下若是静不下心来,不如出去走走,今儿天不错,空气也好得很。” 卫飒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她露出颠倒众生的笑容来,“绿儿说的对,是该出去散散心。” 第42节 一天没看见那个人,不知道那个小妮子在做些什么让人想不到的事情。他想到了她,心情忽然好了起来,随口询问道,“今天来福没有来这里带什么人走吧?” 绿儿一愣,脸上带着说不清是什么的表情,回答,“没有。”她顿了下,又说,“殿下你还不知道么?来福已经没了。” “哦?这么快?我以为她会熬过今年。” “是的,殿下,她是被人打死的。” 卫飒笑得轻蔑,他心里也是想着早晚要除了这个是非多端的女人,不由得有点好奇,“她不是玉夫人手底下的红人么?谁这么大胆子敢动她?” “是大殿下,借了个时机,说了一句。”绿儿回答的很仔细。 卫飒眉头一拧,看她,“我不记得大哥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这从怎么就不肯放过一个下人?” 绿儿脸色数遍,最后还是说道,“听青羊宫里的人说,大殿下是要替一个人出气,所以这次就下了死令。” “他要替谁出气?”卫飒纳闷的很,什么人能这么大面子让卫承亲自动手,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但是他有些不愿意承认。 “白若溪。”绿儿无奈说出这个名字,她看见他的眼中闪动着一点莫名的松动。 “正好,许久没有吃到若溪的手艺,宝焰,你去把她叫来吧。”那妮子睡了一上午,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卫飒想着自己又坐回到书案前,准备继续写。 绿儿一下脸色刷白,有些无言以对,然而宝焰却是站着没动。 卫飒抬眼看她,“去叫人呐。” 宝焰忽然上前一步,“殿下还是对她死心吧,奴才刚刚在等您的时候,亲眼看见大殿下抱着若溪姑娘回了青羊宫。” 第七十六章 这个女人,不检点! 宝焰忽然上前一步,“殿下还是对她死心吧,奴才刚刚在等您的时候,亲眼看见大殿下抱着若溪姑娘回了青羊宫。” 宝焰从刚刚撞见这一幕的时候心里就呕这一口气,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家殿下是如何对那个小女人呵护如宝的,从前就听说他和钟无颜拉拉扯扯被紫嫣公主教训过,还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不检点的女人,没想到这次却被他撞个正着。 这句话不亚于是一颗小炸弹,将静谧的房间里点燃了暴躁的气息,卫飒剑一般的眉毛一动,问道,“只有她和大哥么?” 宝焰点了点头,看着卫飒的目光也变得有点可怜,还带着一点同情,他忽然觉得他家殿下的头顶上忽然绿油油的。 而卫飒此刻却是想起了早上在朝上忽然进来的侍卫,以及他听到的那两个字。脸色瞬间变作冰冷,他回眸,看着战战兢兢的绿儿,“若溪怎么了?” 他虽然没有提高声线,只是淡淡的询问状,但是在心虚的绿儿听来,却觉得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和紧张,心脏猛地一紧,慌忙低下头,“奴婢不知道。” 他走上前几步,食指勾起她的下颚,眼睛眯成危险的一条线,闪露着蜂针一般的寒芒,“说。” “她……她早上被芙蓉郡主带走了。”绿儿被他的手指勾得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圈,她不是想哭,而是鼻腔里的酸涩让她不得不流出泪来。 卫飒神色一凛,他放开手,冷眼瞧她,却不急着走去探望若溪,反而问道,“是为了什么事?”卫芙蓉虽然刁蛮,但是她好歹也是郡主之身,绝对不可能无端端的把人从他的殿中带走。 “弦月公主……昨日中毒,小腹疼痛不止,下人们都说那盘马奶糕是若溪经手的,所以……” 卫飒的眼神稍稍平复了下,弦月?脑海中闪过那个女子娇弱的容颜,他已经在心里判定此事绝对非是她自导自演的闹剧,而她呢?再想到若溪,他的心中就是一紧,蓦地想起她那日说起过的话以及那时她冷冽的神情。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和弦月的婚事所以才会让她做出这种事来?卫飒摇了摇头很快的否定了这种设想,假如若溪真的有这么爱他,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他还不能将整件事情想清楚,卫芙蓉,弦月,若溪,再加上个卫承,这几个人分明毫无交集可言,却是如何牵扯到一起去的呢? 一时间,卫飒也不能理清头绪。 “她现在人呢?”这一句话是对着他们两个人问的。 宝焰愣了一下,回答,“在大殿下的青羊宫。” 卫飒点了点头,想想就要往外走,绿儿一把拉住他,“殿下,您不可以过去。” “为何?”他皱眉,回头。 “您此时若是过去,只怕若溪就更加不能撇清和这件事的干系。”绿儿急急的说道。 几番思量之后,卫飒紧绷的手臂忽而松软了下来,神色凝重的看着绿儿,叹了口气,“本来是个善良的孩子,为什么要和那些人一样,做些昧良心的事呢?绿儿,你自己要有个主心骨,不要随着别人的步子乱了自己的心思。” 他这番话说得很重,绿儿红了眼眶,刚刚忍了回去的泪水瞬间又充斥了起来,她低下头,恨不能钻进地缝里,“绿儿记住了。” 瞧她这幅摸样,卫飒也不忍再说什么,招呼过来宝焰,打发他到青羊宫去看看情况,宝焰此时还是对若溪有点抵触的情绪,不过卫飒既然有了命令,他就得去一趟。 “绿儿,你过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和我说一遍。”卫飒坐在书案前,神色有些严肃。 *** 宝焰不情不愿的往青羊宫的路上走着,他一直都觉得若溪这个人有点古怪,有时候狗腿的让人牙酸,有时又能说出些大道理来唬人一愣一愣的,有时吧,还有点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真不知道她这个女人是用什么做成的。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他家殿下究竟是看上了她哪一点,居然这么在意。 一路低着头走着走着,连迎面走来了人也没在意。“哎哟!”对面的人声音有点苍老,宝焰脑袋嗡了一声,心想真是完蛋,居然撞到了这个老爷子。 他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脸上赔笑,“永伯,您没事儿吧!对不住,对不住,都是小子我瞎了狗眼没看见您老人家。” 永伯瞧了他一眼,见到是三殿下的贴身书童,火气也就小了很多,摆了摆手,“都多大的孩子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这么急着是去哪儿啊?” 宝焰点头哈腰,“没啥,就是中午吃多了,想消消食。走得急了,撞着您老人家了。” 永伯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角带上一点笑,“你这食吃的多了,不在自家的殿门口闲逛,到在青羊宫门口转悠,真是奇了。” 宝焰也知道自己这个谎撒的不高明,只得跟着赔笑,嘿嘿的打马虎眼。 永伯也不追问,好像自言自语一般,“我可不陪你在这儿闲磕牙,还得去忙着。今天大殿下上朝乏了,你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误了大殿下休息。” 那句误了大殿下休息,听在宝焰的耳朵里却别有深意,再加上永伯此时暧昧不清的眼神,更加让宝焰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正好也不愿去,听他这么一说,赶紧说道,“您说的对,小的这就回去。往回走,往回走……” 永伯在他背后目送他离去,这个在三殿下身边的小眼线毕竟还是个孩子。 宝焰悻悻的往回走着,他走的很慢,这个时候回去,殿下一定会知道他根本没有到青羊宫的,怎么办?他抬起头环视四周,已经快要开春的天这会儿阳光正是充足,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转身钻进后花园的小假山后面,扒拉扒拉地上的枯草,往上面一趟,闭上了眼睛。 忘魂殿里绿儿已经对着卫飒说了事情的前后,卫飒一向对后宫的事情不怎么上心,跟别说她们这些女眷之间的恩怨纠葛了。这会儿什么卫紫嫣卫芙蓉的都统统上阵,再加上个雅夫人和玉夫人的陈年旧账,他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尽管绿儿说的很仔细也很周到,但卫飒还是难以在第一时间弄清楚,然而绿儿也没有告诉卫飒,若溪已经被卫芙蓉狠狠的打了一顿。 “殿下。”门口的侍卫在门口叫了一声,他抬头答,“进来。”绿儿则识相的退到一旁。 “圣上有旨意给您,请您立即到养心殿去。”来的人是侍候卫英的近身侍卫。 卫飒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再等等。” 绿儿抬眼看他,他本来很英俊邪魅的脸孔上带出的都是期待,她知道他是在等宝焰回来给他一个准确的交代。 时间一点点过去,侍卫中间催了两次也不好再说,只好陪他一起等着。宝焰终于回来,看见屋里多出来的侍卫不好明说,只是隐晦的禀告给卫飒。 “她在那里么?” 宝焰点了点头。 基本上,事情已成定局,卫飒垂下眼睫,盯着地上的纹理,如果她是受了委屈,那么她为什么不回到忘魂殿里来找自己呢?难道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了,也不能让她有一点的安全感么?但事实是,她现在是在卫承的青羊宫里,于情于理,她的举动都是再让人觉得作为凶手的她是在青羊宫里避难。借着大殿下和玉夫人的头衔把自己藏了起来。 “殿下,您请吧。”时间也不早了,他再不把卫飒带过去,卫英一定会暴怒。 “走吧。”卫飒下了决心似的站起来,衣服也不想换,折起书案上的纸放进怀里。既然她选择了避难所,那么……就如她所愿吧。 一觉睡醒的若溪勉强睁了睁眼,脸颊上火烧火燎的疼痛感已经少了很多,昨天夜里,她依稀记得自己一直嚷嚷着脸疼,身上疼,半夜嗓子里像烧了火一样的干燥灼热,说不出一点声音,不知道是谁给她一点点的水喝,像是甘甜的雨露降落到干旱已久的沙漠当中似的。 “醒了?”她的身边有男人说话的声音,清亮的,并不是卫飒的那种低哑磁性的嗓音,她一惊,想要坐起来,身上却疼的厉害,刚动了一下就不敢再动。 “躺着别乱动,身上还伤着呢。”那个声音又说,顺手还替她按好了被角。 “大殿下?”她认出了眼前的人,惊讶万分。她怎么会在他这里? “你伤得很重,不要逞强。”瞧她有起来的趋势,卫承赶紧说了一句。脑子里飞快的回忆了下昨天的事,她轻轻的问了一句,“昨天是您救得我么?” 她还是记得的,自己被卫芙蓉打得凄惨,险些就要丧命。 卫承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皱了皱眉,点头,“是我救得不假,却不是昨天。” “恩?” “你已经昏迷了四天了,现在是第五天的清晨。” 若溪睁大了眼睛,什么?她已经睡了那么久?看着卫承眼睛里的红血丝和眼窝下的暗影,她发问,“你一直在这里?” 卫承有点不大好意思似的看向房间里的香炉,瑞脑金兽似乎在嘲笑着他的不坦诚。 他沉默,她却明白了大概。也同时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鬼使神差的,若溪看着卫承英俊年轻的面庞,问道,“他来过没有?或者……有没有叫谁来过?” 第七十七章 迷路的孩子 他沉默,她却明白了大概。也同时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鬼使神差的,若溪看着卫承英俊年轻的面庞,问道,“他来过没有?或者……有没有叫谁来过?” 卫承浅笑,一向和蔼的脸庞上露出柔软的神色,看得若溪有些陌生,她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在这短短的几秒之中,她只觉得如同过了一日般那么漫长,他来过?还是没有来过?不!他一定是来过的,只是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所以才没有把她带走,对!这是个敏.感时期,他还不能带她离开青羊宫。 卫承沉默的时间越久,若溪的一颗心就愈发冷,她感到自己的胸臆间有股气息已经被自己硬生生的压下,横亘在胸膜之间,喘息不得,吞吐不得,憋得浑身难受。 “如果你是问三弟的话,他没有来。”卫承终于甫吐出这个实情,若溪脸色迅速的苍白起来,仿佛一下被抽走了心魂的木偶。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不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半点的崩溃迹象,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那股憋闷终于被完全释放了出来。 她勾起一抹微笑,好像漫不经心,但是看在别人的眼里竟让人直觉的想到那是眼观落日而不能举的无奈和苍凉。 卫承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听见外面的门帘一响,水晶的珠串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他也不回头,对着若溪笑道,“那个不来,这位却是天天来报到,无颜,进来吧,若溪已经醒了。” 若溪微微愣怔,顺着卫承的眼神看过去,果然见到了一张让神都为之折服的俊颜——钟无颜。 她愣在那儿,竟然忘记了打招呼问安。而钟无颜也不在意,自己轻车熟路的进来,哪里都没有扶就走到了她的床边,伸手,触碰到她的衣角,手蓦地抖了一下,又收回,语气清淡,“醒了就好。” 若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对着这个人该说什么,想了半天,就说了句极其客套的“谢谢钟大人挂心。” 钟无颜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卫承一一看在眼里,拍着自己的衣襟起身,“这下好了,人也醒了,我去看看药炉的药好了没有,待会儿我还有事要处理,无颜,你就陪陪若溪吧,这丫头心情不大好。” 若溪争辩,“大殿下……小的没关系的……” 卫承微微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促狭,“是么?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脸,像是个没有关系的样儿么?”说完,拍了拍钟无颜的肩膀,侍女挑起帘子,他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钟无颜和若溪两个。 若溪有些不安的往后挪了挪身子,看着眼前紧闭着双眼的钟无颜,他的睫毛还是那么的修长,扑闪闪的,像两把刷子,他的脸色也有些憔悴,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频繁的来宫中看她的缘故,若溪看他一眼,心里就疼一分,她终于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这个俊雅的男子曾经会是她的夫婿。 “钟大人来这里,紫嫣公主那里没有关系么?”她忽然闭了嘴,她想说的就是这个么?在见到他的这个宝贵的时机里,她怎么就张嘴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钟无颜倒是坦然,沉默了几分钟后才轻声回答,“她不会来的。” “为什么?”记忆里,她可是从不离开钟无颜左右的呀。 他微微偏过头,“看”她,语气极淡,“这次你受罚她也有一半的责任。你觉得我会让她再来这里么?” 若溪完全愣住,她想起那天雅夫人勃然大怒离去的缘故,的确是有卫紫嫣无意中提到了玉夫人的原因。她苦笑,这种说都说不清的恩怨,何必牵连到别人身上? “那日也不算是因为公主殿下,是芙蓉郡主责罚的奴婢。”她想着卫紫嫣当时急于为她辩解的神情,心里还是有些感激的。“而且,公主殿下还为奴婢多次求情。” “她不说话还好,这情求了,你倒被罚成这个样子。”他微微有些动怒。 若溪哑然,记忆里永远都是一副惠风和畅表情的钟无颜居然也会动怒?他在她的心里留下的一直都是翩翩君子的模样,连他用柳枝教训她不乖的时候,也是轻飘飘的,好像一朵随时会飘走的云彩。 她低下头,不敢去正视这样的钟无颜。他成长了,变了。成了一个有脾气的男人,不再是那个被她训得畏首畏尾的小男孩,也不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第43节 这个世界,每一瞬都会让人发生改变,连同他们身边的花草树木,鸟兽鱼虫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这本身就是个动态的世界,只是人的记忆却固执的留在原地,静止,停留。不愿改变罢了。 她想着,唇边带起凉薄的笑意。 忽然,他的手触碰上了自己的脸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摸在脸上有轻轻地痒,若溪抬起头,看他,却看到他脸上痛楚的神色。 “不是她。”他低声说着,手掌已经摩挲了她的整张脸颊。“果然不是她。” 触手的感觉不是记忆里的那样,钟无颜收回手,神色悻悻,然而脸上的疑虑之色更甚。若溪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疼,酸涩,她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钟大人说的是谁?” 是谁?是那个已经沦陷了帝都的亡国公主么?还是陪他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小融嫣?抑或是那个把他当做依靠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都不是了。 若溪在心里这样想着,看着钟无颜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没错,她的记忆不会一直停留在原处,她已经学会了忘记,学会了开始。 “她……是一个我一生都亏欠的人。”末了,她听见他缓缓的说着。 “欠了,就去还。”她亦抬头看他。 他脸上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刺痛,痛苦得快要扭曲的俊颜让他看来十分失态,他的嘴角也勾起笑,极浅,像带着讽刺的意味,徐徐摸上自己的眼睛,“就算是她要我的性命,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给她拿去。一对眼睛,又算得了什么。” “她以为这样就能责罚我么?”他说的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错了啊,她错了。” “没有了眼睛,我反倒是种解脱,什么都不用再看,什么都不用再管,在别人的眼中,我已形同废人。也就没有人再会去追究过去的种种。这哪是她的责罚,这分明是给我最大的恩惠!” 若溪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他,心脏已经完全被麻痹。 她幼年时的一时之气,给他造成了终身的残疾,她想要让他知道什么是恨的感觉,像那个时候他教会她的一样。她从来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恨这个字眼,居然是他亲手教会她的!是他亲手教会她的最后一件东西。 她也要他去恨!去时时刻刻的接受命运的煎熬,去体会永久置身于黑暗之中的孤苦无助!然而,他却不恨她。 他却不恨她! “难道不是该去恨么?”她呆呆的看着他的脸,近乎呓语。“你为什么不去恨?为什么不去恨?” 钟无颜一愣,他已经从自己的回忆中抽出身来,对着对面人突兀的发问,他有些怔忪,却老实回答,“恨么?我该去恨谁?恨她?还是恨我自己的一时懦弱,还是要恨……这个大祁国?” 是啊,他们该去恨谁?若溪扭过脖子,不再看她,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跳起来质问他所有,她还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对你如此关注,对么?”他把手按在她的肩膀。熟悉的瘦弱骨架让他开始重新疑惑。 “你太像她,像到我已经无法区分是你……还是她。” 若溪没有忽略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眷恋,心中似被电流击过,陡然一颤中带着麻麻的疼痛。 “小的是……” “嘘。不要说。”他用手指掩住她的唇。软软的湿润的唇瓣在他的指头底下有些微微的抖动。不要告诉他答案。 他颤抖的眼睫显出了他此时内心的不安激动,伸出双手缓缓包住她的双肩,他身上清凉的味道好像皇宫里的千叶湖水的感觉,冰凉凉的,沁人心脾。只是……这种熟悉的家乡的味道只是一种摧残她意志力的毒药,有一股情绪被深深的拨动,她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任由它们滑落在拥抱着她的人的肩头。 一滴,两滴。如果此时的钟无颜能够看得见的话,他一定会从她的脆弱中看出端倪,一定会惊讶于怎么会有人流出这么大颗的泪水。只是他早已没了双目,他看不见她。 胸与胸之间贴合的缝隙越来越小,钟无颜贪恋的抱上这具带给他无限奢望的身体,一点点收紧自己的手臂,把头埋在她的肩膀,像一个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 找不到路……没错,他和她都是迷了路,丢了自己的孩子。不管是通往过去,还是联系未来的路,他们都已找不到。 肩头上阵阵的湿润,一点点的加深,穿透了他的衣裳,钟无颜直起身子,摸上她的脸颊,触手是一片冰冷湿滑。 “为什么要流泪呢?是在可怜我的不幸么?”他哑着嗓子开口,怎么回事?这种想要呵护的心情为什么如此熟悉? “没有,奴婢只是觉得……钟大人口中的那个人,她可能会后悔。”她偏过头,躲开他的手掌。 钟无颜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色微红,收回手臂,有些不知所措。 门帘之后,取药归来的卫承将这一幕收进眼底,浅笑溢于唇畔,他看着手里的药碗,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同时牵制两个人的好办法。 第七十八章 天降的救命稻草 长安大街,一块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面用鎏金錾成的“馥郁生香”四个大字分外惹眼。 钟凉叶伫立在人流攒动的街上,仰望着这座刚刚属于自己的府邸,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下人们进进出出,开始摆设家居物品,刚刚下人来报说花园已经收拾好了,要他过去看看,钟凉叶想了想,却还是没有动。 金匾大院,青砖白瓦,这样的奢侈建筑已经完全属于他,而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手臂被人轻轻挽起,“昨天内务府送来两只花瓶,摆在哪里好?” 他不回头也知道这个人是谁,被挽住的胳膊没有抽出来,连眼神也没有变化,依旧保持着刚刚的沉默,片刻,才轻声说,“你喜欢怎么摆放,就叫他们去吧。” 萦烟柔柔一笑,顾盼左右无人留心他们,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那就放到主屋里,那两只瓶子我看过了,沉稳典雅,用来装饰主屋最好不过。” 钟凉叶微笑点头,“你高兴就好。”他转头看向身边静立的女子,妖娆的眼眸正凝视着自己,那里面清澈而充满爱意,让他不敢多看,他觉得自己看多了,就会沦陷进去,被吸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是有毒的,带毒的花朵所以绽放的格外妖艳夺目。萦烟就是如此,美丽的如同绽放在冥河之边的曼陀罗花,鲜红的耀眼,致命的诱惑。 钟凉叶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敢再多看她一眼,他的手下意识的就有些抗拒的意味,萦烟向后退了一步,抬起一对如水美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怎么了?”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钟凉叶换上了和平时一样的微笑,徐徐的如同清风,侧目看她,一边嗔怪,“天气还早,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就出来了?” 灵气十足的脸孔凑上他的胳膊,宛如一只入巢的小鸟般依人,带着点撒娇的感觉,“人家忙了半天没见你,所以有点……”她娇羞的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她们身边的仆人络绎不绝的往府里走,谁也没敢多看他们一眼。 公子和萦烟姑娘的感情甚笃,这是全府上下都人尽皆知的事啊。 “钟二公子,恭喜恭喜。”他们的身后走来一人,白衣白袍,阳光从他的身上掠过好似也失去了光华,此人虽是男子,却眉眼生动,肤色白皙,黑发三千如雪,在他的背后铺散开来,随风轻轻摆动。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动人的韵味,连女子也要输给他几分妖娆妩媚。 钟凉叶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松开了被萦烟挽住的手臂,回头朝他抱拳,“白管家,久不见面,一向可好?” 来的人正是卫飒的大管家白江。 萦烟轻轻施了一礼,低眉顺眼,“两位慢聊,奴家先告退了。”说完施施然带着侍女离去。白江在她身后目送她远去,她的背影婷婷袅袅,如同风摆荷叶,当真婀娜多姿,摇曳生情。钟凉叶看着他的目光一沉,“白管家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实际上,他想问的是,这处卫承新赐给他的宅子,他是如何知道地址的? 这问题越是深想就越是让他心惊,难道说卫飒的手眼已经到了不输卫承的地步了么?卫承手中是掌握着“三眼”的势力的,这几乎是一个不用说破的秘密,人尽皆知,然而卫飒呢?他的手里又是掌握了一股什么力量?并且他还将他们掩饰的这样完好,当真令人不得不佩服。 白江忽略掉他话后的深意,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大门,“怎么样?也不请我这位客人进去参观下新府邸么?” 钟凉叶脸色微变,客气的抬起手拦住,“白管家若是来道喜的,凉叶已经领了您的心意。” 见他阻拦,白江哑然失笑,朝里面看了看,“里面应该是只藏了你的美娇.娘吧?又不是龙潭虎穴,难道你我一起进去的话,会钻出什么洪水猛兽来吃了咱们么?”一句话,问的钟凉叶哑口无言,他的的确确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带着卫飒的人进府。 “哪里是能说话的地方?”白江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钟凉叶一愣,思索了下,才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请进吧。”白江欣赏的看了看他,卫承相中这个人做自己的辅助,是有他的道理的。 钟凉叶带着白江进府,却没有到主屋去,他猜测这时候萦烟应该是在那里布置环境,他不想让她撞见自己,随即将白江带进西厢房里去。 放下手中的贺礼,白江坐在桌案旁边,笑得翩翩儒雅,“二公子如今很是风生水起的很啊?” 钟凉叶递上一杯香茗,嘴边浅笑如故,“白管家客气。” “你这府里怕也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我就不多说客套话,绕圈子了,咱们开门见山,二公子请过目。”他展开自己带来的贺礼,里面是一只古老而陈旧的木盒,里面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味道。 钟凉叶接过来,并不急着打开,却望着他,“白管家可是受了三殿下的意思而来?若是如此……” “哎,”白江推回他欲要伸过来的手,看着他的眉眼,不疾不徐的道,“公子急什么,先打开来看了,再说。” 钟凉叶只得打开木盒,入目便是一惊,并不多大的盒子里面安放着的居然是两棵雪白通透的人参,浑圆滚胖的参体已经让人不敢妄言它的岁月。拿着盒子的手指一紧,他蓦地抽回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对面人的身上,语气却已经淡了很多,“白管家有话还请直说。” 见他已经没有了那么大的抵触情绪,白江知道自己已经开了个好头,更加不着急,喝了一口他递来的茶,才说,“二公子惊才艳艳,美名远播,然而却迟迟未受到大家的赏识,十分可惜。” “凉叶一介书生,手无寸铁之功,不敢担其他大任。” “哦?那么请问二公子的兄长,钟无颜呢?他难道就是个能征惯战的大将么?”白江查看着他的表情,一边试探着说道,“他还不是在朝中位居高官,享受的荣华富贵?” 钟凉叶喉头一紧,不愿多说,“白管家究竟想要说什么?” “痛快!”白江拍了下桌案,他凝视着钟凉叶的双目,认真而坦诚的说道,“除了这些不公人尽皆知之外,殿下还了解到了一点其他不为人知的东西。” 钟凉叶神色一凛。 “听闻孚玉镇上有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妇,中年时丧夫,迫于家计,只得将唯一的儿子过继给当地的一户官宦人家,此后,那孩子便一直穿金带玉,过着富庶公子的生活,每日无忧,并习得一身好文采,但是老妇却日渐衰老,几年前她不断的到那官宦人家里去渴望见上一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却被人生生打了出来,不知道这件事,二公子你听说过么?”白江一口气说完,瞧着神色已经阴郁到不行的钟凉叶。 他眼中的神采已经不再那么夺目,淡淡的像是蒙了一层灰尘,他盯着某处,不开口。 白江一笑,继续说道,“若单单是穷苦也就罢了,奈何这老妇思念儿子心切,又挨了皮肉之伤,回去之后竟然一病不起,虽也抓药调养却是治标不治本,身体每况愈下,从去年开始更是要靠人参续命,实在可怜。” “别说了。”钟凉叶保存的完好的镇静已经全部崩溃,他颤抖着嘴唇看他,眼中已经开始闪动着畏惧的光芒,“你到底要怎么样?” 攻心战术已经成功,白江开始有了一些胜算,他将他颤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掌心把玩,一边重新打开盒子,“这是西王山上进宫的千年老参,以此为药引,便可祛除病根,以后伯母就不必再受锥心之苦了,而你,也就不必为了高昂的药费而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接受他人的恩惠。” “难道这就不是恩惠了么?”他反问。 “哈,这算什么恩惠呢?”白江失笑,又喝一口茶,“三殿下并没有向你提出什么要求,这不是交换条件,而是赠与。” “殿下只是看不惯有识之士每日却要为了铜臭而看别人脸色罢了,其他的,二公子不必多想。”白江忽然话题一顿,“不过,我刚刚见识了大殿下的手段,金钱,美人,豪宅,果然是出手不寻常,只是白江不知道这种生活是不是二公子你想要的,若是这些就能满足你的话,我家殿下也不必如此费心费力的四处寻找这株千年老参,随便弄些金银玉器来,也就是了。” 这番话的确是说到了钟凉叶的心坎里,他之所以会如此在乎金钱,并不是自己的贪婪,而是他的确是需要钱,他在卫承面前伏低做小,在别人面前表现得极其贪婪无厌,实在是出于无奈,他要的并不止是金钱,他换来的是给母亲续命用的救命钱! 只是……渐渐的,他也开始感到烦闷,他讨厌这样为了金钱而四处奔走摒弃自我的日子,但他没有办法,这就好像是一座不可突破的牢笼,紧紧将他束缚,逃脱不得。 眼下,就有个绝佳的机会,能够让他逃离苦海,白江送来的并不仅仅是一棵人参,更是送给了他一个自由的未来。 但是真的是自由么? 他抬起头,眼光已经变作尖锐的锋芒,那是他一直隐忍着韬光养晦的光芒,闪耀的,让人不敢逼视。 “如何?二公子,你是要现在给我答案,还是回去再好好想想?” 第七十九章 当爱在阴谋的背后 “二公子,你是要今天给我答复还是想要再回去考虑一下?”白江说的很轻松,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所说的东西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钟凉叶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白管家你开出的条件让我没有办法拒绝,告诉我,三殿下他想要我做什么?”他沉沉开口,抬头看他。 “好,痛快。”他类似女子般妖娆的眼睛里闪动着激赏的神色,这个年轻人,当断则断,是个有主见的家伙。 “以后自然会有人联络你具体事宜,今天我们言尽于此。”他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来,钟凉叶犹豫了下,也抬起手掌和他的相击,“啪啪啪。”三声脆响,他们之间结下了不可言说的协议。 “等一下,白管家,我还有些事想要……” “我知道,一切我都会替你安排好。事实上,伯母已经被我们接了出来,她现在很安全,你也可以随时来看她或者等到你自己有能力的时候,把她带走,我们都不会阻拦。”白江看着他笑,见钟凉叶的脸色一分分的暗下去,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别用那种神情,二公子,这是我们的第二步计划,如果你不接受刚刚的那件礼物,伯母会成为下一个棋子这点我承认。但是,我想你还不了解的是,为什么你母亲居住的那个镇子上的人参会那么奇缺?” 钟凉叶眼中寒芒一闪,直视着他的双眼,等着白江继续说下去。 “是因为大殿下,他早已暗中派人收购了周遭所有村镇的人参,想想多么可笑,你居于人下获得的巨款经过一圈又如数回到了他自己那里。这个局,我不得不说,大殿下真的对你上心了。” 白江每说一分,钟凉叶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木盒,仿佛那里装载的是他全部的性命。白江终于还是于心不忍,放缓了口气,“放心吧,三殿下不是这种人,若他是如此处心积虑的人,我也不会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 钟凉叶心中一暖,点了点头,神色稍霁。 白江迈出去几步,又回来,在他耳边轻声,“只是有一件事还需要你处理。”他驽了努嘴,朝对面的屋子,“你该找个合适的机会,除掉身边最近的眼线。二公子,不要因小失大。” 钟凉叶低头看着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半晌无语,抓着木盒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泛出青白的颜色。 该做出决断的,总要来,逃避不是办法。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情,向他缓缓伸出一只手,“见血封喉的毒药,下次,请白管家想办法帮我搞到手。” 第44节 白江眼神微动,拿得起放的下,这种男子,不成大事,实难从天命。 “好。你保重。”他抱了下拳,这种男人,是该受到他的敬佩的,杀伐决断,立竿见影。但是,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要他除掉朝夕相伴的美人,他的心里……也该是滴血的吧? 然而…… 步出了府门的白江回头看着那四个闪着金光的大字。前程和亲人的性命,这两点就是钟凉叶的罩门,他下对了赌注,对卫飒也可以有个交代,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 白江走后,一直在房间里单独沉默到傍晚的钟凉叶才缓缓走出房间,萦烟正在庭院里等他,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柔柔的暖暖的笑意,她看见他,什么都不问,“饿了么?” 作为一个女人,她只要守在一个让自己心动的男人身边就好,就足够,他要去杀伐,去闯荡都是他的事,她需要做的,其实很简单。萦烟拢了拢他散在背后的发丝,有些凌乱,原来幸福真的就那么的简单,原来她一直都过得太深沉,太攻于心计,太不像个女人。 钟凉叶怔怔的看着她,陌生而僵硬的眼神让萦烟也有些发愣,“凉叶?”她唤他。 伸出双臂,轻轻的拥抱住这个一直在他身边的女人,第一个填充了他孤寂无奈心情,目睹了他的困苦纠缠,和他一起经历了监视与被监视的坎坷的人,应该是可以一起携手走过一生的吧? 可惜的是她和他却是站在对立的层面上,连相遇和在一起都是生长在阴谋和算计之中。 她也伸手勾住他的肩背,萦烟很好奇,今天的钟凉叶为什么有些反常?但她并没有多想,再精明的女人一旦陷入到爱情这两个字里的时候就会变得和白痴没有任何区别。 徐徐的,钟凉叶放开手,转而牵起她的玉手,“去吃饭吧。” 她在他身边,乖顺的点头。 入夜,萦烟和每天一样要先和小红单独相处一会儿才会返回寝室。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这是在向那个人回报他今天的行动,包括他今天吃的什么菜,喝的什么茶,穿的什么衣。他也不急,坐在灯下看书,等她。 小红站在萦烟的身后,帮她卸掉头上的玉钗,再次发问,“姑娘,这样真的可以么?”第四十四天,已经是第四十四天,她给她的消息仍旧是“今日如常。” 每天都用这四个字,能不能打发过青羊宫里那群心思玲珑的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冒着这种风险,是为什么?小红不懂,她看着铜镜里那个美得好似天仙的女人,难道,她真的像下人们一直说的那样,爱上了钟二公子?不会的,她和她一起经历过许多人的府邸,眼见着她在不同的男人身下婉转求.欢,她有的是办法和手段,可以让一个男人对她俯首帖耳,经过她的手毁掉的男人,她已经记不得了。 但是,这一次,她却发现了萦烟的不寻常。 萦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鬓角的发丝有的已经泛出亚于黑色的黯淡,她轻轻的抚上额角,她知道自己的岁月已经在匆匆中度过,没有人会永远保留着让人嫉妒的美貌。 “姑娘……” 萦烟淡淡一笑,反过来安慰她,“我很好,小红,按照我说的去做。” “可是姑娘……”她也有些担心。 “就去这样说。”萦烟回答的很斩钉截铁,随手挽了个发髻,因为一会儿就要入睡,所以很随意。“就让我过一段这样的日子吧。”没有心机阴谋的,只是单纯的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小红哎了一声,放弃了劝说。 换上宽大的睡袍,萦烟提着裙角站了起来,铜镜里如实的照出了她妖娆的身子,她随手摆了两个舞姿,柔媚非常,这样的身体,却一直被自己当做生存的工具,真是可悲呢。她忽然笑了下,看了看对面房间里闪亮的烛火,嘴边漾起温暖的笑意,“快走吧,他还在等我。” *** “他走了?”耳边是咚咚的礼炮齐鸣的声音,和那日送走卫烈的情形很是相似,若溪怔怔的坐在床上,耳膜里充斥的都是和他离别的声响。 没有来看她,一次也没有,更没有差人来和自己递个消息,一个字也没留下,就这么……走了? 若溪愣怔的望着窗外,外面的阳光已经开始变暖,冬天已经快要过去。而她的心里却是那么的冰冷,冰冷到好似躺在雪水里,四肢百骸都那么僵硬。卫承去送胞弟远行了,今天在青羊宫里陪她的是卫紫嫣和钟无颜。 “是啊,三哥走了。我说你呀,这是一幅什么表情?”卫紫嫣嘟起嘴来,点着她的额角,“我一个堂堂大祁国的公主和未来的驸马在这儿陪着你这个小丫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若溪回过神来,勉强让自己的嘴角向上,“您说的对,小的贱命一条,能让您和钟大人陪着,简直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而且还是那种直上云霄的青烟。” 卫紫嫣扑哧一声笑出来,回头看钟无颜,“你看她,才刚好一点,这就开始贫嘴……”她的话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在刚刚的转头之间,她看见了若溪脸上的神情。 “若溪。”她缓了口气,沉稳的叫着她的名字,“你别这样笑,这种笑一点都不适合你。心情不好的话,还是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你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我为什么要哭?”若溪转过脸来看她,保持着微笑的样子,“能有两位贵人和小的说话,小的欢喜的很。” “有没有人告诉你呢若溪?你是个很不会撒谎的人。”卫紫嫣托着腮帮子看她,眼神一错不错,“你喜欢三哥,对不对?” 若溪一慌,连手里的被子也滑落了下来,“小的不敢乱想。” “我从前还觉得你配不上我三哥,当然,我也不是说你现在就配得上,我只是在看清楚那些人的嘴脸之后,觉得能有你这样一个人喜欢三哥,在他身边做他的眼睛和手,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卫紫嫣停了下,推了她一把,“喂,本公主和你说事儿呢,你这么瞧着人家干吗?” “没,没什么。”若溪被她推得直咧嘴,揉着自己的肩膀,轻轻的说,“就这会儿还觉得像个公主的样儿。” “嘿!你这小妮子,还反了你了!”卫紫嫣笑了起来,“得了,你自己在这儿歇着,我今儿还要去给父王请安,无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钟无颜点了点头,卫紫嫣开心的拉住他的袖子,一起起身,“我们走了,你自己好好歇着。” 若溪也笑,朝她摆了摆手,“公主慢走,钟大人慢走。” 直到门口的帘子不响了,她才放下挥得僵硬的手臂,手才放下,心里的酸楚就涌了上来,刚刚的倔强全部都被打垮,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第八十章 恨别离 他终究还是走了。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似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眼泪在长期的积压之后被彻底的释放,恍如决堤的洪水,无声中透出凄切的寒凉。 比起他的不辞而别更让她心痛的是他的不信任。难道他真的相信那些人说的,把她当做了陷害弦月公主的罪魁祸首么?若是她真的做了,无论怎样被他说,被他冷落,她都不会伤心,因为那叫罪有应得,但是事实是她是一个处在局外的旁观者,她什么都没有做,却还要落个这种下场,何其无辜?更重要的是,她们捏造出的下毒的日期,不正是和他在忘魂殿里大被同眠的日子么? 为什么不是出来替她澄清?而是漠然的离开和放弃? 没想一分,她的心就疼上一分。哭泣虽然无声却好像快要要了她的命,渐渐的,若溪开始呼吸不畅,鼻翼之间的堵塞让她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恍惚中她听见门帘上的珠子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是有谁来了么? 身子被人托起,手法有些重,这个人应该是很瘦的,因为他的手骨隔着锦被都能咯得她的后背很疼。慢慢坐起身子的若溪好像呼吸顺畅了一些,脑袋里嗡嗡作响的怪声也消失了很多,她用力睁开眼,眯起一点缝隙,外界的光亮让她有点不适应。 “钟大人?”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去而复返的男人,他不是应该和卫紫嫣一起去见卫英了么?怎么会重新出现在这里? 钟无颜的声音带着些许沉重,用一对好看的眼睛看她,看到她心里发毛。 “我同公主说,有东西落在了这里,她一个人去了。” 若溪“哦”了一声,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天,甫吐出两个字来,“谢谢。”要不是他刚刚及时出现,她这会儿早就把自己哭死了吧?把自己哭死?她忽然笑了下,要真是被自己哭死了,那她岂不成了天下第一的笑料?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这性子……还真是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钟无颜也忽然出声,吓了若溪一跳,她好不容易让他忘了想这茬,怎么又来? “钟大人,您……您一定是认错人了。”若溪吸了口气,抢着他开口之前继续说,“小的祖籍杏林山,世代居住在山林之间,在进宫之前没出过山里半步,是不可能遇见您的。” “那你为什么要进宫呢?”钟无颜侧过头,看着窗外的树,树的表皮已经不是那么的的干燥,也许是地下这一冬天的雪都开始渐渐融化的缘故。当然,这些他都看不到,是早上和卫紫嫣一起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顺手摸到的。 没有了视觉之后,他的嗅觉和其他感官都明显的比之前要敏锐的多。就好像他刚刚出去之后,越走心里就越不踏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着要回来看看她。 这一看果不其然,就有个人哼哼唧唧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那是因为……”若溪想了下,声音有点悲伤,“那是因为小的父母双亲早丧,家族里又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过活,听外面回来的人说起来京城里的大贵人家里缺少使唤奴才,小的就来了。” 钟无颜盯着她,没说话。 这种沉默让若溪赶紧反思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纰漏或者瑕疵,她左思右想,觉得很是合情合理,于是神色也就坦然起来了。 “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地方,不适合你。”钟无颜的手缓缓搭上她的肩膀,那张人神共愤的俊颜就在她的咫尺,弯曲的睫毛曲线,高挺的鼻梁,吹弹可破的肌肤无一不在说着他的俊雅。若溪忍不住看傻了眼,她还有种想要摸上两把的冲动,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脸上套了一层皮。 “小的……只是想来讨生活。”她最后还是没有向着钟无颜伸出罪恶之手,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心底已经开始选择了转身。 “这里的生活不好讨,搞不好还会讨了你的小命走。”钟无颜终于对这个女人无奈,按道理来说,连刁蛮的卫紫嫣都会把她当做朋友来对待的人,应该是很有手段和心计的吧?但是这个女人怎么看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感觉,连同她的狗腿马屁一起都让人觉得幼稚低级。 “你得罪了卫芙蓉,她是不会就此罢手的。”冷而薄的唇里说着让她一惊的话,她心里也早已有数,只是没想到对方先提了出来,只好打哈哈对付,“没关系,有大殿下罩着,我猜她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卫承?”钟无颜眉头皱起,沉默许久才道,“你不要把自己压在他的身上,卫承并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是啊,三殿下也不可以,大殿下也不可以,还是常言说的对,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最后能依靠的还是自己而已。”她故作轻松的说着,其实心里还有些惊愕,她从没想到自己能够有一天那么坦然的面对着钟无颜,并且和他说上这么许久的话。就像个就不逢面的知己,只需要一点点的记忆恢复的时间,就会熟络到如同往常。 “靠自己……”钟无颜似有所感,重复了一句她的话,觉得这个话题在延续下去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他转换了话题,问她,“你饿不饿?” 若溪很没出息的点头,照实说,“饿。”卫紫嫣实在是没有照顾人的天分,来了只是陪她说话,这能当饱饭用么?谁说受了伤静养的人就只是喝点稀粥就肠胃满足的了?她现在很想吃饭,大口大口的饭。 钟无颜下意识的笑了下,起身,舒展着自己压出褶皱来的袍袖,“在这里等着。”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出去给自己弄吃的了,若溪往床柱上一靠,她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她伤害了一个男人,然后又被另一个男人伤害,最后第一个倒霉的男人还来巴巴的伺候她,嘿,这命! 她正在假寐,手臂忽然一紧,那天清晨的一幕被活生生的重演,她被人拽到地上,这次倒好连询问都没有,直接给她的嘴巴封了个严严实实,手脚都被牢牢的困住,直接塞进了黑布袋子里,鼻子里文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然后她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先生,小师妹呢?”有不开眼的弟子看见一个人独自回来的白川上前询问,白川一张脸冷到能够冻死人,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身边有识相的赶紧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去招惹他家先生了。 白川继续往主屋走,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心情和自己的弟子们好好说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动怒,他还是选择闭嘴沉默比较好。 “先生回来了?在哪里?”又一个不开眼的。 这次来的是华少,他手里还拎着刚得到的青铜剑,他已经在白川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从木剑进阶到了青铜剑,老规矩,同门相见,必须先要自相残杀一下,一众师兄弟象征性的拿起手里的兵器朝华少招呼过去,华少胡乱拨拉了两下,就有几把剑咣当掉在地上。 “华少!”大师兄惊讶的叫了一声。 “恩?怎么啦?”华少抬头看众人,却见他们都是一副见了诈尸一样的神情。他自己不明所以,但是其他人却都明白彼此心里的惊愕,这个孩子才刚刚上山不过二月,居然就精进到这种地步么? 华少不傻,他很快反应过来之后,露出憨厚的傻笑,抓了抓脑袋,“因为师兄们都没有出力啊?” 眼前忽然一花,有一道强劲的风朝他的面门聚拢而来,快如闪电,急如冰雹。华少只来得及听见背后人们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下意识的一躲,那风贴着自己的头皮堪堪过去了。惊得他一身冷汗,却同时莫名的感到身体里的血液一阵翻滚激荡!想都没想,抄起手里笨拙的青铜剑挽了一个剑花,起手便是青风十三式的第一式,有风来袭。 他反应的很快,位置也是对的,奈何出招的姿势和速度都不是对方的对手,他挥剑向后刺去的时候,他的背后就挨了一拳,重重的,仿佛能把他的心肺都锤了出来似的。 一咬牙,拧步闪腰迎着拳头来的方向冲了过去,“嗨!”他的剑扫到了对方的衣角,只是衣角,却让他欣喜不已。 那个白衣白袍的男人终于不再是一个只能够仰望而不能触摸到的神! 接着华少居然在这种得手的情况下用上了最最平常的一招“犀牛望月”,青铜剑的剑身反方向向后,同样又是一击! 还能还手么?他的唇边漾起笑意。这个孩子的潜质应该在他的想象之上。 “这个时候你不用开天辟地,用什么犀牛望月?”他斥责了他一声,下手却是一点都没放松,华少也是警惕十足,一边飞快的躲闪,一边回答师傅的话,“因为先生你肯定觉得我要用开天辟地,所以我就没用。” 这两个人哪里像是在过招?简直就是平时的交谈,阮柔捂了下嘴巴躲在众人之中惊心动魄的看着华少舞出的青色光芒渐渐交织成一个密实的网,把他和先生笼罩在里面。 他们的动作都是快到让人用眼睛难以捕捉,她只来得及听见华少一声闷哼,其他的却看不真切,看这情况,他应该是又被先生打中了。 “真是的。”阮柔忍不住跺了下脚。 “师妹你这又心疼师弟啦?”师兄在旁边不怀好意的挑挑眉,她便赶紧低下头,不敢在大大方方的观战,却又忍不住,偷眼来瞧。 “想看就看,正是学习的好机会,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大师兄段鹏冷声叱喝了她,吓得阮柔立马抬起头来,红着脸答,“是,大师兄。” 段鹏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策马西风,段鹏还没教给你么?”战斗中的两个人停了下来,她透过前面的人的肩膀看见华少单手撑着剑,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唇边还带着一点血迹。心里就是一紧,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那是先生在帮他渡关,他连日苦练,身上积攒了太多的淤血,不吐出来会伤及内脏。”段鹏实在是看不得她难过的样子,忍不住解释起来。阮柔轻轻点了点头,半信半疑。 “段鹏,从今天开始可以教授他‘凫云九剑’了,十天之后,再来过招。”白川抖了抖衣服,看了眼刚刚被斩裂的衣襟下摆,面无表情的离开。 第八十一章 一对又一对 白川回来了,小师妹却没有回来,这就是让白川冷着脸到冻死人地步的根本原因吧?大家心知肚明,却又不敢说破,不过还好,还好华少的武艺精进了,让先生还比较满意,临走的时候,他好歹回复了平时那样的无表情的脸孔。 第45节 师兄弟们都上来嘱咐他好好回去休息,再继续努力练剑,华少嘿嘿的笑着,一一答应,最后,等到人都走了,他才看见一直在等他的阮柔,咧嘴一笑,“师姐。” 阮柔走了过去,轻轻拉起他,替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还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我呀,可是天生的壮牛!你看着啊。”他说着还把手弯成角的形状,放到自己头顶上,只是阮柔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看见这个正和她逞强的孩子喷出一口鲜血,然后颓然倒地。 “华少!”她惊叫。慌忙蹲下身拍打着他的脸,“你怎么啦?快醒醒啊。” 那人紧紧的闭着眼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呼唤。 “这可怎么办?”她朝四周看,这座小山头上的同门都已经回去了,想要找个人帮忙是不可能了。一咬牙,把心一横,阮柔搭起他的一只胳膊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从那面绕过来,她是打算背起来他的,但是华少这些日子实在是壮实了不少,完全没有了刚上山时的豆芽菜样。怎么可能是她一介小女子能够背的动的? 算了,就这么让他的两只脚在后面拖拉着吧。阮柔好不容易摆好了他的姿势,又费了好大劲才捡起他的青铜剑,剑一入手她才惊觉这把剑实在是重的惊人,真不知道段鹏给他这把剑的用意是不是要沉死他? 不过刚好可以用来做拐杖,她一只手撑着剑,一只手把着华少耷拉在自己胸前的手,免得他会掉下去,本来很快就能走下山头的路,结果变得异常艰难。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停下来多少次休息,她终于看到了主山上的青瓦百转的大房,欣喜的朝上面叫嚷,“有人吗?” 结果……只有无数的“有人吗?”在山壁之间打转,又落回她的耳膜里。 “喂!” “喂!” 糟糕,这个时候是大家伙上晚课的时候,一般都会在后山,天!这会儿阮柔可算是知道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了。 “华少啊!你可真是……”她回头对着沉沉昏过去的背上人说道,但一看到他刚刚吐完鲜血的嘴唇边还残留的污痕,心里顿时一软,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当是今天多练了两个时辰的臂力好了。”阮柔给自己打气,手都攥成了拳头,看着主山,一点点往前挪动。肩上的人忽然一动,她没反应过来,嘟着的嘴巴,刚好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阮柔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她刚刚是亲了自己的小师弟么? “你在做什么?”头顶上,忽然有冰凉的声音传来。阮柔吓得差点松了手,赶紧抬头解释,“先生!您来看看华少吧,他昏倒了!还吐了好多血!”语气里,是遮盖不住的焦急,也忘了琢磨一下,刚刚那一幕是不是被白川看了去。 白川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身形徐徐落下,他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阮柔,印象里这个女弟子是个十分沉默寡言的女娃,怎么今日如此性情外露?他那一眼如同冰山上来的一记冰刀,好像完全看穿了阮柔的心事,她脸一红,垂着首不敢再看他。 “我看看。”白川一把巴拉下来她背上的华少,忽然失去了沉重的负担反而让阮柔有点掌握不住平衡,身子差点跌倒,原来刚刚走了那么远的路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 白川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把手搭在了华少的脖颈上,静静的停了一会儿,阮柔实际上是很想大口大口的喘气,但是又怕影响到白川的看诊,结果把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 “气血瘀滞。我带他回去调理内息。你……”白川看着这个面目清秀的女弟子,黑黝黝的眸子里闪动着焦虑的,担忧的光芒,心里蓦地一动,他想到了另一个人,她也曾经用这种眼神注视着自己过,这种神情……让人温暖。 “你在这里等着。”他一把抄起华少,足尖一点,身轻如燕般的从石头上掠起,飞过山巅,像一只天边来的野鹤。阮柔不禁看傻了眼。 先生让她在这儿等着,她就乖乖的在原地哪里都没有去,坐在地上揉着自己发酸的脚踝和已经完全麻木掉了的胳膊,龇牙咧嘴。不大一会儿,她听见身后有人的声音,回头看,正是匆匆赶来的大师兄。 “大师兄?你怎么来这里了?”奇怪,这个时候他不该是在后山晚课么? 段鹏冷着脸,走到她近前,“先生叫我来这里接你回去。”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阮柔,疑惑的开口,“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我……华少刚刚忽然吐了血,当时也没有别人,我没办法就把他……”她忽然顿了下,神色有些慌张,她猛的想起母亲和自己说过的,没出阁的女儿是不能和男子有肌肤之亲的,可是她刚刚明明……已经……结结实实的亲上了华少!她面上一热,赶紧别过脸。 “还走得动么?”段鹏没有在意她古怪的神色,蹲下身就要看她的脚踝。 阮柔噌得收回自己的腿,手按在脚踝上,结结巴巴,“没……没关系……我可以的。”说完,又涨红了脸。要是只是华少的话……她还可以接受,但是再加上一个大师兄……就有点……有点……她脆弱的心脏科接受不住啊。一天之内被两个男人触碰,这……这可怎么得了? 段鹏眉头一皱,对她的躲闪有些不太高兴似的,但他在刚刚已经看清楚她的脚踝肿的厉害,明显的比另一只脚要粗壮的多,这样的情况还好意思说自己还可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抬头看了下已经快要西沉的太阳,要真是依着她的意思,自己一步一步挨回去,还不得走到半夜里去。 蹲下身,他一招呼她,“上来。” “啊?”阮柔瞪大双眼,没反应过来。 “叫你上来,我背你走。”他背对着她,姣好的背部的线条呈现了出来,肌肉的纹理有一种男性的成熟魅力。阮柔懦懦摇头,“我可以……自己……走的。” 段鹏不怎么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见说了两次都没有反应,心里一阵着急,她的脚那个样子,再耽误个把时辰可就不好了,眉头一皱,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黑影完全笼罩住她的头脸,阮柔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 下一刻,天旋地转。 她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他的双臂很有力,很结实,胸膛也是健硕的硬朗,给人安心的感觉,她下意识的想要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却不敢,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大师兄……你……” 段鹏抱着她走得飞快,脚下的石头草籽好像都不是障碍,他的速度只差要飞起来。 “大师兄……”她舌头都快要打卷。 “怎么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烦躁。 “你走慢点好么?我……我头晕……”阮柔终于很没出息的说了出来,她真的有点觉得眩晕和恶心。 段鹏低下头看见她在自己怀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孔,心里有点歉意,“不舒服,怎么不早说?”他稍稍的有点责备她,这个孩子总是在委屈自己,看着就让人心疼。 “我……我不敢说。”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很美。 段鹏脑袋嗡了一声,听见她这么低声的软弱,真想好好把她揉进身体里好好疼爱一番,但是……他喉间动了动,抱着她的手臂也不由自主的收紧,她感觉到,抬头,看他,有些不解。 他刻意避过她纯真的眼神,该死的,不就是先生让他来接人么?他一个大老爷们为难情个什么劲儿?但是心里头那点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住的萌动,又是怎么一会儿事儿呢? “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说,”觉得这么说有点太煽情,段鹏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你大师兄,自然会帮着你。” “哦,”她有点委委屈屈的,但心里却跟着他的话一起暖了一下,好久没有人说过这么体贴入微的话了,她抬起头,看着段鹏坚毅的脸颊,忽然有点觉得大师兄实在是个可靠的男人。 段鹏的脚程很快,走了大概有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后山旁边的大房子,右手边是女弟子的宿舍,他把她一直抱到宿舍的门口也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直接用脚踢开门闯了进去。 “哎,大师兄!这可是女孩子的房间,你怎么能……” 段鹏低头看她一眼,没说话,轻轻把她放在床上,阮柔说不出话来了,人家好歹也是抱着自己一路赶回来的,要是没有他,她还说不定要磨蹭到明天早上才能到呢。后面的话也变成了蚊子似的哼哼。 “你歇着,我去给你找药。”她那个脚踝,不上药是不行的。 “啊,完了!”她忽然惊呼。 吓了他一跳,“怎么了?”这小妮子的事儿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华少的剑落在那儿了!”她懊恼的说了出来,都怪自己刚刚在路上一脑子都想得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居然忘了华少最宝贝的青铜剑。 段鹏迈起来的脚步一停,声音有些冰冷,和刚刚对她说话的感觉完全不同,“他的剑,关我甚事。” 阮柔愣住,也对,是她自己忘了拿上带回来,碍着人家什么事儿了呢,她低下头,想了想还是轻声说,“今天谢谢你了,大师兄。” 软软柔柔的声音,击打在他的心扉上,段鹏吸了口气,冷着脸,走了。 躺下来,才觉得脚踝上火辣辣的疼,她努力回想,大概是下山的时候被山边长着的草荆棘刮伤了吧?都说那里的草荆棘有毒性,果然这么会儿的功夫,那块被割破的皮肉就开始肿胀了起来,红彤彤的,还有点紫色的血筋蜿蜒着,实在吓人。 第八十二章 误杀碧血蛛(上) 阮柔是个胆小的人,先前没看见自己的腿是什么德行还好,这会儿看见了,心里就吓得不得了,这……这……会不会还没等华少醒过来,她自己就先死了啊? “哭什么?” 大师兄去而复返,动作快的不可思议,他正低着头看她,阮柔一愣,抬头往上,正好撞在他的下巴上。 “嘶。”牙齿和牙齿之间发出咯嘣的声音,段鹏吸了口凉气,才平复了点酸楚的感觉。 “对……对不起啊大师兄。”她真想找个地缝快点钻进去。人家一直把自己抱回来多不容易,还没来得及让人家坐坐,她就又把人家撞了。嗯,她就是笨手笨脚的人。 “我没事儿。”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她这副委屈样,赶紧掏出来药膏,伸手开始脱她的鞋袜,“哎?”她抬头惊愕的看他,“大师兄,你做什么?” “上药。”他回答的很简短,手上的动作更是利落,一转眼的工夫,她的裤子也被挽了起来,“我……我自己上就可以了。”她有点不知所措。 雪白的肌肤上,红的,紫的,乱七八糟的,一道道横着布满了脚踝骨,肿的发亮,段鹏忍不住说她,“都这样了,你还自己上?等到你上好了,这条腿还要不要了?”他一发怒,阮柔就不敢说话了。只好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胳膊里,像一只扎进沙坑里的傻鸵鸟。 他的手指腹上有明显的茧子,是练剑留下的痕迹,但是他的动作很轻,柔柔的,很小心,她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相反,还有点痒痒的,她忍不住缩了下腿。 “疼么?”他皱眉。 “不是,不疼。” “那是疼,还是不疼。”不是不疼叫什么话? “大师兄?” “恩?” “我有点痒。”她胆怯的看着他,生怕他立马跳起来揍她。 段鹏喉间一动,沾了药膏的手指不知道该往哪放,她这话说的……哎,他叹口气,看她如小鹿似的目光,“忍一忍就好了。” “哦。”她又把头埋进去了,不看他一眼。段鹏仔仔细细把脚踝涂了个遍,又检查了一番,才确定没事了。“行了,这两天别沾水,少下地走动。知道吗?” “知道了,大师兄。”她终于抬起头好好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倒把段鹏看得红了脸,他的目光正锁在她白皙的小腿上,圆润而匀称的腿型,让人有点难以移开目光。阮柔脸一热,伸手把裤腿放下,又不敢看他了。 这一天,她真是糗死了,先是和小师弟那个什么什么了一下,然后又被大师兄抱了回来,还被人家看光,天,娘要是知道了,一定要骂她是个不贞不洁的女子了。 “那你休息。”段鹏赶紧走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会怎么样。 段鹏走了,房间里很安静,累了一天的阮柔忍不住昏沉沉的睡了起来。等到她睁开眼的身后,外面的天空也黑了,房间里极静。她本身特别怕黑,想着要去点蜡烛,结果腿刚动就钻心的疼。 闭眼,闭眼,睡觉睡觉,她安慰着自己,再等一会儿就会有师姐妹回来了,她要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结果,她左等没人来,右等不来人,外面开始刮风,呼呼的风声有点像鬼叫,其实,她也没听过鬼叫是什么声音。 “砰砰。”有人敲门。 “啊!”她很没出息的把身子缩成一团,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哎,快来救救她啊! 听到里面的尖叫,外面敲门的人似乎有些急躁,也没再敲门就直接破门而入。 “阮柔出什么事儿了?” “有鬼啊!”她闷着自己,大叫。 段鹏好笑的看着裹成一团的大物,上前拍了拍她,“喂!” “啊!不要吃我啊!”她抖得更厉害。 “喂,是我啊。大师兄。快出来。”他真拿她没办法。 “大……大师兄?你真是大师兄?”她还是不出来。 “我骗你干什么,当然是我。” “那你……那你学两声猫叫,让我听听。”段鹏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这是什么游戏规则?确认大师兄的方法是学猫叫? 半天没有动静,被子里的人先沉不住了,试探性的发问,“你……你还在吗?” 再不出来她就快憋死了吧?段鹏撑着墙,环抱双肩,很无奈,很无奈的“喵,喵喵。” “哎?”这鬼也太听话了吧?阮柔慢慢拽下来自己的被子,头发都被揉的一团糟,借着一点昏蒙的月光,她看见了眼前的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段鹏被她搞得莫名其妙,干站在那儿,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你哭啥么?” “你不早说你是大师兄!吓死我了,呜呜,大坏蛋!”阮柔揉着眼睛,哭得更来劲了。 第46节 他不是一开始就说他是大师兄了么?摸了摸鼻子,走过去点起蜡烛,把屋子照亮,然后咚的一声,把背上的东西放下来,“华少的剑,给你放在这里了。”他说完,转身就走。都被人叫做大坏蛋了,他还不走干吗? 华少的剑?她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立着的果然是华少的大青铜剑,擦了两把眼泪,哽咽着问了一句,“大师兄,你去哪儿啊?” 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刚骂完他又和没事儿人一样,段鹏眉头皱起,回头看她,正要说几句出气,结果一看她哭得红鼻子红眼睛的摸样,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还返回身,拿出手帕给她,“擦脸,哭得这么难看。” 阮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擦了把脸,把手帕收起来,抽搭哒的说,“我会给你洗干净的。” “师姐她们呢?怎么还不回来?”她最想问的就是这个。 “先生今天带他们下山去了,今日镇子边上不是有马匪出没么?下午村长上山来求助先生,先生答应去看看。”他一拍脑袋,“你等着。” 阮柔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出去又进来,手里变戏法似的多出一只提盒,里面香喷喷的,她这时才知道饿,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段鹏笑了下,把饭给她拿出来,又给她打了水净手洗脸,坐在一边看她吃。哭得乱七八糟的脸上黏糊糊的,洗了一把顿时觉得清爽多了,她大口的吃着饭,一边抬头看他,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你就不能慢点吃?”他好气又好笑,倒了杯茶给她。“有点凉,你先凑合喝,一会儿我去烧开水。” 饭也吃了,水也喝了,她靠在枕头上,看着段鹏忙里忙外,不由好奇问道,“大师兄,先生没有带你下山吗?” 段鹏动了下眉,“叫了,我没去。” “下山多好的机会啊?你怎么不去?”她有点不明白。 “华少醒过来就跟着去了。”他闷闷的回答了一句,看她还是不明白,只好把后半句话接上,“山上就没人了。” “哦。”其实,阮柔还是没怎么明白。段鹏太了解她了,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非逼着他把实话说出来么? “山上没人你吃什么?谁照顾你?”他这两句话说得很轻,却吓了她一跳。他这是……那个意思么? 算了,还是装傻到底吧。“那谢谢你了大师兄,等我好了,一定陪你下山,给你补上。”她说的很诚恳,段鹏苦笑一下,他的心意,她大概这辈子都明白不了了。 “行,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他把茶壶放到她床头的小桌子上,方便她半夜喝水。阮柔点了点头,天色已晚,她的确是该休息了。 房门被关上,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刚刚段鹏在的时候,她也没觉得这屋子有这么大,这会儿静下来一看,那股可怕的感觉又来了。哎,还是快睡觉吧,睡着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半夜的时候,手臂上痒.酥.酥的,她迷迷糊糊的呼噜了一把,那东西还跑开了,接着再睡,哎?怎么肚子上也痒痒的?她有点不耐烦,一翻身,啪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的声音。 不会是老鼠吧?她一惊,坐了起来,蜡烛已经燃没了,只有点昏蒙蒙的月光,她依稀看见地上正有一块圆滚滚的东西在移动着,忽左忽右,长而细的腿伸出去老长,有两点亮光还忽闪忽闪的…… “啊!啊!”她堵住自己的耳朵,用尽全力喊了起来。完蛋了,这是什么鬼东西!那东西似乎听见了她的叫声,警惕的扭了个身,朝她的方向移了过来。 “你别过来啊!”她抓起了枕头,必要时可以做个盾牌用。 寒芒一闪,门外冲进来一股劲风,直直的刺向那团东西,一剑就把它钉在了地上。阮柔吓得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段鹏收起剑,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重新点起蜡烛来照亮,阮柔一张脸已经白的没了人色,嘴唇也在哆嗦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别害怕,它已经死了。”他举着蜡烛凑过去看,这一看,他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地上淌着一滩绿得发亮的血水,八只长长的脚抽搐着,尖尖的指甲在地上划出白色的道子,显得极其痛苦,它竟然还有一口气。嘴里开始吐出白色的丝,像是要把这辈子的丝都吐出来似的,一层一层的把自己和剑锋一起包裹了起来,越来越厚,越来越重。 “这是什么?”阮柔轻声问道,她已经好多了。 段鹏蹲在那儿,一动也没动,“是碧血蛛。” “碧血蛛!”阮柔也跳了起来,脚一疼,又坐了回去,脸上的神色更白了几分,碧血蛛……小师妹的宠物! 他们都只是听说过小师妹的喜好很特别,从小养着一只蜘蛛,叫做碧血蛛,十分珍惜罕见,她与它天长日久相处,那蜘蛛也通了灵性,若是开口叫它,它就会有所反应,传说这是先生白川一次下山的时候无意中得到的,就顺手送了小师妹做玩伴。如今,小师妹下山数月,碧血蛛想来是耐不住寂寞自己从盒子里跑了出来。 结果误打误撞的,惨死在他们俩的手上。 “大师兄……”她欲言又止。 “没事,先生回来,我去和他认错。”段鹏也知道自己这祸闯大了。 第八十三章 误杀碧血蛛(下) “不是,我想问你,刚才你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呢?”她有点纳闷,明明大师兄的房间距离自己这里还是比较圆的。 段鹏站起来,把烛台放回去,“我就没回去。” “那你在哪儿呢?”阮柔惊讶极了,大冷天的,这半夜时分,他一个人在哪儿藏着呢? “就在你门外。”他回答的很轻松。 明明鼻子都冻红了,他也不说,阮柔看着他刚毅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段鹏在几个师兄当中年纪最大,已经二十有二,几年前她还觉得他和那些愣头愣脑的师兄没什么两样,就这么一晃的功夫,大师兄已经变得和先生一样,是个沉稳的男人了。 她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这个人…… 段鹏见她不说话,以为刚刚吓着她了,自己看了看被碧血蛛缠的很紧的宝剑,想了想,还是没有拔出来,就这么放在这儿打算等着先生回来一起禀明,“我就在门外,这东西你别动它,让先生回来处理。”他不大放心的看了她一眼,“有事叫我。” “大师兄!”她现在就有事儿。 他停下来,看她。 “你……别走了,好不好?”她有点哀求的看着他,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招人怜爱,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我……我有点害怕。”要她一个人对着这个要死不死的蜘蛛半宿,她可没那个胆量啊。 段鹏嗯了一声,想想也对,他担心的是万一这白乎乎的丝里的碧血蛛又恢复过来,反扑她可怎么办,要是碧血蛛真的通灵性,它一定会起来报仇的。他找了两把椅子前后一搭,横在她和碧血蛛之间,后背往椅子上一靠,脚也叠了起来,“睡吧,还能睡上一个多时辰呢。” 感觉有他在,心里就踏实多了,阮柔点了点头,拉过来被子躺下。但怎么也睡不着了,脑子里一会儿是华少的小黑脸,一会儿是段鹏坚毅的脸,不断的来回交换。闹得她心绪不宁的,一骨碌坐起来,看见段鹏抱着肩膀,想了想,试着自己下了地,捏着自己的被子。 刷!他的手像钢铁钳子似的卡在了她的脖子上,快得她根本没看见他是怎么出的手。 “师兄……”她瞬间涨红了脸。 段鹏清醒过来,看见是她,赶紧松手,有点抱歉,等到他看见阮柔手里拿着的东西的时候,这种愧疚感更深。她本来就脚疼,这么一闹根本站不住,就往后面仰了过去。段鹏手疾眼快,一把捞起来她,关切的问,“没伤着你吧?” “没,没有。”她绝对说谎了,脖子上那道红痕是那么明显,怎么可能没事儿。他暗暗后悔自己下手有点重,其实怎么能怪他呢?他的警惕性可是一流的,有谁靠近就会立刻做出反应,这可是白川亲自教授他的呀。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她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额。”他才发觉自己还搂着她,这姿势,实在是太过亲密。 天色也已经开始发亮,段鹏吹熄了蜡烛,两人一起对着地上的白团发呆。 碧血蛛是小师妹的宝贝,小师妹又是先生的宝贝,现在碧血蛛半死不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等先生回来,会不会也给大师兄这么来上一剑出气呢?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跳上了她的脑海,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不如我们跑吧。” 段鹏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我们下山逃跑吧!”她又说了一次,眼睛闪亮亮的。 段鹏惊愕已极,低垂着睫毛不知在想什么,他忽然抬起头,看她,“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他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阮柔点了点头,她不想看见这么好的大师兄变得和那蜘蛛一样,要死不死。好歹也是为了她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要是大师兄真的被责罚了,她心里一定会很难过的,对,就是因为这个,她坚定的给自己打气。 段鹏似乎很是喜悦,噌得站起来,拿起华少的青铜剑拉起阮柔,“要走就趁现在。”现在下山还有时间,晚了,就来不及了。 阮柔好歹也是练过功夫的,她的脚经过一夜调养,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这会儿心里又激动,所以跟着他跳下床的时候也没觉得多疼,两人就这么什么也没带,路过白川房间的时候,段鹏忽然停了脚步,把剑递给阮柔,自己则跪了下来,阮柔明白他的意思,也跟着跪下,两人朝房间磕了几个头,段鹏深感惭愧,先生把他培养成人,结果呢…… 山上的公鸡鸣叫一阵阵传来,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两人起身之后直接抄了小路往山下跑。 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山路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阮柔看着近在眼前的出山口,心里说不清是喜是忧,她扫了一眼他背后的青铜剑,忍不住开始想念另一个人来。 “大师兄,我们回来啦!”师弟小五跳上房前的一块石头,往段鹏的房间里喊,他叫了几声,都没见有人答应,真奇怪,大师兄不会贪睡的啊?他还想和他好好说说昨天晚上他们和马匪大战的好戏呢。 “五师兄,你看见大师兄没有?” 有点悻悻的从石头上跳下来,小五摇头,“我喊了半天,没人理我。华少,你也找大师兄啊?” “是啊,昨天巡山的老翁说看见是大师兄回来替我收了青铜剑,我想问问他放哪儿了。”华少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拍了拍脑袋,“算了,等他回来再说,我先去看看师姐好了。” 小五.不怀好意的挤挤眉毛,“哟!这就想你师姐了啊?” 华少是在大街上逃过生活的孩子,流里流气的人见得多了,自然明白他那眼神的意思,哼了一声,“我不和你说了。” 说完,自己就跑着往阮柔的房间去,还没等进院子,就看见师姐们围成一团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他个子高了很多,很轻易的透过人群看见屋里的情况,屋子里床榻有些凌乱,被褥都没有来的及整理,地上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不知道是啥,上面斜着插了一把宝剑。东西不认得,但是那剑,他却是认得的,那是大师兄的剑。 “师姐呢?”他愣怔的问了一句。 女弟子们回头见是他,有点可怜似的摇了摇头,她们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于此同时,接到消息的白川也来了,众人给他让路,白川进屋就看见了地上的东西,眼睛骤然收缩了一下,那团白花花的东西底下,碧绿色的血迹已经快要干涸。 碧血蛛! 他走上前,一挥袖子,段鹏的剑就飞了起来,咣当掉在地上,他捡起白茧,感觉里面还有一丝动静,放进袖子里,转身看了一眼凌乱的被褥,床上还隐约有斑驳的血迹,他走过去,捏起来一点嗅了嗅,是女子血液的味道,但是血色有些不纯,似乎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 “先生!大师兄也不见了!”小五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几个师弟找了全山,也没看见大师兄的影子。” 大师兄和阮柔师妹一起失踪了! 徒弟们一看看我,我看看你,难道……他们这是私奔了么? “还有我的青铜剑,也不见了。”华少挠了挠脑袋,说了一句,这会儿人群里没什么人说话,安静的很,他的小声嘀咕也变成了大家都能听见的动静,白川看了他一眼,神色凝重。 怎么说,山上出了这样的事儿,也不光彩。也是因为他平时对这些孩子们疏于管教,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先生,要不要派人去追回来啊?”小五有点舍不得大师兄。 “不必了。”他冷着脸说,同时扫了一圈在场的弟子们,“如果你们当中有谁中意了自己的师兄弟或是师姐妹,也可以现在一起下山去。我不阻拦,也不会责罚。” 女弟子们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男弟子们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人说话,白川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冷森森的说道,“很好,既然没有,以后有了再同我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是你情我愿的事,我白川不会阻挠你们的幸福。”是啊,他自己都没挣来的幸福,弟子们有了,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他说的是心里话,但是他此刻的表情看在大家眼里,刚刚那句就成了铁定的威胁。 “那……大师兄,怎么办?”小五垮了脸,听先生的意思是要放弃他了? “不用急,他会回来的,和你师妹一起。”他甩下一屋子不明不白的弟子,自己走了。 袖子里还有个生命等着他去救,不过,他已经没有把握能不能救好它。 山崖底下,用树叶接了点水递给阮柔,段鹏喘了口气,看了看行程,“这里应该已经安全了,先生他们回来是断然不会走这条路的。” 阮柔乖巧的点了下头,喝光了水,擦了擦嘴,“都是我不好,大师兄。” 段鹏回头看她,见她眼圈微微发红,心里一软,走过去,情不自禁的就抱住她,低头吻上她的眼睫,阮柔吓了一跳,慌忙推了一把,“大……大师兄。” 段鹏的眼睛里有些错愕,连私奔都肯了,这又是怎么了? 阮柔抿着嘴,手脚都无措起来,怎么办,大师兄他真的误会了自己,这可怎么办?她正想说点什么,忽然一阵眩晕恶心袭来,让她踉跄不已,手抚上额头,身子一晃就倒下了。段鹏惊了一跳,慌忙伸手抱住她。 “阮柔!你醒醒。”他摇晃着她,却没有得到半点反应。 蓦地,袖子露出半截她的手臂,他才惊愕的看清,她的手臂上,一点细微到不可察觉的小圆孔正在往外流着绿色的液体,低头一闻,腥臭扑鼻。 碧血蛛! 段鹏顿时脸色苍白,他竟然粗心如此,没有察觉阮柔已经中毒。显然的,她的毒气在刚刚的山路奔波中,被提前激发!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咬了咬牙,抱起昏厥的阮柔,一步步朝回山的路走去。再大的惩罚就让他一个人背吧,总之,阮柔不能死,就算先生要了他的命去给碧血蛛抵命,他也愿意。 第八十四章 心意 上午迫近,女弟子们在后厨忙活,男弟子们都在前厅摆放桌椅碗筷,看似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屋子里的寂静却暴露了大家的此时的沉重心情。平日里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有说有笑的忙活午饭,这会儿却是没人在说话,都搭拉着脑袋,没精打采。 红霞和阮柔素日里十分交好,她望着洗菜盆发呆,连手里的菜叶掉了也没察觉,平时她总是和阮柔一起,一个摘菜,一个洗菜,说说心里话。阮柔这一走,她觉得自己不仅难过而且还有一种很重的被背叛的感觉。她之前可从未向她提起过要私奔这回事啊。 第47节 “先生他……真的就不管他们了么?”有一个女弟子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倒觉得先生不管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恩惠。”厨房里进来一个女子,个子高挑,白色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越发把她衬得瘦高清俊。众人见到她,都起来见礼,“大师姐。” 女子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锅里半生不熟的菜,“大家不要想那么多了,都抓紧时间做事吧。”她目光一转,落在一旁角落的红霞身上,“红霞你随我来。” 红霞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菜,擦了擦手跟着她出去。她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大师姐叫她是为了什么。 两人一直没有说话,红霞不断的偷眼看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多,等到了白川的房门前,她才回头看了红霞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先生就是问问你一些事情,你照实说,先生不会无端对你发脾气的。去吧。”红霞赶紧点头,心里十分感激,这个大师姐同先生一样,都是面冷心热的人,她吸了口气,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你,大师姐。” 白川的房间,她还是第一次进,推开门以后红霞扎着双手有点不知所措,悻悻的喊了一声,“先生,您叫我。” 白川正在案前写字,看见她来,下颚微微点了点,示意她进来。红霞打量他的房间,书架,书案,矮凳,床榻和起居之物都被安置在里间屋里,所以这间外室就显得十分的空旷,她看见房间里采光最好的地方,摆放着一张贵妃榻,做工和样式都不似给男子使用,她垂下眼帘,知道那是小师妹的东西。 “说说。”白川没有放下笔,还在纸上刷刷的写着,头也不抬。 只是那种压迫感已经让红霞局促不安,她搓了下手,小声说,“我不知道阮柔和大师兄的事。她没有对我说起过。” 白川看了她一眼,红霞觉得身上被两道目光注视的十分难受,追了一句,“我真不知道。”她心里十分憋屈,明明她是个局外人,却被拉到这里好像受审问一样,心里刚刚被自己压制下去的那股伤心忍不住又被勾了起来。 “难受么?” 她霍然抬头,白川好看的眼睛正瞧着她,奇怪,明明她一直觉得先生的眼睛里应该是骇人的寒芒,但是此刻,她看到的都是关切和询问,平和的好像一泓清泉。 鼻子忍不住一酸,点了点头。 “众弟子之间,你与阮柔最为交好,如果连你都不知道的话,别人更无从知晓了,看来,我也只有等到他们二人亲自回来才能问清楚。”白川心里开始有点怀疑,性子乖巧温顺的阮柔是不是真的和段鹏私奔了。 “他们真的会回来么?”她吸了下鼻子,抬头看他,眼睛里闪亮亮的,都是期盼。 白川漠然的点头,“自然会回来。”不回来?那阮柔只有魂归地府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的眼神,让他有点不忍,“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信赖往往是单方面的施舍,或许并不能换来同等的对待。你年纪还小,缺少经验历练,这些话对你来说也许过于沉重,但是……”他顿了下,放下手里的笔,揉了揉脸,白皙的皮肤上染上一点红色,“事实就是这么无情。”他不是一时冲动对红霞说这些话,因为他曾亲眼见过一个孩子因为心底里深深的背叛感和仇恨而逐渐……堕落…… 他已经有一个弟子如此执着,他不想再看见他人也变得同她一般。 红霞眼睛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彻底哭了起来,“我以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我什么心里话都会对她说的。可是……可是她……” 哎,他在心里叹息,被信赖的人背叛的痛楚……他也有体会。眼光轻轻扫过空落落的贵妃榻,白川静静的看着红霞抽泣,记忆里,那个被伤得最重的孩子从来没有这样大颗大颗的在他面前掉过眼泪。 红霞哭了一会儿觉得心里舒坦多了,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顿觉失态,抬起袖子擦眼睛。白川的声音传了过来,“若是阮柔回来,你还会待她如过去一样么?” 红霞愣怔了一会儿,摇头,“我不知道。” 白川别过头去,挥了下手,“你去吧。”他知道红霞说的是真心话,被伤害一次之后,还会不会再选择相信,这个问题,他一直想要求一个答案。 “但是……”经过刚刚的对话,红霞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害怕白川了,她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但是我希望她能过的好。” 白川愣住,看着刚才还哭泣不止的孩子,默然无语。 红霞走出房间的时候,看见大师姐还站在刚刚和她分开的地方,她忍不住又是一阵感动,摸了一把脸,走过去,“大师姐。” 她叹了一口气,那神情简直和白川一模一样,递给她一条干净的帕子,“擦干净了咱们再走。” “先生!”小五慌里慌张的跑了上来,看见哭得眼睛鼻子通红的红霞愣了下,朝大师姐点点头,又往白川的房间奔去,那嗓门大的山脚都要能听见,“先生!大师兄回来了!还有阮柔师姐!” 闻讯赶来的弟子们都统统愣住,开始白川说他们会回来的时候,他们都还不信,这会儿却是由衷的佩服起先生来。 山门旁的杏林阵对本门弟子来说不算什么,段鹏背着阮柔手撑青铜剑,一步三摇的跨了进来,他的发丝已经散乱,身上的衣袖裤腿都有多出被刮破的痕迹,显然,他们这一路往返走得并不舒服。 华少从人群里冲了出去,扶住他,还没说话,就看见他背上的人,惊叫一声,“师姐!” 段鹏看他一眼,把手里的剑丢给他,“你的剑。” 华少接过来,扶着段鹏的手却没有松开,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去而复返,但是他看见了被发丝挡住一半脸颊的阮柔的脸孔,青得骇人,嘴唇也乌紫。 “段鹏。快把她送进去。” 能够直接称呼他名字的,只有和他平级的大师姐,他虚弱的抬起头,笑了下,算是谢谢她的关心,“展纯,先生在哪儿?” 展纯想要接过阮柔,段鹏却固执的一扭身,不让她接手,展纯愣怔一下,收了手,“先生在屋里等你们。” 段鹏咬了下牙,背着阮柔走了过去。白川已经站在院子里,他的背后,成片的杏树开始有了萌生的迹象,不再和前几个月一般的死寂。但是段鹏的心里却是冲荡着一股赴死的决心。他放下阮柔,双膝跪了下来,“先生,求求您救救阮柔。” 白川看了眼地上的阮柔,“你再不把她抱进来,她就没救了。”说完,转身进了屋。 段鹏大喜过望,先生这么轻而易举的答允救治阮柔,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慌张张抱起地上的人,跟着他进了屋。 屋里,一股药味扑鼻,跟在她们后面的红霞有点吃惊,她刚刚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闻到这股味道。难道是就在刚刚小五大呼她们回来的消息的时候,先生临时准备的么?原来先生已经打定主意要救阮柔。 “你们都出去,我要给她疗伤。”他淡淡开口,已经挽起了袖子。 展纯朝大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在外面等待。段鹏也退了出来,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关上的大门,脸色十分难看。展纯看不过去,“先生出手的话,阮柔师妹一定会好起来的。” 段鹏铁青着脸点了点头。他说完之后,身子一晃,也倒下了。展纯大惊失色的看着他嘴角徐徐流出的碧绿色的血,大叫起来,“先生,段鹏也中毒了!” 房门忽然打开,白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点住段鹏身上的几处大穴,段鹏毕竟身子底子好,勉强睁开眼睛,见是白川,就要起来,白川按住他,“碧血蛛的解药我只有一粒,救你还是救她,你自己选。” 气氛瞬时冷冻,刚才还觉得事情已经有了缓和的弟子们的心一下又提到嗓子眼,红霞掩着胸口往后倒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华少,看见他的眼里同样有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两个人都中毒的? “救她!”段鹏根本没有一点犹豫,刚毅的脸上开始窜上淡青的颜色,四肢百骸恍如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样,但是他的心却无比坚定。 “好。”白川转身,没有一点不舍。 “先生!”他的身后,众弟子们一起跪倒,“先生,您想想办法吧。”十几个人,几十双眼睛齐齐盯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恳求让人动容。 白川一直紧绷的嘴唇忽然有了点动静,微微向上勾起,那点一闪即逝的笑意却让弟子们晃神,他进了屋,留下一群跪着的人面面相觑。 “展纯,叫他们起来吧。”段鹏轻轻的说,目光感激的看着自己的同门,“我是个罪人,白做你们的大师兄一场,先生肯救阮柔已经是格外开恩,你们别……为了我去惹怒先生。” 有的女弟子已经红了眼眶,却没有一个人起身。 屋外静静的,屋里也安静的让人窒息,他们都在等着那道白色的身影重新出现。 第八十五章 天降大人物 “哎呀,哎呀,白川,你家弟子好生客套,都跪在这里迎接我么?”女子清脆的嗓音在他们的背后响起,弟子们霍然起身,几个男弟子已经拔出腰间的宝剑,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但见她二十不过的年纪,身材娇小玲珑,穿一身宽松的紫色道袍,头上用一截树枝挽着头发,背上斜挎了个布包,干净利落,等看清楚她的相貌,展纯不由得一愣,她还从未见到过如此清秀俊美的道姑。 俏道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宽大的袖子在胸前随意的甩了个圈,十分惬意。展纯一抱拳,“家师正有些琐事缠身,不便出来相迎,仙姑请前厅小坐稍待。” “仙姑……”道姑低低的笑了下,瞧了眼一本正经的展纯,“怎么?你这小美人要给贫道奉茶么?” “你这道姑说话忒难听了点,师姐好心留你,你还来调戏?”小五脾气最是火爆,展纯眉头皱着,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胡来。 “哎哟?”小五这么一动,他身后的段鹏就露了出来,苍青的颜色已经染上了他的手指,那道姑一见立马.眼前一亮。往前走了两步,打算仔细看。 “站住。再往前,休怪我剑下无情,伤了你。”小五彻底被激怒,尤其是这个道姑脸上不温不火的笑意,看着就让人来气,没看见他们这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么?要是她一吵闹,惊扰了里面救人的先生,那大师兄的性命不就白白搭进去了么!救不活阮柔,大师兄死得更没价值! “就凭你啊?”她反问了一句,满是看不起的样子。刚才张望的一眼让她已经看清楚段鹏的脸,就这么一眼,她就收回了抻长的脖子,啧啧的叹息,“好好的汉子,就死在个蜘蛛的嘴皮子底下,可惜了可惜。” 众人一惊,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正经的道姑竟然一眼就识破了段鹏身上的毒,展纯更是不敢怠慢,也不计较她刚才的无礼,再次抱拳,“仙姑既然识得此毒,可有妙法解救?” 道姑眨了眨眼睛,老实的点头,“有的是。” “吹牛!”小五已经忍无可忍,“大师姐不要和她啰嗦,这贱尼姑分明是大言不惭,先生都束手无策的事,她又能有什么本事!看我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替你出出气。”说完,剑一挥就往上冲。 道姑嘿嘿笑了下,一扬手,人们都没看清楚她到底做了什么,就看见小五一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剑柄,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小五!” “五师兄!” 其他弟子纷纷跳了出来,有人把瘫倒在地的小五抱了起来,快速回到自己这边,剩下的人也急了眼,今天这一天,他们杏林山到底是怎么了!阮柔中毒,危在旦夕,大师兄更是光剩等死的份儿,现在小五又来这么一下子,让过惯了平静生活的杏林山子弟们有些接受不了。 “你还要在外面玩儿到什么时候?”屋子里传来白川的声音,有点气恼似的。 道姑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揣着手,笑道,“你这群弟子挺有意思的,陪我玩一会儿嘛。”撒娇的意味深重。 “先生,她伤了小五!”有弟子不服气的大喊。 “先让她救人。” 道姑撇了撇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小五,“这个就是中了点小玩意,死不了,睡一天就好啦。”屋里的人没等她说完,就开了口,“我知道,我让你救段鹏。” “段鹏是哪个?”道姑好奇的睁着一对杏眼,在众人脸上打量。展纯指了指地上的段鹏,“请仙姑施救。”她拉着身边的弟子让出一条路,道姑不情不愿的走过来,蹲在地上,探了下鼻息,又开始诊脉。 她脸上严肃认真的表情和刚才的嬉笑简直判若两人,这种剧烈的反差让人忍不住惊呆。 “取碗清水来。”她才说完,就有人立马行动,虽然是看她不顺眼,但是她能救大师兄的话,他们只好先忍一忍。 道姑打开身上的布袋,一堆瓶瓶罐罐露了出来,翻拣了半天,自己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倒出来一点点,看了看,又收回去一部分,这才往段鹏的鼻子底下擦了擦。 “水来了!” “给他灌下去。”道姑自己站起了身,退了几步,似乎是有点嫌弃似的。展纯看了看她,猜不透这个女人的来历,若说她是医者的话,又实在是有违医者父母心的道德。 “看你们衣服挺白的,最好离他远点。” 有弟子瞪了她一眼,“自己家师兄,我们才不嫌弃。” “啊,真好,有气势。”道姑又退一步,靠着廊柱,环抱着双肩,似笑非笑。 “噗。”段鹏忽然翻了个身,一口脓性十足的碧血尽数喷出,溅了身边几人满身都是,刚才嘴硬的那个弟子由于是蹲着给他喂水,更是连脸上也沾满了污浊。赶紧跳了起来,拿袖子擦脸。 道姑在一旁阴阳怪气的笑着说,“哎?你擦脸做什么?不是不嫌弃你大师兄么?” 小弟子拿眼睛瞪她,道姑无辜的耸耸肩,“早跟你们说了离远点,谁叫你们不听的。” 此时,房门打开,白川从里面走了出来,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道姑眯着眼瞧他,“我真怀疑你在里面做什么了,看来很卖力嘛。” 白川不以为然,看了眼地上的两名弟子,才顾的上看她一眼,结果这一看就是眉头一皱,“好端端的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哈,你不知道现在江湖上流行一见尼姑就晦气的说法么?街上的人啊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她得意的转了转身,“要不我怎么会这么及时的赶到你这里呢!” 白川叹了口气,他知道她到这里是有多不容易,“嫣儿的碧血蛛伤得很重,你帮我看看。” “喂,白川,我已经救了你一个人了。”她靠着廊柱,盘起一条腿,斜睨他。 白川神色如常,“你也伤了我一个人。” “那个不算好吧!”道姑提高了嗓门,“你没听见他骂我贱尼姑么?那是自找的。” 白川脸色难看的很,回头看她,神色颇为无奈,“你一天救一个人的例能不能改改?” “不能。”她也冷了脸。 “开个条件。”白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个让江湖中人都无可奈何的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这可是你说的。”道姑忽然眼睛一亮,贼兮兮的凑上去,手指绞缠在一起,比了个姿势,“我要这个。” 白川眉头紧锁,“我想办法。” “嘿,说得那么漂亮,合着你手里没现货啊?”失望的表情写在脸上,白川正要说什么,她一摆手,“得了,得了,还没见你为了什么东西这么费心过,就当你欠着我的吧,等你有了,记得给我。” “碧血蛛在哪儿,带我去看看。”道姑十分不客气的提起腿就往屋里走,“你的小嫣儿呢?怎么这么闹也没见她出来?” 第48节 白川神色一暗,展纯轻轻开口,“师妹已经下山有小半年了。” 道姑伸出手指算了算,“她今年也快十七了吧?”她睨了眼白川,“还有三年的时间,怎么看你都来不及。” 白川不说话,递给她一个盒子,“碧血蛛在里面。”说完自己就走开了。看来刚刚道姑提到的那个人让他很不开心。 展纯看了眼白川,就听道姑慢悠悠的说,“都去陪你们师傅吧,我这里要清净。” “喏,把这个给白川,看着他吃了。”她叫住走在最后的一个展纯,丢给她一丸丹药。展纯谢过了她,才离去。 放着道姑救治碧血蛛不说,单说展纯拿了药直接去寻白川,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不由得有些着急,她想了一想,朝小师妹平时最喜欢呆的朝露台走去,果然,亭台里,白川正盘膝打坐。 她走过去低低的叫了声先生,把药递给他,“道姑说让您马上吃了。” 白川轻笑了下,把药往嘴里一放,吃的极其放心。 “先生,那人是谁?”她有点好奇。 “她?”白川睁了睁眼,面上带着可惜的神色,“她是宋云胡。” “宋云胡?”展纯惊讶的看着白川,确定自己先生不是个开玩笑的人,才说,“她就是宋云胡?” 宋云胡,这个名字连在杏林山上的他们都有所耳闻了么?白川苦笑着点头,“没错,她就是让乌列山庄上下两百余口一夜之间全部死绝的女人。” 她平生的丰功伟绩,全部由这一件事开始让人咂舌,他还记得那一年的宋云胡不过十五岁,只比现在的融嫣小上两岁,或许,她和她一样,都是被仇恨禁锢长大的孩子。 “以二九之龄担任起鬼崖谷的谷主之位,身边七煞子从不离身的那位么?”展纯已经完全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嬉皮笑脸的道姑竟然是这么一位活阎王。 “你怎么知道的?”白川有点好奇。他的弟子可是常年居于山上,应该是与外界隔绝的才对啊。 “我和几个师弟下山采办的时候,听说书先生说起过。”展纯不大好意思的低下头。 “所以你刚刚没有让弟子们动手是对的。”白川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若是你们动手,他们是一定会出来的。几位,还不现身么?”他朝着杳无人迹的四周微笑。 展纯瞪大眼睛,怎么会!难道这周围一直有人存在么?她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果然是白袍如来,耳力非凡,七煞子鬼狰,鬼狱有礼了。”天空响起男人的声音,展纯朝天上看,然而两个黑衣的男子已经到了他们的近前。 他们的面上带着鬼面具,青铜色的光泽被太阳光线一照,有点狰狞可怖。白川笑了下,说不出的潇洒自在,“展纯,这就是你刚刚提到过的七煞子中的两位。”展纯朝他们抱抱拳,算是问候过了。 “就算出了海也还是步步跟随么?”他挑眉问。 一个黑衣人点头,看样子和白川比较相熟,“北地现在不太平,踏薇楼实力雄厚,野心也不小,正义门派见事态不妙,便打算找点其他的途径来对付他们,结果……”他苦笑了两声,笑声被闷在面具里听来十分低沉。 “结果那些人的如意算盘就打到了云胡的身上?”白川眉梢一动,眼中已藏杀机。 第八十六章 有的事迫在眉睫 “结果那些人的如意算盘就打到了云胡的身上?”白川眉梢一动,眼中已藏杀机。 “白袍如来不必担心。”另一个鬼面人说道,“谷主接到消息就离开了鬼崖谷出海云游,那些人应该不会追到这里来。” 白川呵呵的笑了起来,他想起当初宋云胡被那些正派人士追的到处逃窜的样子就有点想笑,“不介意的话,就让云胡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吧。” “我才不要住在你这儿呢!荒山野岭有什么好看的?”宋云胡依旧是刚才那身道服,不知从哪里折了一段杏树的枝子在手里晃悠。 “小狰小狱,你们俩可别答应他。”宋云胡绕过湖上的云形石桥,走了过来,拿树枝往白川脑袋上一敲,“怎么样?现在气血好多了吧?”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白川也跟着笑了下,丝毫不介意树枝上掉下的碎屑弄了自己一身。“的确好多了。” “哼,看你下次还逞能么。”她一屁股坐下来,晃荡着腿,鬼狱和鬼狰站到她的身后,“谷主,听听白先生的话也不错。” “才不。”宋云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碧血蛛给你治好了,你过几天给它喂点药吃就没问题了。我在这儿住一天,明儿个就走。” “下一步打算去哪儿?”白川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多加阻拦。 “不知道,大概是往东吧,”宋云胡回答的没心没肺,“现在天下哪里都不太平,你们这边也要打仗,我们那边南郡和中州也闹得乱七八糟,哎,说不定现在全天底下啊就是蓬莱仙岛上才安逸些。” “难怪你要往东,”白川眯了下眼,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宋云胡嘴角抽.动了下,“惦记你妹妹呢?放心,她现在可是五大门派的香饽饽,那些被踏薇楼打得七零八落的掌门人还等着她去救命呢。” “桑染我担心什么,我是有些不放心你,你到蓬莱去,不止是为了避难吧?云胡,你干什么非要找到千翅蝶呢?” “哎!你这人,刚刚还说要帮我找的,算了,我也没指望你。”宋云胡从台子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千翅蝶是师傅最后想要找到的东西,我希望我能找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出的庄重让人敬畏。 “喂。”她走了几步,又回来,“我之前明明给了你两颗解碧血蛛毒的解药,你做什么骗你大徒弟?” 白川笑了下,不说话。 “哦,我知道了,你是打算考验下他的心意是吧?”宋云胡咯咯的笑了起来,“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要救他么?” 白川摇头,谁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娃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因为他最后的决定让我觉得这个世上的男人还没都坏透,好男人还是有的。”宋云胡晃悠着脑袋,说的一本正经。“我的房间在哪儿?我要去歇一会儿。”她伸了个懒腰。 “展纯,带云胡去挑间房子。” 第二日清晨,宋云胡早早起身,和小五斗了一会儿嘴,才慢悠悠的出来,看见白川早就在外面等她,手上牵着她的小毛驴,宋云胡呵呵笑了起来,白衣白袍的白如来牵着头呆头呆脑的小毛驴,这场面,她实在是觉得有意义。 “别嫌我唠叨,就还有三年,你自己抓紧。她可等不得。”宋云胡坐上驴背,挥了挥小鞭子,“我走啦。” 白川轻笑下,牵着驴头不动,“你是不是还少给我点东西?” “切,精明鬼。”宋云胡嘟起嘴巴,丢了个锦囊给他,“就三颗,我一年的心血呢,你省着点,这东西给她吃多了不好。”白川点头答应。 七煞子的身影一个都看不见,展纯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他们的半个影子。山路的羊肠小道上只有小毛驴驮着个娇小的道姑,一颠一颠的走得不疾不徐。 “玉宇净无尘,宝月圆如镜,风声翠袖,花落闲庭。”那人一边唱着小曲渐行渐远,一首宁静致远的《清平调》在她清脆的嗓音唱来显得多了几分生机。 白川捏紧手中的锦囊,眉眼深沉,三年,他该是出发的时间了。 *** 皇城一角,安静的有些过分。忘魂殿里没有了主人,那些舞姬也有了闲暇的时间,美酒和美人都被晾在一边闲置。而宫城的另一端,卫承正在自己的青羊宫里喝着茶,听着小红说出“一切如常”四个字,神色一变。 每日都是一切如常……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有五十几天,萦烟她到底在做什么?卫承暗沉的眉眼让小红有些畏惧,垂了头,再不说话。 “知道了,你去吧。”他又喝一口茶,小红快速的扭身就要离开。又听他说,“改日叫萦烟回来,本王有些想念她了。” 小红哆嗦着答了个是,飞似的退下。 她前脚刚走,后脚福伯就进了卫承的殿门,“殿下,这些日子钟二公子有些太过于平静了。” 卫承点了点头,把茶杯一放,“看来萦烟对他的吸引力已经减退,这样吧,福伯,本王打算把他的母亲接来,你看如何?” 福伯弯了下腰,“属下也觉得早该如此,单靠一个女人,力量单薄。” 卫承似乎有些倦了,“交给你去办,必要的时候那个老太婆会给我们帮上大忙。” “弦月公主情况如何?” “回禀殿下,经过太医的精心调养,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气色行动大不如前,大概要恢复完全还要假以时日。” “嗯,那边稍微盯着点就好。”卫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福伯犹豫了下,还是劝了一句,“殿下,别苑里的那位,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好吃好喝的养着。”卫承笑了下,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没有节奏的敲着,“若溪是卫飒的软肋,而且,本王最近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个月末,你派人邀请紫嫣和钟无颜过来,咱们开个家宴。说不定,一来二去的,等老三回来,白若溪也许就不是他的人了。” 福伯恭敬的点头,“殿下深谋远虑,属下受教了。” 卫承感到有些头痛,手指捏了捏眉心,“想要拴住一个人不容易,拴住一个女人心就更难,留下白若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还要另想别的办法留住她。”他从椅子里起身,朝寝室走去。 福伯有些明了,“原来殿下是想利用白若溪吊住钟无颜?” “你也看出来了?” “按照眼前的情形下去,钟无颜变心已成定局,他会离开紫嫣公主,到那时候,紫嫣公主必然会以为是卫飒吩咐白若溪勾引钟无颜,如此下去……” 卫承站住身,推开眼前的一扇窗子,夜风习习而入,卷起他的袖子,“没错,最重要的是要让紫嫣和卫飒决裂,紫嫣手中的那道王牌才是咱们最想要的东西。” ***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钟无颜端坐在书案前,正准确的给一只茶杯倒满水。若溪适时的喊了一句,“停。”他立马收手,杯子里的水不多不少,正好没有溢出来。 “左边十步,再往前,好了,给我吧。”她坐在床上支配着钟无颜的行动,说也奇怪,这两人这么一配合,钟无颜的行动竟然丝毫没有受到一点阻滞。这种没有人搀扶的走路方式对他来说感觉很好。好像他还是个健全人一样,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若溪喝了一口茶水,感觉舒服了很多,“我好多了,”她停了下,又说了句谢谢。 钟无颜微微笑了下,那种淡淡的笑意,内敛的光华仿佛一下就涌了出来,他俊美的容颜上闪动着满足而喜悦的神采,若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察觉自己失态,慌忙又低头去看手里的杯子。 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躲呢?他明明是看不见自己的。若溪轻笑了下,觉得自己躺的时间太久,脑袋都发傻了。 钟无颜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微发笑的样子,静静的等她把水喝完,若溪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把这最后的几口水咽下去的,就匆忙把杯子往他手里一塞,“钟大人,小的喝好了。” 钟无颜点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啊,那个。紫嫣公主呢?她怎么没有陪您一起来?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她呢。”她岔开话题,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想念那个冲动坏脾气的公主,至少有她在的时候,钟无颜还会有所顾忌,不会把这点温柔诠释的这么露骨。 如此的温柔目光,她受不起。 听见她提起紫嫣,钟无颜眉梢一动,口气极淡,“公主在忙着春季祭坛的事宜,这些日子恐怕无法来陪你。” “不是,不是,小的怎么敢让公主殿下来陪伴呢?小的只是有些挂念殿下而已。”若溪赶紧解释,她可不敢摆出来那么大的谱儿。 钟无颜微微低了点头,头上束发的玉冠泛出玉质的光晕,他沉默着,好像在想心事。 他不说话,若溪也不好再聒噪,他坐在她的床边不动,她也不好意思躺下。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相处,反倒让若溪有点不自在,只要她看到钟无颜紧闭的双眼,她的心就仿佛淌过一滴血,热辣辣的,又像缓慢而沉钝的刀片来回拉扯了一回。 “我就不行么?”他忽然说了一句,声音很低,低得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开口说过话。 若溪一愣,“什么?” “我觉得你好像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啊?” 钟无颜的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咣当一声响,他也不理会,反而捉住了若溪的肩膀,“还是只有他才能让你满意?” 第八十七章 情动 钟无颜的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咣当一声响,他也不理会,反而捉住了若溪的肩膀,“还是只有他才能让你满意?” 满意?若溪的神色有些发呆,她努力回忆着和卫飒在一起的场景似乎那个男人也没为她做过什么特别让人感动的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那张大床上,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要了她。若溪很早就失去了母亲,从小就缺了个对她讲述女子贞德的对象,这让她对失了女儿身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至少她没想什么大家闺秀她们那样去投河自尽。 只是,若溪觉得这种肌肤相亲的亲密事,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做,那样才会让自己的身心都得到愉悦。说到底,她还是有点喜欢卫飒的,不然她也不可能如此放的开。和他在忘魂殿的时候,她几乎快要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直到弦月公主的到来,卫英的指婚,她才恍然大悟,这个男人就算和他身体纠缠,就算和他耳鬓厮磨,她和他之间还是横亘了那么一道刺,想要忽略的时候,就会有好事的人过来拨动几下,惹得她刺痛羞愧,再想要忽略,已经不能。 她对他还能用“满意”这个词么?或许还真有那么一小段的时光她对卫飒的温柔心醉,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却对平淡无奇的她青眼相加,她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因为他的身边始终都不缺优秀的女人,为何他独独的会看中她一个杂役使唤丫头?恍若无人般的自顾自摇头,她能够这样平静的想起这个人来已经到达了极限,做什么还非得强迫自己去想出个子丑寅卯来。第一个打动了她少女心的男人,或许才是让她不能释怀的吧。 若溪转过头,眼神平静无波的瞧着有些恼怒的钟无颜,这个男人在她的少女时代敲开了她的心扉,他自己也许从来不知道最初打动了她的人,就是他自己。 第49节 钟无颜一直沉默的喘息,平静自己的内心,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忽然对她焦躁起来,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许的惭愧,他知道,他又一次把这个丫头当做了印象里的某个人。没办法,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都似有千金之重,全部印在他的心上,即便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她的容貌还总是在他眼前清晰无比的浮现。 “对不起,我……”他揉着自己的额头,脑袋里嗡嗡的疼,这些年之间,父母也为他寻找过门当户对的女子,或婉约,或清丽,因为他的良好家身,和温文尔雅的谈吐,愿意追随他的女孩子还是不在少数的,但是无论他如何试着去忘记,试着去接受别样的温柔,试着去开始新的生活,她的影子始终会不定时的冒出来。那个梳着及腰长发的女孩子嘻嘻的笑着,她的手里拿着细长的柳条,朝着他不怎么稳当的跑过来,身上挂着的长命金锁一颠一颠的翻动,闹着要他带她出去玩。 她就是要他受这种苦!明明已经瞎了,心里却明白的通透。美好的回忆通常只有两种用途,在幸福的时候增加甜蜜,在悲伤的时候让人再伤一次。 他已经快要不记得自己这些年是如何在痛苦如斯的回忆中熬过来的了。他撑着床,摇摇晃晃的起身,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我走了。”却一脚踩在打翻的杯子上,圆滚滚的,让他站立不稳。若溪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手臂,他比从前长高了,但似乎还是一样的瘦。 “小心。”她动了动嘴唇,目光却再也不敢向上,钟无颜方才那一瞬间的痛苦和绝望已经像一把刀剜进了她的胸膛,再看一眼,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伪装全部被崩坏。 她拉着他的胳膊没有松开,眼睛望着窗外的大树,似乎有人影在树后晃动了一下,若溪眯了下眼,冷冷微笑。 “你……休息一下再走吧。”她低下头,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好像还没有从钟无颜刚刚冒失的举动当中回过神来。 但是这种软柔的,似乎带着点惧怕和惊恐的声音却让他移不开脚步。钟无颜点了点头,就着她的手重新坐下,只是这一次她和他挨得更近。“有个人真好,一个人真是太难受了。”她说的很小声,却足够让他听清。 钟无颜的身子一僵,被她一直抓着的胳膊一动,若溪低头看,他的手已经准确的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微凉的体温和卫飒每次接近时的灼热截然不同,也和卫飒带给她的惶恐不同,钟无颜的手让她的心感到安静。 她没有动,那只手微微用力,压住了她,若溪没有抬头,半低着脑袋,瞧见紫色衣袍上的花纹越来越近,已经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微凉的双手摩挲着找到她的肩膀,脖颈,最后停在她的脸颊,如同珍宝般的用双手轻轻捧起,让她仰起头,同时,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上。 她的身子很僵硬,却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她只是这么坐着,像一只被摆放得很好的布娃娃。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让她忽然间陌生起来的男人,感受到他在逐渐加重这个吻,起初轻而柔的贴合也变成了缓慢进入的探索。距离一点点消除,钟无颜长长的睫毛贴到她的脸上,刺得她有些发痒,直到他的舌滑进来的时候,她畏缩了,手抵在他的肩膀处,用力推了两下。 她不想,不想自己像个妓女一样被各种男人与所与求。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的确被他诱惑了。 钟无颜毕竟是钟无颜,他察觉到若溪的抗拒神色有些暗淡,慢慢结束了这个长得让人窒息的吻,轻轻松开捧着她脸颊的双手。若溪看着他白皙的脸庞上泛起的异样红晕,心里冰凉的哼了一声,男人在想的永远只有那么一点事。 幸好钟无颜是看不见的,不然他一定被若溪的眼神吓到,那种冷酷和鄙夷绝对是他没有从她的身上见到过的。 “弦月公主她好些了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个女人。 钟无颜愣了一下,回答,“她已经好了很多。” “哦,那就好。”若溪忽然笑了下,口气里带着嘲讽,“感觉很可笑是不是,明明我被打得下不了床都是因为她。”她的声音淡淡的,好像在说着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但是她中毒却不是因为我。” “你信不信?”她第一次没有称呼他的名字。 钟无颜根本没有思索,极其认真的点头,“我信。” “为什么这么信我?”她问。 他说完,自己也愣住了,他凭什么就这么相信她呢?这大概是因为她和那个人一样狡黠聪明,但骨子里却天真善良。 “因为我和你提到过的那个人很像?”她轻笑。 钟无颜有些窘迫,点了点头,“那么……”她笑得似乎更开心了,“那么你刚刚吻我也是因为我和她很像,是不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刚才那一转眼的时间里,他到底有没有这样想过?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只记得她的唇……很美好。 见他不说话,若溪向后一躺,靠在枕头上,“时间不早了,钟大人请吧。”她下了逐客令。 钟无颜默然起身,那声钟大人似乎又把他们两个的关系拉回到了最初那样,他是大人,她是丫鬟。 他觉得脸上难看起了,也许她刚刚的顺从只是因为他是钟大公子,她一个正走背字的小丫鬟得罪不起,所以才……只得接受。 “明天……”他支吾了一下,他想说个借口告诉她明天他来不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自己莽撞的行为。但是话却被她生生打断。 “明天我想吃地瓜粥。”她忽然说道。 是在默许还是在邀请?钟无颜心里涌起一阵喜悦,她这么说,就表示已经原谅他的行为不追究了么? 好像怕她变卦似的飞快点了点头,钟无颜走了,走得时候被杯子绊了一脚也没在意。若溪看着他刚刚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默默笑了起来。钟无颜,还是那么的直接。他的喜怒都写在脸上,他就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温顺典雅,比较起来,卫飒就是凶猛的狮子,沉稳又可怕。 屈起腿,她侧着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眼神状似不经意似的往窗外看,刚刚见到的那道影子已经不见了。 很好。若溪尚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冷冷的笑意。狮子和白兔,她没有把握拴住凶猛诡诈的狮子,但是抓牢一只兔子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心情很久都没有这样好过了,她似乎看到了并不遥远的未来。她随即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可笑,她的未来?不是在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就全被赌在了这条路上么? 傍晚的时候,卫承过来看她。她正闲的无聊,一抬头,就看见一脸笑意的卫承进来,坐起身,“大殿下。” 卫承微笑着看她,示意她不用起来,自己拉了把小凳子坐下,“感觉怎么样?” “身上轻便多了。”她也笑了起来,好像真的好久没有这么闲在过了。 “给你带了这个,打开看看。”他笑眯眯的递过来一个布包,若溪带着惊喜打开,“好漂亮,是给我的吗?”布包里面是一块锦布,五彩斑斓的丝线和一排绣针,大大小小的都有,还有一截炭条,已经修的粗细正好。 “看你每天闲的发慌,一点小玩意,打发打发时间也好。”卫承笑着解释。 “谢谢大殿下。”她有点欣喜的摆弄着手里的东西,“我好久都没摸过绣活儿了。就是这锦布的颜色有些太显眼了,大殿下,您能不能找人给我带块深色一点的料子来啊?”她忽然皱了眉。瞧着她小孩子似的表情,卫承不由笑了起来,“还挺挑剔。女孩子家家的,要那么深的颜色做什么?” “我见钟大人的帕子有点旧了,琢磨着想给他换一块。”若溪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忽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第八十八章 选择 卫承眉梢一动,挪揄的勾起嘴角,翘起二郎腿。在他的注视下,若溪的脸颊红晕更重,头也埋的更低,“大殿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觉着这些日子钟大人一直来看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才……” “哦,”卫承呵呵笑了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吧,你紧张个什么。” 这么一来,若溪倒好像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瓜。绞了绞手里的锦布,“大殿下喜欢什么花样,我也一起绣了,算是一点心意。”她这几句话说的倒有几分真意,好歹卫承也是在虎口把她救下的人。 “你这是要报答我了?” “当然,小的是知恩图报的人。”她说得很认真。很好,他等的就是她这一句。 “那我要是请你帮个忙的话,你也会帮的,是么?”他眯起了眼睛,若溪心知肚明,面上却显得不明白,一口答允,“当然,大殿下叫小的做什么,小的肯定万死不辞。” “那倒不至于,我先问你一句,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三弟?”他问的很直接。 若溪一愣,脸色有些难看,咬着下唇缓慢的说着,“小的从来不敢痴心妄想,三殿下他……”卫承并不阻拦她的谎言,反而好笑的看着她继续纠结,反问,“我可是记得从前老三对你呵护尤佳啊。” 若溪气息一滞,别过头去,“三殿下他若是心里真的有小的,小的此刻也不会在这儿给大殿下您添麻烦了。” 这一句才是心里话吧。卫承挑起眼直视着她的双眼,“他是我兄弟,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是清楚他的脾气秉性,老三风流惯了,全京城为他伤心难过的姑娘多的是,我也没见他对哪个动过真心。” 若溪低垂的睫毛动了动,他说的是实情,就是要告诉她臣服在卫飒脚底下的女子多的是,大多都是被玩.弄腻了一丢,她只能说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没什么特殊的。这些她都懂的,也是原先自己心里早就想清楚的事儿,只是这会儿被卫承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了出来,忍不住还是有点难受。 “心里放不下,等好了就回忘魂殿去吧。”卫承很随意似的说。 若溪凝眉,看他,“出了弦月公主那档子事儿,小的怕是回不去了。”要是卫飒当初信她此事也还有缓和,但是卫飒现在摆明了就是把她扔在一边不管了,就算是她厚着脸皮肯回去,她肯,卫飒也未必肯。 “你要是想回去,我倒是可以给你想想办法。但是……”他勾起细长的眉眼,眸子里的沉静是她未见过的另一面,“你顺利回到三弟身边之后,想办法将他和手下心腹的书信拿到手,然后交给我。” “啊?”若溪惊愕的回视着他,“你要我背叛殿下?” “这怎么能说是你背叛他呢?”卫承口气轻蔑,“到底是谁始乱终弃,任由你被人欺负而置之不理的?”若溪又说不出话来了,凝神听着他的话,眼睛里空空荡荡的好像神魂都游走了一般。 “想想看,你回到忘魂殿,依旧可以和他朝夕相伴,弦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一个异族,没家身没背景,是个公主倒是不假,可山高皇帝远,她父王若真有本事让她不受委屈,她也不会沦为和亲的贡品。三弟性子轻浮,迎娶了弦月不过是王命,你只要还在他身边,就有的是机会。” 卫承瞧她这副德行,只微微笑了笑,摆弄着那块锦布,四四方方的锦布光滑如水,一端被若溪紧紧握在手中,他抻了抻另一端,“很多机会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你错过了,就不会再来了。” 手上一空,那块锦布已经到了卫承的手上,若溪怔怔的望着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透明,连嘴唇都不可抑制的微微抖动。卫承并不着急听她回答,她现在这个样子倒让他相信这个女人已经把他的劝告听进去了。 沉默,静谧,若溪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腔子里蹦蹦的跳着,太过安静的环境让这件屋子笼罩上无形的压力。卫承说的很对,只要她还留在卫飒的身边,她就有希望,只是他理解错了,若溪心里期待的希望,并不是和卫飒重新欢好,而是她只要留在忘魂殿,三殿下阵营的核心地带,她就有机会接触到最直接的情报和信息,她有的,是亲手摧毁卫家的希望。她曾想过要靠自己的力量,但是这皇宫里的机关重重,眼线错综复杂又岂是她一个小女子能够玩转的了的?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伙伴来合作,没想到,卫承居然自己先开了口。 其实有一点卫承说的不对,弦月对她来说根本够不上威胁,一是她无心和她争抢什么,二是……弦月和卫飒的婚事能不能顺利完成还是个未知。 “大殿下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回去?”她收回空洞的眼神,重新看他,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卫承看在眼里,露出微笑,怎么看都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奸诈,把锦布放在手心上贴着她的脸颊上下慢慢的滑动,似乎是在轻柔的抚摸她一般。“办法很好,就是会委屈你一下。” 委屈?若溪在心里轻哼了一声,她这辈子最大的委屈都受过了,还有什么是要她惧怕的?她轻轻合了下眼,又睁开,“大殿下吩咐。” “你我要联手演上一场苦肉计,老三一向自负怜香惜玉,对自己的女人他还不会太绝情。”卫承手指一松,锦布从若溪的眼前滑落,冰凉凉的水样的丝绸质地扫过她的睫毛,若溪却连眼睛都没炸一下。“当然,你也不用害怕,这个苦肉计并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 若溪麻木的点了点头。卫承拍了拍她的脸,很满足的离去。 百里之外,陵南的冰凌灾患正闹得紧,卫飒三天前到达这里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开始筹划准备救灾的事宜,下午,随行的幕僚过来告诉他,北边的堤坝因为年久失修而禁不住大量冰凌的冲撞,已经开始松裂。 接到消息之后,卫飒带着一只小队很快赶到了北面堤坝。堤坝上的石块不时的随着冰凌的冲撞而掉落,坝身上面已经有了明显的裂痕,情况十分不妙。卫飒勒马站在附近山头上往下观望,堤坝的下流分为东西两侧,一侧是一排排村舍茅屋,另一边则是大片的农田。大祁国的米粮输送大多是要靠陵南地带,因为这里的地势地貌十分适合作物的生长,而居住在这里的人也是世代靠种地务农为生。 “此处住户甚多,人员又较为分散,而且,之前咱们有人去做劝说,让他们撤离,这些居民都不肯配合。而且,村中的里正还带人上了万人书,请求殿下让他们和这片世代为生的良田共存亡。” “荒谬!”身后有别的幕僚发出反对的声音,“这些土包子,眼光短浅,把几分地看做了命根。” 卫飒看了那个愤愤不平的幕僚一眼,那幕僚识趣的闭了嘴。 农民的根本就是土地,要让他们在自己的命和土地之间选择的话,他们肯定会选择后者,这点心理准备卫飒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但是,他看了眼袁兴手里递过来的万言书,所谓万言书也就是由人起草了个进言,然后再让所有村民在大黄的纸张上每人按一个手印表示支持罢了。只是,真的就因为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的一时脑热而让他们和农田一起被冰凌吞没么? 这大概不是上位者应该做的选择。卫飒抿着嘴,不说话,他看着近在眼前一般的冰凌大片的撞击着,大颗大颗的白色气泡在冰面下起起伏伏。 “看现在的情况,只能是开坝放水了。”幕僚袁兴在他的身后,声音十分低沉的说着。卫飒同样也是神色凝重,袁兴说的不错,如果能够抢在堤坝溃堤之前采取措施的话,损失还是可以减轻不少。这就涉及到了一个让人难以抉择的难题,保农田还是保村镇。 袁兴侧目看了一眼沉思的卫飒,他英俊到几乎邪魅的脸孔上写着少有的严肃和沉思,显然,他也在犹豫。许久,卫飒开启薄唇,问道,“农田有多大?”他只问了农田而没有询问人口,袁兴心里就已经猜到了八九。 袁兴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如同每一位王者一样,弃卒保车,人没了可以再有,而农田没了,大祁国每年就要损失多少的粮食。从大局出发,卫飒是知道怎么做的,况且他们手里还有这份“万言书”,就算是陛下责备下来,他们也有凭证,只当是听从了百姓的意愿而已。“属下找附近的村民询问过,此地共有良田百余顷,作物多是稻米和黍米。” “那边是什么?”他在马上用皮鞭一指东南面,那里有一片并不起眼的地方,密密的种着一些树木,他距离的较远,有些看不清楚。 袁兴叫来一个小兵问了几句,然后回报,“那边是此地一处富贾的茶园。” “茶园?”卫飒笑了下,“这不是一般的富贾吧?一个园子大的看不到边际么?”区区一介商贾能在土壤如此肥沃的地带开辟大面积的茶园,并且占据已久,这种商人必然不是什么良商。 袁兴心领神会,眼前一亮,“殿下您是打算?” “兵分三路,一路去支援前线,尽量巩固堤坝延缓时间,第二路,去刨一条深沟把堤坝引流,另一端直通茶园。这第三路嘛。”卫飒勾起了一点嘴角,“去控制住那个富贾,以免他坏了事,耽误时间。” 袁兴钦佩的看了卫飒一眼,躬身行礼,然后退下。卫飒的兵行动能力很强,他的命令刚刚下达,他们就已经扛着铁锨锄头涌到了茶园周围,开始大干起来,果然不出卫飒的预料,他们这边刚一动手,没有多大的工夫就有人开始出来闹事。为首的人袁兴竟然还认得,在耳边悄悄对着卫飒说道,“殿下,此人不是普通的商贾,而是大殿下豢养的门生。” 第八十九章 一举两得 “殿下,此人不是普通的商贾,而是大殿下豢养的门生。” 卫承的人?卫飒眉梢一挑,事情顿感棘手起来。在目前的情况下,他还不大想和卫承起什么冲突,他的时机还没有到,过早的动作反而不好。眉心凝起一点,又展开,好看的眼睛瞟了一眼远处闹得正欢的人群,恢复了平日的悠闲神态。“走,过去看看。” 他下了马,和侍卫们一起步行到人群之后,圈子里正有个十分健硕的男子正和动工的领队口角,嘴里骂骂咧咧,不时的伸手推搡领队,那领队看来年纪不大,面对着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显然是记得卫飒的治下方针,绝对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被那男人推着一直退到人群的一侧,也没有动怒,只是……他紧握的拳头已经显示出这个青年已经攒足了力气。 卫飒轻轻问了问身边的袁兴,“领队是哪个?”这人带着头盔,面孔生疏的很。 “叫黄清,来军中不到一年,表现一直很好。”卫飒眼中的欣赏没能逃过袁兴的眼睛,他含蓄的笑了下,“您一定想不到,他是黄程远老先生的儿子。” “哦?”卫飒果然很有兴趣,“我好像记得黄老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他竟然舍得让他来当兵,真是不简单。” 袁兴也笑了,黄程远是他最初的启蒙老师,为人十分风趣,鬼点子多的很,把卫飒这个小淘气包治的服服帖帖,也正是因为他的怪异才让卫飒对他又敬又怕,生怕他又想出什么鬼把戏来戏弄自己,让自己出丑,所以每次他布置的功课都老老实实的完成,不敢怠慢半分,也亏得他,不然自己这会儿可能还真是个流连花丛,胸无点墨的庸碌王子。 “黄老这辈子最常说的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他想叫自己的儿子从戎也不新奇。”袁兴解释了下,其实他刚刚一直在琢磨现在卫飒这副风流难懂的性子是不是也是当初得了黄程远的真传。 卫飒笑笑,现在还不是他们深入讨论人家儿子问题的时候,那边的男人只差把拳头打在黄清的脸上,看得卫飒直皱眉,袁兴探寻的问,“要不要过去阻拦?” “不用。”卫飒一挥手,拦住了他,泛起一丝冷笑,“叫他打,我就怕他不闹事。”袁兴明白他的意思,垂下眼帘不再看他,即便是在知道了这个青年就是自己授业恩师的独子之后,他还能这么冷静的旁观,就这份定心和狠心就非他人可及。 其实没有什么比和一个哑巴吵架更让人生气的事儿了,男人骂的自己都累了,那个领队还是不开口,推他踢他都没反应,也不还手,他的怒气越来越大,怎么说他也是大皇子的人,在这个远离京都的乡下能够和皇族沾上边的人简直就是鸡群里的仙鹤,会走路的金子,谁人见了他不点头哈腰,不阿谀奉承,就是本地的地方官见了他也都礼让几分,若非有大皇子这块金字招牌,他也不可能霸占着农田种植茶树,每年从中获得暴利。今天居然平地的钻出这么个生瓜蛋.子,简单说了几句就指挥手底下的喽啰开始刨坑,这分明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胸中怒气大盛,男人挥起拳头朝着领队面门上就是一拳,领队的青年似乎早有准备,却根本不躲避,直接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头,这一拳打在他鼻梁上,顿时鲜血就染红了脸,他伤的并不见得有多重,但是满脸是血的样子实在骇人,周围的村民都看不过去,挥着胳膊大喊着让那个男人停下,他带着的小队里几个士兵扔掉手里的锄头,跑过来拉开正打的痛快的男人,个个怒目而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动手。 第50节 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卫飒一招手,袁兴就挤过人群,走了进去。 “你就是杜如晦?”袁兴官架子十足,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男人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挣脱士兵们的围拢,看来的人衣着不凡,知道是个有身份的,哼了一声,“不错,就是老子。你又是哪路的?” 袁兴并不计较他言语粗鄙,反而笑了下,抱拳,“我是这次拆茶园的主事,想来刚刚我这手下也和你说明白了,茶园不是白拆,我们愿出些钱帛作为补偿。” “你补偿?你怎么补偿,你补偿的起么!”杜如晦鼻孔朝天,指着自己的茶园,“这园子每年净收入的银子摞起来比你十个还高,就你们这几个穷当兵的,拿什么赔?” 袁兴冷笑了下,“杜老板你占据这么大的土地开辟茶园,不种粮食,这本身就不符王法。” “哼,王法。”杜如晦来了劲,“你去找知州来问问,我这地包的合不合法。”不用他找,他手底下的狗腿早就跑去找来了知州,知州一听是他家有事,丝毫不敢耽误就呆了衙门里的兵赶来,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他带人也到了。 杜如晦一看知州到场,底气更足,“知州大人,你给他说说我合不合王法。”他说完,扭过脸根本不再看袁兴。 知州早就接到了上头的消息,说近日三皇子将要亲临救灾,他在府里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正急的焦躁,这就出了这档子事儿。知州擦了擦脸上的汗,拿出点官威来,“你们缘何差人强拆人家茶园?” “开道泄冰,放水。”袁兴淡淡的回答。 知州脑子里嗡了一声,细细打量了下袁兴,心里有点不安,吞了下唾沫,“胡说,本官身为地方官,怎么都不知道今日泄水的事?杜老板是个正经生意人,开茶园做买卖,有什么不妥呐。” “听见了没!老子的茶园开了六年,年年给朝廷进贡,安分守法,今儿倒要看看是哪个敢拆了老子的园子!” “不知道我老子的命令能不能拆了你这个老子的茶园。”好听的,不温不火的男声传来,几个人抬头看,便看到一位贵公子摸样的人徐步走进人群,他的背后,两队御林侍卫随后护驾。 袁兴叹了口气,这位殿下,还真是要把戏看足才肯出面,上前两步,躬身行礼,“三殿下。” 知州一张大脸瞬间惨白,肥硕的肉抖了几抖,就跪倒在地,抖成一团,“三……殿下?”有人给卫飒搬来一张凳子,卫飒一抖衣襟坐下,习惯性的屈起一条腿把胳膊搭上去,邪魅的脸孔上看不出喜怒,“叫他们动作利落点,大坝坚持不了多久。”侍卫跑去传话,那些刚刚停下刨地的士兵们看见是卫飒来了,都精神鼓舞,继续大干特干起来。 杜如晦脸上乍青乍白,上下打量卫飒,不情不愿的跪下行礼,毕竟人家是堂堂皇子,自己就算有大殿下保着,也不见得会全身而退。 “这园子本王看着甚好,拿来用用,你愿意么?”卫飒根本不看他一眼。 杜如晦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咬了咬牙,点头,“愿意。” 卫飒很满意,他放下腿,俯身看他,“你现在才愿意?晚了。”他的神色忽然一凛,指着旁边拿着布条堵鼻子止血的黄清说道,“违抗公务,打伤我的兵,这仗怎么算?” 杜如晦脸色瞬间黑化,“愿受罚。” “好,识时务。”卫飒拍了下手,“那就抄了你在陵南所有的商行分号,金银上缴,实物变卖,家中男丁编入军中效力如何?”袁兴看了一眼卫飒,这招可够绝的。 果然,杜如晦跳了起来,好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红了眼睛,“你不要逼人太甚,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老子是大皇子殿下的人,你敢动老子,就是……” “放肆,”卫飒神色凛然,“皇室尊严岂是你能随便玷污?私自占地已是死罪,竟还敢胆大包天的信口胡言,诋毁皇子,来人,取本王的剑来。”左右立马呈上来一柄金黄色的赤金龙鳞图案的宝剑,这是卫飒出行的时候,卫英亲自赠与他的宝剑,说是尚方宝剑也差不多,他手一抖,一道剑花快如闪电刺入杜如晦的咽喉,他没来得及说出的狂放就着血一起从颈间溢出。 围观的百姓吸了凉气,安静了片刻又忽然掌声雷动,叫起好来,大概这个杜如晦平日气压百姓已经到了极限,他的死尸还未栽倒,这群百姓就开始庆祝起来。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老少爷们都抄家伙给三殿下挖渠啊!” 顿时一呼百应,围观的人们纷纷抄起家伙跑到茶园一锄头一锄头的干了起来,刚刚还显得缓慢的挖渠速度,这会儿竟然翻了几番。 袁兴算计了一下时间,照这个速度应该是赶得上在堤坝溃堤之前完成。他看了一眼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卫飒,如果他刚刚不来这么一手,恐怕这些草根百姓是根本不会听他的指挥,更别说这样自发的动工了,原来,他刚刚的故意拖延不是单纯的想要看戏,而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黄清的血已经止住,擦了擦手,还要过去帮忙,卫飒忽然开口,“黄老爷子现在还好么?” 黄清一愣,黄老爷子……是在说自己的父亲黄程远么?卫飒缓缓睁开眼睛,温和的光芒溢了出来,陪在他俊美的容颜上显得格外耀眼,黄清低下头,规规矩矩的见了礼,“家父身体康健,谢殿下挂怀。”他的确是听家里人说起过,父亲是做过皇子伴读的。 “那就好,他那个脾气,这些年不见,本王还真是有点想他,哪天请他回宫里来坐坐。” 黄清跪倒在地,“属下一定将殿下的好意带给家父,属下先替家父谢过殿下盛恩。” “行了,你爹可没你那么多规矩。”卫飒挥了挥手,黄清脸红了下,站了起来,“等回宫之后,就到忘魂殿里来当差吧,袁兴,殿里的侍卫可还有缺?” 没有也得有啊,袁兴看了眼卫飒的脸色,赶紧说道,“近前侍卫中缺个副统领。” “嗯,就那个吧。” “多谢殿下美意,只是家父那里……” “得了,你回去对你爹说,黄程远的儿子做小兵,太给老黄家丢人,就说这是本王说的。”卫飒说的轻松已极,他看了眼已经刨的七八分的沟渠,站起身,“现在带上人去疏散百姓,再有寻衅滋事者,直接法办。”他路过抖得不行的知州近前的时候,挥了挥手,身边立时有侍卫将他拖走。 “殿下,堤坝要不行了,请您退到高出。”黄清疏散了百姓之后回来接应他。卫飒随着他和那些百姓一起站在高起的山丘上,看着堤坝在冰凌的撞击下轰然坍塌,暴起的灰尘还没来得及飞扬就被冰水淹没,大块的冰块顺着事先预定的路线,一路向东南方奔涌而去。卫飒微微眯起眼睛,摸了摸腰中的赤金龙鳞宝剑,他知道自己和卫承的梁子更深了。 第九十章 几家欢喜几家忧 夜凉如水,夜风挽起窗前人的衣衫,长而宽大的锦袍随风翻滚,布料的摩擦在空气中猎猎作响,窗外树枝被风吹得摇晃,陵南之地大多是平原,鲜少有高山阻挡,因此这里的风比京城要强劲的多。卫飒似乎很满意这里带给他的沁凉,任由风打在自己的面颊上,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呼啦啦”一只浑身雪白的鸽子落到他的窗楞上,“咕咕”的低声叫着,卫飒伸出手把它托了起来,鸽子似乎对他很熟悉,娇小的脑袋在他的手心上蹭了又蹭,轻轻从它的脚踝上的铜圈里抽出一个纸卷,拍了拍它的翅膀,鸽子似乎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务,展翅飞走了,连一根羽毛都没有掉下。 纸条上的内容很短,看字迹确实是白江无疑,只有十余个字,卫飒擎着纸条在椅子上坐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 白江写的很清楚,告诉他若溪人在卫承那里,尚且安好。 安好。 把纸条放到灯烛上点燃,渐渐变成一滩灰色的灰烬,被风一吹,四散逃离。那种慌张的消散速度让卫飒想起自己那日离开时的举棋不定。确实,宝焰带来的消息是看见了若溪被卫承带走,自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瞬间涨起来的不快和愤怒让他忽略了其他的问题,若溪不是个不清楚状况的女人,他觉得若溪应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和弦月的婚事而背叛自己的,卫飒狠狠的闭上了眼睛,他忽然恼怒起自己当时的一时偏听。 一股劲风吹了进来,蜡烛摇摇晃晃的烛火被噗的一声熄灭。房间瞬时黑暗了下来,暗沉的,静寂的氛围,只适合去悼念往事。 或许自己真该想想为什么会对她这么留恋。 是因为她的八面玲珑么?不是,他的身边从来不乏这样的女人,比若溪更能说会道的大有人在,那是因为她的容貌么?更不会是,只能说的上不丑的脸应该不会对见惯国色的他有什么吸引。那到底……是为什么?卫飒吸了口气,身心完全放松了下来,蓦然,一双沾满了恨意和决绝的眼眸映入他的脑海。清亮的如同秋水的眸子里闪烁的是浓浓的恨,如同这个漆黑的夜晚一样,浓的无法化开。 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胸口,里面的伤早已完全康复,但是被太医及时拔掉的也只是那枚小巧的金箭而已罢,卫飒勾起唇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意。箭伤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个圆圆的疤痕,恍若城墙上他望见的那对浑圆的眸子一般,深深的留在了他的心底,无法去除。 是了,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之所以被她吸引驻足,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她眸子里偶然掠过的深思和忧伤让他的记忆发生了混淆,她的眼神真是太像那个人了。有些痛苦的握紧了拳头,卫飒仰面靠在椅背上,起初他对她好奇,猜疑而对她格外关注,然而……关注的多了,这种好奇竟然渐渐变了味道,让他难以抗拒自己的身体带来的信号,于是有了那一晚的意乱情迷。 被攥的泛白的手掌拍了拍额头,他离开京城也有大半月的时间,他忽然想念起那让他十几年都难以忘怀的眼神,分别之后的沉淀构成更加浓烈的思念,一时间,他竟然想把陵南的烂摊子丢开,飞快的赶回京城去,她一个人在卫承那里,始终太过危险。 “殿下。”宝焰低低的在屋外叫了一声,卫飒睁开眼,“进来。” “殿下,西边的消息。”宝焰进屋之后一时有点没能适应屋里的漆黑,他犹豫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没有勇气往前踏出一步,卫飒此刻浑身散发出来的忧郁气息让他却步。 “说。” “鹰王爷他……在去边关的路上遭遇刺客偷袭,幸亏及时被手下救下,但是……鹰王爷受了重伤,现在正在返京的路上。”宝焰一口气说完,心里舒服多了。 卫飒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颗天边的星子,熠熠发亮,他并没有太大的惊讶,想要鹰王卫烈命的人一直都有,而且不在少数,只是近年来他的地位和手中的权利让那些人望而却步,不敢冒失的对他下手。看来这一次,卫烈的对手绝对是有备而来。 “伤的如何?” “伤在左肋,是剑伤,一剑贯穿,伤的不轻。”宝焰叹了口气,“回京的路程那么远,鹰王爷这次……哎……” “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么?”卫飒脑子里想了几个人选,但又觉得都没有什么可能。 “不清楚。现在还没查到线索,不过情报上特意标注了刺客是一个人。” “就一个人就把鹰王的近身侍卫们全都放倒了?”卫飒笑了下,摇了摇头,难道卫烈身边的侍卫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继续查,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坐了起来,整理下身上的衣服,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点,西凉一直避之如虎的鹰王卫烈受到重创,西凉的底气就硬得多,那个爱女如命的西凉王还会把弦月公主放在大祁国的皇宫里么?想到这儿,他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叫袁兴过来,咱们在陵南也该速战速决了。”他站起身,刚才的阴霾情绪一扫而光,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宫城,那里有个人让他挂怀。 *** “大殿下。”福伯看着卫承在宫殿里来回踱步,神色凝重的很,不由有些担心。“鹰王遇险,形式已经不同,您还要从长计议。” 卫承拧着眉,负着双手,“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舅舅身边不是高手云集么?如何会受到如此重创?”他十分不解,于此同时,他又开始担心其他的事情,“这件事想必老三也收到了消息,不出明日朝内上下都会知道,一枝动百枝摇,这回鹰王党可要分崩离析了。福伯,备些东西在舅舅没有回京之前送到先前你提到过的那几个大臣那里去,那几个人都是有眼色的,大局如何他们心里有数,说服他们应该不是难事。” 他转过身,英俊的面容上露出笑意,“只是,要赶在老三的人动手之前。呵呵,真是老天佑我,千载难逢的机会掉下来,老三又不在京城,正是动手的绝佳时机。” 福伯答了个是,缓步退出宫殿。 次日早朝,卫英满面愁容,看着殿下一众大臣,神色凝重。“鹰王身体不适,现已返京。”他许久说了一句,他还能怎么说呢?遇袭这种事岂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轻易说出?只是,他不说,这些人也早已收到了消息吧?他揉了揉眉心,显出疲惫的神色,“承儿。你说说。” “父王,”卫承迈了一步,“儿臣以为首要之事是派人去接应舅父,返京路途遥远,舅父身体不适,多些人照应自然是好的。” “嗯,准了。” 卫承的话说的极其婉转,但是那里面的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返京的路上再生什么枝节,卫烈也许就难以活着回到京城。那么,他们对西凉的威慑力就大大降低了,这种事,卫英自然不愿意看到。 “哎,飒儿不在,这件事就全权交由你负责吧,接你舅父回京,要确保万无一失,其他的事宜尽可去找大臣商议,哎。”卫英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鬓上的白发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越发显出他的老态,他挥了挥手,“退朝吧。” 他已经老了,当年的雄心壮志都不知消散到了哪里去,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竟然是坐在御花园里,看花,看落日,连早上的早朝都开始厌烦。“承儿,放开手脚去做,这天下到底是你们年轻人的。”他离开龙椅前,对着自己的儿子说。 “是,父王,儿臣必定尽心尽力。”在卫英的身形完全不见之后,卫承的嘴角勾上不可抑制的笑纹。大臣们互相看了一眼,卫英最后的那句话说的太过明显,卫承兄弟不管是谁,继承大统这件事都不会遥远,他们……也该早些看清局面,给自己谋个长久。 “陛下……”侍卫进来传话,却看到空空如也的龙椅,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卫承身上,“大殿下。” “有事?” “芙蓉郡主她……在殿外……说要面见圣上。”侍卫说的十分为难。卫承了然点了点头,她也该是知道了卫烈的事,来闹一闹也是必然。 “本王去看看她,各位大人无事的话就请退朝吧。”他说的极其客气,但是眼神里隐隐已经有了为王者的倨傲。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大哥。”卫承出来见到的居然是卫芙蓉和闻讯赶来的卫紫嫣。卫紫嫣两眼哭得红红,看见他委委屈屈的吸了下鼻子,过来拉住他的衣袖,“大哥,舅父他不会……”她还没说完,眼泪又落了下来。比较起来,卫芙蓉倒显得很平静,脸上的悲伤那么浅薄,也挤了两滴眼泪。 卫承拍了拍妹妹的手,难怪卫紫嫣更难过,她小时候活泼调皮的像个男孩子,喜欢骑马射箭,卫烈那时候也在宫中,很喜欢卫紫嫣,教她骑马,打猎,紫嫣就像个小尾巴似的成天跟在卫烈的身后,舅父长舅父短的喊着。 “舅父吉人天相自然会没事的,再说,大哥很快就会派人去接应他,保证还给你一个好端端的舅父。”卫承让自己的口气尽量轻松,但心里他也实在没把握卫烈能不能活着回来。毕竟他年纪大了,受伤又重。 卫紫嫣终于破涕为笑,拿袖子沾了沾眼泪,“我相信你,大哥。”看着她的笑颜,卫承也跟着笑了起来,转回头对着一直不说话的卫芙蓉说道,“芙蓉你也不必太难过了。”卫芙蓉点了点头。“好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你们姐妹两个回去好好休息吧。”他还要赶着去清音殿。 等到卫承和他的侍卫们走了,卫芙蓉脸上最后一点悲伤也收敛了起来,冷眼看了一眼神色悲伤的卫紫嫣,“我爹还没死,你哭的倒是欢。” “你!”卫紫嫣抬头,瞪着红彤彤的眼睛看她,“不许你咒舅父。”那么不吉利的字眼,她是怎么说的出来的? 卫芙蓉冷笑两声,不再和她说话,转身离开。她一直对卫烈的印象十分模糊,只记得他是个极其严苛的父亲,从来不苟言笑,小时候她很怕他,大了,她还是怕他。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对卫紫嫣总是有说有笑,自然而然的,她把这一切的罪过都归咎到了抢了她父爱的卫紫嫣的身上。 第九十一章 故技重施 清音殿最热闹最轰动的一次就是上次饯别宴之后卫飒亲自抱着弦月公主回来的时候,自从弦月被冠上了未来准三王妃这个名号的时候开始,卫飒还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她就像是一个被贴上了标签的好看木偶,只是个摆设。 弦月公主坐在牙床上发呆,她看着自己雕了花的木床,异域的风格在这座宫城里让她显得特别不同,好像和外界画上了一道无形的鸿沟,隔开了距离。手指带着贪婪似的摸上了自己的床榻,轻轻的把头贴在雪白的绒毯上。那上面好像还留着他的气息。 他那晚…… 在宴席上他明明已经醉态横生,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但在酒席还没散的时候他就打横抱起了自己,蛮横的姿态加上他身上浓烈的酒气让那个男人的性感更加真实。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窘迫的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上,听里面传来的震动的声音,自己的心也莫名的跟着加快了速度。 他们在一众宫女及后宫女眷暧昧的目光中离开,她也做好了把自己交给他的准备,毕竟这个邪魅潇洒的男人不久之后就是自己的丈夫。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忽然有些感谢起父王来,她一度以为自己只是个为了本族的存亡而被交易的货品,但是那一刻她终于发觉,货品也可以享有去爱的权利。 他抱着她的时候,轻轻的,很温柔,她很满足,中原的男子大多是温柔体贴的,比起草原上的那群野狼似的男人来说,他们更显难得。从宴会回到清音殿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细细打量着他。 他的确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眼角明明总是带着那么一股漫不经心的神色,但仔细看来却又似是一种贵胄天成的霸气。从下向上看的时候,他正抿着嘴唇,薄而性感的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条弯曲的曲线,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微微垂下脸,正好他一对漂亮的眼睛落在她的视线中,她冰封了许久的少女心终于完全在这一眼中溃败,这样仙子一样的男人竟然会成为她的丈夫,尽管她和他此前并无交集,尽管他们远隔千里,那一刻,弦月知道她自己向着真主做了一次最虔诚的感谢。 只是……进了清音殿之后,她火热的一颗心就逐渐的冷了下来。 事情并没有朝着预期那样发展,回到她的寝殿,卫飒抱着她走到床边之后,就轻轻放下了她,他撑着双臂在她的上空,俯视着她,弦月看见他的眼睛里有怜惜,有欲望,有深邃,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 房间里有风吹进,淡紫色的床纱飞扬起来,增添了暧昧的气息,纱幔拂过他和她的中间。等到纱幔从她的脸上吹开,她看清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是纠结和犹豫。他手一松,抚摸了一下她的发丝然后翻身下了床,尽管他的手法很轻,但弦月还是感到了疼痛,大概是失望引起的痛感,她刚刚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猛地落回了原地。 作为一个女人,她有着得天独厚的直觉,她了解卫飒眼中最后的神色是什么,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奈作为外衣包裹着的爱,却不是对她。那一夜,在外人眼中看来泛着桃色和幸福的一晚,她睡在殿内的大床上,而他则在木椅上背对着她坐了一整夜。 她渐渐收回抚摸着床垫的手,手心已经开始冰凉,他为什么会对自己那样呢?那种醉眼朦胧的情况下他是如何做到克制如此的呢?弦月拿掉自己的面纱,对着镜子疑惑,是因为她不美么?不是,她是很美的,草原上的勇士都被她的美貌沉迷,他是个男人,当然他是看的见的。弦月忽然不懂了,是因为她那时没有对他发出邀请么? 忽然有点懊恼,她趴在被自己抚摸的有些凌乱的绒毯上。早上,她隐约听见了侍女们的低声交谈,似乎是关于西凉的,后来玛莎进来告诉她去四处巡游的鹰王被人偷袭,受了重伤。 鹰王卫烈么?她的眸子里闪过快意,她是听父王提起过这个人的,正是他带兵在十几年前攻破了勇士们的防线,让西凉不得不接受大祁国开出的过分条件,国力也每况愈下。还好兄长和父王采取了韬光养晦的策略,暗中发展着畜牧和商业,但是这些都还远远不够,西凉要的不止是金银还要有自己强健的军队,也正是为了不让大祁国察觉到西凉的复苏,父王才忍痛将她当做贡品送了出来。 第51节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该是有利的,最大的威胁没有了,慈爱的父王一定会找几乎找大祁国的国王交涉把自己接回去。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月之前的话,她一定会欣喜若狂,但是……现在的她只有难过和伤心。 回去了,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更不会成为那个和他厮守一生的幸福女人。 弦月低垂了眼帘,泪珠打湿了手底下的绒毯。 卫承处理了手中的杂事到达清音殿的时候,已是正午,清音殿的宫女们正在传膳,见到他来都纷纷行礼。有人进去禀告弦月公主,侍女玛莎先迎了出来。 “大殿下,公主正在更衣,请您稍后。”玛莎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深深的弯了腰行礼。 卫承和蔼的笑笑,“公主近来身体如何?” 玛莎盯着地面回答,“公主已经康复了。” “公主是金贵之身,定然有神明保佑,果然康复的很快。”卫承附和着说了一句,此时,门一开,弦月在宫女的搀扶下也出来迎接,玛莎看见她出来,快步走过去,从碧桃的手里把她接过来,扶的更稳,一脸戒备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男人。 卫承对她们的目光视而不见,友善的朝弦月笑了笑,他知道弦月是听得懂汉语的,“本王是来探望下公主的,不知道公主是打算用马奶酒还是提子酒来招待本王呢?” 他问的很霸道没有给弦月其他的选择,本来她出于礼貌也该让他进来的。弦月点了点头,像玛莎一样对他行礼,“大殿下里面请。”她的声音很轻很好听。卫承缓慢的换上一副笑意,她的点头在他看来就是第一步的妥协。 “喝不惯马奶酒,准备些清茶就好。本王和公主殿下要说些事情。”他坐下来,对玛莎说道,很明显,他是不想让她在场。玛莎有点犹豫的看了看弦月,弦月微微愣神,不知道这个大殿下要对自己说什么。 玛莎看见公主犹豫,正想着说个托词糊弄过去,卫承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眼皮抬了下,清淡的说道,“是关于三殿下的。” 弦月眼睛一亮,下颌微微点了点,示意玛莎退下。 她走了不忘给他们关上房门,弦月这才扭过脸来看他,“大殿下想说什么?” 卫承笑了起来,他很欣赏她的开门见山,“真不愧是三弟的媳妇,够爽快。”弦月面纱后的脸微微红了下,那句三弟的媳妇听来很是受用,也表示卫承这个大哥已经接受了自己,弦月顿时对这个男人的好感提高了不少。 “哦,是这么回事。”他拍了下自己的腿,看起来神色很是随意,“前些日子父王给三弟指了婚,本王这个做大哥的也早早的备下了一份厚礼,打算到时候奉上……但是眼下本王想要问一句公主,这份礼本王还送的出去么?” 弦月神色一动,佯装不解其意,反问,“大殿下为什么会这么说?” “呵呵,就算是本王替我那个还在陵南带兵的三弟问一句公主的心意吧。”他扫过弦月美貌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点表情。 弦月低头不语,她低头是不想被他看出心里的震动,她被卫承刚刚那句话所迷惑,他是卫飒的大哥,那么这句话会是他请卫承来转达的么?如果真是那样,算不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挽留?她抓着自己的纱裙,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几句贴心的话,公主,你听没听说过中原有一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话?”卫承看着她渐渐抬起头,继续说道,“它的意思就是说,再值钱的宝贝都不比不上有情有义的夫君,女人嘛这一辈子都要相夫教子,这种风俗中原和西凉是相同的。” “你想想看,西凉王是个看的清形势的君主,他今天能够把公主你进献到大祁,明日就可能进献给别国,西凉王虽然对公主疼爱,奈何他也是个王者,要从大局着眼,这种话想必当初公主出嫁之前就已经耳熟能详了吧?”他加重了后半句的口气,果然看到弦月的脸色白了几分。 那时候的父王……的确是这么说的。他甚至还要她以此为骄傲,因为她一个人而换来草原上子民安康生活,而她该为此骄傲么?他们都幸福的在草原上继续生活,而她却要背井离乡千里迢迢的上门来嫁给一个根本未曾谋面的男人,这公平吗? 心里不甘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卫承的话很有道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始终在父王的眼里就是一件可以随意出手交换的器物,这么想着,临行时他不舍的话语都似乎变作了一种伪作和奸诈。 第九十二章 内心的挣扎 她冷笑着,手掌握的很紧,都能听见指骨发出的咯咯的声音。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怨怼又被活生生的勾起,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是不甘的。整件事中只有一点值得让她庆幸,她的男人是一个如此优秀的人,冷漠又温柔,那个醉意横生的眼神让她沉迷。 若是再被送给别的国的什么王子或王爷,她还会遇到这样的男人么?那么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此生都不会再有了吧?只是……她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 “只是……三殿下他并不喜欢我。”她绞紧了手中揉成一团的纱裙,说的很小心。 卫承徐徐的笑了起来,弦月的这句话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知道卫飒对于每个女人来说都是具有诱惑力和杀伤力的,卫芙蓉是,白若溪是,弦月也是。但是那个人的心意对她们来说又是不可捉摸的神秘。 “公主温柔体贴,美貌无双,三弟怎么会不喜欢呢?” 弦月低了下头,“但是,三殿下他……并不喜欢到我这里来。”事实上,他就来了那么一次,还夺走了她的心。 “呵呵,那是因为公主你来晚了一步,有人比公主出现的早,捷足先登迷惑了三弟的心,但是凭三弟的性子,只要把那个人从他面前消失掉,他很快就会忘了她开始发现公主的好,所谓日久生情,时间久了,他的心里早晚会有你。”卫承这几句话说得很努定。 慌得开始抖动的手指暴露了弦月内心的动摇,她咬紧嘴唇,下意识的说道,“他要是一辈子都不喜欢我,我又能怎么办呢?” “公主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吧,一个男人一生当中会有很多女人,但是能够和他相守一生的却只能是一个,只要公主和三弟成了亲,那就是大祁国的三王妃,是三弟的正室夫人。皇室的家谱上会永远记下你的名字的。”卫承微笑着解开了她心里的担忧。 心中仿佛被照进了阳光一样明朗了起来,是啊,只要自己嫁给了他,天底下就只有她一个人是他的妻子,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征服那个男人。母亲说的对,女人就是要去争,去抢,从父王的一个妾室荣升成汗二妃的她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那个女人,是谁?”卫承的话引起了她心里的斗志,她急切的想要知道那个潜伏在暗处的对手的一切。 “白若溪。”卫承好看的唇里甫吐出这个名字,弦月忍不住一惊,她曾听过下人们说起些闲言碎语,但她始终不曾相信,那个叫白若溪的丫头是那么普通,她只觉得她做的糕点十分独到,其他的,她真是不能发觉出她有哪点好,好到让那样矜贵的男人心动。 “呵呵,公主这次有信心了么?”读出她眼中的轻蔑,卫承试探了一句,“只要让白若溪在三弟的面前消失,公主,这大把的机会可就都是你的。” 弦月咬紧下唇,豁然抬头看他,“为什么要帮我?”她觉得这个皇宫里的人和草原王庭里的人没什么两样,都是利欲熏心的,而她一个异族少女能够帮上这个皇子什么忙呢?又或者说,这个男人从自己的身上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她想不通。 卫承也不隐瞒,坦诚的说,“因为本王的表妹很不喜欢这个白若溪,要我这个做哥哥的给她出气,可是……本王若是直接去难为一个宫女,也实在是太没有风度了。所以才想到这个两全的主意,既可以去对表妹交差,又能促成公主和三弟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弦月想了想,又问,“她平日也只是来我这里做做糕点,只在厨房活动,从不进内殿里来,我要怎么做呢?” 卫承低笑了两声,“公主还记得前些天的不适吗?”弦月疑惑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扯起这件事,太医不是已经说了她只是因为吃了相克的食物所以才会出现腹痛的么?“公主要做的很简单,只需如此……”卫承压低了声音凑过去轻轻说着。 弦月不住的点头,末了,她笑了下,灿然明媚看得卫承都不由得心神一动,“我知道如何做了,大殿下,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卫承也笑了起来,很是舒畅的样子。“咚咚。”玛莎端着盘子在外面敲门,“进来。” 规规矩矩的放下茶盘,给弦月和卫承摆放好茶盏,她一直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两人都不以为意,玛莎一直是个内敛又胆小的女孩子,这一点,弦月最清楚。玛莎送了茶就退了出去,走到厨房台阶的时候还被绊了一脚,她慌张的爬起来,抱着盘子逃进了厨房,关上门,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送走了卫承,弦月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她有点期待明天的到来,好像只要过了明天,那个人就会完完全全的归她所有。 *** “若溪姐,若溪姐。”凝香一大早的就跑了来,揪着若溪的耳朵不撒手,“哎呀呀,你快起来吧,太阳都烧到屁股上了。” 若溪不耐的拍掉她作怪的手,嘴里嘟囔,“你屁股才那么大,能够着太阳。” “你再不起来,我可咬你了啊。”撒泼撒到底,凝香彻底暴露悍妇本性。 若溪翻着白眼坐起来,“算我惹不起你好了吧?小姑奶奶,一大早你闹啥么。” “我是担心你天天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等不到三殿下回来你就成一个圆球了,看他到时候还喜欢你么。”凝香气鼓鼓的看着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可完全是为了她这只小麻雀变成金凤凰的长远目标做的努力啊。 若溪低垂了下眼睫,盯着被子看,默不作声了一会儿才说,“凝香,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叫别人听了误会。” “误会?我看你才是最误会的那个。”凝香嫌弃的瞪着她,“我知道你在呕什么气,不就是埋怨殿下没来看你吗?他那天被陛下火急火燎的叫过去,根本没时间过来嘛,现在他可是正在陵南解决冰凌的大事,那可是黄河的主干哎,水火无情呢,那么厉害的凌汛他一个人去解决,你不说在宫里多为他祈福,盼他早日回来,反倒在人家的宫殿里住的舒服,天天绷着张臭脸,你看看你,整个一副别人欠了你八百吊钱似的。” 若溪刚睡醒就被她指手画脚的骂了一顿,有点发蒙,她稍微把凝香的话放在一起想了想,“你觉得我住着舒服?我那会儿快被人打死了,身上没一块皮是好的,我舒服了?啊,对,那个时候他不来救我我也不该有半点伤心,是不是?” 凝香被她噎住,若溪说的也是实情,但是……她干笑了两声,摇了摇她的胳膊,“你看,你现在不是伤都好了吗?咱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她反问。忘魂殿没有卫飒点头,她是回不去的,要真是卫飒有意让她回去,来传话的人也不该是凝香,至少是绿儿或者宝焰。 “回常青殿呗,再不行就会咱以前的小厨房。你那屋子一直空着,红嫂还给你留着呐。”凝香说得很高兴。 “我不回去。”若溪叹了口气,凝视着她的双眼,“凝香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些日子我能在这儿安枕无忧就是因为卫芙蓉她忌惮大殿下的面子,不敢胡来。我要真是回了小厨房,依她的性子,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到时候,我可没有那么好的命能活着回来了。” 凝香也没了词,她知道若溪说的是对的,在她身边坐下,也叹气,“若溪姐你不知道,我这几天这右眼皮总是跳,跳得我这个心烦,想来想去就想到你这儿了。现在啊,咱们这几个人里也就你最不让人省心。” 若溪心里一暖,拉着她的手,“胡思乱想什么,仔细打碎了东西是要扣工钱的。” 凝香哼了一声,“我才不怕,我现在已经不再做洗碗的粗活了,你前些日子病着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上次的事儿过了以后,我就被调了值,现在在美夫人那里伺候,而且日子别提多清闲了,工钱还很多。” “无端的,你怎么就被调走了?”若溪有些不解,她还想过凝香再继续在常青殿里做使唤丫头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受到连累。是谁?想在了她前面? “你想不到吧?是白管家。就是那个长的可像女人的那个。”凝香学着白江摸头发的样子,还抛了个媚眼。若溪扑哧笑了出来,伸手打她,“你个没正经的,学的还挺像。” 凝香也咯咯的笑了起来,“反正我现在过得挺好的。美夫人人很好,待下人很和善,我也不必像在常青殿里那样每日提心吊胆的了。”她抱怨似的捏了捏自己的肚子,“你看看,我都胖了。” 若溪笑了下,下床开始洗漱,凝香在旁边给她添热水,拿毛巾,一边细细的打量她,哎,心里竟然有些心疼,她嘴上说着怕若溪长胖,事实上,若溪比从前清瘦了很多,本来就没什么肉的身上更显得纤细,动作也不似先前那么利落,她看了看她移动的比较吃力的左腿,大概那处骨裂还是没有痊愈吧?而且,她那对生动活泼见谁都笑的眼睛里一点笑纹都没有,连和她刚刚说笑时也是一样,好像笑得人不是她,是从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发出来似的。 第九十三章 好戏还没完 她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盯着她挽起来衣袖的胳膊上,鞭伤的痕迹犹在,斑驳的难看,眼泪彻底掉了下来。“我懂了,若溪姐,你要是真不想回去就算了,只是千万别再呆在这儿,你去和大殿下说说,他会让你走的,大不了我去找美夫人求情,反正她那里人手也不够,正好你过去帮忙,做丫鬟是不易,但也强似天天就这么躲着,心在嗓子眼揪着。” 若溪正在擦脸,听她说了那么一大堆,笑了笑,这丫头也长大了,明白了不少事儿。但是她不会明白,现在不是卫承不让她走,而是,她自己不想走,卫承和她达成的计划始终没有动静,她还得继续等下去。 “白管家给你调了值,已经是恩赐。你先安分的做好自己的差事,别为我分心。人都有自己的命,自己的路,你的命比我好,至少没遇见那么让人心烦的事儿。老天爷给了你好命,你就好好珍惜,别自己瞎折腾,等到时候老天爷怒了,不管你了,看你找谁哭去。”她故作打趣的说着,放下袖子,回手又去挂毛巾,结果一动抻的后肩胛骨一阵生疼。 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凝香慌张张的扶着毛巾架子不让它倒了砸着若溪,若溪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右肩,嘶嘶的吸着凉气,太医说那鞭子抽的位置太阴狠,正打在肩胛骨的大筋上,这伤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这些,她都没有告诉凝香,这个单纯的孩子已经为自己担了不少心,受了不少怕,她再多说这些对她又是一种折磨。爱和伤都一样,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儿,就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都同情你,该爱的还是忘不掉,该疼的伤还是好不了。 凝香给她捏着肩膀,一边问,“好点没?我就说你不能天天那么躺着,你得下地走动,咱们呐,都是走惯了的人,乍一歇着,这病就全来了。” 若溪勉强笑了下,“你说的对,赶明儿个我就到后花园去爬假山去。” “这一早晨还挺热闹啊。”门被人打开,突兀又突然。 两人往外看,顿时神色就凝重了起来,来的人是碧桃和白盏。碧桃还是站在白盏的前面,门口似乎还有那么几个宫女。凝香往若溪身前一站,两手一伸,挡在她面前,“有事儿?” 碧桃上上下下打量她两眼,鼻孔出气,“这可是不一样了,换了新主子说话就是底子足。没你事儿,闪一边去。”她伸手扒拉了凝香一把。 凝香最大的优点就是双臂有力,她原先在小厨房的时候就是负责担水和劈柴的活儿,臂力都练出来了,还没等碧桃的手伸到自己身上,她就往旁边一拨她的手,“你不会说人话是么?就不闪,你怎么地?” “哎哟。”碧桃也没想到凝香手劲儿这么大,一下来个踉跄,还好她身后的白盏拉了她一把,若溪在后面看的心里一跳,这要是把碧桃弄伤了,又是罪过。赶紧从凝香身后走出来,把她往身后拽,脸上赔笑,“你们几位怎么来了?公主殿下好些了么?” 白盏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就是公主殿下叫我们来召你过去的。” “公主殿下……她有什么事么?”若溪眉头一皱,不知道这时候弦月叫自己有什么事儿。 “主子叫下人还非得有事儿才行啊?”缓过气来的碧桃重新颐指气使起来。“公主仁慈,惦记着你,你还赶紧把自己拾掇利落跟我们走,还等着八抬大轿来请你啊?” 若溪愣了下,凝香已经出声阻止,“若溪姐不要去。” “别胡说。”若溪斥责她一句,转过脸对那几个人说道,“我这就换衣服,几位姐姐在外面稍等,穿好了咱们就走。” 白盏也觉得碧桃太过分,没等她再说什么就直接扶着她往外走。“那我们等你一会儿,你可快点啊。” 若溪找出一套侍女服给自己换上,叮嘱着凝香,“我就是去看看弦月公主,没什么事,用不了半天就回来啦,你别苦大仇深的皱着眉,等我回来咱俩好好说会儿话啊,听话,你先回去,美夫人那里你还得小心伺候,毕竟咱们是承了三殿下的人情。”她说完,自己也愣住。 凝香又叹了一口气,紧绷的脸松了下来,“你这不是都清楚么?三殿下他可没有不管咱们啊。”若溪不再说话,卫飒就是那么个人,给了一耳光再给一把蜜枣,让人对他恨也恨不起来。可是她看清楚了,就不会再上当了,也不会再傻傻的感动了。 看着凝香担忧的眼睛,若溪安慰她似的笑了笑,她自己也说不清心里的这点不安是为什么,该来的还是得来,也没想太多,她打开门走了出去,“几位姐姐,咱们走吧。”她并不知道自己迈出这一步之后,生命的轨道便彻底和弦月的轨迹交汇摩擦,搅进一生的纠葛中去了。 清音殿一切如常,和自己最后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差不多,她看着站在殿门口的花菊和玛莎笑了下,对这两个人她并没有那么厌恶。她无心的笑却让玛莎惊慌的低下了头。花菊朝她点点头,“公主在寝室休息,你自己过去吧。”她抬手止住了碧桃她们。 若溪提起裙子上了台阶,吱呀呀的推开大门,这会儿刚到上午,阳光有点刺眼,弦月的寝室里挂满了长长的纱幔,淡紫色的,给人很温馨柔和的感觉。 弦月斜靠在床头上,手里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小炉,若溪看了她一眼,心里感叹,这个女人果真是国色天香,她虽然没有穿什么漂亮的衣服,也没上妆,但她就那么靠着,身下是白色的绒毯,身上是白色的薄毯,手上的暖炉是紫铜色的,映衬她媚态横生,慵懒惬意。她低下头,跪在地上,腿上的伤隐隐作痛,但她还是跪了下来,这个女人会成为三王妃,他的尊荣她也会一并享受。 “若溪给公主殿下问安。”她安静的低着头,等着她让自己起身。 风吹着纱幔轻抚过地面,光洁的,可以映出她面容的地板,上面有淡淡的花纹,很漂亮。房间里很静,因为房间里仅有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甚至是发出一点声响。 许久,若溪都没有听到弦月的声音,她通过地板的倒影观察者床榻上的女人,她的表情很淡,看不出什么,似乎是睡着了根本没看到她这么大个人跪在面前一样。 她的腿很疼,骨头缝隙里钻出来的酸胀已经开始蔓延,有些冰凉的刺痛让她又开始冒冷汗,细细密密的汗珠已经浸染了鬓角。 “若溪给公主殿下问安。”她又说了一次同时,声音提高了一点。然,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若溪咽了下唾沫,她实在是太疼了,紧紧咬着牙齿坚持着也不管用,疼,还是钻心的疼,汗珠一颗颗坠落,滴在她的身侧。 “我睡了太久,坐不起来,你过来扶我一把。”弦月终于开了口。若溪吸了口气,双手撑着地板打算站起来,结果左腿上一点力气也用不上,勉强自己起身的后果就是失去平衡,彻底倒在了地上。 “呵呵,你怎么没来扶我,自己倒先摔倒了呢?”她呵呵的笑了起来,若溪听的后背开始发寒,她印象里弦月公主是个不善言辞的内秀之人,为什么她今天会这么多话?这种反常让她无端的开始心惊肉跳。 第52节 面前一阵香风拂过,若溪的面前就多了一双绣鞋。 “喏,”弦月已经站到了她面前,弯了腰,递给她一只手。 “小的不敢,小的能自己起来。”若溪越发惊恐起来,太不寻常,太不寻常了!她挣扎着自己想要站起来,却被她一把抓住胳膊,若溪惊讶抬头,看见了弦月眼中的痛快和嫉妒,她再想甩开她,已经晚了。眼睁睁的看着弦月拖着自己的胳膊往后面摔倒,同时她惊慌失措的声音响了起来。 “快来人啊,玛莎救我!” 若溪被她拽的死死的,她摔倒了,若溪就直接扑在了她的身上。门外的人迅速冲了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花菊有些愤怒的朝着若溪大喊,“大胆奴才,还不松手。” 若溪一惊,才意识到刚刚还在抓着自己的弦月已经改了姿势,成了推在她的肩膀上。而自己的手正按着她的衣裳。快速的从她身上起来,若溪有点语无伦次,“我……我不是……” “白若溪,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弦月公主也被下人扶起来,一串串眼泪往下掉,她姣好的脸庞上顷刻间挂满了泪水,弦月也不去擦,任由它们掉落,看的人好不心疼。 “公主,这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花菊焦急的站在旁边直跺脚,她已经反应过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莫名其妙。 “我听说你病了叫你来,无非是想关心你,你怎么能动手打我呢?我从来都没对别人说过,上次是吃了你做的食物才会腹痛的事啊。”弦月哭泣着,指着若溪,委屈的表情让人心生怜惜。 第九十四章 三个女人整死人 弦月哭泣着,指着若溪,委屈的表情让人心生怜惜。若溪震惊的看着她因为声泪俱下而扭曲的脸,也就是眨眼的一个瞬间,她面上的震惊就全部消失,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女人本来就是天生的戏子,火候到了,什么戏都能演的出来。 “白若溪,你还真是胆大包天。”房间里唯一一个牙尖嘴利的侍女开了腔,碧桃瞟着若溪,这个女人大概是得到了老天太多的眷顾,所以才会让她在三殿下那里受到那么大的宠爱,不过还好老天爷及时开了眼,这种狐媚主子的丫头就该狠狠的治治她。 “公主受了惊吓,快扶她进去休息。”花菊比较老练的在一旁指挥着,白盏看了看身边吓傻了似的玛莎,她一动不动的盯着地板,好像石头做成的雕塑似的,只好自己扶着弦月的另一边手臂和碧桃一起把她搀了出去。 “哎哟哟,这是做什么呢?我说公主,你让我来就是来看这个的么?”卫芙蓉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走了进来,粉红色的绸带在腰上挽着一朵大大的牡丹,妖冶又美丽,头上精致的发簪金钗摇摇欲坠,如果她的表情不是这么泄愤的话,她应该是个挺美的人,若溪自己暗暗想着。 卫芙蓉的身旁是一脸惊愕的卫紫嫣,她今天反倒没有刻意打扮自己,还是穿着平时常穿的那件衣服,她的眼睛有些微微的红肿,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还有残留的水痕,她眼巴巴的看着卫芙蓉走上几步,站在若溪的身前,用鄙夷的神色上下打量,嘴里还念念有词,“不错,长本事了,还知道打主子,看你也是活腻味了。碧桃,去把大夫人请来,这事儿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 碧桃巴不得谁快说这么一句话呢,立马把弦月的手松开,撒丫子往外跑。花菊又忙活着给这两位贵人搬来椅子,又是上茶,一顿安置之后,卫紫嫣和卫芙蓉坐在前面,而若溪呢,卫芙蓉怕她跑了,变戏法似的让自己带来的宫女用绳子把她捆了起来。 听白盏大概说了事情的经过,卫紫嫣眉头拧得一个大疙瘩,疑惑的看着面色平静的若溪,她怎么也不相信若溪会动手伤了弦月。 卫芙蓉端着茶盏,冷冷的看着她,“上次的事本郡主对你既往不咎,你竟然还不知道悔过,这次又欺负到弦月的头上。弦月是什么身份?西凉的公主,未来的三王妃,你动她?哼。”她重重的冷哼还没结束,外面已经有人传了一声,“雅夫人到。” 雅夫人?不是玉夫人么?若溪飞快的在脑子里一转,知道自己这次又要遭殃,若来的是玉夫人,自己还能辩解一二,这来的是雅夫人,经过上次不愉快的交锋之后,这位度量并不怎么宽大的夫人只怕任凭她口若莲花,也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屋里的人都起身给雅夫人见礼,她倨傲的目光扫过众人,“玉夫人身体不适,今日由本宫代劳。”她走到房间的最前端,坦然的坐在上首位,“说说吧,这是怎么了。” “姑母,是这样的。”卫芙蓉优雅的起身,那脸上笑得和煦,好像她要说的根本不是什么恶毒的话似的,“弦月公主心地善良,听说这个贱婢病了,念在她之前总在清音殿帮厨的份上招她过来坐坐,结果,她不仅不知道感恩戴德,反而还因为对弦月公主的怨念而大打出手,她把弦月推到在地,可是大家都看见了的。” “弦月公主呢?有没有伤着?” “公主无碍,已经到后殿休息了。”花菊规规矩矩的说着。 雅夫人听的眉毛直跳,抚着胸口,“还好,还好,人没伤着,这可怎么得了?一个下人都爬到主子的头上去了!眼里还有没有等级尊卑?” “是啊,是啊,亏的是弦月她吉人天相,没受伤,这要是有个好歹,三表哥回来了跟咱们要人,咱们可去哪儿给他找一个如花似玉的王妃呀。”卫芙蓉笑的很甜,好像真的是为了弦月没受伤而高兴似的。 雅夫人点了点头,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芙蓉说的对,仔细想想可真是让人后怕。”她神色一正,沉下脸来对着沉默不语的若溪,“你还有什么说的?” 上一次好歹还知道找来几个婢女求证事实,这次倒好,连这点场面上的事儿也省了,这是铁了心要办她了,神色无波的若溪仰起脸来,看着上面神色各异的三个女人,淡淡的说道,“奴婢也想一口应承下来让夫人和郡主好好出出气,可是不是奴婢做的事,奴婢心里清楚,嘴上也就不能说谎,奴婢没有推倒弦月公主。” “姑母,她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给点颜色看看不知道天高地厚。”卫芙蓉扬了扬涂着豆蔻颜色的长指甲。 又要赏她一顿鞭子么?若溪眼里泛着冷冷的光,毫不畏惧的看着她从座位上起身,朝自己走来。她心一横,到了这会儿,她只感到内心空乏的快要虚脱,谁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她说什么也是枉然,但是要她承认自己根本没有做过的事,这是死也不能的。 “慢着。”卫紫嫣喝了一声,从位子上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卫芙蓉,卫芙蓉回头瞪她,“公主做什么?” “若溪旧伤才好,你又要怎样?接着打她吗?”卫紫嫣有些动怒,拽着卫芙蓉不撒手,回头对着雅夫人说,“夫人,上次什么情形您也看见了,由着芙蓉打下去若溪这条命就完了。” “公主觉得这种奴婢留着还有什么用处么?”雅夫人朝着卫芙蓉点了下头,卫芙蓉狞笑着抽回自己的胳膊,得意的看了脸色苍白的卫紫嫣一眼,径自走下来,毫无征兆的赏了若溪一个巴掌。 若溪看见她又抽出来腰上挂着的皮鞭,嘴角冷笑着,挑起眼皮看她,卫芙蓉被她看得周身一冷,那眼神里分明就是挑衅。手上用劲儿,她扬起手来就是一鞭。她的动作很快,若溪呢?也没想着要躲似的,那道带着凉风的鞭子擦着她的脸颊落在肩膀上,一阵冰凉之后就是火辣辣的痛。 卫紫嫣眼见着自己劝解无效,急的跳脚,在后面指着卫芙蓉一个劲儿的喊,“你别打她脸!”若溪就说长的不怎么好看吧,可到底也是个女孩子,毁了容,她以后可怎么见人? 若溪在极度的疼痛中听见卫紫嫣的叫喊,不打脸,打哪儿?打肚子?公主哎,快别跟着乱出主意了。 卫芙蓉这次和上次不同,上一次那鞭子挥得好像雨点似的密密麻麻的落在身上,可这一次,她好像更有经验了,故意迟迟不打第二鞭,这中间延迟的时间足够让若溪好好把第一鞭的疼尝遍了。 她第二鞭落下的时候,卫承和钟无颜也赶了来。若溪正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眼角的余光落在钟无颜的身上,刚刚还平静的心情又不安了起来,羞愤弥漫升腾,她知道他看不见,但也不想让他在现场目睹自己受辱。卫芙蓉的第二鞭打在身上的时候,若溪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钟无颜侧过头,耳朵动了动,心跟着莫名的紧了一下。卫紫嫣看见钟无颜立马从上面冲了下来,挎着他的胳膊,带着责备似的看着他和卫承,“无颜,大哥,你们怎么才来?” 卫承看了眼地上头发散乱的若溪,脸上的汗已经沾湿了发丝,贴在脸上,黑色的头发更加衬得她的面色白的怕人。不由得皱了皱眉,“雅夫人。” 雅夫人抿了下唇,示意卫芙蓉住手,看着卫承微笑,“大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卫承浅浅一笑,“听说紫嫣和芙蓉都在这儿,想着过来讨杯茶喝。”他看了看地上的若溪,又对雅夫人说,“若溪得罪夫人了么?” 雅夫人一愣,她不知道卫承和若溪之间有什么交情,眼睛转了两下,柔柔的笑了下,“这丫头不是得罪了本宫,而是以下犯上,居然对弦月公主动起手来,你说我这么处置,也不算过吧?” “有这种事?”卫承好像十分意外,惊讶的对着若溪说,“若溪,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本王可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是,大殿下,的确不是奴婢做的。”若溪强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的颤抖。“求大殿下明鉴。” “她还没认罪,夫人就已经打算好如何处置了么?”卫承笑意不减,但口气已经明显的不悦。 雅夫人被他问的一愣,卫芙蓉抢在这个空档开口反驳,“大表哥,这是后宫的事儿你不方便插手吧?” 卫承点点头,“不错,后宫的事本王的确不该过问,可是白若溪这丫头也不是你们后宫的人,郡主你这么冒失的动手打人,也不方便吧!”没错,若溪如今的户籍可是落在了忘魂殿,忘魂殿是卫飒的地盘,的确不属后宫管。卫芙蓉脸上发青,“哼,本郡主就是打死了她也没什么要紧,说到底就是个卑贱的奴才!我就不信三表哥会为了个奴才和我翻脸!” 第九十五章 这样大家都好 卫芙蓉脸上发青,“哼,本郡主就是打死了她也没什么要紧,说到底就是个卑贱的奴才!我就不信三表哥会为了个奴才和我翻脸!” 卫承脸色一沉,“贵为王室就可以随意草菅人命么?”雅夫人见情况不妙,赶紧打圆场,“芙蓉休要胡说,你这孩子在气头上就是爱乱说话。” “大殿下,本宫倒想听听你的意见。”雅夫人何等聪慧,她看出卫承今日是打算管到底了,干脆顺水推舟,给对方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卫承等的就是这句,微笑着点了点头,“她人在这里都不肯认罪,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以下犯上的罪名一旦坐实了,可不是轻的罪过,打几下出出气就可以了结的,大家闹下去也没个头绪,不如这样吧。”他终于切换到了正题上来,“把若溪暂时关在冷香宫中,等事情查明,再做定夺,雅夫人觉得如何?” 卫芙蓉立马反对,“不行,冷香宫外的守卫都是你的手下,她万一逃走了,可就不好说了,放在那儿我不放心。” “郡主打算怎样?”卫承已经眯起了眼睛。 “哼,你要把她放在那儿也行,但是我的人也要守在冷香宫里。”她仰起脸,看着卫承。 卫承英俊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不悦,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他伸手召来自己的侍卫,“把绳索解了,带到冷香宫去。”身边有人上来架起地上的若溪。 若溪被人扶了起来,看样子这几个侍卫都是受过卫承叮嘱的,手上刻意放轻了力道,若溪小心翼翼的不去扯动伤口,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谢大殿下。”她抬起头,看清卫承眼中别有深意的目光,低下头,嘴角带上一个谁都没察觉到的微笑。 卫芙蓉又一次没有得手,心里怄气,把鞭子在地上抽的啪啪响,雅夫人劝了她几句,才勉强跟着一起走了。 清音殿又恢复了平静,玛莎正在打扫着地面,若溪刚刚跪过的地方还留着水渍,那是她流的冷汗么?玛莎扶着拖把站在原地发愣,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为什么把若溪关在冷香宫?”钟无颜走在卫承的身边,脸色十分难看。冷香宫是皇城里人人畏惧的地方,只有被帝王冷落的或是犯了大错的后宫女眷才会被关押在那里。所谓的冷香宫也就是后宫女人最忌讳的冷宫。而且冷宫里面能有什么好的条件?进去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出来,要么是不堪忍受去寻短见,要么就是活活的被逼疯,再要么就是几十年都泡在那里,等着老死。 那样一个地方,钟无颜实在是不明白卫承是如何盘算的。 “就是嘛,大哥,若溪那身子,把她放在那儿还不如打死她呢。”卫紫嫣挽着钟无颜的胳膊,嘴巴翘得老高。 卫承神色如常的往前走,点了下头,对卫紫嫣说道,“你倒提醒我了,快去找太医跟去冷香宫,刚才我瞧着若溪的脸色可不怎么好。”卫紫嫣听他这么一说也晃了神,跺跺脚,“你刚没让侍卫去请太医啊?真是的,我现在就去。哎,无颜你等着我,晚上咱们一起去看若溪。”她说完就跑开了。 把她支走,卫承渐渐停下脚步,“无颜,我没记错的话,冷香宫离你的浣尘居不远吧?” 钟无颜呼吸一滞,心里忽然明亮了起来,的确,浣尘居紧邻冷香宫当初钟覃给他挑选住居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后宫诸多殿宇的环绕,而选了这处清净之所,既是让外界少了许多闲话,也是他的有心为之。 “大殿下您什么意思?”他低低的说道。 “无颜,我有眼睛,你对紫嫣是什么意思我看的见。”卫承说的很直接,“虽然我不明白若溪那丫头身上有哪点好,让你和老三都这么着迷,但是你是我的朋友,能帮上你的时候我肯定会相助的。” 钟无颜低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窝下投下暗影,卫承也不管他在想什么,“紫嫣迷恋你是因为她年纪还小,长居在深宫,你是她见到的最优秀的男人,她会喜欢你,也很正常。” 钟无颜苦笑了下,“承蒙公主错爱了。” 卫承摆了摆手,“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主,你是臣,她要怎样你也没办法,别看她现在一团火似的等到你真的成了她的驸马之后她就会明白爱这个东西是勉强不来的,强扭的瓜不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现在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无颜你明白么?” 他的话说的很真切,句句落在钟无颜的心坎上,他的确在前些日子,卫英给卫飒指婚的时候听父亲钟覃提起过,卫飒的婚事只是个开头,接着很有可能就是他和卫紫嫣的喜事。他并不想娶她,尽管有时候卫紫嫣做的事让他很感动,但是那也不代表他会完全放下自己的回忆,敞开心扉的接受她,甚至爱上她。 要真到了那一步,他想,他可能会逃。 “你对那丫头有意思吧?”卫承促狭的问了一句,钟无颜白皙的面皮上一红。喜欢么?他还有能力去喜欢第二个人么?再说,他喜欢的,是她,还是她?如果等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对白若溪的注意只是因为她和那个人太像的缘故,自己又会不会后悔呢? 卫承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好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嘱咐你一句,她可是老三的人。”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钟无颜,冷笑了下,反问,“三殿下?他要是把若溪当做是他的人,还会有后来这些事么?”占着她,宠着她,让她在后宫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他高兴了,就护着她,不高兴了,就把她甩在一边,任人打骂而不管不问,这样也算是对她好么? 卫承为不可查的笑了下,“老三身边从来不乏美人作伴,他对若溪很可能是一时兴起,现在,大概是玩腻了吧。所以,我思来想去,唯有这样,才对大家都好。” 钟无颜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那个玩字像一根刺扎在他的胸口上。他还在小心探索,苦苦追求,又担心太过激烈的表达把她吓跑的人,那个人就把她当做敝履一般,恨不能甩掉?亏若溪之前还那么难过,伤心,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她落泪的? “殿下。”他站住身,向卫承说道,“我去看看她。”卫承点了点头,看了下前面的路,“冷香宫你不熟悉,我带你过去,然后我再走。” 钟无颜点了下头,两人调转了方向,向冷香宫走去。 这条路越走就越静谧,后来终于一座斑驳了红漆的旧宫墙出现在他们的身前,门外有去年就枯黄了的杂草,已经有半人高,还在那儿孤零零的站着,红门两侧有四名侍卫把守着。他们都是青羊宫的侍卫队出身,自然是认得卫承的,见到他来,都跪下行礼。 “人呢?” “回殿下,刚刚送进去。暂时安排在正霄阁里。” “你们好生守着,以后钟大人来了就如同本王亲临,要听从钟大人的吩咐。” “是。”侍卫站起身好奇的偷看了钟无颜一眼,这个人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俊美啊,他真的是个男人么? “里面路黑,属下为钟大人带路。”一个侍卫很有眼色的提起一盏灯笼,手腕托在钟无颜的胳膊上。“钟大人属下冒犯了。”其实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冒犯的呢?侍卫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可能是因为这个钟大人长的实在是太漂亮了,让人忍不住看了就要脸红。 “无颜,你进去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卫承微微笑了下,和他作别。 冷香宫里果然寂静的可怕,台阶也被修得很窄,整条楼道高而且陡,钟无颜没有眼睛,就算他两只眼睛都好用,这会儿进了里面也会什么都看不见的。 侍卫带着他一路向下,出乎意料的,钟无颜只是在第一节台阶上稍微有些不稳,此后就一直走的很熟,没有一点磕磕绊绊的感觉。侍卫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瞎了眼。 “钟大人,左手边的小阁就是正霄阁,小的就在外面候着,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侍卫推开了一扇门,经久没有人用过的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钟无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一步垮了进去。 正霄阁似乎还不小,他踩在地上都能听见四壁传来的一点共振。他摸索着往前走,手指触碰到墙壁,感到湿漉漉的,冰凉的刺骨,毕竟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这里到处都在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木头做成的房梁被水经年泡着,早就烂糟糟的不成样子,他越往里走,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脚底下好像探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钟无颜收住脚,听见拿东西哼唧了一声,不似老鼠等物,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若溪?” 那东西动了动,他的脚踝被人捉住,这么冷飕飕的屋子里,被莫名生物抓住脚踝的钟无颜感到一股寒气无法抵挡的从后背窜了上来。他竟然忍不住想起冷香宫闹鬼的传说。 第九十六章 旖旎冷香宫 他竟然忍不住想起冷香宫闹鬼的传说。 冷香宫里的冤魂实在是太多了,人们说起这件鬼故事的时候总是以一个失宠夫人的冤魂作为故事的开始,每个版本还各有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不是说哪个贪玩的宫女闯进冷香宫被挖去了心,就是哪个皇帝独宠的夫人生下了怪胎,总之,故事里的冤魂是个万能的存在,会吃人,会下诅咒,但钟无颜实在是没想到他遇到的这个冤魂还会捉着人的脚踝不放。 这冤魂也太小看他了,钟无颜俊美的脸上闪过冷笑,他毫无预兆的抬起另一条腿,猛力往那团东西身上踹了过去。那东西吃痛,“啊呜”了一声,撒开了手。他平素斯文惯了,身边的人几乎没有知道这位相貌如同仙人的钟大人曾经是大名鼎鼎的金牌御前侍卫,北冥国国主最宝贝的小公主就是交给他护卫的。 第53节 踹开了碍事的东西,钟无颜继续往前,正霄阁到底有多大,他不知道,但是他却很笃定,这间房间里有若溪的气息。他下意识的转了半个身子,朝另一个方向走。 “若溪,是你么?”他的手指终于触碰上了带着温度的软.物,心稍稍安稳了下,下一秒他察觉到有异。“若溪?”他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有些慌乱的摸到了她的肩膀,继而是冰凉的脖颈,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果然,烫的吓人。 她受了伤才好,今天怎么禁得住这样的折腾,况且冷香宫实在是太过阴冷了。有些心惊的握上她的手,也许是他的心血正在不断的翻腾,常年冰凉的手心竟也染上了热度,若溪几乎是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他的手,好像是一棵救命稻草般紧握不放,他的手,好温暖。 心底最后一点理智也终于全然崩塌,钟无颜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正看着这个脆弱的女人,他挨着她坐下来,全然不顾石灰地面的冰凉,腾出一只手有些费力的解开自己的外敞衣扣,他的扣子才解开两颗,那只小手就迫不及待的探了近来,解扣子的手一抖,剩下的扣子不用他去解,就全被若溪的手臂探进来的力道撑掉了。 钟无颜成了若溪在这间寒冷房间里的唯一热源,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上,双手环住他的腰,满足的叹了口气,她发烧了,烧的很厉害,身子冰凉,但是挨着他胸口的脸颊却火热,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气息。钟无颜忽然无名的躁动了起来,用外敞包住她娇小的身躯,无意中却碰到了她柔软的前胸。 “若溪,能听见我么?”他吸了口气,必须要分散自己的注意。 怀里的人蹭了蹭,勉强点了点头,其实,从他进来她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但是她的头实在是太疼了,身上实在是太冷了,身心的难受让若溪完全放弃了去思考要还是不要,他现在是她的救星,她抓不住,就全完了。 在黑冷的房间里,有一个可以靠着的人,真是太好不过的一件事。谁还去管这个人的从前,将来,她忽然很想让沉浸在回忆之中的自己就这么放纵的,活在当下一次。 就一次,也挺好的。 “钟……无颜。”她轻轻的,带着点犹豫的叫出他的名字,挨着她身躯的钟无颜几乎是浑身一颤,他似乎又听见了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胆怯的含羞的叫着他的名字,让他心甘情愿的为她去生去死。 “我在。”他狠狠的闭了下眼,多少年了,他竟然能重新听到这个声音,瞬间,他被自己迷惑了,来时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一下变得不值一提。眼下的这一刻相拥是那么真实,钟无颜伸出双手搂住她,他的脸窝在她的颈窝。 冰冷的肌肤似乎是在引诱他,钟无颜几乎是完全凭着自己的意念去做,当灼热的唇落在她的肌肤上的时候,他听见她低低的呻.吟。顺着脖颈的优美曲线一直向上,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她柔软的唇,干巴巴的,好像还有裂痕,钟无颜忍不住探出舌头轻轻在她的唇上来回舔.弄,这点湿润让若溪很舒服似的回应了他的吻。 她的举动无疑的,让钟无颜残存的思考能力完全倾塌,多年累积起来的欲望马上就要溃堤,疯狂的吻上她的唇,那种霸道的力道和方式让若溪差点以为现在亲吻着她的这个男人是卫飒。 他的吻雨点般落下,洒在她的额头,鼻翼,唇畔,近乎于撕扯似的他的手分开了她胸前的衣襟,那柔软的触觉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痴迷的将它们含在嘴里,用力的吸.允着。突然的疼痛让若溪沉重的大脑霍然清醒过来,猛的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那么黑暗,只是…… 这么近的距离让她清楚的看到她的身上,正趴着一个男人,她记得她刚刚叫了……钟无颜。要和他在这里么?这个男人不是最该得到她的人么?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忘掉所有,这一刻,她是若溪,他是钟无颜,不是小公主和丞相之子,近身护卫。但是脑子里为什么总要清楚的一遍又一遍的出现那个人的脸呢? 他黑如墨丝的头发随风飞舞,邪魅凛然的俊颜转过来,对着她伸出手,手指上一颗硕大的蓝色宝石熠熠生辉,他总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对她说,“小溪儿,到这里来。” 不可以!她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想起他?不可以,她忍住自己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她好委屈,为什么她总是喜欢错了人?她喜欢钟无颜的时候,他爹就把她的国卖了,等到她好不容易从爱和恨当中解脱出来的时候,她喜欢上了那个救赎了她的男人,卫飒。只是,这一次,更彻底,他撒手了,不要她了,连一点挂念都没有。 好,很好,她这个有眼的人到头来竟还不如一个瞎子,钟无颜才是好命的,他在亡国之后还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被人崇拜,被人艳羡,被堂堂大祁国的紫嫣公主捧在心口上爱着。他们过得都很好,只有她,一直都是最惨的那个。 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就可以完全任由自己的身体无限度的沦陷下去。她的确是需要一个男人的怀抱来依靠,来休息,但是谁都可以,唯有他不行。 手上多出一股力气,她猛然推开了正在她身上沉醉的男人。钟无颜没料到她忽然反抗,被她推得直接撞到身后的墙壁上。他的衣衫凌乱,脸上带着没有舒展的红晕,长长的睫毛上凝聚着滚落的汗水。 “我……”她低下头,快速的拢起衣服,被他啃咬过的肌肤还在发烫,让她难堪的别过脸去。“我不想……” 钟无颜深深的吸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托在自己的额头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吞了吞口水,却发现口干舌燥的厉害,他察觉到她的呼吸很不均匀,是慌乱和紧张的节奏,苦笑了下,把后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冰冷的潮湿让他身体里的火苗剪灭了许多。他努力调节着自己的呼吸,把那股冲动压制下去。 许久,他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膀,若溪下意识的抖了一下,他的心也跟着一沉,用还带着浓浓情.欲的沙哑嗓音说道,“地上应该有件衣服,你穿上。” 若溪愣了一下,伸手在地上摸,果然,有一件掉落了的外敞,很厚实的样子。她犹豫了下,还是披在了两个人的肩膀上,他出的汗比她多多了,这会儿停下来,该是挺冷的吧?奇怪,她好像出了汗之后,脑袋就不那么疼了,也不那么晕了。只是……她也出了汗,这会儿身上更冷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钟无颜长叹了一声,这个女人天生就是会折磨男人的,她小小的举动让他感动,但是她的拒绝却更让他受伤,和刚刚一样,他伸出双臂搂住她的腰身,她的身体明显一僵,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就这么呆着,什么也不做。”若溪动了下,缓缓的把头靠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一起,静静的相拥,连彼此的心跳也不能忽视,若溪心里隐隐的发疼,这样的男人她却已经不能再放在心里了。 “伤在哪儿了?”他忽然轻声问,那声音轻的像是一团棉花。 “脸,肩膀,后背也疼。”她回答的很老实。 “晚上的时候,公主会来给你送药,到时候太医也会来。”他继续说着宽慰她的话,听见她轻松的说,“没关系的,这次不怎么重,幸好你和大殿下来的及时,只挨了两鞭子。”她说一句,他就心疼一下,将她搂的更紧,“对不起。” 若溪愣住,为什么要道歉?是因为他来晚了没有及时制止卫芙蓉的暴.行么?真傻啊,这个男人,分明是她们之间的事,他做什么道歉呢?“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她说着。 怎么可能会有事呢?若溪在他的怀里露出诡异的微笑,恐怕只有他这个善良的男人还不曾察觉吧,今天所有的事都太巧合了,巧合到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圈套。到底是谁的圈套,她很乐意拭目以待。 第九十七章 表白 天快擦黑的时候,冷香宫外的侍卫在宫门外有点呆不住了,来回不断的徘徊,朝黑洞洞的楼里观瞧。钟大人已经进去很久了,还没听见他出来的脚步声,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三两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商量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你们在做什么?”高傲的女人声音吓了他们一跳,领头的赶紧转过身,看见来的人更是恭谨的单膝跪地,“紫嫣公主。” 卫紫嫣神色有些匆忙,还有些不悦,扫了一眼地上的守卫,“把门打开。” “这……”领头的有点犹豫,虽说人家是公主,但这毕竟是冷宫,没有陛下的手谕也不能随意进入啊,再说,他们刚刚私自放进去钟无颜,他人还没出来,再进去一个,可怎么得了? “少罗嗦。开门。”卫紫嫣已经极度的不耐烦,这里荒凉的连狗都不愿意来,要不是若溪被关在这里,她这辈子都不想到这种晦气的地方。这群小守卫竟然还敢给她磨牙,脸往下一沉,知道自己耍横也不是办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她缓和了语气,“新关进来的人受了伤,本宫带了御医来医治,这人有个三长两短本宫也不好向大哥交代,你们也担待不起。” 守卫们叹了口气,无奈的给卫紫嫣打开大门,扑鼻而来一股阴冷的风让卫紫嫣皱了皱眉,身边有宫女提起灯笼脸色煞白的先往里走。等到她们都进去,守卫们无不在心里暗暗揣测关进来的这个丫头到底和卫承有什么关系,竟然这么受重视。 黑暗中,两个人影依偎在一起,若溪觉得许久没有这么安稳的睡过了似的,她贪恋他身上家乡千鸟湖水的清澈味道,闻一下就醉了。她抱着钟无颜,心里平静的和周遭的黑暗一样,安然静寂。 “若溪。”他轻声唤她。“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若溪“嗯”了一声。他沉默片刻,才说,“等这件事完了,我们就出宫吧。” 我们?若溪的眼皮微微动了动,钟无颜没得到她的回答,有些惴惴不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慌乱,想要稳住心神,又好像很难做到。“出宫去?去哪儿呢?” “去哪儿都好,远走高飞。”他一直都很想这么做一次。 黑暗让彼此只能感觉到呼吸和心跳,以及紧紧贴近的身体温度,却看不到彼此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沉静,钟无颜知道她需要时间考虑。只是等待结果的过程很煎熬,很漫长。 她听见自己的胸腔里有一部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硬壁垒碎裂的脆响,这个男人总是轻而易举的让她感动,眼眶没来由的被一下涌出的泪水沾湿,原来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还可以在这个人的怀抱里流出眼泪。也许……她吸了口气,也许,真的可以给自己和他一个机会。这么多年的蹉跎,她已经懂得了人要往前看的道理。 “你喜欢现在的我么?”她忽然问他。 现在的白若溪,而不是过去的融嫣,钟无颜,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头顶上,是他带着犹豫的声音,“我……” 她伸出两指,点在他的唇上,“钟无颜,我想听实话。”也许,之前的她还小,总是把他的玩笑话当真,因为没人会教她的钟无颜说假话来骗她。后来长大了她才知道,男人说谎话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根本不需要谁教。 这一次,至少这一次,说一句真心话,让她可以完全相信的真心话。她仰着头看他,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却又好像完全看清了他脸上的犹豫。 如果这是一个预谋已久的迷网,那么她就是那个在不断织网的人,织的久了,把自己也放了进去,被捆个结实。 “我……我不知道。但我明白自己很想和你在一起,那种感觉……很好。”钟无颜有点脸红,他不善于说什么甜言蜜语。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坐了起来,手臂勾上他的脖颈,他浑身一震,下意识的环上她的腰。 他喜欢的只是那种感觉……因为他们曾经那么熟悉。眼泪从眼眶里滚落,灼热的烫人,若溪哽咽了下,从没想到钟无颜依旧眷恋着那段时光,那对他来说应该是段痛苦的回忆才对,为什么偏偏还要去怀恋?只是……她却没了再爱上他的勇气。曾经她为他付出去的感情太多,像大河里的水,哗啦啦的不要钱似的往外掏,可谁见过流出去的水还能再流回来?苦涩的闭了下眼,隐约看见不远的地方有灯光闪烁,她大概猜到了是谁来了。嘴角勾上冷冷的笑意。故意沉吟着不说话,她在拖延时间,直到那火光越来越近,近到能够看见卫紫嫣的衣裙的时候。 “无颜,吻我。”她低低的说。钟无颜俊雅的脸上闪动丝笑意,略带缠绵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凉凉的,很舒服。若溪承受着这个吻,却并没有闭上眼睛,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卫紫嫣惊愕的表情,以及一瞬间的绝望。 她好开心,她们一家抢走她的东西太多太多,她稍稍的报复一下,算的了什么?她伤心?她冷冷的笑着,这点程度的难过与她心碎成粉的痛比起来,真是微小的可以忽略。他的舌钻了进来,爱恋的缠绵在她的舌尖。他的温柔让她的心陡然一软,眼泪又涌了出来,面前的男人是她需要借助的扶梯,她的复仇需要一块垫脚石。无颜,对不起。她在心里轻轻的说。轻轻推开他,顺了顺呼吸,轻声说,“公主来了。” “无颜……”卫紫嫣苍白的脸色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极其可怕,她有些恍惚,刚才见到的一幕似乎都是幻觉般不真实。 “你怎么……在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胸口闷闷的难受。钟无颜稍微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转向卫紫嫣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我来看看若溪。” “我带了太医来……给她瞧瞧。太医。”她木然的转头,太医见惯宫廷秘史,神色丝毫不见慌乱,提着药盒过来给若溪诊脉,仔细询问病情。钟无颜站起身,紫嫣习惯性的伸手扶住了他。 攀着自己胳膊的手心冰凉,钟无颜心知肚明,有些不忍似的,却终于还是拨开了她的手。卫紫嫣几乎站立不稳,晃了几晃,怎么一个下午不见,他们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样?”他回身问太医。太医一边指挥着随行的宫女为她上药,一边回复,“钟大人,这位姑娘身子很虚,受了惊吓,而且还在发高热,大概是伤口着了凉风,受了寒气,想要完全恢复需要些时间。”他低着头说,不去看这几个人。 钟无颜点了点头,“那就要麻烦太医您时常过来探病了。”太医连称不敢,收拾了东西站到卫紫嫣身后。 若溪看着神色怔怔的卫紫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翻了个身,佯装昏睡。太医沉了下说道,“公主,钟大人,这里实在是寒凉,对两位身体无益,还请早些移步吧。”钟无颜点了下头,“公主,还请吩咐宫女带些被褥过来。”卫紫嫣乖乖的点头,脸上甚至还挤出一个微笑,“好,我知道了。” 太医和宫女打着灯笼走在最前面,卫紫嫣和钟无颜走得很慢,宫女们很有眼色,每一个人回头看他们,直接把太医送到了外面,黑暗的楼梯上,只剩下他和卫紫嫣两个人。卫紫嫣快要憋死了,她有些鲁莽的拽了下他的袖子,结结巴巴的说道,“无颜……”她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嗓子里像塞了棉花,万千的话想要说,想要问,却找不到一个点开始。 钟无颜无言的停在她的身前,他心里觉得有些愧疚,但他还是说了出来,“公主,其实我……” “别说出来,”卫紫嫣忽然尖叫了一声,堵住自己的耳朵,钟无颜有些心痛的闭了嘴,他没想到卫紫嫣如此脆弱,缓缓放下自己的手,卫紫嫣笑了下,柔声问道,“我就是想问你……你……你饿不饿?” 钟无颜愣了下,既然她不想现在说,那就先闭口不谈好了。“我没什么胃口。”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冷漠。 “那……你累了么?”她说着丝毫不相关的话,让钟无颜有些无奈。面对一个事实对她来说就那么困难么? “我还好。”他皱了下眉,照她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冷香宫?“我们……”他打算劝她先回去再说。结果,卫紫嫣却会错了意,打断了他的话,激动的抓住他的手,力道大的让她自己的手都发疼,可是她一点都觉不出来。双眼死死的盯着让她神魂颠倒的俊颜,再没有勇气也要说,不说,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失去他。 “为什么是她?”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为什么?”钟无颜低低的笑了下,有点苦涩的意味,“大概是因为我有点喜欢她吧。” 卫紫嫣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对你全心全意,我对你的真心你就丝毫感受不到么?” “公主……你冷静些,钟无颜只是个没用的废物,是个瞎子,实在不值得……” “够了。”她高声打断他的话,泪水毫无预兆的不断流下来,“从一开始,你就只会对着我说这句话,我听够了。” 钟无颜沉默,女人发起疯来的时候,总叫人束手无策。 “是因为她会抱着你么?”卫紫嫣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无颜,如果你只是想要这个,我也可以。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第九十八章 为了爱尊严也可以不要 卫紫嫣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无颜,如果你只是想要这个,我也可以。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她忽然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脸庞,根本不需要羞涩的吻上了他微凉的唇瓣,钟无颜一惊,想要推开她,却被她死死抱住了腰,她生硬拙劣的吻技更让人觉得怜惜,如此高高在上的一个公主,大祁国主捧在手心的明珠,习惯于俯视他人的紫嫣公主竟然沦落到要用身体去挽留心爱男人的地步。 “公主,请自重。”钟无颜眉头拧得很深,把她从自己身上扒开,卫紫嫣痛苦的看着他,一直在梦里幻想着和他的温柔亲吻这会儿竟然让她痛的那么彻底,没有温存的安抚,没有甜蜜的语言,有的只是他奋力推开自己的手。眼泪刷刷的流下来,沾染了前襟,她也不在乎。 钟无颜无心在和她纠缠,真不知道她再继续下去会做出怎么疯狂的举动,他甩了谁袖子,扶着楼梯把手,一步步的往前走。 “无颜。”颤抖的嘴唇甫吐出这个字眼,卫紫嫣慌乱的如同在森林中迷途的小兽,慌张的跑上几步从后面抱住钟无颜,“无颜,别走,别不要我。”她真的愿意为这个男人放下一切的尊严和高贵,只求他好好的把她放在心里。卫紫嫣一度以为这很容易,日久生情,只要她坚持不懈的努力着,总有一天钟无颜会被她感动,会接受她,爱上她。现在她才发现,其实这件事很难很难,想要左右一个人的心就要先耗费尽自己的心力,她没了那份自信和勇气,如果钟无颜不能爱上她,但至少让她呆在他的身边,每天看着他,就已经足够。 钟无颜哀叹了一声,“公主……你这是何苦。”她这么多年的体贴照顾,竟然成了对他最大的考验,考验着他的良心能不能把情爱和恩德区分清楚,考验他能不能狠得下心对着她说出最决绝的话来。微微低下头,贴在他后背的人哭得泣不成声,连抱着他的手都颤抖着,如此的卑微可怜的人,是那个高傲的公主卫紫嫣么? “公主,先回去吧。”这些事也非一朝一夕能够说清的。卫紫嫣点了点头,还是不敢放开手,钟无颜无奈,把自己的胳膊放到她的手上,同往常一样,任由她搀扶着,“无颜……”卫紫嫣有点懵了,他刚刚不还是……钟无颜知道自己又给了她希望,可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今天要是不迁就她,这个任性的公主就很有可能打算一直和他在这里耗下去。 “走吧。” 卫紫嫣胡乱的摸了把脸上的泪,情绪似乎好了一些。 外面火把照的通明,卫承沉着脸,站在侍卫队的前面,太医和宫女畏畏缩缩的在旁边站着,看见卫紫嫣和钟无颜并肩出来,长出了口气,这两位爷总算是肯出来了。 卫承脸色很难看,看了看眼睛红红的卫紫嫣,又看了眼神色无波的钟无颜,心里猜到了八九,有人给钟无颜送上外敞,卫紫嫣小心的替他披好,钟无颜皱皱眉,没有推开她在自己胸前打结的手,卫紫嫣偷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高兴,他还是顾及她的感受的,到底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难堪。 “大哥……你怎么来了?”卫紫嫣有点不敢看他。 “紫嫣,父王去了你那里,见你不在,很是恼火。”卫承低声说着,“赶快回去吧。” 卫紫嫣吓了一跳,为难的看了眼钟无颜,好不容易钟无颜的态度才有了一点点的好转,可是,父王的命令她又不能违抗,左右为难的很,卫承看了眼这个任性的妹妹,没奈何,“你去吧,我来送无颜回府。”卫紫嫣这才放了心,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钟无颜,才带着宫女离开。 “和她说了?”卫承与他并肩走着,把那些侍卫甩在身后。 钟无颜笑了下,“早晚都要摊牌,迟不如早。对公主也是好事。” “好事?怕不见得。”卫承思索了下,“按照我那妹妹的性格,没当着你的面宰了若溪算是给你面子。” 他这么一说,反倒给钟无颜提了醒,这种事卫紫嫣还真是做的出来,刚刚见面的时候,她就因为自己和若溪多说了几句话而醋心大起,派人把若溪掳走了。这一次,情况要严重的多,搞不好,若溪还真是性命堪忧。“大殿下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卫承摇了摇头,“这皇宫里能震得住紫嫣的人也就是玉夫人,连父王都是凡事顺着她的意的。” 墨色的苍穹上点缀着零散的星子,看来明天的天气不错,卫承看了一会天,身边的钟无颜慢慢的走着,许久他才问道,“若溪要关多久?” 卫承微微一笑,到此时,他更加确定钟无颜的心意,庆幸他当初看中若溪这颗棋子实在是正确,“不清楚,看看形势再说吧。” 也只好如此,钟无颜想了想,郑重的朝卫承抱了拳,“大殿下若是有良法能够解救若溪,无颜定然感恩戴德。”卫承一愣,他似乎没有料想到一向冷漠的钟无颜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这句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他显然是在告诉卫承若是他能救了若溪,他愿意为他效劳。 可是……卫承的唇角带上冷漠的笑意,这样一个连走路穿衣都需要人帮忙的废人,又能帮助他什么呢?他想要的就是让紫嫣完全站到自己的阵营中,那么,卫英交给她的那颗兵印才有可能落到他的手中。 第54节 “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能化小,关键就在于弦月公主那里,如果她肯松口,若溪兴许还有救,”卫承凝眉神思,钟无颜也不再开口,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很难办。手拍上他的肩膀,卫承安慰似的说,“办法总会有的,宫里的事交给我,别太担心。只是紫嫣那里你不要太……她长这么大从来就是别人顺着她,从来没碰过钉子。” “我懂的,大殿下。”钟无颜苦笑了下,愧疚的说,“我对公主殿下也是倍觉愧疚,大殿下要是想替公主出口气,钟无颜任打认罚。” “嗨。”卫承摇了摇手,“无颜你这是在寒掺本王么?难不成本王要去学地痞匪寇那样把你绑给紫嫣才算是个好哥哥么?你不喜欢紫嫣,娶了她,吃亏的还是她自己。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点。”他说的很真诚,深深的感动了钟无颜。 等送完了钟无颜回宫,已是深夜,青羊宫里福伯已经等了他多时,见到他回来,呈上秘信,卫承看清上面的字迹,知道是从陵南发来的快信,看完之后,他英俊的面庞上冷冷的闪过寒芒,“杜如晦死了。” 福伯一愣,“人死了,茶园呢?”杜如晦在陵南的茶园每年提供给青羊宫的资金就足有千两黄金,还不仅如此,有个心腹在陵南,南部的官员的一举一动就尽在掌握,而且,杜如晦还是他的受贿中转站,那些想要往京城里插一脚的官员也是瞄准了这个机会,大把的把银子乖乖的送到他的手上。杜如晦一死,就如同一条送钱的线被人生生切断了一样。卫承垂了眼,看着手上的信报,他得想个其他进财的办法,毕竟他的暗力,三眼,这些人他都要养着。 “茶园被老三铲了。”卫承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坐在椅子上,“殿下。”福伯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杜如晦的后事咱们接不接手?” 卫承摆了摆手,冷哼一声,“他临死还把本王摆了出来做挡箭牌,老三砍了他也是拿这点说的事儿,咱现在出面,就等于默认了和他的关系。看在杜如晦这些年还算敬业的份上,私底下派人去他老家,把家眷远远送走。” “是。”没了价值就扔在一边,这才是大殿下的作风,福伯没再抬头看他那张冷酷的俊颜。 “殿下,陛下秘密下诏命华旗将军下月上京,听说随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小儿子,华鳟。”福伯想起来这件事,连忙向卫承回报。 卫承眯起眼睛琢磨,“明着要把国事交给本王处理,背地里还不是早就算计好了退路?老头子也开始玩儿起了这招儿。”他半闭起来的眼睛里闪露出危险的气息,“华旗来,说明舅父已经凶多吉少,阿福,你继续让人紧盯陵南,华旗这边,咱们和老头子走着瞧。” 翌日清晨,宝焰站在卫飒的房门外,卫飒正在和大臣们研究灾后的其他事宜,他守在门外,看见一名侍卫托着信跑了过来,“京城来的急报。”宝焰接过信,揣在了怀里,打算等卫飒和大臣们谈完事情再进去给他,没想到,屋里的人自己就出来了,“拿来吧。”卫飒站在门后,伸出手来。 宝焰惊愕了一下,把信交给他,更加惊讶于卫飒对于京城动态的敏锐。 白江的字还是那么好看,卫飒展开信,映入眼帘的是白江一贯的让人恶寒的问候,他直接跳过,读后面的重点,一行字跃上眼帘看得他眉梢不由得一动。 “白若溪忤逆犯上,被押冷香宫,大殿下与钟无颜全力保人,暂时性命无忧。” 第九十九章 货真价实的三殿下 “白若溪忤逆犯上,被押冷香宫,大殿下与钟无颜全力保人,暂时性命无忧。” 暂时……性命……这几个字深深的映在卫飒的眼睛里,瞳孔忍不住骤然紧缩,锋芒一般的尖锐,他才离开一月,京城就发生了这种事么?忤逆犯上……卫飒叹了口气,那脾气死倔的丫头又是得罪了哪位神仙,竟然被下了冷宫。只是……他抿紧嘴唇,卫承和钟无颜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要出来保人?而且,白江还用上了全力两个字,钟无颜……他的脑海里想起从前见到过若溪与钟无颜时的场面,疑窦更深。 他沉默不语,来拜访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个阴晴不定的三殿下在想什么。陵南与京城相距甚远,从前他们对卫飒的印象如同坊间一样,停留在他的风流事迹上,更有反对派的人散布出来消息,说当初骁勇的三殿下居功自傲,已经沉迷于酒色犬马,笙箫管弦,再无力勤政。但是前几天他们见识到的,是他的果断裁决和雷霆手段,这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卫飒手持赤金龙鳞宝剑的英姿已经足够让他们臣服。这几个人都是自己找上卫飒,希望能够归顺三爷党,为他出力。 京城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们纷纷猜测。不然一直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似的三殿下怎么会突然变了脸色? 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太久,卫飒拿着信纸扇了扇风,漫不经心的扫过众人狐疑的脸,“真是老天保佑你们,升官发财的路子来了。”众人不明所以,康遥站了起来,脸上有些局促,“殿下,我等愿意追随殿下效劳,并非为了金银钱帛,若是殿下以为我等居心在此,康遥愿回原籍,卸甲为农。”他本来是员武将,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而被一贬再贬,直到了陵南之地,做了一名小官。他一带头,一同来的官员也纷纷站了起来,朝卫飒抱拳,一齐说道,“我等只愿为国出力,并非贪图虚荣。” 卫飒神色一正,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他笑了,邪魅的脸孔上更显得说不出的风采,“啪啪啪。”他为他们鼓起掌来,同时站起身,“诸位切勿气恼,适才本王一问也是探查各位的实心,还望众位不要见怪,失礼之处,卫飒得罪了。”他说完,朝他们拱手行礼。 康遥本来愤然的脸上闪动惊奇,能够给臣子道歉的王,他们还从未见过。众人又惊喜,又惶恐,赶紧说道,“殿下折煞小人们了。”他们贸然来访,表明决心,卫飒会有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卫飒神色坦然,继续刚才的话题,“各位既然有此等雄心,本王也就不再隐瞒各位,实际上,本王有一件心腹事要与大家共商。来,各位请看。”他自怀里取出一物,展开,是一幅地貌图,上面有明确的标注着军营,操练场等字样。众人凑上来看,卫飒坐在一旁,看见他们面上的神色由惊讶到敬佩,康遥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继续观摩地图,良久,这些人面面相觑,“难道这是殿下在陵南的兵力图?” 有人提出疑问,康遥首先摇头,“不对,这几处标注兵营的地方我并不记得有,而且,陵南多是农业和商贾聚会之地,多少年没有过兵士出入。莫非……” 卫飒笑而不语,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康遥的猜测。他从椅子上坐起身,“这些是本王打算在陵南构建的兵力阵营,地点和资金已经准备妥当,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这等大事只凭本王一人之力,何其微薄?还需要在座的众位鼎力相助。”他微笑着看着这些人,“康状元,你那身好功夫还没放下吧?” 康遥脸一红,当初他的确是御前校场比拼出来的武状元,只是现在看来,那时候的意气风发简直就是幼稚。“学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康遥愿为殿下献上自己这身本事。” “倪和也愿为殿下出力。”面色黝黑的大汉跟着康遥站了起来,随即,刚刚还有些犹豫的白面书生也站了起来,歉然微笑着道,“祝匡一介书生,没有康倪两位大哥的好本事,索性会打得一手算盘,殿下若不嫌弃,祝匡愿为殿下打点些琐事分忧。” 站在卫飒身边的袁兴呵呵一笑,点着手指朝祝匡笑道,“祝老弟你太谦虚啦,你那手算盘打得惊天地泣鬼神,鬼算子的名头袁兴早就如雷贯耳。” 祝匡微微一笑,“什么鬼算子,不值一哂,草野村夫胡乱起的诨号而已。” 卫飒看着眼前的众多人才,心里无比澎湃,他指着地图对他们说,“西凉国力日盛,而比较之下,大祁国这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兵力已大不如前,这一次更有鹰王遇险的情况,军队的战斗力被严重减弱,本王不想看到有一日我们与西凉交锋的时候,子弟兵们只有上前等死的份儿,你们几位都是带过兵的,本王把部队交给你们训练,放心的很。” “但是训练兵将一事只能在暗中进行,兵营建起之后,殿下已经上呈朝廷,提议在陵南多修建堤坝等防洪措施,借这个机会我们正好动手。”袁兴补充了一句,他不说这些人也知道,卫飒要训练的不是大祁国的军队,而是只属于他自己的力量。但是有些话他还是要替卫飒说在前面,“各位都是存着为国效力雄心壮志的义士英豪,也许袁兴要说的这些话会让各位厌恶,但袁兴还是要把事实讲明。”卫飒看他一眼,点头,示意他说的好。 “这支部队的眼中不需要有朝廷,他们要效忠的只是殿下一人,必须要百分百的忠诚,训练结束之后,殿下会从中挑选出百人作为死士,对这些人的要求要更为严格,他们不但要功夫好,还要有清白的家身,最好是孑然一身的人,没有家眷和后顾之忧。各位明白吗?”他扫过众人,康遥和倪和纷纷点头,唯有祝匡紧锁眉头,袁兴自然把目光留在他身上,“祝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祝匡一笑,抱着肩膀,朝卫飒发问,“是我等在此地征兵还是殿下自去寻找兵员?” 袁兴代为回答,“各位在此地征兵。” “这就难了,”祝匡解释说,“陵南及陵南周边地区常年被卫承的人控制,就连知州也是他的爪牙,咱们在此地大兴土木,屯兵操练,想要躲过他们的耳目,难。”他说完,康遥和倪和也反应过来,有点泄气。 卫飒拍了下手,赞许的看了祝匡一眼,“祝先生说的好。袁兴。”袁兴含笑上前一步,“本地知州已被朝廷革职查办,新上任的知州是咱们自己人。”几人放松一口气,袁兴又说,“另外,三殿下已经派人开始扫除本地的杜如晦等余孽,陵南之地不久就会干净了。” 祝匡拱手朝卫飒笑道,“三殿下深谋远虑,我等不及。” “关于兵员,祝先生你以为如何?”卫飒摆了摆手,反问他道。 唯一思索,祝匡托着下巴,“以在本地招兵为妙,一来,本地居民常年受杜如晦等人荼毒,民怨很深,大殿下此番清楚了陵南一霸,大快人心,相信很多人都愿意如我等一般为殿下效力,征兵之事不难。二来,陵南是咱们大祁的农粮区,召上来的兵士可以白天在家务农,傍晚开始演练,训练完毕后各自归家,也不需要建筑民宿供他们居住,既节省了开支,又能掩人耳目。” 卫飒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眼袁兴,袁兴含笑点头,对祝匡说道,“就依先生之意,殿下回京之后,咱们保持书信往来,其他事宜各位自行商议即可决断,不必死守成规,等候殿下的意思,山高皇帝远嘛。” “康遥为总指挥,倪匡为副指挥,之后会有一小队殿下亲信过来协助各位操持军中事宜。祝先生您就勉为其难的担任军师一职吧。”祝匡哈哈一笑,摇了摇手,“军师可担不起,给大家写写账本,记记账还差不多,不过,有需要出谋划策之地的时候,祝匡不会吝啬。”袁兴微笑着,心里暗道此人心思深沉。 康遥和倪匡喜出望外,谢过卫飒,都是满眼激动,卫飒偷眼看祝匡,他笑如寻常,不似那二人般惊喜。 等到散了会,几人离去之后,卫飒往椅子上一靠,闭上了眼睛,袁兴在他对面坐下,喝了口茶,“殿下,你看属下说的没错吧。”当初卫飒向他询问在陵南练兵的门道,武艺强化由康倪带头,这毫无疑问,但是军中不可都是动武的粗人,需要有个能给他们出主意的人物,这个人就是这个军中的核心灵魂,所以此人的人选必须要慎重,袁兴思索了一夜,向他举荐了祝匡。 卫飒本来还有些担心,他觉得会打算盘的人都心胸狭隘,吝于锱铢,恐难当此重任,但是祝匡刚刚的谈吐完全打消了他的顾虑,这个人有些让他出乎意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卫飒站起身,对着对面椅子上淡笑的袁兴躬身一拜,惊得袁兴立马就要起来,卫飒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自己一躬到底,真诚的说,“袁先生,本王真是感谢你不嫉贤能,为本王举荐了这么好的人才。” 卫飒想了想,似乎有话要说。 袁兴红着脸堪堪受了他这一礼,嘴里连称不敢,然后他看见卫飒的神色,犹豫了下才慢慢说道,“大凡有大能者,都难以驯服,祝匡也是如此,此人平素狂放傲然,从不把达贵们放在眼中。但是,殿下您大可放心祝匡的诚心,属下愿用性命担保,他绝对不会背叛殿下。”说到最后,袁兴的眼神变得十分笃定。 第一百章 狂生祝匡 “大凡有大能者,都难以驯服,祝匡也是如此,此人平素狂放傲然,从不把达贵们放在眼中。但是,殿下您大可放心祝匡的诚心,属下愿用性命担保,他绝对不会背叛殿下。”说到最后,袁兴的眼神变得十分笃定。 卫飒也被他勾起了兴致,挑起眉角看着他,“为什么?” “殿下还记得八年之前的杨祝之难么?”袁兴叹了口气,低低的说着,“祝匡是祝家残留的后代。” 卫飒愣了一下,苦笑,晃着头对袁兴说,“好你个袁兴,亏本王还真心真意的谢你,你这是早有预谋啊。” 袁兴的表情有些讪讪的,“是为了公事,也是出于属下的私心。嗨,殿下,祝匡是怎么打算的,属下不清楚,但是属下只要知道这个人对殿下有用处,并且不会背叛殿下就足够了。” “你举荐的人才,本王信得过,只要他能尽心尽责的把部队训练好,其他的能帮上他的地方,你去看着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卫飒的心也终于放松下来了,若非是因为部队这件密谋,他也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卫英到陵南来。 “鹰王走到哪里了?” “虎拦镇。”袁兴口气一沉,“情况不太好。”前方来的信报上写的清楚明白,鹰王卫烈已经昏迷数日,随行的御医日夜轮流守护,情况还是一天天的恶化下去。 卫飒深深的叹气,多辉煌多尊贵的身份都还是难逃过一个死字,阎王要你三更死,哪个敢留到五更?想起幼时常常爬到卫烈的肩膀上的情形,卫飒禁不住摇了摇头,袁兴见他伤情,劝解道,“殿下不必太过忧伤,人有旦夕祸福,鹰王爷这一生也算是响彻九州了。” “不,他是个英雄,该死在沙场上,而不是在别人的暗杀中窝囊的死去。”卫飒慢脸可惜,“男人活要有活的气势,死也该有死的尊严,这种死法对他来说实在是种惩罚。” “鹰王若真是不测,那么西凉就更无所忌惮了。边关的形势不容乐观。”袁兴担心的是另外一层。 “西凉……”卫飒喃喃低语,片刻抬头对袁兴说道,“袁兴,我们得回去了。” “是,京城的局势也该有了变化,大殿下一党必然会有所动作,此关键时刻,殿下又远离京城实在是让他们优势占尽。” 卫飒点了点头,袁兴说的对,他必须要赶回去了,只是如此想要回去的心情却并不仅仅是因为京城里的局势,而是……他摸了摸袖子里那封薄薄的书信,心情沉甸甸的,竟然将刚刚的那点轻松全部扫光。 “大部队按时向朝廷回报行程,点上亲兵卫队,和本王一起连夜出发。”卫飒眸沉似水。 “是,殿下。” *** 冷香宫的确很冷,却不香。 若溪被调换了屋子,从正霄阁里搬了出来,说是搬,其实她压根也没什么东西,哪个人会大张旗鼓的把家都搬进冷宫里来呢?除了钟无颜留给她的外敞,她的口袋比脸还干净,等烧退了之后,她甚至还想过自己没有钱打点守卫,会不会在这里吃苦。不过事实上,是她自己多想了。 太医和宫女们每天来看她,按时送药送衣,不知是卫承的授意还是钟无颜的嘱咐,侍卫们对她也不错,甚至有时还问问她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她浅浅的笑着,哪里有人被关冷宫还能受到如此优待的?这些天的安静让她有时间静下心来想很多事。比如,冷香宫本来应该是不允许外人随便入内的冷宫,但是那天卫承,钟无颜,还有带了太医来的卫紫嫣,他们都随便进出的容易,看来现在的卫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年老体衰,对臣下已经没了足够的威慑力,也或者是朝廷上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无暇分心。 很奇怪,若溪觉得自己很喜欢这样的黑暗和无人打扰,似乎她就该存活在这种幽暗之中,像一株见不得光的苔藓,又潮湿又阴森,让人看着就不想亲近。侍卫们问过她几次要不要出来晒太阳被婉言拒绝之后也不好再天天念叨,这些大老爷们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这个姑娘家打交道。 她闲着无聊的时候就走到楼梯的最上端,那上面是冷香宫的屋顶,有一扇小窗,能呼吸道新鲜的空气,晚上的时候她也坐在这儿,有好多亮闪闪的星子在她的头上闪耀,很美,很静。她看着看着,困了,就直接倒在横档上睡觉,这辈子都没睡得这么踏实过,再睁眼的时候,大天大亮,细细碎碎的阳光从窗子里洒进来,照眼,晒一会儿就觉得身上都暖和过来了。 这天她不是被太阳叫起来的,而是被来送早饭的凝香吵起来的,那孩子不管多忙都坚持每天来看她,她劝了多少次,都没用,说的多了,凝香干脆就来个眼泪战术,说她自己一个人如何如何的寂寞,想找个人说话。让若溪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答应让她每天不忙的时候再过来,千万不可以耽误了美夫人那边的差事。 “若溪姐!你怎么又睡在这里啊?这儿多凉啊!快起来,快起来。”她一进来看见房间的床榻上干干净净的整齐的很,一点褶皱都没有,猜到她是在天台这里,一看,果然。又气又恼的朝她吹胡子瞪眼,上面躺着的那个小小的人影动了下,似乎是要翻身,吓得她又大声嚷嚷起来,“你别乱动啊,会掉下来啊!”那么窄的天台,她怎么就能在上面一睡就是一夜的呢? 若溪抬起胳膊挡在眼上,含含糊糊的答了两声,这妮子的嗓门大得出奇,她天天睡得那么沉竟然被她一嗓子就叫醒了,还真有她的。自己动了动身,扶着石台的边缘坐了起来,朝站在楼梯底下的那个人摆摆手。 一大早的乱吵,真是比开了春的麻雀还烦人。 “疼。”她一迈腿,打算从石台上跨到梯子上,每次她都是这么做的,但是这一次……小腹没预兆的锥痛,接着两腿间就有一股细密的热流涌了出来,若溪皱着眉,把这阵疼忍了过去,小心翼翼的从梯子上爬下来,脸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是不是又发烧了?”看见她脸色苍白,凝香吓了一跳,拉着她的手,冰凉的还带着潮湿,也不知道是刚刚出的汗还是这一夜受的寒气。 身上虽然不适,但是若溪却笑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这个月的月信一直没有来,害得她提心吊胆,她的计划好不容易才真正的步入了正轨,想要半途而废根本不可能,但是……万一她真有了孩子,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狠得下心把他打掉。更要命的是,她在想到孩子这个问题上的时候,脑子里莫名的出现了白川的脸…… 那一夜……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真如白川所说的话,那么孩子就也有可能是他的……事情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的话,若溪简直不敢再往下想,索性,她的身体很争气的没有给她添麻烦。 “我那个来了,你身上带纸了没有?” “嗨,你可吓死我,就这个啊。”凝香白了她一眼,自己往地上一坐,拿白眼翻她,“衣服也脏了吧?正好我今儿给你带了换洗的衣服,回屋里去,瞧你冻的那样。”若溪苦笑着被她拉着走,在后面默默打量凝香,一个月不见,她似乎比以前还要开朗了多,而且也不似从前那样没有大脑的胡说话了,以前是若溪照顾凝香,现在看来凝香倒好像是姐姐似的。 “你盯着我干吗?我脸上有花了?”她一回头正好看见若溪瞅着自己看,吓了一跳。 若溪老老实实的点头,“有花。” “真哒?那你说说你看见什么花了。”凝香还是那么不禁夸,听若溪这么一说,喜滋滋的拉着她的手,非要她接着说。 若溪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认真的点头,“狗尾巴花。” “嘁!就知道你说不出好话来。”凝香没怎么失望的转过去接着走,从她的房间到天台的路很长,但是很窄,她们两个人也只能是一前一后的走,凝香像是怕她一松手,身后的人就会不见了似的,攥得她的手腕生疼,若溪终于忍无可忍,“喂,凝香大小姐,您这手劲早晚会害得你嫁不出去。” 凝香啐了一口,“你真没正经,你现在看着就跟个风筝似的,我不拽着你,你就该飞了。” 若溪一愣,风筝?纳闷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真有那么瘦么? “喏,快把衣服换了,然后我给你梳梳头,你看看你现在哪儿还有点人样子。”凝香从小筐里掏出来干净衣服,若溪一愣,“这衣服……”虽然不是很好的料子,但这衣服的确是新作的,而且比自己的冬衣要厚实的多。 凝香闪了下眼睛,“我闲着的时候给你做的,来试试。” 若溪眯起眼睛,按着她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这衣服哪儿来的?” 第一百零一章 哀悼 若溪眯起眼睛,按着她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这衣服哪儿来的?” 凝香支吾了两下,一甩手,“哎,就知道骗不过你,钟大人还非要我撒谎。” 钟无颜?若溪呆了一呆,他? “钟大人……他和紫嫣公主怎么样了?”状似无心似的一问,若溪一边解着自己的衣服扣子,一边别过脸去,她怕凝香瞧出什么端倪来。 凝香犹豫了下,“不太好。紫嫣公主上月就病倒了,太医们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把陛下和大夫人急坏了,听说这些日子准备找道士和尚什么的过来做做法,看看能不能起效。” 第55节 若溪点了点头,她心里明白的很,这病怕是谁都治不好的,就得看卫紫嫣她能不能自己挨过来,亲眼看见自己中意的情郎和别的女人亲热,这滋味……不好受吧。若溪冷冷的笑了下,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的笑有多阴森。 凝香愣了,盯着若溪看。 “怎么了?我脸上也有花儿?”若溪朝她笑了下。 凝香这才回过神来,手抚着胸口,“唉哟妈哎,我刚差点以为那不是你呢。若溪姐,你刚才笑得好怕人,和鬼似的。” 鬼?若溪没反驳她,可能泯灭了良心之后的人,就是鬼吧。 若溪麻利的换掉裤子,开始穿外衣,凝香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眼中有点哀戚。若溪低头一看,原来是内衣的袖口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破了一个窟窿,大的都能把几个手指头套进去,朝凝香摇摇头,“这下好了,我又有破绽落在你手里了。哎,想笑就笑吧,不用忍得那么辛苦,瞧你那脸,跟要哭了似的。” 凝香咬着嘴唇不说话,大颗的眼泪还真就掉了下来,若溪慌了手脚,一边的袖子还没来得及伸进去,就赶着过来给她擦眼泪,“得,得,这不说还好,一说,倒哭起来了,一会让人家以为我在这黑布隆冬的地方欺负你了呢。快别哭啦。” 凝香好半天才止住了哭泣,低着头,伸手捉住若溪甩在一边的袖子,“若溪姐,你这是何苦呢。三殿下待你是很好的,你就不能原谅他么?咱们……咱们这种身份的人,是根本没有资格去嫉妒和生气的。” 若溪看着她,默默的穿起袖子,抿着嘴,坐在床边。 “你刚刚说月信来了的时候,我瞧你开心的很,是在担心……有了身孕么?”凝香小声的问了出来,若溪的手指微微一动,她叹了口气,“其实若溪姐,我是很盼着你能怀上三殿下的种的,如果你肚子争气生了个男孩,或许殿下真的就会把你收了,做不成王妃,做个偏房也比这样没名没分的干看着强。”凝香一股脑儿的说着,没看见若溪冷笑的眼睛。 做偏房?就算是把那个正八经的三王妃的位子给她,她都不屑于坐上去。做杀父仇人的儿媳妇,可能么? “咚咚。”外面有礼炮响起的声音,震天动地,火药的烟硝味道连这里都能闻到,若溪竖起耳朵,仔细数着,礼炮一共响了一十二下,炮响十二声,大将军殁。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芒,显然,风鸣得手了。 “是鹰王爷,”凝香低声说。 “他?”若溪故作不知。“鹰王爷不是出去巡游散心了么?” 凝香的神情也沉重了起来,毕竟鹰王卫烈在大祁国内可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谁知道在巡游的路上遇到行刺,守卫们都不是对方的对手,鹰王受了重伤,勉强撑着一口气返京,结果就在城门底下,咽了气。” “陛下痛怮非常,亲自出城把鹰王的尸骨收了,今天是第三天,皇家的人都来了,做些仪仗,陛下已经下旨一定要厚葬。所以今天大家都去忙活了,我才能来的这么早。” 皇家的人……都来了。若溪眨了眨眼,系着扣子,手指却还有些不利落,扣了两次都没成,凝香伸手给她帮忙,瞧她这副样子,她明白若溪在想什么,想要劝劝她,也想不出说什么好,索性就闭了嘴,和她一样不说话。 两人一起吃了早饭,凝香越看若溪那乱糟糟的头发越不顺眼,拿出自己的小梳子,叫她过来,奈何屋子里连一张板凳都没有,若溪只能蹲着,凝香坐在炕上,这才能够的着。她一下下的梳着,只是这头发也太糟了,缠成一团,结了疙瘩,梳起来特别费力,凝香又怕弄疼她,不敢用力,梳了半天也不见理顺了几根。若溪忽然站起来,从她手里抢过梳子来一丢。 “你干吗?” “不梳了,你帮我打点水,我想洗头。” 凝香也站了起来,“你别闹了,刚开春没多久,你这又没热水,拿什么洗?” “凉水就凉水,我难受死了。”若溪赌气似的坐下来。 凝香又不说话了,她们几个人里,若溪是很爱干净的,现在把她往这么个黑洞里一关,不见天日,与世隔绝,连洗澡更衣都成了问题。 “你等着,不就是洗头吗,我今儿让你连澡都洗了。”凝香咬咬牙,一跺脚,拿起自己的小筐,连地上的梳子也没捡起来转身就跑了。 若溪看着她磕磕绊绊的跑出去,心里忽然五味陈杂,绞到了一起似的揪着难受。一下扑到床铺上大声哭了起来,奇怪,她明明想要大大方方的哭一场,结果,眼泪倒没多少。外面凄凄惨惨的响着哀乐和僧侣们的诵经声,若溪抬起脸来听着,卫烈死了,就等于断了卫烈的左膀右臂,而且,那个男人也算是她的一个仇人吧,他死了,难道她不应该很高兴很开心才是吗?怎么心里一点都没有报复的快感呢?她坐起来,把脸埋进手掌里,眼泪透过指缝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 灵堂上,文武大臣们都穿着素洁的服饰,卫承,卫飒,更是手腕上缠着黑色的薄纱,表示哀悼,桌案上摆着卫烈的牌位,两排白色的蜡烛,长明灯,香炉,贡品,一样样摆放的整齐。卫烈中年丧妻,一生只有卫芙蓉一个女儿,所以,牌位旁边的蒲团上,卫芙蓉一身重孝,麻衣白绸,正跪坐着,给各位到访的回礼。 卫英昨天扶着灵柩大哭了一场,今日就病恹恹的不能起床,于是,主持的工作由两个儿子接手,司职官念了悼词,把卫烈一生的功绩表白的清清楚楚,卫英追封了他一等护国公的殊荣,入皇室陵墓,享受着最高的尊荣,只是这些都还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要说起来,卫烈死了,受益最大的就是卫芙蓉,卫英念她年纪小小就父母双亡,格外体恤,赐她“靖安公主”的封号,从郡主一下晋级到了公主,尊崇大不相同,也算是给地下的卫烈一个交代。 卫飒肃穆的在灵前行礼,当他到卫芙蓉面前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卫芙蓉忽然抱住他,大声的痛哭起来,在场的文武面面相觑,虽然早有耳闻芙蓉郡主追求三殿下,但今天一见,他们才算是真的信了。卫承沉着眉眼,他有点明白了卫英的意思,把卫芙蓉提到公主的位置上,不仅是对她的恩赐,更是断了她对卫飒的念想。卫芙蓉虽然来到皇宫只有半年,但是她的作风和脾性已经人人有目共睹,如果她接着这次卫烈去世的引子向卫英提出来要嫁给卫飒,他也不好拒绝,索性提前下了旨意,看似是恩宠,实际上,卫英做的很绝。 卫飒倒也没推开她,算是看在舅父卫烈的份儿上,给她一点面子,不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难堪。她哭得可真像那么回事儿,卫飒不经意的回头,正好看见卫承眼睛里的不屑。他也忍不住动了下眉,两兄弟倒是难得的在一件事上有了共同意见。 别家的孩子就算是和父母不好,也会做足面子,算的上是貌合神离,只有她,从小到大没少让卫烈丢人,卫烈索性就不回自己的府邸,直接在皇宫住下来,难得那个时候,卫紫嫣很喜欢他,缠着卫烈学这学那,说到底,卫英的三个孩子都和卫烈很亲近,唯独他自己的女儿可以说是对他只有怨恨。 “芙蓉,你也别太难过了。”语气虚弱的卫紫嫣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大臣们纷纷行礼,但见这位平时光彩照人的天之骄子此刻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昨天的水肿还没消下去,眼睛都肿的变了形,双颊也凹陷下去不少,看来卫紫嫣这一病还真是病的不轻。 “紫嫣,你怎么来了,不好好歇着?”卫承扶了她一把,卫紫嫣摇摇头,固执的推开他们的手,咕咚一声跪倒在卫烈的灵前,还没说话,眼泪就又涌了上来,怔怔的看着牌位上写着的字。 “护国公卫烈之灵位。”像一把把细针扎进她的眼里,眼泪流了满面,双手撑着地,眼泪就又掉在了地上,“舅父,紫嫣来给您送行了。”声音哽咽得让人动容。 “舅父……”她磕了个头,仰起脸,眼睛里难过又绝望的神色让卫飒一凛,这种神色应该不全是为了卫烈的死吧。卫承怕她摔倒,一直站在她的身边,瞧她这副样子,也低低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零二章 生离死别 “舅父。”卫紫嫣泣不成声,泪水止不住似的往下掉,有侍女过来要掺她起来,她不让,“舅父你说好回来给紫嫣讲趣事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卫飒动了动,想要过去劝慰下妹妹,奈何卫芙蓉抱得十分用力,他挣了两下没推开她,抱着她腿的卫芙蓉早就不哭了,趴在他的腿上,眯着眼睛,看起来还挺享受。这不合时宜的表情让卫飒一阵反胃,碍于场面,还不能推开她。他有些不耐烦,蹲下身,和卫芙蓉平视,卫芙蓉刚刚还很舒展的表情立马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中泪水莹然。 卫飒赞叹了下她的演技,爱惜似的替她擦着脸上的泪痕,用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舅父虽然走了,但是父王赐了你靖安公主的封号,从今以后你就是本王的妹妹,有什么难事就来找本王或者大哥,我们做兄长的肯定不会不理。大哥,你说是吧?”他说的声音很温柔,语调拿捏的也很好,但话的内容让人都明白,卫承忍不住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这个卫飒卫芙蓉这个麻烦他自己敛着也就得了,竟然还拽上他。到了这份儿上,他还能说不么,只好点头,“三弟说的极是,芙蓉你大可不必担心。等到孝期满了,母亲一定会为你精心的挑选一个合适的夫婿,也好叫舅父泉下安心。” 最后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卫芙蓉,她撒开抱着卫飒的手,蹭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冷笑着看着卫承,“大表哥,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郡主……”她身边的侍女过来阻拦着她。 “放开,没眼力的东西!”她回身赏了侍女一个巴掌,“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也敢拦着我?” “芙蓉!”卫紫嫣挣扎着站起来,很是气怒,“这是舅父的灵堂,你不要口不择言。” “我口不择言?哼哼,卫紫嫣,我说的不对么?我现在可不是那个芙蓉郡主了,因为你的好主意,我可是风光的成了靖安公主,和你一样,公主啊,何等尊贵!我还真得替我那个死去的爹谢谢你的施舍!” “啪!”这次,巴掌是落在了卫芙蓉的脸上,卫紫嫣气得全身发抖,扬起的手掌都颤巍巍的打晃,“舅父活着的时候你都为他做过什么?现在他去了,你怎么可以连最起码的尊敬都没有?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对,你打得对,你们都是对的!我爹死了也怨我不好!他到底是给谁卖命才会死的!”卫芙蓉大声的喊着,一句话,卫紫嫣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卫承眉头拧得深深,两个姑娘之间动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好,宫女们有了前一个侍女的教训也不敢贸然上前,都在一旁瞧着。 “没话说了吧?”卫芙蓉一脸得意,上前两步,手指戳在卫紫嫣的肩膀上,恨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高兴么?因为你得到了报应!哈哈,真好!我嫁不成,你也别想如愿!怎么样?钟无颜不要你了是不是?你成了这副摸样他有没有心疼啊?呸,连一个瞎子都不想要的女人,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够了,大丧期间,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来人,把她带下去!”卫承终于忍无可忍,这可不是皇家的吊唁,文武们还都在呢,这让卫家的面子往哪儿放?卫紫嫣以后还怎么见人? 卫紫嫣怔怔的盯着地上的一角,好像没听见卫芙蓉刻薄的话,连侍卫们上前拉走卫芙蓉都没眨一下眼睛。卫飒觉得不妙,往她那儿迈了一步,“紫嫣……”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卫紫嫣苍白的嘴唇忽然张开,一口鲜红的热血喷了出来,溅到灵堂里铺陈的白花上,分外惊艳。 “紫嫣!” “公主!” 离得最近的卫飒抱住不省人事的卫紫嫣,大臣们也有些不知所措,本来卫烈的死就已经让他们情绪低落,结果,灵堂上还闹了这么一出。 “快传御医!”有人大喊,宫女们纷纷跑了出去,给卫飒开道,卫飒抱起卫紫嫣匆匆往外走,传御医的速度太慢了,怀里的卫紫嫣眼看着是出气多,进气少,卫承心急如焚,想起自己鼓动钟无颜和卫紫嫣摊牌,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愧疚的感觉。脸色苍白的卫紫嫣双眸紧闭,和以往的活泼完全是两个人一样,他有些难以置信,那个男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让她迷成这样,伤的这么深? 卫飒抱着她一路飞快的走着,中途遇见了往这边赶来的御医,去传话的人很有眼色,看卫紫嫣情况紧急,一下就带来了三个太医院的老头子,老家伙们个个都气喘嘘嘘,提着官服往这头跑,卫飒皱皱眉,“走,到忘魂殿。”这挨着忘魂殿最近,事态再紧急也不能让太医在石头路上给卫紫嫣瞧病吧。 卫承一路跟着,一边嘱咐身边的人先不要去告诉玉夫人,她母亲最近身体也不好,万一听了这个消息一下接受不了,再加上卫英还在病中,哎,怎么算,这个风险还是不冒为好。 进了忘魂殿,绿儿和宝焰看见呼啦啦闯进来的人都有些发蒙,一晃神的功夫那些人就进了殿门,绿儿见事不好,赶紧招呼殿里的宫女们忙活起来。 太医在屋里诊脉,下针,以免卫紫嫣因为昏厥的时间太长而呼吸阻滞,外面的卫承一脸铁青,他头一次为自己的精心设计而懊恼。一名太医畏畏缩缩的出来,看那神情,卫承就知道不好。 “说,公主如何了?” “两位殿……下,请做好准备,公主她……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了!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脑袋了?”卫飒一把揪住太医的衣领,扔到一边。屋里一个小宫女哭哭啼啼的出来,把行礼什么的都忘了,“公主想见见钟大人。” 卫承一拳头敲在桌子上,“来人,去给本王把钟无颜叫来!” 卫飒看了他一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有些难以接受,他刚回来没两天,听说卫紫嫣病了也没太在意加上又忙,还没来得及看她,结果今天事情就成了这样。卫紫嫣虽然不是和他同母所生,但是从小却和他很好,小时候只要卫烈没时间陪她,她就会跑到他那里去撒娇。 卫承两眼红彤彤的,完全没了平时的风度,毕竟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哎,卫飒看着屋里来回转的身影,不想再看。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钟无颜就被抬了来,可能是来的时候太过轿子跑得太快,他额头上的玉冠都有些倾斜,他进得殿来,被卫承一把揪住,看那架势是要结结实实的揍他一顿,卫飒过去拦住冲动的卫承,朝钟无颜低声说,“钟二公子进去看看紫嫣吧,太医说紫嫣她……没多久了。” 钟无颜的神色有些怔忪,“公主?” “对,紫嫣要死了,你别让她死不瞑目。”卫承又吼了一声,只是后半句却变作了哽咽。卫飒跟着他这声音鼻子一酸,他以为母亲走了之后他这辈子都不会为了谁的离去而落泪,但是他发现自己错了,亲情到任何时候都是拆不散的,即使卫紫嫣是那个逼死他母亲的女人的女儿,他还是会心痛。 宫女扶着钟无颜往里走,钟无颜脚步有些踉跄,看起来,他还是有些在乎紫嫣的,卫飒看了他一眼,有的时候不珍惜,现在要失去了,难过又有什么用。心里忽然一抖,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刻,他竟然很想很想一个人,她拍马屁的样子,她躲着他的样子,还有她对自己发脾气的样子,他统统都很想念。 她,是不是也是他该珍惜的眼前人?卫飒脑子有点乱,抬手敲了敲额头,正好看见傻愣愣的卫承,他知道他正在忍着自己的泪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卫承看了他一眼,兄弟二人没有说话,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悲伤和痛楚。 房间里的太医都退了出来,胡太医站在门外抹眼泪,他是宫里的老人,卫紫嫣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她身体不好,吃的药,涂的药都是他一手操办,眼见着小丫头长大成人了,没想到这就要去了。他走过来跪在卫承面前,老泪纵横,“大殿下,您责罚老臣吧,老臣实在是……” 卫承木然的看着房门,卫飒于心不忍,扶起胡太医,低声劝慰着什么。 房间里,钟无颜坐在床榻旁,手摸到卫紫嫣冰凉的不像话的手,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骤然紧缩了下。“公主。”他有些难以启齿,这个命在旦夕的女人曾经带他走出了人生的阴霾,成了他的眼睛,不离不弃的照顾着他,她的心意,他都懂,但是……他也懂得自己的心,他拒绝她,就如同卫承说的一样,也是不想让她一辈子和一个不爱她的人在一起生活。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一时冲动会伤她如此之深。 “钟……无颜。”卫紫嫣失神的眼睛勉强睁开,看见面前的人,勾了勾嘴角,眼泪却流了下来,“对不起,我……我不能再照顾你了。” 心忽然很痛,该说对不起的,难道不是他么? 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钟无颜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说话。 “你以后……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一定会高兴的。”眼泪大颗的从她的眼眶坠落,卫紫嫣睁大一点眼睛,努力的看着钟无颜的俊脸,目光落在他和自己交握的手上,忽然笑了,“这是你第一次握我的手呢。我……我也很高兴。” 只是他来的太晚了。卫紫嫣吸了口气,胸口闷得好难受,仍然不愿意错开自己的目光,钟无颜漂亮的让她一见钟情的脸,她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了。但是……似乎这个男人还从来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呢。她又笑了,自己多傻啊,明知道他就算有眼睛,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的,从一开始就是她一个人在一厢情愿。他有喜欢的人,所以她就成了那个多余的。 “这辈子能遇见你,真好啊,钟无颜,”她轻轻的说着,钟无颜握着她的手剧烈的抖了下,但是她已经感觉不到了,意识在慢慢的抽离,不行,她还没有告诉他,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他,但是说了,他就又会向从前那样拒绝自己了吧?那就算了,干吗让自己伤心呢,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张俊颜,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零三章 矛盾的心情 “公主。”握在掌心里的手软了下去,钟无颜白皙的脸孔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胸口忽然像被人狠狠的雷了一拳,生生的拦住了所有的呼吸,他痛苦的捏紧卫紫嫣的手,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为了她如此难受。 “太医!”厉声的大喊一声,门外的人都跟着抖了几抖,除了伤心正浓的胡太医另两位赶紧跑了进去。房间里钟无颜捧着卫紫嫣的手,另一只手上托着一只清水蓝色的瓶子,攥得很紧很紧,太医轮流看了卫紫嫣,纷纷摇头,看见钟无颜俊美无俦的脸上悲痛的神色,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索性,在旁边的不是大殿下,大殿下要是在这里,这句话,他们可还真没有胆量就这么说出口。 “钟大人节哀,公主殿下已经去了。”老太医也唏嘘,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叫卫英和玉夫人怎么接受的了。 “把这个给公主吃下去。”他抬了下手,示意两人拿走那只瓶子,太医狐疑的照做,倒出来一看,整个瓶子里只有一颗赤红颜色的丹丸,异香扑鼻,“这……”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动,这颗药看起来很是诡异,钟无颜嘲讽的笑了下,冷声道,“你们不是说没救了么,权做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责任落到你们头上。” 两个太医摇了摇头,只得一个扶着,一个撬开卫紫嫣的牙关,把药喂进去,让它在卫紫嫣的嘴里慢慢融化掉。能有什么用呢?两个太医看了眼神色肃穆的钟无颜,叹气,都以为这个和紫嫣公主情意深厚的男人在巨大的打击面前,快要失去理智。 屋里的人不出来,屋外头也没人进去,甚至都没有人说话,绿儿和宝焰已经听宫女说了事情的经过,宝焰唉声叹气,而绿儿则怔怔的发呆。 “要不要请陛下和几位夫人过来?”福伯低声向卫承询问,但是此刻的卫承正沉浸在强烈的自责和愧疚之中,连他的话都没有听见似的继续盯着那道房门。许久,卫承都没有反应,福伯只好向卫飒请示。 “太医还没出来,再等等。”卫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可能是潜意识里他不相信年轻活泼的卫紫嫣会那么早的离开这个人世。 “老三,这辈子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卫承忽然开口,语气寡淡中透出悲戚。卫紫嫣若真是一命归天,他就是那个间接夺了她性命的侩子手。 卫飒想了想,“有。”卫承缓慢的点了下头,就算高贵如皇子,也有不能如意的时候,除了嘲弄造化由天定还能说什么呢。 “呼啦”一声,房门被人猛力的打开,两个太医激动的冲了出来,“公主……醒了!” 卫承的身躯剧烈的抖动着,缓缓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清楚的看见他脸上流下来的两道热泪。卫飒拍了他一下,自己率先走了进去。屋子里钟无颜依旧守着卫紫嫣,嘴里低低的说着什么。他没听清,但床榻上的卫紫嫣的眼皮似乎动了动,卫承也走了进来,俯下身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卫紫嫣,哽咽的轻声说着,“紫嫣,听大哥的话,鼓起勇气,好么?” 钟无颜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卫承看见卫紫嫣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下,知道她听见了自己说话,才稍稍放了心。卫飒抱着肩膀站在床榻边,原来生离死别的感受是这样的让人痛苦难耐。 “太医,公主是如何起死回生的?”卫飒看了一眼身边的太医,问道。 两个人的眼神飘忽了下,喏喏的答道,“公主殿下吉人天相,一定是菩萨显灵了。” “哦。”卫飒答了一声,“公主刚刚逃脱大劫,情况还不稳定,你们几个今夜轮值,好好照顾公主。记着,就算是天家福荫庇佑,也不会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他话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两个太医连称遵命,额头上又是一层冷汗。 “两位殿下,陛下传召。”侍卫匆匆赶到传话。卫飒和卫承同时应了一声,互看一眼。他们的关系就是如此的微妙,即使他们上一秒互相安慰,一起分担亲人即将离去的紧张和痛苦,但下一刻他们就要恢复各自的身份,按着既定的轨迹走下去。他们是兄弟,也是前行道路上必须扫清的敌人。这就是命,生在皇家的命。 “无颜,紫嫣就交给你了。”卫承嘱咐着,他已经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要去见卫英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绝对不能像刚刚那样失态。钟无颜沉默的点了点头,卫承临走看了一眼钟无颜和卫紫嫣绞缠在一起的手,暗暗思忖,或许这次对于紫嫣来说,是个柳暗花明的转折。 第56节 “你们刚刚真是错过一个好机会,”钟无颜忽然说话,不是对着床上昏昏睡去的卫紫嫣,而是那两个战战兢兢的老太医。 那两个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向钟无颜势施礼,“钟大人,多亏您有灵丹妙药让公主起死回生,不然的话,慢说是加官进爵,就是老朽的项上人头搞不好都要搬家,老朽谢钟大人救命之恩。”那两个人说的很诚恳。 钟无颜用另一只手拜拜,无所谓的点头,“公主活过来就好,其他的,二位随意。只是记住一点,无论谁问起来,你们都不可说出今日的实情来。”两人忙不迭点头应承。 卫英也听到了消息,带着玉夫人匆匆往忘魂殿里赶,玉夫人下步撵的时候还被绊了一脚,幸好卫英及时扶了一把,然后就抓着玉夫人的胳膊,再没松开。刚刚出来的卫承和卫飒正好看到这一幕,卫飒眼眸低垂,人活到这个岁数,即便是像他父亲这样的一国之君,也敌不过岁月的剥削,老了的时候,身边还是想要一个能够陪着他一起分担的伴儿。 玉夫人一眼看见他们兄弟俩,对这两个人的同时出现有些惊讶,一瞬间她明白过来,用带着感谢的目光看着卫飒,来时她已听说了卫飒一路抱着卫紫嫣狂奔的事,她甚至有些羞愧,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这个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孩子,对自己是恨着的。 “父亲,母亲,”卫承过去搀着玉夫人,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竟然觉得母亲衰老了许多,从未有过的疲惫显现在她的面上,玉夫人朝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妹妹她……” “母亲放心,紫嫣已经好转,只是……还没有醒过来。” 玉夫人脸色白了几分,点了点头,朝卫英说道,“陛下,妾身想……” “去看嫣儿。”卫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拉玉夫人,两人一起走进殿中。 陛下亲临忘魂殿,殿里的人手忽然就紧缺了起来,绿儿和宝焰忙得快要跑起来,即便是特殊时期,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周到,千万不能让他们家殿下让人家挑出不是来。玉夫人进得门来就看到了钟无颜,柳眉皱了起来,但她的目光落在女儿苍白的脸色上时,心里一软,眼泪就滚了出来,挣开卫英的手,奔到床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卫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结发妻子痛哭失声,眼眶也跟着泛红,拍着她的肩膀,“蝶儿,不要太悲伤,嫣儿这不是没事了吗,你别把自己哭坏了。”玉夫人颤巍巍的抬起身子,泪眼汪汪的看着卫英,“陛下,嫣儿这孩子……太命苦了。” “感情的事,强求不得。”卫英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钟无颜,这两个人,一个倔着不肯低头,一个死心眼的一条道跑到黑。这么下去,受伤的不会是这个俊美的男人,只能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卫紫嫣。 “是钟无颜辜负了公主的心意,陛下和夫人想要如何处置无颜,无颜都心甘情愿。”他低声说着,轻轻的,却让人听着倍觉沉重。 “好。”玉夫人看了眼沉默的卫英,点了头,收了眼泪,站起身子一指床榻上的卫紫嫣,“那你愿意娶她么?” 钟无颜没料到玉夫人说的如此直接,愣怔一下,紧绷的嘴唇甫吐出一句话来,“除了这个,无颜愿为公主做任何事。” 别说玉夫人,就连卫英的脸色都变了,当众拒绝皇家的婚约,他是有多大的胆子? “那紫嫣怎么办?你就让她一辈子这么痛苦着么?”玉夫人步步紧逼。 钟无颜清雅的脸孔上忽然闪过了笑意,让盛怒之下的玉夫人愣住,“你笑什么?” “夫人认为如果无颜成了亲,远离京城,公主是不是就会很快好起来?” 钟无颜张嘴刚要说话,卫承在后面扯了他一把,“胡说,你拒绝紫嫣她就一病不起,你要是真的成亲远离京城,紫嫣她还怎么活?你这不是存心要她的命么!” 玉夫人也冷笑了下,“成亲?好啊,我就知道你一直拒绝紫嫣是心里有人,你说,你要娶谁?” 第一百零四章 娶谁都困难 玉夫人也冷笑了下,“成亲?好啊,我就知道你一直拒绝紫嫣是心里有人,你说,你要娶谁?”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传奇男子的身上,皇家的女婿他都敢不做,那个让他下了这么大决心的女人到底会是谁呢? 卫承脸色阴冷着,他当然知道钟无颜要娶谁,但是,一旦钟无颜真的当众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只怕他们两个都会跟着遭殃,钟无颜有紫嫣公主罩着当然会罚的轻巧,但是他喜爱的那个女子可就要倒大霉。何况那个人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他犹豫着看了眼紧抿着嘴唇的钟无颜,暗道这个男人不会这么莽撞行事吧? “这么为难?你还真是护着她。”玉夫人冷哼,“不说本宫也不会逼着你说,但是本宫告诉你,只要紫嫣不改变心意喜欢上别人,你这辈子就得守在她身边,她不嫁,你也不能娶!”卫英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她这么做有些不妥,但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钟无颜的身子不堪承受一般的晃了一晃,这一动,扯动了卫紫嫣的手掌,忽然,他听见床榻上有如蚊声的呼唤传来。 “无颜。”轻轻的,软软的,那种无依无靠的语气让他一下没有了继续和玉夫人斗下去的勇气。他轻轻的答了一句,“公主,我在这儿。” 玉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女儿,睁开眼第一句话不是叫的她,也不是叫的她父王,而是这个瞎了眼的男人,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谁瞎了眼。可是看着卫紫嫣气虚衰弱的样子,她又实在心疼,怕她又睡过去,轻轻的喊她,“嫣儿,嫣儿,你睁睁眼呐。” 卫飒环抱着双肩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这一家人,他们才是一家人,父母兄妹齐全,他就是个局外人,他们的浓厚感情沾染不到他身上。看着眼前焦急又心疼的玉夫人,卫飒开始想象他的母亲在离世之前,是不是也这样渴望让他看上一眼,可惜,他却错过。 “母亲。”卫紫嫣微微挑起一点眼皮,似乎就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认出来身前的人,卫英这才长长的呼了口气,摸着卫紫嫣的额头,“嫣儿,你不要这样吓父王。”卫英眼眶里久久蕴藏的泪水也潸然而下,他戎马一生,夫人娶了不少,但大多无所出,只得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尤其是卫紫嫣,她出生后卫英一直迟迟没有给她取名,直到攻破了北冥国门之后,他才最后给女儿赐名,而他一战而胜的那天,恰巧是卫紫嫣四岁的生辰。所以他也一直认为自己能够那么顺利的战胜多年的顽敌,是这个女儿给他带来了好运,更是将卫紫嫣当做掌上明珠。 如今,他已经暮年,这些日子卫烈的事让他逐渐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亲人离去的痛都让他难以接受,卫烈是他的兄弟,是他多年的部下,并肩作战的刀剑,他的去世给了他沉重的打击,如果卫紫嫣也在这个当口撒手尘寰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还扛得住。索性,卫紫嫣九死一生的活了过来。卫英忍不住仰天长叹,“列祖列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嫣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一定会福寿绵长。” 卫英爱怜的看着女儿苍白的容颜,原本还想责备她何苦如此执着痴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卫紫嫣看懂父亲眼中的神情,眼睛一热,眼泪又流了出来,卫英伸手去给她擦,一边安慰她,“好孩子,别哭,父王都明白。”玉夫人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相视落泪,刚刚止住的泪又来了。她忽然想起来点什么似的,叫着卫紫嫣,不让她再睡过去,“嫣儿,嫣儿,你看,钟无颜已经答应母亲会一辈子都在你身边,守着你,照顾你。” 卫飒侧目,勾了勾嘴角,玉夫人现在是越来越恣意妄为了,当着卫英的面,说谎说得逼真的可以。 “真的……么?”卫紫嫣脸上闪动了丝光彩,眼珠微微转动,期待的看着床榻旁边的钟无颜。卫英看着女儿的神色,心里更加难受,他视若明珠的宝贝现在完完全全沉迷在别的男人身上,而那个男人竟然不识得她的好。 钟无颜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下,生硬的挤出微笑,朝卫紫嫣点头。那样期许的声音让他怎么能够忍心在她刚刚逃离死神之手的时候拒绝?玉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安抚着卫紫嫣,“你看,母亲没有骗你,对不对,快些好起来,不要让无颜一直为你担心。”钟无颜还算识相,他刚刚要是敢当着她的面说一个不字,她一定会让他们整个钟家陪着他一起下地狱。 卫承哀凉的叹了口气,看来,钟无颜这辈子是注定要和卫紫嫣纠缠不清了,这种夹杂着爱,感激,恩情,不愿和时间的感情最让人难以理清头绪。算了,怎么样都好,至少老天爷没有夺走卫紫嫣的生命,没有用这种方式来责罚他的自以为是和处心积虑,人算还是不如天算,他无语苦笑,扶起卫英,问道,“父王,您刚刚宣召可是有事要和儿子商议?” 卫英点了点头,起身叫上卫飒,对玉夫人说道,“蝶儿,你在这里陪一会儿嫣儿,她才好,你多让她休息。你也注意身子,早些回去。” 玉夫人拿袖子擦了擦脸,果然刚刚一闹,也觉得有些乏了,温柔的朝卫英笑道,顺手替他翻好袍子窝起的褶皱,动作自然又顺畅,“妾身知道,陛下和承儿,飒儿说国事也不要忘了时辰。”卫英连连点头,才和两个儿子往外走,走到门外,他看了眼一直很安静的卫飒,说道,“飒儿做的好,嫣儿这次能够死里逃生,有你的功劳。” “父王言重了,紫嫣是我妹妹,本该如此,谈不上功劳不功劳的。”卫飒灿然一笑,看了一眼跟在卫英身后的卫承,“再说,大哥刚刚也谢了我,让飒儿好不脸红。好像紫嫣是他一个人的妹妹似的。”他促狭的说着,轻松的口气让卫英一笑,拉了他一把,这个儿子看着挺高挺大,挺像个男子汉的,有时候和自己说话还是如同小时候一般,会撒娇,但是说的话总让他心里舒坦,“说的对,嫣儿是你们两个的妹妹,是咱们大祁的镇国之宝啊。”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又想到了钟无颜的事。 卫承微微笑着,劝慰他说,“父王还在为他们的事担心?儿子看钟无颜答应了母亲的要求,还是顾念到嫣儿的感受的,也不见得就对嫣儿全然无情,日子长了,就算他钟无颜是块石头,是块冰,也会被紫嫣的真心打动的。” 卫英苦笑着摇头,“嫣儿这丫头,这股子倔劲儿不知是像了谁。” 卫飒挪揄一笑,“人都说女儿肖父,儿子肖母,您说嫣儿的钻劲儿是像谁呢?”卫英见女儿平安,心情大好,哈哈笑起来,拍打着卫飒的肩膀,这个儿子现在已经比他还要高大,“可是飒儿你这风流劲儿却不像你母亲。”他说完,神色一暗,凝视着卫飒的脸,这张邪魅的脸孔上继承了太多她的影子,卫承在一旁叫了一声,“父王。”他才回过神来。低低的说道,“过些天就是你母亲的忌辰了吧,你去操持,不要不舍得,孤……欠了她太多。” 卫飒低垂下眼眸,这么多年,他还没听到过卫英如此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母亲去世了十六年,他从来没提起过他们之间的恩爱。也许是今天卫紫嫣的事给了他太多的感触,让他把心底最柔软脆弱的一面都暴露出来。郑重的向卫英行了大礼,“飒儿替母亲谢父王不忘之恩。”卫英拉住他的胳膊,让他起来,又把卫承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叹气道,“你们是亲兄弟,都是孤的儿子,孤不想看到你们兄弟二人之间有什么隔阂和猜疑。明白吗?” 卫飒,卫承连连称是,彼此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卫英传召他们就是针对卫烈去世之后边疆的防御工作进行商议,毕竟,能够接替卫烈手里的这杆大旗的人选并不好找。大概有三个时辰,他们才商议完毕,卫英今天悲喜交加,困乏的很,没有留他们用晚膳就回寝殿休息。卫承也回了青羊宫,而卫飒却走得很慢,白天卫英说的话给了他很大触动,他竟然在母亲去世的十六年间从来没想过那个铁血的男人也是爱着母亲的。 找了一根廊柱斜斜的靠在上面,仰望着点缀上星子的夜空,回想起卫承问过他的话。他问他这辈子可有什么后悔的事,他说有,是实话,但他没说全,他的心里的后悔事不止一件。 比如,他母亲咽气的时候,他就来的晚了,如果他没有随父王去围猎的话,如果他没有离城那么远的话,也许还能亲耳听见母亲的遗言。 另外一件让他难以释怀的事,是十四岁那年随卫英出征北冥,战胜的那一夜,卫英下令烧城。远远的在自己营帐里的他望着北面天空漫天的大火,莫名的恐惧起来,他不知道那个一眼就扎进他心里的小女孩有没有跑出来。直到第二天,烧了一整夜的大火完全将北冥王城里华丽的宫殿烧罄,他顾不上自己还受着箭伤的身体,命令亲卫将他带到废墟中,看着周遭的残垣断壁,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悔恨,要是那个时候他抢在父王之前进宫把她带出来,就好了。 第一百零五章 曾经的遗憾 看着周遭的残垣断壁,年少的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悔恨,一个念头疯狂的涌动:要是那个时候他抢在父王之前进宫把她带出来,就好了。他带着亲兵卫队在废墟中寻找,哪怕是找到她的遗骸……也是很好的吧?眼前又是那张清秀的稚嫩的小脸,明亮的眼眸里盛满浓浓的恨意,绝美的轮廓让他能够猜测出来她长大以后一定会是个极美的女人。然而,她却没了长大的机会,她还那么小,就先尝到了国破家亡的滋味,然后和自己的亲人一样,葬身火海。 自从他中箭受伤之后,就有了大把的清闲时间躺在营帐里,和侍卫们打听北冥的事。很快,他知道了那个恨他入骨的孩子,是北冥王唯一的女儿,年纪比自己的妹妹还要小上一岁。手下人好奇他为何会对一个亡国公主感兴趣,他淡淡的笑着摇了摇手,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她那一眼太过凛冽,也可能是她弯弓搭箭的样子太美,总之,金箭向他飞矢而来的时候,他竟然忘了躲闪。 唇边带上苦笑,卫飒仰望着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的星子,渐渐铺满天空,手掌抚摸上自己的胸口,伤早就好了,只是他还清晰的记得他自己是如何在废墟中艰难的踱步,手下人告诉他他的脚下正是北冥王宫的正殿,小公主的寝殿在东面,那面烧的焦黑的墙那里就是。 到处都没有和她相符的尸首,他又害怕又窃喜,没有尸首是不是就说明,她也许还没有死?撑着自己的宝剑,他顺着路一点点仔细的寻觅着蛛丝马迹,蓦然,他看到了被石块压住的一角东西,弯弯的形状,是她的小金弓!他惊喜的把它捡起来,金灿灿的金弓已经被大火燎得表面变成乌黑。然后,十四岁的他听见外围有人向卫英禀报,说全城屠净,他刚刚悬起来的心一下跌进深渊。 就算是她在大火中趁乱逃出,可是她又能跑出多远?能够逃得出他父王布下的天罗地网么?那记狠烈的眼神早就说明了一切,他和她天生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在返回大祁的路上,他看着和舅父说得兴高采烈的父王,第一次觉得他的手段……很卑鄙,也第一次觉得胜利索然无味。 深吸一口气,冷空气进入肺腔赶走了缠绕在他脑海多年的回忆,卫飒以为自己会忘记,但相反,时间越久,他就越是想念那双清亮的如同清水的眼睛,甚至包括那里面深深的化不开的仇恨。身上的衣裳有些单薄,虽然已经开春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但是今晚的他却感到孤独的寒冷。他裹紧自己的外袍,朝忘魂殿走。 “殿下!您怎么还在这里啊?”一道倩影焦急的在路口徘徊,看见卫飒高大的身躯一下就跑了过来。卫飒站在原地,看着那影子提着一盏灯笼朝他跑来,心里竟然不是温暖而是自责。父王说的对,他对母亲是亏欠的,因为没能给那个爱他的女人一个安稳的生活,甚至让她早逝,所以那份愧疚一生都像荆棘般缠绕着他,那是卫英的悔恨。有了他的先例,他不想再犯第二次。至少他不想愧对面前这个塞给他手炉的女孩儿。 “绿儿。”他叫了声,又不知道怎么说,绿儿忙着给他披衣服,嘴里漫应着,“在,怎么了殿下?” 卫飒动了动嘴,心里哀叹一声,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以后绿儿的夫婿可是有好福气,能娶到绿儿这么贤惠的妻子。”绿儿的手忽然停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打着灯笼走在他的身侧,“绿儿才不要嫁人,要照顾殿下一辈子。”半真半假,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口吻让这句话听起来还不是那么生涩。 卫飒头疼的皱眉,他对女人有一百种手段,每一种都能让她们心甘情愿的为他去死,而且,就算她们真的都死了,他也不会对她们可怜一分,但是绿儿不同,她自十岁上被分到忘魂殿,在他身边身边十六年,兢兢业业,温柔体贴,把宫中的事宜处理的有条不紊,她就如同他的家人一般,那些手段,他不愿用在她的身上。 但是……他低头看见绿儿正深深的低着头,似乎很忐忑,连握着灯笼的手都有些发抖。卫飒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慢慢劝她吧。他优雅的一笑,雍容又华贵,“行,在绿儿没找到如意郎君之前就在忘魂殿,想呆多久呆多久。” 绿儿松了口气,也扬起脸朝他笑笑,他们两个人并肩走着,绿儿似乎很贪恋这一刻和他的独处,走得很慢,而卫飒为了迁就她的步伐也跟着慢了下来。并没多远的一段路,他们走了快一刻钟。 忘魂殿外,侍卫们拿着剑戟守卫着,他们的英姿已经可以望见。他们的头上是一大块方正的匾额。夜晚的黑暗更显得正殿上“忘魂殿”三个字高傲霸气,“忘魂殿……呵呵。”卫飒低低的笑了下,忘魂,忘魂,那些让他记在心上的灵魂真的能够忘记么? 身后的树木忽然动了一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卫飒耳朵一动,却没回头,而是让绿儿先进去,绿儿狐疑的照做,待她走进去,卫飒才回过身来,朝着树丛一声低喝,“出来。” 树丛又抖了下,等了一会儿,里面终于慢慢爬出一个人来,身上繁琐的纱裙让她勾住了一截树枝,怎么扯也扯不下来,挣不开的结果就是她一咬牙,直接把一截衣裙撕了下来。 卫飒好笑的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摆弄衣服,“凝香,你就非得这么热情大半夜的在本王面前撕衣服么?” 凝香“啊”了一声,脸红了下,这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啊,能够面对面的和卫飒月下聊天,想想就是一种幸福,啊呸,她禁不住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没出息的,怎么能忘了正事,现在可不是对着美男发花痴的时候啊! 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充满正义和道理的,她心里有了底气,抬起头来,大大方方的看着卫飒的俊脸,“殿下,”她叫了一声,又低下头,她是来赌的,赌卫飒的心。可是现在面对着他本人,刚刚出发时的信心就全都灰溜溜的不见了。 卫飒“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殿下,您就真的打算就那么放着若溪不管她了么?”她攥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就算是她来的理由再怎么充分,说到底她就是个丫鬟,而他是王爷,人家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么。想着想着她又替若溪不值。 “你是替小溪儿来的?”卫飒眯了下眼,他看见这个冒失姑娘的时候就猜到她来的目的,不过,他倒很想看看这个小姑娘的勇气到底有多少。 凝香吸了口气,狂点头,“是,是替若溪来的,但是殿下您千万别误会,不是若溪姐让我来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想要来……”她听见卫飒的那声称呼,终于放了点心。看来卫飒还不是对若溪完全丧失兴趣。 “若溪姐她现在……很不好。”她想到若溪的处境忍不住鼻子发酸,“那么年轻活泼的人就整天被关在地牢里,黑灯瞎火的,又潮湿又阴冷,一个多月也洗不了澡,而且她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再住下去,她会死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凝香泣不成声,若溪实在是太惨了,明明是被人冤枉的,却还要受这样的苦。 许久,只有夜风吹过耳边的声音,并没有卫飒的回答。凝香抬头看,却看见卫飒黑沉的脸色,心里一抖,平时卫飒都是慵懒不经心的笑着,随便一个眼神就能勾走人的心,像这样严肃可怕的脸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凝香吞了吞口水,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触怒了这位爷? 她眨了眨眼,怒气蹭蹭的往上窜,这个男人的心真他妈不是肉做的,若溪姐都这样了,他竟然无动于衷,还要发火?算了,管他的,她把心一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您要是真打定主意不管若溪姐,就权当今晚是小的自己发了疯,胡言乱语,您想怎么罚都行,但是小的斗胆求您,求您别偏信清音殿的一面之词,若溪姐是无辜的,要是连您也不替她说话,这次若溪姐就真的是难逃一死了。”她趴在地上给卫飒磕头。 卫飒一动,拉她起来,凝香正咚咚的磕的晕头转向,被他拉起来都有些脚步踉跄。 “你说她受了重伤?”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凝香不明白他在气什么,只能是说实话,“她上一顿鞭伤才好了大半,这次又挨了打,惹得旧伤都一并发作,高烧了好多天,又憋屈了一肚子怨气,冷宫那种地方连个可以传话的人都没有,要不是钟大人赶去的及时,若溪姐早就死在里面了。” 她每说一句,卫飒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眯起好看的眼睛露出危险以及的气息,伸手揪着凝香的衣服退到一边,一字一顿的说,“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给本王说一遍,不许有半点遗漏。”凝香傻愣愣的点点头。 第一百零六章 无声的责罚 “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给本王说一遍,不许有半点遗漏。”凝香傻愣愣的点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给卫飒说明,想要刻意夸大一下若溪的伤情严重,但她想到现在若溪可是能跑能跳,都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卫飒夜幕下的脸颊铁青,让人望而生畏,凝香吞了下口水,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殿下。您会救若溪姐出来么?” 卫飒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漫应道,“我不救她,还有谁能救她?” 凝香忽然高兴起来,一蹦多高,吓了卫飒一跳,“殿下!奴婢就知道殿下不会那么无情无义的!殿下您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人!”凝香小脸激动的通红,卫飒皱了皱眉,捂住她的嘴巴,“大半夜的你鬼叫什么。怕别人听不见么?” 凝香呜呜了两声,乖乖点头,卫飒才松开手,“这几天你先去照顾她,等我忙完了手里的事,再去看她。”现在这种乱糟糟的情况,还是不要把这股风带到她那里了吧。可是凝香却完全会错了意,兴高采烈的神色一下垮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了卫飒两眼,“那您要快一点啊,要不若溪姐就该被别人娶走了。” “娶走?”卫飒一凝眉,他这才走了两个月不到,她就有了新人选?看不出来,这妮子勾引男人还挺有两手。他本来应该觉得释然,有人愿意出面帮助她就完全可以避免把他夹在弦月和若溪中间的尴尬局面,但是……为什么在听见凝香说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凝香犹豫着思量要不要告诉他,但嘴上已经很诚实的说了出来,“钟大人这些日子……对若溪姐很照顾。”她说的很含蓄,但是她相信聪明狡猾如同狐狸一样的卫飒殿下已经听明白她的意思了。事实上,卫飒也是真的听明白了。 钟大人……钟无颜…… 他好看的眼睛透出冷漠倨傲的神采,他不该是紫嫣的驸马么?原来,一直拒绝紫嫣的根由是在这里,可是平素也没见钟无颜和若溪有什么特别多的交往,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开始谈婚论嫁的?是在若溪还在忘魂殿的时候么?那个时候他不才是常常把若溪拘禁起来的人么? “殿下,您刚刚说手里的事忙完是说的紫嫣公主的事么?”凝香眼珠子一转,有些担心的问道,“紫嫣公主她没事吧?奴婢下午才听说,实实在在吓了半条命去。”她抚着胸口,仍然心有余悸似的。倒不是她有多喜欢卫紫嫣,而是……如果卫紫嫣因为钟无颜的拒婚而死掉的话,钟无颜就成了大祁国的大罪人,陛下和夫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说不定还会把他赐死去给公主陪葬,到那个时候,他和若溪的事儿可就全泡汤啦。 她晃着脑袋自己在脑子里好好的思量着,又看了看同样思考中的卫飒,心里暗暗比较了下,还是坚定的认为若溪跟着卫飒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原因呢,很简单。一,若溪长的不漂亮,而卫飒身边的美人多的数都数不过来,随便挑出来一个就能把若溪给比到地底下去。二,若溪身份卑贱,即便是卫飒肯纳了她,估计连侧妃都别想,也就是个小妾的命,还不得被人欺负死!再看钟无颜,虽然地位和身份比不上卫飒高贵,但是好歹也是丞相的儿子,若溪跟了他一辈子吃喝不愁不说,还得是绫罗绸缎穿着,金银珠宝戴着。再说了,钟无颜都能为了若溪拒绝紫嫣公主,可见钟无颜对若溪的心有多真诚,若溪嫁过去,一定是正室的夫人,是钟府的女主人,根本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况且,若是论相貌,钟无颜的确比卫飒好看的多。 卫飒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凝香,“紫嫣死里逃生,算是躲过了一场大劫。” “恩,那您可更不能放过那个狠辣郡主了,那个女人真是太坏了,先是把若溪打的半死,又把公主气个半死,依奴婢看,还不如殿下您直接让她去死好了。”凝香一股脑的说着。卫飒头疼的看着她,敲了凝香脑袋一下,疼的她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您还下手打啊?” “就因为说的是实话所以才要警告你,在这个地方,不要把谁都当做好人,也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往外说的,哎,若溪大概就是常常和你这样的朋友一起玩儿所以才会总这么倒霉。”卫飒听了凝香的话之后,稍稍安了下心,至少若溪还是安全的。打发走了凝香,卫飒才回转过身,进了忘魂殿。 绿儿已经给他备好了热水,伺候他沐浴更衣,卫飒舒服的泡在热乎乎的水里,把头靠在桶的边缘,氤氲的水汽沾染上他的睫毛,水珠顺着他的眉毛鬓角往下淌,绿儿从里屋抱出来干净的内衣,看着卫飒完美的背部线条,小麦色的皮肤上水珠晶莹剔透,结实的肌肉给人以安全的感觉,她第一次这么大胆的看着他裸露的背,不由得痴了。 卫飒忽然一动,水珠哗啦啦的从桶里跳了出来,他把手掌放到自己的左侧胸口上,闭着眼回忆。绿儿站在他的身后,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卫飒已经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手里捧着洁白的毛巾,绿儿走过去给他擦拭着头顶湿透的头发,他睡着的时候,眉心竟然微微皱起,她忽然很希望他就这样一直睡着,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敢这么仔细的看着他,心疼他的一切。 “绿儿,”一直紧闭着眼睛的卫飒忽然唤了她一声,绿儿赶忙低下头,不再看他。“你觉着紫嫣和钟无颜在一起,好不好?”他仍旧闭着眼,只微微动了动唇。 第57节 绿儿有些惊讶,平时的卫飒从来不会和她讨论这些事,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的回答,“紫嫣公主对钟大人的情意,大家都是知道的。” 卫飒撇了撇嘴,不以为意,“不是要你说这个,不提他们谁对谁怎样,就说如果他们两个人结了对儿,两个人会不会过的好。” 绿儿想了想,认真的说,“说真心话,绿儿觉得要是真的如同殿下说的那样的话,那他们两个人谁都不会过的舒心的。” “原因呢?”卫飒追问了一句。 “因为钟大人的心里没有紫嫣公主。绿儿就是觉得这样的话,紫嫣公主以后肯定会过的很伤心。”绿儿换了一条毛巾继续给他擦头发,卫飒的头发很长很密,每次要擦干都要换上几次毛巾。但是她从来都不觉得烦,而且……每次都很享受这样和他独处的时间,幻想着她就是他贤惠的妻子,正在伺候忙碌了一天归来的丈夫,这种感觉,很甜蜜,很温馨。但是……结束的时候,又很伤人。 “连你都看得出来,紫嫣她自己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卫飒叹了口气,只要卫紫嫣开口,天底下什么样的男人她找不到?非要喜欢这个钟无颜,先不说他是个瞎子这档子事,就光是这些年,他就没见过钟无颜对卫紫嫣有过什么温柔的举动。 “绿儿却懂的公主的心思。”绿儿拧了一把毛巾里的水,看着桶里泛起的涟漪,低声说着,“尽管钟大人心里没有公主,但是对于公主来说,只要能时时刻刻呆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就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儿了。” 卫飒一动,心底哀叹,他没有睁开眼睛,也许是他害怕睁开眼看见绿儿脸上的神色,但是有些话他还是要说的,因为不想伤害她,所以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带上了很大的规劝的意味,“感情的事,强求不得,讲究的是你情我愿,紫嫣这样下去,他们两个都不会幸福,你……懂么?” 头皮有点发疼,卫飒忍着没说话,绿儿抓着毛巾的手指蓦地收缩变白,连带着扯掉了卫飒的几根头发。她一惊,慌忙松手,“对不起,殿下,绿儿不是故意的。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就是因为她一直都懂得,所以才会那么痛苦。 卫飒摆了摆手,听见她语气里的哽咽,犹豫着握上她颤抖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侧。绿儿忍着泪水,更惊讶于他的举动。 握着她手的大手,有力,掌心有粗糙的纹理,湿漉漉的包着她的小手,连带着把他的体温也一起传给她,“绿儿是个好姑娘,殿下我不想耽误你。”他握着的手一颤,藏在眼眶里的泪水不争气的滑落,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殿下你骗人,刚刚您还说过……忘魂殿,绿儿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她怎么受得了。 “你该学学若溪。”他松开手,同时也睁开了眼睛,水雾弥漫在他的眼前,似乎又让他想到了那对魂牵梦萦的眸子。“她不是个认死理儿的人,遇到好的机遇的时候,她一定会抓住的。”听凝香话里的意思,若溪应该没有拒绝钟无颜的求婚。他在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嘴角上的苦笑那么明显,其实,她跟了钟无颜,不也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么? 第一百零七章 她要是一辈子不出来 他在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嘴角上的苦笑那么明显,其实,她跟了钟无颜,不也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么?可是……卫飒缓缓闭上眼睛,湿润的雾气缠绕在他的眉上,又化成一滴水沿着脸颊落下来。然而滑落下去的只是水珠而已,那双写满仇与恨的眸子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手指攀在木桶的边缘,轻轻的叩击着,有节奏的碰撞声让他渐渐静下心来。 从来他都只是个冷漠自私的人,外人看到的是他的风流,是他的不羁,是他的特立独行,这一点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从来那些在他身上倾心的女子他都不曾上半分心去体恤,去关切。只是这一次,他好像发觉了一点与从前的自己的不同之处,这一次,他是不管怎样用理智来劝服自己都不能摆脱的莽撞和冲动。 迷迷糊糊的陷入梦境,多日来奔波在外的疲惫仿佛一瞬间全部袭来,让他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绿儿在外面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召唤自己,犹豫着进来,看到卫飒斜斜的靠在木桶上,歪着头,睡得很沉。她站在桶前看着这个让她心动不已的男人,隐隐觉得他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了过去的潇洒和洒脱不羁,那种飞扬的神色已经很难在他的脸上找到了,她从少女时期就一直倾慕的三殿下,似乎变了。桶里的水已经不再冒着热气,和她的心一样,渐渐冷却。绿儿伸出手想要去推醒卫飒,但她和他之间好像隔着几千重的山峦一般,没有勇气触碰到他。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压抑的心情呼之欲出,她掩着嘴,任由泪水无声的落下,桶里的人稍微动了动,她赶紧背过身子,擦拭掉自己的眼泪,稍微平静之后,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朝外面的宝焰说道,“殿下沐浴好了,你进去伺候吧。”宝焰刚刚从白江那里回来,大气还没喘匀,心里有点不服气,一抬头却看见了面容悲戚的绿儿,一愣,忘了要反驳她的话。绿儿有些生硬的别过脸,挥了挥袖子,“你快去吧。”说完自己就先跑开了。宝焰在她身后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走了进去。 绿儿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紧紧的关闭上房门,有那么一瞬间她真希望自己能够这样永远关着这道门,不让别人轻易走进自己的领域。 这样的一个夜晚似乎再想要成眠,已是不能。 后半夜的时候,绿儿听见窗楞上有轻微的响动,狐疑的打开窗子来看,竟是一人也无,绿儿关上窗,才在椅子上坐定,又听见门板上有动静,她反身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把短剑,悄悄退去剑套,放轻动作的凑到门板旁边。外面的人悉悉索索的捣鼓着什么,听不真切。 绿儿眯了眯眼睛,没有做声,反而握紧了手上的短剑。 门被推了一下,屋里上了门闩,没有推开,绿儿贴在门旁的墙壁上,不动声色的看着有一柄薄刃从门缝中插进,上下搅动着滑到门闩上,轻轻拨动,一点点的挪开了门闩。被拨开门闩的大门,很轻而易举的就被人推开,随着屋外的凉风一起涌了进来,那人才一脚屋里一脚屋外的时候,那柄短剑就已经横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绿儿眼疾手快的一把关上房门,将那个人劫持在了屋中。 来的人竟然没有穿夜行衣,面上也没有戴任何的遮挡之物,绿儿看了她一眼,眼波横转,没有说话。那人似乎被突然的逆袭而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绿儿,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脸,“绿儿姐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绿儿哼了一声,伸手夺过她手中的那柄薄刃,丢在角落里。 来的人,正是眼下在清音殿里做事的碧桃。 “绿儿姐姐,你先把刀放下吧。”碧桃的额角都冒出了冷汗,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啊。绿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幽幽的目光盯着她,手上却一丁点的动作都没有。 碧桃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连说话都快要结巴了,真没想到一向胆小又温顺的绿儿较起真儿来是这么让人害怕。 绿儿定定的看着她,碧桃在她沉稳的目光下越发局促不安,许久,绿儿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冷,“你来干什么?” 碧桃赶紧答话,“是公主叫我来的。” “什么公主?”绿儿眉头一拧。 “当然是弦月公主。”碧桃诧异的看着她,暗想绿儿是不是这晚上没睡醒,怎么可能连弦月公主都想不起来了呢。 绿儿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刀,自己坐到椅子上,看她,“你到底要说什么。” 碧桃见事情有缓和的余地,好不容易被撤掉了架在脖子上的刀,她赶紧抬起袖子擦擦冷汗,她不敢坐,就站在绿儿的身前,低声说道,“绿儿姐姐,你在忘魂殿里地位很高,三殿下也很是重用你,那依你看,殿下他会不会去救白若溪?”她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再这么下去,只怕她回去的晚了会被弦月责怪。 绿儿瞥了她一眼,这句问话问的很到位,直接就捅进了她的心坎里,救白若溪?这件事恐怕已经成了卫飒身边女人的共同心病。 “殿下决定的事,岂是我一个下人能够左右的了的。”她低声叹气。 碧桃眼睛一亮,凑上前,“绿儿姐姐,话不能这么说,你的本事公主殿下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上次芙蓉郡主不是就是和你联手一起整治的白若溪么?结果呢?还不是成功的把她赶出了忘魂殿,这一次,要是你肯出手帮助我们,白若溪就死定了。” “死定了?”绿儿挑眉反问。 碧桃自知说错话,赶紧改口,“不是,不是,弦月公主一向是极善良的,怎么可能要了她的命呢?这件事做到底,顶多就是让她在冷香宫里呆上一辈子,不出来惹是生非罢了。”她说的很轻巧,没有看见绿儿森森的脸色上闪动过的鄙夷。 绿儿静静的坐着,把玩着手里的刀,森凉的剑锋上闪动着迫人的寒光,碧桃等着她的回话,可是绿儿却似乎很有耐心似的,只专注于手上的短剑,不理睬她。 外面巡逻的人又走过一番,碧桃有点焦急起来,已是四更天,再不回去,恐怕就太晚了。这时,绿儿忽然开了口,语气森冷,“说说你们的计划。” 碧桃一喜,不见外的坐在了她的对面,两人耳语交谈许久,末了,她站起来,对着绿儿认真的说道,“绿儿姐姐,这件事若是成了,公主许诺你在她进门之后,请求殿下纳你为妾室。”最后的一句话,让绿儿的神色有些松动,她惊愕于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弦月公主的眼力,几次简短的接触,她就完全看懂了自己的内心,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女人,都是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人,所以才会这么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们的计划,很好。”绿儿默然的点了下头,“替我谢弦月公主的好意,我会按照计划去做的,让她放心。” 碧桃开心的笑了起来,走到角落里捡起自己的刀,回头朝她笑笑,刚好第二次巡逻的哨兵刚刚过去,她轻快的打开门,消失不见。 绿儿就这么呆呆的坐在椅子里,尖俏的下巴微微扬起,带起一点倨傲的神色,她的神色很平和,很安稳,但是她握着短剑柄的手指微微抖动着暴露出她此刻内心的不安。真的这么做了的话,她不知道将来卫飒会不会恨她。但是……绿儿低低的垂下了眼睫,很奇怪,她下定了决心这么做的时候,眼睛里就一点泪水都没有了。 就按照她们说的做吧,她一辈子在里面,大家就都安生了。她握着短剑,微微笑了。 翌日清晨,卫飒起的很早,似乎昨晚的热水澡把他全部的疲倦都赶跑了一样的轻松自在。他坐在铜镜前,宝焰在他身后替他梳发,今日他不必上朝,这两日因为紫嫣公主的病危之事,卫英深感精力不济,连着三日休朝,大臣们也都心照不宣,都在偏殿里议事,把奏章写好,呈上去。 所以今天卫飒可以有时间去看望紫嫣,毕竟她死里逃生是件很让人欣喜的事情。宝焰在他背后,一下下梳着头发,看卫飒神色轻松,也笑了起来,“殿下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刚回来的时候可是让人瞧着就觉得疲乏呢。” 卫飒也笑了,邪魅的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宝焰挽好了头发,随手就拿起那根通体碧绿的玉簪别好,自己又打量了两遍满意的点点头,嘴上奉承着,“殿下就是玉树临风,怎么收拾都那么潇洒倜傥。” 收拾妥当之后,卫飒又叮嘱宝焰带上两副熊掌,和一些补品,宝焰一一答应,边收拾边不时的看着卫飒的侧脸,他正端坐在案前读书,但是眼睛的焦距明显没有停留在书页上。宝焰抿了抿嘴角,犹豫着开口,“殿下,您一会儿就直接奔紫嫣公主那儿了么?” 卫飒点头。 “不去别的地方了么?”宝焰不死心,又问。 这一次卫飒终于放下书,看他,眼睛里是宝焰并不熟悉的复杂和凝重,和他故作轻松的神态十分不符,“你认为我还会去哪儿?” 第一百零八章 女人要勾引男人,方法多的是 这一次卫飒终于放下书,看他,眼睛里是宝焰并不熟悉的复杂和凝重,和他故作轻松的神态十分不符,“你认为我还会去哪儿?” 宝焰缩了缩脖子,“奴才不敢,就是……” “就是什么?”卫飒好笑的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他从小跟着他,两个人都彼此熟悉的不得了。瞧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卫飒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就是您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冷香宫那里很是热闹,大殿下还有钟大人都经常过去,奴才在宫里那么久还没见过哪个冷宫那么热闹过。”宝焰说的很委婉,卫飒却早已听明白他的意思。“奴才还听说,钟大人有意要娶……” “时候不早了,走吧。”卫飒打断了他的话,站起来,就往外走。关于那个事他一点也不想听见,不想知道。她要嫁人就嫁吧,嫁给钟无颜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好归宿,既没有宫里的繁文缛节,也没有后宫之中的尔虞我诈,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么? 宝焰张了张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快速提起收拾利落的锦盒把卫飒点名要的几味补品都放进去,随着他一起往外走。 卫紫嫣今天的气色明显看起来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此刻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正在她身边照顾的缘故,前些天因为病痛折磨的消瘦的脸颊也丰腴了起来,脸色也不再是白怏怏的怕人,见到卫飒过来,很是开心,拍了拍身边的钟无颜,示意他去替自己接待卫飒。 卫飒笑眯眯的看着这两个人,宝焰机灵的看见卫飒虽然是在和卫紫嫣说话,但是他的眼睛却始终停留在钟无颜的身上。卫紫嫣心情很好,拉着卫飒的胳膊说这说那,而钟无颜只是在一旁静静的旁听,脸上配合她露出些许微笑,两个人看起来关系进展的很是不错。卫飒让宝焰把锦盒递上来,交给卫紫嫣,叮嘱她好好休养身体。兄妹两个又说了会儿其他的琐事,终于话锋一转,转到了彼此最关心的事情上来。 卫紫嫣拉了拉钟无颜的手,撒娇似的说道,“无颜,我想吃你昨天给我的那种橙子,你帮我去拿好不好?” 钟无颜微微笑了下,起来向卫飒见礼,就带着随从出去了。 兄妹二人等他的身形消失之后,才彼此望了一眼,卫紫嫣刚刚的兴高采烈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神色有些沉重的看着卫飒,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让人望而生悯。卫飒等着她先开口,果然,卫紫嫣笑了下,扶了扶自己的发簪,“三哥,无颜和若溪的事你都听说了么?” 卫飒点了点头,看着妹妹脸上只能说是苦涩的笑容,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滋味,但他毕竟是男人,是兄长,怎么能在妹妹伤心的时候火上浇油呢,习惯性的曲起一条腿,把胳膊搭在上面,点着自己的脸颊,笑得没心没肺,“你是怕小溪儿夺了你的无颜去?” 卫紫嫣根本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反而认真的看着哥哥的俊颜,“你不担心?”一句话,噎得卫飒没了下文,嘿嘿的笑了两下,拍了拍手,“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嫣儿你也上心?”卫飒促狭的看了她一眼,“你想啊,无颜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他既然答应了你这边的婚事,就不会再去忙着娶别人,这点你总不该怀疑他。” 卫紫嫣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但是转瞬间就有痛苦的神色袭上她的脸颊,“我自然是信他,其实……若溪是很好的一个姑娘,如果无颜一定……一定要娶她的话,我也不会阻拦。”说是不阻拦,但想到自己一直爱在骨头里的男人马上就要娶来另外一个女人和自己共同分享他的温柔和微笑,心里就忍不住的发酸。忍着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卫紫嫣继续说出自己的顾虑,“但是……若溪她难道不是三哥你的人么?” 卫飒的眸子忽然暗沉了下去,仿佛坠落在天边的星子般晦暗,他侧过脸,轮廓分明的脸庞,微微显得有些尖锐的下巴,在逆光里给人冷傲的感觉。卫紫嫣看着这样的兄长,心里不住的叹息,如此俊美无俦的男人,怎么会不让女人为之疯狂呢? “嗯。她……的确是我的女人。”卫飒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些朦胧的微笑。 卫紫嫣看的眼睛发疼,深深爱着钟无颜的她自然知道这种迷离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想了想,虽然犹豫,但还是轻声的发问,“三哥……你对若溪是真喜欢还是因为一时的新鲜?” 卫飒眉头一动,敛去笑容,这个问题,他又何尝不是问过自己的?到底是喜欢还是因为别的?他花了很长时间,也没理清楚个头绪。他沉默良久,卫紫嫣也不催促,凝神等候他说话。 “在我眼里,若溪是个很普通的女人,虽然伶牙俐齿,有些小聪明,但若说因为这些就让我对她倾心的话,我自己都不相信。她就好像是一团空气,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是她不在了的时候,又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开始我以为是不适应,但是现在,重新返回忘魂殿以后,我发觉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卫紫嫣苦笑连连,拍了拍自己盖在身上的薄毯,“看吧,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却是没想到三哥你也有为了女人牵魂的时候。” 卫飒笑着打断她的话,“先别急着发笑,我还没说完。”他神色一正,继续说道,“但是这段日子以来我想通了一个道理。” 卫紫嫣看着他,“什么道理?” “就算我是真心喜欢她,也不能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卫紫嫣忽然觉得说着这话的三哥完全没有了平素玩世不恭的潇洒神态,尽管他在笑,但笑得让人心酸。 “紫嫣,你知道咱们生在皇家,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就拿我来说,过些天我就要迎娶西凉的那位公主,而若溪这次遭难,似乎和那位公主有着说不清的联系,这件事还未查明之前,我如何敢冒险让她重返忘魂殿?如果我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不能保证她的话,又有什么资格把她束缚在身边呢?”卫飒缓缓的说着自己的心声,说完之后,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他的内心是如此的在意那个女人的安危,被卫紫嫣这么一问自然而然的就说了出来,丝毫不用伪作。 卫紫嫣彻底呆住,许久,她才呵呵的笑了出来,笑得多了又咳嗽起来,卫飒赶紧给她倒水,一边嗔怪,“笑就笑呗,还费那么大力气,你啊。” 停下来剧烈的咳嗽,卫紫嫣忽然沉默了下来,卫飒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瞥了瞥嘴,“我可是掏心窝子和你说的贴心话啊,小妹,你也该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来,爽快点,说完了,三哥帮你拿拿主意。” 卫紫嫣笑了下,神色有些落寞,摇了摇头,“只要我说完了,估计就是该我安慰你了。三哥,你不在的时候,若溪被打入冷香宫,大哥和无颜都很焦急,因为那时候她身上有伤,所以大哥就安排我去请来太医为她治疗,但是就是在那一天,当我走进冷森森的冷香宫的时候,我……我看到另外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痛苦的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三哥,如果我告诉你,是若溪勾引的无颜,你信不信?”她猛地张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 卫飒微微眯起眼睛,神色不变,“你看见了?” 卫紫嫣点头,嘲讽似的笑了下,“就知道你不信,后悔告诉你了。”她动了动双腿,把后背靠在枕头上,半眯起眼睛来休息,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女人想要勾引一个男人的方法简单的很,只要豁的出去,肯定会有回报,呵呵,也怪我,我从前只当无颜是正人君子,身世可怜,需要的是照顾和谈心,我却忘了,他也是个男人,他也需要女人。” 卫飒的脸色一分分的难看下去,又听见卫紫嫣说,“还好三哥你并不打算娶她,不然,这宫里的流言蜚语又要满天飞了。” “钟无颜娶了她就没事儿了?”卫飒轻笑,笑得那么难看。 “你和他不一样,他只是个丞相之子,没站在你那个风口上,再说,这件事我没意见,无颜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把若溪娶进门,而且……三哥,我说句话你不要生气,”卫紫嫣轻声笑了下,看着卫飒的俊颜,“一个臣子抢了皇子的女人,这件事,无颜并不吃亏。” 卫紫嫣说的很对,这件事若是真成了,从头到脚下不来台的,就只有他卫飒一个人。卫紫嫣看着哥哥沉默的脸,轻声道,“你觉得我应该恨她是不是?你猜错了,三哥,通过这件事,我已经看开了,只要无颜心里是在意我的,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问,不在乎。我要的只是他在我身边,厮守到老。”她的面上带着微笑,“而三哥,倒是你得好好想想,从前你对若溪的宠溺是名冠忘魂殿的,要不是你那时候的刻意为之,她也不会在宫里如此的举步维艰,大敌环立,现在你就打算这么撒手不管,觉得妥当么?” 第一百零九章 所有人都有纠结 她的面上带着微笑,“而三哥,倒是你得好好想想,从前你对若溪的宠溺是名冠忘魂殿的,要不是你那时候的刻意为之,她也不会在宫里如此的举步维艰,大敌环立,现在你就打算这么撒手不管,觉得妥当么?” 卫飒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卫紫嫣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觉得累了,倒在床上,看着床帏的上方出神,门帘忽然一动,珠玉碰撞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脆。稳而平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卫紫嫣微笑着睁开眼,正好看见钟无颜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又深入了几分。 卫飒看着钟无颜熟练的把切好的香橙递到紫嫣的手上,橙黄的橘瓣上连白色的丝络都被剥干净,只剩下晶莹的果肉,令人馋涎欲滴。瞬间房间里充斥着香甜的橙子味道。侍女扶起卫紫嫣,钟无颜就坐在她的对面,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拿着绢子,等着卫紫嫣吃完了擦手。卫紫嫣似乎很高兴,嚷嚷着非要钟无颜喂她才肯吃,钟无颜皱了皱眉,还是按照她说的做了。卫紫嫣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心满意足的笑了。 卫飒早就起身坐到了一边,他看着卫紫嫣的一颦一笑,忽然心里有了很大的感触。也不由得佩服起自己这个妹妹来,明明她知道钟无颜打算娶若溪,明明她知道眼下所作的一切都并非出自钟无颜的本意,但她还能这样的笑,不能不说,她的涵养功夫修炼的到了一定水平,而且,似乎通过这次的死里逃生之后,卫紫嫣变了,变得成熟了起来,不再是那个蒙住耳朵和眼睛一味蛮干的傻公主,她开始懂得了策略,懂得了心机。 这就是生在皇家的好处,它可以快速把一个天真纯洁的人洗去所有的纯真,学会用一切手段来达到目的,来保护自己。如今,他最小的妹妹,已经深得其中真谛了。 他默默看了那二人一眼,默不作声的起身带着宝焰离去。 顺着宫城的青石头路一直往西北走,就是冷香宫,当卫飒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只剩下苦笑的份儿,宝焰跟在他后面,嘿嘿的挠着脑袋,探头探脑的说道,“那个……殿下,奴才还是先回殿里给您备水吧。”说完自己一溜烟儿似的跑走了。 卫飒长身而立,藏青色的长到及地的外敞更加衬托出他的卓尔不凡,越往前走,脚下的荒草就越多,茂密的像是要把所有过往的生命体全部吞噬,尽管现在是将近正午时分,太阳当头,初春的太阳格外的温暖和醒目,但是他依旧感觉不到一点暖意,相反,他似乎觉得背脊上有股股的寒风逼近。 斑驳的宫墙显出年代的久远和失修,墙头上也冒出来许多杂草,焦黄的摇曳着,因为平素绝少人迹,这里极其静谧,也没有什么宫人经过这里,是啊,这可是皇宫之中所有鬼故事的来源地,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哪个会那么大胆的没事儿从这里经过呢?卫飒停住脚步,宫墙里就该是她的所在了吧?然而,他却没了那个勇气再往前一步。 守卫的士兵自从关进来这个小丫头之后就更加不敢怠慢,因为这些日子总有些朝中的权贵来到此处,让他们惶恐不已,同时得到的赏钱也多的是这几年加起来的收入。眼尖的侍卫看见缓步而来的卫飒,早早的就跪地请安,大声的问候让卫飒吓了一跳,想不过去也不行了。 第58节 卫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守卫极有眼力的就要打开挂满锁链的大门,卫飒的目光停留在他握在手里的巨大锁头上,铁锈斑驳却掩不住它给人的巨大压迫感,碗口粗细的锁链环环相扣,把大门的左右两边完全牢牢的锁在了一起,守卫每次抽.动锁链的时候,都会有大片的酥得发脆的铁锈从上面剥落,掉在地上。 一瞬间,他忽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抬手制止了侍卫的行动,守卫都不理解的看着他,卫飒好看的眉眼深沉的如同一泓泉水,冷冥清冽,如玉的容颜上有太多复杂的神色,让人看不明白。在这里一秒钟就让他切身体会到自己对她的疏忽,所以即便是一瞬,他也不愿再在这里站下去。 他甩下一锭银子给身边的守卫,守卫赶紧接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她要什么,用什么,你们就照办,别亏待了她。” 守卫们为难的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眼自己手心上的大锭银子,领头的只好照实说,“请殿下把这银子还是拿回去吧。小的们不能收。” 卫飒冷哼了一声,“嫌少?” 守卫们赶紧摇头,“绝对不敢。殿下您有所不知,里头这位姑娘脾气拗得很,大殿下和钟大人都多次关照过和您一样的话,小的们也按时准备了好菜好饭送进去,可是那姑娘就是不肯吃,竟然是心甘情愿的吃冷宫里的膳食,小的们劝了很久,也没有用。所以,这银子,小的们说啥也不敢要。” “冷宫里的配菜?”卫飒皱了下眉,虽然他不知道冷宫里的饭是什么样的,但是往冷宫里送来的菜,能有什么好的?他们这边正在说话,对面就走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侍卫,手里提着一只竹篮,看见卫飒一愣,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磕头行礼。身旁的守卫告诉卫飒,这个人就是每日来给冷香宫送膳的老兵。 卫飒点了点头,示意他打开竹篮,老兵有些窘迫似的脸红了下,不知道像他这样的大贵人怎么对这种破饭感兴趣,他只得照做,篮子上就搭了一层白色的盖布,掀开就露出里面的乾坤。 几根根本看不出油来的青菜上零星的点缀着一点深绿色的碎末,老兵看卫飒看直了眼,只好解释道,“这是雪里红炒青菜。”又指着旁边的一碟根茎须块组成的东西说道,“这是辣椒腌的咸菜。”最后露出来的是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稻黄色的馒头。 卫飒的一颗心完全沉进了谷底,他转开眼睛,示意老兵收拾起来进去,可自己的脚底下好像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动。不是答应钟无颜的求婚了么?那干吗还要拒绝他的好意让自己吃苦呢?篮子里的东西深深的触动了卫飒的灵魂,他忽然明白了卫紫嫣说得那句话的含义。他的确对不起白若溪。 老兵神情怪异的看了眼木然静立的卫飒,自己提着篮子一步三摇的往里走。卫飒则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上慢慢走了回去,多待在这里一秒都是对自己的煎熬。 太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闪耀耀的金黄,晃得人头晕,卫飒站定脚步,抬起头把手背搭在眼睛上,阳光依旧透过指头的缝隙穿透了过来,闭着眼仍旧能感觉到太阳光流转着的七彩光芒,绚丽夺目。 他如何不懂得她的用心? 她这是在用她自己的方法告诉外面的人,她还是忘魂殿的人,就算有人来对她施舍,她也不会折了忘魂殿的主人的面子。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惦记着的仍然是顾全他卫飒,三皇子的尊严和荣耀。 卫飒忽然觉得自己的怒气不可抑制,抡起一拳,狠狠的砸在冷香宫外围的宫墙上,斑驳起皮的墙体禁不住他这一拳,扑簌簌的掉下来许多碎屑,而墙体上的残片则深深的潜入到卫飒的手掌里。这种心里来回压倒的纠结和愧疚,让他难以平静。 “难得看见殿下这么不理智的时候。属下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有眼福了呢?”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卫飒根本不意外似的,连头也不回,看着鲜血沿着手掌的纹路淌下来,也不在意,深深的吸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他扭过身,唇边带笑的看着来的这个男人,“白江,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个解释?” 白江笑嘻嘻的勾起胳膊枕在自己的脑袋上,背靠在墙身,浑身雪白的衣袍显得他恍若天外仙人般脱俗,桃花似的媚眼让他这个大男人看起来有些许的女气和妖娆。听见卫飒的质问,他也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的看着他,反问,“殿下也不曾问过她的事啊。” 卫飒一愣,回想起自己在陵南地区的时候,果然是不曾询问过若溪的情况。心里有点别扭,他自知理亏,收敛了不少的怒气。 “不过还好若溪那小妮子福大命大,几番遭人暗算也死不了,鞭子挨得再多顶多是断手断脚,落个残疾,所幸啊,有大殿下和钟无颜大人的照拂,她倒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白江说的轻轻巧巧好像是谁家的阿猫阿狗走丢了一样的轻松。 卫飒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铁青着脸看他,“白江,你该知道她不和本王在一起,才是对她好。” 白江不置可否的笑笑,耸耸肩,“殿下说的有理,白江也不想反驳。只是,殿下既然心里想的这么通透,那为什么不趁着一回来的功夫就将白若溪的名字从忘魂殿的花名册上勾掉呢?那样她也好名正言顺的接受别人对她的好,不是么?” “再说,您既然想的这么明白,那又是为什么要在这儿一个人对着墙生闷气呢?”白江轻轻的笑着,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卫飒,自己转过身,白色的衣袍在空中摆出好看的弧线,他知道身后的那个男人,根本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章 人若不为己 天诛地可灭 事实上,卫飒也的确是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没有去看白江离去的背影,只是仰着头,望着蓝透了的天空,碧蓝的天际中没有一片云彩,蓝的让人心旷神怡,他凝视着如洗练过一般的周遭,却没有半分的欣喜和惬意。 四周寂静无声,于此间,卫飒再次回过身去,触碰了刚刚抚摸过的那块墙壁,百感交集,他惊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夜凉如水,安静的让人发闷的院子里,弦月穿着本族服饰,长长的纱裙托在地上,宛如一条仙子使用过的彩练般唯美动人,玛莎站在她的身后,低着头,盯着她华丽裙子的一角,神情木讷。 下午的时候,他来了。从她上次的身体不适之后,几乎宫里所有的人都来清音殿看过她,却惟独少了她最想要见到的人。那个冷傲得如同渡尽寒塘的野鹤一般的男人,回来已经两天了,终于来看她了。下午时分,太阳斜照的时候,他一身便装,藏青色的长袍外敞长到脚踝,随着他的动作一摆一摆,腰上用一根极细的玉色绸带扎住,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躯。玄青色的长衫华丽秀美,淡淡的颜色很是衬托出他的玉树临风。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凝视着他,但站在他的面前,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只要他出现,她的目光就再难移开。 而他呢,似乎对自己的无礼毫不介意,打发走了手下人,径自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局促不安的站在他的面前,微微笑了下,她的心就随着那点唇边的弧度而荡漾开涟漪。 “公主。”卫飒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那么的陌生,但是声音里透出的冷漠还是让弦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抬起头看他,不知道他后面要说出什么来。“想来你也听说了吧,鹰王卫烈忽然辞世的事。舅父的名号一直是震慑西凉的法宝,你父汗肯舍得让你千里迢迢嫁到大祁国来,也是为了和大祁国耗上十几,二十年来休养生息。这中间的利害关系,本王不多说,公主也清楚。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鹰王已殒,震慑西凉的法宝没了,公主也不必再嫁进大祁的后宫了吧。”他说的很直接,也很生硬,前后没有一点过度。 弦月一把扶住身边的椅子,好让自己站稳不至于当场跌倒。卫飒看了她惨白的脸孔一眼,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他放慢说话的速度,“大概西凉王的退婚的书信很快就会到,到那个时候公主再搬出清音殿也为时不晚。而且……也不失了你西凉的面子。”他说完,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要走,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轻声说道,“剩下的这些日子,公主就请好好休养,等到西凉王的书信到了,本王会亲自送公主返程。” 卫飒说完,一点留恋也没有的快步离去。而弦月,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只是一个听别人命令和倾诉的人,父汗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哥哥们戏弄她,她除了低声哭泣,也不会向父汗多说一句。而她也似乎习惯了对别人的命令听之任之,根本不会反驳,渐渐的,她身边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开始认为自己就是个逆来顺受的命。但是现在……她很想为自己做些什么。哪怕一点点,哪怕最后的结果还是这样,她都不想再这么懦弱的活下去。自从上一次她和卫承联手演了这出戏之后,她就开始发觉人只要肯动动脑子,肯有勇气反抗,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 特别是在这里,这个大祁国的皇宫,比她们西凉的王庭里还要黑暗,嗜血的多,在这里存活下来的人,都是福大命大的人,如果她继续喝往常一样的怯懦,就会落得和那个女人一样,被打入冷香宫的下场。 在这里生活,做好人,是不行的。 抬头仰望星空,点点的繁星闪烁着耀目的光芒,好像是无数的眼睛在看着她,弦月收回自己的思绪,无可奈何的叹息。许久,她才艰难的发出一点声音,“玛莎,你去把碧桃叫来,我有事要和她说。”玛莎看了她一眼,飞快的低下头去,说了声是,自己就走了出去。到殿中叫来正在擦拭桌椅的碧桃,她则退到一旁的篱笆栅栏处,整理花草,但她的全部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边对话的两个人身上。可惜,弦月把碧桃叫到一边,低声的耳语着什么,玛莎根本听不见她们在说些什么。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碧桃才离开,走的时候,玛莎看见她一对眼睛雪亮亮的,很是诡异。 “玛莎。”弦月继续看着天上星星,声音里有着无限的寂寥,她苦笑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函,“送到驿站去吧,明天会有人来取的。” 玛莎接过信函一看,惊讶的说道,“公主,汗王已经来信了么?”弦月点点头,早在几天以前,她的父汗就送来了密信。这是卫飒不知道的,他猜测西凉王会送信给她不假,但是信件的内容他却完全猜错。 她的父汗并没有打算借助这次鹰王逝世的大好契机退掉与大祁国的婚约,相反,他在信中嘱咐弦月继续留在皇宫,并且她和大祁三皇子的婚事还是如约进行。不知道为什么,她读完了父亲的信之后,心里竟然感激起父亲的决定来,如果父汗真的要她返回西凉,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勇气抵抗父亲的命令。西凉王要她留在这里,用意很明确,一是要告诉大祁国,西凉是讲究诚信的国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二,他攀上与大祁皇室的姻亲关系,可以为西凉的边境带来十几年的安定和平稳,这十几年的时间对于枕戈待旦的西凉族人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他们需要这样的休养生息。三来,也可以给对他们图谋已久的远国一个威慑,碍于大祁国的面子,远国也不会胡乱出兵。 外界都道西凉王如何宠爱她,可是只有她知道父亲在人前与人后待她的差别,从出生开始,她的道路就被规定好,她存在的作用就是为了西凉谋福祉。 只有这一次,她是完全愿意按照西凉王的旨意去做。她该谋福祉,不止是为西凉,更是为她自己。 “可是,公主,您真的已经决定了么?”玛莎捧着信,犹豫着发问。她从卫飒刚刚来时的话中察觉出来,这位俊美的三殿下并没有迎娶弦月的打算。 弦月摆弄着自己裙子上的丝带,莹然如玉的手指拂过紫色的纱裙,美不胜收,口气坚定的回答,“没错,我已经决定了。玛莎,我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的想要嫁给一个人,想要成为他的妻子。我知道,他的心里还没有我,但是,我想,只要我努力的做好妻子的本分,总有一天他会喜欢我,爱上我的,是不是?”她说的很高兴,转过来的时候,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对着这样的一张笑颜,玛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捧着的信似乎有千斤重,她希望公主能够幸福,但是,她也希望公主求之不易的幸福不是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 月儿升上中梢,露着半个脸孔,弦月端详着这弯月亮,露出歆羡已久的神色,她低低呢喃出声,“中原人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人若不为己,天诛地可灭。” 三天之后,卫英恢复了早朝。 早朝上,他向臣子们征询边关守卫的事宜,卫烈的辞世,让戍边这件差事变得忽然棘手起来。他急于找到新的人选来代替卫烈。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抒己见,面对臣子们提供的建议,卫英一一细看,却不发表任何意见。 卫承和卫飒也未参与到大家的讨论中来,他们两人心中有数,卫英此举不过是掩人耳目,实际上,他早已经钦点了大将军华旗秘密进京,所谓挑选戍边将军不过是为了给等待华旗到京而争取冠冕堂皇的时间罢了。卫承佩服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高高在上的位置,焦急的神色,好像真的在为人选而发愁担忧一般,再看身边的卫飒,也是如同往日一般的淡漠和慵懒,周围的人向他询问意见,他也多半含糊支过,并不认真作答。 再如此争论下去,也实属无意义,卫英示意大家停下,他清了清嗓子,向着大殿上的众人说道,“咱们先把戍边将领一事放一放,孤有另一件事要讲。嫣儿病体沉疴多日,玉夫人昨日和孤提起,说民间有一种说法叫做冲喜,大凡病体之人经过喜事都会痊愈。这种说法,孤不以为信,但,嫣儿的心意孤却清楚明白的很,孤这些年来,忙于政事,疏于对子女的陪伴,特别是嫣儿……经过这件事之后,孤更是切身体会到生离死别之苦,也该多替子女们想一想啦。”他刚说完,大臣们就开始纷纷应和起来,恭维之声,响成一片。 卫英含笑点头,摆了摆手,似乎很满意大家的反应,“所以,孤决定提前为嫣儿操办婚事,诸位大臣,你们可有异议?” 皇家有喜事,大臣们能有什么异议?大家都应和道喜让卫英更加高兴。 “钟丞相,你看,孤把女儿许配给你家无颜可好哇?”卫英笑眯眯的看着左下首的钟覃,等着他回答。 第一百一十一章 婚姻大事 “钟丞相,你看,孤把女儿许配给你家无颜可好哇?”卫英笑眯眯的看着左下首的钟覃,等着他回答。 钟覃时年不到五旬,眼角眉梢仍有着中年男子特有的冷静沉稳,历经亡国之后的他已经把功名看淡,唯独不放心的也就是这个独子,钟无颜。幸好他被紫嫣公主一见钟情,挽留在宫中陪伴。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风平浪静。似乎钟无颜会成为公主驸马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但是深知法无定法,事无常态的钟覃明白,卫英一天不指婚他们二人,钟无颜就只是公主看上的一个小白脸而已,什么也不是。如今,卫英终于宣布他俩的婚事,这件事若成了,不仅可以免去了他对儿子的这份担忧,也可以为他自己寻到一片保护伞,钟无颜娶了卫紫嫣,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帝的亲家。 如果,钟无颜是个健全人,他则要多思量一番才能给出回答,但是钟无颜是个瞎子,找一个这样的人做女婿,卫英可是实在是不用担心大祁国的江山会被外姓人夺走的危险。而钟覃呢?也能安心的做紫嫣的公爹,皇帝的亲家,不必为了担忧儿子有一天会功高盖主,惹来杀身之祸。这么想着,钟覃甚至有些庆幸钟无颜的双目失明来。 意识到自己思考的时间太久,钟覃赶紧上前两步,躬身施礼,“公主贤良淑德,温柔体贴,对无颜一直体恤尤佳,老臣代儿子无颜谢陛下赐婚。”这番话听得卫英很是受用,含笑点头,以手相搀,“以后就是亲家啦,何须多礼?” “孤戎马一生,子嗣甚少,而女儿又只得紫嫣一个,平日里难免骄纵了些,有几分骄娇二气,日后进了你钟家的门,就是钟家的媳妇,有做的不合礼数的地方,只管说教,不用顾忌。”卫英哈哈的笑着,拉着钟覃的手说个不停。 钟覃也跟着赔笑,连说不敢。心里却暗道,这番话也就是说说罢了,真要是说教了那位公主,只怕他们钟家一家子都要跟着倒霉。 “紫嫣前些日子病体沉疴,咱们呢,借着这个喜事热闹热闹,说起来,咱们皇宫已经有好久没有办过喜事了啊。”卫英感慨的说道。 钟覃点头称是,卫英看了他一眼,“择日不如撞日,十日之后就是个双喜的好日子,咱们也不拖拉了,婚事就在十日之后办了吧,亲家,你觉得如何?” 十天?会不会太仓促了些?钟覃不明白卫英如此急于为女儿完婚的意图何在,但君命一出,他也不能反驳,撩衣跪倒,“一切但凭陛下做主。老臣这就回去准备彩礼。” 卫英微笑点头,和颜悦色的对钟覃说道,“彩礼什么的,随意就好,主要是让这两个孩子高兴,说起来,这两个孩子在一起这么些年,早该修成正果了。也难得他们两心相悦。孤就一个心愿,盼着他们小两口日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早早的给我这个老头子生一堆小娃娃,也就心满意足喽。”一番话,说的殿上众臣都笑了起来,气氛很是热闹祥和,一扫前些日子鹰王辞世带来的不快和阴霾。 这么一来,卫紫嫣和钟无颜的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时候,偏有人不识相的开口上奏,“陛下,鹰王尸骨未寒,尚未下葬入土,值此之际,宫廷大办喜事,恐有不妥。” 卫英眉头一皱,大殿上也寂静下来,抬眼看时,是右丞相裴正。 此人向来与钟覃不和,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这会儿他开口唱反调,实在是难逃给钟覃捣乱的口实。卫英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钟覃看了他一眼,也没开口。 “陛下,臣以为,鹰王辞世,举国哀懮,此时若大办公主婚事恐引起国民不满,朝野上下也会非议良多。再说,公主与钟大公子感情甚笃,也不急于一时。”裴正继续说着,根本不顾及卫英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卫英看了一眼卫承,卫承会意,咳嗽一声,对着裴正说,“裴丞相此言差矣。鹰王生前最疼爱紫嫣,生前未能亲眼看到紫嫣大喜,已是遗憾,此时举办亲事也算是对鹰王在天之灵的告慰。”裴正轻哼一声,丝毫不以为意,冷声答道,“若论起来,鹰王的亲骨肉此刻还形单影只,要是想让鹰王爷英灵有所慰藉,也该是先让他的独女成家吧。” 卫承被噎了个正着,看了一眼卫英,不再言语。堂堂一个皇子被人当众如此反驳,也实在是没有面子,若不是顾忌裴正是两朝元老,他肯定不会就此住口甘心示弱的。钟覃担忧的看了一眼卫承,恐怕他儿子的好事多半是要坏在这个老头儿身上了。但是他也只能是干着急,插不上话,虽说钟覃和裴正的官衔是平级,但,裴正在朝中的势力和威望让他连卫承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他此时若是出面为自己儿子辩驳恐怕也是要被他当众奚落。 殿上,一时陷入僵局。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出声附议。 “呵呵。裴丞相,你不说,本王倒还忘了。”慵懒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卫飒摇着朝服上的玉穗子褡裢,漫不经心的走过来,拍拍裴正的肩膀,“要不是因为那位郡主大人,紫嫣何至于病入膏肓,险些一命呜呼呢?哎,裴丞相你若是执意阻挠,那本王就只能奉劝你一句,今日下朝之后快些回去把府门加固加牢,片刻也别耽误。” 裴正白胡子一翘,不明所以的看着卫飒,反问,“为何?” 卫飒哈哈一笑,“裴丞相,我那个妹妹的性子你还不晓得吧?她现在是病着,没那个力气闹,你看看,等她好了,要是知道是你不让钟大公子和她成亲的话,估计立马就会冲到你府门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你搅个天翻地覆再说。” “这……”裴正沉吟良久,老脸有点挂不住,他也对紫嫣公主的娇纵跋扈早有耳闻,若真是如卫飒所说的那样,人家一个公主小女娃天天跑到他家府门前叫嚣吵闹,也实在是不成体统,有失斯文的很。可是他的话刚刚已经说了,这会儿因为卫飒的一句劝告就收回去,也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吧。 卫飒看出他心中所想,知道他已经活动了心思,顺势再给一把梯子,“老丞相,你看这样可好。咱们呐先办喜事,等紫嫣和无颜的大婚办妥,算起时日来也差不多将近鹰王他的月祭,父王已经下旨命人将鹰王的陵寝收拾妥当,只等吉日进行下葬。咱们就把这件差事交由钟大公子和紫嫣来办,如何?” 裴正感激的看了卫飒一眼,谢他及时给自己解围,其实刚刚他出声阻止也是出于义愤,他和鹰王素来交好,如此大丧期间,陛下竟然公然下旨命二人大婚,他若不说两句,也实在是对不起地下有知的卫烈。 “至于芙蓉嘛。”卫飒点了下头,接着说下去,“父王早已赐给她靖安公主的称号,可惜,芙蓉少不更事,不懂感恩,反而恶语相加中伤紫嫣,哎,还好父王念及她新近丧父,不予追究,只是命她在府中反省,刚才裴丞相所说的赐婚,依本王看也不错,给她找个婆家也许她就能收敛点性子,不会再这么胡来了。父王,不如,您也在朝中给芙蓉物色个如意郎君,咱们两喜和一喜,大家都热闹下呗。” 大臣们干笑着附和,家里有儿子的大臣们都面如菜色,各自揣摩着回家之后得快点找个媳妇,把儿子的婚事定下来,要不,真要是被卫英看中,把那个鬼见愁的卫芙蓉娶进门,那才真是灭顶之灾。 裴正捋着自己的白胡子,笑着摇头,“三殿下啊三殿下,人都说你机智灵活,我还不信服,今天算是开了眼,老臣佩服,老臣佩服。” 卫英面色也稍稍缓和,点头道,“飒儿所言极是,嫣儿出嫁之后,芙蓉就剩一个人了,难免孤单寂寞,也该早点给她找个婆家。” 一个早朝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散了朝之后,裴正加快了脚步追上卫飒,呵呵的笑着,和刚才的那副死板面孔截然不同。卫飒停下脚步笑眯眯的看着他,“裴丞相,有事?” 裴正有些佝偻的身材在卫飒玉树临风的身板儿面前显得有些矮小,微微抬起头仰视着他,“三殿下,老臣还得多谢你给老臣个台阶,让老臣不至于在众人面前老脸没地方搁。” 卫飒含笑摇头,“不敢不敢,裴丞相,您老人家的声望威名就算是今天您一直和父王对抗到底,也没有人会和您公然作对的。只是……您这么一来,父王的颜面可也是不保啊。” 裴正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你父王是我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的脾性我是一清二楚,他是不会为了这等琐事就对老夫如何的。说起来,老夫还有一事不明,敢问三殿下,您可知道陛下如此匆忙的让老钟家和公主完婚,他的用意何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冥冥之中的玄机 裴正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你父王是我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的脾性我是一清二楚,他是不会为了这等琐事就对老夫如何的。说起来,老夫还有一事不明,敢问三殿下,您可知道陛下如此匆忙的让老钟家和公主完婚,他的用意何在?” 卫飒环抱着双肩,看着走廊里大臣们陆陆续续离开,好整以暇的看着裴正须发花白的脸孔,“老丞相您觉得是为什么呢?” 裴正点着手指头,朝他笑,“你呀,你呀。人小鬼大的很,要不老黄总是说你前途无量,老夫原先还不相信,以为那老家伙是替自己学生说好话,给自己个儿脸上贴金,没想到啊,他说的也不全然都对,三殿下你应该是比他说的更要高深难测。”卫飒与他并排走着,听他一叠声的夸赞自己,面上带着微笑,轻轻摇头,“我可是不敢当啊,老丞相,这也没有别人,您也就别寒掺我了,按岁数按资历,我就是叫您一声祖父也不为过呐。” “哎哟,哎哟。”裴正佝偻着背,伸出干瘦的手掌拍了拍卫飒的肩头,“你要是叫老夫祖父,那你家老子可是要来砍老夫的脖子的哟。”两人说说笑笑,一路慢慢行进。 卫飒环视四下无他人,才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老人家,您刚刚问我父王为何要如此匆忙操办紫嫣和钟无颜的婚事,我想了半天,想来想去也就是想到了一点上,说出来给您听听,说的不对,您老人家别见笑。” 裴正眯着眼,等着他说。 卫飒往前走了两步,甩着袖子,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尽显无疑,“依我看,父王对朝中的武将已经信不过,他此举是要把宝都压到了紫嫣的身上。您还记得吗,祖父辞世的时候,可是将调遣大祁国二分之一将兵的虎符亲手交给了紫嫣。”事到如今,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有着很严重男尊女卑观念的祖父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托给当时还是黄口小儿的紫嫣。 裴正看见他脸上的不解,嘿嘿笑了下,随即满是沟壑的脸上恢复了持重稳健,他沉吟片刻,似乎是在眺望着无尽的宫廷楼宇,金砖碧瓦,朱墙红漆,满眼的繁华诉说着大祁国的强胜,但同时也被人忽略掉这份繁华是建立在多少人的血肉之躯之上,以及被强行掠夺了土地和生命的别族。 “你可知道陛下为何给你妹妹她起名为嫣么?”裴正悠悠的叹息着发问,卫飒听着他的口气,不想是在询问,更多的是像在为过去的某种回忆而扼腕叹息。 卫飒轻轻回答道,“那年父王领兵入北冥,一举攻克城池,我曾听人说起过,嫣乃是北冥的国花,父王为了纪念大祁国终于得以开疆辟土成功,所以以北冥的国花为名,为妹妹起了这个名字。” 裴正点头,“殿下你说的不错,然而,原因也并不只是这个。”他拿袖子擦了擦栏杆的边缘,自己一屁股坐下来,又拍了拍身边的地方,示意卫飒也坐下来。卫飒慨然坐了下来,也不介意自己华美的绸缎压出褶皱来。裴正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喃喃自语似的回忆着,“东方欲晓,莫道青荇早。大祁国与北冥的那场大战,到现在都是一件难以破解的谜案。三殿下你虽然当时随从陛下出征,但是你一定不知道在那次大战之前的二十年,大祁也曾对北冥进兵。然而那一次,大祁国却大败而归,甚至更让人难以启齿的是咱们的部队根本就不能靠近北冥王城方圆百丈之内的区域。” 第59节 “不能靠近?”卫飒皱起眉头,“难道是北冥的兵箭锋利,咱们不能靠近么?” “并非如此。”裴正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那时距离北冥王城还有很远的距离,连城楼上的士兵都看不见,更何谈被人家的进攻阻挠?但是就是这样一种情形之下,咱们的士兵们开始纷纷出现恶心头晕呕吐甚至惊厥的现象,说也奇怪,只要咱们退兵三丈,出了王城周边的区域,这种现象就会渐渐消失,士兵们也会苏醒过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因为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于是你祖父决定暂时退兵回朝。那个时候啊,咱们大祁国的部队里都流传着关于北冥王城的各种传说,说那个地方有魔力,有妖法,咱们的人接近,就会丧命,你说,这样一来,这仗算是没法打了。” 卫飒也是一脸惊奇的听着,他从小跟随卫英出征,大小战事不下百场,还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特殊的情形,裴正看了他一眼,“殿下你还别不相信,这事咱们朝中的老臣们都知道,我们追随先帝都出征过北冥,但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好不狼狈啊。” “为了破解北冥的所谓妖法,你祖父甚至请来高僧道士随行,但这些人到了那里竟然也难以避免那种现象,纷纷病倒,一连三年,你祖父都带兵进攻北冥,三年都无功而返,咱们大祁可谓是士气颓废,到后来,只要听说是出征北冥的战事,战士们都不愿再前往了。哎,也许是你祖父的野心太重,他急于开疆辟土,扩大大祁国的疆域,几次出征不利竟然也让他的身体渐渐不济,逐渐将兵权放逐,交到你父亲手上。也是那个时候,我们几个老臣开始辅佐他,一点点交给他为王者的道理。嘿,也别说,你父王是个天生的王者,有的话不等我们提点,自己就悟的清楚明白,让人不得不钦佩啊。”他看了看身边的卫飒,赞许着点头,“嗯,那股子劲头儿啊,和你现在不相上下。” 卫飒微笑着拍拍自己的额头,“老人家,您这是成心让卫飒脸红啊,和我父王比起来,我这点本事顶多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上不得大雅之堂。” “别谦虚,”裴正呵呵的笑着,双目里闪动着晶亮的光彩,“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这对眼睛却好使的很,看不错人。”他顿了下,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就是你祖父缠绵病榻的时候,有个云游的道人来到皇宫,对你祖父说了半日的话,留下了三颗丹药就走了。说也奇怪,先帝服用了道人留下的药啊,这病就好了大半。逐渐的能下地走动,我们都以为他会重新执掌朝政,但是病愈之后的他闭口不提政事,每天念经诵佛,把整个朝政都推给了你父亲。” “直到后来一日,陛下忽然得了高人的相助,再次出兵北冥,这次他联合了咱们的盟国远国主,结合了他们的部队和兵力,没成想这一次真的就成了,咱们的部队直捣北冥王城,一路毫无阻挡,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北冥全境,真是天大的惊喜,举国欢腾,然而,你祖父在得知陛下凯旋胜利的消息之后,反而惊慌失措起来,跪在佛堂里日日不肯出来,这么一折腾,那沉疴的老病儿也被勾了起来,等到你父王回朝的时候,他也已经是油尽灯枯,到了生命的尽头。”裴正虚席不已,老眼中已有泪花闪烁。 卫飒静静的听着,他知道,马上就要到了裴正这段话的关键,于是他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裴正望着远方的天空,神色肃穆而哀戚,“哎,也是那个时候,他召见了我们几个顾命大臣,自从他隐退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单独召见我们,没想到,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和他相见。” “然而他告诉我们的话,却更让人惊讶惶恐。他告诉我们,当年来的道士告诉他,北冥王城之所以不可靠近是因为千年之前,北冥王族入驻城中的时候,用鲜血和地仙结下契约,北冥族人将世代信奉地仙,而地仙作为回报,也将替他们阻挡一切外来的侵犯者,以王城百丈方圆为界,凡踏入者,都会沾染上奇怪的病症而殒命,你祖父几次不能靠近王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这个契约,北冥王城还有个别称,叫做血盟城。” “血的誓言自然是要用血的代价去攻克,那个道士告诉先帝务必要放弃占有北冥的念头,因为,如果有谁不听劝告而去强行攻占血盟城的话,那么他的族人也将要把自己的鲜血留在这片土地上,直到最后一滴血耗尽,以作尝恕。他是久经沙场的人,自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是后来的一些列事情却不由得他不信,因为当年因为踏入血盟城边界而染病的士兵们都在几年之内相继死去,就连当时带兵的统帅曹将军,也不能幸免。你祖父当时也是病体沉重,抱着侥幸心理他服用了道士给他的丹药,没成想,病还真就好了。从那儿以后,他不再理会政事,为了减轻自己这一生的杀戮罪孽,他开始过起了僧侣一般的生活,每日晨昏定省礼佛烧香。倒也清静,若不是你父王背着他去和远国主木思崖研究破北冥的事情,他也许还会好好的颐养天年。”裴正叹息不已,这就是人的命啊,就算他已经退隐,也难逃宿命的追寻。 “既然北冥王城有神明庇佑,那父王他又是如何率兵攻打进去的呢?我记得当时,那场战役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挠,一路杀进王城都是虎入羊群一般的轻而易举。”卫飒凝眉深思,这点太诡异了,不能不让他费神思索。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伏笔 “既然北冥王城有神明庇佑,那父王他又是如何率兵攻打进去的呢?我记得当时,那场战役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挠,一路杀进王城都是虎入羊群一般的轻而易举。”卫飒凝眉深思,这点太诡异了,不能不让他费神思索。 裴正神色一冷,冷哼了两声,“那是因为你父王他得到了一位世外高人的鼎力相助,指点他如何破解血盟城,所以那一年咱们大祁国的军马才能驾轻就熟的踏平北冥王城。但是你祖父一直担心血盟城的诅咒会应验在子孙后代的身上,便依照当年的那个道士所言将小公主取名紫嫣,以北冥之国花为名,如此,便能压抑住血盟城的诅咒反噬,呵呵,说来叫人笑话吧,偌大的一个大祁国国主竟然会对鬼神之说如此畏惧,忌惮。不过,如果如此能保大祁国王族子民的平安,也不算什么。” 卫飒轻飘飘的笑了下,“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再说,紫嫣这个名字我也觉得很好听,女孩子家用不是很好么?” 裴正摆了摆手,“三殿下,你当知道,北冥国内可是也有一位金枝玉叶的小公主,取名为嫣。” 卫飒愣怔了一瞬,眨了眨眼,“啊,是知道。” “要是单纯的取个名字也不算什么,不过,那个道人当年为紫嫣公主称骨论命,断言紫嫣公主骨骼太轻,恐怕压不住如此尊贵的命格,女子性阴,已是不妥,除非用金戈铁马之类利器相佐,这才有了为什么先帝在临终时将可以执掌半壁江山兵马的虎符交托给了小公主殿下。” 卫飒这次彻底愣住,他也曾经设想过几种可能,但惟独,没有想到祖父之所以把虎符交给紫嫣,是因为这种听起来让人觉得荒谬已极的原因。当下就有几分哭笑不得。但他看见裴正一点也没有开玩笑意思的面容,他忽然意识到裴正是不会无缘无故和自己说起这些过去的光怪陆离的往事的。脑中灵光乍现,忽而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卫飒不由得皱紧眉头,狐疑的看着面前的这位老者。 裴正却将视线放在远处,对卫飒的猜疑没有在意,一边敲着自己的膝盖,一边慢悠悠的说着,“时光荏苒呐,吾辈已经老了,不中用喽。这么大好的河山呐,是该交给年轻人的时候喽。”他慢条斯理的站起来,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卫飒,拱手道,“人老了,脑子就糊涂,刚刚咱们说啥来着?哎哟哎哟,你瞧瞧,这么一扭脸的功夫就怎么想不起来了。哎,老啦!老啦!到底说的什么来着?”他颤巍巍的站起来,扶着栏杆往回走。 卫飒微微一笑,也站起来,随着他慢慢走,一边替他整理着坐皱了的衣服下摆,“是呢,别说您老人家头脑不灵光忘记了,就是我这个年轻人也是眨眼的功夫就忘个精光了。” 裴正哈哈笑着,连羊角似的小胡子也抖得上下翻飞,满脸的褶子像是要开花一般,抓着卫飒的胳膊,一步三摇的走着,“老臣老了,年事也大了,不中用了,留在朝中也多为他人攻击嘲讽的对象,老的都快走不动了的老家伙,再站在咱们的大殿上,就是给大祁国丢脸喽,我今晨已经上呈陛下奏折,恳请他答允我这个糟老头子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卫飒瘪了瘪嘴,“老丞相,这恐怕是您一厢情愿的事儿了,这种时候,父王要是能答允您告老还乡才有鬼了。” 裴正又笑了,这次笑得连眼泪都快留下来了,晃着头叹息道,“哎,三殿下,原来您是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的主儿啊,老臣说告老,陛下答允了自然是好,陛下若是不答允,这朝上文武官员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盯着,总而言之啊,这告假,是有它的道理的。” 卫飒思索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扶着他慢慢往宫外走。临近宫城门口的时候,裴正停下脚步,笑眯眯的朝卫飒摆手,“三殿下请留步,就送老头子到这里吧。” 外面人多眼杂,的确是十分不便,卫飒点头,朝他行了礼,吓得裴正差点跳到一边去,“这可不敢当啦,叫人瞧见,老头子明儿个上朝就又要挨人参奏啦。哈哈,留步留步。”说完甩着宽大的袖子,迈着小八字步,裴正慢悠悠的离去。 卫飒面上始终带着的微笑终于慢慢消失,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裴正说的意思。卫英急于让卫紫嫣同钟无颜完婚,冲喜不过是借口,最关键的,他是要让卫紫嫣带着虎符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卫烈一死,几十万的铁骑无人统领,如果这个时候有居心叵测的人想趁虚而入挑起兵变的话,那么,京城之势就是危如累卵,一碰即碎。让紫嫣带走虎符,最起码这一举措可以为他留下了半壁江山的兵权做后盾。有了兵将,这心里就踏实了一多半。 卫英的心踏实了,可他们却踏不下心来。卫飒走到一处僻静之地,背靠在廊柱上,凝神深思,先前,他和卫承在朝中的势力不相上下,但经过此番他去陵南治水之后,卫飒敏锐的捕捉到朝堂上微妙的气息变化,原先保持中立的一些大臣似乎有意识的符合卫承的观点和意见。无形之中让他感受到了紧迫的压力,虽然他前些日子在陵南也收敛了许多有才有德之人,但毕竟陵南之地远离庙堂,距离朝野的政治核心甚远,就算有他们的帮助,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比卫承早先一步得到那颗虎符,掌握了与之抗衡的兵权和兵力,他才能有多一分的胜算。 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卫飒感到一阵乏累,自从回来之后就常常有六神无主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种不知做些什么才好的现象要怎么才能缓解。下朝已经很久了,宝焰在外面等候了半天也不见卫飒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焦急,四处打听个遍,才知道卫飒在宫门附近徘徊。一路小跑的追了过来,连气息都没喘匀,就找急忙慌的跟他禀告。 “殿下,殿下。”卫飒抓住他的衣领,好笑的看着他吐着舌头喘大气,“慌什么,慢点说。” 宝焰连咽了几口唾沫,才说出声来,“前线有奏报传来,说远国的军队正在攻打西凉边界。” 卫飒一挑好看的眉毛,语气冷冷,“木思崖这个老东西,还真会挑时间。”如此一来,西凉就更需要依靠大祁国的兵力和物力来解决这场战事,看来,那个西凉王是铁定要把自己的姑娘送上门了。他和弦月公主的婚事是躲不掉了哟。哀叹一口气,他拍了拍额头,举步就走,一边吩咐,“去把白江叫来,说正事儿的时候总也见不着他的人影儿。” 宝焰为难的犹豫着,“这个……白先生他……” “他干嘛了?”卫飒回头问。 “白先生去看若溪姐了。”宝焰只能实话实说,他偷眼看见卫飒的眉头拧得好像一朵麻花似的,哎,他在心里默默替白江祷告,要说起来,白先生也真是的,那么多好女人他不看,非得去招惹殿下看中的女人,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是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存心寻不自在嘛。 “什么时候去的?”卫飒铁青着脸,沉声问道。 “您前脚去上朝,他后脚就走了。” “就他自己一个人?”语气听起来更加恼怒。 “不是。”宝焰送了口气,哎,还好白先生没傻到一个人去,“白先生带着华东一起去的。” “华东?”卫飒一挑眉,他对这个名字实在是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大概……他仔细思索了一回,问道,“忘魂殿的人么?” 宝焰又叹了口气,这个殿下最近真的是花费了太多的心思在别的事儿上了,从前,哪里有过这样的糊涂样儿啊。“是马厩的一个小厮,今年才八岁,先前给您做过几天的踏脚蹬,后来叫白管家给调到别的地方去了,换了活计。” 卫飒努力的回忆下,也没什么结果,表情闷闷的也不说话。宝焰偷眼看了他好几次,只好狠下心,解释道,“华东这个孩子平时和若溪姐关系很好。” “嗯?”他的脚步一滞,若溪身边的人,他为什么从来没有留心过有这么一个叫华东的小孩子呢? “可能是因为他在咱们忘魂殿里年纪最小,又没有亲人在身边,所以若溪姐对他分外照顾,听说,连给他换差事这件事,还是若溪姐亲自和白管家提起来的。”卫飒听完宝焰的解释,心里才明白了点,难怪,要不按照白江那个人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小厮无端端的示好呢。 “殿下?”宝焰踮起脚尖,在卫飒的面前晃动着小手,奇怪,殿下怎么又在发呆了呢? “嗯?” “哎,殿下,不是奴才多嘴,您还是多休息休息吧,瞧您现在的样子,七魂丢了仨似的无精打采,再过几天,紫嫣公主就和钟大人成婚了,到时候您少不得还要跟着操心,不休息好,可不成呐。”宝焰嘀嘀咕咕的说着。 卫飒咧嘴笑了下,敲了敲宝焰的脑袋,“你消息还挺灵通,才刚商定下来的事儿你们就都知道了?” “可不是嘛。早就传开了,奴才们都替公主殿下高兴呐。”宝焰笑得眼睫毛都快开了花。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话是开心锁 已经十五天了吧? 手里拿着一截小银簪子在石墙上画下正字的最后一笔,它的旁边已经七扭八歪的画了几个正字。若溪吹了口气,赶跑那些被画起来的石灰,手指摩挲着墙上的棱角,嘴边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苦笑。 十五天了,他回来已经整整十五天了。就算是头些天忙着卫烈的丧事,这会儿也该腾出功夫来了吧?她知道那个人是肯定知道自己被囚禁在这里的,但是……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来救她?就连一眼也没有来看望过她!这才是最难让她接受的事。 以前总听妇人们说,女人会对她们的第一个男人难以忘怀,她还不相信,但现在她信了,大概心里对卫飒的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就是因为这一点吧,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第一个完全占有了她的男人,卫飒真是个土匪!是个大盗!掠夺了她身的同时,还在她的心上重重的画了一笔,和这些她刻画在墙上的字迹一样,又深又尖锐,想要磨平,非一朝一夕的所能够。 冷香宫里很冷,她的房间也好不到哪里去,手指捏着银簪的时间太长,竟然有些开始抽筋,她一慌,手抖得更厉害,银簪也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弯腰去捡,脸上却有些冰凉的液体无声滑落。 这根簪子,还是卫飒带她到虎拦镇上的时候,买给她的。如果抛开最后那家伙把自己的金珠子抢走的结果来看,这根小簪子还是可以勉强被算作定情信物的。嗯,定情信物,若溪捡起来,自己仔细的用袖口擦了又擦,这地方地上到处都是灰尘,因为潮湿又变成黑泥,东西掉了大多就不能再要。可惜,这根簪子她还舍不得丢掉。 眼泪吧嗒吧嗒的砸在银簪的花纹上,那些泥土竟然也被冲走,若溪破涕为笑,越笑声音越大,手心里紧紧攥着这根都被捂热了的簪子,尖锐的簪子扎进自己的手心,有点疼,又似乎察觉不到,似乎只有这样扎进血肉里才能让她安心。笑的声音渐渐走形,嚎啕大哭取代了刻意为之的假笑。 反正这是地底下,她哭,她笑,都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在意,太好了,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尽情发泄情绪的地方,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到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又为什么要哭。 是啊,为什么要哭呢?不是已经想开了,想通了么?干吗还要为别人掉眼泪呢?她忽然很为自己的反复而羞恼,气急败坏的拿起小银簪狠狠的往墙上丢去,这一扔可是攒足了力气,大声痛骂道,“白若溪,你这个大笨蛋!”银光一闪,簪子就没了踪影,她也不想找,闹累了,自己就趴在床上。 门口的守卫小心翼翼的打开大门上的锁链,领头的一脸苦瓜色,吩咐身边的小侍卫们快点灯笼,刚坐下喝了口酒,就听见冷香宫里面又哭又笑的,听着就渗人,让他们几个后背脊梁骨都开始冒寒气,这里面关着的小祖奶奶可不能出差错啊,她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被关在这么个倒霉的地方,偏又很得大人们喜爱似的,大殿下,三殿下,还加上即将要成为驸马的钟大人都来特别关照。 领头的探头探脑的往里面打着灯笼照亮,“喂,若溪姑娘,若溪姑娘?” 里面只有房檐滴水的声音,没人回应。他们相视一眼,更加惊慌,这该不会是和前面那位一样,被关出什么疯病来了吧? 领头的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边不断的嘟囔,“王母娘娘,齐天大圣,观音菩萨,都保佑那小姑娘平平安安的没事儿吧。” 小侍卫看了头儿一眼,有点不屑,“头儿,你倒底拜谁?” “拜谁?谁管用我就拜谁。”领头的随口答应,“我跟你说,她要是有半点差池,咱们哥儿几个的脑袋搞不好就都得搬家。还不快跟着我拜佛!” “啊,脑袋搬家!”小侍卫吓坏了,赶紧学着他的样子,嘟嘟囔囔,“王母娘娘,齐天大圣,观音菩萨都快点显灵吧,小人的脑袋还稀罕的很,不想那么早搬家啊。” 两个人一直摸到底,铁栅栏的小门还是打开着的,白若溪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棉服特别惹眼好找,正趴在床上,脸朝里。领头的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却还是不敢迈进房门里半步,试探着询问,“若溪姑娘,若溪姑娘?您这是怎么啦?” “没事儿,我还没死呢。”若溪闷闷的应了一声。领头的长长的松了口气,“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们说,要不,您上去透透气儿?” 若溪动了下胳膊,“我想睡觉。” “哎哎,睡觉好,睡觉好。多睡觉对身体特别好。”领头的都快语无伦次了,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又提着灯笼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摇头唏嘘,“哎哎,你看见了么?好好的一个人这就要交代在咱们这儿了。哎,作孽啊,年纪轻轻的,这辈子算是要毁了。”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是地道里没有人,所以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的传到了若溪的耳朵里,如鬼般惨白的脸上浮起可怕的笑容,毁了?那些杀了她全族的凶手们还好端端的活着,住着金銮殿,喝着玉露琼浆,享受着万人的朝拜,他们还没疯,没死,她怎么会舍得自己先把自己毁了?笑话! 十五天。他不来,她就不相信,他能五十天不来,能五百天不来,就算他真的断情决意,她也不害怕,她还有钟无颜,还有白江,只要她想出去,就总会有办法做到。只是现在她不想,她还要利用这个大家给她创造出来的绝佳的机会做为掩饰自己真实目的的盔甲,这么好的机会,不用,可惜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 今天送饭来的老头儿来的晚了,可能是有事,他来的时候喘气喘的像一头驴。匆匆忙忙放下手里的篮子,收拾昨天的饭碗和筷子,一看就愣住了。脸上带出和蔼的笑容,轻声说,“小姑娘,这就对了,要想得开,这儿的饭虽然不好,但是总算干净,能填饱肚子是不?人呐,只能活着才有希望,才有盼头呐。” 若溪翻了个身,脸对着外面,看那老人蹲在地上收拾,他说的话敲在了她的心上,眼眶酸的难受,好像很久都没有人像长辈一样的管教过自己了,这种感觉,真亲切啊。她忍不住又嘤嘤的哭了起来,老头子一愣,“哎,怨我,怨我。咋说的好好的,又哭起来了呢,孩子,人活着呢,就是有特别多的不如意的事儿,人这一辈子,几十年的沟沟坎坎,谁能保证啥也不遇上?我活了这把岁数,大风大浪没经过,可是这小沟小坎的却是没少迈。年轻那会儿也和你一样,想不开,结果呢,嗨,不还是得一点点的挨着,一点点的熬着,等过了这沟这坎儿啊,也就太平了。” 若溪认真的听着,露着半个脑袋看他,这个每天给他送饭的老人几乎每天都要来给她说一番话,她似乎从来没有理睬过他,但是今天,她觉得这个人说的简直就是金玉良言。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他说的那些话,她都知道,都清楚明白的很,可是这会儿真遇到事儿上了,就非得出来个人劝解她,再絮絮叨叨的念道一遍给她听才行。听完他的话,若溪觉得自己胸腔里一直别闷闷的一口气好像舒缓了好多。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老人家拿着的空碗上,她可不记得她有吃过他送来的饭菜啊?虽然是明着拒绝了大殿下和钟大人的好意,不接受他们的特殊照顾,但是实际上,凝香那丫头总会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给她带来吃的,虽然算不上是好东西,但是总比这老头儿送来的吃食好多了。她纳闷的看着空碗,脑子里琢磨着是不是这个阴气森森的冷香宫里闹耗子啊? “嘿,小姑娘,要我说啊,你这命是真好,别看你现在在这地方关着,可是呀,那些贵人们都心里装着你呐,瞧瞧,今天御膳房送来的吃的,就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啦,哎哟哎哟,这可是肉啊,闻着就香。”老头儿夸张的拿筷子敲着碗边,笑眯眯的给她放到小桌上。“快吃吧,这饭本来就不太热,我紧跑慢赶的,还算温乎。” 若溪心里感激他,自己就坐了起来,慢慢走到小铁栅栏跟前蹲下,“老人家,你吃过了么?”这么些天,若溪从来没和他说过话,这么忽然一开口倒吓了老头儿一跳,晃了晃身子才稳住神,憨厚的笑了两下,“没呢,我们的饭得过了晌午才开。” “那您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吃吧。”若溪看了眼他摆在地上的碗,今天的菜色可真是能用丰盛两个字来形容,不禁饭碗变大了,而且主食也不再是掺和了糠面麸子的馒头,而是换成了白花花的大米饭,闻着就香甜可人。再看其他的几个大碗,也都是油光瓦亮的炒菜,青的是菜,红的是辣椒,还有一碗竟然是阔别许久的红烧肉,另一个小碟子里放的是切好了的酱肘花,上面琳了酱油和麻油,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老头儿愣了下,又笑了,摆了摆手,“这饭一看,就是上头关照过的,我不可不能偷着吃,为嘴伤身,这可就不值当了。我到了这岁数,早就明白了,人就是不能眼馋,不能存着侥幸,要是记着这两条,准保活的长远着呢。嘿嘿,你快吃吧,我得走了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摆乌龙 “我到了这岁数,早就明白了,人就是不能眼馋,不能存着侥幸,要是记着这两条,准保活的长远着呢。嘿嘿,你快吃吧,我得走了啊。”老头儿说完话,慢吞吞的站起身子,佝偻着后背提着装着空碗的篮子一步三晃的走了,若溪在他背后看着他上楼梯时费力的样子,左腿好像有点坡,右脚跟上的时候,两个肩膀就晃得特别厉害。但是,偏偏就是这么一副不中用的老皮囊,让若溪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倔强的力量。那是一种她许久都未曾见到过的生的力量,敢于和悲惨的生活作斗争的乐观精神,佝偻的背脊虽然弯曲了,但那里面的脊柱却好像永远不会随便弯下一样的倔强挺拔着。 若溪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瘦的可怜的小身板儿一摸就能摸到后背上的肋条和骨头,硬邦邦的有点咯手,若溪笑了下,这身体倒是年轻结实,可惜,它的心里面却空荡荡的,少了那位老人家一样的精气神儿,敲了两下,就能听见咚咚的响声,她真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就剩下这么一副空骨头架子,灵魂啊,精神啊,早就被掏得一干二净了。 她想的出神,脚踝骨上一阵恶寒,冷飕飕冰凉的几根细细的东西搭在了自己的皮肤上。若溪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动弹不得,被侵犯了的肌肤连同半边身子一起麻痹掉了,这种滑腻腻的,让人恶心的感觉,实在是太富挑战性了。 “妈的。”若溪好不容易把那口气送了出来,很不客气的骂了一声,脚底下使劲儿直接把那点腻味人的东西给甩了出去,啪嗒一声,似乎是很大的一团东西被扔到了地上的声音,若溪也懒得看,“屋漏偏逢连夜雨,姑奶奶都这副倒霉相了,连死耗子都敢欺负我。” 她转过身,气呼呼的骂了两句,这些天来的恶气似乎都发泄了出来似的,早晨哭了一气,笑了一气,又睡了一个回笼觉,醒过来就听见老人家殷切的劝告,若溪这才觉着自己活的像个人样儿了。没想到又遇到这么让人作恶的事儿,踢了一脚之后,果然觉得痛快多了。 对面的某处暗黑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哼哼,若溪停了脚,竖起耳朵仔细听,果然,断断续续的哼唧的声音就是从那个角落里传来的,若溪今天难得的有些好奇心,挽起袖子,猫着腰,循着声音找了过去,起初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一个不留神踩着老鼠尾巴什么的,结果,脚底下湿乎乎的除了是湿泥也没什么其他怪异的感觉。她也大胆起来,估计着距离墙角差不多了,抬起脚往前探了探,果然,脚底板踩到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同时,那个哼哼声又大了一点。 不是老鼠成精了吧?若溪惊觉自己脚底下踩着的东西的体积绝对不是一只老鼠该有的体积,顿时嘴巴就撇成了八字,这脚丫子踩在那里是拿回来也不是,往下使劲捻也不是。她正犹豫着,脚底下的东西就动了一动,吓了她一跳,立马蹦了老高,跳到后面,和它保持了一定距离。 她吞了口唾沫,十分后悔的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袖子,懊恼着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抓上几包毒粉之类的东西防身呢,这会儿倒好,万一这东西起来反抗挣扎,依她现在的体力对付这么大一坨动物可是相当的够呛。 结果,她正在想的时候,就看见墙角里的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从她身边冲了过去,带起的风把若溪的衣服带子都吹了起来,若溪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就听见好像是猪吃泔水一样的呼噜呼噜的声音,还有牙齿咬破皮肉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听起来又好笑又可怕。她慢慢转过身,一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以为人家是什么大老鼠之类的东西,结果,是个和她一样有手有脚,有胳膊有腿儿的人!就是头发披散着看不出来是男是女,身上的衣服也破裂的不像样子,薄薄的贴在身上,黑乎乎的看着特别陈旧。他(她)正趴在地上的饭碗上,呼噜呼噜的掏着碗里的东西吃,若溪看见他(她)的双手脏兮兮的,十个指甲都长的快像钩子,往碗里扒拉着的时候,磕在瓷碗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这人……还能算是个人么?若溪没来由的叹了口气,抱着肩膀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没命似的吃。忍不住,走进自己的小房间里去倒了杯水,走过去蹲在他(她)身前,把水杯递给他(她),“喂,你吃慢点啊,没人和你抢的,先喝点水吧。” 十根指甲的节奏忽然停了下来,一直埋在饭碗里的脑袋终于抬起来,这动作做得毫无预兆,实在是让人接受不了,若溪端着杯子的手一抖,水都洒了一地,那人这么一抬头,若溪才有机会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孔,脸上污泥很多,厚得遮住了本来的容貌,只有一对眼睛还能看清楚。那双眼睛里黑白分明的厉害,黑眼仁特别大,占据了眼球的大部分面积,乌黑发亮的耀人。和他(她)此时的狼狈完全不相符。 若溪看着他(她),没动,那个人也看着她,也没动。看了看她手里的杯子,动了动嘴唇,粗哑着嗓子发出点声音,“给……我的?” 若溪歪了歪脑袋,呵呵笑了起来,“当然啦,不过,刚刚我被你吓着了,水都洒了,你等着。”她跑进屋里,又倒了一杯,想了下,随手把整个水壶都抄了起来,提到了外面。把水杯倒满,递给他,“喝吧。” 那个人犹豫了下,伸出自己的手,手指还没触碰到水杯,长长的指甲就先递了过来,好像是怕抓伤她而停了下来,若溪愣了下,把被子放到地上,自己撤回了手。那个人毫不犹豫的拿过来杯子一饮而尽,不知道为什么,若溪总觉得这个人拿着杯子的样子十分别扭,他简直不是端着,而是用整个手掌紧紧握住。 第60节 意犹未尽的看了眼杯子,他(她)轻轻的把杯子放下,若溪会意一笑,又把水壶递给他(她),看来,这个人应该已经不习惯用杯子这种小器皿了,怎么看还是大铁壶更适合他(她)。那个人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来水壶对着嘴一顿海灌,喝的若溪都开始咧嘴,担忧的看着他(她)的肚子,生怕咚的一声巨响,薄薄的肚皮被撑破了似的。 喝完了之后,又继续埋头吃饭,吧嗒吧嗒的大口嚼着,若溪蹲在对面,看着碗里的酱肘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塞进了嘴巴,然后喉头一动,又开始进攻旁边的那碗菜。忙活了好一顿之后,那个人总算是停了下来,一根青椒丝从嘴巴里露出一截来,那人一咬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很是可惜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它落在自己跟前,似乎很想把它捡起来吃掉。若溪想的不错,那个人果然伸出手去捡,若溪下意识的一拍,打掉那个人的动作,“多脏啊,别吃。” 那个人又愣住了,很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了手,自己的手太黑太脏,和若溪的手一比,简直就是一天一地,若溪拍了那只手之后,惊愕的看见自己的手心上沾染了一大块黑乎乎的粘稠的东西,皱了皱眉,那个人看见,默不作声的向后挪了半米。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若溪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看着那个人局促不安的样子,加上满脸黑黝黝的,神情十分滑稽,她蹲了半天早就累了,在确定对方对自己没有什么安全威胁之后,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捶着发酸的腿,“哎,你在这里多久了?” 那个人想了想,也学着她的样子坐下来,很久才说,“我也不记得。”若溪一愣,听这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很难听出这个人是男是女,问来了多久,也记不得,看外形,这个人应该在这里呆了很久了。那不就是……自己进来之后一直和这个人一起住在这里了嘛?若溪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抬起胳膊指着那个人发问,“喂,你也住这里?” 那个人毫无犹豫点头,也抬起胳膊,指着右边的拐角,“我睡那边。”也许是说了几句话的缘故,这个人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朗,若溪惊悚的断定这个人……是个男人…… 若溪的神色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晶亮的眼睛忽然闪躲了下,看样子他比若溪还要不好意思,若溪琢磨了半天,扭扭捏捏的说道,“那个,你是男的吧?” 那人坚定不移的点头,若溪郁闷的低下头,反复想着自己头些天和凝香洗头洗澡的热闹场景,恨不得钻进身后的天台里去。 他也很仗义的低声说了一句,“你们洗澡那天……我什么都没看见……” 若溪倒吸了一口凉气,把脸放在手心里,声音也闷闷的,“大哥,你什么也没看见怎么知道我们是在洗澡的……”这怎么看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完蛋,这个连鬼都不愿意来的冷香宫也会有这种让人尴尬的事情发生,老天爷,您实在是太抬爱我了吧?若溪恨不能仰天长啸,泪流满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黑?大福?还是阿明! 这怎么看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完蛋,这个连鬼都不愿意来的冷香宫也会有这种让人尴尬的事情发生,老天爷,您实在是太抬爱我了吧?若溪恨不能仰天长啸,泪流满面。 许久许久,若溪才从这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勉强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平静,殊不知她的嘴角抽搐得已经快和一个癫痫病人没什么区别了,连声音都是干涩的发苦,“那个……我叫……” “白若溪。”那个人很简短的说。 若溪彻底呆住,仰着头看他,嘴巴张大的可以放进去一颗鸡蛋,“你怎么知道的?”不是吧?她白若溪的大名已经传播到了冷香宫? “你刚才骂了一句‘白若溪,你就是个大笨蛋’来着,我听见了。”那个人难得的说了个笑话,但是这个笑话在若溪听来一点都不好笑。 好吧,就当姑奶奶是乌龙摆尾,大扫乾坤了。若溪不断的给自己打气,嘿嘿的笑了下,“啊,是啊,白若溪就是个大笨蛋,不然怎么会被关进这里来呢。”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赶紧把话题转移吧,不然真不知道这个野人一样的家伙会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那个人忽然沉默了,连头也微微低下,被黏住的头发遮不住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若溪竟然觉得那张根本看不清鼻子眉毛的脸上有点落寞,有点哀伤。她垂下眼睫,低声说,“不想说就不用告诉我啊,反正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对不对?” “呐,我叫你什么好呢。哎哟,我想想啊。”若溪仰着脖子,一手挠着脸,“就叫你小黑?” 对面那人嘴角抽搐了下。若溪见了,恍若无视,自我否定道,“不好,不好,这个怎么听也不像个人名字,嗯,叫你……大宝?” 某人嘴角再次抽搐。 “也不好,这怎么听着像在给儿子起名字呢。我再想想啊。那个……”若溪忽闪着眼睛,望着黑布隆冬的头顶,沉吟良久,“阿呆?这也不好,你也不呆啊。嗯……啊,我知道了。”她忽然一拍手,吓了人家一跳。 “叫什么?”他问道。 “大福!”若溪如获至宝,笑得贼兮兮,还一脸严肃的解释道,“你看哈,你在这里那么久没生病,也没死,不是特别有福气是什么?而且,你还能遇到本姑娘,简直就是天大的福气啊!”若溪一脸陶醉的说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兴奋点可以这么高,但是她就是想说话,想要多说话,想让这里多充满点声音,那种万籁俱寂的静谧简直快让她发疯,每当安静的时候她就总也忍不住想要去回想过去的事情,好的,不好的,她都会在脑子里回忆一遍,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她受不了,她真的怕自己再这么下去就要疯了。 那个人彻底放弃,低着头没说话,半天若溪听见他低低的说了两个字,“阿明,你可以叫我阿明。” “阿明?好名字哎,不过我还是觉得大福这个名字很贴切,嘿嘿。”她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你可以叫我若溪,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 多诡异,在这种鬼见愁的地方居然还能结识到朋友,若溪简直觉得自己是踩了狗屎运,顿时心情大好。 阿明也似乎笑了下,露出白色的牙齿。若溪盯着他看,阿明被她盯得浑身不舒服,自己动了两下肩膀,木讷的问道,“怎么了?” 若溪眉眼弯弯,“没什么,你等着。”她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顺着楼梯往上面跑,这些日子过来,她早就习惯了在黑暗的地方行走,跑的很快,到了最上端,朝外面大喊,“喂喂,守卫大哥,帮我烧一壶开水好吗?” 外面的人赶紧照办,她喜滋滋的在楼梯上来回转悠,功夫不大,外面的侍卫就提了一桶冒着热气的水进来,“若溪姑娘,我帮你提下去?” “啊,不用了,谢谢你们啊。”若溪挥了挥手,自己提起桶往下走,可是这个桶实在太重了,她努了两次力,也没能提动,身边忽然一动,阿明长长的指甲就伸了过来,一把拎起水桶毫不费力的提下楼梯,问她,“放哪儿?” 若溪一指角落里的大水桶,“倒那里。”阿明完全照办,然后提着空桶看她,茫然的问,“然后呢?” “然后?”若溪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出其不意的探出两只手往他身上一放,“然后就请您也脱干净钻进桶里去吧。”阿明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少的可怜的衣服就被她扯了下来,反正这地下黑洞洞的,就是真扒光了也看不见什么,但是……阿明还是很警惕的遮住了重点部位,语气有点羞恼,“我自己来。” 若溪掩着嘴,咯咯的笑着,好有一种报复得逞的快感,一边指挥着他,阿明怕她又来什么突然袭击,听话的迈进了水桶里,温热的水正好没到他的胸口,水流柔柔的在他的皮肤上流转,舒服得他忍不住舒了口气。 若溪翻身回屋,抄起一块毛巾不偏不倚的丢在他的脸上,“洗仔细点啊。”阿明抓着毛巾,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在被小栅栏围绕着的屋子里来回忙活,若有所思。 大概得过了半个时辰,水桶里都没有了动静,若溪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琢磨着难道他是个旱鸭子溜进水缸里被淹死了?不会吧,这水那么少,要是这样都能被淹死,也只能是说他命太短了。反正她就是有点不放心,背着身子退了两步,“喂,你怎么啦?” 没人说话。 她咳了一声,威胁道,“你再不说话我可就回头了哟?” 还是没人说话。 若溪眉头一拧,咬紧下唇,嘿,还真有这么赖皮的男人啊?行,你脱个精光的都不害怕,她还怕什么,垫步拧腰猛回头,一看,就无语了。 那人竟然是倚在水桶上睡着了。 若溪叹了口气,她先前觉得自己很倒霉,但是现在看来,她远远不是那个最倒霉的,她在自己的小箱子里翻腾了一会儿,摸到了小剪刀,轻轻走过去,拿起阿明耷拉在水桶边的手,小心翼翼的分开五根手指,替他剪掉那些令人恐惧的长指甲。才剪了一个指头,阿明的手忽然一动,力气之大出乎她意料,剪子没来得及躲,划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剌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阿明睁开眼就看见若溪白皙的手背上有一道亮闪闪的东西流动,一股血液的味道被他敏锐的捕捉到,将要抽回去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他惊愕的瞧着这个带着点怨气的小女子,正嘟着嘴巴吸.吮着口子,“呸呸。”她吸了两口,把血渍吐了出来。声音不无哀怨,“哎哎,你好大的力气哎。” 阿明一动,水桶里的水就哗啦的响,才给他提了醒,阿明这才发觉自己还一丝不挂的泡在水桶里,而他的身边就坐着一个今天才刚刚认识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小姑娘,脸顿时火烧火燎的发烫,不大好意思的扭过身子,用后背对着她,四处寻找着自己的衣服。 若溪看了看不再出血的手背,抿着嘴笑,“你别找啦,那衣服根本就穿不得了,你洗好了出来穿这个吧。”她指了指水桶旁边的一套棉服,青色的花纹,看起来不像是女子的穿戴。若溪笑了下,她记得这件衣服是她曾经在忘魂殿的时候,偷偷给卫飒做的,准备在开春的时候给他换上,可惜,他和她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凝香怕她在这里寂寞,就翻出了这件快完成的衣服和蜡烛来,她闲的发慌,没几天就做好了,叠的整齐放在自己的床头,可是她每看一眼,心里就疼一分,物尽其用,既然做好了,还不如给真正需要它的人穿。 对啊,真正需要它的人……若溪扭过身,慢慢走回自己的小屋,真正需要它的人不会是他,他的华服美袍那么多,怎么会需要这种棉布衣裳呢?只是她自己一时兴起做了错误的判断,又固执的把它继续下去了而已。他从来也不是需要她的那个人。 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把裁剪剩下的布头儿和碎片一点点收拾起来,和自己散碎的心情一样,需要好好整理安放。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她一惊,回头,忍不住呆住了。 面前站立着的青年身材很高,但是却显得太过瘦长,下巴尖锐的像是可以刺透衣裳,但是这根本掩盖不住他俊逸的容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几分羞涩和期许正看着自己。若溪脸一红,很爷们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件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有些大了,但长短却差不多正好,等到这个人在休养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恢复玉树临风的身姿了吧。毕竟这是按照卫飒的尺寸做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就算是勉强合适,只是……若溪竟然忍不住对着阿明开始幻想,如果是卫飒,他会不会穿起来更好看。 “我……穿错了么?”阿明被她看得有点不自信了。 若溪摇摇头,满意的看着他笑,“你看,这样多好看。”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他,目光一顿,停在他的脚上,洗的很干净的双脚正踩在黑泥地上,若溪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安慰似的说,“你别着急啊,我这儿还有布料,两天就能给你做双鞋,对,我得先看看你穿多大的。”她捏起身边的一根布条蹲下身放到他的脚边,打算量一下长短,做个标记。 只是,在她的手指还没触碰到他脚的时候,阿明忽然蹲下来,捉住了她擎着布条的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是敌人还是朋友 只是,在她的手指还没触碰到他脚的时候,阿明忽然蹲下来,捉住了她擎着布条的手。 若溪吓了一跳,这个人不是要报复她刚刚强行拔掉他衣服的吧?喂喂喂,讲点道理好不好,要说起来,也是她先洗澡的时候走光,被他看到,所以才会心里不平衡,想要反击的嘛,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被看两下又有什么关系,不用这么小气,小心眼的吧? “那个……”若溪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阿明开了腔,黑白灼人眼目的眼眸看着她,有点深思,有点警惕,还有点恐慌,若溪被他错综复杂的神色看呆了,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才能露出这样深邃的目光? “为什么?”他抿了下嘴唇,问道。 “什么为什么?”若溪被他问得发蒙,不知道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是从何而来。奇怪,被他捉住的手也不想挣脱,大概是因为他根本没用力气的缘故吧。 “为什么要对我好?”阿明似乎是很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他想要知道,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在他在水桶中睁开眼的那一刻看见她聚精会神的为自己剪指甲的时候,他的心被狠狠的触动了,她的手握着他的,尽管她的手心没有什么温度,冰凉凉的,而且她的手指也很纤细,没什么力量似的,好像随便他一用力就会把它们轻易的折断一般。但他竟然在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了温暖和力量,从手臂直接传递到了心底,有一种深深的触动让他不能忽略。 他紧张的收紧了唇线,似乎是在害怕她的回答,如果……如果这个女人再像前几个人一样是被他们派来的卧底或者间谍,他真的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会如同前几次一样,能够不假思索的对她痛下杀手,斩尽杀绝?所以,他竟然傻乎乎的去问,哪怕她骗他,他也愿意去相信一次谎言。 从心底传来的声音告诉他,他不想伤害到这个瘦小单薄的女孩子。相反的,她在他面前蹲下身要为他丈量脚的尺寸的时候,他竟然想要去阻止,不想看见她在自己面前做出这样卑躬屈膝的动作,她应该是笑的,应该一直那样灿烂的笑的,可是,她刚刚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忧伤又是那么的刺眼醒目,让他想要忽略也不能够。 开玩笑吧?被关在这里五年的他,居然有一种想要和她亲近的冲动。她的笑好温暖,好有感染力,他……很喜欢看。 “啊,这个啊,要说为什么对你好,这个问题……”若溪眨巴着眼睛,下意识的嘟起嘴巴,“呐,我说,咱们俩都被关在这种鬼地方,也算是缘分,所以本姑娘同情心大发,这个理由行不行?” 阿明握着她手腕的手忽然松了,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冷落了几分热情,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行。”这个理由……同样的话,五年之间,他听了不知多少次,从有所触动到后来的麻木不仁,那些打着缘分,同情幌子的人……他们的尸骨大概都被后台的泥土腐蚀殆尽了吧? 她……又是一个么? 他忽然有些头疼,收回自己的手撑着脑袋。若溪从底下看他,“喂,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刚才洗澡着凉了?”她有些愧疚,早知道他这么不结实她就不那么着急报仇了,要是早点把他叫醒就好了。 “没事儿,我就是有点头疼。”他真的是开始头疼了。 若溪连犹豫都没有,把床铺收拾干净,扶着他坐下,“你要不躺一会儿吧。发发汗也许就好了呢。” 阿明摇摇头,他看了眼东方露出的天台,天空已经是黑沉沉的一片了,看样子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我还是躺拐角去,你睡吧。” 若溪一拉他的胳膊,神情似乎很不悦,“哎,我说你哎,让你躺就躺呗,再说了,你想让我这件新衣服又变成黑乎乎的一堆啊?”阿明一怔,他倒是忽略了,这身衣服…… “得了,你睡这儿,我还是去躺天台上去。”她拿起一条薄毯,留下了更为厚实的一床棉被,打了个哈且,“真奇怪啊,明明天天都在睡觉,可还是止不住的困倦,真像是睡不醒似的呢。啊对了。”她转过身,给他指了下床头的小箱子,“里面有炊饼,你晚上饿了自己拿吧。”说完蹦蹦跳跳的抱着毯子走了。 阿明的眼眸里染上深深的困惑和不解,继而又被冷森的幽光所取代,是了,她如果是他们派来的卧底,当然不会上来就套问他东西的下落,自然……是要先以攻心为上,等到得到他完全信任的时候,再骗取东西的消息,到了那个时候,她的本来面目就会暴露,不再会对着他露出笑颜和一丝丝的温柔,而且,届时,他也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会被那些人秘密的处决掉,如同外界知道的消息一样,他这个人便会永远的从人世间蒸发,不留下一点痕迹。 他缓缓躺下,枕在她的枕头上,那上面还留着她特有的味道,有点淡淡的香味,像是花香,又不像,似乎是少女特有的体香……他想着,忽然感觉到小腹一阵涨热焦躁,心里大骂自己没用,是太久没碰女人了么?居然会因为那么点小事儿而有反应,真是该死! 半夜的时候,他悄悄起身,赤着足,来到天台底下,抬头往上看,就看到她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薄薄毯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来,夜空中月亮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白怏怏的,没有一丝红晕,她的睫毛很长,和平凡的五官很不搭调,眼窝底下的两团暗影,让他惊觉这个女人也是在这里住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了。俊逸的脸颊上开始冷笑,如果她是他们的人,那他只能说,这个女人是最下本钱的一个,从前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在这里忍受那么久,更何况,她是在隆冬时节入住的,那是一年当中最难挨的季节。 他们……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么?不过,这次派来的人选,很对他的口味……阿明黑亮的眼睛弯了弯,让他年轻却有沧桑的脸孔看起来有些凄凉。 每一个接近他身边的人都有所图谋,都心怀鬼胎,这些……他不是早就领教了么?五年前若不是他轻易相信,若不是他对那个女人抛出一片真心,风华正茂的他又岂会沦落至此?五年来不人不鬼的活着,就是因为他拒绝像畜生那样摇尾乞怜,更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诺言。 阿明死死的攥紧拳头,瘦长的骨节露出青白的颜色也不觉得痛,他强迫自己收回看着她的目光,扭过身,大步走回去,躺下。对,没错,她不漂亮,也不妖娆,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看她的样子也就十七八岁吧?可惜了这么好的韶华,竟然就被他们收买了,用各种卑鄙的手段去完成他们的一个又一个任务,就像那个女人一样,为了得到他的秘密,可以做任何事来取悦他。 他想着想着,却难以抵挡被褥带来的舒服,洗了澡之后的身体轻松了许多,有多久没那么舒畅过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他睁眼的时候,天台上的人还在睡着。连姿势都没变过,还是半夜时他看到的那样,裹得严实,只露出头脸。他笑了,天台上那么窄,也亏得她瘦的好像是高粱杆儿一样的身材才能睡得下。 一会儿她的那个小姐妹就该来给她送饭了吧?自己昨天吃光了她的晚饭,她这一夜……难道不饿么?阿明低下头,白天的时候,光线明显的好了一些,他看见自己穿着的这身衣服上针脚整齐秀密,领口和袖口还有着其他颜色的包口和镶边,看来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他的怀疑更重,如果她是清白的,那么怎么会这么巧就有一套和他身材相差无几的男装?看这做工样子,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天台上的人忽然动了下,好像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若溪一个翻身,毫无犹豫的从天台上坠落,忽然的失重让她一下惊醒,天旋地转,她把眼一闭,完蛋,这几天睡床睡得习惯了,竟然忘了自己是在天台上,这下可是要摔她个半条命去。 砰。 她的确是掉下来了,但是……却没有落在硬邦邦的地上,也没有预想的那么痛,她紧紧闭着眼,不敢睁开,手指紧紧揪住毯子,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有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好像还在笑,她眯缝着眼,果然,逆光里,她看见了一张年轻俊逸的面容,真奇怪,她这一眼看过去,竟然觉得这张脸孔她很熟悉,好像一个人…… “你都掉下来了,还不醒么?”他皱了皱眉,问她。 他皱眉的样子……更像…… 若溪伸出手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你谁啊?怎么在我这儿?”阿明抱着她,没动。这么快就不认识了?她这是要给他来哪出戏? 哎?不对啊?若溪转动脖子,往地下看,一看,吓了一跳,自己可不就是正被人打横抱在胸前呢么?要不怎么从那么高的台子上掉下来,也不觉着疼呢。脸忍不住一热,动了动腿,有点别扭的开口,“那个,你先放我下来吧。我……” 阿明眯了眯眼,这种熟悉的动作让若溪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惧。下意识的推了他一下,自己挣扎着就要跳下来。然而他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有些强硬的把她抱进了屋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 袒露心声 阿明眯了眯眼,这种熟悉的动作让若溪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惧。下意识的推了他一下,自己挣扎着就要跳下来。然而他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有些强硬的把她抱进了屋里。 清晨的太阳光比起前些日子来,似乎更加明快了起来,夹杂上春日暖意的阳光透过天台射在底下的一方空地上,闪亮的耀人眼目。若溪第一次那么认真的打量这个态度强势的男人。洗去了污渍黑泥之后的脸孔透出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飞扬洒脱来,只是,他正凝视着自己的那对眼睛,却透露出和主人的实际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和苍凉。这样和这对眼眸对视,若溪刚刚还紧绷到不行的心脏忽然放松了下来。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个青年人,和她一般,是正处在矛盾的漩涡之中苦苦挣扎的可怜人。 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若溪拧着眉,看着他,不动声色。而阿明呢?把她抱进屋子里之后,一把将她压在床榻上,上半身倾覆在她的上空,俯视着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小女子根本没有什么反应,反而用淡定的目光从容的看着他,那种淡漠的神色,在他看来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嘲讽。 有些恼怒的开口,“你不怕我?” 若溪歪了歪脑袋,嘿,这个人还真有意思,明明他现在占了上风头,但这说话的口气来看,怎么看,也都是像一个没吃着糖的小孩子在撒娇。她狡黠的眨巴眨巴眼睛,“怕你做什么,你不是怕我没有穿鞋子弄脏脚才帮了我一把的么?” 自己这么做好像真是有些过分了,阿明百般无奈的叹了口气,直起腰来,瞪了她一眼,就没见过这么拿自己不当回事儿的人。不过,一直心存怀疑和猜测的阿明却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说不好,若溪现在的举止神态都是提前揣摩好他心思的刻意为之,想到这儿,他就有些恼怒,对方是那么满不在乎,可他呢?愣是惴惴的思量了一个晚上。 他赤着脚站在地上,不再说话,若溪自己坐起来,盘着腿招呼他,“喂,你就一直站着啊,坐这边。”她拍了拍自己身侧空余的地方。这张床并不大,从他昨晚一直蜷曲着身子的时候阿明就知道这点,现在床上又多加了一个人,自己再坐上去恐怕空间只能更狭窄。他犹豫着,没有动,若溪嘟了嘟嘴巴,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抱住膝盖,长发散在面前,遮挡住了脸孔和视线。 第61节 “呐,阿明,你有没有过很矛盾,很痛苦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原本只是想着要说些什么打破这里的寂静,但话一出口,她自己就愣住了,原来一直刻意的隐藏着,封闭着的痛苦是那么深,已经不知不觉间融入了她的心魂,让她不自觉的在瞬间就抛了出来。 阿明神色一黯,“当然有。”岂止是有,他简直就是每时每刻都浸泡在这种矛盾和纠结之中。 “那,你一般不欢快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呢?”她不死心,继续问。 沉吟了很久,阿明才小声的懦濡着说,“我会做一件事来让自己分心。” “哦?很管用么?”若溪来了精神。她迫切的需要做一件什么事让自己漂浮不定的心安静下来,做些什么都好。 “算是管用吧。”阿明有点苦笑,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你要学么?很幼稚的。” 若溪点头如捣蒜,自己四处寻么着鞋子,阿明转身走到天台底下,替她把鞋子拿过来,若溪感谢的朝他笑笑,自己穿着鞋子,一边着急的催促,“是什么好办法,快说吧。” 捡起地上的一块看起来比较尖锐的石子,阿明在墙上找到一块比较隐蔽的地方,做示范,“把心里最想要实现的事情写在不容易被别人发现的地方,等到心愿达成的时候,再找到它悄悄的擦掉。”他拿着石子站在墙壁前,犹豫着,举着胳膊好久,轻声笑了下,随手把石子一丢,“呵,很可笑吧。” “不,不。一点也不。”若溪很有兴致的一伸胳膊捞住他丢下来的石子,跳下来在床榻周围的墙壁上来回找比较隐蔽的地方,可能是觉得床头的横梁还不错,她踮着脚尖往上够,可是,手好不容易够到了地方,她也忽然停了下来。 心里最想要实现的事情……是心愿么? 心愿…… 她的脸上忽然僵住了兴高采烈的神色,心愿……自从那一夜之后,她似乎用很大的一块石头给自己在地上画了一座牢笼,乖乖的站了进去,然后十几年,抱定一个念头执拗的,不肯放下。那个曾经占据了她弱小心灵的心愿是支撑她熬过最艰难岁月的支柱,但是现在……她不敢去面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她知道,这颗心已经千疮百孔,它已经不想再这样执着的恨下去了,它想要放弃,只是它的主人还固执的不肯放过它而已。 因为那个心愿,即使是面对着曾经的伴侣,现在的爱人,她都不能真诚的袒露心扉,每当情愫升腾的时候,她都会无情的用理智的冰水将它们浇灭,几次反复,连她自己都察觉到了窒息的紧迫,是报仇还是和他相爱?她理不出一个头绪。 许久许久,阿明看着她面上痛苦的神色来回转换,心忽然有些紧缩的疼痛,她真的比上几次派来的人会演戏多了,刚才那么一瞬间,他的心竟然有那么剧烈的颤动,他竟然在她的身上深刻的感受到了四个字:同病相怜。 “心愿呐。”若溪缓缓放下自己高举着的手臂,对着墙壁喃喃自语似的低声说着,“我想要去用真心对待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是不应该被我……”她说的语无伦次,甚至有些自暴自弃。 “阿明,你有没有试过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人?”她默默的低下头,看着脚上沾染的黝黑的泥土。 阿明苦涩的漾开一个微笑,全心全意去爱?他曾经真的做过这样的蠢事,以为是得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真爱挚爱,结果呢?却换来一个滑稽可笑又可悲可怜的下场。 若溪也没指望着他会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就干过这样的傻事,”她叹了一口气,语调惆怅的恍若春日早上迷离的日光,既不明媚,也不暗沉,“那时候一切都还是很美好的,只是,当我的家族大难临头的时候,那些美好就如同破败的棉絮一样,被毫不留情的剥落,让我看清楚自己曾经以为的真爱是多么的荒诞可悲。” “我以为,他会是我最后可以依靠的支柱,但是你知道么?就在我拼尽全力,毫无保留的向他依靠过去的时候,那棵柱子竟然毫不犹豫的躲避了,逃脱了,所以我……” “所以才会摔得粉身碎骨,伤痕累累,痛彻心扉。”一直沉默着的阿明缓缓的甫吐出这几个字,俊逸的眉眼凝聚着暗沉的伤痛,她的痛,他都懂。因为没有防备,因为没有伪装,因为全身全心的交托,所以才会摔得体无完肤,所以才会那么伤痛难耐。 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娇小瘦弱的身上,仿佛像两把利剑,想要穿透她的表层看个究竟。她……究竟是什么人? 然而背对着他的若溪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呆呆的看着毫无生气的墙壁,“我现在好像才有点明白,曾经占据了全部的那个人也许不是我的良人,那个时候我只是太寂寞,太孤单了,所以才会对他那么依恋。呵呵,算了,反正我也算是报复过他了,他背叛我,我算计他,好像这下我们两边算是扯平了吧。”轻轻把那颗石子攥紧,然后放到小箱子上。她和他,都难以再有写下心愿的勇气。 深深的吸了口气,收拾起不合时宜的情绪,若溪浅浅的笑着,扭过脸来看他,“我说你啊,从昨天起就怪怪的,干吗像看仇人似的看我啊?我好像以前没得罪过你吧?”真让人不舒服,明明昨天晚上是他抢了她最丰富的一顿晚饭好不好? 阿明眸色一重,抿起的嘴唇绷得更紧,对上她清澈的目光,他竟然没来由的心虚,抱着心里的一丝侥幸,“没什么,因为很久之前也有人像你一样,被关在这里,而且……对我很好。” “哎?那不是很好么?”若溪有点纳闷。 “是很好。”阿明那种不符合年纪的深沉的笑容又露了出来,若溪砸吧砸吧嘴,觉得那笑实在是让人……心酸。 “难道你不也是为了那件东西才来刻意亲近我的么?”他狭长的眼眸一眯,冷冷的看着她。表面的风平浪静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内心是正在产生着多么巨大的惊涛骇浪,他潜意识里深怕这个女子说出什么他惧怕听到的内容。 似乎……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和以往有些不同。 “东西?”若溪摊开手掌,耸了耸肩,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忽然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可是记得你连一件完好的衣服都没有哎,我能从你这儿拿着什么好东西?” “你……真的不知道?”他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啦。而且你要是害怕我是别有所图的话,就像以前一样别理我好了。”若溪瞥了下嘴,在这个鬼地方,能有个说话的人是不错,但要是被人家像敌人似的时时刻刻提防着的话,那还不如各住各的,谁也别理谁。 阿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楼梯上面的铁栅栏呼啦啦的响着,大概是她的朋友给她送饭来了吧。他看了若溪一眼,语气有些羞愤,又带着几分孩子气嘟囔着,“谁说不理你了,就你小心眼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心里话 “哈?谁把我一片好心当驴肝肺来着?”若溪有些哭笑不得,看不出来,这高高大大的小子生气起来竟然还那么可爱,带着几分难得的稚气。楼梯上方有人说话的声音,阿明赶紧往甬道后面跑,看样子是不想让凝香看见他。“别和别人说起我在这儿。” 若溪才不管他,一下跳过来,捉住他的胳膊,“喂喂喂,要是误会消除的话,那咱们就做个朋友吧?” 他愣怔了下,犹豫不决,真的可以单凭她的几句话就做朋友么? “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不撒手了。”她有几分得意的看着他笑。 阿明眉头拧得不能再拧,看着那个人赖皮的样子,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欲望,另一只手拍在她抓着自己的手臂上,“行了,行了,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快松手,要来不及了。”若溪贼兮兮的笑着,“不反悔?” “哎呀,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快撒手。”他急的脸都红了,还跺了下脚。 若溪咯咯的笑着,满足的松开了手,阿明如获大赦,赶紧逃开。他才不见了踪影,凝香后脚就从楼梯上下来,一边四处张望,“若溪,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啊?” “呵呵,没谁。”奸计得逞的若溪心情很好的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嘴里还吹了个口哨,“我自言自语来着。”凝香纳闷的盯着她看,忽然把手掌放到她的额头上,“我说大姐,你不会是发烧烧糊涂了吧?自己和说话,你没事儿吧你?” 若溪笑嘻嘻的把她的手拉下来,拉她进屋里来坐,一边催促着,“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我快要饿死了。”说完,眼睛还往黑暗的角落里瞟了两眼,也不知道看见没看见阿明的身影。 凝香见她神色那么喜悦,也呵呵的跟着笑着,打开手里的小篮子,献宝似的一件一件把东西摆出来,若溪一看,嘴巴张的老大,好家伙,这早饭简直就是天堂级别的啊,有她最爱吃的桂花糕还有肉粥,香馍馍加肉片,最最要紧的,是凝香居然还给她带来了一壶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热茶。另外还有一个布包里面裹着两张芝麻酱脆饼,上面洒满了糖粒子,白晶晶的,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都是你爱吃的吧?”凝香得意的一扬脸,拍着胸脯道,“怎么样?有我这个朋友是你的福气吧?” “那是,那是。”若溪抓着桂花糕往嘴里送,就着茶壶的嘴儿就灌了几口热茶,一夜的寒气都被赶跑了似的舒服,满足的叹了口气,“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啊,我都要饿死了。”凝香奇怪的看着她,“我来的晚么?明明是和昨天一样的时辰呐。” 若溪咽了一口嘴里的美味佳肴,她忘了,自己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吃,难怪今天早晨饿的要死,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两下,“你不知道,在这儿地方呆着,每天就盼着一件事,就是等你来,然后大吃一顿。” 凝香忽然沉默了,看着她自己忙活着往嘴里抓东西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掏出自己的小梳子,给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若溪很配合的扭过身子,让她梳头,自己还没忘了继续吃。 凝香给自己打了好几回勇气,哀叹了好久,但是,该说的还是得说,这件事,她早晚是要知道的,迟不如早。 “若溪姐,我和你说件事儿。你……要有心理准备。”她艰难的开了个腔。 若溪点了点头,含糊不清的说着,“嗯,说吧。”她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做准备的?难道谁还能让她比现在的处境更难么? “紫嫣公主她很快就要和钟大人成亲了。”她眼一闭,总算是说了出来。 若溪往嘴里送糕点的手停了下,然后又没事儿一样的继续。 “若溪姐,你说句话嘛。”说实在的,她最害怕她这副样子了。 “人家要娶的是堂堂公主殿下,我有什么可说的,就是祝福他们俩呗。”若溪说的很大方,很轻飘,但是……骨子里却有点疼。 “若溪姐!”凝香有点着急,她一着急,手底下就没个轻重,抓得若溪的头发都掉了好几根,疼的她一哆嗦,“哎哟,你轻点嘛。”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钟大人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我就是觉着,依你现在的处境,要是能有个人救你出去,那是再好不过了,我才不管是谁救你出去的呢,三殿下也好,大殿下也罢,你看他们现在哪里有心情顾及到你这儿啊,还好钟大人放出话来说要娶你,简直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呐,亏我还在心里感谢他好几回,哎,没成想,你居然这么倒霉,才刚有眉目的事儿就又告吹,这下可好,他娶了公主近期之内肯定是不会再娶了,你可还要在这儿待到猴年马月去啊?” 凝香苦瓜着脸,急的都快哭了。若溪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反而平静的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脸颊,“傻姑娘,你着什么急,我这个被关在这里的倒霉苦主都没说啥,你倒比我难过。人家是什么身份啊,丞相之子啊,又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会真的娶我这个小宫女呢?你呀,真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她安慰着说道,没错,钟无颜的家身和相貌才学都是拔尖儿的,他那样的男人天生是用来给皇帝家做女婿的,天底下也只有公主这样高贵的身份才能配得上他。 凝香不听还好,听了她的劝告反而更大声的开始碎碎念,“他就是个丞相之子又能怎么地?还不是个没眼睛的瞎子,平时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摆着个臭脸。要不是他自己说的要娶你,我也还不稀罕让他做我姐夫呢,切,真是的,自己拉了屎还要坐回去,做官的也不能这么言而无信吧。”凝香说得义愤填膺。 若溪抱着茶壶喝水,差点没把水都喷出来,“我说大姐,你能不能小点声,这话是随便乱说的么?不要命了你?” “怕什么,大不了也被关进来,和你做伴儿呗。”凝香牛脾气上来,一翻白眼,六亲不认。 若溪苦笑连连,拍着她的手,稳定着她的情绪,“行行行,你说的对极了,那你快进来呆着吧,换我出去,我可是住够了。” 凝香骂够了,自己喘了口气,长叹一声,“若溪姐,你说你咋这么命苦呢,怎么事事都好像和你作对一样,真是流年不利。我看你啊,应该尽早的进庙去拜佛烧香,求菩萨保佑。那现在可怎么办?你快想想,咱们还能找谁来救你出去?”她抓着若溪的手,急的要死。 若溪垂下眼帘,摇了摇头,“公主大婚,宫里都忙开锅了吧?应该是没人能指望了,你就认命给我每天送饭吧。” “啊?”凝香万般无奈的摇着她的肩膀,“你到底和三殿下是闹哪出啊?有什么说不开的,非得一个个的这么别扭!真是急死我了。” 若溪被她摇得快要散架,像个小布娃娃前后晃荡着,“他们什么时候完婚?”真奇怪,她说起钟无颜的婚事来竟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怎么这么着急成亲啊?”她有点迷惑。 凝香抿了下嘴,“你还不知道,前些日子钟大人忽然就不怎么去紫嫣公主那里了,接着紫嫣公主莫名其妙的病倒,差点丧了命,太医们都说公主是害了相思病,心病还得心药治,陛下正好借坡下驴,拿冲喜说事儿,就这么着,把婚事定在了五天之后。” 卫紫嫣莫名其妙病倒?呵呵,若溪冷笑了两声,她当然知道卫紫嫣的病绝对不是毫无来由的相思,一定是钟无颜和她说了实情,那个天之骄女抵挡不住这么直接的打击才会病入膏肓的,但是……卫紫嫣竟然爱钟无颜爱的那么深,是她始料未及的。 心里一边觉着解气,一边又觉着卫紫嫣可怜。 “哼,本来他们两个成亲那都是早晚的事儿,可就是她非得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成亲,害得你出不去,我一想起来这个,就心里呕的难受。”凝香又开始愤愤然,“说话不算数的男人都该有报应。” “呵呵,你以为钟无颜没有报应么?”若溪笑了起来,心里一片豁亮,“他不喜欢紫嫣公主,却不得不得和她共度一生,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报应么?” 凝香一愣,也笑了下,“若溪姐,你说的真好。我就么想到这点。”她停顿了下,舒了口气,“若溪姐,你也别着急,三殿下他……” “别提他……”若溪匆忙打断了她的话。尴尬的笑了下,“你看,人家一个丞相的儿子都不愿意趟我这汤浑水,他可是皇子,你觉得咱们能有什么胜算?” 凝香呼啦一下站起来,抄起旁边的小筐,“当然有,他要是心里没你,就不会让厨房特意准备这些东西来给你了,也不会天天都到这冷香宫的外墙那儿溜达了!” 他……每天都来么?若溪愣住,完全忘记了反应,凝香说得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每一个字的意思她都知道,但它们组合在了一起,就显得那么的不可思议,他竟然每天都来?可是……他为什么不进来?为什么不来看看她?他……到底在躲避着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男人的交锋 凝香说完,直勾勾的看着已经完全傻掉了的若溪,“看吧,你心里就是放不下殿下的,你就是在气他这段日子对你的不闻不问,我说的没错吧?” 若溪无力的低下头,也许凝香说得是对的,她自己一直别扭的,就是他冷漠的态度。可是,这也没错吧,沙哑着嗓子开口,“凝香,我想在自己蒙冤的时候,被人责打的时候有个人能够挺身而出的护我,我把什么都给了他,这点要求算过分么?” 凝香忽然哑口,艰难的避开脸,不去看若溪面上哀伤的神色,她也是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被心上人冷落抛弃的滋味呢? “你说的都对,可是,眼下当务之急,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能把你救出去,才是真的。”凝香抽了下鼻子,摸着她瘦骨嶙峋的肩膀,隔着棉衣都觉得咯手,“若溪姐,你必须得出去了,真的,你再这么下去,会死的。” 若溪咧着嘴苦笑了下,死?她不是早就死过一次了么?还是死在他们父子的手下呢!她早已经不害怕这个字了,或许,能够那么潇洒的闭上眼,不去理睬生前的那些仇和爱,才是老天爷给她的最大恩赐。可是,就算她出去了,凭借着她宫女的身份也难以左右的了现在纷乱的时局,她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让自己的复仇计划得到快速有效的进展呢?死……也得等到报仇之后…… 凝香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上面的守卫有些不安,朝下面呼喝着,凝香只得恋恋不舍的起身,临走还不忘嘱咐她,“若溪姐,你快好好想想,还有谁能来救你?或者,透露点意思给三殿下,你别光要面子活受罪了,说几句好话求求三殿下,他肯定会有法子的。” 求他?若溪翻了白眼儿,没说话,看她那神色,凝香就知道没戏,一生气,抄起竹筐噔噔噔的上了楼梯。 等她走了,暗影里的人才走了出来,青色的棉服一角露在她面前,阿明张了张嘴,没说话。若溪低着头,肩膀微微打着颤,她似乎是在哭,但是却没有一点声音。这种无声的哭泣让人更加心疼。从她们刚刚的对话中,他已经听出个大概,完全打消了对若溪的顾虑,她不仅是个可怜人,而且还是个比他还可怜的可怜人。 “对不起,我……我误会你了。”阿明低低的说着。 若溪抹了把脸,嗯了一声,翻身把布包递给他,还有刚刚她没动的香馍馍加肉,“给你的。” 阿明拿着这些吃的,心里更不是滋味。腾出来的一只手悄悄覆盖在她刚刚梳整齐的发髻上,冰凉凉的顺滑,露在外面的发丝触碰到掌心,有点痒痒的,拨动了他沉寂已久的孤苦内心。 “你看,和我做朋友没错吧,我是出不去了,能和你在这儿做伴儿呢。”若溪大大的吸了口气,抬起脸来看他,抻出来他布包里的一块芝麻酱酥饼,狠狠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美得你哟,天天都能和我吃上好吃的。” 阿明也笑了,“难怪你朋友说你脾气倔,你呀就是头犟驴子,专门跟自己过不去的犟驴子。” 若溪含着眼泪咽下一口饼,那上面大颗的白糖粒子放进嘴巴里也不觉得甜,吃什么都像是在嚼蜡烛,“错,我不是驴,是骡子,空前绝后的骡子。” *** 忘魂殿里,绿儿小心翼翼的端上来两杯扑鼻香的香茗放在沉默不语的两人跟前,对于这个人会来忘魂殿找三殿下,她是最吃惊的一个。 卫飒很自然的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而他对面的男人,沉着脸孔,根本没有要伸手去拿的意思,绿儿只得放在他手边的位置,方便这个眼睛不方便的人一伸手就能够到。 无眼却依然俊美无俦到极点的男人,钟无颜。五天以后就要成为陛下的乘龙快婿的驸马爷。 午饭过了的时候,钟无颜没有携带一个随从,单身匹马的进了忘魂殿。卫飒似乎对他的到来并没有太大的惊讶,显出主人的大度,礼貌的请他到书房里坐坐。 卫飒摆了摆手,绿儿识相的退下,不忘掩上书房的门。 “殿下,我此次来,不是以臣子的身份来见你的,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钟无颜终于打破了沉默,英俊的脸庞似乎比前些天看起来更加消瘦了一些,唇角上也有了须渍,在白皙的皮肤上露着青色的一片。 卫飒打量了他一会儿,微微笑了下,他一直以为首先沉不住气的,会是他自己,没想到,一向冷脸对人的钟无颜竟然会先来到忘魂殿,他如此主动,是他始料未及的。 第62节 “那么,钟大人想用一个男人的身份来对本王说什么呢?”他又喝一口茶。 钟无颜似乎是在极度的隐忍着什么,眉头动了几动,却忍住了,“殿下,您知道我是为了若溪而来。想必您也一定听说了,我之前……已经答允她,会娶她为妻。” 握着茶杯的手蓦地收紧,卫飒唇边的笑意更深,也更冷。 “我自知对不起公主殿下,却也不愿意欺骗她一生,所以无颜对公主以实相告,没想到公主她竟然……”钟无颜说到后面,就说不下去了。 “没想到她会为了你一病沉疴,险些撒手人寰?”卫飒替他说了下去。钟无颜苦涩的点点头,他有勇气对卫紫嫣说出实情,却没有勇气承受她离去的痛,可以说是这些年的情意,也可以说他不愿意看到卫紫嫣是因为他才丢了性命。已经有人因为他而送命,那种刻骨的痛和悔意,让他不愿意第二次承受。握紧的拳头在他的膝盖上泛出青白的关节,他已经陷入到重重的矛盾之中,他想要面对自己的本心,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卫紫嫣去死,更不能因为他的抗旨不尊而让钟家一族都跟着蒙难。 他不能……好吧,他又一次退缩了,在巨大的命运压迫之前,他无计可施,只有妥协,再妥协。 “我是个懦夫……”他惨笑着摇了摇头,墨色的发丝贴过他惨白的脸颊,显得很无助。 卫飒对着他凝神注视,这个男人……哎,他该怎么评价呢?这皇宫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框框,把手脚牢牢的束缚,想要做的,每一件都不能完成。如果,他们都能抛却了自身的地位和身份的话,可能这些所谓的烦恼也就都随之烟消云散了罢。 “本王也没想到一点。”卫飒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没想到钟无颜竟然对若溪……是真的。他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你救了她,本王应该谢你。” “殿下,你不怪罪我趁人之危,无颜就已经深深感激了。这个谢字,就担待不起了。”钟无颜无奈的摇头,“说到底,我也没能救出她来。” 这两个人应该算是情敌吧,却这么客套的坐在一起说话,这副场景绝对是两个人都始料未及的场面,一时间不免有些尴尬,钟无颜也是在府中想了很久,才做了这个决定。他怕这个阴晴不定的三殿下会因为他和若溪的事而迁怒于若溪,彻底撒手不管她的死活。如果,这个男人一定要责怪一个人的话,那么那些火气就朝他来好了。 “所以,我这次来,也是想求三殿下,能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出若溪。冷香宫……她不能再呆下去了。”在说出那个‘求’字的时候,钟无颜没有一丝的不自然,也没有分毫的羞耻感,他是真的想要求这个男人出手,只要他肯。 卫飒有些震惊,他未料到平素少言寡语,冷颜独立的钟无颜会对自己低三下四的用上这个字眼,惊愕之余,也让他深深的感到了自己的胆怯,一个瞎了眼的人都可以有如此的勇气来为了自己的心上人不惜抛弃尊严恳求他,而他自己呢?又为什么总是小心翼翼的揣摩着,不敢上前一步? “钟大人,本王曾经以为若溪跟了你,也会幸福,但现在看来,她的幸福,只有我能给。”他的神色恢复平时的慵懒和漫不经心,然而一双凤目之中流转着的霸气却让人望而生畏。 没错,他退了一步,不能再退第二步,那个女人的幸福,只有他能给!胸臆之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着钟无颜瞬间灰白的脸色,他也无心再多说什么刺激他的话,他们都是明白人,钟无颜也知道卫飒说的绝对不是一时的挑衅之语,他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 “本王会出手相救,但是钟无颜,你也需答应本王一个条件。”卫飒放下茶盏,看他。 钟无颜微微而笑,伸出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来时的路上,他就横下一条心,无论卫飒说什么让他难堪的话,他都会默默接受,更何况卫飒只是要和他谈一个条件,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看着他淡然的神色,卫飒慨然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同紫嫣的婚事,那么,这辈子眼里心里就只能放下紫嫣一个人,这次的事想来也让你明白了紫嫣对你的情意有多深,本王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再这么为情所伤。你能做到么?”他知道自己是在趁火打劫,是在强人所难,提出这个要求来,既是为公,为了紫嫣的幸福,也是为私,他可不希望有别的男人打若溪的主意。 男人就是这么专横的一种生物,一旦他下定了决心要给一个女人幸福的时候,其他的男人就都是他的对手。这么好的一个打压对手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卫飒唇边带笑,静静的等待着钟无颜的答复。 钟无颜的俊颜上脸色数变,最终归于死寂,他站起身,朝卫飒拱手,语气是坚定如磐石,“钟无颜不会对不起公主的深情厚谊,成亲之后定然会对公主体贴尊敬有加,但是,殿下,至于您说的眼里,心里都只能有公主一个人这话……恕无颜做不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朋友?好基友? 因为连日的担忧而略显疲惫的俊美容颜上带出些许的苍白憔悴,眼窝底下两团浓郁的青黑色让人不由得为他的身体而担心,但是他本人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平静的面对着面前的男人,即便他看不见卫飒此时面上的表情,也能猜测出八九分。刚刚,他算是口出狂言了。虽然知道那样直白的陈述自己的心情有些不妥,但他说的确确实实是实话。 要他完全放弃若溪,他做不到。 卫飒凝视着这个可以称得上是情敌的男人,蓦地,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瘦长的手指抚摸着雕着精美图案的椅子扶手,上面是宫廷内顶级的筑造高手一点点雕刻出来的锦鲤,长而锥细的尾巴摆出优美的弧线,乖巧的被他按在手指底下。是什么样的勇气才会让钟无颜能够无视他如此尊贵的身份,可以如此大胆直接的拒绝他的条件? 也许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掺杂进来,卫飒并没有生气,反而在心里暗暗琢磨,如果刚刚的立场两人调换过来的话,他自己是否也有勇气说出这样一番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话来。 “也罢。”卫飒轻轻的抖了抖袖子,慵懒的嗓音又起,“本王也不会强加于人,既然你不能,我也不再强求。但是,若溪的事,本王希望你日后不要再插手,毕竟再过几日你就是紫嫣的夫婿,过多的关切一个侍女,于皇家的颜面无益。” 钟无颜惨白着脸点了点头,这么轻轻的一动却好似用上了他全身的力气似的,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站起身,向卫飒告辞。待他走后,卫飒一直无懈可击的笑脸上终于松动,紧紧绷起的嘴唇暴露出他的不悦。 “宝焰。”朝外面叫了一声,宝焰赶紧跑了进来,“去把白江叫来。” 宝焰张了张嘴,手指指了指门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殿下,白管家已经在外面等候您多时了。” 卫飒一愣,冷笑加深。“他什么时候来的?” “钟大人进来之后不久,白管家就到了,因为您书房有客,所以就没让小的进来通秉。” 卫飒嗯了一声,然而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生气了?生气了!宝焰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起白江来。暗想真是天上的智多星下凡啊,这个白大人果然说中了。白江在他进门之前就嘱咐他,如果殿下问起他何时来,一定不要说早就进来了,不然殿下肯定会生气,他不相信,偏要逆着法子来,这一试,果然,卫飒的脸色阴郁的好像快要下雨。主子生气,自然是得快点溜走,宝焰脚底抹油,瞬间溜之大吉,朝外面的白江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进来,然后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白江女子气甚重的面容上浮起好笑的神色,拍了拍宝焰的肩膀,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卫飒端坐在书桌前,提着毛笔正在写着什么,听见他的脚步声,连头也不抬。白江微微一笑,自己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刚刚钟无颜坐过的位子上,看卫飒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停下来,不满意的把纸一团丢到一边,然后再重写,写了几行又觉得不妥,再重新来过。那副纠结的样子让他不由发笑,“殿下如果您是要想办法救人出来的话,白江很乐意为您排忧解难。” “白江,你知不知道有点时候人聪明的过分会让别人觉得……”卫飒低沉着嗓音说着。 “恼火。”又是那种恼人的声音不温不火的响了起来,白江笑意涔涔的接过卫飒的话尾补全。他的声音很低,但听在卫飒的耳朵里,却是充满了嘲讽似的戏谑。他放下笔,定睛看着这个终岁身穿白衣白袍的男人,他的身形挺拔修长,气质温文尔雅,除却他那张招蜂引蝶的桃花脸来说,白江的确算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只是这个美男子却偏偏如同狐狸般狡猾难测,时常显露出来的女子气息更是让人不寒而栗。曾经有很多次,卫飒都想反过来摆摆他的道,结果,没有一次得逞。这个男人怎么看都只比自己打上几岁而已,同样是相仿的年纪,怎么两人的心机手段相差那么多呢? 好吧,现在不是琢磨这件事儿的时候,卫飒舒了口气,平静下心神,“你说吧,有什么好主意,别藏着掖着。” 白江呵呵的笑了起来,饱满的指甲弹了弹桌面,“殿下,这办法钟无颜不是已经早就给您想好了吗?” 卫飒没动,眼睛一亮,“你是说……” “正是,”白江的一对桃花眼又眯了起来,笑得嘴角弯弯,“他能娶白若溪,殿下您难道就不能纳了她为妾么?” 卫飒转怒为喜,团起手底下的一张薄宣朝他砸了过去,“不早过来和我说。” 白江偏头闪过卫飒的小暗器,抬起袖子遮在自己的口鼻上低声浅笑,含着露水似的清亮眼眸微微流转,竟有不输于女子的风情摇曳,看得卫飒俊脸一红。白江细心的发现他不好意思躲开眼神的小动作,笑得更欢,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子如同风摆扶柳般晃到他的身边,手臂搭在卫飒结实的臂膀上,整个身子都倚了上去,嘴巴贴着他的脸颊很近的地方,呵气如兰,“殿下对白江动心也没用,人家才不喜欢殿下这么强势又霸道的类型,您那点心思,还是都留着用在有用的人身上吧。” 被人看穿心思的滋味实在是不爽,被一个自己的同类这么粘着更不爽,卫飒的脸瞬间黑的好似锅底,嫌恶似的拿起桌上的镇纸顶开挨着他身子的白江,语气森冷,“本王不缺女人,白管家你就别急着献身了。” 白江早就坐了回去,拿了颗他案上果盘里的杏子吃,笑嘻嘻的很满足的样子。卫飒万般无奈的扫了他一眼,自己去处理手中的文件,瞧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儿,心里就好笑,嘴上也就顺着心思说了出来,“我当年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把你带进忘魂殿。” 白江愣了一下,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的晃神,已经让卫飒很有种得意的感觉,这个家伙实在是太精明了,平时别说走神,就是连眨眼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秒。不管你有多累,周围的事儿有多复杂纷乱,人家就是那么的气定神闲,安静从容,你什么时候望过去,他都会用那对桃花似的眸子回望着你,好像是在责怪你的少见多怪。 白江眨了眨眼,把杏子核优雅的吐在掌心,樱桃红的唇瓣好看的蠕动着,咀嚼着嘴里的果肉,回味了两下滋味,好像很意犹未尽,“那还不是因为殿下你看了人家的绝世姿容么?不过,这些年,我也没让你后悔当年的决定吧?” 卫飒展颜一笑,和这个男人说话总有一种乐趣,他一时糊涂,一时精明,一时嗲声嗲气的像个女子让人恶心,一时又正八经的和你说事儿,你永远也猜不透他下一秒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出来。不过,他说的是对的,当年攻下北冥之后,大部分的北冥王宫贵胄都死于战火,当朝大臣也多半殉国,一部分倒戈投降,极少的一部分逃亡,另外还有的一部分人是个特殊,他们既不投降也不殉国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大祁国的军队抓住,成了俘虏,按照大祁国的规定,俘虏可以被王公贵族们优先挑选作为奴仆,许多比较有姿色的女性俘虏都被有钱有势的侯爷们半路接走。 白江就是那些俘虏中的一员,虽然是十几年前大家年龄都还比较小,但那时的白江就已经显露出他的妖娆和美丽,在俘虏队伍中几次被人认作是女子,差点遭了色狼们的黑手荼毒。大部分的达官贵人们知道他是男子之后都悻悻而归,偏有口味独特的大人竟然在知道他是男儿身之后大有兴致的特异跑来要他。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何况当时那么明显的地位悬殊,白江差不多已经快要认命的时候,老天爷派给他一个三殿下卫飒。 想到这儿,卫飒轻蔑的笑了下,瞟了他一眼,“要不是本王那天恰巧带兵经过,你白大管家这会儿早就成了人家大人宠爱的小倌儿了。哎呀,耽误了您的锦绣前途,实在是本王的不是。” 白江鼓着嘴,恶狠狠的瞪着他,卫飒一脸坏笑,想起自己早些年朝被他捉弄就有一种报仇得逞的快意。不料白江眼珠一转,嘿嘿笑了起来,“哎,人老珠黄就是要被人抛弃啊,我还是赶紧告诉那个谁谁谁去,免得她被殿下你的花言巧语蒙蔽了纯洁的少女心,以后要想后悔,可是来不及喽。” 卫飒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袖子,“哎哎,我说错了行不行,你赶紧去若溪那儿替我说上几车好话,让她答应配合,早点接她出来才是正事儿。” 白江一副“你真没出息”的表情,拽了拽自己被抓得结实的袖子,“知道啦,我的三殿下,一沾上白若溪,你身上的贱骨头就全支摆出来了,我就是劝的口吐白沫也给你把人说动。” 卫飒毫不在意的松了手,朝他作揖,“大恩不言谢,日后本王一定亲自给你找一个好婆家。” “你……”白江毫不客气的把杏子核丢在他身上,脚底生风的走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秘密也可以是挡箭牌 冷香宫里这会儿可不太平静,凝香走了之后,阿明就很主动的和若溪攀谈起来,既然误会消除,心中也再无芥蒂,自然就敞开心扉陪着若溪很认真的把朝里的那些个夫人,皇子骂了个遍。若溪本来心里很是难过伤情,偏又自己不自知,只是抱着芝麻酱糖酥饼一个劲儿的吃,阿明怕她照这个吃法吃下去吃坏了,很好心的替她把剩下的食物吃个精光。 酒足饭饱,若溪说了一个早晨的话也说累了,靠在床边喘气,斜眼一看,正好看见阿明长长如同鬼爪的十根手指头,前天她趁着他洗澡的机会剪掉了半个,那掉下来的半截还歪歪的耷拉在他的手指上,看着像个滑稽的小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顺手从床头的小箱子里摸出剪刀塞给他,“自己快去剪。” 阿明顺从的接过剪子,自己蹲在光亮的地方,卡兹卡兹的剪掉自己的长指甲。若溪闲的发慌,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忍不住好奇的问,“阿明,你今年多大啦?” “十八。”他继续剪指甲。 十八,这么小,从这张沉默的脸孔上根本看不出来阿明竟然才这么小的年纪,若溪叹了口气,“你刚才说你十三岁就在这里了,那这些年,你过的该多苦啊!”若溪忽闪着眼睛,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看着哪里,“我十三岁的时候啊……嗯,过的还算比较轻松,至少,和你比起来,好了太多。”十三岁,她正在杏林山上和先生在一起,无拘无束,那个明明不苟言笑的男人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常常好脾气的给自己讲笑话,尽管她很少配合他发出笑声,但只要看见她有一点笑意,先生就笑得比她更开心。 至少……她那个时候还有人疼爱着,也没有这么彻底的失去自由。 卡兹卡兹剪指甲的声音骤然停顿,阿明回头看着床榻上小的几乎看不出有人形隆起的若溪,“别光可怜我了,你可是比我还小一岁呢,赶紧叫哥哥。” 若溪啧了一声,“叫你哥?我才不呢。我有哥哥。” 阿明呆了一呆,“那这些天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哥哥来看你啊?还是他不知道你在这儿受罪呢?” 若溪苦笑了下,摇了摇头,也不管阿明是不是看的见,就那么说了下去,“我和我哥在我五岁那年就走散了,那年他十三岁呢。算起来,我哥要是还在人世的话,应该二十六七了,也不知道他娶媳妇没有,最好是多生几个小娃娃,把我们家的血脉流下去。” 阿明听的很认真,察觉到她语气的示弱,赶紧安慰着她说,“当然会活着。” “你怎么知道?”她轻轻笑了下。 “我当然知道,你想想,连你那么粗枝大叶的人都好好的长这么大了,你哥好歹比你大那么多,怎么可能不知道照顾自己?不过,你和你哥是怎么走散的?” “你知道……北冥么?”好久,好久这两个字都没有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过,乍一说起,竟然心里还有些酸涩涩的凄楚,破国家亡的那种痛是刻在骨髓里的,想忽略想忘记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儿。 阿明擎着剪刀的手一抖,刀刃在他的指甲上划出一道白色的刮痕。“当然听说过。” “是啊,你是大祁国人,当然会记得北冥了,那是你们的骄傲,但对于生长在北冥的我来说,那不仅是耻辱更是灾难。”若溪眨了下眼,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她没有去擦,仍然四脚朝天的躺在枕头上,只是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里。“我的家人,朋友,伙伴,统统都死在了那场硝烟和大火之中,也许,我哥哥他……也早就成了那些破碎瓦砾之下的一把焦土罢了。” 阿明轻轻放下剪刀,新收拾干净的手指还有些不能适应光秃秃的感觉,他下意识的走到若溪的床边,用手轻轻揩去她耳边的泪。 “大祁国明明是灭了你故乡的仇敌,可你却在这里做宫女,侍奉那些侩子手,心里……很难受吧?”他说的很轻,像是怕惊吓到了她一般。 若溪倔强的甩甩头,泪珠飞到他的手背上,冰凉凉的一片,却有着蛰伤人心的温度,阿明低头看着她紧闭着眼睛勉强装出来的微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一句话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就是凝香我也没有和她提起过半分,但是,我现在很想说给你听。”若溪微笑着,捉住帮她抹掉泪水的手,他的手指没有了那么长而碍事的指甲之后摸起来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她抓着他的手,像是给自己做无声的鼓励,“我留在这里,是想要亲眼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大祁国是如何一点点土崩瓦解,沦为和北冥一样悲戚的下场的。” 她缓慢的睁开眼睛,因为迷蒙了眼泪的眼珠而显得格外闪亮动人,水光在她的眼中被演绎成坚强和勇往直前的不屈不挠,阿明凝视着她眼中的神彩,微微震动。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说的不错,大祁国……也不是固若金汤的堡垒,这些年他们为了开疆辟土已经吞并了不少的小国,虽然总是采用赶尽杀绝的手段来避免报复,但是大祁已经树敌太多,狐狼环饲的境地是他早晚要面对的险境,别着急。你想看见的,早晚会实现。”阿明说的很慢,很认真。 若溪却笑了,“就算是为了安慰我,也不用这么违心吧?你可是大祁国人,大祁灭亡了,你也就成了无处可回的野鬼。国破家亡的滋味太难受,你……” “呵呵,难道我现在就有地方可以去投奔么?若溪,你知道么,我早就没有家了。”阿明凄楚一笑,生动的脸孔上竟然有她不熟悉的悲伤和沉痛。这样的一个宁静的上午,真的是适合吐露心声,诉说秘辛的好机会,人的心就是拳头那么大,藏得东西多了就重得让人受不了。 他再成熟老练,也不过是个刚刚十八岁的小伙子。他的内心是孤独的,寂寞的,然而同时又承载了那么多的秘密,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兄妹虽多,但是生我的那个人却太早的抛弃了我,我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我居然记不得她的样子,只听老妈子们说起过,她是个很好看的美人。”回忆起自己的母亲的时候,阿明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迷离的向往神色,若溪心里一痛,握着他的手不由得加紧了力道,想要把这种鼓励传递给他。 阿明抿着嘴摇头笑了下,“倒也好,因为不记得了,所以也就不会那么难受。” “你爹呢?他为什么不管你?” “我爹?哼哼,”他神色一变,由悲伤变作了愤恨,“都是他害得!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被关在这里。终日暗无天日的活的如同猪狗。” “阿明……”若溪有些担心他,他刚刚提到自己父亲的时候两只眼睛里迸射出来的都是彻骨的寒冷和杀意,怎么会有儿子如此痛恨自己的父亲的呢?“可能,他也有他的难处吧,天底下怎么会有父亲要陷害儿子的呢?人们不是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么。” 她想劝慰他,结果适得其反,阿明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对,虎毒不食子,可他就是那个还不如畜生的禽兽!他不会杀我,不会要了我的命是因为我对他还有用处,他要慢慢的折磨我,要我对他的话百依百顺,可惜,我就是死也不会遂了他的心愿。” 若溪不再说话,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这个孩子常年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存活,已经严重的影响了他的身体,尽管个子很高,但身体却单薄的怕人,若溪都不敢用力,怕自己一使劲,他那小身板就咔吧一下报销了。可是,听他刚刚话里的意思,看样子阿明的爹也是在朝廷中效力的人,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能力把他关在这个地方。但是至于他一直说的对他有用处,又是个什么意思呢?他被关进来的那年也不过十三岁,小小年纪,又能对他爹产生什么影响呢? “你想不到吧,他其实是怕我。”阿明忽然笑了下,诡异的笑容绽放在他未消退干净怒气和愤恨的小脸上,让人看了遍体生寒。 “因为,我有他一直想要得到并且忌惮的力量,如果他得到了这股力量,他所谓的宏图大志就能得到实现,反过来,如果这股力量落在了与他敌对的人手里,那么久会成为攻击他的最强有力的武器。”他笑了,笑得那么开心,好像一个初初见识到人世美好的孩童一样的纯洁,自然。 轻轻抬起手,掩住了他的嘴巴,阿明诧异的看着她,若溪温柔的摇了摇头,“不要告诉我那是什么,阿明,它对你来说太重要了,不仅仅是你对抗你父亲的筹码,它还是你的保命伞,就是靠它,你才能活到今天,别轻易把它说出来,守着你的秘密,把它当做自最坚实的盾牌,坚强的活下去。” 眼泪一下子溃堤一般从眼睛里滚出,没有丝毫的预兆,若溪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个男人能偶流出那么多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的淌下来,沾了她一手。阿明哭得软了身子,趴在她的枕头上,呜呜的哽咽。 一边轻抚着他的脊背,一边低声喃喃,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要相信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除了你自己,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今天会对你忠心耿耿海誓山盟,明朝也许就能对你下最致命的一刀,这是我父亲生前常给我讲的一句话,我从前没当回事儿,等我真正懂得它含义的时候,却已经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一样傻。”眼泪掉落的瞬间,她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别开生面的相遇 因为紫嫣公主大婚在即,宫里的全部侍女侍从侍卫们全部都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时间紧,任务重,每个人都被分摊上几个人分量的活计,凝香偷了个空闲,飞快的提了篮子冲出殿门,一路飞奔顺着小道往冷香宫跑,糟糕糟糕,她早晨实在是忙得脚丫子都快飞到后脑勺上,没腾出功夫来给若溪送饭。 第63节 她跑得飞快,没想到殿门口还会蹲着个人,她一脚足斤足量的踩在了人家的脚上,疼的那人从蹲着一下到跳了多高,抱着自己的脚丫子一个劲儿的乱跳,刚要跳脚骂,一看是她,顿时把那些照顾人家祖宗八代的话统统咽了回去,一张脸痛得都皱在了一起,还硬要挤出一个笑脸来讨人家姑娘欢心,结果嘛,那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神情凑在一起看在凝香的眼里就是两个字:恶心! 明明是她踩了别人,凝香也没有一丁点的不好意思,根本没打算道歉,反而一翻白眼,“那么大的地方你不去,偏偏蹲这儿,你属狗的啊?” 宝焰忍着疼,哈皮赖脸的朝人家笑,“凝香姑娘,你这么着急是去给若溪姐送饭吧?” “知道还挡路?赶紧闪开点,我都迟了。”说着,很不客气的把宝焰巴拉到一边去,宝焰毫不气馁,继续猛攻,凝香耽搁的这么一会儿功夫,身后就有人喊她,“凝香!凝香!夫人叫你呐!” “哎,来啦!”真是倒霉催的,凝香大眼一瞥,看得宝焰一个激灵,一把接过凝香手里的篮子,“我去,我去。” “去去去,赶紧的,要是我若溪姐饿得瘦了一两肉,我就把你切碎了给她熬粥补身子,听见了没!”凝香好一幅母夜叉的范本摸样。 宝焰点头像捣蒜,拍着胸脯朝她保证,“放一百个心,我宝焰做事儿那才叫一个靠谱!你就去忙吧。” “行,就信你一次!”凝香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殿门。宝焰在后面恋恋不舍的望着伊人的背影,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直到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白江正笑眯眯的盯着他看,宝焰心里一翻,完蛋,他要是告诉殿下自己偷跑出来会情人,岂不是要卷铺盖走人,顿时就傻了眼。 “白管家……那个……您今儿真早啊。”他结结巴巴的说着,奇了怪了,他不是刚刚还在三殿下的书房里和他说事儿么,怎么出来的这么快? “殿下正在忙政务,估计一会儿就该饿了,你还不快去伺候,在这儿舍不得走呢?”白江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忽绿忽白的脸就忍不住想要欺负他一下。宝焰咧着嘴,苦瓜相十足,“我得去给若溪姐送早饭,去晚了,凝香就要把我切碎了熬粥。” “呵!”白江赞许的朝大殿的方向看去,默默点头,不错,凝香果然是条汉子! “就是去给白若溪送饭对吧?我去吧,正好小东子嚷嚷着要去看她,本管家就大发善心救你一次好了。”白江手指一勾,宝焰手里的篮子就到了他的手上。 宝焰根本不信,狐疑的看着他,他才不相信白江会那么好心,白江被他看着一点羞涩也无,纤长的手指抚摸过自己的下巴,“我现在正无聊,要不,咱们还是一起去找殿下?” “别介!小的这就回去伺候殿下,麻烦您老人家亲自跑一趟了。”宝焰见机行事,让他去和他一块见卫飒,开玩笑!那还不彻底露陷! 白江晃荡着小篮子,微微眯起美丽妖娆的桃花眼,朝石狮子后面招手,“小东子,出来吧。”一个八九岁年纪的男孩悄悄钻出头来看他,大大的眼睛忽闪闪的有点害怕似的四处打量了下,才扭扭捏捏的从大石狮子后面走出来,站到白江的跟前,“白管家,我也去看若溪姐,真的没关系么?” 白江笑得弯了眼角,拉起他的小手慢慢顺着小路走下去,“当然没关系,咱俩谁都不说,别人就不知道咱们偷懒出去玩儿了,对不对?” “可是……刚才宝焰哥哥已经知道了。”小东子微微低下头,头上的小发髻也跟着点了下头。 “放心,他才不会跟别人乱说的。除非,他想被凝香切成碎末熬粥去!” 小东子放心的笑了下,欢天喜地的跟着他一路到了冷香宫。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了,可是,每次看见那黑黝黝,碗口粗西的大铁栅栏他的心就揪了起来,忍不住紧紧拽住白江的衣角。 白江给守卫看了令牌,拍了拍小东子的脑袋,让侍卫把灯笼递到他手上,又嘱咐了些什么,才和他一起走了下去。 外面已经春光明媚,然而这个建造在地下的宫殿,却没有半分的暖意,幽黑潮湿,脚底下是湿漉漉的沙粒似的东西,踩上去沙沙作响,那声音难听的让人牙酸。 “若溪姐姐?”小东子提着灯笼放到小屋的跟前,往前探照着,忽而惊叫起来,“白管家!你快来看!”这床上的人怎么看这身材也太瘦长了些,若溪姐姐可是绝对不会那么长的。“鬼啊!”小东子很没出息的大叫一声,把灯笼往地上一丢,扭身就跑,一头钻进白江的怀里,死死抱住。 白江一身好看的白色稠袍都被他揪出褶皱来,他目力极好,清楚的看见,若溪床上的人因为被小东子惊扰而弹跳了起来,迅速的窜过小门往拐角处跑。白江推开小东子,身形一闪,探出手掌朝那团黑影抓去,一抓,竟然摸了个空。他冷冷一笑,很好,这冷香宫里竟然也藏龙卧虎,还有他白江不能一击擒住的人物。 被他一抓之后的黑影丝毫不见慌乱,虚晃了一招,继续往甬道后面逃窜,显然在这黑暗的环境中他照样跑的轻车熟路,而白江呢,他也有他的优势,他身高臂长,功夫扎实,简单的拆了他的两个招数之后,抢先一步,拦在了他的去路之上,微笑着看他。 黑影见事不好,转身向反方向逃去,一把擒住被吓坏了的小东子,反扣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抓在他的喉咙上,也向着白江微微而笑。 白江歪了歪脑袋,眯着的桃花眼露出寒光,他最后还是小看了这个家伙。他微微一动,那人扣在小东子脖子上的手指就锁紧半分,小东子恐惧的闪着泪光想要呼救,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就是掐死他也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白江没奈何,开始懊恼自己漏算了他还有这招。眼下最要紧就是不能激怒这个不明身份的人,白让小东子丢了性命。 “哎哎,阿明,你快放开他啦。”睡得昏头昏脑的若溪抱着被子匆匆跑了过来,一脚把地上的灯笼踩个稀巴烂,她愣了一下,没顾上看,直接跑到小东子面前,此时阿明已经撤了手,若溪搬着小东子的脖子来回看,“别看啦,我没使劲儿,断不了。”阿明撇了撇嘴,这个女人真是拿别人都当宝,拿自己做根草。 小东子干睁着大眼睛,忽然一把抱住若溪的腰,力气之大简直快要勒死她,若溪好气好笑的拍着他的后背,小东子哇哇的大哭起来,“行了,行了,你再这么抱着我,我就被你勒死啦。” 白江脑仁突突的跳着,拿食指按了按额角,“若溪,这个东西是个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阿明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挣脱了小东子魔掌的若溪好脾气的朝他笑了下,“他不是什么东西,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叫阿明,也是被关在这里的,我们可算是狱友。” 白江横了一眼笑得没心没肺的若溪,冷哼,“和一个男人一起住在这个不见光的地方,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么?”他心里有疑问,冷香宫里,他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位身手不错的犯人。 阿明别过头,不理他。若溪咽了下口水,“那个……我们是结拜兄妹,对吧,明哥?” 阿明嘴角一阵抽搐,昨天还死都不肯叫他哥,今天这声明哥叫的还挺顺嘴,就是听着有点让人反胃。 白江轻笑了下,“我也比你大,你怎么不和我做结拜兄妹?” 若溪冷汗直流,“我想认您做姐姐。” 阿明忍不住笑出声,白江则绿了脸,一把揪过小东子,让他去点蜡烛,自己则走到若溪身边,瞥了一眼梗着脖子的阿明,低声道,“若溪,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若溪点了点头,回头抱歉的朝阿明笑了下,阿明哼了一声,自己往拐角处走,若溪知道他是要回自己的老巢去躲清静,正好,省得白江这个精明鬼在这儿和他鬼缠,阿明走过小东子身边的时候,小东子还畏缩的躲了下。 “白管家您怎么来了?凝香呢?” “她临时有事,来不了。”白江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在她的小床上。 “小东子,你也到楼梯上去等我,那上面亮,方便你修灯笼。”小东子哦了一声,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若溪,他还没好好的和若溪姐姐说上一句话,就被打发走了,真不甘心。 若溪看他这么神秘兮兮的样子,猜测他此番来定然不只是给自己送饭这么简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惊天密谋第一步 昏暗的甬道里再没有其他的闲杂人等,白江这才开了腔,却看见若溪一个劲儿的往篮子里瞟,嘟囔了一句,“你一边吃,我一边说。免得你饿死了,有人要来找我晦气。” 若溪也不追究他话里的深意,掀开盖篮子的布,抓起里面的葱油饼就开吃。 “你也不好奇我要和你说什么?”白江聊了聊眼皮看她。 若溪咬了一口饼,嗯,葱和盐的比例刚刚好,面也是软硬适中,有嚼头,吃着像是小厨房里陈大爷的手艺,“没什么可好奇的,话是你要来说的,我不问你也会说,而且……”她咽下去嘴里的食物,展颜一笑,“到这步田地之后,我早就学会了一项技能,说好听点,叫豁达,说不好听,就是没心没肺。” 白江舒展了下筋骨,“嗯,这自我总结很中肯。不过,你这没心没肺也不是对每件事都如此吧?”听出他话里有话,若溪放下饼,擦了擦嘴,“白管家,你有话就直说吧,小的脑子是榆木做的,您说的含蓄了就和没说一样,小的听不明白。” 白江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反而优雅一笑,替她捏去粘在头发上的一根稻草,顺势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小公主,你就真的不认识我了么?” 一句话,恍如三月里的惊雷,震得她险些栽倒,深吸一口气,若溪微微躲开了他呼着热气的嘴巴,“小的当然认识白管家,您可是小的们的顶头上司,小的哪能不认识您呢?” “呵呵。”白江摇了摇头,伸手箍住她的一只胳膊,不让她再躲闪,声音还是低的只能他们两个听见,“小公主殿下,不要和我打哑谜了,你的身份,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溪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推开他欺近的身躯。 然而白江却不依不饶,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若溪完全忘记了要抗拒他。 “北冥王的幺女,当年陛下以国花赐名的小公主,融嫣。”白江樱桃红色的口.唇清晰的吐出这个被尘封已久的名姓,他的手摸到了若溪的衣领,眼睛里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人们都说国主是因为国花而赐名公主为嫣,而真正的原因却是……” 他的手微微用力,本来就有些松散的棉服被他扯掉了一层,露出里面的内衣来,若溪又惊又怒,往回错着身子企图躲开他的手。 “什么原因,我不知道。”若溪就是不承认。 可是,白江的力气实在是太大,若溪的反抗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哂,对比起若溪的惊恐,白江的神情却是那么的气定神闲,眼睛里的光逐渐开始兴奋起来。他忽然向前一扑,压到在她的身上,声音温柔的不得了,“好吧,你不承认,就让我亲自验看验看,也许还真是我弄错了。” 当贴身的内衣也被拨开的时候,若溪知道她像不承认,也不行了。 突兀着露着骨骼的肩头上是一点含蓄的朱砂红色,仔细看时,便能发现那点红色竟是由六瓣花瓣的图形组成,妖冶又美丽的绽放着,这似乎不是后天人为的痕迹,而是老天爷鬼斧神工的雕琢的上乘佳品。北冥国主的小女儿出生时,肩头便有一块血红色的胎记,年纪长成之后,那块胎记竟然蜕变成血嫣花的形状,国主深以为奇,亲自为公主更名为“融嫣。” “还想抵赖么?我的小公主?”白江眼中的惊艳浓郁,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胎记,“融嫣并不是你的本名,是因为这枚胎记的缘故才让国主为你改了名字,你的本名,叫做融菡。” 若溪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她猛然瞥见了白江好看的眸子里渐渐聚集起来的深沉情愫,却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 若溪叹了口气,轻轻推开他,自己合拢上衣襟坐了起来,“这是北冥王族之中都鲜少知道的秘密,你怎么会知道。”她把衣服整理好,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桃花似的眉眼,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是,谁?” 白江苦笑了下,自己往后坐了一点,和她拉开了距离,神色有些许的沮丧,“亏我还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几年的替你做内应,结果你竟然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嗨,也难怪,那时候,小公主的眼里除了那个人,根本容不下别人的半点影子。” 若溪看着这对妖娆的眸子,脑子里似乎有那么点模糊的记忆,但是相隔的时间太久了,她根本记不起来,看见她的迷茫和思索,白江低声笑着,“你总该记得你还有个先生,叫白川。北冥还没亡国之前,有个王贵家的公子很是倾慕与他,结果被人当成异类从祖宗家谱上勾了名字去。” “啊!”若溪简短而急促的叫了一声,用手掌捂住嘴巴,眼睛惊愕的盯着他看,似乎完全不相信一般,“你是迟延候的儿子,迟延靖!” “迟延靖……”白江恍惚了下神色,苦笑连连,“如同你忘了融嫣这个名字一样,迟延靖这个名字我也已经快要忘干净了。” “那你……怎么又改名字叫白江了?” “北冥都灭亡了,还叫那个名字不是找死么,而且……迟延靖这个名字早就被人从族谱上删掉了,留着也没用处。从宫里逃出来之后,我被三殿下所救,收为己用。多少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白川,哪怕是他的一根烧焦了的骨头,我也得收起来替他好好安葬。”白江微微勾起嘴角,“没想到,老天助我,一次意外中我得知了他的下落,和他取得了联系,他见到我虽然惊喜,却因为从前的事对我有些冷淡,于是,我就想了个办法,和他取了相近的名字,对外说起的时候就说我们是兄弟,呵呵,就是这样他才肯好好搭理我,最终一起商定复国的计划。” “复国?”若溪低声重复。 白江看她一眼,神色肃穆,倘若此刻卫飒在这里一定会下巴掉在地上,这个正人君子摸样的美男子哪儿是那个色色的大官家白江啊。 “没错,复国。皇族的人至少还有你幸存下来,而亲戚王族之中,也有一些子爵的后代侥幸生还,他们都已被我们悄悄收编进账,大家都是一个目的,一定要让大祁国的血债血偿!”他几乎是咬着牙把最后几个字说了出来。 “不过,小公主你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本来,白川那家伙是对复国这件事没那么大的热情,他更倾向于和你一起安安稳稳的生活在杏林山,那块世外桃源里,呵呵,估计他也没想到小公主你竟然小小年纪就有那么坚定的信念和决心,要复仇,要复国。” “错,”若溪沉稳的打断他的话,“我只是要报仇,亲眼看见大祁国的皇族们一个个痛苦的死去才是我这辈子的心愿,至于复国,白江,你觉得这可能么?北冥王族还剩下多少遗老遗少?大祁王族覆灭之后,大祁国偌大的疆域,上百万的雄师我们如何敌对?报仇尚且不易遑论匡扶北冥?” 白江垂目深思,“如果,我说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军队和力量,公主还是觉得复国无望么?” “此话何解?”若溪不懂。 “这就是我和白川这些年来的心血了,这支队伍的人数不少,力量也是不容小觑,而且……他们大多都是曾经的王公贵族的遗孤们组成,我们暗中教授他们各种暗杀和其他本领。所以这支队伍的每个成员都是精锐,善战,灵活,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死忠于自己信念的死士。” 若溪好久才把横在胸臆之间的气息吐了出来,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泥土,“我需要考虑下白江,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我需要时间消化。” 白江赞许的点头,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公主你长大了,不再那么鲁莽率性了,臣……很欣慰。”若溪听着他老气横秋的赞赏,竟然没忍住笑了出来,“白江,你现在和先生真是越来越像了。连说话的口气都相差无几。” 白江难得的俏脸一红,有些幽怨的看她,“白川每次来信都要问起你的情况,他心里惦记的就是你一个,我啊,他才不会多看一眼。” 他的话,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若溪脸色有点冰冷,淡淡的笑了下,没有接茬。 楼梯上,小东子不耐的来回挪着脚丫,发出擦擦的声音,白江抬头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估摸时间也不短了,简短的对着若溪说出了最后的一件事。 “光有死士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有大量的正规军,要那种能上阵厮杀的兵将们。” 若溪眼中精芒一闪,“你是在打虎符的主意?” 白江点点头,神色肃穆,“可以调动大祁国半壁江山的军队如同石沉大海,不知隐藏在哪个角落,具体的事宜,只有真正手持虎符的人才清楚。” “虎符……不是在卫紫嫣的手上么?”若溪眨了下眼睛,忽略心里的不适,“我目前的打算是借助钟无颜作为跳板窃取到卫紫嫣的那颗虎符。所以……” “原来如此,”白江呵呵的笑了起来,“我一直琢磨不透怎么好端端的卫紫嫣就会病入膏肓,怎么一直不怎么待见卫紫嫣的钟无颜就忽然答允了这桩婚事,原来一切都是你精心布好的局。公主,你的计谋果真不简单。”趁着卫烈被害的节骨眼上,再让钟无颜对卫紫嫣说出狠绝的话来,两记重锤都打在卫紫嫣的七寸上,天生娇女的她如何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白江嘶的吸了口气,仍有不解,“公主,我还没懂一件事。” “什么?”听到了白江的夸奖,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钟无颜近些年来逐渐养成了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铮铮傲骨,这次,他又是为什么如此爽快的答允了同卫紫嫣的婚事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谁与虎谋皮 “钟无颜近些年来逐渐养成了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铮铮傲骨,这次,他又是为什么如此爽快的答允了同卫紫嫣的婚事呢?” 若溪瘦削的下巴微微扬起,环视着周遭恶劣已极的居住环境,竟然笑了一下,尽管此时的光线并不明亮,白江仍然觉得自己清楚的看见了她的这摸让人看不透意味的笑痕,那里面蕴藏的情感太过沉重,隐藏的太过细密,即便目光如炬,锐利如他也难以明白其中深意。 “白江。”她轻轻喊了他的名字,目光平和的看向他妖娆的眉目,含笑轻问,“你觉得我这里,如何?” 白江想都没想,“一点也不如何。这能算是人住的地方么!”他说完一愣,因为他看见了若溪眼中的别有含义。挑了挑眉,扶着自己的额头,低声喟叹,“难道是和你被放弃到这里有关?”他忍不住抬眼瞄着她的神色变化,有那么一个晃神的工夫,他竟然期待着她摇头否定。可是,事与愿违……若溪平静的点了点头,迎上他震惊的目光,“惊讶么?” 白江已经彻底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听着她低低的声音,“实际上,这个主意不是我出的,而是正巧在我无计可施的时候,卫承他找到了我,和我谈了比交易。” “什么交易?”白江谨慎起来,卫承是个斯文饿狼,他要同人谈交易,必定不会让别人占到便宜。 “呵呵,你在卫飒身边许久,自然知道他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所以对于他会对我置之不理我自己并不感到意外,当初我接近他也是别有用心,只是……走到这一步,却是我始料未及,但,不能继续在忘魂殿里潜伏,却是让我后面的计划大为掣肘,你该记得那时候卫飒他临时被卫英派到陵南地区治冰患水灾,我又被卫芙蓉刁难,病的昏昏沉沉,根本不能在他走之前想到什么有效的办法。也就是这个时候,卫承他来了。交易的内容很简单,他会帮我制造时机重返忘魂殿,而我则要作为他在忘魂殿中的眼线,为他时时刻刻提供卫飒的情报。” 若溪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笑得随意,抬起下巴点了点周围,“而这里就是他帮我制造的时机啊。” 第64节 白江的表情有些怔忪,若溪知道他的心思,宽慰的朝他笑了笑,“这里很不错啊,清净,我在这儿的这段日子,想明白了过去很多难以打开的心结,舒坦多了。” “卫承是虎,你和他做交易,谈买卖,等同于与虎谋皮,他并不是个可以靠得住的合作者。”白江皱了皱眉,说出心中的担忧。 “是啊,他是靠不住,可是,他未必就会想到我这个看起来受制于他的小佣人也是个靠不住的。”床铺底下有些咯得难受,若溪盘腿上炕,屁股朝里挪了挪,换了块地方继续说,“我实际上并没有把宝完全压在卫承一个身上,我是在赌,一张筹码分成两分,卫飒的身上,我只压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你压在谁身上?” 即便是酸涩也被其他的意念狠狠遏制,若溪自欺欺人的用手掌拍了拍脸颊,好像这么啪啪两下子,所有的不舒服就都被赶跑了似的,轻松的语气让白江倍觉异样,她望着他好看的眼睛,淡淡的回答,“钟无颜。” 从前北冥还未亡国的时候,白川便是小公主的西席先生,而他只为了和他见面,常常编造借口往宫里跑,却也总不能如愿得见,因为白川是公主的老师,要在,也只能是在后宫出没,他一个外臣之子,是不得王命不可随意进入后宫之内的。他每日都往宫里跑,难免就能撞见白川那么几次,每一次,他看见的,都是温润如玉的白川静静的守护在调皮的小公主身边,而那个被万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殿下却总是围绕在另一个少年的身边,他后来知道,那个少年是公主的贴身侍卫,是丞相钟覃的儿子,钟无颜。 “果然……”白江换了个姿势,却不再看她,“从始至终,你只是在利用他。我早该想到。”他心中一直隐隐觉得蹊跷的地方就在于此,只是,白江不愿意去让自己相信他敏锐的过分的直觉。可是,那时候他所见到的小公主,是那么的天真活泼,一举手一投足都带出天然而成的贵胄之气,虽然年幼也可想见日后长大成人时的美貌。因为是白川在意的人,所以他对小公主格外关注,时间久了,也不免从最初的看不顺眼,渐渐的,他明白了吸引白川的到底是什么。 是她的眼神,无论是看着钟无颜还是看着白川,甚至是看着他这个在朝中备受冷嘲的人的时候,都是那么的亲切,自然,清凉如水,清澈而高远。没错,是她的真,让人移不开眼睛。那样的一对眼眸,让他至今想起来,还感到怀念。白江苦笑两声,他懂得自己一直以来不愿承认的是什么了。他感到难以接受的,是那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公主,今日已经再难以看到。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瘦弱的女子,不仅被强敌掠夺走了头顶荣耀的光环,更被仇恨侵蚀掉了那份纯真。 她,如今,只剩下这样一幅躯壳以及渴望复仇的心。 她的灵魂,已不完整。 若溪稍微侧着头,等着他转过来,重新看着自己。徐徐敲着自己的膝头,“有一点你说的不对,我似乎是利用了他,却不是自始至终。” “至少,我用过很多年的时间去全心全意的喜欢他。就像现在的卫紫嫣一样,喜欢他,想把他当做那些珍奇异宝一样,藏起来,占为己有。”她尖俏的脸颊上早就没有了儿时的酒窝,只是,岁月的记忆却还固执的占据着她的头脑,不肯离去,讽笑着,她说,“说起来挺有意思的,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对我很好,我恨他的时候,他的做法更激烈,真不知道钟无颜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应该还不清楚你的身份吧?”白江想了想,问道。 “应该不。呵呵这样才叫我觉着奇怪呢,放着好好的紫嫣公主他不要,偏要和我这个又丑又平庸的小宫女杠上,真是怪哉。” 白江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目光深邃,不知是同情还是可怜,缓缓的低声说道,“你知道么,钟无颜前两天去找过三殿下。” “就在卫英宣布他和卫紫嫣婚事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们交谈的时候我并未在场,具体的谈话内容不得而知,我猜测这和他的婚事有十分密切的联系。既然……钟无颜最后答允了婚事,也等同于三殿下表了态。” “嗯,他会来的。”若溪徐徐勾起一抹笑,然而却没有半分喜悦之色。 “三殿下……他,对你已经很不同。”白江想了半天,想了这么一个措辞。看了看若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继续说,“起初他对你恩宠无比,的确是他一贯的作风,属于心血来潮,他暗地里去调查你身份的时候,我可着实是捏了一把汗。立刻传信给白川,让他早作计较。” “哦,我说卫飒怎么派人到杏林山的时候只见到了一座空山呢,原来,是你帮了大忙。”若溪忽然一正色,语气更坚定了几分,“不管你如此尽心尽力是因为白川还是因为复国之心,我都要谢谢你。” 白江拧了眉头,“怎么听着这句话就那么别扭呢,听着就不吉利。不过,你刚才说答应了卫承来监视三殿下,你打算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具体该如何做,我还没有想好。看情形,走一步算一步呗。”若溪说的很随意。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白江站起身,一句在心里盘桓了很久的话,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公主,靠伤害自己作为博得胜利的筹码并不是明智之举,以后还是不要再用这种手段了。” “佛祖割肉喂鹰,令其顿悟,其实和你这种做法都是一样的,可是,鹰虽然后来归入正途,但却因为佛祖的施舍而功力倍增,摸不是佛祖,以后也不要再做这种己消彼长,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了。”白江耐心的劝说。 “呵呵,我也不想啊。”若溪淡淡的笑了,“我那个时候不是没办法了么,一个女人最后能利用的,不过是自己的这副身体罢了。以后,有你在,我肯定就不必再用这么蠢笨的法子了。”她展颜一笑,白怏怏的脸上露出点光彩。白江叹了口气,起身招呼华东过来,华东兴奋的冲过来,他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两个谈完,从进来到现在,他还没好好和若溪姐姐说过话呢。 “若溪姐姐,你别担心,白管家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出去的,到时候,你还得带我去鱼塘里摸鱼呢,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不可以忘了呀。”华东探过来圆滚滚的小脑袋,扑进若溪的怀里。 若溪呵呵的笑,摸着他的脑袋,又在华东胖嘟嘟的小脸上捏了捏,“知道啦,到时候啊好好让你见识见识你若溪姐姐高超的摸鱼本领,保证让你心服口服!” “对了,白江,阿明的事,你不要对别人说起,但是……”若溪停了下来,微微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白江点了点头,提起还腻歪在若溪身上的华东,“快走,快走,耽误了今天的工,我可扣你历银。”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原来你也是倒霉的贵人 自从白江走了之后,冷香宫里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死寂和阴霾。每日晨昏都是那位老者来替她送饭,每餐必是有肉有菜,有茶有粥。心里明知道这些明显与往日不同的饭菜是谁的恩惠,也只能是别扭的让自己忽略掉,因为只要一想起来这点,若溪就会顿时没了胃口。比较起她的内心挣扎,与她一同居住的阿明则吃的十分开心,送饭的老者也可能察觉到若溪最近食量颇大,所以,送来的饭菜也加了分量,正好能够供给阿明和她两个人的所需。 对于若溪为什么会被发送到冷香宫,阿明一直没有问过,就如若溪一样,对他的过去,也不曾询问和好奇。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能这样安好,平和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吧。 即便不说不问,阿明也猜测到了一二,像她这样对谁都是人畜无害摸样的小女人被关进来大多是因为和自己的主子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遭人白眼和嫉妒所以才会沦落至此。不过根据常识来看,但凡能勾搭上自己主子的小婢女都是颇有姿色的主儿,还没见哪个长成她这副平庸容貌的人竟然会因为这等罪名而蒙难。 若溪捧着手里的粥碗喝了一口,叫阿明蒙昧不清的目光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咂巴咂巴嘴唇,一边嚼着嘴里的豆子,一边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吃苍蝇了么?” 阿明一笑,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某人白了他一眼。 “我在想你的魅力到底在哪儿。”阿明大大的叹了口气,一放筷子,“那天来的那个男人说的话,我听见了三四分,真难想象啊,您这副尊荣的竟然还是抢手货。除了那天来的那位瞎眼大人,居然还有一位殿下对你念念不忘。哎,如今男人的眼睛到底都长到哪里去了。” 若溪瞟他一眼,甩了甩头发,“不好意思,现在不流行光有脸蛋的那种女人了,有内涵才是最重要的。” 阿明认真而严肃的看着她点了点头,“我这次才真是吃了苍蝇。” 若溪鼓着腮帮子瞧他,两人四目相视,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有意思,忍不住齐齐笑出声来。“哎,那男人从上次来到现在,有几日了?”阿明眯着眼睛想了想,掐着手指头算了几下,“大概有七八天了吧。” 若溪回头摸了摸床头的刻痕,肯定的回答,“八天。” “真快啊。”阿明由衷的感叹,从前他可从来没觉得在这里的时间过得飞快,心里这么想着,阿明就是一愣,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着若溪,这个女人明明那么瘦弱,明明那么纤细,好像随时被人一掐就会咽气似的不结实,但和她相处起来却让人觉得舒服,和她交谈的时候总能感受到一种不屈不挠和坚定的果敢。就拿那个男人走了之后来说吧,她看起来好像对现在的处境没有什么微词和不满,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似的清冷,但实际上,她的心里是明镜儿一般的雪亮,什么都清楚的很。 对时间的流逝,她格外敏感。 上次那个男人说的清楚,十天之后,就是钟无颜和紫嫣公主的大婚日子。 他记得,她更记得。 若溪很没心没肺的讽笑了下,“怎么着,你这是打算看我哭天抹泪,摆出一张小怨妇的嘴脸来么?也行啊,你要是想看,我就给你大哭一场。” 阿明惊恐的连连摆手,“快算了吧,我这辈子最头疼女人哭了,一哭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真让人头疼。” “哎哟,看不出来,你倒是对女人很有研究嘛,来来,传授下经验。” 阿明一绷脸,“你一个女人,学这经验能干吗用?” 若溪自己也笑了下,摇了摇头。这个话题似乎纠结下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只是,阿明的用意,她岂会不知。嘴角扯出一个苦笑的弧度,语气淡漠的清冷,“不用那么费心的安慰我,我还没那么娇贵。”要是连这点小小的挫折都不能扛得住,真真是枉费了她这些年来历练出的忍耐。 “其实,若说起来,并非是别人都亏欠于我,其实我……也欠了许多人。”阿明没有开口,他安静的等待着若溪继续说下去。似乎是很久没有这么敞开心扉的说过心里话,若溪一开口就有刹不住车的趋势。 “而且我亏欠的,都是男人。”她的话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眼光落在斑驳的泥墙上,那上面层层的青苔都冒了出来,墙壁上常年渗出的水珠很好的滋润了这些小苗苗,用手触碰一下,就能感到它们软腻腻的触感,柔软的像是许多只小手在瘙痒着,让人不由得跟着心里一松。 细长的手指来回拨弄着这些绿油油的小触须,只是每拨弄一下,心里感到的不是轻松愉悦而是……沉甸甸的刺痛。 她亏欠的人……的确很多。 那个青梅竹马的钟无颜算一个,在大祁国莫名其妙遇见的男人卫飒算一个,最重要的,她心里最觉得愧疚的那个人,此刻正在高高的杏林山上,等候他们之间的五年之约的到来。 白川,守护着她,爱护着她,宠溺着她的好好男人。若溪也曾经无数次的问自己,对白川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劝说自己不要忽视掉白川的一片真情真意,可惜,她做不到。她的心里从前被一个钟无颜填满,然后伤心欲绝。之后,那颗心就被重新塞满了仇恨二字,再无空隙。很可笑,当她顶着白若溪这个身份感到疲惫无力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安慰她,抚慰她的男人,不是白川,不是钟无颜,而是……卫飒。 她必须要承认,卫飒给她提供的那个安乐窝一般的避难所,是她这些年想要却不能得的奢想。 忘魂殿……到底是忘了谁的魂,又是让谁丢了自己的魂。 “我其实有一个先生,从小就跟着他一起生活,他对我很照顾,甚至……我有时觉得,他对我的好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师傅对弟子的好。他做的事每一件都让我感动。但……也只是感动而已。” 阿明点了下头,同样的话,对的人说出来就是甜言蜜语,旁的人说了,就是多管闲事。 “也许,我以后要做的事,对他来说是一种背叛或者是一种忘恩负义,可是我……却不得不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我心里是这样想的,而且……我还有不得不去做的苦衷。我……” 眼见的她越说越纠结,连墙上的青苔都被她揪掉了一块,滑腻腻的粘在手心上。阿明低下头从床铺上扯掉一点稻草替她擦干净,同时轻声说,“我明白的。这天底下,谁还能没点什么不得不做的事呢!你师父他应该懂你的心思,他肯定也不会责怪你的。” “真的?”像是一名在溺水中得到稻草的欣喜,若溪几乎是惊叫着抬起头来,明明是心里早有答案的一件事,却一定要别人再说一遍,才能彻底相信。入目是阿明温润的眼眸,黑黑的颜色,像极了某个思念着的人。若溪几乎看得不能移开眼睛。 “看什么?虽然我知道我很帅,但是你也用不着这么崇拜我吧?”阿明打趣的看着她。 若溪脸上一红,神色却还是很认真,“其实,我一直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阿明白眼一翻,没好气的哼唧一声,“这话说得,我长的不像人你还不早就吓死了。” 若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行吧,算我说错。不过,你是真的长的很像我一个认识的人。” “那人是谁啊?”阿明无聊的揪着床铺边上冒出来的稻草须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数着。 “大祁国的三皇子殿下,最受陛下宠爱的儿子,卫飒。”若溪看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说,像是要在他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间找到什么端倪和蛛丝马迹似的谨慎。 阿明似乎早就料到她要这么说,一点意外都没有,相反,他竟然面对着若溪的注视而微微发笑,明明配上他清俊面容的笑应该是很有杀伤力的蛊惑,可惜,若溪只在这抹笑意之中看出了苦涩。 “连你都看出来了,他们更是不会容得下我。”阿明盘起腿,坐在她的身边,慢条斯理的说着如同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既然你们商量密谋的时候没有刻意躲避我,我是不是也应该不再对你有所隐瞒呢?北冥国的小公主殿下?”阿明微微一笑,转头看她,眼中有若溪并不熟悉的光彩,朦胧而遥远,“你觉得我和卫飒长的像那是自然,因为我是他的二哥,大祁国失踪已久的二皇子,卫明。” 若溪的面上带出些许的惊愕之色,随即又释然,“难怪,难怪。”第一个难怪是难怪他们两人长的如此相像,原来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第二个难怪,是因为大祁国虽然有三个皇子,然而二皇子卫明的下落却是一直是个谜团,尽管皇室用皇子四海云游这种幌子企图招摇过市,可是,这种借口又岂能蒙混过关,蒙蔽住悠悠众口,在若溪还在常青殿做事的时候,她就对二皇子的各种版本有所耳闻。 难怪,众多版本之中唯独没有二皇子被关押在冷香宫这一条。 “嘿。”若溪一拍大腿,笑了起来,“分明是两个高贵的人,却是难得的沦落到这种地步,二皇子殿下,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两个很可能是上辈子一起烧了高香,所以才这么倒霉的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危险,悄然降临 有道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彼此的身份一揭露,两人竟然谁都没有过多的惊讶,唯一让这两个人人值得咂舌的,只是难得有那么倒霉的两个人能这么凑巧的聚在一起——成了一对可怜巴巴的井底之蛙。 若溪笑够了,拿袖子抹着眼角溢出来的眼泪,有眼泪经过的眼睛看起东西来分外的清亮,也就更清楚的看到卫明脸上萧索无奈的沮丧。不过就是那么一瞬,他就恢复了平时的神色,让若溪险些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房檐下积攒的第一场春雨的雨水,毫无预警的滴落而下,不偏不倚的敲在卫明额前的发。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发丝一路滚下,留下一道璀璨的划痕。 下意识的伸出手掌接住那些细碎的水珠,勾起无限对某个人的回忆。心底柔软的一角开始灼热翻腾,她不曾察觉,原来,自己的这颗心竟是对他有诸多的缠绵思念。 在虎拦镇的夜里,他也曾这样被屋檐上跌落的露水珠沾湿了发髻,美得像副泼墨画中的仙。是的,那个人……一如初见时的洒脱,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在这俗世当中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倾心相对,让他驻足观赏。那种飞扬不羁,也只有被贬谪于世的谪仙才能有。 卫明注视着她深思出神的小脸,抿紧了下唇。 “既然你这么放不下他,为什么不亲口说出来对他的感情?总好过一个人在这里苦思冥想。相思如红豆,时间长了,也会腐朽。” “腐朽……”若溪将他的话默默在嘴边念了一遍,心神竟是一震,是否,她和他之间,因为时间洪荒的巨大刀斧的砍伐已经切断了太多的牵扯和挂怀。如今……还能否有回环的余地? 望窗外,星已在天。 有人说只有寂寞的人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静默的仰视天空。可她此时,却连一片完整的夜空都不能望断。 蓦地,她轻声出声,“明天还会下雨。” 卫明叹了口气,他被幽禁于此多年,虽然对于男女之事不甚明了,但,他可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一眼望去,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他正要说些什么,忽听门外一阵脚步急躁的响声,急忙吞声静待。 来的人,竟然是玛莎。她走得慌乱,刚下了台阶就跌了一跤,若溪从床上跳下来跑过去把她扶了起来,显然,初次到这里的玛莎是被这里的条件和环境吓了一跳,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再动动唇的功夫,眼泪竟然先话而出,落了下来。 若溪淡淡一笑,抬手替她擦去泪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她如此慌张,必然不是经过弦月公主的同意,若非她点头,她跑到这里,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除非是被逼到不能的地步,玛莎是用不着亲自到这里来的。 若溪一提醒,玛莎才想起来要说重点,勉强收住了眼泪,揪着若溪的衣襟急急的说道,“若溪,你快从这里逃走吧。” 这话一出,不止是若溪愣了,就连卫明也傻了眼。逃走?谁不想从这里逃走呢?可是,她能走么? 就算是想走,就是想走就能走的了的么? 若溪勾唇笑了下,仔细替她拍打着身上沾染的泥土,“逃走?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哎,你别闲扯,我在和你说正经事,若溪,你知道么,如果你不逃走的话,就会死在这儿的!”玛莎说的又急又猛,只差把若溪的五脏六腑都摇出来。 卫明一皱眉,看着这个穿着异常的女子,凭借记忆里的一点余光勉强回忆,犹豫着道,“你是西凉族人?” 玛莎只顾着和若溪说话没看到她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人,卫明这一开口又把她惊了一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西凉族人?” 若溪抻了抻她长长的裙摆,“你这副打扮,自然会被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别大惊小怪的啦,他是我的狱友,也是被关押在冷香宫的倒霉人。”她说着回眸朝他一笑,两人会心于无言。 玛莎吞了吞唾沫,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紧张到不行,“若溪,你这次一定要听我的,必须要赶快跑出去,不然,你真的会死在这里!” “我为什么就一定会死在这里呢?”若溪蹙眉看她。 “因为……因为……”玛莎似乎还有些犹豫和纠结,不知道说出来还是继续保守着这个刚刚偷听来的秘密。她的目光在若溪澄净的眼眸中来回流转,是了,从刚刚相识的时候开始,这个女人就是用这种澄清干净的目光望着自己,给自己不少帮助和指点。如今,她有了这么大的麻烦,她怎么可以话到嘴边留一半呢?一咬牙,玛莎压低了声音,凑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第65节 就是这几句话,几乎让她在来的路上跑断了气。她赚足了勇气,才躲开重重的耳目和暗哨跑到这里。 就是这几句话,若溪听过之后,一张笑靥霎时被僵硬住,脸色冷了几分。玛莎焦急的看着她不动声色的表情,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听明白了没有?”奇怪了,明明若溪平时和她说话的时候都能听明白她说的话,怎么这会儿到了这么重大关头的时候,她就是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听懂的模样。 许久,若溪缓缓的转动头颅,看向玛莎,手掌不经意的落在她的手上,紧紧相握,“玛莎,如果你真的不想看着我死,就去帮我找一个人来,现在只有他才能救我。”她看到玛莎的犹豫,想了想又说,“你也看到了,这里的环境,戒备森严,守卫林立,我自己是根本逃不出去的,就算知道了你和我说的事,也只能是等死而已。玛莎……你也是不想看着死,才赶来告诉我消息的,对不对?”她说的诚恳,黑白分明的眸子闪动着真挚的波光,让人不能逼视。 玛莎一跺脚,像是狠下了一条决心,“好,你说吧。”她来都来了,还怕什么呢? “你放心,他不会知道你是谁,你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你拿上这个东西,在今夜子时时分点燃就可以了。”若溪轻声说着,从床头的箩筐里翻拣出一样东西递给她,同时,脸上又浮起那种令人捉摸不定的神色。 玛莎愣愣的看着她,接过那颗圆滚滚的东西,默默点了点头。 *** 月光稀冷,昨日才下过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不疾不徐的雨滴落在地面,渐渐湿.润成一片,恩泽了杏林山上大大小小的树木花草。 于庭院之中,有两人,对酌小饮。对身边猎猎的春风丝毫不介意,甚至,面上还带着那么点的享受的神色。 一个人抬头望月沉醉迷人的月色之中,另一人却是手执瓷杯,酒浆在手,却无心入口,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细润的眉眼,狭长眉斜飞鬓角,发如黑墨,面如冠玉,却是面上似乎是蒙着一层寒霜,即便是与他对饮时也是这样的严肃,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男人低头看着杯中佳酿,浅笑出声,这样一张冰冻三尺一般的颜面竟让他魂牵梦萦了二十几年,从幼时的初次相见,到如今的患难与共,他还是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他的心早已完全沉浸在这片严霜肃穆之中。 即便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让他从京城之中连夜赶出来,他也不愿放弃这样一个能够与他对饮小酌的机会。 似乎,只要这么看着他,他就感到满足。 “知卿心,千里寄寒衣,若功成,冠翎归故里。月光斜,今夕是何夕。雪花飞,问归未有期。永夜更漏迢递,无泪戚。青丝成雪兮钗委地。”对面的男人一举空杯,对月成影。 他的心陡然一落千丈…… 时至今日,他的心里,还是没有他半分的踪迹。 他的一副心魂里装载的,全部是另一个女子的眉目浅笑,即便那个女子的心却不在他身上。多么可笑的讽刺,他深深相恋的男子心中承载的是另一个女子,然而那个女子却如同他对他一般,如过客,如灯影,入身,却不进心。 酒入愁肠,再好的酒酿也如同井水,冰凉而苦涩。 白江抽出自己腰间的竹笛,呜咽之声瞬间倾泻而下,顺着指缝吹奏的,不是宫商角徵,分明是他十几年来无法言语的心境。他半闭着眼睛,沉浸在一片回忆和伤悲之中。耳边忽听一声几位浅淡的噼啪之声,蓦地睁开眼睛,向天边看去,果然,京城方向的上空,一朵淡蓝色的奇葩形状的焰火还未散去。 白江一脸惊诧,这分明是若溪发出的信号,只是……她此刻身陷囹圄,如何能放出焰火求救? 白川脸上寒芒一闪,侧目看过去,竟如神祗般肃穆。 “是她?” “是她。”白江肯定的一点头,看方向,的确是她所在的位置。无奈的放下竹笛,插回腰间,“看来我是要回去了。”既然若溪肯冒如此大的风险来发出求救信号,那么她一定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问题。 白江整理了下衣裳,招呼小五替他牵马过来。却见到白川也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整顿衣裳。忍不住惊讶出声,“你这是……” “自然是和你一起去。”白川俊朗寒霜似的面孔上闪动着藏匿不住的担心。 白江望了他一眼,接过马缰,钟无颜与紫嫣公主大婚在即,他此刻去往大祁皇宫,不知是喜是忧。 第一百二十八章 答案谁人揭晓 日子有了准头儿,就过的又快又无声息。转眼之间,一向并不怎么热闹的公主府已经变了容颜,红得刺目的大红绸缎在房梁上,雕花的栋柱之间,层层缠绕,条条依偎,每两条绸缎之间就扎出一朵繁复的花儿来,好不美丽。 今日,已是公主大婚的好日子。 公主府上上下下的侍女,婢女,杂役,侍卫,守卫们一齐上阵,忙着把妆点的工作重新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一丁点的差池才行。这边紧锣密鼓的张罗得热闹,那边却有人丝毫不为这热火朝天的气氛所动,依旧一身紫衣,在花园里悠闲散步。 要是你问现在谁人还有这等闲庭信步的态度?或许谁也不会想到新郎官的头上,可惜,事实上,这位优哉游哉的赏花大人正是今日的一号主人公,新郎官钟无颜。没错,这个人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在他的周身有一层天然的屏障把他和这周遭的热闹完全隔绝开来。好像是用蜡纸糊住了的纸船,无论怎么让它在水上打转,它都不会和水融在一起。 妖娆的眉眼上深深锁住的是化也化不开的忧愁,甚至,这位新郎官连下颌上冒出的青色胡茬都没有心情整理干净,这副容颜当然是不能轻易出现在他人的面前,所以,深知此理的钟无颜只得一个人躲在这里,看样子像是自由自在的赏花玩景,实际上,他的面在笑,心在哭。 大婚已经迫在眉睫,他无可逃避。 也不能逃避! 且不说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再者更重要的是,若他不与卫紫嫣成亲,他就等于爽约于卫飒,那么如此一来,就会陷若溪于无穷无尽的牢狱之灾之中。不,绝对不能出现这样的结局,这结果,也绝对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对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关节处都犯起了青白色的痕迹而拳头的主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种痛,也或许是和心中的痛比起来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这些,已经算不得什么。 只是……在这里一直躲避就是解决问题的法门了么?钟无颜一遍又一遍劝说自己放下心中那最后一抹徒劳的挣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除非是有翻云覆雨手,才可拨动乾坤的大旗。 可笑,深在这漩涡中挣扎的他,却不是执掌乾坤的司命天神。 “钟大人!钟大人!原来您在这里。奴婢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您。您可真是会躲清静,前面找新郎官都快找疯了。”匆匆找寻而来的绿儿一见他的面就笑,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钟无颜也只是淡淡的应和着对方的盛情,根本连身形都没有动分毫,“绿儿姑娘么?” 绿儿腼腆一笑,福了福身子,“绿儿给钟大人请安。我家殿下有请您过去商讨一下和婚宴有关的事宜。” 婚宴相关?钟无颜心中无声冷笑,这个卫飒当真是狐狸精转世,说什么讨论婚宴相关的事宜,分明是要绿儿到这里来看看他有没有临阵逃脱。 “哦,劳烦绿儿姑娘带路吧。”他眼睛不便,自然是要个人来带路。而且,钟无颜的心里还在做着另一宗打算,今天来给他道喜的人定然不少,若到处都寻不到他也实在说不过去,但是如果有绿儿在头前带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卫飒来把他请走的。倒省了自己许多口舌。 绿儿答了个是,连忙过去搀扶他,等走近了,她才低低的在他耳边说道,“钟大人您如此模样可是要让公主殿下伤情的。” 钟无颜微微而笑,颔首称是。两人不再多说,一路上遇到许多宫人,见面之后无不向钟无颜请安道喜,倒好像这桩亲事真的是一件人人都乐见其成的大好事一般。 千般莲心苦,唯有尝者知。 等到了忘魂殿,果然,卫飒已经虚位以待很久,递给绿儿一个颜色,绿儿便退了下去,顺便叫走了殿中的所有侍从。只留下宝焰在门外候着。 两人一坐一立,卫飒看着他并没有半分喜悦的面孔微微而笑,“坐吧,过了今晚,便是一家人了,妹夫。” 钟无颜身子微微一晃,显然是被那两个字所刺激到,倒也没有多少的拒绝之意,摸着椅子的边缘坐了下来,开口便对卫飒开门见山的说道,“殿下派绿儿姑娘去寻我,是怕无颜悔婚而逃么?” 卫飒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听了他的话之后反而笑了起来,“我还只是怕你跑了呢,钟无颜,须知道,现如今这桩婚事所牵连的已经不是你和紫嫣两个人,若非是因为她,你答允不答允紫嫣的要求,都与本王毫不相关。” “偏巧你却能从中收取渔人之利,既满足了紫嫣公主的心愿,又让我彻底绝了对若溪的念头,三殿下的心机智谋,无颜佩服了。”嘴里说着刻薄的话,然而他的神色还是那么的平静无波。 面对着对方毫不留情面的职责,卫飒根本丝毫不介意,似乎钟无颜此刻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只被抛弃到了沙滩上的即将干涸的小鱼刚才所有的刻薄言语都不过是垂死前徒劳的挣扎和反抗。丝毫威胁不到他。 “我以为,我的为人,你是早就清楚了的。”卫飒抬手捏起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酸涩的味道让人很是开胃。 “是清楚,不过是今日亲身领教罢了。”钟无颜说的很不客气。 “嘿,钟无颜,你现在这种口气来质问于我,是不是忘记了当初是谁找到我的府上,求我帮忙救出若溪的?”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卫飒面上带笑,轻飘飘的看了那个目不能视的男人一眼。 对面男人的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他说的没错,当初的确是自己找上人家的府门前,与他达成的协议。只是……他如今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抗拒心里的那道坎,总而言之,他现在是听见卫飒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卫飒就是口吐莲花,他也觉得那是一团狗屎。 “你说的不错。”钟无颜呼啦一下又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脸朝向卫飒的方向,“你的条件我已经全部答应,我只提一个要求。”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是你先来找我帮忙,我好心帮你,你倒反过来又开条件。也罢,早晚也是本王的好妹夫,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卫飒微微眯起了眼睛,笑得狡诈。 “若溪被救出来之后,你不可以再让她落进卫承的手掌之中。”钟无颜说的笃定。 微眯起来的眼眸中不可察觉的闪过一道寒芒,照钟无颜的意思听来,似乎是卫承之前和若溪有过什么瓜葛。 “小溪儿知道本王和他之间的错综复杂,如何会心甘情愿的落入他的手中?” “我是说如果,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不想再看到卫承和若溪有半分的不清不楚。想必,你也是这份心思吧?三殿下。” *** “真的没事么?”卫明担忧的望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若溪,自从那个异族女子走后,她便一直沉默不语,寂静无声得好像是冷香宫回到了从前的那般光景似的悄然死寂。让他忍不住开口发问。 “啊?”若溪蓦然回头,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哎。”卫明叹了口气,看她又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心里就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替她担忧。明明听刚刚那个女子说话的意思,她似乎即将要遇到很棘手的问题。可她还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可叫人怎么能放心。 “你真没事儿?”卫明不确定的又问一句。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就是闲的发慌,这不正在玩一个叫发呆的游戏么。”若溪嘿嘿笑了起来,却被卫明敏锐的发觉,她的笑意远未到眼底。又是那种敷衍又无奈的笑,卫明看的心里好生来气,沉了一会儿又瓮声瓮气的发问,“喂,你昨天不是交给那个女的一件什么东西么?怎么到了今天还不见有人来救你出去?” “嘿?我这个正主儿都不着急,你在这儿还挺着急的,我要是说我不想出去是因为舍不得你,你相信不?” “我信。”卫明咧着嘴一笑,随即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冷了脸,“我信你才有鬼。” “说的还真不客气。”若溪笑声嘀咕一阵儿,屁股往炕里面挪了挪,摸出上次卫明递给她的那块小石子,慢悠悠的从小石床上站了起来,摸到床头的位置,用石子比较尖锐的那面在上面刷刷的写着什么。 卫明愣了一会儿,会意而笑,抱着肩膀站在地上看她吃力的一笔一划的刻着小字,“喂,我说,这火都快烧到眉毛了,你才有这份心情在这儿写心愿。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心愿,让你一直留到今天才写?” 若溪扭过头来朝他吐了吐舌头,“当然是很了不得的大心愿啊,你想知道啊?偏不告诉你!” 卫明哼了一声,不作理会。 “卫明。”若溪已经写完了自己想要说的话,退后一步,伸手在墙壁上轻轻的来回抚摸,似有百般不舍。 “嗯?”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记得替我把这个心愿大声念出来,我想在地底下也能听得见。”她瘦如刀削的下巴尖尖的,向前一点,指着墙壁上的斑驳字迹,说得无比认真。那个人会不会来救她,她恐怕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去自己揭晓答案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不来得及 杏林山在京城以西,就算是白川和白江两人快鞭打马,昼夜不停的奔来,也要花上一整日的时间。不过好在两个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自然精力和体力都比寻常人要充沛一些,若是拼命赶路的话,在第二日傍晚之前应该是可以进城的。 风在耳边猎猎呼啸而过,白江侧目看了一眼身边同样奔驰着的马上人,风卷起了他冷如冰霜的容颜上散落的发丝,黑如墨玉的发丝在空中飞扬舞动,画出一道幻化似的弧线。越看心里就越哀叹自己命运不济,为什么不生成女儿身,若是如此就能多停留在他身边,也不必如此处心积虑。 白川专心赶路,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忽而,他紧握缰绳的手一抖,勒住奋进的马儿,马儿吃痛,高高扬起前蹄嘶鸣一声,连带着把白江的马也吓了一跳,一蹦多高,好悬没把白江从马上掀翻落地。 两人站定,白江也发现了路上的情况,原来是有一架马车不偏不倚正横在盘桓的山道中间,他与白川为了节约时间,所以舍弃了官道而改走山路,没想到这个时分居然还有人和他们一样也选择了这条山路。 “嘿!这马车停的还真是地方,咱们怎么过去?”白江皱眉向四周看,一边是山崖,一边是山壁,除非他们的马能够肋生双翅从马车上飞跃过去,不然别无他法。 白川略微打量一番停在他们面前的马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惹眼之处,是那种平日里百姓们经常雇佣的那种普通马车,唯一让人不得不在意的一点就是马车虽然完好无损,可是却独独少了那个赶车的人。 拉车的马儿在低头啃着地上刚刚冒出头来的草苗,悠闲自在的很,而马车身却显得极为空荡,车上的挡风帘子被风一吹,呼哒哒的飘了起来,白川顺着帘子的缝隙往里面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并无一人。 白江与白川两人对视一眼,提醒对方要小心。山间小路平日都少有行人,更遑论这么大一架马车了,如今这番情景,其中必然有端倪,他们要谨慎提防,小心有诈。白江打了一下马臀,策马上前,剑尖一挑,看清马车里并无玄机,当真是并无一人的空马车。心里疑惑更大,低头仔细观瞧,就在马车的尾部看到地上有已经干涸的深红色是印迹。他翻身下马,蹲在地上用手指小心翼翼的触碰一下,在指尖一捻,放到鼻尖底下轻嗅,血腥的气息印证了他的判断正确,这些果然是有人留下来的血迹。 再看周围,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那么这些血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正在犹豫纳闷,听见背后白川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看前面。”前面?白江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前面就是山峰的转弯之处,左手捏着宝剑,暗暗用拇指顶住绷簧,随时准备出招,另一只手拨开山壁上倒挂下来的爬山虎的叶子,往前面一看,果然,在重重的藤蔓之后隐藏着一具尸首。 毫无疑问,这个人已经了约么半日以上。伸手一摸,身上的皮肤和关节都已经开始僵硬。白江耳根忽然一动,剑尖微挑,一扫身侧,冷笑一声,“你再不出来,休怪我剑下无眼。”他刚说完,便听见有女子尖叫的声音。 “啊!大侠救命啊!” “你是何人?”他收住剑势,看了一眼距离自己尚有些距离的灌木丛,里面战战兢兢的钻出一个女子。这女子年纪约么在二十岁上下,看身上的衣裳穿着当是有钱人家的,满头青丝散乱,衣衫也多有不整齐之处,手腕处似乎被灌木刮伤,渗出点点血迹。 听见对方指名道姓的叫自己出来,女子只得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自己的脚,让脚踝不受那些灌木上的尖刺的伤害。她一出来,白江就听见白川冷淡的声音带着一点惊讶询问,“是万花楼的花魁姑娘么?” 那女子身子明显一抖,似乎是没有料到在这个荒郊野外之地,竟然还有人能够认出自己的身份来,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轻声答应,“奴家正是花语心。” 万花楼里的头牌红姑娘,花语心。 白江与白川相视一眼,白江最先发问,“既然是万花楼的语心姑娘,又是如何到这里的?”说起来就是奇怪,这里可是荒郊野岭之地,她一个姑娘家娇滴滴的,怎么就跑到这儿来呢?这难道不是很让人生疑么? “奴家……奴家实际上是出来找人的。”花语心的语调很低,神情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心里憋着极大的冤情一般。配上她那副美丽的容貌,让人看了就心软一半。 奈何,她面前这两位公子都是天神战将级别的,不仅不为所动,而且,白江还翘起脚来坐在马边的大石板上,眯起眼睛来看她,看样子,他是打算听故事了。 第66节 本来自己是碍着颜面,不好意思说全,不过见人家这么一副架势,而且自己此刻又如同是砧板上的鱼,案板上的肉,若是不说个清楚明白,这两个人大概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这么想着,也就顾不上什么颜面不颜面的,把心一横,恨声说道,“小女子初来是为了寻找我的负心汉。” “负心汉?是哪个?”白江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美貌女子,他在京城之中消息极为灵通,他可不记得,万花楼的花魁姑娘是名花有主了呀,什么时候又蹦出来一个负心汉,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那个人就是。”花语心姣好的面容上蓦地多出几多爱憎不明的痕迹,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来,每一个字都说的那么用力,几乎是要把自己的牙齿要碎了才甘心。“那个人就是,风,鸣。” 那个杀手,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那个……让她只看了一眼就决心一生相随的死男人!花语心狠狠的扔出这个人的名字,却脸微偏过去,别扭的忍住自己将要落下的眼泪。在酬宾宴上的那一次惊鸿相对,她便倾心。十几日的缠绵海誓,却成奢望,他走了,如同春日里最好的一阵春风拂过,只余花香,没有痕迹。被爱冲昏了头脑的她在没有他的时间里才惊讶骇然的发觉,自己好像只知道他叫做风鸣,却不知道他的营生。连风鸣是杀手这件事都还是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她多方寻找打探才得知的消息。 “原来是风鸣。”白江叹了口气,白川反而心中释然一片,风鸣对这位万花楼花魁姑娘的心思,他可是一大早就知道了的。 “你不必四处寻他了。他有自己要做的事,等他的事完了,自然会回来找你。”白川深知等人的滋味,看这女子眼中的神色竟是如此的决绝,心中已经十分不忍,忍不住出言相劝。 花语心似乎是含泪,带脸上的笑却那么刺目。坚决的摇头,“不,我一定要去找到他。” “嗨,男人嘛,自然要有自己的事情,你何苦那么执拗呢?”白江也跟着劝解。 “两位有所不知,”花语心的脸上又浮现出来那种苦笑,“万花楼的楼主实际上已经把奴家许给了一位来此贩卖货物的胡商,他出价千金想要将奴家带回西域。”这就是一个女人在世间的境遇,只能是像浮萍一般,任由风吹雨打,她从小在万花楼里长大,十几年里看遍了各种人颜兽心的嘴脸,真的不想再这样被人摆弄了。况且,在这之前,她竟然还遇到了风鸣。那样一个有胆有识的男人,她不想错过。 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许多隐情,白江看了白川一眼,忽然想起一件其他的事来,指着不远处的尸体问道,“那,他又是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 “他……”花语心声调忽然低了下去,神色有些怔忪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是我……是我杀了他。不对,是他!是他想要对我……欲行不轨,我百般无奈之下,为了自保才……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这么个魁梧的男人竟然是她杀得?白江微微皱眉,过去仔细用剑尖翻拣一遍尸体的衣服,看见他的脖颈上一道浅浅的红痕,这里才是真正的致命伤。看这痕迹应当是极好的剑或短刃才会留下的痕迹,更是诧异的看着花语心,“你是用什么东西杀得他?” “这个。风鸣临行前给我留下了这把短剑。”花语心从袖口里缓缓抽出一把短剑,晶莹的剑身上流转着银色的光芒,即便是在这日薄西山之下,太阳光不怎么耀眼的时候看起来,都会被它周身的光芒所刺目。这把短剑一看便知道是削铁如泥的好家伙。 “我本来想把留给肚里的孩子做个纪念,可惜,却那么早的让它染上了血。”花语心越说声音越低,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大的错事一般。 什么?她已经怀了身孕?白江惊疑的看了她的小腹位置一眼,“风鸣还真是厉害,所以,你才要拒绝万花楼主的安排,私自跑出来?哎,那他知不知道你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不知道。”花语心摇了摇头,双手摸上自己的小腹,神色变得柔缓了很多,语气也变得更加无奈,“我自己还不清楚,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不是会……想要他降临到这个人世。” “如果这孩子是风鸣的骨肉的话,他肯定会欣喜的。”白川沉声说道,同时看了一眼同样沉思的白江,“你带上语心姑娘慢慢走吧,我先行一步。”他已经在路上耽搁了时间,不能再为了其他的事情而耽误下去。 “你们是要进城么?”花语心站在地上看着马上那个风姿绰约的男人。 “正是。” “今天是紫嫣公主大婚的日子,京城的城门在日落的时候就已经戒严了,除非有手牌,不然的话,任何人都不可能入城。” “大婚?紫嫣公主的婚期不是在明日么?”白江与白川大惊。 花语心纳闷的看着这两人,“公主的婚期提前一日,是因为明天是先皇后的忌辰呐。” 第一百三十章 喜事也会藏杀机 春风拂面而过,吹过宫城里抽出绿芽的柳树枝条,抬眼看天边,暗沉红色的太阳渐渐西沉下去,红得和蔼又亲切,已经没了白日里那样的刺眼夺目的光芒,反而让人觉得心中一片宁静。这种和夜晚交汇的时分,若溪最是喜欢。 静谧又宁静安详,处于明暗之间交汇的柔和光晕,正好像一直在进与退之间纠结的她一般。只不过,日头总有落下去的时候,再美的日光也会被夜晚笼罩。只是她……却不能像天际的变化一般,有一个明确的结局。 她的结局……还要她自己来写。未完成的路,还需她自己慢慢走完。 当夕阳带着自己的余晖一跳一跳的从云头跌落的时候,憋足了劲儿的锣鼓终于在开始一顿齐鸣,响彻九重天际。沉浸在思绪之中的若溪陡然一惊,往飞鸟四起的那个方向看去,奈何这冷香宫的窗户简直是摆设,她的视线范围根本达不到那么远的所在。但是,鞭炮燃尽之后的火硝味道却直往她的鼻子里钻,呛得她一口气打了好几个喷嚏。 “又是闹哪样啊?”若溪嘀嘀咕咕的瘪了瘪嘴,揉着自己的鼻子,眼泪都快留下来了。 卫明瞥了她一眼,递过来一张手帕,“听鼓声的点数,应该是皇宫里正在操办喜事。” “喜事啊。”若溪拿手帕好一阵擦眼角,寻思着卫明说的话,“要说起喜事,近期也只得紫嫣公主的大婚而已,可是,那不是该在明天么?” “对啊。”卫明也跟着摸着下巴思考,上次那个男人明明是说过紫嫣公主和钟无颜的婚事是在……十天之后的呀。今天也不过是第九日而已……脑子里猛打了一个激灵,他望着苦思冥想的若溪一眼,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二月十八啊。”若溪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 “那就对了。”卫明一脸了悟,头向后一靠,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你或许还不知道,二月十九是先皇后的忌辰,所以,所有的喜事都会避开那一日而提前操办。” 若溪一张嘴大大的张着,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紫嫣公主的婚期提前了…… 是不是就等于…… 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卫明以为她是舍不得钟无颜,没法接受这个现实。苦笑了下,准备安慰她。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得头上一阵爆竹爆炸的声音,振聋发聩一般,让他把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打算等着这一阵的爆竹声过后再说。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空当之中……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头顶上的爆竹声已经歇息,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冒起的红色火焰,起初只是在头顶的一点点火苗,而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成了一条火线,且还在往四面八方蔓延着。等到他确定是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域的上空着火了的时候,那火已经燃的冷香宫的顶子开始嘎吱吱吱作响。 “小心!”若溪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身子就已经被卫明拉到一边,借着惯力完全扑到人家的身上。她惊魂未定,再回头看时,便看到一把燃着的稻草摸样的东西正不偏不倚的从天窗里掉落下来,正好是在她刚刚发呆时站的那块地方。 屋子里本来是很潮湿的,但那束稻草落下来的位置实在是绝佳,偏巧引燃了天窗底下周遭阿明的稻草铺盖,一霎时,稻草就噼噼啪啪的烧了起来。卫明把若溪推到安全的地方,抄起小床上的薄被,一个箭步冲过去,连抽带打的试图扑灭火焰,他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若溪在他身后一声惊叫。 “糟糕!你看这烟!” 卫明一抹头上的汗珠,好不容易才灭掉了脚底下最后一簇火苗,抬头顺着若溪指着的方向一看,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层层的阶梯之上,通过甬道的栅栏门,一股股的黑烟正往里钻,味道极其刺鼻难闻,卫明惊觉,这烟大概不是东西燃烧之后的黑烟,似乎里面还掺杂了其他的东西,比寻常的烟雾味道都要让人难受。才不大一会儿功夫,他就觉得自己的呼吸马上就要僵窒,头晕目眩起来。再看若溪,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已经顺着小床瘫倒在地上,看样子也是十分痛苦。 他挣扎着匍匐着身子摸索到了水缸边,伸手一探,暗骂糟糕,今天晚上那个老者还没有给他们送水进来,水缸里的水已经快到底,他来不及多想,扯下身上的一角衣服布料,把它泡进水缸里,来回搅动,又把自己的袖子打湿,艰难的爬回到若溪的身边,把那角衣服捂到她的口鼻上,自己也用袖口捂住脸。 “若溪,快醒醒。”卫明艰难的开口叫她。清凉的触感一下让若溪清醒不少,只觉得脑子里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灌进去了一大瓶的辣椒水似的痛苦难耐。卫明咳嗽了好半天才看清楚眼前若溪已经睁开了眼,刚要说话,就又被黑烟噎住了嗓子。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若溪借着湿布的作用小心翼翼的发出声音,此时外面已经闹成一团,都是紧锣密鼓的喜悦之声,大概没有人发现冷宫的异样吧。她心里苦笑,已经明白了八九。玛莎说的真对,就是有人要借助紫嫣大婚的这个时机,对她痛下杀手。 只不过,这一着借刀杀人居然如此高妙,不是用火烧死,不是派来杀手杀死,而是用烟,冷香宫的特点就是密不透风,如果这里进了大量的烟雾的话,短时间内是难以疏散开来的,再加上如果这烟里面再添加了些其他的东西的话,想要让个把个人窒息而死还是很容易的。 她冷冷的笑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怒意,到如今,复仇之路上有多艰难她已经体会太深。只是……她死的话,可以,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别人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阿明。”她捂着自己的嘴巴,闷闷的开口说话,使劲推了一把咳嗽得快要吐出来的卫明。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她再次重申了一遍,费力的摸到自己的小床底下,掏出一样东西来交给他,“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来的,等到一会儿大门打开,你就快跑,咳咳……我相信凭你的功夫,你肯定会跑得出去……这个东西你拿着,交给……交给一个叫白川的人……他会帮你。” 帮他?卫明愕然的望进那对写满了决绝离意的眸子里,那里面的影响他看不分明,但他却听懂了她话中的深意。 不!这怎么可能!她这是要他一个人逃跑么?不是说难得两个倒霉的贵人碰到一起的么?要逃的话,也该是两个人一起才对!卫明正要反驳,听见上面的人乱成一团,有人惊叫连连,仔细听,好像是在大喊,“冷香宫走水”之类的话。 若溪惨然一笑,看了一眼卫明,那个眼神的意思就是赶紧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快,快到上面去!”若溪推了他一把,满是焦急,“再不走,就谁都走不了了。”她推他却没有推动,反而被卫明一把攥住了胳膊,烟雾缭绕之中,她听见宫门口传来的人的怯语,尽管外面喧闹无比,她还是清楚的听见了那个低沉的声音幽幽的询问,接着她就听见了另一个人同样低沉的声音的回答。 下一秒,她有如石化般呆立,这声音……那根本就是一个早就不该出现在人世的声音——鹰王卫烈的声音! 若溪头皮一乍,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难道是他?怎么可能!卫烈已经死了!已经被埋进了皇室的皇陵之中,怎么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是卫烈来找她索命了么? 等待着的救援的人还是不来,时间不等人,眼见的屋子里的浓烟越来越多,若溪不再多想,一把抓住卫明的衣服,等别人来救自己,不如自救。 “管他是人是鬼!阿明……咳咳,你快些,我要坚持不住了。”她费力的把卫明推到小天窗的下面,用手中的一枚物品将天窗击破,费力的顶开天窗的一边,一把把卫明塞进去,卫明死活不肯,奈何吸入了太多的毒烟,身体软绵绵的根本用不上半分力气,整个人都横在窗楞上,“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和你毫不相关,何苦留在这儿陪我白白丧命?你听着,拿着那件东西去找白川,他在杏林山。告诉他,替我报仇!”她的眼中闪动的是决绝的光芒。 卫明还欲挣扎,若溪见状更是焦急,连捂住自己口鼻的那块湿布都顾不上扶着,任由它掉在地上,“你活着出去,才有可能替我完成心愿,如果连你也死了,那我才真要死不瞑目了。” 卫明连嘴唇都被咬破,强行让自己的神智清醒一点,最后看了一眼若溪焦急的眉眼,实际上,此时屋子里的烟雾已经很浓,即便是若溪就在他的咫尺之处,他也难以看清她的面孔,但他好像真真切切的看见了她平时闪动着光泽的那对眸子似的,连同那里面的决心都看的一清二楚。 银牙一错,他抽回自己和她抗衡的手臂,她的手心已经冰凉,没有丝毫的温度,刺得他心中一痛,“若我活着,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他本身在冷香宫里呆了数年,已经是一个完全被人抛弃了的人物,宫里大多的人是不知道冷香宫里还有一个人的,假如他和若溪同时被别人发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卫明不敢再留恋,一扭身,从被烧罄的屋顶跃下。 用尽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把天窗归到原位,忽而眼前一黑,身子瘫软下来……像一条在沙滩上喘息的鱼,艰难的吸着气,屋子里的黑烟越来越多,连睁着的眼睛都感到了灼烧的痛, 若溪仰视着上空卫明不见了的踪影,露出浅浅的一抹微笑,望着层层楼梯的上方,冷香宫的入口处,渐渐陷入到昏迷,“你要是再不来救我,就该来给我收尸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个人的新婚之夜 “一梳举案齐眉,二梳白头到老,三梳儿孙满堂……”喜婆满脸喜气,高声唱着吉祥曲,一把把的将篮子里的枣,栗子,花生等物往洞房里洒,床上早就铺满了四宝果子,鸳鸯成双的糖果匣子,床边摆放着的是盘勾错结穿插了金线编就的床扫。大红的盖头底下,卫紫嫣早已经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之中,此生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与他结为连理,真好。 门轻轻被推开,有人扶着钟无颜进来,紫嫣头上盖着盖头,看不到此时的钟无颜,但在她的心里早就想象出了钟无颜俊美无俦的模样,那身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新郎官的吉服穿在他身上,必然是玉树临风,倾倒无数。 “公主殿下,驸马到。”两个喜婆眉眼带笑的一个拉起钟无颜的手,一个拉起卫紫嫣的手把它们放到一起。紫嫣的手心像有一团火,是从心底窜出来的喜悦之火,而钟无颜的,则如同往常一般,微微冰凉,牵住紫嫣手的那一刻,紫嫣竟然发觉这冰凉似乎比从前感知到的都要冰,都要冷上几分,让她有些心惊。 “来来。扎上鸳鸯绦,夫妻相和好,鼓瑟与笙簧。”喜婆们一口一句吉祥词儿,说的紫嫣心花怒放,抬了抬手,“赏。” 两边早有宫女准备了几封赏银,笑嘻嘻的递给那两个喜婆,喜婆子见了赏钱,十分高兴又忙不迭的唱了几句好听的,这才真正进行到最关键的环节——揭盖头。 “新郎新娘吉时已到,请新郎用喜秤挑起新娘盖头,从此称心如意。”小宫女把喜秤放到钟无颜的手上,“驸马爷,公主在这边。” 盖头低下,有人早就红了脸蛋,羞怯怯的等着那柄喜秤挑起自己的红盖头,一见那张思念已久的容颜。此情此景,她早已在心里演练了不知千万遍,今朝终于得偿所愿。心中那股喜悦简直就要破茧而出,飞吧,飞吧,即便是把心戳个窟窿,她也不会觉得痛,因为那颗心早就被蜜糖充满,甜腻腻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只瘦弱无骨的,有着修长指节的手指的手掌,就近在眼前,她深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着头上的红盖头被他揭下的时刻到来。 “不好啦,不好啦。冷香宫走水啦!”喜房外有人大声吵嚷,声音大的竟然连外面锣鼓的喧闹都遮盖不住。 冷香宫…… 那只细白的手掌蓦地停在半空,下一刻,那根如意喜秤陡然掉落,刚刚被掀起一角的大红盖头忽然坠落,如同她的那颗已经膨胀起来的心,一同坠落到麻木的深渊。 “去看看。”钟无颜冷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如同平时一般的冷漠淡然,然而其中的焦急是那么的难以掩盖。 “无颜!”卫紫嫣顾不上什么礼数,豁然站起身,试图拉住钟无颜离去的手臂,却晚了一步,徒劳的只抓住了一把空气。 再醒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两个喜婆还有同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宫女们。 从来,从来没有过那么委屈,卫紫嫣的身形如同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遥遥坠落在天际,眼前的红,夺目刺眼的很,墙上,镜子上那些修剪的十分整齐的双喜字,仿佛都变成了带着讽意的嘲弄,无声却让她羞恼。 这就是……她的大婚之夜么? 钟无颜离去时候的毫不犹豫,仿若一把利剑,细细密密的在她的心口画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慢慢的渗着鲜血,奇怪的很,她竟然感不到疼痛,没错,此刻的卫紫嫣,已经麻木,甚至不敢相信眼前刚刚发生的一幕。 “公主……”宫女带着犹豫的开口,这会儿的公主可真吓人啊,眼睛空洞洞的盯着钟无颜离去的方向,一眨也不眨,好像被人抽去了灵魂似的,没了生机。这哪还像是那个生龙活虎有着无穷精力的紫嫣公主呢? “公主,您……”再怎么着,也得先把公主的魂儿叫回来吧?喜婆们也面带难色,攥着手里的赏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难不成,今儿这银子还要给人家放回去? “都出去。”卫紫嫣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 “这……”屋子里的人皆面有难色。 “都,出,去。”卫紫嫣已经濒临崩溃。 “是。公主。”再留下去则不明智,宫女们一一鱼贯退下,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周遭的大红喜字,喜气洋洋的热闹布景,让人难以释怀。 手指抓紧身子底下大红的绸缎褥子,上好的华丽质地被捻出难看的褶皱也毫不可惜,卫紫嫣抬手,自己默默掀开那等待已久的大红盖头,面上已经被泪染湿。桌面对岸,是一对大红的红烛,左是龙,又是凤,龙凤呈祥的寓意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喜房里,剩下的只有让人不能忽略的嘲笑。 红烛挂泪,人亦如此。卫紫嫣默然无语,对烛落泪。如此凄凉的一个新婚之夜,她该何去何从? *** 若溪仰视着上空卫明不见了的踪影,露出浅浅的一抹微笑,望着层层楼梯的上方,冷香宫的入口处,渐渐陷入到昏迷,“你要是再不来救我,就该来给我收尸了。” 冷香宫里本就比外界地势低矮许多,若溪不明白,这些烟是怎么如此顺利的倒灌进来,更不明白,刚刚自己听见的那道本应该不在人世的声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呢,不过,老天爷似乎不想再给她一点点的时间去思考这些与之无关的事宜,即便若溪不会像卫明那样被焰中的毒气袭击,却也难以抵抗得住滚滚浓烟的袭来,窒息的痛苦渐渐攀上喉颈,气管里火辣辣的灼烧感也随之加剧,两眼一闭,放任脑中那股黑暗的阴影越来越浓,直到侵占了全部的清明。 算了,没完成的事,就让它们随同自己的性命一起,烟消云散好了。 第67节 若溪这样想着,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最后一道跃上来的,居然是那只戴着宝蓝色大扳指的手掌,长的极美的凤目,邪气凛然的眉眼还有…… 一声声焦急又仓促的呼唤。 “小溪儿!小溪儿!” “殿下,烟太大了,您还是……” “殿下!找不到人!” 一声又一声嘈杂的喧闹铺天盖地而来,若溪昏沉沉的如同在梦境中一般,嘴角浅笑,卫飒啊卫飒,即便是我要撒手黄泉了,你还来搅上一搅么?真是有够无赖。 “咳咳……咳咳……”有白色的如同苍月一般的绣袍在眼前闪动,空灵又高贵。 “小溪儿!” “若溪!” 真是难为你了,三殿下。 若溪苦笑,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梦中还是已经死掉,灵魂出窍似的竟然对周遭的发生的事看的那么清楚。只是身体死气沉沉的,没有什么动静,任凭她用足了力气想要应一声那焦急的呼唤。也是不能。 那声音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来回查询,却是没有人到这天井底下来查看。如此,要想找到她,只怕是难于登天。 “殿下,找不到!咳咳。” “找!接着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挖出来!”卫飒已经动怒,邪魅的脸孔上已然没有半分平日的无所畏惧与玩世不恭。仓皇已极的恐惧逐渐袭上心头,卫飒勉强用袖子掩住口鼻,让自己平静,再平静。微微闭上眼睛,竟然察觉到自己的眼角一阵灼热。 原来,失去她,会让自己如此恐慌。 他是否,已经错过了与她相守的大好时光? 不可能!卫飒重新睁开眼,冷芒在他好看的眸子里一闪而过,那种誓要逆天的决断光芒让他在这仓皇的周遭中看起来有如神祗。他重新打量这周围,并不狭小的空间里,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殿下?殿下?”是谁,在款款细语的唤他?这声音……是女子,却不娇媚,唤他,却不着痕迹…… 福至心灵一般,卫飒竟然听到了若溪的声音。像是从前一般,在忘魂殿里,她笑语盈盈的端着茶盏唤他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一步跨出,再往里走,任凭身后的人怎么喊他,让他止步,他都不为所动。 再往前,再往前。一直到了甬道的尽头,卫飒抬手一摸,石壁上居然有一道狭窄的悬梯。越往深处走,烟雾就越是浓烈,胸肺里进了不知多少的烟,憋得难受极了。 “小溪儿……”这样的环境里,她是不是还活着? 毫不犹豫的,卫飒抬腿摩挲着爬上悬梯……刚刚走了几步,就发觉了脚底下的异样,他心中一喜,俯身抱起瘫倒在地的人,压抑已久的热泪终于夺眶而出。 “小溪儿!”食指并拢放在她的颈间,还有心跳。她……还活着。 她安静的横躺在他的臂弯里,真真实实的在他的面前。卫飒喜极而泣,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再不迟疑,抱起她就往外奔。 “钟大人!您……您怎么来了?”门外随同卫飒一起来的侍卫惊呆不已,今天难道不是钟无颜和公主的大婚之日么?怎么……这个新郎官一身的吉服就跑了出来? “人呢?”几分焦急,几分担忧。 “殿下冲进去救人了。”侍卫们有些了然,都说钟无颜和殿下关系平平,看来也不尽然嘛。 “救出来了没有?” “还没有。” 钟无颜沉默。天色深沉的缘故,守卫们没有发觉钟无颜苍白的唇角上已经再无一点血色。 “快看!是殿下!” “天呐,殿下竟然找到了若溪姑娘!” 钟无颜身子巨震,朝那个方向“看”去,原本苍凉的心更加冰冷如同三九天里的冰窟一般,他似乎总是比自己要早一步。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重获珍宝 “小溪儿,能听见我说话么?”卫飒抱着若溪让她平躺在自己的臂弯中,借着周围侍卫们高举的火把,卫飒看清若溪白皙的脸孔已经被烟熏黑,一道道的遮住脸面,卫飒捏着自己的袖口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给她擦干净,那月白色的绸服上瞬间便被染黑,不过,他的心却一片晴朗。有太医紧跑过来,搭脉扎针,卫飒按着若溪的人中,过了大概盏茶的光景,卫飒怀里的人一动,卫飒一口气才吐出来,“小溪儿,我来晚了。” 这句话里似乎蕴含了许多歉意,他这句话一出,不止是在场的侍卫大为惊愕,最受不了的,就是一身吉服火红,脸色却惨白如纸的钟无颜。卫飒的那一句话恍若一记重锤,直勾勾的砸在他的胸口。 他和他,到底是谁更晚? 亦或是,自己从来没有踏进她心房的范畴。那个晚字,他根本没有资格享用。 怀中的人动了一下之后,就没再有动静,太医见卫飒眉头一皱,赶紧解释,“殿下,姑娘她受浓烟侵袭的时间太长,想要完全清醒过来,还需时间。” 卫飒点了点头,只要她活着,就好。 “殿下。” “嗯?” “您的脸……”绿儿站在他的身后,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手帕。卫飒这时才想到既然若溪满面黑烟,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笑了一下,接过手帕胡乱擦了两把脸,只是抱着若溪的那只胳膊却始终没有松动半分。绿儿低垂着眉眼,拿过他的手帕,放在袖子里。 “回。”卫飒喘了两口气,刚刚一阵紧张让他根本没察觉自己已经完全透支了力量,后背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湿,这明明是天气正好的春日,却竟然能够让人感受到莫大的寒冷。他亲自抱起若溪,只是才一站起身,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胸口窒息似的发闷,暗自运了一口真气,却发觉真气竟然无法在经脉间自由运转。心中大骇不已。细心的绿儿发觉卫飒的异样,上前一步,“殿下,您……” “无颜,这会儿你如何在此?”卫承也已经闻讯赶来,倒不是一个冷香宫走水能有这么大的动静,而是……喜娘们过来禀告说到大婚当晚新郎官居然没有在新房里陪着新娘子,他这个做大哥的,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卫飒挑眉看他,又斜睨了一眼身边的钟无颜,冷笑一声,俯身抱起若溪欲走。 却被卫承一把拦住,“三弟,这个人是犯人,被关押于此,你不能带走她。” “犯人?本王只记得白若溪是我忘魂殿的人,想要囚禁她,置她死地的人才该被关进来。”他眉目冷硬,话语间丝毫没有的转圜余地。 卫承深邃的眸子中有光芒闪动,不慌不忙的看着气息明显虚弱的卫飒冷笑,“三弟你这会儿想要这个人不觉得晚了些么?” 卫飒脸色一变。 “你什么意思?” “三弟切莫动怒,你一去陵南数月不见归,难保殿中的下人们手脚有些不利落,做了些什么不怎么光彩的事,也未可知。”卫承并未有一丁点的生气,即便是面对着卫飒有些不怎么友好的情绪。如此一来,倒显得卫飒恃宠而骄,咄咄逼人了。 卫飒缓缓勾起嘴角,像是挑战似的拥了拥怀里的人,让她的姿势更舒服一些,看向卫承,“大哥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正巧,弟弟我回来之后还未来得及向大哥你道谢。” “道谢?谢我什么?”卫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自然是谢大哥你在小弟不在的期间,对我殿中下人多有照拂,溪儿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若不是大哥你及时出手相救,恐怕我的小溪儿早就去地府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卫飒笑得很浅,然而声音确实让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楚。 卫承的眼眸微微眯起,心中暗道,好一个卫飒,这种时候还能临危不乱,摆自己一道,他才说他宫中的人手脚不利落惹了贵人,他便谢他救人于危难,让他是进也进不得,此时要妥协也不妥,真正是骑虎难下。 钟无颜沉吟片刻,打破僵局,“两位殿下,眼下是否救人要紧?” 卫飒轻笑点头,“妹夫说的不错,今日本王就不去闹你和紫嫣的洞房了,等过几日再去讨饶。” 钟无颜面无血色的点头,“恭送三殿下。” “三弟,今天你将这人带出冷香宫,她以后……”卫承凝眉深思,面有难色。 “以后若有什么对小溪儿的责罚,就到忘魂殿里来说吧。”卫飒的声调并不高,然而其中带出的警告意味却浓厚的很,这言下之意便是,白若溪是我忘魂殿的人,要想责罚于她,就要先过了他这一关。 卫承不怒反笑,连连点头,“三弟,你今日的话,可莫要忘了。”承认她是忘魂殿的人,把她重新留在殿中,安排在身前左右,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卫飒不予理睬,径自抱着若溪,从卫承身边擦身而过。 众人各怀心事,有人笑在明处,有人喜在暗桩。 绿儿赶在卫飒进殿之前,已经安排好一切,若溪的房间被收拾出来。卫飒进殿之后只看了一眼,淡淡的,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只是随意的一看,绿儿已经知晓,这样的安排,他并不满意。 果不其然,若溪被他直接抱回了自己的寝殿。绿儿看了一眼还在跑来跑去忙着给若溪房间添置被褥的宫女,轻声吩咐,“不用忙了,那房暂时……不会有人住了。”小宫女不明所以,只得退下。 卫飒已经吩咐了侍女打来热水替若溪擦身,一顿收拾忙碌,卫飒自己踱步到殿外,负手而立。 殿外一阵马儿的嘶鸣,希律律的刺耳啸叫。 卫飒听出那马是白江的坐骑,追风赶月的大宛良马。马鸣未歇,白江的人已经进来。看见卫飒便是一愣,曾几何时见过如此狼狈的卫飒?身上月白长袍上繁复的绣花之间都是漆黑的污泥与烟渍,长而浓黑的发梢底部也沾染了些许的泥尘,然而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院中,长袖而立,却仿佛一点都没有减弱他的气度和风华,恰似被贬在人间的谪仙经历了凡尘的洗练之后的超脱。 卫飒此刻不知在想什么,脸上一片平和宁静。听他脚步声近,才缓缓回头,神色无二,“我以为你今日不会回来。” “公主大婚,举国欢庆嘛。我是怕你一个人在这儿顾影自怜。”白江拂了拂衣摆上的灰尘,笑如平常。卫飒看着他也是一笑,“谁说本王顾影自怜?你这一回来,我可是对影成三人呢。” “三人?”白江一愣。 指头一点寝殿之中,“总算是抢到手了。”卫飒脸上带着的是久久未见的真实笑意,那种喜悦不下于今日大婚的卫紫嫣。 白江心中猜到一二,不由更加惊疑,嘴上却装作不知,“什么抢到手了?” “若溪。”卫飒瞅了他一眼,眼皮似笑非笑的垂了下来,微妙的弧度让他的俊颜看起来更加邪魅,“真巧,若溪回来了,你也回来了。” 白江心头一跳,惊讶出声,“若溪?殿下你是说把若溪抢回来了?那她人呢?”昨日傍晚时,才接到若溪发出的求救信号,如何今日便被卫飒抢到手? 卫飒活动了下肩膀,“是我没能照顾好她,害她在冷宫受罪,抢回来也没什么不对。”白江以手拍额,喟叹,“天呐,殿下,您堂堂一个殿下,也有如此不理智的时候,真是让白江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不是你常挂在嘴上的么?本王借来用用,有何不妥?” “殿下,太医已经开好了药方。”绿儿手上拿着一张薄纸,走了过来,见到白江微微见礼。 “熬药的事你亲自来吧。”卫飒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绿儿却有些失神,上一次卫飒和她说过的话中,隐隐已经有了告诫的意味,既然白若溪在他的心中如此重要,那么把这件事交代给自己来做……也就等同于把她当做是最信任的心腹之人。 绿儿忽而感到很是愧疚,面上发烧,又怕这两个眼睛雪亮的男人看出端倪,只好快速低下头,拿着药方离开。 “若溪病了?”白江蹙眉。 “不是病了这么简单。”卫飒面色不变,然而口气却冷了三分,“你刚回来,先稍作休息,等若溪的情况稳定了,还有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 *** 钟无颜回到新房,房门还是如常的紧闭,他却不知道该用哪只手把它推开。再怎么说,新婚之夜把卫紫嫣一人丢下这件事对她来说是种极大的侮辱。须知道,她不仅是他的新娘子,还是大祁国堂堂公主,身份高华。 他踌躇犹豫中,房门竟然自己打开。卫紫嫣一身大红的吉服没有换去,面上涂着的淡红色胭脂也盖不住她此刻苍白的面色。心中万千的委屈和辛酸在打开门的瞬间,全部悄悄的褪去。 唇角缓缓勾起一点弧线,配上她这身装扮,显得极为温柔体贴,她的钟无颜还是回来了,压抑不住心头的狂喜,一把拥住眼前人,激动地泪水连连,“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还没过子时,这一晚并不是我一个人独自熬过的。谢谢你,无颜。啊,不,夫君。” “公主。”钟无颜猝不及防,下意识的环住怀中的人,心里一股异样的情愫油然而生。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给你足够的时间做驸马 “公主。”钟无颜猝不及防,下意识的环住怀中的人,心里一股异样的情愫油然而生。 是亏欠?还是向命运之手妥协的低靡?他已经不想再去花心思琢磨,微微垂下密实的睫毛,钟无颜觉得心底一阵冰凉,说不上痛或不痛,只是冰冷冷的,像是自己把自己放进一个冰窖之中,也或许,他只是疲倦了而已。 怀中之人,便是将与他执手相对一生的伴侣。然,只是伴侣,而非……爱侣。 旁人眼中难以企及的尊荣和富贵,对此刻的钟无颜来说却只是一场并不愉快的梦。 “无颜,你在想什么?”怀里的娇人犹豫着红了脸。如此良辰如此美夜,号称人生四大美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他的确是不该这样在发愣中度过。 该来的,总会来。 该做的,要去做。 微微带着冷汗的手心向下滑动,握住卫紫嫣的小手,手心里的手掌明显有丝战栗,钟无颜苦笑,他的心实际上也是在战栗,只是,他的战栗是来自于不甘不愿,而卫紫嫣则是因为太过欣喜。 第68节 其实他大可以在若溪被救出之后,趁乱逃离。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条件要充足,最起码他要是一个能看得见路的正常人,其次,他要有预先制定的逃跑计划和路线,再次,要有得心应手的心腹之人帮衬。然而,这三点,他哪一条都不具备。 所以,他在确定若溪无恙之后,乖乖回到了这里。 看起来对这场婚事他没有丝毫的反驳和不悦,然而实际上,他不止反驳过一千遍一万遍,甚至设想过十几种逃离的办法,又被一一否决。不能放下的,还有钟府。 他走容易,后续的事宜则棘手,陛下肯定降罪,首当其冲的就是父亲钟覃,义弟钟凉叶,以及钟府上上下下十几号人的性命,全部系在他的一念之间。 “无颜……你是不是累了?”迟迟不见爱郎有何动作,卫紫嫣疑惑的开口。 “是有些累了。”钟无颜一语双关的说道。扶着卫紫嫣的手,钟无颜并没有把她带向床榻的方向,而是走到了圆桌之旁。 斟满一盏清酒,举在面前,钟无颜神色郑重,双手举杯,“公主,这一杯酒,无颜敬你。” 卫紫嫣面上一红,娇嗔道,“以后无颜你就是我的夫君,该是我敬你才对。” “不,公主为尊,该是无颜敬你。” “无颜。”卫紫嫣抿了下唇,才道,“你该知道,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公主,也没觉得身份比你高贵。”甚至,她觉得钟无颜才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因为她时刻都要小心的探查他的情绪高低,心情好坏,小心谨慎地与之相处,只为了换得他一个难得的笑颜。 比较之下,她才显得卑微。 果然,爱情里谁先爱上,谁便输了。 她就是那个输到底的输家,却,甘之如饴。 “但在无颜心里,公主始终是公主。”轻而缓的几个字从他的薄唇里甫吐而出,宛如最锋利的刀锋夹带着层层的寒气,向她袭来。 从来都是公主……而已。 卫紫嫣勉力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尽管他看不到,她却不想让自己的新婚之夜里少了笑容。 “所以公主……请给无颜一点时间,在那之前,无颜会一如既往的对公主……敬如神明。” 卫紫嫣豁然抬头,有些怔然,随后便发出一声哽咽似的苦笑,奇怪的声音让钟无颜皱了皱眉,他在等她的回答。 他说……敬若神明…… 自然而然的,卫紫嫣知道钟无颜说的是什么意思。被宫女们精心描画过的眼睛染上一点碎心的红痕,眼波微转,她的目光落到了那张洒满了四宝果子的床榻上。 大红的铺盖,金丝缠绕的龙凤呈祥。桌案上,红烛已经落下千重泪,厚厚的叠加在一起,像一张难看的老人脸,褶皱频频,毫无生机。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夜晚被烧得干净。 钟无颜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回答。他亦知道,这句话对她来说有多残忍,然,却是事实。 房间里一时静极,红烛花泪发出的嘶嘶声也能清晰可辩。一双璧人皆穿吉服,刺目到令人眩晕的大红色组成了房间里所有的色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紫嫣才轻轻吐了口气,她险些以为自己刚刚的那口气就那么横在胸腔里,一辈子也不吐出来了。他要时间是吧?她给的还少么?从幼年时候的相遇,到现在,数个寒暑的相对体贴,竟然没有捂热他的心么?她很想问,问一问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你的心到底是不是和这张脸孔一般,是冰山雕刻? “没关系。”她一如往常的轻笑着,孩子似的闪耀着喜悦的光芒,然而眼底的光却带着不可遮挡的忧伤。 “没关系的,钟无颜,真的。”她吸了口气,让自己早已被泪水充斥的眼睛直视着他,“我可以等,也可以给你一辈子的时间,我不会逼你的。” “多谢公主。”听着这样的话语,钟无颜反而有些羞愧。 “别急着谢我,”尚自带着眼泪的眼角向上微微一动,竟是露出笑意来,然,语气却森冷透骨,“一年,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我都不在乎。但,你只要记着一件事就好。” “公主请讲。”心里隐隐觉得她这话说的深意不明。 “你只要记得你是我的驸马就好。”她微笑浅语,笑意盈盈。 “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做我的驸马。” *** “她现在还在昏迷,性命自是无碍,只是,不知道要何时才能醒过来。”白江站在榕树下,对着树后的一条颀长的黑影轻声说道。 黑影不动,也没说话。 白江皱了皱眉,叹了口气,环住双肩,“哎,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赖在这儿不走么?” “宫里的庸医我信不过,带我去看看她。”沉稳的口吻稳健如刀兵。 “你疯了吧?”白江凤目一动,嫉妒的目光闪了又闪,“嘁,想去看她?也行啊,你得先看看她身边的那个人走了没有。” 黑影又沉默不语。 白江斜靠在树干上,好整以暇的梳理着自己垂落到胸前的长发。黑丝丝的一束缠绕在指间,“自打回来之后,殿下就一直没离开过她半步,白川,你……”你就那么喜欢她么?这句话被含在口里,又咽了回去,横了他一眼,没再言语。 被唤作白川的黑影侧了侧身子,不甚在意似的开口,“我要是想去看她,就凭卫飒,他能拦得住么?” “是,是,你们都是能人,我妄作小人姿态了。”白江没骨头似的挂在树干上,似笑非笑的看他,“你要是执意去看她的话,我也只能牺牲色相,去把殿下引开,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为何?他不是一向很信任于你的么?” “两码事,”白江耸了耸肩,“这次我回来,就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他怀疑你了?” “也不见得,我们两个这些年早就够默契,他眼神里的意思我能看懂,至少,目前我还没在他的脸上看出怀疑的意思来。” “也别掉以轻心。”白川低低嘱咐一句,目光如炬的在他俊秀的脸庞上一转,“你们二人的确是够默契。”连刚刚整理头发的神色都那么相似……一样的妖娆惑众。 “你这是吃醋了么?”白江嘿嘿笑了起来,手不老实的往他身上一搭,“我对你的心可从没变过。” 一把拍掉他的魔爪,白川哼了一声,“只是提醒你别着了别人的道儿。卫飒不是个省油的灯。” “好吧,如果这是你在关心我的话,我会好好的记下来。”白江笑靥如花。白川则深深看了他一眼,无奈浅笑,“随你。”他身形一动,宽大的袍袖宛如一只张开了翅膀的蝴蝶,闪动着洁白的羽翼,飘逸且自然。白江不自觉地就看直了眼,就是这种俊逸飘摇之感,让他经年不能忘怀,哪怕是抛却了伦理纲常,世人眼光,也不能阻断他对其的绵绵情意。 还没等他眼底的柔情蜜意化成浓浓的江河湖水,白江的身形已经掠起,淡淡的留下一句,“明日晚上,我来看她,你想办法。” “哎,什么嘛。”白江跺了跺脚,没奈何的目送那人的身形远去。从来都是,让他想办法,他哪里有什么好办法可想啊……愁着一张苦瓜脸,白江咬了根手指头,痴迷的看着白川消失的地方,黑漆漆的早就什么都看不见,他却好像还能看见某人惊起的身影,矫捷的身姿,超然的白衣蹁跹…… “白管家……您,您在这里做什么?”有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一下。 “额,我……看月亮。”白江收回目光,平静的望了一眼来人,有些不悦,“绿儿?” 绿儿低了下头,“殿下请您过去。” “哦。”白江答了一句,走了几步,又回来,低着头看她。绿儿跟在他的身后,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的怀里,脸羞红两朵红云,退后几步。 白江笑眯眯的打量了她一阵,才离开。绿儿抚着胸口,莫名其妙看着白江越走越远的身影,再想回忆刚刚自己恍惚看到的白影,竟然有一种错乱的重叠之感…… 刚刚……到底有没有人来过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了睡美人 夜幕低垂,四合间的苍茫低沉,让人陡然多出几分压抑之感,大殿上静谧的,安宁的,如同不是处于这样一个环境的所在。这种宁静致远只适合出现于野旷天低树的山野,或者是江清月近人的河畔,出现在这个政治激流的漩涡之中,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所有的下人都被调遣到其他的院子里做活,连过来打扫的宫女都被提前下了命令告知要绕道而行,整座忘魂殿里这处跨院显得格外奇怪,仿佛是和外界有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把外围的混乱,嘈杂等等都阻隔在外,不可亲近半分。 如同与世隔绝的跨院正是卫飒的寝殿位置所在,平日里华灯初上的时刻正是忘魂殿中让人销魂的时候,歌姬琴师早就匆匆过来,为晚上的狂欢而做着精心的准备,只是从昨日开始到今日,这里连一角舞姬的衣裙都不曾看到,更遑论整夜通宵达旦的纸醉金迷和葡萄美酒夜光杯了。 如此与平时截然不同,原因无他,只因为此处多了一个重归而来的人罢了。 白若溪。 该死的女人! 床边有人低吼一声,轮圆了的拳头高高举起又轻轻落在床边缘,像是怕惊扰了床上人的酣睡。诸多压抑的情绪被这一拳重重砸在自己的心上,像是扪心自问一样,两天一夜的昏睡让卫飒已经接近咆哮的状态。 这个女人在和他搞什么鬼!是故意要看他这幅狼狈的样子么?故意要看他为了她而两天一夜不能合眼么?还是故意想要看看自己到底在他的心里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么? 真狡猾啊你!卫飒揉了揉因为皱得太久而发疼的眉心,沉重的叹了口气,她还是那么倔强,从来开不肯好好的听他的话,真是的。卫飒双肘抵在床榻上铺着的薄薄的羊绒小毯子上,宽大的袍袖顺着他的胳膊滑落下来,露出里面修长而结实的手臂,就是这双手臂将她从死神的手中拽了回来,卫飒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溢于唇边,要是现在他还能再用这双手去唤醒她就更完美了。 “呐,小溪儿,我说……”他顿了下,眼波微微转开,留在她身上盖着的锦被上,语气很平和,好像和刚刚还挥拳头的那个人判若两人,“小溪儿,我说你啊。赶紧给本王醒过来,你听见没有!要不然的话,我就……”这句话看起来像模像样,好像是句带着极大威胁意味的警告,但实际上,这句话在脱口而出的时候少了太多从前的霸道和蛮横专权的气势,那种声音和语调已经近乎是一种恳求,卫飒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气势早就消弭得无影无踪。 双手慢慢覆盖上她松散落在枕边的手,轻轻的把它们放在掌心,渐渐合拢又移到唇边,“我就能拿你怎么办呢?小溪儿,你还真是会给本王出一道难题啊。” 许久不见,再一见面的时候就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在号称生离死别一转瞬的刹那,有人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因为从前某个人留在心窝的痕迹,也不是他忽然想要换换口味的荒唐,而是……真的,真的……喜欢她。 喜欢的是她——他好不容易从常青殿里弄到手的小宫女,长相平凡,身材没料的小个子,白若溪。 而且,这的确算的上是一道难题,她就这么睡着,像是要再也不想醒来。卫飒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静静闭着的眼睛,恨不能上去给她扒开一条缝隙出来,让她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重新看着自己才好。 “你要是再不醒来,本王就……就……”他忽而送了口气,把握在掌心的她的一对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本王就只能这么一直看着你,等着你醒过来了。” “就看着你,看着你,看你醒不醒过来!” 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已经开始顾不上什么脸面和尊严,他要大耍赖皮阵,目的简单而纯粹,就是要威胁她,恐吓她,让她不敢不醒过来。 “殿下,白管家来了。”绿儿低低的在帘帐外唤了他一声。 “嗯,让他进来。”握着若溪手的姿势,始终没有改变。 帘拢上的珠玉水晶勾动,发出悦耳的轻响,煞是好听,然而卫飒却眉头一皱,“什么鬼东西!绿儿,明儿叫人拆了去!太医说要静养,要静养!” 绿儿刚要答话,白江已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过来接茬,“你自己心情不好,拿帘子撒什么气?绿儿你且去忙你的,莫要理这个疯子。”最后一句,已经近乎是半开玩笑了。 卫飒横了他一眼,转过去替若溪掖了掖被角,此时正是仲春,已经到了汗湿夹衣的温度,只是她的一双手带着的还是蜇人心肺的寒意,好像是两团冰块被钻进了手里一样,卫飒一直这样捂着,都不能捂热。 “她瘦了。” 白江站立在他的身后,听见卫飒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了三个字。嗤笑一声,没骨头似的靠在门框上,看他道,“住在那种鬼地方,不瘦还能长肥了出来不成?殿下你不可得陇望蜀,她能活着出来已经是莫大的造化。” “嗯。”卫飒魂不守舍的点了下头,又摇了摇。 “什么意思?”白江一皱眉。 “我是要感谢老天也让她活着出来,却不能认同这个所谓的活着,就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看看她!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卫飒说着说着又开始暴躁起来。 “我早和你说,宫里的太医都是庸医,你还不信。”白江眼波微微一动,没再注视着他说话。 卫飒眉头一挑,“听你这话的意思像是有了什么好办法?” “自然,你忘了,我在宫外还是有不少朋友的,其中不乏杏林高手。” “可靠么?” “是个江湖中人,人送外号,白袍如来。”白江眼光一闪。 “如来?口气当真不小,若他真是能指点生死的佛祖,本王请来拜上一拜也无所谓,不过,此人医术当真有这么高明?”卫飒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白江,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此人真能让小溪儿醒过来么?” 白江微微一笑,“这我不敢打包票,但至少,你应该试试其他的方法。” “好,你去请人来,若他真的医治的好小溪儿的伤,诊金我出千倍。”他转过脸,倍加爱恋的看着若溪苍白如纸的面庞,语气也低调下去,“她若是有半分的闪失,我……”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仓促离别,原谅自己的久久不归,更不能原谅他为了某个局而刻意的疏远…… 白江定睛看着这个满脸懊悔之色的男人,心里十分惊愕,他向窗外淡淡的望了一眼,“知道了,我会转告白袍如来……你的心意。” “殿下,有客到。”宝焰探头探脑的在门外钻进来说道。 白江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当即沉下脸来教训,“宝焰我说过你多少次了,进就是进,出就是出,别这么鬼鬼祟祟的半进半出的,不怕别人看见你这熊样子丢人么?” 宝焰最头疼看见白江,就是因为看见白江的身影在屋子里乱晃,他这才不敢大大方方的进去通秉,只能在门口悄悄的传了句话,结果还是被人家给逮到了。苦瓜着一张脸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的殿下,奈何卫飒这会儿全神贯注的全在失而复得的白若溪身上,压根没看他。 第69节 垂头耷拉脑的只能答应一声,白江瞄了他一眼,“谁来了?” “哦,是弦月公主。”宝焰抿了抿嘴巴,偷眼看白江的神色,见他沉思不语,又大着胆子说,“只带了两个宫女,一个是碧桃,一个是白盏。说是来探望若溪姐的。” “嗯,”白江点了点头,转身问卫飒,“要见么?” “自然,请。”卫飒缓慢勾起一个好看的弧线在唇边,邪魅的脸庞露出危险的气息,把若溪的一双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我可要替你报仇了,可惜,你看不见呢。” 把他的小溪儿害得这么惨,居然还有胆量来探望,卫飒轻轻冷哼出声,弦月公主,这一招走得可是大大的不妙。卫飒冷笑一声,站起身,“你在这儿看着小溪儿,本王去会会这位公主。宝焰,带路。”宝焰巴不得快点跑出去,得了命令撒腿就往外走,竟比来时还快了几分。 白江目送他远去。自己站在床边,横看竖看一遍昏迷中的若溪,低声浅语,“小公主殿下,您还真是有桃花运,这世上极品的男人都为你魂牵梦萦了,也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欢喜。”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白江提了一口真气,坐在床边,查看四下无人,弯曲双指,轻轻叩打在若溪的肩头,臂膀,又把她翻了个身,在后背逐一敲下,一阵叩打之后,白江已经薄汗涔涔,用袖子沾了沾额头,长舒一口气,“白川呐白川,我可是替你做好了准备,明儿你要是救不醒人家,别怪我可要鄙视你的功力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快乐还是忧伤 风轻起,摇落多少星子夜天愁。 暗暗攥紧自己的纤细的手指,弦月的面上遮着薄薄的面纱,即便是要来面见自己不久之后的夫君,弦月还是依照了自己西凉族的规矩,在外出时小心的遮住了自己的容颜。明明是看不见她的脸,然而这种装扮反倒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感觉,长裙曳地,将她瘦高的身材拉得修长,比中原的姑娘们都要来的高挑的身材曲线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一种无形的诱惑。 临出来的时候,已经对着镜子演练了无数次,一个微笑,一个顾盼,都是千锤百炼之后的精华所在,如此美艳的一举一动,为的只是能博得那个人多一点的清眸相对。 尽管此行出来她是为了心中其他的琐事,但是一想到能够看到他,弦月依旧感到十分的喜悦。但当她走进忘魂殿的时候,心里的酸涩,心中的嫉妒,全部像是被人用小勾子一点点拨弄着,几乎就要跃出胸腔来,要不是她凭着隐忍二字,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冲进去把那个在里面霸道的独自享受着这片宁静致远的死女人揪出来!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难道还是那个夜夜笙歌的忘魂殿么?先前还在骗着自己,那些关于这里的传说都是虚构出来的,都是被宫女们夸大了的胡言乱语,什么三殿下为了那个女人摒退了所有的歌姬舞姬,琴师种种,什么说要征集天下最好的奇珍异草也要把她救还,却不想……竟是真的已被言中一半。 刚刚还欣喜的心一下落进谷底。 藏在长裙下的脚,再也无力向前挪动半分。 一阵环佩之声,弦月一瞬间竟不知该如何要抬起双眸去看他。 愣愣的把目光注视在来人腰畔上那点红色的勾玉上,来的人,是他无疑。 “弦月公主。”他站在回廊上,目光略带疑惑的将她望着。 回廊上,走马灯高高的回旋着,烛火晃动,他发丝如墨,唇角微弯。 弦月已经不能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就已经觉得世界美好到了极点。 “三殿下安康。”她学着汉人的礼节,和这一身的装束格格不入。她身后的玛莎微微皱了皱眉头。 卫飒的精神看起来十分不错,不仅眉眼弯弯,甚至还多在她的身上看了两眼,让弦月受宠若惊。 “夜已深,不知公主为何事前来?”他柔声询问。 弦月微微颔首,“听闻若溪姑娘被殿下带回,而且身体不太好,所以我是来看看她的。”她说的很慢,只有自己知道在说到被他带回的时候,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有劳公主这份心意,本王很是感动。”他微微笑起来的时候,那种邪魅的光彩仿佛是一层光晕,能够把人深深吸引。 “是呢,殿下,公主她心地善良,一点也没计较从前她犯的错,还特意来看她。这是公主带给若溪姑娘的礼物。”碧桃把手中的礼盒捧了捧,宝焰看见卫飒微微点头,才走过去接了过来。 “好了,碧桃。”弦月假意一嗔怪,碧桃才住了嘴。 卫飒弯起的眼角勾起更大的弧度,像是玩味,“既然公主提起来此事,本王正好有话要和公主讲。” 弦月看了看回廊深处直达的他的寝殿,犹豫的神色立显,就不请她进去么? “其一呢,是关于若溪的,”卫飒看了她一眼,开了口,“从前的事发生之时,本王未在宫中,但是本王意味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如果不然,公主也不会深夜之时还特意到这里来探望若溪了。” 弦月眨了下眼,等着他继续说,卫飒轻轻笑了下,“其二,即便是真有其事,然公主能够深夜到访,就表明已经不再责怪于她,若日后有好事之人再想用此事做文章的话,该如何应对,如何说辞,我想公主冰雪聪明的人,应该心中有了计较。” 弦月晃动了下身子,笑得僵硬。 “其三嘛,就是本王自己的事了。”卫飒靠在廊柱上,斜眼如丝。“本王风流成性惯了,想必公主也是早有耳闻,看公主体贴大度,日后的事公主最好心里早有打算。” 他这番话说的婉转又让人一耳听明。 “再有,我忘魂殿里的人受了委屈,本王绝对不能坐视不理,打狗也要看主人,要是被本王查出是何人在背后怂恿,让公主和若溪两相蒙蔽,本王肯定要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他的唇角映出阴气的森然,“公主是本王未来的王妃,若溪和本王的关系又是如此亲密,这个人还真是胆子不小,等到将他揪出来之后,本王倒要看看她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他最后一句,已经几乎是在开玩笑。 碧桃刚刚还牙尖嘴利的小脸乍青乍白,下意识的拉住身旁的白盏,玛莎偷眼在看了眼弦月苍白的脸色,低头不语。 “怎么?公主你不舒服么?”卫飒佯装关心的上前一步,仔细端详着这个来自异域的带着面纱的美女,弦月的确可以说的上是个美人,还是那种难得一见的美人,但也就是因为她的美貌才让卫飒更加清楚的理解了蛇蝎美人这四个字的含义。若溪是件的来龙去脉他早已莫个清楚明白,之所以不说破一是为了给弦月留下点薄面,二是他也想借这件事让弦月有把柄在自己手上。毕竟,她将是他未来的王妃,就算再不满意也会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事,早些做到心中有数,最好不过。 “没有,让殿下担心了。”弦月虚弱的晃动了下身子,她已经听明白了卫飒话中的深意,也就是这层深意让她如坠冰窖。 碧桃眼睛一转,扶住弦月的胳膊,“殿下您有所不知,自从殿下去陵南地区治理灾区之后,公主日日为您祈福,更是担心殿下的安危,日不思茶饭,夜难以入眠,所以,这才会体力不济。” 卫飒看起来很是深情的望了弦月一眼,真情实意的说道,“让公主为本王担惊受怕,真是本王的不是。” 弦月满面羞红,垂目轻声道,“能为殿下担忧是弦月的荣幸,在我们西凉,女子为自己心爱的丈夫祈福是常有的事,殿下不必自责。” “如此……也还是要谢过公主的一番盛情。”卫飒眯起了眼睛。 “公主,天色已经不早,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本王会选上两位太医去给公主瞧瞧。”卫飒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玛莎,玛莎正好抬头看见卫飒看着自己,忽而心虚的避开了眼神,匆忙低下头去,卫飒看在眼里,微微而笑,“碧桃你回去要好好照顾公主,知道吗?” 碧桃欣喜的点头称是,弦月看了一眼卫飒的俊颜任由侍女们搀扶着走出忘魂殿。 弦月婀娜多姿的身影还未消失之前,卫飒面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袁兴从外围的回廊走进来,正巧看到卫飒凉薄的面孔,脚步一滞,卫飒已经看见他,颔首招呼他进来。两人到了殿中落座,卫飒很舒服的把头靠在椅背上,听袁兴的回报。 袁兴是来向他禀告一些事宜,关于钟无颜与卫紫嫣大婚之后,钟家在朝中的势力又上一层台阶的顾虑,他思来想去很久,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钟覃是降臣,却很知礼数,懂进退,在官场上说不上是翻云覆雨,却有着不小的影响力,而且此人不贪功,不占首,不称大。若想靠功高盖主来将他拿下,也是不大可能的。 果真是个老狐狸呢,袁兴简单的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又在心里暗暗下了一番结论。他一抬头便看到面带倦意的卫飒正托着腮,一脸的不知在想什么的沉思。 袁兴识时务的闭了嘴,根据经验来看,他的殿下此刻应在神游。 果然,他沉默之后约莫有盏茶的光景,卫飒才转过头来看他,轻轻笑了下,算是歉意,“钟家的事我们暂缓商议,袁兴你在外朋友很多,可曾听说过白袍如来白川这个人?” 袁兴微微一愣,在脑中思索了一番这几个字,白袍如来…… “白川这个名字臣是很陌生,不过,白袍如来这四个字在江湖中人之间提起的话,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哦?说来听听。”卫飒一时来了兴致,袁兴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今日他们是没法讨论钟家的事了。 “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一身的武艺超凡脱俗,喜穿白衣,又宅心仁厚,与敌交手也多手下留情,久而久之,江湖人称赞他是白袍如来,实际上,他除了武艺超群之外,此人的医术也甚高,据说,他和圣手邪医宋云胡是多年好友,交情不浅。” “这么说起来,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卫飒轻而浅的晃了下头,几天没有休息好,让他也有些吃不消,“没想到,白江这小子,还真是有点本事。” “白管家?”袁兴有些纳闷。 “是啊。白江要去请这位白袍如来出山,来医治小溪儿。宫里的这些医生,他从来都是信不过的。”卫飒笑了下,似乎是想起来白江这些年都是自己给自己看病时那种谨慎模样,不由发笑。 “殿下……”袁兴略微沉吟。 “什么?” “白管家在江湖中竟然有这么大的能力,既然他敢应承殿下说能请到白袍如来出山,就应该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你怀疑白江和江湖中人交往过密么?”卫飒反问。 袁兴毫不介意,反而笑道,“我自己也是和江湖中人多有来往,只是,白管家的名讳和这位白袍如来的名字放到一起,殿下您就没有瞧出什么端倪来吗?” 卫飒的面色忽然一僵。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步入正轨 卫飒的面色忽然一僵。 袁兴的话,恍若一声黄钟敲响在他耳边,卫飒顺着他的思绪去想,将白江与白川这两个名字并排写在脑中,一瞬间就明白了许多。袁兴说的有道理,这两个名字的确是惹人遐想。 白江,白川。 想了一下,卫飒的确有些愣怔,但那也仅仅是因为袁兴的话来的太突然,让他没有什么思想准备,所以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当他想明白了之后,他很快就释然了。重新平静下来的卫飒漫不经心的拖着长长的尾音开了口,“那你想如何?” 袁兴微哂,摇了摇头,以真挚的目光看着卫飒邪魅的脸孔,道,“殿下莫要误会,臣只是将心中所想如实说出罢了。目的很简单就是给殿下提个醒,殿下您不也是常说,为王者大凡有掌控乾坤的能力,然掌控乾坤的第一步,却是要知己知彼,对敌人如此,对自己人也如此么?微臣就是这个意思。” “对于白管家。”袁兴扯了扯嘴角,“白管家的忠心,臣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 卫飒看着他郑重其事的说完这一顿话,忽然笑了起来,清朗的声音好听的回响在殿中,笑得袁兴有些莫名其妙,“殿下,您何故发笑?” “白江有鬼才之能,袁兴你却有相者之贤,有如此两位大能之人在本王身侧,你说我怎么能不欣喜而笑?” “殿下过誉……”袁兴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和着这个人是高兴的在发笑。 “白江此人与我相识于少年,他虽然来路有些奇特,但这个人却是很合我的胃口,他有才,而且是如同鬼神一般的大才,起初我请他辅佐与我,他并不认同,也是天意使然,让他后来改变了主意,帮衬本王同奔大业。这些年来的磨合和了解,我对他的忠心从未怀疑过。”卫飒一脸认真,眼神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点道理本王可是自小就从父王那里学到了的。”卫飒摇了摇头,这个瞬间他竟然有些怀念起自己那段短暂的快乐童年。“父王此生能有如此大的建树,便是秉承着这个道理。我以为榜样,愿萧方智。” 袁兴的神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欠身离席,对着卫飒拱手而拜,“殿下胸襟若海,是属下妄作小人姿态。” “不,袁兴。”卫飒微微勾唇,扶起身前的人,托着他的胳膊笑得真诚,“白江是忘魂殿的管家,与我亲密无二,人人尽知,即便如此,你还能对我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其中深意,我已经心领。本王之前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白江如此,对你袁兴也是如此。”这番话,卫飒的确是发自肺腑,许多年来袁兴对他亦师亦友般的帮衬让他对袁兴十分敬重。 袁兴微微一笑,借着卫飒的一托站了起来,双目直视着卫飒好看的凤目,“能得到殿下这样一番中肯之言,袁兴此生无憾矣。” “你的话,本王已经完全记在了心里。说起来,一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我倒是想着白江可能会自己来对我解释这件事。”卫飒眉头一皱,有点郁闷。 袁兴笑了起来,这个看起来是个英雄的男人,到底还保留着一点点少年时的童真。两人说了几句别的,袁兴便起身告辞,他知道卫飒的心早就飞到了寝殿之中,那个女子不醒,这位殿下就难全力以赴的投入到其他的事宜之中。 就在他将走不走之际,卫飒半睁半闭的一双眼睛微微睁开来一点,“袁兴。” “殿下?” “钟覃那里暂不必理会,你忘记了么?华旗快归朝了。”椅子上的人兴致缺缺的说道。 “是。殿下。”袁兴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心里对椅榻上的男人更加佩服,他看起来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看起来是那么漫不经心的随行,然而他的确是个真真正正的为王者,他的随心和散漫全部都是对着那些不能上的心的事情,实际上,他已经对全盘的大势有了十分的了解,七八分的掌控,于是,本该在博弈场上五五平分的胜算几率无形之中已经多出他人一筹。 “属下明白了。”他略微思索了下,明白了卫飒的用意,心领神会而去。 下月十八,大将军华旗入京。实际上,华旗的一支铁骑已经在快马加鞭奔往京城的路上。不到十八日便可到达。 卫烈死了,若没有华旗进京,玉家在京畿的势力就太可怕了。 卫飒沉沉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他自幼学习武艺,略微通晓些武学中真气的造诣,此刻他觉得自己很是疲倦,于是吸气运气,让这口真气在自己体内转了一个周天,温热的真气在体内流转,舒缓了四肢百骸的僵硬和疲惫,等到真气重新归于丹田的时候,卫飒已经彻底放松下来。 玉家…… 薄而性感的唇瓣倾吐出这两个字来,语气中带着几丝玩味与慎重。玉家到了这一代,已经完全没有前任几代家主在位时的辉煌,玉昆勉强靠着家族的力量在朝中混了个丞相之位,却也因为钟覃的到来而毫无建功立业的机会,玉昆本有个弟弟,是个难得的将才,很受先皇的器重,可惜,年少夭折,若非天遭变故人突亡,这个大将军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华旗来做的。 原因很简单,华家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和玉家比起来,就好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卿,一个平地扣饼的平民,甚至连平民都不如,为什么呢?就因为华家到如今都还有一脉在做着很不光彩的营生。是以华旗与他们彻底断了往来,兢兢业业的保驾为民,做大将军的这些年,倒也很得民心拥戴。 一个再有血性野性的人带上项圈久了,也会变得适应项圈的长度和松紧,变得温顺驯服,华旗就是如此,从差点和自家兄弟一起做山大王到如今声名赫赫的大将军,这个项圈他已经带得舒服熨帖。 如此效忠皇室的人,能否为己所用,才是卫飒关心的根本。没了卫烈,应该是对卫家基业的一次重大撞击,卫飒想来想去,都不能想明白到底是何人在背后谋划了这场专门针对卫烈的暗杀,一击而中,连卫烈身边最顶尖的那些护卫也不能抵挡得住,他想不到有谁能有这种本事让如此能耐的人听其所用,要说是买凶杀人,他也想不到是何人如此想要置卫烈于死地。 卫承和他都不会,他们虽然对王位有所觊觎,但都是通晓事理之人,不会因为一己私利而撼动整个大祁国的基业,去除掉卫烈这根大祁国的擎天柱。朝中大臣么?卫飒在脑中逐一将这些大臣官员的资料详细思虑一遍又一一排除,这些人或多或少对卫烈或许有所成见,但他们没有那个能耐更没有那个胆量去要了卫烈的命。 那么……会是谁呢? 卫飒忽然间觉得自己竟然有一种全身充满热血的感觉,并不是他刚刚运行了一周天的真气起到了什么巨大的作用,而是……面对这样一个无形无息的对手,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刺激感和挑战性。白江和袁兴作为他的谋士都将这个凶手的背后雇主假设在了西凉或是远国的方向,只有他们才有能力与大祁国为之抗衡,但……他并不认同他们得出的这个猜测。他直觉的认为,能够一击而中要了卫烈性命的人,他不会是一个单纯的杀手,不会是一个宦海之中的达官,这个人……应该是有着极其复杂的背景,但让卫飒不得不佩服的是这个背后之人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周密的计划安排部署,以至于最后的销声匿迹。 第70节 毫无一点蛛丝马迹可以供他们查询下去,整个线索就在案发之地被生生掐断,干净,利落,没留半点尾巴,卫飒想着,心里就窜上一股森然的寒意。 这样的对手,不容小觑。 卫烈的死,华旗进京,种种迹象表明,一条看不见的路已经逐渐走上了正轨。 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儿,卫飒重新整理一番自己的思绪,起身向寝殿走去。他心里惦记着若溪,没有注意到寝殿之外,一道人影轻飘飘的闪过。 “啪。”他还未走进寝殿,殿内便飞出一支精巧的银光。卫飒一甩头,那银光打在背后的廊柱上,钉了进去。 “你这是找到新主子了打算送我去见佛祖么?”卫飒看了一眼随后从寝殿之中走出来的白江,白江见是他眉毛一皱,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嬉皮赖脸的笑了起来,“殿下冤枉我,我可是心疼你还来不及。” 卫飒邪气森森的露出白牙笑了下,推开他靠上来的身子,“再不好好说话……” “知道啦。”白江不怎么服气的呲了呲牙,“我再怎么好好说话也是要告诉你忘魂殿里有臭虫。” 卫飒一愣。 “傻了吧?可惜,臭虫跑的实在是快,不然我就可以把它给收了。”白江有些懊恼。 卫飒则沉静的看了眼四周,空气里淡淡的飘荡着一股熟悉的清香气息。眉梢微微一动,拍了拍白江的肩膀,“别担心了,我想我大概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她和他和他和他 “白江。你说的那个神人到底还来不来?”卫飒靠在窗边,一遍又一遍的往窗外张望,这位被白江和袁兴都夸赞的万分了不起的人物到底还来不来?看着卫飒的耐心一点点被磨灭,白江笑得眉眼弯弯,玉似的手指头点着自己的下巴,翻来覆去的看床榻上昏得黑天黑地的女人,忍不住问了一句和卫飒关心的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问题,“你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若溪姑娘到底哪里有这么大的魅力呢?能把殿下你迷得神魂颠倒。” 可不是么,若说起来,卫飒的老成沉稳功夫不亚于他的那个兄长,卫承。不过,关心则乱这四个字也不是盖的,饶是卫飒这样的狐狸也不能幸免。 “我怎么知道!”对方很没好气的斥了一句。 白江吐了吐舌头,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似的揣着手到院子里散布去了。 卫飒咒骂一声,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又不放心的回身坐在若溪的床榻旁边,轻轻地替她梳理着凌乱的头发。 那眼中的温柔如水波微动,让人看了一眼就觉得沉醉其中。 白江在院子里正好透过窗子看见这一幕,心里陡然一凉,他有些同情的看着卫飒,不由得开始担心起另外一件事来。 他如此担心这个女子,她便成了他的死穴。 人若有了死穴,大抵做什么事时就会掣肘……特别是像卫飒这样的有雄心抱负的人。有了死穴就等同于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是自掘坟墓。 他不相信,屋子里那个一筹莫展的男人会不清楚这么简单的道理。 只是……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作为……让旁人都看得见他的新宠。 风中夹着一点土腥味,白江抬眼向西面看了一眼,折身回去推开屋门浅笑,“喂,殿下,您要等的人到了。” “请他进来。”卫飒收拢了自己的思绪,坐直了身子,却是头也不回。 白江微微愣怔,没有去传话,反而往门框上一靠,“殿下,您是真的艺高人胆大还是觉得有羽林军卫在,有恃无恐?” “什么意思?” “您就不怕我勾结了外人来暗害你吗?要知道,这会儿可是大殿下眼红的好机会。” 卫飒的脊背忍不住抖了几抖,扭过一张俊颜来看他,“是呀,白江,你这么一说可吓死本王了。”白江一眼看破他眉眼中的戏谑笑意,嘁了一声,“好玩儿么?” “是你先无聊的好不好?”卫飒懒得理他,专注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小人儿,叹了口气,“白江,你要是想害我,我早死了几百次。” 白江心中一暖,有什么比这样的信任更让人贴心的呢? 他俩说话之间,门上悬挂的珠帘叮当作响,像是被风带起之后的错乱碰撞。一阵小风眯眼之后,卫飒看见房间里蓦地多出一个人来。 颀长的身影,月白色的长袍,如墨般的发丝在背后束成一束,因为刚刚的动作而微微有些凌乱,这反而增添了他无限的仙风道骨的意味。卫飒打量着他的同时,来人也在打量着他,这就是传闻中荣宠圣眷的三殿下卫飒么?白川微微眯起眼睛,还未来得及细看此人风貌,他的目光就已经胶着在他和若溪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气息瞬间有冷凝的倾向。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白江才开了头,卫飒已经雅然一笑,很是随意的招呼了一声,“白袍如来。” “先来看看若溪把。”卫飒并没有多说半句其他,他盼了许久,不是盼来一个人让他说什么久闻大名,久仰久仰之类的话的。 白川略微颔首,上前两步,“请殿下移步。”卫飒不怎么情愿的从若溪身边推开,顺道也松开了一直交握的手掌。 卫飒在他的身边擦身而过。背对着卫飒的白川看不到卫飒忽而凝起的眉头。 白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识趣的退到帘帐之后。 床榻钱,只剩下若溪和白川。 是不是已经有很久没见了呢?白川对着这张憔悴到苍白无血色的面孔开始失神,上一次见面时只知道她似有无限心事,并不快乐,而如今再见,她竟然已经是这样一幅不死不活的样子,瘦削得让人害怕的面孔像是在告知他,她这几个月来的遭遇和境况。 卫飒轻而又轻的咳了一声。 白川收回思绪,手指一搭扣在她的脉门上,卫飒仔细观察者他面上神色的变化,白川只要微微动下眉头,卫飒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 “她这样昏迷有多久了?”他收回手,问道。 “已有三日有余。” “是中了烟毒。窒息的时间过长所致,她……这位姑娘原先是否受了极严重的皮肉伤?” 卫飒面色一变,僵硬的点了点头。 白川移过眼神不再看卫飒,檀口轻启,“皮肉之伤虽然伤在表皮,但期内五脏也有牵扯受损,这位姑娘身体的根基不是很好,伤后虽然得到了治疗,却长期浸淫忧思,并且……身体受了很强的寒气,加上这一次的毒烟……” 他没说一句,卫飒的面色就难看一分。 白江听着也跟着皱眉,心里赞叹白川的夸大能耐,他这些日子常为若溪喂些丹药,昨日更是用还阳指打通她周身穴道,哪里还有白川说得那么严重。不过,他偷眼看卫飒的神色,见后者一脸肃穆和愧疚,只能暗叹白川这几句话绝对是说到卫飒的心坎里去了。他如此作为无非是让卫飒对若溪好些,再好些。殊不知,卫飒已经算是对这个女子穷尽了心思。 连同之前的放任,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的保护。 白江摇了摇头,他们之间总得有那么点的隔阂的。 靠!他在这儿装什么圣人?他自己现在还泡在醋坛子里不能自拔呢!白川看着若溪时候的心痛以及对卫飒的暗暗敌意都让他酸的可以拿去腌菜!哼了一声,白江忍不住白了白川一眼。 “那有什么办法么?”卫飒皱着眉问了一声,他不是听他来告诉他若溪的伤势有多严重的,他是要他把这个人弄醒过来。 “自然。”白川也没什么好脾气,对着昏迷不醒的若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很。他的小公主明明是个眼力极好的人,怎么这次就鬼迷了心窍的相中了这个男人?一点都不知道珍惜她,竟然几月不见就颓废至此! 他越想越生气,好看的面孔也泛起一层冰霜,也不再理会卫飒的反应,直接过去掀开若溪的锦被,被卫飒一把按住手,“做什么?” “救人。”他吐了两个字。 白江看得直咂舌,乖乖,这两个男人醋意大起的时候可真是不得了! “殿下,还是先让他救人吧。常言道,有病三不备嘛。”他适时的过来打圆场。 卫飒讪讪的松开了手,看着白川把若溪扶了起来,盘膝坐在她的身后,手指扣成弯曲状,从若溪的颈部开始一路向下叩打,他手上似有一张颠倒乾坤的救命符,正一张张的贴在若溪的后背,当他的手指扣在若溪的肩胛骨上的时候,他们三个不约而同的听见若溪似乎发出了一声痛呼。 尽管只是微微的一点响动,却没能逃过眼前这几个人的耳朵。 卫飒又惊又喜,上前一步就要拉住若溪的手,被白江拦住,朝他摇了摇头。 “白川救人的时候最讨厌别人再眼前碍事,会对若溪不好。”白江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两人同时退后一步,卫飒目不转睛的看着床帏之中的动静,低声道,“你倒是很了解这个白袍如来。” “嗨,看,你就是不放心,等他把若溪救活了,我再和你说。”他也朝床上看。卫飒斜睨了他一眼,“放屁,本王还未答应,小溪儿她敢不醒过来!” “对对,你这个混世魔王还没点头,她的确不敢。”白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随口说了一句,“你知道她为什么刚刚会痛呼么?” “为何?”卫飒终于肯好好的看着白江说话了。 “因为她的右臂被人打断了,这个你总知道吧?”白川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另有一鞭打在后肩胛骨上,伤了筋。连老胡太医都说,这伤这辈子都好不得了。” 卫飒面沉似水,没再吭气。 白江有点献宝似的朝白川的面上看了一眼,他知道白川虽然是在运功疗伤,但他听得见他们的对话。怎么样?算不算是替他出口气来惩戒了卫飒呢? 白川的右掌抵在若溪的后心,源源不断的往她的身体里输送着自己的真气,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头顶就开始冒出徐徐的热气,额头上也见了汗珠。卫飒微微偏过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约莫有半个时辰的光景,白川撤回了自己的手,收了势,坐定调息。片刻后起身,卫飒见状早就奔过去扶着若溪的肩头,让虚软无力的若溪靠在自己的怀里,抬头问道,“怎么还不行?” 白川挑眉,淡淡的回答,“她的伤势沉疴,非一朝一夕所能及的。你把这颗药丸给她吃下去,明日此时在服一粒,也该清醒过来了。”他调息已毕,从床榻上翻身而下。白江有些担心的看着他额上的汗,白川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转回身正巧看见卫飒用帕子替若溪擦拭刚刚渗出一身的冷汗,白川生硬的避过脸去,朝白江一点头,足尖一挑,身形已从窗棂跃出,月夜之下,他的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就像是一场迷局,他们全部都是局中的棋子,踏出了第一步,就不能后退不能后悔。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不是么?白川对着冷冷霁月浅笑,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配合她的计划。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公主的胎记(上) 今日已经是第四天,床榻上的人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没有一点将要清醒过来的迹象,卫飒无数次的重复着这个动作,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冰凉凉的接触,只一瞬间,心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传出,“小溪儿,你要不要醒过来看看我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你不是最想看我出丑的样子么?这次的机会可是绝佳啊。”鼻尖之间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已经可以淡淡的感觉到她的微弱的鼻息扑在自己的面颊上,一凉一热的节奏,莫名的让他觉得安心。 “小溪儿……”他蓦地发出一声近乎于呓语的呼唤,然后,归于沉寂。 白江进来的时候,卫飒根本毫不知晓,他太累了,累得已经完全丧失了平时的精明状态,那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三殿下哪儿去了?白江忍不住在心里发问,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给他披上了一件薄毯。 已经仲春不假,然而太过空旷的忘魂殿寝殿之中,有风穿堂而过,扫过洁净无尘的地面也拂过空气中残存的寒气。夜半时分,没有了歌舞升平,管弦齐鸣的热闹,这个大殿显得那么的寒冷孤寂。 他的手指触到卫飒肩膀的时候,指尖底下的人蓦地动了一下,欣喜的叫了出来,“小溪儿!” “拜托你睁睁眼,看清楚再激动好不好?”白江眯了眼睛,敲了下他的额头。 卫飒正圆眼睛,怒不可遏的看着自己牢牢牵着对方的手,气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就算你有那么几分姿色,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色诱本王。” “我呸啊。”白江好看的凤目瞪得比他的还大,“是殿下您现在牢牢的抓着属下的手好不好?” 卫飒奋力一甩,拨开他的手,“你这么晚了不睡觉,鬼似的来回晃荡什么?” “按照白川说得时间,不出意外今晚就是若溪醒过来的时间,我过来看看。”白江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不会有什么意外,小溪儿肯定会醒。”卫飒刚刚打了个盹儿,这会儿勉力打起了点精神。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一个看床上人,一个看望着窗外树影,两相无言。“梆梆,梆梆。”静谧的夜中,值更的人手中的更鼓的每一次撞击,显得那么刺耳,对沉寂在这个夜晚之中的夜之精灵来说,每一声都是一次惊扰。 “什么时辰了?”卫飒忽而发问。声如破冰。 “丑时已过。”白江答道。 卫飒抿紧嘴唇,薄而性感的唇瓣被勒成一道巧妙的弧线,眼神坚毅无比,“你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公事要你处理。” “你呢?”白江撩了下眼皮看他。 “等溪儿醒了,我再离开。” “真要是醒了,你舍得走么?”白江轻叱一声,无奈的很。“我且回去,殿下有事尽管叫我。” 卫飒点了点头。白江翩然离去。 “你呀……”邪魅已极的俊美容颜忽而显出无奈的苦涩,她这算是什么?算是对他的惩罚么?“真是个倔的可以的姑娘。” 她不肯醒来,不肯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卫飒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为了一件事情而后悔过,悔断肝肠这四个字的滋味他才算明白。 第71节 他怔怔的看着这张沉寂的睡颜,忽而眼眶有些酸涩,自言自语的道,“没关系,就算你不醒过来,也不要紧,至少我还可以这样看着你。”却看不到那双让他魂牵梦萦的眸子。也好,卫飒低低笑了出声,这样起码他就不用再为是喜欢她还是喜欢眼前人而纠结了。长久以来,那一记眼刀,包含了多少深仇大恨似的刻骨恨意让他欲罢不能去忘却,直到她出了事,直到她迟迟不肯醒来,卫飒才恍然大悟,他迷恋的不止是那对眼睛。 “水……”有人轻轻发出呓语。 卫飒一愣,狐疑的看了一眼四周,没有人啊,白江不是也走了么?他甩了甩头,完蛋,等不到小溪儿醒过来,他就先要出现幻听了。 “水……”又一声…… 卫飒不敢置信的感觉到他紧握的手掌中有些动静,定睛看去的时候,那颗在眼眶中滚了那么许久的泪珠终于施施然落下,卫飒喜极而泣,双手交握着颤抖着握着那对小小的手,不可抑制自己极度兴奋的情绪,连声音也不能连续,他费了好大力,才让自己清楚的吐出这两个字来。“醒了?” “水……” “啊,水,水!”卫飒噌得站起来像一只烫着了的螃蟹,张牙舞爪的冲到桌子上,拿着茶壶倒了一杯温水,噌噌噌的跑到床边,献宝一般一把抱起床上的人,一手将杯子递到她的唇边,“水来了。” 若溪眉头皱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声音。 卫飒又开始焦急,不是要喝水么?“我喂你。”他端起杯子含在嘴里一口,俯身就贴在她的唇上,干裂的嘴唇,带着一点让人心痛的刺痛感,当他的唇覆盖在她的唇上的时候,他竟然开始莫名其妙的心跳起来,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又像是一个前往朝拜路上最虔诚的朝拜者,圣洁而纯粹。 第一次能够摒弃了私心杂念的和她亲密接触,卫飒一点点将嘴里的水甫给她,然而……若溪的一只小舌头却急急渴渴的不断的在他的唇上索取着更多的清甜的水,卫飒的脑袋嗡了一声,这种热情的回应已经近乎邀请。 明知道对方只是因为对水的渴求才会如此,但……心里的那股喜悦,是为了什么? 不可抑制的亢奋又是为了什么? 在极度的疲倦中,这具身体为什么还能有这些反应? 太多的为什么,卫飒统统不想去理会,她的唇,她的舌都那么美好,留恋在他的唇间,勾起了所有被压抑得太久的欲望。 不只有难以启齿的欲念,更多的还是惊喜!他的小溪儿是活的,是可以用唇舌来取悦他的活生生的人!不再是那个昏睡不醒的状态了!卫飒忽然间就要怀疑自己的一颗心是不是快要被撑破,刚刚还沉到谷底的瞬间又被人高高的拉起,极度的黑暗之中的一束强烈的阳光,让他不敢相信。 细细的感应着她的热情和探索,卫飒再怎么不舍也还是推开了她虚弱的身躯,他很清楚,她的热情不是对他,是对那桌上壶里的温水。 安顿好她,自己起身去,将一整壶的温水都取来,一点点如法炮制的甫给她。看着她饥/渴的吞咽着水流,那股刚刚才被压制住的心痛又无可奈何的升了起来。 “小溪儿,能听见我说话么?”为了防止意外,就算是若溪还想要喝水,卫飒还是把水壶抽开,不让她一下子喝进太多。 若溪几乎是整个身子都挂在了卫飒的身上,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她的头就埋在卫飒的颈间,卫飒又在她耳边轻声问了一遍,没有听见她的一点回应,只好作罢,一手托着她的腰背,一手把水壶放到脚边,“听不到么?也罢,总算活过来了,我的小溪儿。”他喟叹一声,双臂慢慢收紧,把若溪小小的身子拢在自己的怀里,她真的瘦了,即便是他这样抱着她,即便是若溪的全副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卫飒还是没有感到一点的重量,轻飘飘的像是一团被风一吹就会散开的棉絮般飘渺脆弱。 他心里的懊悔已经不能言说,卫飒暗暗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他要用一生去爱,去偿还。 *** “我刚刚出来的时候,小公主她还未清醒。”白江站在大大的榕树下,对着黑影说着。 黑影便是昨日才进宫来为若溪诊病的白川。 白川眉头深锁,算了下时间,“怎么会?那颗药丸服下算起,到子时,她也该醒来。” “事实就是她真的没醒。”白江似乎是铁定了心要和他宁这劲儿干。 “白川,这些年我一直想要问你,你从前说过的那个什么仙丹,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白江忽而想起了一件不怎么相关的事情,白江一愣,随即想到了他说的是什么,想了想,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 白江的脸上有明显受伤的痕迹,佯装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不想说就算,我也没想要知道到非要你回答的地步。” “不是你想的那样。”白川蹙了下眉,一手搭在榕树的树干上,“这件事我迟早要告诉你。” “看起来还挺神秘。” “神秘?也算吧。”白川苦笑了下,“你知道我这些年都没有放弃对几味药材的找寻,为的是要炼成仙丹,以求长生不老之法,但你不知道的是……”他停顿了下,苦笑的意味更浓,笑得也更加难看和勉强,“神秘劳什子的不老之法,不过是蒙骗江湖同道的一点说辞罢了,那几味药材都是要给若溪做成救命药丸的材料。” “救命药丸?”白江一时没反应过来白川话中的意思。 “不错。的确是救命药丸。”白川从榕树的阴影中绕了出来,直视着白江好看的妖娆的眉眼,“若溪,啊不,小公主殿下身上有一处血嫣花的胎记,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是秘密吧?” 白江老老实实点头,“自然,这对别人来说或许稀奇,但是我却是知道的。”不仅知道,他还亲眼验证过呢。 “所有的事,都要从这胎记说起,白江,以你的眼力看来,公主肩上的那朵血嫣花就真的是天生的胎记么?”他忽而话锋一转,让白江措手不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公主的胎记(下) “所有的事,都要从这胎记说起,白江,以你的眼力看来,公主肩上的那朵血嫣花就真的是天生的胎记么?”他忽而话锋一转,让白江措手不及。 “难道不是么?”白江错愕不已地盯着白川细长的眉眼,他面上的苦涩和辛酸酝酿成了他所未曾见到过的悲伤。 “北冥国内当年人人都盛传过的小公主的降生传说,也不尽全是对的,或者说,是根本完完全全的是错的。” 白江被他这段乱七八糟的开场白彻底搞晕,脑筋里转了几个圈都没能思量清楚。 既不是对的,也不是错的,这是什么意思? 白川宛然一笑,笑容中掺杂着几许看不清的情愫,“公主出生时肩膀上便有一处红痕,形如豆。” “起初国主和王后都不以为意,初生的婴孩身上有一处胎记本是常理,而且,公主身上的胎记也非常人那样的难看的黑紫色,而是如同桃花般浅淡的粉红色,衬在公主柔嫩的肌肤上显得异常的妖娆美艳,总而言之,当时的王庭之中全部上下的人都沉浸在国主喜得幼女的喜悦之中。但随着公主的年龄增长,问题就渐渐的显现出来,那枚本来是很好看,应该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消退的胎记却越来越明显,那抹淡淡的粉红色不仅没有消失的痕迹反而变得越来越浓重,在公主周岁那年,国主也起了疑心,不再听从宫内御医们的言论而请到了云游四海的我的师傅,他为公主进行了缜密的诊断,最后得出的结论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咂舌不止。” 白川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带着一点沙哑的音色,讲起一桩从前的往事来竟如同是开启了一坛陈酿了经久的老酒,却带着浑浊的不愿提及的蒙昧。 “公主……到底是怎么了?” “那个结果,我至今想起来都还觉得那么不可思议,你知道么?公主竟然是天生的百毒不侵的体质,她全身的血就是天底下至毒的毒药,如同丹顶鹤额头上的那枚红色的血浆,公主肩头的那抹红色胎记便是她全身至毒血脉的凝聚之处。” 白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血毒?” “你说的不错,的确是血毒。而且是与生俱来的血毒。” “那么……公主身上这块胎记的变化就等同于是在告知别人她身上凝聚的血毒已经越来越严重?”白江忍不住大胆的发出了自己的猜测。 白江的面色有些冷硬,眉宇间如同被覆盖了一层严霜,“那时公主不过是周岁的幼童,然而她肩膀上的那块血迹就已经十分刺目惹眼,我那年也不过十岁上下,算是随着师傅开了眼界,师傅回来之后对我说,他这一辈子走南闯北,游遍奇山异海,也只是听说世间有如此异人,小公主是他见到过的第一个真实的病例。” “等到公主三岁的时候,那毒的威力已经逐渐显现出来,你可还记得公主小时经常会在夜中惊醒无法入睡,又会时常高热不退?” 被白川这么一提醒,白江忽然回忆起过去的一些细节来,皱着眉头,缓缓说道,“不过,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我父亲那会儿在宫内当值,常遇到公主夜半啼哭闹得全宫的人都不得安宁的事,那会儿只当是公主娇贵,却从没怀疑过公主是因为病痛所致。”看来,那些年宫里的人对小公主的成见都是因为不了解实情的缘故。 “师傅受国主的重托,潜心研究丹药来为小公主抑制病情,试了许多方法都难以奏效,他最终也不过是研制出了一种汤剂在小公主发病的时候服下,可以缓解病痛,然而对于她的血毒,他却始终没有找到根除的办法。这也是师傅穷其一生中都未能破解的难题。”白川的思绪忽而漂浮到那个已经过世了的师傅身上,他临终时对他说过的遗言,他久久不能忘却,却,时时也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可是,公主到大祁国的皇宫里来也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我并没有见到公主发病的时候啊?”白江有些纳闷。 “那是因为宋云胡,这个圣手邪医可是费尽了好大的心思才研究了一种药丸定期服下便可以压抑她体内的毒素,可以避免发病时的痛楚。这些年嫣儿她一直是靠这种药物来过上和普通人一般无二的生活。若非如此,她早就被人当做异类驱逐。” 白川缓缓诉说完毕,低下了头,这些年为了能够让她和常人无二,他按照宋云胡方子上所写的内容走南闯北,去寻找那些只在传言中听到过的药草以及那些极其珍惜的物种,但是当他看到融嫣和别的孩子一样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的时候,他就觉得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累,都是值得的。 “本来这种状况可以一直维持下去,但是……”但是之后,白川就闭了嘴,但是白江已经心领神会,他已经明白了,白川但是之后的内容。 但是融嫣公主改了主意,在她十六岁这一年离开了白川,孤身一人到了敌国的内部去,尽管她做的事是杯水车薪的挣扎,但这份勇气依旧让他和白川一样的震惊和佩服。 她的身上流淌着的,是王族的血,是统帅一切的霸气和沉着。 也正好与他们的计划不谋而合。 复仇和复国! 好是好,但她却已经完全处于一种摆脱了白川照拂的情境之中。不仅脱离了他的温柔,他的照顾,更重要的是,没有了白川按时提供的药丸,她的生活变得疑惑重重。 “公主的药所需要的药材十分珍贵,我打算今年再去一次天山和漠北,把所用的药材采取完毕给宋云胡送过去。”眼见着这新的一年已经开始,树枝上的绿叶每抽出一枝,白川的心弦就紧绷一分。她的药该是撑不到冬天的再次到来。 “所以,这次的事情完毕之后,嫣儿就要完全交托给你了。” “交托给我?”白江略略惊愕。 “不错,在大祁国的皇宫里除了你迟延靖外,我还真不知道该去相信谁。”白川微微笑着,和天边那记弯月交相辉映,肃穆的面孔上那层冰霜寒气仿佛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天成,和那弯月儿一样,冰寒却让人敬重。 有人不知不觉之间就沉浸在注视着他的眉眼之间,仿佛那里有一道深泉已经把他牢牢的吸引。 “迟延靖。”白川略微有些蹙起眉头,不大高兴的叫了他一声。白江咳了下,别过头去,“你刚刚说的什么事儿?” 白川有些无奈,这个人要相貌有相貌,要才能有才能,要是能改掉对着他发呆的毛病就更好了。 白川只得再重复一次,“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替我好好照看嫣儿,不要让她再受到什么伤害,和出什么差池。” “好,我答应你。”白江点了点头,心里又惊又喜,白川肯将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交托给自己照顾,就是对自己莫大的信任。这绝对是一次好机会,他打算好好抓住表现一番。说不定,白川看到他如此细心周到的照顾小公主,然后就回心转意愿意和他比肩天涯,双宿双栖了呢。 白川看了一眼傻笑不止的白江,知道自己在和他说什么这个人也是不会听进去的,索性闭了嘴,靠在树干上,看着今晚的弯月一轮。 清辉皎皎之下,有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他的小溪儿醒了! 虽然她还没有睁开眼睛来看他,但她的身体不再是僵硬的平躺着,她的手微微在他的胸膛上动着,一切的一切,卫飒都觉得美好极了。他还没有失去她,他感谢老天,感谢若溪给了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只是同一轮月下,不同的人,思绪不同。 弦月自忘魂殿回来后,便坐在自己的帐中无语静默。去了一趟忘魂殿,她看明白了两件事,一,是卫飒的眼中只有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二,他和她的婚事会照常举行。 两件事,一喜一忧。 她的心很快就被那股焦虑压制下来,就算是他会娶她,她会顺利的左上他的三王妃,但……他和她之间永远都会横着一个白若溪! 就像一块鱼骨头,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让人难受的很。 浅粉和绛紫色的纱裙被她扭在手心里团成七零八落的形状,一如她此刻烂糟糟的心情。玛莎端着一盘切好的瓜果进了来,“公主,请吃些水果吧,这些是雅夫人刚刚派人送了来的,新鲜的很。” 弦月看了一眼玛莎托在手里的果盘,微微而笑。 即便是在这个初春时节,她这里已经有了新到的水果,不能不说,她依靠上雅夫人这棵大树是明智的。 “雅夫人送这个来,还说了什么没有?” “有的。”玛莎神色有些不自然,望着弦月美艳动人的脸蛋轻轻说道,“是黄云过来替雅夫人传了话,说,请公主明儿个有时间的话,到她那里去坐坐。” 坐坐?弦月扬了扬手,取了一块绿的可爱的青梨含在嘴里,酸涩得汁水一下充斥了整个口腔,这个雅夫人会特意派人来传话,恐怕她的目的不会是单纯的邀她过去这么简单。 第一百四十章 给她最好的 院子里的海棠花匆匆的忙着展露头脸,细白色的花瓣柔嫩如薄纱,一簇簇的开在枝头,无端端的给整个院子添加了几分热闹的春意。 这花好像是一夜之间开起来的。 忘魂殿的人都说这是个好兆头,这株海棠是卫飒的生母亲手栽种在忘魂殿里的,只是那时候这座宫殿还不曾被叫做忘魂殿。每一年这海棠都会钻出绿叶,冒出花苞,却还没有一年像今年这样开得这么茂盛,一片片的远远看去,宛如跌进了整片的云海。 淡淡的花香随着微风弗进殿中,躺在床上的人还未醒,便已经嗅到了那股清雅至极的香气。轻柔柔的,仿佛是上好的丝绸在她的鼻尖逗弄。 缓缓的,睁开眼。屋还是印象里那间华丽已极的寝殿,墙壁上依旧是描金錾花的热闹,手在身子底下一摸,软绒绒的小毛毯微微有些乍手,若溪想要动一动身子,蓦地发觉自己竟是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手臂和腰身都一样的难受,酸胀,好像是昨天才爬过了几座大山一样,难受得让她直想流眼泪。张了张嘴,也是发不出一点声响来,若溪努力的调节着自己的眼睛,让它适应着突然的光感,有些刺目的阳光灼灼的透进殿里,看样子,今日是个艳阳天。 奇怪,先前闻到的那股焦臭的浓烟的味道怎么不见了?啊,对了,这个地方可是整个皇宫里最奢华的所在,这里是卫飒的寝殿吧?她又闭了下眼睛,脑子里的一点残存的记忆浮现了出来,最后的记忆断点显示,她的确是被困在一片烟海中,只记得勉力将卫明送出去之后,她就完全没了意识。恍惚间,总有个声音在自己身旁嘀咕着什么,但那是谁,她却想不出。 咦?身体的反应告诉她,自己已经躺了好久了吧?但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口渴难耐的感觉呢? 她还想再动动身子,常年以来的独立已经让她很快的适应了所有的变故,身体带来都不是也只是一瞬间的失神罢了。路永远在前方,永远是要靠自己的双脚去走的,这道理,她早就知晓。 她再一动身子,便惊动了身边的人,既惊又喜的声音仿佛都颤抖了起来,连带着同样颤抖不已的手指攥住她的细指,“小溪儿!” 仅仅是简单的一句呼唤,竟让她骤然间产生一种两世为人的感觉。这个假名无端的让她自心底产生了一抹又一抹的温柔丝线,一点点将她缠绕,直到她看清楚眼前的人的时候,已有一颗清泪落在她的眉间。 第72节 万千话语,不敌他,一点相思泪。 有什么东西忽然就在心底里碎裂,绽开,又平静。但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若溪眨了眨眼睛,喉咙里发出了点呜呜的声音,卫飒紧张的松开抱住她的手,仔细的探查着她的脉搏,他的紧张和仔细看在眼里,若溪竟然勾动了下唇角。 原来他也不是清风明月那样的无所畏惧,到底,世间上还有能让他挂心的东西。 尤其是这事物还是她自己的时候,若溪竟然觉得有几丝甜蜜的感觉跃上心头,连带着减轻了身上的疼痛无力。 “还有哪里不舒服?”卫飒看见她若有所思的神色,忽而紧张起来,唤了一声宝焰,便叫他去请太医。 她一个小小的宫女,竟也能够几次三番的劳动太医的大驾,真是怪哉! 若溪轻笑的眼神不经意的装进眼前人的视线之中,若溪便是一怔,眼前人……花自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劝君怜惜眼前人。 她的眼前人……会是他? 邪魅凛然的细长眉目,那对永远带着不正经光芒的眼眸里此刻正被关心和紧张的神色牢牢占据。他的下颌上竟有点点的青色胡茬裸露在外,连带着那双勾人魂魄的双眼底下,两团青紫色的倦意让若溪的心陡然提起又沉落。 他如此憔悴……可是因为她? 低低的垂下眼帘,别开脑中所想,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忘记了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全都是因为这个男人故意的避开和远离么?真讨厌!自己的心里居然会有这样的遐想连连。 太医们很快便到了,若溪几乎就要以为这些太医早就恭候此刻多时了。进来的人她认得,是宫里很有名望的胡太医,胡太医见她微微睁开的眼睛里闪动的光彩便是一愣,狐疑的过来替她诊脉,许久放下,却沉吟不语。 卫飒等得着急,催促道,“太医,如何?” 胡太医又看了一眼若溪,示意卫飒出来说。 大约有盏茶之后,卫飒返回来,而不见了胡太医。 他的眉目有些怔忪,依稀可见的是几许悔意,他想给她最好的,却不曾设想到,有时候时间不等人。 卫飒轻而又轻的走到床边,坐在她的身边,见若溪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苦涩一笑,故作轻松的姿态居然让若溪有些心痛。出了什么事么?为何一向天塌下来都不会皱眉头的他也会露出这样惆怅的容颜。 似乎是读懂了她眼神中的含义,卫飒轻轻一笑,恢复了几成往日的桀骜不驯,“放心,什么事情都没有。” 若溪又眨巴眨巴眼睛,那意思显而易见。什么事情都没有?她才不信。 卫飒苦笑连连,取了镜台上的一只梳子过来替她梳理下额前的碎发,“本王是什么人物,既然我都说没事了,那就是真没事了,知道么?” 好吧,不愿意说就拉倒。若溪白了他一眼,自己闭着眼睛好好享受着别人伺候着的感觉。梳子的齿轻轻的从额前滑过,梳子的木料是蔷薇紫檀木,每一次梳理下来都会带着一点淡淡的花香和木头的味道,还有殿中不时飘荡进来的海棠花香,真是惬意无比。若溪吸了两口气,昏沉沉的又有些想睡。 卫飒爱恋无比的梳弄着她乌黑的发丝,每一下落下,心里的踏实就重了一分。看着她眉眼灵活的和自己打着哑谜,这种心照不宣的快乐,非旁人所能感受。 只是……他要如何告诉她……刚刚胡太医谨慎的诊断之言? “溪儿?”唤了一遍她的名字,确定若溪已经睡熟,卫飒缓缓放下手中的木梳,注视凝望着她苍白的脸。 帘拢一挑,打断了卫飒的思绪,回头看时,却是白江。 “听说若溪醒了,我过来看看。”白江拢了拢袍袖,站在卫飒的身后,探目看着若溪,“怎么样?太医来看过了?” 卫飒点了点头,白江见他神色有异,便猜到一二,卫飒苦笑一下,知道瞒不过他,用眼神示意他出去再说。 两人来到屋外。卫飒轻轻放下帘拢,重重的珠帘影帐晃动着,仿佛一地破碎的琉璃,将日光斩碎成无数的碎片。 “若溪大概是中毒了。”卫飒没有任何铺垫的来了这么一句。惊了白江一跳。 “中毒?”白江心里一动,佯装不知。 “胡太医刚刚亲自诊断过的,他对我说起时,愿用性命担保诊断无误。”卫飒轻轻说着。 “什么毒?” “不清楚,胡太医说他行医数十年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病症,若非是若溪中毒在先,她这一次也不会如此难以醒来。”卫飒的声音忽然有些低沉。“那个下毒的人,本王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白江熟知他的脾性,他这样低沉的声音不免让他开始怀疑卫飒会将下毒的人捉住再五马分尸的场景。他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心里也没少了腹诽,找到下毒之人?开什么玩笑?她这毒是胎里带的胎毒,是血毒,和自身的骨血都混在了一起,找到下毒的人和解掉她身上的毒一样,都是不可能的难事。 他心里明白,却不能和他说。 卫飒眼眸一转,邪魅的眼睛里迸射出的是冷然的寒意,漆黑如墨般的瞳孔嗽然转为一点的锋芒,射出来两道刀锋般的锐利,落在白江妖娆的面孔上,连白江都忍不住从后脊背上爆出一股寒意来。 “白江,把我不在宫里这段时间里和若溪接触过的人都查出来,刨根追底的排查一遍,一定要找出那个在背后妄图致若溪于死地的幕后黑手!” 一句话,掷地有声。他现在就是把那个人千刀万剐的心都有。 “殿下,先莫要动怒,眼下照料好若溪才是第一要事。如果真的有人打算要若溪的命的话,他们一击未成,肯定会再找机会动手,这段时间,殿下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若溪刚刚醒来还比较虚弱,正是别人有机可趁的时机。”白江沉吟着道,又补充一句,“另外,属下以为,若溪的一切饮食和用药,殿下最应小心。” 卫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把他的话全都听进去了。白江递过来一枚锦盒,“里面是白川留下的丹药,每三天服一次,每次一粒。” 卫飒接了过来,掂了掂,里面果然有些动静,听起来,数量还不在少数。“有机会替我转达谢意,若是以后白袍如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只要是在大祁国,尽管来找本王。” 白江摸着自己袖口绣得整齐的小花,笑得妩媚又妖娆,“殿下,您要是这会儿清闲的话,属下另有一点私事想要同您说。” 卫飒一愣,捧着锦盒欲走不走,“什么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卫飒一愣,捧着锦盒欲走不走,“什么事?” “殿下您难道不想知道我和白袍如来的关系么?属下可是以为您会对我们俩个的关系很想要了解一二呢!”白江笑靥如花,看着卫飒的眼睛都要流出蜜来,卫飒显然是见惯了他这副模样,眯了眯眼,等着他的下文,“所以呢?” “所以属下专程的跑来,专程的打算给您好好说上一番呀。”白江眨了眨眼睛,何其无辜。 卫飒哼了一声,弹了弹怀中的锦盒,看着白江一脸欠揍的表情,神色淡淡,“那……我只问你三件事,你照实回答即可。” “殿下请讲。” “第一个问题,你和白川是不是旧相识?” “是。”白江回答的很快,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 “第二个问题,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白川是北冥国人,他如果要借你之手对我不利,你会不会照做?” “不会。”要是他想,卫飒已经在他的眼皮底下死了一百次。白江笑了下,浅浅的回答。 “那就是第三个问题了。”卫飒看着白江也笑了起来,“若你再开口相邀,他会不会全心全力的救治小溪儿的毒?” “必然。”白江笑得更加安心,当然了,你的这位宝贝小溪儿可是人家白川的心尖尖上的肉疙瘩,就算你三殿下不说话,他也会想尽办法去救人的。 卫飒略微蹙眉,“既然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还要一定来盘问你和白川的关系呢?”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飘满天际的浮动的云彩。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淡然,仿佛世间上再大的变故都不能入他的心扉半步。 “你既不会因为他的关系对我产生半分的不忠或伤害,而且他还可以因为你的关系而亲自出马救治小溪儿,难道这不是一件该让人高兴的事么?我为什么还要对你与白川相识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而耿耿于怀呢?”朝阳之中,那个邪魅如狐的男子依靠在重重水晶一般的珠帘的后面,说的漫不经心。 白江微微一愣,随即释然,朝着他微微而笑,点头道,“不错,你说的很对。这些的确已经够了。” 这个男子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物,他可以对身边的人无限度的宽容和安心,因为他平日的举动已经足以让这些人由衷的臣服,不是畏惧于淫威而是真正的从心底的佩服和膜拜。即便是白江这样见过大风浪的心性坚韧的人也不免为之心折。更何况其他的下人仆众?白江这样想着的时候就看到那个男人捧着手里的锦盒向房中走去。 又不免开始有些挪揄的露出些许笑意来,可能那个男人他还不知道,在若溪还没有出现在忘魂殿的时候,他们都曾经天真的认为三殿下卫飒是个天外来客,没有什么能进入到他的心里,然而白若溪的出现似乎是打开了一道大门,告诉人们卫飒也是个人,不是个神,他有血有肉,也有感情。 平素里累积起来的风流名声和沾花惹草的小伎俩在这个时候成了不攻自破的谣言。 并非太上忘情,并非无血无情,是太有情而不得不珍惜自己的本心。 人的心只有一颗,爱了一个人,就难以再转圜。 白江和他都是深谙此法的人,深深的明白爱这个字的浓重含义,而愈加谨慎。饶是如此,他们都还是难以躲过一个情劫,难以逃脱一个爱字。 怎么算,他都是那个比较倒霉的人好吧?白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叹了口气,人家喜欢的不是风流美女就是青春佳人,可他……算了,老天注定让他一眼看中那个白袍的男人,那就让这份感情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好了。他无力的耸耸肩,忽而想到另一件事,对着帘拢里面的男人说道,“紫嫣公主大婚已毕,您老人家的婚事大概是近了吧?” 话中带着几分调侃,卫飒不为所动,“等老头子定日子吧。”反正他已经答允了这桩婚事,也就不会再去矫情的想要拖延婚期,该来的躲不掉么。 “宝焰今天从宫里回来听说了几句话,大概你爹的意思是等华旗将军进京之后,就让你俩完婚,这么说起来,也就不过是下月十八的光景,殿下,属下是不是该回去准备上一份大礼来恭贺您的新婚大喜呢?” 卫飒隔着珠帘瞄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白江,你最好祈祷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什么人,不然的话,哼哼……”他话中威胁的意味深重。 然而白江不为所动,像无数次斗嘴时那样赖皮的摸了摸鼻子,“属下最近心火旺盛,耳朵不怎么灵光,您刚刚说的话,属下可是一个字都没听见啊。” 赖皮!卫飒扭过去不再理他。 白江也不计较,依在卫飒刚才依靠过的地方,“弦月不是个省油的,若溪这个样子,如何和她再一个屋檐底下生活?” 卫飒手底下的动作一滞,没有说话。 “所以,接下来的那个消息可能您听了之后会比较高兴。”白江吊足了卫飒的胃口才缓缓的说了出来,“传说天下第一美人,要在君来客栈里大办选夫大会。” “选夫大会?”卫飒眉头一动,“现在的女人可真是会想办法。天下第一美人?你可是说的万花楼的头牌么?” 白江嗔怪地看他一眼,似乎是在恼怒他的不解风情,“殿下现如今也变得如此不怜香惜玉了?人家用的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显而易见的就是要摒弃万花楼头牌花魁的名号,既然是要出嫁从夫,自然这种青楼里的花名就用不得了。再说,哪个男人愿意迎娶一个依旧带着青楼花籍的女子呢?” 卫飒点了点头,“老白,你风流倜傥的很,去那个选夫大会,再合适不过,若是那位天下第一美人看中了你,本王替你大办喜宴,如何?” 如何个毛啊!白江白眼一翻,阴阳怪气的捏起自己的衣袖放在唇下,眼波流转,做千娇百媚状,“殿下可是忘了?人家可是中意龙阳之躯的。那花再好,属下也是不愿染指的。” 卫飒忍着自己要吐的冲动,终于肯转过脸来好好看着他说话。“选夫大会是在哪日?” 白江嫣然一笑,伸出四根手指头来摇摇晃晃,“四天之后,便是。” 卫飒若有所思的点头,白江心领神会,“既然殿下允了,属下就去操办。”卫飒挥了挥手,白江便闪身离开。 他虽然对那个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不感兴趣,但……卫飒看了看依旧睡颜安好的若溪,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无限宠溺的道,“看你平时精明的像个鬼似的,到头来,还是得让我费点心给你找个平衡,有的女人就是蛇蝎心肠,却偏被你这个没头脑的家伙撞见,若非能找到一个旁人来制衡,只怕你还没好利索,就又被人扒一层皮了。”他对着熟睡的若溪,轻轻的低喃。 窗楞外,海棠花摇曳生姿,卫飒敞开一扇雕花大窗,回眸笑道,“小溪儿,你若不早早好起来,等到了夏天,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 “你对卫飒说了?”白衣男子盘膝坐在茶具前,乌黑的茶盘上摆放着上好的青白色的瓷器,茶盏里飘着袅袅的白烟,闻起来顿觉香气盈然于鼻尖。白江毫不客气的端起一杯放到鼻尖底下轻嗅,觉得一股香气从上到下的灌了进来,连头脑都为之放松和轻灵了许多。 深深的吸了一口,再把胸臆间的乏气吐出,“整个京城我也只能寻到你这一处安静的地方。” 白川浅浅而笑,显然觉得他这句话是理所应当。 白江恋恋不舍的品了一口杯中碧绿的茶水,“我对他说了,他已然明了我的用意。已经同意了。” 白川保持着那种淡淡的雅致的笑意,“如此,不是很好么?” 白江几乎又要沉浸在他那种淡然的冷然的笑容之中,眼神才一迷蒙,自己就醒过劲儿来,微微有些脸红,“把那位红姑娘送进宫里,对你有什么好处?”他问的很直白。 白川不动神色,反问,“难道你要我把她放在我这里?” 白江哑然。 的确,那位姑娘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被白川带在身边的,何况,她还是风鸣的女人。要是把她放在杏林山,也不可,在那里,日子长了就难免会将他们的底细一一摸清楚。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把人家安插在自己的地盘,可实在不是件明智的抉择。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白江低叹一声,乱世之中,有能耐的人活得自在,俯仰天地,潇洒自然,弱小一些的群体,如这美艳的女子来说,便如同河面上摇摆不定的浮萍,聚散生死,全在风吹过的一瞬间。他这么想着,连含在嘴里的上好茶汤也觉得没了味道。因为他在这位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上依稀看到了若溪的将来。 她们都曾荣极一时,她们都美颜倾城,然而结局却未必如春花般美好。他放下手中的瓷杯,杯子底部和茶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敲在他的心上,长叹口气,“也罢,左右她进宫去也能陪若溪说说话,那位弦月公主要嫁过来,对她只能是处处掣肘。”想到弦月身边那几个刁难若溪的小宫女,白江就十分郁闷。 第73节 第一百四十二章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傍晚的时候,弦月款款的从雅夫人的院落里走了出来,面上带着捉摸不定的笑意,玛莎小心的跟在她的身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玛莎觉得自己和这位一起朝夕相对了将近十年的美丽容颜竟然陡然生出一股陌生的寒意。连平时的说话都开始要先过脑三回然后才能出口,有什么在悄悄的改变,又有什么在无形的扭曲。 玛莎低着头跟着她走,忽而,眼前的那双弯弯的小牛角靴子停了下来,玛莎也跟着停顿了脚步,抬眼看时见到弦月的目光正留恋在天际那抹欲坠不坠的晚霞,红彤彤的并不耀目,却带着让人心暖的力量。 “真美啊。”弦月一时间竟是看得迟了。若是从前,玛莎会毫不犹豫的告诉她,公主比晚霞美得多得多,然而现在……玛莎仅仅是静静的看了一眼她眼神所在的位置,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弦月感受到了背后的冷漠,眉头微微蹙起,回转过身来看她,“玛莎,你最近是怎么了?还是没能适应大祁的环境么?”她记得玛莎刚来的时候,和自己一样有些水土不服,时常犯起头晕恶心的毛病。 玛莎眼神有点恍惚,看着弦月关心的目光,有些仓促的低下头,“没有,我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这几天总觉得很闷气。”她说的是实情,最近这些天来她总是被莫名的梦境惊醒,梦里总是些血腥可怕的场面,一会儿是女人披头散发的嚎叫,一会儿是她被一群沙狼追赶得无路可逃……让她很难入睡。 弦月拉起她的手,冰凉凉的,隔着手指上的指环,她的手在玛莎的手背上来回摩挲,像是一种安慰,“你这些天可能是太累了,不如叫碧桃她们顶替你一段时间,你好好休息,等精神好了再说。” 玛莎明了的点了点头,弯下腰对她行礼,“谢谢公主的关心,玛莎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再来服侍公主。” 弦月微微勾唇,继续往前走着。玛莎缓缓抬起身子,她的一对眼眸里盛满了晶莹的泪水,她懂了,刚刚那些听起来很是关切的话语,那样一件对她关照的安排实际上只是把她从身边支开的华丽借口,她一心一意想要跟随的公主,不再只属于她一个人了。从故国西凉一路的千里相随,她竟然如此就轻而易举的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安排来,实在是太伤她的心了。那个在穿过沙漠时和她共享一袋清水的温柔的公主,已经如同心中那轮只有在西凉才能看得见的圆月一般,被乌云遮盖。 的确,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那是一种无形的,对人性的扼杀。玛莎才明白了为什么中原人都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才是最难以掌控的乾坤。 因为江山可以易主却不会改变容貌,河水可以枯竭却不会改变水流的方向,然而……人心却如同那道晚霞,会变,会消失,会迷茫,会……沦陷。 玛莎再次抬眼看天边的时候,刚刚那道绚烂多姿的晚霞已经被苍霭的暮色遮挡取代,被彤云烧得红彤彤的天空逐渐被夜幕所遮蔽。 不消一个时辰,这个天空就将会属于黑暗的冷夜。 玛莎再往前看的时候,弦月的身边已经多了两个人影,青衫抖动的是碧桃,她旁边稍微安静的是白盏。玛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生了幻觉,她竟然觉得自己往那边看的时候,碧桃正巧回过头来对她挑衅似的笑了下。她赶紧晃了晃脑袋,再看时,碧桃又是背对着她,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动作一般。 她的确是该休息了,她在心里这样想着。一瞬间,她忽然很想念西凉沙漠中的枯木枝,立在沙子堆里的残缺的界碑,想念香喷喷的奶茶,更想念那种简单的带着淡淡沙粒昏黄色的纯粹生活。一切都很和睦,很纯洁。 玛莎站在原地思量许久,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缓缓跟上前面那三人的脚步。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 她的歌声极美,优雅而缠绵,神情却有些漫不经心,好像唱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她也不在意是不是有人愿意去听。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地点,她只是在那里唱歌,唱自己想唱的歌。不去理会旁的。 白江站在客栈的楼下,侧耳听罢女子的这一曲,花语心的歌喉当真是天下无双的好,如一股潺潺的流水在胸臆间来回流转,把该滋润的地方都滋润了一遍,她的歌声的确有治愈心伤的功效。加上那张倾城绝代的美艳面孔,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她的确当得起。 只可惜这样的一朵娇花误落红尘不说又遇到了那样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天下第一杀手配天下第一美人,这一对儿还真是佳偶天成的绝配! 楼上的窗子没有关上,似乎是感到了什么,楼里的女子轻轻的探出头来往下看了一眼,那一眼便如同惊鸿一惊,略带奇异的开口向他招呼道,“白公子,您来了。”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软糯,好像被开水煮过的糯米,有点甜甜的香气,却又不腻。 “可以上去坐坐么?语心姑娘?”他笑得很淡。 即便是对着这样极品的女人,他也不动半分心思,没办法,一个白川已够他去思慕了。 花语心嫣然一笑,看着这个和自己的美貌不相上下的男子,招手示意他上楼来。白江提起衣摆上了楼梯,楼梯的转角就是她的客房,他到楼梯口的时候,花语心已经站在房门口等他,微微福了福身子,“白公子,里面请。”若是旁人,她定然会因为要避嫌而去刻意躲避,但白江不会,因为从他的眼睛里她看不出一点猥琐的意思,也没有半分的欲望贪婪。这个男人的心思很纯粹,很简单。他欣赏她,却也只是停留在如同欣赏一幅好字画那样的状态,仿佛她并不是一个姿色绝佳的美人一般。 这个男人,很有意思。 花语心默默的笑着,她听清了白江的来意,然后开始皱眉思索。她前日已经答允他们要在这座茶楼里开一场选夫大会,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被如此快的安排好。四天之后,她就要抛头露面了。 抛头露面对她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但这次的名头却让她心里有那么点的不安,选夫……她已经是有孕在身的妇人,真要选夫的话……麻烦事只怕不少。她的心里还有那么点犹豫。 白江明白她所想,嘿嘿一笑,“语心姑娘不必担忧,所谓选夫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把你送进宫中,天下之大,唯独那里是最安全的。”他略微沉吟。 花语心会意,宽慰道,“白公子有话请直说。” “你当知道,风鸣他的身份,也该能想到风鸣的仇家有多少。天底下虽然广大,但却没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所在。皇宫之中虽然复杂,但相对于外界来说是绝对的安全保障,而且……宫里会有人照顾你,是我们自己人,很可靠,这个人,风鸣也是认识的。”白江思索着话,掂量着如何去说服她。 他以为花语心会再提问或是不同意,没想到花语心听完之后仅仅是轻笑了下,美丽的脸上带出一点色彩,“也好,那就全听白公子的安排吧。”这么爽快?白江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这位花魁娘子可是精明的很的人物。 花语心浅浅的笑着,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白江,这个妖娆如同女子的男人,风鸣不止一次向她提起过,连同那位面带寒霜的男子,她都有所耳闻,风鸣还在临行前嘱咐过她,如有什么需要可以去三皇子的府邸上找白管家帮忙,只是她觉得自己还未到穷途末路的状态,一直也没有去找过白江寻求帮助。没想到,老天爷竟然那么有心的将他们安排相遇。 如果一定要入宫才能保住她和孩子的周全的话,花语心愿意去试试。 “为什么这么信我?”人家如此的信任,白江反而有些狐疑。 花语心掩唇轻笑,遮挡住眼底的落寞,“风鸣曾经多次提起过两位白公子,所以奴家放心的很。” 原来是风鸣早有嘱托,白江点了点头,疑虑着把另一重来意说明,“咳咳,那个,语心姑娘,四日后三皇子会来选夫大会,会带你进宫,你进宫之后,除了安心养胎和过日子之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忙。” 天下从来就没有白来的美食,花语心点点头,“白公子请讲,如有奴家能够力所能及之事,语心很愿意效劳。” “有一个对我和白川都很重要的人,如今也在宫中,就是我之前对你提起过的那位自己人,在生活上她肯定会照拂你,但……你也清楚,皇宫是个大染缸,尤其是后宫,更是纷乱复杂,她这个人吧……恩,怎么说呢,虽然看起来挺精明的,但是实际上她是个很粗心很大条的女子,而且,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个她的死对头要和她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过活,所以,我想,语心姑娘你见多识广,在她身边,能否多为提点和照顾呢?”白江费了好大劲,才把想要表达的内容说明白,然后静静的等着花语心的回答。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选夫大会生枝节 天下第一美人花语心的选夫大会被定在了君来客栈,本来就是京城第一的客栈君来客栈被这么一整,应该是很热闹很热闹的,但是让卫飒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很惊诧。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个君来客栈本来就是极富盛名的客栈,再加上花语心的事,这里应该是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才对。可这里…… 简直就是客栈平日正常的客流量嘛。 天下第一美人的选夫大会,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的萧条啊。 卫飒纳闷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白江,白江挑了挑妖娆的眉梢,这举止清淡的如同蜻蜓点水,却看得卫飒一阵睁目结舌。想不到今天的白江竟然为了花语心的选夫大会而精心装扮了自己一番。从上到下好好的看一遍白江,卫飒简直要称赞他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如果忽略了他是个七尺堂堂的男儿身的话。 不仅身上穿了一件极其奢华的袍子,而且衣服的袖子和衣摆上都缀满了珍珠和猫眼做成的饰品,看起来极其奢侈豪贵,抛去这些不说,就是他今天在脸上的功夫就够瞧的,白江的一张脸本来就生的尖下巴,肤白细嫩,再加上他今天……竟然……还……用黛笔修饰了眉毛,用眼线勾勒了一下眼角,用细粉扑了下脸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卫飒似乎还能看见他两团微微鼓起的颧骨上有一点隐约可见的细细的珍珠光晕……看来,白江用的细粉是用上乘珍珠母打磨而成的。 卫飒不由得勾起了嘴角,胳膊往马车上一搭,随心的动作引来不少周围人的注目,他也不介意,只注视着白江妖娆的一对眸子微微浅笑,语气里也染上了一点戏谑,“白江,你今天的这身打扮可是对天下第一美人的夫君的位子势在必得?” 白江也浅浅的笑着,环视了下四周因为他们二人的出现而越聚越多的围观群众,他微微凑上来一点,勾着首道,“殿下,您要是再这么站下去的话,整个京城的人就都会被您吸引过来。” 卫飒爽朗一笑,抬步往里走,“知道还不快些跟进来?”还好意思说他呢?今天到底是谁比谁更吸人眼球啊? 两人进得君来客栈之后,才发觉客栈之中的人.流量与外界比较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有一句话说的好,东西在精而不在多,外面停下的车马数量不是很多,但客栈之中的贵宾却是可以用满座来形容了,卫飒粗粗一掠看过去,便认出在座的几位客人之中有些是他认得的,比如坐在最左边的那位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右边的又是从山西匆匆赶来的煤窑领首,另有几个是京城及周边城镇里的一些珠宝商和古董商,里面有人也曾见过卫飒的面,见他进来都是一愣,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泄气的样子。 也难怪,卫飒的身份何等尊贵,有他在前,谁人的风头能够盖的过他去呢?今天这场选夫大会基本上已经在卫飒迈进客栈的那一步开始定出了结果。 台子上已经被人装扮的很是炫目,薄薄的白纱被扎成各种图形妆点在周围,白江仔细看去,竟发觉那些白纱上似乎在微微泛着金色的光晕,再仔细观察,这才知道原来那些金色的光晕是些被研磨的极其细小的金粉,是真金十足的金粉啊!光是那些碎碎的颗粒组装起来就足够耀人眼目的。 白江咋了咂嘴,他只是打着卫飒的名头吩咐下去,让这个选夫大会上些档次别寒酸,没想到……这个手底下的人那么有孝心,居然把一个客栈装点的比忘魂殿里的排场也差不多。 到底还是这个国主老子的宠溺儿子,名头好用的很呐!白江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眉头。 这时候,台子上已经有人出来宣告大会开始。所谓开始,也不过是一名主事打扮的男子上场将在座几位的家身给大家讲讲,白江端着茶杯看着在座的人,心里一片了然,这些人大老远的奔波而来,自然不会全是为了一个天下第一美人而来,尽管他们当中不乏一些是为了色字而来的,但也不尽然。 天下第一美人年年会有,岁岁会有,今年会有,明年也会有。而且,就算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也是会老,会死,会嫁人。只要有钱,随时都可以再买一个天下第一美人回来。 可是,像这样把京畿周边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集起来的机会,却不是年年都有的。他们在这里相会,聚首,大半还是出于自己的商业利益。多一次接洽的机会,多一个朋友多条路,这道理他们都精通的很。 白江看够了他们,自己坐在了稍微远离卫飒的位子上,自顾自的喝茶休息。在这些人的头上,都有着明晃晃的利益二字为目的,而他也有他自己要做的事。 等台上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说完,才郑重其事的请出了天下第一美人,花语心姑娘。她今日和往常的登台不同,并没有坐在珠帘之后,而是大大方方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朝大家福了福身子,这本是个女子寻常做的动作,却被她做的柔柔软软,轻轻淡淡,好似风摆过扶柳一般的流畅自然。 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断然不是空穴来风的随意冠名,花语心,的确有让每个男人动心的本钱。她美丽,优雅,多才多艺,诗书通晓,琴曲专攻,加上再风月场子里打滚的这些年,尽管她本人还是那么的清雅,但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那种能魅惑到任心的女人味儿,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光有一副皮相的是万万不能担当得起这几个字的。 她一出场,众人已经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但见美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和冷静,仿佛对待几天的选夫并不是十分的热情。一对水眸环视扫过周围惊艳的目光,极其清淡的一笑,仿佛是冰山上爆出了一朵冰莲花,让人赏心悦目。 “有劳各位从各地赶来京师,来捧语心的场子,奴家在这儿先谢过各位了。”她又轻轻弯了弯腰,半遮挡的领口微微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来,顿时又有几人目光呆滞了几分。“今天是奴家最后一次在这种公开场合抛头露面,女人到了这个年纪,说不想嫁人是骗人的,奴家对安稳的相夫教子的日子已经向往许久。只是一直未能如愿,在座的各位既然愿意为了奴家而来今天的大会,奴家对各位都心怀感激,是以今日无论是谁能够获选,奴家都要为他献曲一首,以表心意。” 她又缓缓看了台下的众人一眼,脸上的笑容淡淡的浅了,如春葱般的玉手从袖子里露出一半,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脸上忽然带出一点满足而幸福的微笑,对着大家说道,“另有一件事,奴家要告知各位。或许,这话说了,各位便要说语心不知廉耻了。”她嘲讽般的笑着,竟比刚刚看起来更有几分味道。 “今日不光是奴家的选夫大会,更是为了给我腹中的孩儿找一个会疼他爱他容他的父亲。” 她的话音才落,台下便从寂静一下变作哗然。 这些为了博美人而来的富商们皆有一种被人玩弄了的恼怒!花语心有了孩子!那显而易见的是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一个不纯的女子,就算是天下第一美人又还能值几个钱呢?花语心站在高台上,她的周身折射着周围白纱反照过来的光晕,脸上带着安宁的笑,一如方才那样微笑着注视着台下,她的目光又像是落在了极远的一处地方,仿佛那里有着让她一直魂牵梦萦的情郎。 尽管是微笑,卫飒却看得有些不忍,略略扫过周围愤怒人们狰狞的脸孔,卫飒冷冷犯笑,用眼角扫了一眼坐在角落的白江,那厮正在低头端详着茶具,恍如置身另一个世界。 看来,他铁定是不会出手管花语心的窘境了。毕竟是以怜香惜玉见长的卫飒,眉头微微一动,直起了些许身子刚要开口的瞬间,便听见白江带着长音的开了腔。 “妙极,妙极。语心姑娘你这番话实在是让在下感动至极。”白江轻轻的拍了两下掌心,摇着头,晃荡着站起来,“姑娘能够将实情和盘托出,直面面对一切,但是这种勇气就让在下很是敬佩,总是听闻花姑娘的盛名,今日一见,算是彻底的心服口服。” 妖娆的脸孔一下让大家安静了下来,那些肥的流油的商贾瞪大眼睛在白江的身上逡巡,似乎是在确定他的性别。白江轻轻一笑,俊逸的容颜上又带出几分妖媚之色,看得这些色狼们神魂颠倒。 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白江无奈摇头,顺便看了一眼沉默着看戏的卫飒,像是对周遭的吸气声司空见惯一般的缓缓从人群中间走过,唇边带着傲然的笑意,慢慢走到台子的中间底下,仰起头朝花语心安抚的笑笑,并伸出自己好看的手掌来,朝她发出邀请。 “若语心姑娘不嫌弃,在下愿意呵护姑娘一生,连同你腹中的孩子。”白江缓缓的笑着,花语心看着他柔媚的眉眼,几乎就要落下泪来。谁人说她不在乎,她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敢在乎,如今的花语心已经今非昔比,往日的盛名和追捧都成了最好的嘲讽,如今的她不过是一个被情郎抛弃的残花败柳。 特别是,她的肚子里还有着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花语心凝视着白江,眼中的泪凝聚起来…… 风鸣……我大概开始害怕了…… 就算是她想倾尽努力的去给孩子营造一个清白的家身,也成了难以办到的事。 害怕这个孩子……会如同我一样孤苦无依。 却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她的手悬在白江掌心上一寸…… 风鸣……我已经等不及了。 “且慢,这位兄台,在下也倾慕语心姑娘已久,既然是选夫大会,就不可你一人说了算。”斜刺里,杀出一个程咬金。 卫飒和白江一起把视线投向他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愣。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也是帅男一枚 “且慢,这位兄台,在下也倾慕语心姑娘已久,既然是选夫大会,就不可你一人说了算。”斜刺里,杀出一个程咬金。 卫飒和白江一起把视线投向他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愣。 很高,很帅,很有男子汉的味道。同样是男人,白江却有着近乎一种女子的直觉,当他看到这个斜刺里杀出的程咬金之后,他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那几个印象。所谓美男子也分几种。有邪气凛然的腹黑者,如卫飒,有不苟言笑的冰山男,如白川,也不乏一些阴柔之美的人物,比如他自己,然而这一位的美却与他们三个人的风格都不尽相同,比白川多一点笑容,比卫飒多一点正经,比他多一点阳刚之气,哦不,是好几点阳刚之气。 仔细打量来人,不难发现,这个男人的脸部轮廓十分的明显,如刀斧开凿过的绝壁一般,也许是精瘦的缘故,他的下巴很尖,却不突兀,肩宽而臂长,他的周身有一种充斥着力量的美感。他一进场,场中的人们不由自主的就把视线投在了他的身上。花语心愣了一下,目光略微在这个来客的面上打量几个来回,那种沉静锐利的目光很难让人相信是来自一个在青楼混迹久矣的花魁娘子,或许正因为如此,花语心这些年来阅人无数,已然练就了一番上好的眼力。 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一种潜藏的野性味道,让她感到恐惧。 花语心微微皱眉,收回自己的手掌,交握放在膝盖上,含笑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奴家似乎不记得认得公子。” 男人也含笑,看着她,“在下从西域而来,是商贾,人人叫我阿九。语心姑娘,如今便是认识了吧?” 最后一个句子明明是疑问句,却被他说得好似一个肯定句。 花语心心里盘算着,嘴上说道,“公子也要做奴家的夫君么?” 第74节 自称是阿九的男人点了点头。 “那么,公子一定要娶奴家是为什么呢?” “前些日子到这里来走了一批货,听说了今天的选夫大会,刚巧,我家里正好缺一个中原的姑娘做老婆,于是我就来了。”阿九笑得很友好,说的也随意。 听着他不怎么尊敬的用词,花语心忽然笑了,“刚好奴家也想找一个西域来的夫君。” 白江有点傻眼,卫飒却已经在一旁鼓起掌来,在他的带头下,周围的看客们都一齐鼓掌,客栈老板忙着叫人敲小锣,打花鼓,人人上前给他们二人道喜,一时间客栈之中好不热闹。 白江的妖娆脸蛋上有点挂不住,驽了努嘴,卫飒轻轻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挤眉弄眼的笑道,“号称是天下第一美男的白江,也有折手的时候,真是稀奇。” “花语心搞什么鬼?不是说好要和咱们回去的么?”白江有点生气,这个女人啊真是靠不住的很! 卫飒神秘一笑,拉了他一把,“大度些,先回去吧,如果你晚上想喝喜酒咱们就再出来。” 白江没奈何,最后看了一眼被人群围得严实的花语心,怅然叹气,看摸样真像是因为情场失意的颓废。 “花语心到底怎么想的啊!”才一上马,白江就好像是颗被点燃的爆竹根本没有任何过度的开了腔,卫飒骑着自己的马儿在他身边不咸不淡的说道,“明摆着,人家没看上你。” “这不是看不上的上的问题好吧,你真的看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白江一愣,侧目观察卫飒起订伸向的模样,忽然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殿下,那个阿九不会是你安排的插曲吧?” “嗯,还不算笨到家。”卫飒挥动马鞭,不忘赞许。 白江那个来气啊,坐在马上都不能阻止他想跳起来的冲动,忍不住心里那口气在马上翻了个跟头,重新落座马鞍,才大大的吼了一声,“你干吗不早点告诉我?”害他那么丢人!在大家的面前对人家花魁娘子求婚失败!他以后在京城花柳界还怎么混下去啊! 卫飒给了他一个招牌微笑,示意他安心,“早告诉你还能看见你在马上翻跟头这样的精彩场面么?”在白江没有继续发飙之前,他笑着说,“阿九是我安排的。” “我还真不知道你手底下竟然还有比我长得还好看的男人。”白江翻了翻白眼,有点不高兴。 “他并不是我的手下,他的身份特殊,暂时还要保密,目前我们两个只是互相合作的关系而已。”所谓互相合作无非是互相利用的代名词罢了,不过,能够和卫飒一起谋事的人应该也非等闲之辈。白江的脸色没有丝毫的不愉,卫飒看了他一眼,沉声开口。“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他的身份?” “嘶,”白江砸吧砸吧嘴,舒展了下自己宽大的袍袖,“他是什么身份你愿意和我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而且……他娶了花语心正好省了我的顾虑,感激他还来不及啊。” “你的顾虑?”卫飒蹙眉,“你不是前几天还找过她谈心,怎么还会有顾虑?” “顾虑当然是有啊,虽说花语心她肚子里有了风鸣的孩子,可是再怎么说她也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可靠不可靠先放到一边,主要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与若溪姑娘朝夕相处,若溪的心思明显和这个女人不是一个级别的。” “难得你和我想到一起。”卫飒叹了口气,有些忧伤的看着白江。 “干吗这么看我?” “白江,你若是个女子,我一定会为你动心。”有人说的不无认真。 白江也认真的想了下,连马速都降慢下来,灼灼的目光如桃花般璀璨动人,他朝着卫飒莞尔一笑,“殿下,白江是男子您也一样可以动心的。” 卫飒吞了口唾沫,朝他抱拳,语气真诚无比,“白江管家,您就放过本王吧。” 两人相对看了一眼,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卫飒比谁都明白白江的人品和性格,他这些年来不近女色定是有所顾虑,而这顾虑,就成为他自己埋藏于心的秘密。 别人的底线,他从来不会触碰,每个人都应该有着自己的秘密,不分身份的高低和年龄的大小,人人平等。别人不愿说的,他也从不相迫。 卫飒高高一挥鞭子,朝白江的马屁股上打了过去,“日落之前要进城啊!白大管家别光想着你的美人啦!” 嘶律律鸣叫一声,马儿吃痛撒开腿就往前跑,白江没想到他来这手,大呼一声只能抓紧缰绳倾身伏在马上,远远的,他的声音传来,“你自己惦记若溪干吗打我的马!” 卫飒哈哈一笑,自己也挥鞭,策马赶上。 *** “天涯流落思无穷 既相逢,却匆匆。 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 未闻东风佘几许, 春纵在,与谁同? 隋堤三月水溶溶。背归鸿。 去吴中。 回首彭城。 清泗与淮通。 寄我相思千点泪, 流不到,楚江东。” 散去了一群围观的男子和恩客,花语心一人登上阁楼,她今晚即已经与阿九定了终身,今晚便该是洞房花烛的好日子,可是她站在自己的屋子里许久,也不见和白日里有什么不同,依旧是清清淡淡的装饰,一点也没有婚期的大红色。她心里狐疑了一会儿,自己又笑了一下,她已然落魄到如此,何必还要在这等事情上费心思呢?岂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么?她释怀的笑笑,靠在窗边,望着暮色低垂,忽然悲从中来,不知不觉就哼了一首曲子。 “寄我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门外忽然有人轻声念了一遍她刚刚唱过的歌词,花语心一愣,听声音似乎是刚刚那个自称是阿九的男人。低垂了下眼睫,该来的躲不过,她吸了口气自己走过去把房门打开,开门时,阿九对上的已经是一张笑靥。 即便是他,也不由自主的被这笑靥吸引。 花语心,中原的青楼花魁娘子,这名号她绝对担当的起。阿九忍不住在心里这么想。 “语心姑娘。”阿九只是站在门外,他的拘礼反倒让花语心有些不适应,微微有些脸红,花语心低着头轻声说,“您还是进来说吧。” “如此,也好。”得到了她的邀请,阿九浅浅一笑,抬腿进了她的秀房。 屋子里很优雅,也很整洁,即便是花语心只是在此做几日短暂的停留,店家还是给她安排了上好的住所。 “他们说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所以,有这么一件事想要提前与语心姑娘商量下。”阿九笑得温婉,和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有些不大搭调。 “什么?”花语心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是这么一回事。”阿九压低了一点声音,凑在她的耳边小声说着,“虽然在下对语心姑娘很动心,但是如果风鸣回来得知是我抢了他的女人和孩子,我想他一定会用他的凤鸣剑毫不客气的把我穿个透心凉。” 花语心睁大眼睛,一手捂着嘴巴,一边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床榻的边缘,她才摇摇晃晃的坐下,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认识……风鸣的?” “嘘。”阿九用手点在自己的嘴唇,做了噤声的手势。 “于情于理,我是该这么做,可是,我现在有点好奇,一个已经有了一个男人的骨肉的女子是怎么做到打算嫁给别的男人的呢?还是说,你现在已经对风鸣没有半分的感情?又或者,你当初委身与他,只是因为他愿意为你出那万两黄金的赎身钱?”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刚刚过去的冬季里最凌冽的一串冰凌,狠狠的贯穿了她的心。 ******分水线******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词,当初分手的时候哭了好久哭不出来,念了一遍这个,顿时泪流如注。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家都是明白人 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在花语心的泪眼中化作了浮光掠影。 “于情于理,我是该这么做,可是,我现在有点好奇,一个已经有了一个男人的骨肉的女子是怎么做到打算嫁给别的男人的呢?还是说,你现在已经对风鸣没有半分的感情?又或者,你当初委身与他,只是因为他愿意为你出那万两黄金的赎身钱?” 对面的男人依旧是一副笑眯眯和善的模样,然而那张唇形很美的嘴巴里却吐露出这样生涩而让人难堪的话来。 她泪花莹然的泫然欲泣的神色在他的面前也不能动摇他半分。 阿九只是这样看着花语心,等着她的回答。 “我……你们每一个人都以为青楼女子的薄幸无情,却有几人知道我们之所以薄幸,之所以无情,都是因为有了那么一群让女人伤心透顶的男人。而风鸣,是世间绝少的好男人,我们一见倾心,他许诺要赎我出来,许诺要与我共度今生,但现在呢?他人在哪里?那些承诺可不就是最动听的谎言?他既然负我,我又何须等他?” 花语心梨花带雨,哭得伤心无比,话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用来沾泪的袖口都被打湿,变得沉重。 阿九交叠着双臂,环抱在胸前,只默默的看着墙上的一副仕女簪花图出神。 哭泣的声音越发小了,阿九觉得她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才缓缓说道,“语心姑娘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抢了白江的风头去拿了这个选夫大会的头冠么?” 花语心抬起泪眼,看着他。 “真是够冷漠,果然,中原女子的心都是铁石做的,我大哥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可惜,四哥却是……罢了。你既然已然对这些事好不挂心,我也没有什么必要来告诉你了。”阿九的眉眼弯弯,只是里面却已经是连半分的笑意都没有。 “其他的一并说与你知道,我们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今天这场事只是为了照全你的安危,我虽不认识风鸣,却知道他的名头,也知道他和白江关系甚笃,于情于理,我都不会亏待你,你只管在我这里好好住着,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他拢起了袖子,踱步到房间的一隅,足有一人高的上好白底花瓶上,花鸟已经跃然雀跃,映衬得屋外那一片新绿的柳树枝条,生出浓浓的暖意。 一旁的花语心早已经收了眼泪,怔怔的听着他说完后面的话,也望着窗外。 窗外春意正浓,她却徒然的生出一身寒意来。 *** 红杏枝头花几许,坐中佳人守春闺。 若溪一觉醒来,天已经到了傍晚,日头斜斜得西沉着,一寸寸挪动着顺畅的脚步,丝毫不挂心在这一寸光阴之中发生的种种世间疾苦。 她也该学学这日头,该无情时便无情,若有情,天也易老。 以为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一个午后,却无端端的被人打扰,这几日凝香不时的来看她,陪她说话,所以,帘拢发出清脆的响声的时候,若溪依旧懒懒的赖在床上,头朝里,背向外,听见身后越发近了的脚步声,只抬了抬胳膊,指了指身旁的空位,“你今天怎么又跑来了?不用侍候美夫人了么?” 身后有人轻笑,也有人轻声斥责,“大胆!玉夫人来了,还不起来见礼?” “玉夫人?”若溪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里头好像有这么个印象,忽然脑子里打了个激灵,呼啦一下坐了起来,额头上的刘海都被她甩得飘了起来,终于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了。清淡淡的表情,素色的衣裳,鬓上的钗头凤玉色莹然,果然,是玉夫人。 若溪赶忙爬起来,把被子一丢,规规矩矩的就要往床底下爬,忽而手背人轻轻攀住,是玉夫人。 “身子才好,不必多礼,你且躺你的,我只坐坐便回。”玉夫人虽然是一副寡淡脸色,但声音却很温柔。 若溪觉得很意外,抬眼看天边夕阳,恩,还好,是从西边落下的。 “夫人能来,是若溪的福气,夫人有什么吩咐请您明说。”她低眉顺眼的瞧着自己的被角,上面绣着的飞鸟真正振翅欲飞。 玉夫人保养得极好的面容上隐隐带出一点笑意,仅仅一瞬,便又消失,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若溪,你抬起头来。” “哦,”若溪听话的抬起脑袋来看她,又觉得这样肆无忌惮的和玉夫人对视有些不妥,看了一眼,便又把眼垂下。 “哎。”玉夫人叹了口气,若溪仰着脸,垂着眼,任由她打量,心里头却不清楚,玉夫人一定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她大概也能猜测一点,但是这一叹,她却是怎么也闹不清楚了。 “若溪,你在我身边也有一段日子,我却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好处,能让飒儿为了你着迷。”玉夫人总算说出了进门之后的一句重点。 一语点醒梦中人,若溪混乱的思绪终于有了一丝清明,玉夫人是为了卫飒来的。 “从飒儿将你从冷香宫里救出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他的心意,飒儿虽然年轻气盛,风流不羁,却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既然肯为你如此,便是动了心,我虽不是他的生母,却也说得上是看着他长大成人,他的脾性,我多少是懂得的,打你进了忘魂殿之后,飒儿对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情意是真的。”玉夫人的眉眼依旧清冷,说起这些让人感动的话的时候竟然也无半分变动。 若溪把头垂得更低,她知道,这只是一番谈话的开端。 “若溪,你自己的身份自己清楚,不要对飒儿要求得太多,近日来我观他心事重重,不复从前那般潇洒自在,想来应是为了他的婚事。关于飒儿即将要与弦月公主完婚的事,你可知晓?”玉夫人目光一转,落在她的身上。 “若溪知道,三殿下与公主的好事近了。”她说的很自然,三殿下卫飒同弦月的大婚,卫英早已经搬旨昭告天下,她人就在宫中,如何会不知?玉夫人这一问,探究的味道过于明显了。 “你也不需多虑,我此来非是要拆散你们两个,相反,我很乐意看到飒儿的身边有你照顾,飒儿是个幼年就没了母亲的,身边正缺个知冷热的人,你在他身边,正好。承儿已经把你和他的事告诉了我。”玉夫人轻轻笑了下,宛如一个慈爱的长者,“说起来,承儿之前为你做的一切,让我很意外。” 终于点到了正题。若溪不动声色的勾动了一下唇角,然而她的唇角却在半空之中的地方蓦地停顿了下来,只因为玉夫人的下一句话。 “你能如此识大体,懂时局,我很欣慰。”玉夫人将手放到若溪的手背上,软软的触感,显出她养尊处优的卓越身份来。 “日后,弦月进了忘魂殿,你肩上的担子便更重了,你是个细心的孩子,一言一语都要好生记着,说给承儿知道,这才是你的职责,才是你继续留在忘魂殿里的价值,你……明白了么?” 你明白了么?这一声问得极好,问到了白若溪的心坎上。幸好她正低着头,玉夫人看不到她此时闪烁的目光。她继续留在忘魂殿里的价值,也不过如此。 从卫飒抱着她一路奔回忘魂殿的时候,从那时候开始,她便是卫飒的眼,耳,鼻,她便担负起了一个背叛者的角色。 第75节 玉夫人见她低着头,以为她为了背叛卫飒而内疚,在烧一把火,搭在她手背上的手加了一点力气,微微握紧,“承儿是个有心的人,你今日为他做的一切,他心中有数,日后好儿多得很。” 这时候若是不再笑一下,就太对不起玉夫人说了这么许久的话了,若溪很给面子的仰起脸,信心满满的表宣告,“从前在常青殿的时候若溪就承蒙了夫人的大恩,前几次又得亏大殿下出手相救,若溪才有命活到今日,大恩大德,若溪无以为报,能为大殿下尽一点力,若溪求之不得。”她这番话说的言之凿凿,真诚无比。 玉夫人仔细查看她的神色,见她不似说谎,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拍,“你能有这份心,承儿和我都没有看错人。”她又说了几句寒暄话,让若溪好生调养身子,便离开。 她走了,若溪却再没有了睡意,裹紧身上的被单,望窗外春肥绿茂,心内却无限萧条。她便这样一直呆呆的坐在床上,凝香跨进屋里来的时候她竟也没有发觉。 “若溪姐!你在想什么呐?”她一进来便看到若溪呆呆的神色,过去拿手在她面前乱晃。 若溪回过神来见是她,笑了下,却那么勉强,招呼她坐下,看凝香脸上浓浓的倦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凝香你日日在美夫人那里奔忙,就不要每天过来看我了,我已经好了很多,不似之前那般虚弱,时时需要人照顾了。”她回想起那时候凝香常常来服侍她心里更加感激。 “没有关系啊,我每天的活计都不累,再说,我可是天生神力啊!”凝香说着把手臂一弯,显出健硕的肌肉来,惹得若溪发笑。“好好的,怎么那么没精神?” “没什么,自己发闲愁。”若溪笑了下。 见她笑了,凝香才略略放心,起身去给她削苹果,“我说你啊,没来由的愁什么愁,发什么呆啊,你可是个明白人啊,怎么的也这般没了主意似的?” 明白么?若溪屈起膝盖,放到胸前抱住,他们都说她是个明白人,只是,她真的明白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若溪盯着被角上的飞燕,觉得那对飞燕张开的翅膀弯曲的弧度,优美舒展,她却没来由的暗想,这样的一对翅膀若被斩断,会是怎样?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世间没有洗不掉的东西 卫飒进得忘魂殿的时候,便看到绿儿在殿外守候着,平静的不见任何情绪得波动,她只是站在那里等他,像平时一样,如同以往每一天一样,很安静的只是在等候他的归来。 他把马勒住,马蹄还未挺稳,白江的戏谑便来了,“喏,你看看,殿下您的魅力真是太非凡了,一个两个的都为了您甘心荒废了青春年少。” 一句玩笑话,却让卫飒有些难受,的确,弦月也好,绿儿也好,其他那些京城里为了他心折的女孩子也好,都是把一颗心错负了良人。 也非是错负,只因为他从来都不可能是她们任何一个的良人。 本非良人,何来错负? 卫飒轻轻一笑,从马上翻身下来,绿儿往前迎了上去,替他解开系在颈间的斗篷,轻轻解了下来,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微微欠了欠身子,请他进殿。殿外另有一十二名仆人躬身等候着他进殿,卫飒环视了他们一番,走进了自己踏进了无数次的宫殿。 白江尾随其后。 卫飒简单的梳洗过之后,换了一身便服,一身竹青色的长袍让他挺拔的身材看起来更加耀目,青翠的颜色衬得他的眉眼越发的飞扬洒脱。绿儿看着他的侧脸,不由得痴了。卫飒回过头,正巧看见她迷离的神色,微微蹙眉,自己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啜了两口,又放下。“没事了,去歇着吧。” 绿儿答了一声,“殿下晚膳要在哪里用?” 卫飒想了下,还是琢磨了自己的措辞,“照例吧。”绿儿点头退下,神情平淡,然而眼中的失望还是难以遮掩。 连续几日,卫飒的膳食都是在寝殿之中度过,原因显而易见,因为他的寝殿里有她在。无论他如何的小心在意,绿儿还是被那句简单的三个字当中的刺蛰伤。 其实,她本不必如此,因为,至少卫飒肯为她去遣词造句,琢磨下如何把伤害降到最低。她该感到满足。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迎面一股清凉的风吹来,绿儿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心里稍微舒畅了几分。 晚膳很快被传到了寝殿,若溪把两条腿垂在床外,看着下人们一个接一个鱼贯把菜肴端上,把刚刚的粥撤下,是凝香怕她饿着,在等卫飒回来之前已经先给她准备了粥果腹。这会儿她根本不饿,看着眼前这些珍馐美味,竟然一点想吃的欲望都没有。 两条腿甩啊甩,若溪无聊之极。 还好,卫飒没有让她等太久。她抬起寂寞的眼,正巧撞进卫飒的视线之中。她娇小的身子在大殿之中显得那么的落寞,满屋子的人来回穿梭,竟也不能抵挡住她眼中浓浓的孤单和冷漠。 他的心一震。 他从来不曾发觉,她在这里,竟会如此形容。挥了下手,屋里的人全部退下,满桌的菜肴,各色的糕点只能凸显出这华丽的大殿中,她的形单影只。 心口莫名的就一紧,她正在出神,望着画着大鱼的瓷碗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进来也没发觉,直到她抬眼看时,她才惊觉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卫飒卓越的丰姿被这身衣裳衬托得恰到好处,他此时不似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而是寻常书院里执书朗念的秀才,或在西窗里教书的先生,温文尔雅,眉目温柔。 她看着他微微露出笑意,身子一出溜从床上站到地下,朝他行礼,“殿下。”无端的,她拘礼的行为在他眼中有些刺痛的感觉。 “不是早和你说了,不需那么多礼节,这是忘魂殿,不是金銮殿上。”他借轻笑掩饰自己的心慌。 若溪柔柔一笑,不置可否。 “以后,不必等我回来,你饿了就先吃,我要是回来的晚,你岂不是要饿死了。”卫飒伸手扶了她一把到桌边,自己撩了撩衣服才坐在她的身旁。 眼光一掠,便叫了一声,“宝焰。” 宝焰巴巴的跑进来,“殿下。” “打盆水来,瞧这手指头,啧啧,真不知道你是在家里闲坐了一天,还是出去刨泥土了以一天。”卫飒捏起她的两根手指头,直砸吧嘴。 若溪神色不动,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指头,却没有抽/动,便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从她这次回来,卫飒就明显的感觉到,若溪对他——有一种排斥。虽不明显,但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他们两个一动一推之间宝焰已经端了水盆上来,胳膊上搭着毛巾。 进得屋内,很识趣的把水盆一放,自己就退到门口候着。 卫飒拉着若溪的手,自己先试了试水温,喟叹了一声,“宝焰这小子现在越来越会伺候人了,这水弄的,热的让人舒坦还不烫手,比我刚才用的都好。” 若溪唇边带笑,看着她把自己的手指放进水盆里细细的洗着。她的手指在温水中洗了洗,再拿出来的时候,竟是和刚刚一个模样,没有变化。 卫飒皱了下眉,看了若溪一眼,“你今天到底摸了什么东西,这么难洗?”第二次,她的手拿出水盆的时候,卫飒仍然没有看到她的手指变成自己一般的白净肤色。 见他执着的给自己洗手,若溪只得淡淡的开口,“这是洗不掉的。” 卫飒停了动作,看她。 她的手泡在水里没有取出来,若溪低着头看自己曾经很白皙娇嫩的手难看的躺在水盆底部,轻声说道,“这是伤好以后落下的疤痕,所以肤色会看起来比较暗黑,水,怎么会洗得掉?” 卫飒握着她手,却在没有了刚刚的执着的念头,愧疚的感觉涌上心头,顾不得有旁人在,卫飒一把搂住若溪,水盆里的水被哗啦啦的泼了出来,宝焰吃了一惊,往这边看。 “不会的,若溪,不会的。没有什么东西是洗不掉的,你信我。”卫飒在她的肩头上,信誓旦旦。 若溪浅浅的笑着,轻声应答他,“殿下说的对,没有什么东西是洗不掉的。” 连今日,此时,此刻你我的誓言,也是可以被抹去,被洗掉的。 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洗不掉的东西,只要人愿意就什么都可以被遗忘,被抛弃,被忽略,被否决。 卫飒抱了她好一会儿,若溪才推开他,“吃饭吧,饭菜都要冷掉了。” “好。” 两人一顿饭吃的很不愉快,彼此都好像压着一块石头,虽然卫飒不时的找些什么话题和她说,也难以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 末了,卫飒放下碗筷,默默的看着若溪,若溪喝了小半碗汤,看见卫飒瞧着自己,摸了摸脸,“我脸上有花么?殿下怎么这么看着我?” 卫飒嘿嘿的笑了下,胳膊搭在椅背上,显出饭后的慵懒和惬意来,“你还记得悦来客栈里的那个花魁娘子,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么?” “花语心么?”若溪喝下最后一口汤,反问。 “嗯,我觉着,她没有你好看。”卫飒含笑看她。 若溪脸上微微发热,低声道,“殿下竟会哄人开心,人家是天下第一美人,我……” “就是说天下第一美人也没有你好看。” 脸上的温度更高,若溪几乎要把头埋进汤碗里,即便她再怎么让自己冷静,也难以做到。毕竟对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听着他柔情款款的对自己说,天下第一美人也没有自己好看的话,换做是谁,都会不由得脸红心跳。 “连这么点柔情蜜语都听不得,看来我的小溪儿还要多加练习,以后我每日都说给你听,想来就会好些。”卫飒看着她脸红的模样,心情忽然很好。 “哪里有,我是……我是被汤的热气嘘的,才没有脸红。”若溪把手里的碗一推,假意推脱。 “我说过你脸红了么?”卫飒忍不住要促狭她的羞涩,那副模样看在眼里,简直就是对他最好的邀请,连日的休养,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虽然脸颊还有些瘦削,却多了几分红润,刚刚用过饭的唇瓣红红的,透着股光亮润泽。 若溪再抬起头的时候,卫飒邪魅凛然的脸孔就已经近在眼前,他身上淡淡的佛手香扑鼻而来,鼻尖和鼻尖挨得极近,卫飒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留恋在她的眼睛上,四目相对,若溪竟一点也感受不到周遭的所有,她的眼里只有他,他,亦如此。 “小溪儿。”他低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穿来,轻轻的,低低的,柔哑的,如同泡在最好的米酒之中的蜜枣,香甜得醉人,她几乎就要沦陷在他的一片柔情之中。 “嗯?” “可以么?”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鼻梁蹭在脖颈上,触动了部分的感觉,酥酥的,麻麻的,轻而浓浓的吻顺便落在她漂亮的锁骨上,有一点点湿润,有一点点温软,还有一点点的撩动心弦。 “我想你。”尽管他再怎么压抑自己心中对她的思念和想要索取的念头,他都不能控制得住那种将要破体而出的欲/望。 随着他吻得加剧,若溪原本撑在他胸前的双手也难以抵挡得住他健硕的身躯,开始向后倾斜。屋里恍然有一股风轻轻的拂过,带灭了大部分的烛火,宝焰识相的关上殿门,忽然黑下来的殿中,若溪只能感觉到他吹拂在自己面上的热气和能溺死人的浓情蜜意。 他的唇已到她的腮边,而那句“不可以”她却没有力气说出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夜春如昼 他的唇已到她的腮边,而那句“不可以”她却没有力气说出来。精确无误的,他的唇贴在了自己的,温热的,带着一点情.欲的味道,细细的舔舐。着,极尽所能的挑.逗着她的感官,企图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换取她的一点反应。 任由他自己骗自己,他也知道,若溪已经不是当初会对着他喜笑颜开,小谎话连篇,恭维之词满天飞的那个小丫头了,她的面容虽无变化,但她从内到外体现出的冰冷气息,已经让他冻结。他惶恐,从未有过的这般惶恐,他害怕,是这二十几年之中从未有过的那种害怕恐惧,像是心中隐隐的就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总觉得怀中的这个人,迟早会如床褥上飞翔的飞燕,振翅而飞,飞到一个他找不到,寻不到,想不到的地方去。 心里的惶恐愈发剧烈,卫飒不得不抱紧若溪娇小的身躯,来让自己的内心踏实。 “唔。”渐渐开始炽热的吻让若溪发出不耐的喑哑,同样染上情.欲的声音听在卫飒的耳朵里便如同仙境之中的仙乐佳音,听到耳朵里,酥.到骨头里。 “可以么?”他强忍着冲动,又问了一句,若溪微微睁开一点眼睛,他微微斜上挑的眸子里已经写满了心中所想,她凝视着眸子的主人,轻轻咬了下下唇,眼波微微一转,心里便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心念急转。 好吧,且让心放纵一次吧,她的确也是思念他的。 她缓缓伸出手,勾住他的脖颈,轻轻说道,“我不想在这里。”别开玩笑了,这儿可是名副其实的杯盘狼藉,要在这儿么?怕是以后都要留下阴影。 “呵呵。”他的喉间发出轻笑,双臂微微用力,她便腾空被他横在了怀中,卫飒抱着她,走向里间的寝室,他的寝殿,太过宽大,原本设在大殿正中的雕花大床因为若溪的惧冷而弃之不用,那床周围四面太过空旷,即便挂着帐幔,也难以遮风。这些天来卫飒便天天睡在单独为若溪腾出来的卧室之中。 若溪比较喜欢这种较为小巧的房间,这让她感觉很有安全感。 当头顶的粉红色的帐幔缓缓落下的时候,便如同一天的红色云蒸全部跌落云端,从天际落进凡间,恍若每一个少女心中都曾经怀揣的梦想,对爱情的梦想一般,甜蜜且诱人。若溪望着床帐中间那朵摺叠繁复的花儿,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才陷入黑暗,他的热情便排山倒海般到来。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如同一只被困了许久的兽,难以掩饰对她的渴望,却担心她的身体而小心翼翼,这次若溪只觉得自己一只都处在那朵粉红的花儿的花瓣尖上,仿佛她就是那滴露水,晶莹的,呈现在他的面前,又被揉捏成各种形状,翻转而轻柔。 她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入睡的,在卫飒替她掖被角时候轻轻动了一下,睁开眼,便见到他一脸餍足的模样,不由脸一红,往被子里缩了一缩。 “醒了?” 若溪躲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早饭想吃什么?”他连同着被子一起把她抱在怀里,他结实且线条优美的胳膊露在外面,一想到就是这样一只手臂爱抚着自己身体的时候,若溪竟忍不住脸上更烫。 “我还不饿。”她只能这么说。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卫飒哑然失笑,点了点她露在外面的小鼻子,“还说不饿,瞧你这肚子多诚实。” 他唤了一声,宝焰进来,在卧室的门外说了几句。 “他们说,昨天玉夫人来过了?”卫飒状似无心的开口,手指摸着她长而浓密的秀发,在手指间缠缠绕绕。 “嗯。”玉夫人过来,这事儿绿儿一准是会告诉他的,若溪有这个准备。见他发问,就实话实说,“她来说了什么么?” “嗯,说了。”她轻声点头。 “不想告诉我?”卫飒微微侧过头来看她。 “不想。”若溪老老实实的摇头,“因为她说的话如果让我重复一遍,我的心会很难受。” “是么?”卫飒微微眯了眯眼,难道那个玉夫人会专程跑来威胁她么?一个宫女而已,不值得玉夫人如此劳心劳力吧?但她刚刚的话,却让他捉摸不透。 “你若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玉夫人来就是为了殿下您和弦月的婚事。”卫飒捕捉到若溪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忽然更改了的称呼,面色微冷。 “大概玉夫人是怕我不识好歹,得寸进尺吧?”若溪轻轻笑了下,在他的臂弯里晃动了下脑袋,“风月之事太多,对殿下的名声终归不好,玉夫人为您考虑的很周到。” 卫飒的手指忽然用力,扯得若溪不得不抬头看他。 第76节 “不许叫我殿下!不许说您这个字!”他几乎咬牙切齿。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挑动起他的怒气来。 “嗯。”若溪眨巴了下眼睛。 卫飒这才松了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弦月是父王定的婚事,它不光是一桩婚事,小溪儿,你要明白,皇子有皇子的苦衷。”若溪再次点头,“我明白。” 弦月公主和他这个大祁国最受宠爱的三皇子的婚事,是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政治联姻,谁人看不出这桩亲事背后真正的意图呢? 对她不轻不淡的态度有些许的不满,卫飒飞快的往下说,“但是在娶弦月之前,我要先娶你进门。” “恩。”若溪习惯性的点头,片刻,察觉有异,仰起脸来惊诧的反问,“你刚说什么?” “在弦月进门之前,我要先娶你。”卫飒目光灼灼,如屋外最绚烂的一树海棠,纯粹,又坦诚。 若溪不敢置信的回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低声道,“你是疯了么?” “对。”卫飒忽然笑了起来,轻轻的吻啄在她的唇瓣上,如小鸡吃米。“我为什么不能娶你?为什么娶你就是疯了?正妃之位已经是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了,侧妃的主还不能让我自己定夺么?”他的眉宇间有着一股坚决。 若溪有点挠头,卫飒的这个决定让她很出乎意料之外,“殿下……” “我说过,不许叫我殿下。”对于记性不好的她,他不由得出声警告。 “我是说,您……” “也不许用这个字。”他讨厌她这样刻意拉开和他的距离,保持一种冷漠的关系,非常讨厌! “……” “你刚才想说什么?”他见若溪一脸吃瘪的样子,又笑了。 若溪叹了口气,扭过脸去,“没事了。”两次都被人堵了回来,谁还想再说下去。 “小溪儿,我知道,侧妃……委屈你了。”他沉默之后,忽而开口,语气中透露着说不尽的歉意。奇怪,明明在接她回来之后他就不断的用各种他能想象得到的方法来弥补自己的过失,然而她的反应并没有一点的好转,连之前那种很狗腿的笑容,她都吝啬的不愿意再给他一点点。 除了娶她,他再也想不到一个好办法来让她安分的守在自己的身旁。 像绿儿那样,每日会在殿外等候着他的归来,又或者,她根本不必等他,只要他下朝回来推开寝殿的两扇雕花大门能够看到她娇娇小小的身影,就好。 这个决定也是他刚刚才做出的,卫飒不得不承认,他迷恋上这个女人的一颦一笑,不止是她灵动的眼睛像极了某个记忆里的瞬间,是她这个人,是活生生的白若溪,他爱的,是她。 在昨晚看着她熟睡的容颜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在那天从浓烟毒气之中,不顾一切的冲进去把她抱出来的时候,他就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在刚刚那句承诺说出口的瞬间,他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心愿。 不想再体会那种失去的痛苦和锥心,他必须要用这种方法来留住她。 “殿下,我……”打断卫飒还要提示的话,若溪坚持着用这个称呼来了头,也直视着他的眉眼,“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能不能让我仔细的再想一想?” “好。”卫飒目光一沉,有点受伤的感觉,“可以是可以,但是,小溪儿你可不许说出拒绝我的话来。”他半开玩笑的威胁她。 若溪根本不怕,“那要是说了呢?” 卫飒眉头一跳,斜眼睨她,“你敢?!” 若溪揉了揉鼻子,她险些忘了这个男人已霸道功力极其深厚见长。 “嗯,只是问问而已。”何必那么紧张嘞? 卫飒看着她若无其事的委屈样,心里柔软了几分,却还是绷着脸,做出很认真严肃的神情,“要是说了,本王就决定要罚得你日日下不了床。” 若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拳头落在他裸露在外的精壮的肩头,“还是个皇子呢,说话这么没正经。” “我就是没正经,你可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啊,小溪儿,难道说,还是你对本王的脾性不太了解?好吧,来,来,本王就让你好好了解下本王的‘脾性’。”他忽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顶起的某个突起让若溪惊慌失措,惊呼一声,下一刻身上的被子就全都滑溜溜的跑到人家的手上去了,又被华丽丽的丢弃到了一旁,一下精光的若溪羞得脸都红到了耳根,身子蜷成一团,捂着身上的重点部位,“你太赖皮了吧!”昨晚上他的热情让她浑身乏力,这会会儿还没恢复半分的体力呢,如何能够…… “反正以后也都是这样的生活规律,小溪儿你早些适应了比较妥当。”他捉住她遮羞的小手,轻而易举的攻破她所有的防卫。 端来早饭的宝焰走到一半就听见里屋里女子一点都没压抑的尖叫,脚步一滞,看了眼手里的端着的清粥叹了口气,重新往回走,不妨撞到一个人。 “你走路就是走路,不看人呐?”凝香看着宝焰就来气。 宝焰机警地朝她做了噤声的手势,凝香不解风情的“啊”了一声,还踮着脚往里头看。“里头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殿下请了工部的木匠来修床么?我怎么听着有床铺的吱吱响动?莫非是闹了老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爱与恨的纠缠不休 第一百四十八章爱与恨的纠缠不休 “里头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殿下请了工部的木匠来修床么?我怎么听着有床铺的吱吱响动?莫非是闹了老鼠?”凝香一脸纳闷举步就要往里,被宝焰一把拉住,“哎,哎,你别去啊。” “干吗不能去?”凝香被闹得糊涂。就这个时候,屋子里吱吱嘎嘎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中间夹杂着零零星星的一点其他的响动,比如…… “嗯,嗯嗯……” “哦,哦哦……” “啊,啊啊……” “嘶,嘶嘶……” 凝香无语凝噎,望着走廊尽头的寝殿愣怔出神,半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宝焰看着她明白了那层意思,反而不好意思的脸红了又红,“我就说嘛,你还是别过去了。” “你这人真矫情,直接说殿下忙着呢,不就得了。”凝香白了他一眼。 宝焰委屈至极,把食盘托在手里,换了个姿势,“我说了,你没懂。” “去,去去。”凝香又不见外的送了他两个白眼,忽而一脸崇拜的看着走廊那端,“你别看殿下平时那么漫不经心,干起正事来还真是挺孔武有力的。”眼珠转了转,笑道,“我回头得去工部找师傅来给若溪姐换个结实点的大床,嗯,这是必须的。”说完,自己屁颠屁颠的扭头走了。走了几步又回来,瞥了瞥宝焰手里的盘子,“里面是什么?” “白米粥。” “笨蛋啊你!”凝香彻底无语,很是失望的看着他,一脸无可救药的表情,手指点了点走廊那头,“你听听那里面多热火朝天,这可是力气活儿,你就给人家吃这个?快去御膳房弄点好的来吃。” “是殿下吩咐的要用粥啊。”宝焰好委屈。 “说你笨蛋你还不信,你动动脑子行不?殿下说吃粥不假,你就不会在里面加点什么当归啊,丹参啦,什么什么之类的好东西么?” 宝焰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赞叹道,“凝香你真聪明!我好佩服你啊。”这句话多一半是恭维和马屁的含义。凝香也不在意,得意的一仰脑袋,鼻孔朝天,“现在佩服也不算晚。我得回去了,你忙吧。”难得的,凝香给了他好脸色。女人果然都是顺毛驴,宝焰看着凝香的背影,不由得感慨白江先生说得真是至理名言。 “哦,对了。”宝焰猝不及防凝香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小声细语的嘱咐他,“哎,你可别忘了在里面加点肉芝,对殿下补充体力,甚好。” 宝焰一脸黑线,满头的乌鸦群群飞过。 “世上真有这样的女人啊?”宝焰抓了抓脑袋,心情很郁结。 即便是这样的亲密之中,若溪的脑子里仍有一块角落清朗明白,她微微睁开眼睛的一点缝隙,看见卫飒正一眨眼也不眨的看着自己,脸上微热,又赶紧假装闭上眼。 “我想听见你的声音。”他和坏心的加重了一点力道,让若溪忍不住叫了一声。这一声如同最好的媚药,酥.到了他的骨头里,之前隐忍的冲动一下释放出来,卫飒撑开自己的一条胳膊,只把头伏在了若溪的胸口上,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嫁给我吧,若溪。”他喘定了气息,再次开口。 若溪累得要死,眼皮都没了刚才的力气,一动也不想动,有人坏心的用手捏了捏她的柔软,催促道,“嫁了吧,嫁了吧。怎么样?” “唔,”某人被烦不过,随口应了一声。 卫飒一下来了精神,下巴靠在她的锁骨上,赖皮的在她的粉面上亲了又亲,“你可要记得啊,不许醒了之后又不承认。”这小妮子的赖皮功夫一点都不比他差。 “嗯。”若溪困死了,和他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经睡了好几觉。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卫飒呵呵笑了两声,替她掖好被角,自己坐起了身子,靠在床帏上,细细端详着若溪的睡颜。若是从前,他每一次完事之后他都会亟不可待的去沐浴净身,除了是在高.潮的时候他才会感到一点点的刺激,但是现在,静静的看着她,竟然也不觉得身上的汗粘的难受,手指摸着她额头上和自己一样的汗湿,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占有的兴奋。 卫飒苦笑了一下,自己居然会在二十好几的年龄上,像个毛头小子一眼的不能控制自己,真是丢人。不过……再看一眼她睡得甜甜的小脸,心里软得连一片羽毛都不能托起。 丢人就丢人吧,谁叫这感觉……真不错。 若溪真的睡了么?她的确是睡了,不过在卫飒的手指抚摸着自己额头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顺便把刚刚自己脑子里琢磨的事琢磨完毕。 卫飒要娶她。 这本是见应该让她高兴的事,但她此刻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顶着一个侧王妃的名头,她的确可以在他身边做更懂的事,获取更多的情报,当然,这情报不是为了卫承,是为了她自己,为了白川,为了那些她还未曾谋面的复国勇士。 于情于理,她该喜悦。 然,她却彷徨,无力,纠结,犹豫。 只因为一点,她喜欢他。 所以,不想为了这等国仇家恨,去欺骗他的感情。此刻,卫飒拥着她已经沉沉睡去,而她却睁开了一双清亮冰冷的眸子。 如同现在一般,他和她的生活永远不能同步,不能交叉,他们是两条直直的线,平行对立,挨得那么近,却永远也不能相交。 卫飒,我不答应你,你现在要伤心,而我答应了你,只怕日后你的心痛要胜现在的千百倍。若溪眨了下眼,两滴滚烫的泪便落了下来,打在她的枕巾上,留下浅浅的痕迹,轻轻伸出手,环住身边人健硕的腰身,卫飒的皮肤极好,触手温润,像是上好的玉石,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欢愉过后的热度,怕只怕,眼前的每分荒唐无忌惮,都会变作最难以抹去的痕迹,落在彼此的脑海里。 要这样么?若溪侧过头,看他沉润的眉眼,那对勾人心魄的眼睛轻轻阖上,呼吸绵长,胸口一起一伏的微微动着,他是那么的生动美好,他是那么的优秀卓越,他说,他要娶她。 眼泪便越聚越多,在那场欢愉之后,若溪竟然想要大哭一场,她心里好重,好难过,好酸涩,一种百味杂陈的感觉让她难以自拔。 她把目光落在自己的肩头,那上面与生俱来的胎记被她用药物暂时遮挡住,心里不由好笑,真期怪,明明是连那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的两个人,却不能彼此说清自己的心意,不能坦诚的相对,一想到这些,若溪就觉得这两幅赤.裸相对的身子都是一种笑话。 “殿下?”她轻轻唤了他一声,身边的人没有动静。 她轻轻的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感受这里面的有力心跳,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融嫣,这个男人是老天爷派给你的劫难,是注定的要与他纠缠不休,你,认命吧。” 若溪轻轻起身,用手推开他压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抬眼一看,自己的亵衣都被丢到了地上,散乱的不成样子,不由看了卫飒一眼,这个男人从来都是那么的张狂,叹了口气,只好自己下去捡,随手批好了衣服,若溪才发觉,此时已是日上三竿,轻轻推开一点窗子,殿外面那些簇簇密密开放着的海棠,洁白透明,娇艳清绝,美得让人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 天蓝的透亮,阳光正好,不太耀眼也不冰冷,是春日里独有的轻快爽朗,风中已有了让人微醺的热气,看来,夏天不远了。她望着窗外的好景,唇边挑起一圈涟漪。 她下床的时候,卫飒便察觉,只没有说话,看着她一个人倚在窗边眺望远处,她虽然只穿着干净的亵衣,长发随意的拢了,散在背后,但那副沉思的神情竟是别有一种诱人的韵味,恍若屋外那一片海棠之中,开的最好的一株,殊丽清艳,然而,当卫飒的目光落在她露在外面的脖颈的时候,目光微微一滞。 光洁的皮肤与手指上的粗.黑根本不同,另外让他注意的一点,是在刚刚的欢好之中便发现的,她的肩头的肤色,似乎与脖颈和手臂的颜色都有些极其细微的差别。 他刻意压下心中的种种疑惑不去追究,她是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认定了的女人,是他此生必须要娶,要留在身边的女人。她的一切,他愿意相信。尽管他知道,这个女子是来自已经灭亡了的敌国——北冥的遗民。 似乎,白江那小子也是北冥的遗民吧?记忆里好像是这样写的,卫飒不由得叹了口气,好像他身边这种危险分子还真不少。 “殿下不睡了么?”若溪在窗边回眸,微微浅笑。 日光的逆影里,她的五官竟有些模糊,唯独一对明眸水漾清润。 无恨,无喜,只是静静的看着初初醒来的他。 尽管卫飒再如何忽略,她此刻的神态都与记忆中的那对眼睛,太相似,又似乎截然不同。 相似的是感觉,不同的是那里面的情愫。那对眼睛是不可能这样安静的看着自己的。须知道,他可是灭了她一族的天敌! 第一百四十九章 爱到忘魂 窗外日头迟迟,若溪睡醒的时候,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她扶着脑袋,想想今天早晨自己靠在窗旁,卫飒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一把从后面环抱住自己后,悄声说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是…… 震惊大于羞涩。 换句话说,那句话落在若溪的耳朵里,不仅没有喜悦,更多的反而是惊讶,因为她懂了那些话当中的含义。 微笑着摇头,她不大想让自己的好梦醒来就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些话……就暂时压下吧。 “快看,快看!”忘魂殿的正殿之中传来宫女们细小惊喜的声音,若溪眉头一皱,她在此休养身体,卫飒是特意差遣了那些宫女到了离这里较远的地方,更有明言不许在殿中高声说笑,生怕惊扰了她的休憩。若溪其实是不怎么介意她们的说笑的,有时候她一个人呆久了倒觉得这里多些人气反倒好些。 第77节 她想了想,自己提起鞋跟,慢慢走到殿门口,把寝殿的大门打开一点,站在了门口,她身量瘦小,站在偌大的宫门之间,一点也不引人注意。她看到前殿的宫女们都在往伤春园里张望,且面有喜色。 “看,那花真好看!这些年还没看见过这么大红的海棠呢!” “是啊是啊,整整的开了一树,一个院子里都再找不出第二棵这样好的了。” 满耳是惊艳之词,听得若溪也忍不住勾唇浅笑,原来是一院子的白海棠里开出了一树红海棠,的确是够稀奇,她在常青殿里做事的时候便听过,这座伤春园,是先皇后最爱的花园,里面全部种植的是齐刷刷的白海棠,春开花,秋结果,春天的时候白花花的开满了一院子,等到秋天到来的时候,又变作颗颗饱满的海棠果,压了满树都是,国主卫英每年都会在这里来摘海棠果子,坐在海棠树下缅怀旧人。 说起来,这个卫英也是个念旧情的人。 只是,他人虽好,却也有些太狠绝。 如此一想,刚刚的那点喜悦便也消退。 若溪正想着回去,后面就有小姑娘脆生生的道,“若溪姑娘,您快回去歇着,别站在风口了。”她回头,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看年纪,约么十四五岁,眉眼清秀,身量也好,看眼睛明净清澈,是个单纯的样儿。 若溪友好的朝她笑了下,摇了摇头,“不碍事,我听外面都说开了红海棠,忍不住想要看看。” “若溪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有点烦闷了?”女孩子很熟稔的过来缠住她的一条胳膊,试探着问。 若溪微微而笑,不语。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前没有见过你?”若溪并不讨厌这个孩子,反倒觉得亲切。 “回若溪姑娘的话,奴婢是白管家新挑出来专程伺候姑娘的。”女孩子笑嘻嘻的转到她面前,伏了身子,“奴婢还没有名字,白管家说了,请您赐名。” “我赐名?这如何使得?”若溪伸手虚扶了她一把,心里暗道白江过于注重这些形式。“哪有人长这么大还没有名字的,你从前叫什么?” “奴婢叫笑笑。”小宫女挪揄。 “笑笑?”若溪忍不住莞尔。 “奴婢这名字可俗气着呢。”小姑娘很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若溪拍了拍她的手,眼望窗外,轻声念道,“这名字好啊。一笑众生醉,二笑我独醒。你爹娘一定极其疼爱你。” 她的话,轻轻的,却勾起了笑笑的愁思似的,刚刚笑得明媚的笑容霎时间有点僵硬。 “奴婢家里的人……早就没了。” 若溪的笑意也拘在脸上,暗暗后悔何必多次一句,让人家难过,心里有点歉意,“我是无心,笑笑莫要介怀。”是了,但凡若非是家中有变故,或其他缘故,谁也不会入宫来受这份罪。她刚刚的确是失语了。 “以后还叫这个名字,你觉得好么?”若溪含笑看她。笑笑点了点头,刚刚的阴霾脸色一扫而精,若溪暗道这小姑娘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正殿之外,廊柱底下,两道人影悄悄转了出来,白江斜靠在粗大的廊柱上,眉目促狭地看着身边的俊男子,“堂堂的三殿下,给自己的女人送个侍女还要这般偷偷摸摸的打着我的旗号,真是说出去,没人信。” 他身旁一脸紧张神色的男人,正是卫飒,他斜挑长眉,横看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爱之深,惧之深。” “哦,原来天底下人们说的惧内便是这么来的,哎,殿下,您终于承认了您是怕老婆。”白江笑得更欢畅。 “我告诉你,她要是真成了我老婆那天,我会高兴的把这忘魂殿的房顶掀开蹦出去。”卫飒一边朝外张望观看若溪和那个女孩子交谈,一边嘴里和白江说着话。“我实话对你说吧,老白,若溪这些天的情绪很不对劲,我根本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实话,她不像从前那样看我了。”说起来,卫飒就难过,从前的若溪多机灵活泼,虽然有点饶舌,却是带着一股精神劲儿,不知道怎么这次回来,像是霜打了茄子似的,人变得沉默了起来。 “恕我直言啊殿下,您见过有哪个人从冷香宫里惯了数月出来之后,还能活蹦乱跳,喜笑颜开的,除了她疯了。”白江动了动嘴皮子,说了实情。卫飒沉默不语,眼睛一直往那边看着。 白江也看了那边一眼,叹气,“真没见过你这样讨女孩子欢心的方法,你看若溪,她不是挺开心的么,你还这么战战兢兢的做什么?也不怕被手下人看见笑话。” “这就有你我两个,哪儿来的别人笑话。” “殿下,臣有事要禀……” “嘘……”卫飒一把抓过来身后面猛然冒出来的属下,掩住他的嘴巴,“袁兴你小点嗓门不成么?” 袁兴大睁着眼睛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白江好脾气的给他解释,“殿下正在追求美人芳心,袁兴老哥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袁兴苦笑,卫飒松开手,恋恋不舍的看了若溪一眼,拉着他往外走,最里头嘟嘟囔囔,不用听袁兴也知道卫飒是在念叨他。 “说吧,什么事?”卫飒来到殿外,站定了问道。 “殿下,华旗将军已到京畿歇下。”袁兴看四周围无可疑人等,才小声回复,“但今日陛下及大殿下那边都没有任何动作,有动作的那个却出乎意料之外。” “是谁?”白江与卫飒互看一眼,齐声问。 “是钟家两兄弟。”袁兴再次压低嗓音。“紫嫣宫中有人看到钟无颜早上下朝时在陛下的书房中逗留深久,线人听到一言半语,其中多次提起华旗二字。而钟家二公子则更了不得,线人看到他深夜之时出行,天明才归。” “知道他去了哪里么?” “很奇怪,他没有去与大殿下接头,而是出了宫城,因为出了宫,所以我们的人跟到了京郊就没有继续再跟随下去。”袁兴不无可惜。若是一直跟下去的话,定能知道他的具体去处。 “无妨。”白江想了想,低头说道,“老袁,你还要辛苦一点,盯紧钟凉叶,他现在的身份很微妙,利用得当会成为殿下的得力支柱,反过来便会是我们的最大敌人,这个人,可敌可友,加以利用,效果不同凡响。” 卫飒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他的目光又飞到了寝殿的方向。 袁兴出了口气,有些忧虑的看了一眼卫飒,又看了一眼白江,其中含义不言而喻。白江领会,朝袁兴露出安心的笑容,示意他无碍。袁兴总归有些担忧,又站了一会儿没见卫飒有什么指示,有些悻悻而去。 白江想了想,也抱拳向卫飒告辞。卫飒心不在焉的点头,白江摇了摇头,走出殿外的时候,加快了脚步,追上前面且行且叹气的袁兴。 “老袁。你且走慢些。等等我。”他两步迈做一步,算是赶上了他。袁兴见是他,眉眼中的忧色更深。 “我说,你也别总是拉着张苦瓜脸嘛,有什么愁事值得你如此不愉?” “白管家你还不知?我在担心的事难道你不担心么?”袁兴和他并肩慢慢走着,把自己心中的焦虑和盘托出。 “不担心。”白江大大方方的摇头,抖了抖洁白的袖子,带出一点香粉的味道,袁兴闻见,直用手掩住鼻子,“你这身上洒香粉的毛病也改不了了。” 白江揉着鼻子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最喜欢这些香粉脂粉之类的东西了,要不下次我也给嫂夫人送点过去吧。” “快算了,她虽是妇道人家,也没有你这般喜欢这些胭脂水粉。”提起自己的爱人,袁兴的愁色也消退了几分。 “你刚刚的意思,我懂的,老袁,你觉得殿下如今已经沉迷于美色之中,是也不是?”白江忽而神色一正。 袁兴点头,叹气承认,“不错,今日我观殿下神色,根本不在政事之上,如此下去,前景堪忧。从前殿下风流成性,流连花丛也无非是一时兴起,并未上心,如今这次,我看殿下,怕是动了真情。这只怕难办了。” “那你想要如何?”白江听出他话中有话,试探一问。 略微犹豫半晌,袁兴还是说了出来,“周幽王之所以灭国,是为褒姒,商纣所以亡国,是为妲己,我为臣子,不想见殿下重蹈覆辙,大业未成先殒身花下。我宁愿殿下降罪,也要想出办法来,折了那朵乱人心神的牡丹。” 第一百五十章 势在必得大将军 大将军华旗回京了。 此消息一经传出,便被在街头巷尾谈论着,有心的人们纷纷猜测着华旗此番回京的意图何在。鹰王卫烈已死,边疆便再无人可以对西凉有任何的震慑力,唯独大将军华旗,他本是个有勇有谋,能征惯战的得力骁勇战将,却因为种种原因被卫烈压了一头,此番进京,他自己的心里也有一本帐。 随行的三十骑亲卫皆是乔装改扮,轻身上路,这从南部到京城的千里,竟被他们用了一月有余便赶到了。这一日,华旗率众人在客栈打尖休息,意外的听见了酒馆中人们对于他的谈论。大抵无外乎是说着他如何如何的不得已,如何如何的因为卫烈的缘故而一直屈居人下。华旗手执酒盏,静静听着,仿佛说的根本不是他自己一般。 抬眼望门外,街头熙来攘往好不热闹,一路北上,他便渐渐感受到了帝都的繁华,这里的繁茂和荣耀远非是他所屈居的弹丸之地所能媲美。他心中不甘浓重,从前被刻意压下的怒火一点点被不经意的撩动起来,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他本不愿回京,宁愿在他的弹丸之地过逍遥日子,却终归是皇命难为。 他不得不回京述职。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他此行是秘密奉旨,如何这京城的街头巷尾便一夜之间全部知晓?难不成……他们的行动已经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又一杯酒,被灌进口里,辛辣的感觉一下冲进脑子,混乱了连日来的奔波和清醒。渐渐的,他染上几分醉意。 他向门外又看一眼,却见到一角白衣擦着门框进来。他心中警戒忽生,向左右使了一个眼色。侍卫们立刻警惕万分。 却见那白衣男子进来之后,似是与店家十分相熟,要了一坛酒,自己做到离华旗他们隔了两桌的地方,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华旗看了他两眼,只觉得此人丰神俊朗,眉目妖娆,微微蹙眉,暗道京中男子难道都如此美艳? 各人各喝自家酒,无人解语心中愁。 华旗入京之后的第一日,便这么过了。 *** “若溪姐姐,外面有个大人要见你。”笑笑托着茶盘子进来,眉眼带笑,若溪放下手里的女红看她,也笑了。不得不说,从笑笑来照顾她之后,她的心情的确好了很多。若溪也觉着她若溪姑娘的叫着生分,便让她同凝香一般,唤她若溪姐姐。 “什么大人?”她问。 “不认识,不过好像官很大。” “那你怎么知道他官很大呢?” 笑笑放下盘子,拿手比划着一个圆,“您一会儿看他的脑袋就知道了,他的脑袋足有这么大个!我爹以前说过,脑袋大的,都是大官,那大头是天生用来顶官帽子的。” 若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绣花针往布上一插,“好,那我就去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脑袋。” 笑笑乖巧的扶着她,换了简单的衣服之后,若溪便出得寝室,才一出来,便看到了一身官服的一个青年男子,看年纪似乎比白江要打上许多。 彼此端详了几个回合,青年男子的脸上渐渐显出不解的神色,若溪了然一笑,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大家的口里已经被传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虽然她本就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但此刻,易容之后的脸可实在说不上个美字。这个男人必然有十分的失望。 “若溪姐姐,就是这个大人找您。”笑笑一指他。 若溪微微带笑,过去见礼,“若溪见过大人,不知道大人此来有何贵干?”她开门见山。 男人从上到下又看了她两遍,咳了一声,“在下袁兴,乃殿下身边的幕僚参赞。” 原来是个出主意的军师。若溪浅浅而笑,“那么,袁大人是为何前来呢?”她不认识这个人。也不曾关注。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着如此一张笑颜,袁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出让她离开的话来。 “大人?”她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开口。 袁兴只能犹豫着开口,想了半天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开场比较妥当,打算将昨天同白江说过的那句话照搬出来,也觉得不妥当,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姑娘最近在宫中很有名气。” 若溪心思一动,明白一点。看了一眼笑笑,“给袁大人上茶吧,要用殿下新带来的那瓶好茶。”等笑笑走了,她才回过头来看着袁兴笑道,“袁大人,有话请直说吧。” 袁兴点了点头,“姑娘可知道殿下已有几日不曾去上朝了?” 若溪低头看地,轻声道,“五日。” “姑娘以为如何?”他退了一步。 若溪纳闷的抬起头来,好奇的反问,“大人要来请殿下上朝么?他一早便去了书房。”言下之意就是你找他就找他,和我说一点用也没有。 袁兴碰了个软钉子,抿了下唇,道,“姑娘若非要在下说明,也无不可。袁兴此次来,是想冒昧劝说姑娘,离开。”他的唇里吐出这两个字来,砸在地上,似乎掷地有声。 若溪眨了眨眼睛,几个呼吸之后,忽然笑了,袁兴问,“姑娘何故发笑?” “我笑有二,”若溪坦然对上他的双眼,其中清冷的光芒让袁兴猝不及防。“一是为了殿下,因为殿下身边有像大人您这样的忠臣良臣,二是笑大人愚笨。” 愚笨……他可是鼎鼎大名的,三殿下卫飒的幕僚军师啊!袁兴有点没回过神来,这打击太巨大了。 “大人难道认为自己可以以一身之力抵挡住若溪?”若溪浅浅而笑,竟有几分妩媚。袁兴刚要开口,若溪便打断了他,“今日殿下可以宠白若溪,大人来动动嘴皮子,说走了我,明日大人就能保证还能再劝走第二个白若溪?若是没了白若溪,又来了什么李若溪,王若溪,大人还是如法炮制,一概而论么?” “从来美人皆祸国之妖孽。”袁兴声音渐沉,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大人此言差矣,若溪不是美人,您想必也很诧异,所以若溪担不起妖孽这等抬举。”若溪话音刚刚落下,笑笑便托了香茶进来,给二人摆好茶盏,退到一旁。两人拿起茶盏来啜了一口,暂时休战。 袁兴尝了一口,那茶的确是云峰好茶。想不到却是被他带来到若溪这里,赏了她。 “茶可醉人,也可使人清醒。真是个好东西。”若溪捧着茶盏,轻轻说了一句。袁兴听出味道,看她。“大人是忠臣良辰,饱读诗书,凡事有利有弊的道理自然是比若溪懂得的多,在大人面前,若溪就不多言了。”她缓缓抬头,目光深邃。 袁兴眉峰一动,也放下手中茶盏,“若是真如姑娘所说,在下倒也佩服。告辞。” “若溪送大人。”说是送,若溪也不过是起身站了下,目送而已。两人打够了哑谜,这就不欢而散。 他走了,笑笑好奇的凑过来问,“若溪姐姐,这大人看起来好凶啊,他来找您干什么?” 第78节 “没什么,他是个好人,以后要对他敬重。知道么?”若溪又喝了两口茶。 “怎么样?碰钉子了吧?”白江挪揄的看着一脸抑郁的袁兴,笑得开心。 袁兴冷眼看他,“老朋友吃了瘪,你还幸灾乐祸,真是没良心。”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说起来,她倒是个非比寻常的女子。” “怎么说?”这事儿不对啊,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对若溪改观了? 袁兴认真的回忆道,“我以为这个女子必然是有几分姿色的,没想到,一分姿色也无,从其量也就是个中人之姿,开始我还怀疑殿下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白江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你说对了,殿下就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那么喜欢她。” “你别笑这么大声啊!”袁兴四周看了一圈,推了他一把,“我告诉你,这个女人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儿?”白江好奇,他实在是想知道若溪是怎么三言两语的就打败了这个口才不可一世的袁兴大军师的。 袁兴思索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说不清楚,总之,这个女人思维很敏捷,也很机警,她不但很快就知道了我去的用意,而且,反而用我的观点推翻了我的顾虑,听她的言下之意,我们还要谢她嘞。” “有她白若溪在,至少殿下不会再对别人那么耗费精力心神,而且难能可贵的是,她是个明事理的人,我问她殿下有几日未曾上朝,她脱口而答,毫不犹豫,是个有心的。”袁兴叹了口气,“若是个贤良女子,留在殿下身边,也非坏事。” “难得你这根木头想通,这风月场上的道理和书上的不同,说起来就是你情我愿,并非关乎其他。这才是至真的感情,哎,看你这样我就知道和你说不通,真是委屈了嫂子成天和你这根大木头呆在一起,罢了罢了,去书房吧,殿下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白江叹息着往书房的方向走。 他们到了书房,打开着的窗子外就看到卫飒专注的看书,抬头看见他们,嗔怪道,“你们才来,我可等了好长时间。” 白江笑岑岑的看了眼袁兴,袁兴咳了一声,“有些琐事,耽搁了,殿下见谅。”卫飒摆了摆手,道,“说说,外面的情形吧。” “外面已经穿满了关于华旗大将军的事迹,街头巷尾都是替他鸣不平。”袁兴终于展露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卫飒双臂叠交放到脑后,看了看案上刚刚写好的纸张,“如此甚好,本王不相信华旗如此高傲的一个男人会面对这些坊间谈资毫不动心,你们等着看吧,我猜他此刻已经对父王充满了不满之心。白江,你多多派人跟紧他们,有何异常及时汇报,咱们一定要赶在大哥的前面出手,将大将军华旗拉拢过来。”这个男人慵懒的神情上,透出十分的胜券在握,白江和袁兴受到鼓舞,一起回答,“放心吧,殿下。对于大将军,咱们势在必得。” 第三卷:独走西凉 第一百五十一章 深夜竹林缱绢 卫飒从书房走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大概舒展了一下因为久坐而郁结不舒的筋骨,因为想到了一个人还在忘魂殿中等他而连脚步都变得轻快。 然而他回到忘魂殿的时候,殿内却空无一人。 自然,殿里的那些下人们都还在,宫女们也都还在,摆设也一件没少,只是,独独缺了他最想要看到的那道人影。 眉头一皱,笑笑赶紧跑了过来,“给殿下请安。”卫飒抬了抬手,眼睛四下里寻找,“若溪呢?” “若溪姐去了殿后面的小花园。”笑笑有点忐忑,虽说临走时若溪劝慰她无碍,但眼下看卫飒的神色,决计不像是会无碍的样子,就算她再天生乐观,也忍不住在三殿下的冰山容颜前有些胆战心惊。 “不是说了让你如影子一般的跟随若溪么?怎么让她一个人去了?”话中,已有责怪之意。 笑笑不敢怠慢,赶紧伏下身子,“禀殿下,若溪姐不让我跟着,让我在此等殿下。” “她可说了去花园干什么?” “没有,只是临走时去厨房里带了些调料和小刀。”笑笑如实禀告。 “调料与小刀?”卫飒恍然大悟似的笑了下,邪魅的脸上闪现出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光华,拢了拢自己的袖子,吩咐一声,“宝焰,去提壶好酒。随我到竹林里走一遭。” 宝焰应了一声,跑去提酒壶。笑笑愣愣的看着他们主仆二人往外走,追了几步,“殿下,奴婢还要不要跟着?” “不用,你在此处给若溪铺床吧。”远远的,他的声音传来。 道路,蜿蜒曲折,越往竹林的方向,四周围就越是寂静,竹林本就在后花园的偏后处,更为僻静,原本,这里就有这么一座小花园,因为宫中已有后花园,所以此处便被称为“小花园”。以和后花园进行区分。 竹影惶惶的竹林之中,有浅浅的香气袭来,卫飒迎着风走,鼻尖便嗅到了一点诱人的味道,回头朝宝焰笑道,“看来她已经准备好了。” 宝焰也跟着笑。 主仆二人走进竹林之中,那股浅淡的诱人香气加深,连宝焰都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若溪姐在弄什么,真香。” 远远的,若溪看见他们主仆二人一起过来,朝走在前面的卫飒招了招手,“快来吃,刚烤熟的。” 火堆上,架着一款简易的支架,那上面高低串着两串食物,因为火烤而看不清楚是什么,隐约可见一只是两只脚的飞禽,一只是四只脚的走兽。 同样的,都是香气四溢,渗出来的油脂滴落在簇簇的火苗上,发出嘶嘶的声音,火苗也因为油脂的滴落而窜得更高,蓦地,爆出一点火花,发出噼啪的声音。 “烤的什么。”卫飒含笑走来,撩衣服坐在她的身边。以天为屋,以地当榻,在这里,卫飒感受到了久违的清新自然,毫无约束。 身边青草已经长得茂盛,坐下去觉得软软的,也不扎人皮肤,反而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卫飒索性仰面躺倒,压坏一片草地,“啊,秋风清,晚霞明。我看要改成春风清,此月明才对。” 若溪扭头看他,见卫飒一脸舒服,忍不住笑出声,“叫白管家看见,又要说我。” “他敢。”卫飒也笑,坐起身,跟着她忙活着手里的活儿,看若溪熟练的翻转着手里的竹签,签子上插着的食物已经快要烤熟。“若溪姐,你这是烤的什么呀?”宝焰忍不住都快要流下口水来。 若溪看了他一眼,“一只兔子,两只鸽子。”她看了一下卫飒,笑意盈然。 “鸽子?哪来的鸽子?看起来还挺结实。”宝焰凑上前仔细看,等到他看清楚若溪手里的竹签之后,几乎就要惊叫出声,那鸽子的腿上,即便被烤的焦黑,也还能看见一块金属的环状物没能被烤熟,仅仅是变色而已。 “这不是……”宝焰欲言又止,转头去看卫飒。 卫飒也看见了,愣了一下,忽而笑了起来,手指点在若溪的额头,“亏你怎么捉到的它们,我可是训练了好久的信鸽。” 若溪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取下一串鸽肉来,递给他,“如何?殿下可是心疼了?”抓了他的信鸽来吃,她倒一点都不介意。 卫飒无奈摇头,宠溺之色充满双目,“不妨事,只要你觉得欢喜便好。” 他在这清风徐徐的晚林之中,眉目含情的对她说,不妨,只要她觉得欢喜便好。 这一刻,若溪只觉得心头被暖意充斥得满满。 “那就常常我的手艺。”她把鸽肉塞进他的手里,又叮嘱一句,“小心烫。” 卫飒咬了一口,鲜嫩多.汁的鸽肉果然勾人食欲,“宝焰别愣着,开了酒壶。” 宝焰再次咽口水,拍开酒壶的泥封,顿时,酒香也飘逸到了空中。 若溪吸了口气,“梨花白,殿下真会选,梨花白入口软绵,又有香甜之气,就着这肉吃最好不过。”手里另一串鸽肉也熟了,若溪取了下来,用块碎布缠住底下,递给宝焰,“尝尝看。” 宝焰喜笑颜开的接了过来,“谢谢若溪姐。”这会儿宝焰可是对若溪感激涕零,他在书房伺候了卫飒一天,早就饿了。 卫飒用小刀切下一块鸽肉,吹了吹,再放到若溪的唇边,“我好久没有尝到你的手艺了。”去咬鸽肉的动作一滞,若溪假装没有入心,把肉坦然的放进嘴巴里,“嗯,还得加点盐。” “不是吧,若溪姐,只怕是你醋放的多了。”宝焰在一旁挤眉弄眼。 “胡说,”若溪瞪他,“我根本就没带粗壶出来,怎么会放多了呢?” “咦?那怎么尝起来那么酸?”宝焰坏头坏脑的假装皱眉,身边卫飒呵呵浅笑。若溪明白过来,攥起小拳头,“臭宝焰,你再说,看我不打你。” 宝焰连连讨饶,借着这个机会,出了竹林,到外面去等候。这个时候殿下应该不喜欢有第三个人在场。宝焰乖乖的坐在石头上,吃着美味的食物,心里想着下次一定也要找个时间让凝香也过来享受下竹林烧烤的妙趣。 “喝点酒,天色晚了,总归还有些微冷。”他递来酒壶,若溪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香甜的梨花白,一直酥甜到心里。 若一辈子都可如此相伴,该多好。 她甩了甩头,自己捧了酒壶,又饮了一口。 卫飒皱眉,出声劝道,“慢些喝,便是果酒,如此喝法也要醉了。” “醉了不是更好?”她放下酒壶,抬眼看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一双眸子在夜空下看来,犹如星辰。 卫飒不觉看得痴了,这对水亮眸子已经完全把记忆中的那对被仇恨写满的眼眸全部遮挡,他的心里从何时开始,已然全是她的痕迹。 宫阙浮影,如水月镜花,不堪打捞,不堪回眸。 珍惜眼前人,或许已经足够。 卫飒伸了长臂,向她微笑,“小溪儿。”若溪顺势靠在他的胸膛,清清淡淡的佛手香萦绕鼻尖,顿觉心安,“殿下,今晚能否陪我,我不想独醉。” 卫飒心里一痛,点头应承,“我也是如此想。” 若溪坐起来,又喝了一口酒,把酒壶还给他。自己动手切了个兔腿细细咀嚼。卫飒索性放下手里的小刀,只呆呆看她,偶尔饮上一口梨花酿。 竹影掩映下,他潇洒不羁的身板更觉风流,含笑看她的神色也如此诱人,若溪看了两眼,便忍不住脸红心跳,她的心里,怕也是早就被此人占据了吧?假装低头吃肉,耳边是他轻轻的笑声。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酒,是最该尝的。”他饮了一口,对着漫天的星光说。 蓊郁深草里,他一身才换上的青玉色长袍,华美至极,对着月光星光,泛着点点的光华。 若溪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鼻尖已经对上他含了一分浅醉的唇瓣,甜甜的,有梨花白的香气。“殿下。” “唤我的名字。”他霸道的用手指挑起若溪尖俏的下巴,让她不能躲闪。 刚刚吞下去的凉凉酒水在胃里变成灼人温度的滚烫,直烧到脸颊,热红了一片。若溪怯怯的看着他那对凤凰一般惊艳的眉眼,竟是痴了,低低的叫了一声,“卫飒。” 他的吻如期而至。 “咣当。”手里捏着的酒壶再也拿不住,倒在地上,洒了一片,顿时,青草香中染上浓浓酒香。 “小溪儿,”他在她耳边呢喃,万千的爱恋都变作了一句深情的呼唤,他的眼前,他的心里,已然全部都是这个娇小的女人。 她瘦了,比初见时还要瘦削,卫飒心里忍不住酸楚,他终是欠了她一个说法。 他的吻渐渐停歇,怀里的人娇滴滴的喘息着。 “小溪儿,当初,我并没有存心要不管不问,若是我那时出手,只怕你我都不会有今日。”他的眼中有一分若溪不懂的苦涩。“别怪我,好么?” 苦涩太重,若溪不忍细看,匆忙点头,“我知道。我不怪你。”这四个字说出来,原来也不是那么难,原先心里的委屈好像都因为他的一句道歉而烟消云散了。 “醉若成欢瓷梦成盏,酒浇旧梦。小溪儿,我不许你我日后成旧梦。”他要的是当下的一晌贪欢。 他的顾虑,她的担心,两相呼应,竟是如此默契,忍住眼角苦涩的泪水,若溪环上他健硕的臂膀,努力微笑,“好,那我就陪殿下,且醉今宵。”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只想面对自己的本心 如斯夜晚,如水韵凉。 若溪轻轻环上他结实的臂膀,鼻尖满是他身上的佛手香的味道,清清淡淡的,并不恼人。“殿下。”她低低呢喃,仿佛是在呼唤一个已经印刻在心里极其悠远的名姓,他的名,他的字,已然刻画在她的心上。 对着漫天的月华弥漫,对着满目的星光璀璨,她不能再骗自己,她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他。而他……若溪抬起已经含了几分醉意的眼眸,留恋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卫飒也正在看天,忽而低头,正巧,若溪深邃的目光来不及收拾,已经撞进他的一对幽瞳里。 心没来由的一跳,把怀里的人拥得更紧,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小溪儿,我若说爱你,你可会觉得我牙酸?” 若溪一愣,他俯视着她的眉眼依旧英俊不凡,凤凰目似的眼睛里流转着让她难以移开视线的光晕,兴许是喝了酒,若溪竟往前凑了凑,大胆的把一个轻吻蜻蜓点水般的停在他的眼眸上。 “我若说不,殿下肯不肯把那三个字说给我听呢?” 对于她的热情,卫飒显然是出乎意料,她的吻落在他的眉峰之上的那刻,他的心又是一跳。不由自主的吻回去,也是落在她忽闪闪的一对眼眸上,“自然。” “我却不要听。”若溪伸手捂住他的嘴,俏皮的神色难以掩盖眸中的不安。有些话,知道了就是在心里了,让人家说出来,听在耳朵里,便又是一股恼人的闲愁。 卫飒一愣,浅而又浅的笑了一身,不知况味。 “小溪儿。”他在她的颈窝里长长喟叹,满腹的不能言不能语都变作了长而不愿的叹息。他俯身而上,将她欺在身下,背后柔软的草地成为欢爱的最佳场所,黑漆漆的苍穹,满眼看去,皆是欲躲不躲的星子,将隐不隐的西月。然而这周遭的美景都不能入他的眼,他的心。他所有的感情此刻完全注视在了她的一张并不漂亮的脸上。 她不美,是那种很普通的女人。 她又很美,美到一颦一笑,都让他不能移开目光。 第79节 “小溪儿。”他又是一叹。 若溪瘦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上他皱起的眉心,轻轻揉捏,“别总皱着眉头,多难看。” “若是有小溪儿常常在耳边提醒我,我就不皱眉头了。”卫飒似有所指。 若溪浅浅的看着他笑,用手指头点了点他的额头,“殿下,你现在怎地和小孩子一样,爱撒娇。” 他蜻蜓点水般吻着她的脸颊,鼻尖,颈窝,“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撒娇,你还不珍惜。” 若溪轻笑出声,动手解开他衣服上的盘扣,笑意盈盈,“这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宽衣,殿下你也要珍惜。” 今晚的她,似乎是借了酒劲儿,竟是如斯的主动热情,让卫飒不由自主的开始亢奋,他用力扯下她的衣衫,若溪白嫩的皮肤便跃然出现,瘦骨嶙峋似的,却不影响她的皮肤质地,宛如上好的白瓷盏,细腻光洁,泛着盈盈的月光,媚的不俗。 眸色又沉下几分,卫飒已经难以控制自己此刻内心的焦灼火热,喉咙里咕噜咽下一口口水,自己先笑了起来,“小溪儿,你可曾记过我如此狼狈过?” 若溪但笑不语,抚摸着他结实的手臂,慢慢向上攀附,“殿下从来都是沉稳。”她喜欢的,也是他这般,如同一个真正的男人,虽然时常轻慢轻挑,却是个极其靠的住的人。卫飒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若溪用指头点住嘴唇,摇了摇头,“殿下,今晚什么都不要说,好么?”卫飒点了点头,缓缓送进自己的炙热难耐,下一刻,天堂和地狱的夹击便席卷而来。眼前是红星点点,绿色的竹影完全黑暗了下去,若溪缓缓闭上眼,留住了漫天的星辉。 这一夜,她想完全听从自己内心的安排,她似乎好久没有这样抱着这个男人了。他身上极淡的佛手香,让她心安,让她心动,也让她心碎。 这样的一个爱她至深的男人,她却总是在错过,并,走不到同一个终点。有清泪从眼角滑落,若溪微微昂起下巴,承受了他的激.情。 宝焰在等到半夜的时候,困意袭来,便在林外枕着石头睡了。 一夜有月有风,无人言语。空当的花园竹林之中,只留下一点耐人寻味的娇.吟和浅淡的不愿散去的暧昧朦胧。 *** 次日清晨,若溪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刚亮起,伸手一摸,身子底下已经不再是柔软的草地,取而代之的是柔柔的毛毯,再一看,周遭也不是竹林青草地,而是卫飒的寝殿。而身边早已没了他。 她才起身,便觉得身上一股一股的酸痛,每一寸骨头都在告诉她昨晚的激.情和卫飒的卖力。若溪无奈的笑了笑,揉着自己的酸痛的腿慢慢下了床,才一开门,便看到了笑笑早在外面候着,看了若溪,脸上一红。 “殿下呢?”若溪拢了拢月白的亵衣,顺便把长发披散在脑后。 笑笑赶紧答道,“殿下一早便去上朝了。” “他今日倒是勤快了。”若溪笑了下,转回身回房间,“我身上累得很,想在屋里吃早饭,麻烦你帮我端进来吧。” 笑笑露出一点挪揄的神色,若溪眉头一挑,“想说什么就说吧。” “若溪姐你不等殿下回来一起用膳么?” “我是想等他,可惜……”咕噜噜,她的肚子很配合的叫了起来,自己也笑了,“可惜我的肚子可等不到那个时候就要饿扁了。” “若溪姐,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这么饿,我看早晨殿下离去的时候,可是神清气爽的很。”笑笑掩口笑道。 若溪横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不学好,说,是不是宝焰教你的闲磕牙?”她嘴上骂着,眼睛里却是在笑。笑笑看得痴了似的呢喃,“若溪姐,你笑起来可真是好看,就是这双眼睛,啧啧,真漂亮。”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到过比这双眼睛还好看的眸子,那是一种如同深泉一般的水亮清润,温沉得让人安宁,偏又带着一点笑意,笑中还含杂着一点无奈,无奈中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辛酸。 如此集中了各种情愫的眼眸,她从未见过。 原以为只有在说书先生的嘴里才能听到的,今儿却是真真的见着了。笑笑小小的激动了一把,若溪推了她肩膀一把,“贫嘴的很!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她终于问了出来。 笑笑脸色更红,也更挪揄的看着若溪,“若溪姐你当真不知。”若溪摇了摇头,“昨晚你定然看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可是你值班。” “我看见了,还看得真真的呢。”笑笑一开口就绷不住了,像开了河闸的大河,哗哗的往外流。“我看见若溪姐你被殿下用袍子裹得严严实实,从外面抱了进来。而且……” “而且什么?”若溪想喝口水,一摸杯子是空的,自己走去桌案上,拎起水壶来倒茶。 “而且殿下是光着上半身,亵衣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额……若溪倒茶的动作一顿,有点勉强的把茶水送到自己的唇边。尴尬一笑,“那可能是殿下觉得有点热,所以就把衣服脱了。” “哦,那我懂了,殿下身上的红痕也一定是自己掐的了?”笑笑实在是人小鬼大。 “噗!”若溪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如数的被喷了出来,好不壮观,赶紧抬起袖子擦拭着嘴边的水渍,若溪抬眼娇嗔,“你个小妮子,现在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笑笑抱着肩膀咯咯的笑,“若溪姐,你昨晚倒是累坏了。” 这话说得若溪脸上一红,忽然想起一件正事,若溪正了正神色问道,“别闹了,我且问你,殿下今日为什么这么早就去上朝?可是因为朝廷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的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若溪姐你可能还不知道呐,传说啊这个大将军华旗就要归京了。现在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这么说呢。”笑笑收拾着刚刚若溪喷出来的茶水,一边和她说着。 “华旗将军?这么快。”最后的三个字说的极其清淡,若溪喝了一口笑笑递上来的茶水,思忖着心事,笑笑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关上房门,若溪只顾着自己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笑笑返回身,似笑非笑的对着若溪发问,“若溪姐,你当真很喜欢殿下么?” 假如若溪此刻抬头的话,就一定能看见笑笑现在与平时不同的神色,可惜的是,若溪并没有抬眼,一点也没有,随口答了一句,“也许吧。” “可是我在来忘魂殿之前,听别人说起,人们都说是殿下粘着若溪姐你呀。”笑笑又问。 若溪放下茶盏,手指捻着自己胸前的长发,目光停留在窗外的一片花香鸟语之中,许久,才沉声道,“从前是我错过,如今……我只想面对自己的本心。” 笑笑的脸色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眸子里本来含笑的神色也变得冷淡。只是嘴角还挂着牵强的微笑,“若溪姐这回可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我在他身边一天,就应该好好珍惜,你说呢?”若溪终于抬起头来看她。 笑笑对上她的目光,片刻之后才点头,“姐姐,只要你觉得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 对得起自己的心么?怕是在喜欢上卫飒的那刻开始,她的心就注定要备受煎熬。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他只要记得他是白川就好 大祁国在继紫嫣公主的大婚之后,又迎来了一桩喜事。 尽管国主卫英一直没有对外宣告,但是坊间的消息还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不胫而走,以迅速得让人吃惊的速度在百姓之中流传。这样值得大家一起茶余饭后讨论欣喜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将军华旗回京了。 卫烈的死让大祁国的边防力量受了不小的打击,朝中不少大臣早就开始沸沸扬扬的暗中讨论着关于边防战事的问题,如果西凉王趁此机会带兵而来,那么,他们该派哪位大将前去抵挡。又有谁可以对西凉的军队有那么大的震撼,又是谁可以安抚边疆居民躁动的心? 毫无悬念的,这个人选最终落在了华旗的身上,这个曾经不被卫英喜欢的男人,一度还被贬去西部小镇上营生,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怨言,无怨无悔的听从了卫英的最新指示,以一道金牌召唤回京。 当真是听话的一条看家犬呢。 若溪托着自己的下巴,坐在池水边,水塘是卫飒早就挖好了的,宽约四十丈,偌大的池子已经超出了一个池子该有的尺寸,变成了一座小湖,而她就坐在这湖水的正中央的小水榭里,水榭共分四面,蜿蜒而建,曲折之中显出优雅和神秘高贵的气息,檐角上悬挂的二十四只鎏金簪花的铜铃,在风的吹拂下发出悦耳动听的叮咚叮咚的响声,像是美人身上悬挂着的玉佩环佩相互碰撞的声音,优美动人。 赤.裸的脚泡进韵凉的湖水里,清新而自然,此时,已是初夏。天随不热,但能够提前享受下这里的优越环境也绝对是件让人心旷神怡的好事,可偏偏,她一点这样的好心情都没有。取而代之的,只有比湖水更冰凉的眼眸中荡漾着一点涟漪。 是思考的涟漪。 她在思考,华旗这个人,华旗回京这件事。 无疑的,这当中蹊跷重重。 而这些疑惑当中,最深深让她惊讶的,是刚刚笑笑跑来告诉她,凝香一会儿要过来。过来就过来呗,哪次她不是咋咋呼呼的就跑来了,又匆匆忙忙的离去了。怎么这次还要让人提前告诉她一声呢?脑子里转了个圈,若溪招了招手,远处就有一个小侍女跑了过来,态度惶恐已极的低着头等着她吩咐。她低低的说了几句,小侍女匆忙离开。若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声浅笑,似乎这里的人,已经渐渐把她当做是了这忘魂殿的女主人,而且,有一点事情让她有些在意。 偌大的忘魂殿中,除了宝焰,白江之外,几乎所有在内殿伺候的下人,都被换掉了,来了不少的新面孔,比如刚刚跑走的这个小姑娘,再比如,已经和她比较熟悉的笑笑。 她想来想去在好不到什么好的原因,若要使劲非要给自己找个由头,也只有一点,那就是这一切都是卫飒搞得鬼,卫飒的意思很明确,他是想给忘魂殿来此换血,来此洗牌,让这里的人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不知道她曾经是她们中间的一个,仅仅是侍候卫飒的卑微的小宫女。 以及她之前的种种秘密。 卫飒啊卫飒,有时候真是细心的可怕。心里明明是在感叹着他的精明睿智,但湖面上映出来的那个人的脸上为什么会有那么一抹幸福的笑意呢?唇边荡漾开来的纹路就是最好的证明,她没看错,她是在笑,还笑得很幸福,很幸福。 原来,她也是可以幸福的。 弯腰掬起一把水,沁凉的湖水扑到面上,好舒服。 “也不怕湖水冷么?”有男声好听的传来,若溪不肖回头也知道是谁在同自己说话。湖面上,果然倒映出另一个人的面孔,妖娆的让人不能移开视线的面孔,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若溪惊喜连连,冲着湖水里的他说道,“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奇怪,白江明明被卫飒派出去公干,说好要下月才能回来。 妖娆男白江百无聊赖的吹了个口哨,“这算是迎接我么?” 若溪回身看他,阳光有点耀眼,她只得眯起一半的眼睛来,“这是刚回来吧?来坐下歇歇,这湖水清亮得很,我都不想拔脚了。”她笑得很浅。 白江依言坐了下来,却没有脱掉鞋袜同她一起,毕竟卫飒的女人他还是要避讳的,若溪也不催他,但她知道白江此番提前回京和华旗的回京必然有某种特殊的联系。而他一回来就匆匆往自己这里赶来,必然也是有他的道理。 白江有点惊愕的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回来?”他的确是简单的吩咐了行礼如何收拾就过来了。 若溪看着他的裤腿,指了指,上面满是灰尘,靴子上还有前几日下雨之后沾染了地上的泥泞的痕迹。 白江惨淡一笑,“哎,大老远的一趟门,还没来得好好玩赏,就被催了回来。”他低下头,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仔细说,“你这里可安全?”若溪一愣,也低下头,“你若想说点事情还是可以的。”她在湖心小筑里,小筑中的侍女仅有两名,一名刚刚离开,另一名被笑笑临时借走。是以现在小筑之中,只有他们两个。 “那就好。”说着就好,但是他的声音还是不高。真是个警惕性高的男人,若溪在心里赞叹。 “我来是告诉你一个消息。” “大将军华旗回来了?”她拨弄着水纹,细细赏鉴。 “这是其一。不过,你的消息倒是快。”白江看着她笑。 “算不得快了,京城的坊间都传遍了,到了我这里的消息已经是连黄口小儿都知道的老消息了。”若溪笑了笑,在白江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和外界断了联系,如同被隔断了耳朵的聋子。 “那我就直说其二了。”白江神色忽然一正。 若溪仰起头等着他说,“上次和你提起过的死士营,建成了。”他低低的声音说来,犹如天籁中平添了一道闷雷,震得她身躯一颤。“你说……死士营建成了?”若溪几乎不能言语。 白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小公主你这表情可是激动的狠了?” 若溪哑然失笑,“亡国公主而已,如何还当得起你们如此……忠心?”若只是起初的忠心她还可以接受,只是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骑虎难下了。死士营建好,无论她愿意或不愿意,她和这个大祁国的一起想要忘记的那段侵略历史,已经不能再遮掩分毫,要被血粼粼的拉出,再剖析一遍。 “公主此言差矣。”白江神色凝重,“我等的忠心是为国,非是为了公主殿下一人。眼下,白川便是要我来找公主问一句话。” “什么?”她面上装作不知,但心里已然明了。白川看着她长大,她的脾性,他知道的最清楚,她看似冷漠无畏的外表下,内心柔软无比,当不得别人对她的一点好,更何况卫飒对她……是那么好。 “他问,公主你如今是杏林山前的白若溪,还是北冥王国骄傲的小公主,融嫣?” 是白若溪,还是融嫣? 一声问询砸在她的心门上,恍若天外飞来之石,她抿紧下唇,这是她从小的习惯,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的时候,她就会如此,白江看了她一眼,心里已经凉了一半。白川临行时嘱咐他,如果他问过之后她十秒钟内没有给出他答案,便不必问了。 “事到如今,我是谁,还有什么重要么?”若溪忽然抬起头看他,眼中是隐约的雾气缭绕。“死士营里都是北冥国最后的希望,是珍惜到无以复加的最后的血脉,若大义不起,大事不成,他们还有着什么意义,若我不能果决决断,岂非是要让他们伤心难耐?若我不同意,他们,整个北冥王国最后的一点精神支柱是不是就要轰然倒塌?”她每说一句,脸色就惨淡的冷掉一分,直到两只水润的明眸里都映射出淡淡的冰凉。 “所以,迟延靖,回去告诉白川,无论我是谁,他只要记得他是白川就好。” 白江肃然起敬的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子,尽管她此刻完全没有幼时的天真浪漫和绝色美艳,但此刻的她浑身竟是那么的耀眼,比天上的太阳光芒都要让人眩晕。那是一种来自果断内心,来自强大自制力的光彩和神韵,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坚强。让人不得不敬畏的力量! 白江站起身,望着天水一色的交界线,轻而又轻的发出一声叹息。 白川虽然说过她十秒不答,便可放弃,但他同样也说过。 “我对嫣儿有十足的信心,她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不会被七情六欲所迷惑,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卫飒不会成为阻拦她的绊脚石,死士营不会成为一座空营。”那个眉目冷肃的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是那么的果断,如同此时的她一般。 他们二人,在长长的岁月的羁绊中,建立了无法割舍的羁绊和彼此的了解至深。 “小公主,至于另外一件事,我想我有必要现在就告诉你了。”他妖娆的眉眼朝她柔柔一笑,蓦地多出几分妩媚多姿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婚礼暗中进行 “小公主,至于另外一件事,我想我有必要现在就告诉你了。”他妖娆的眉眼朝她柔柔一笑,蓦地多出几分妩媚多姿来。 “白管家还有什么事呢?”她的手上继续波动着湖里的水,翻出一层层浅浅的水泡来。 “你可知道三殿下此番让我出去办差事,是为什么?”他反而不着急。 若溪挑动一条眉毛,“卫飒一向谨慎,他若是非要你亲自去办的事,必然是和他的宏伟计划有关,让我来猜猜,唔,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华旗将军的进京了,难道卫飒是要你去查他?又或者,京城里坊间到处的传闻都是你们做的手脚?” 第80节 她明亮的双眸看着他。 白江笑了,越发显得雍容华贵来,他点了点头,“不错,小公主的确是聪慧过人。华旗本来是秘密受召进京,但殿下却有意让这个消息四下传开,公主你可猜得到是为什么?” “华旗原先的日子并不好过,处处受到卫烈的制衡而不得重用,再没有什么事儿是比这更让一个有勇有谋的男人更窝火更憋屈的事儿了吧。所以,我想卫飒之所以让你们这么做,就是想让这些过去的陈年旧账翻一翻,让这些刺再次开花,间隔在华旗和卫英的中间,我说的对也不对?”她的眼中多了一番狡黠。 利用悠悠众口,搞乱这对好不容易聚到一起的君臣,本就心有芥蒂,如今更遑论真诚。这一招,不得不说,卫飒把人性中的猜疑和互攻研究得极为透彻,并且最大限度的利用了这些人性中的丑恶。 白江闻言,浅浅一笑,墨黑色的长发如同上好的勾玉,湖水的波纹恰好映衬出他的妖娆妩媚,玉白色的手指在墨色的长发上,黑白相称,相得益彰。 “公主,我现在很遗憾,若你是个男儿身,卫飒又岂是你的对手?”他眯着眼睛,半真半假。 若溪却从那对眼眸中读出了少有的真。 “我要是男子,白川也不可能如此助我。”她轻轻开口,说出实情。 白江愣住半晌,蓦地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低下头去看她浸在水中的足,“或许……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没错,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若她是男子,白川必不会如此这般的待她,而白江也不会为了白川的缘故而对她如此忠心。 “若你是男子,白川也许还是会如同现在一样,喜欢上你的。”久久,白江说出这一句,若溪拨弄水纹的手掌,蓦地抖了一下,惊动了水中复苏不久的游鱼。“而我,也必不会让你活到至今。”他邪魅的声音远远传来,再抬头时,那个妖娆的男人已经走远,稍后,他的声音传音入密而来,低低的,如同梵唱,若溪听完眉头稍稍皱起,却只是片刻。 不会留着她么?若溪浅笑,这男人愈发张狂了起来,他喜欢白川,而白川……她低下头,不愿再想。 世情纷乱,她理不出半点头绪。眼前清晰的,唯独是那条湖心小筑的弯曲小路,弯弯扭扭的,却目标明确。天上的一块云彩飘了过来,停留在她的湖心小筑之上,成为一团阴影,久久不散。 *** “殿下,”白江远远的,还未踏进书房就已经招呼出声。卫飒看见他一愣,随即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回来了也不提前通告一声。” “有这个必要么?”白江一屁股坐下来,倒了杯凉茶灌进肚子里。 “是没这个必要。”卫飒邪肆一笑,也坐下来,“此番进展如何?” 白江放下茶壶,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如今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将军华旗已经回京。殿下以为如何?” “很好。”卫飒收起长而宽大的袖口,以指扣桌,“如此甚好,白江,你认为我们此时向华旗出手如何?” 白江微微思索着,摇头,“殿下,你如此急躁,可是出了什么事而让你等不得了?”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白江你可真是聪明的吓人。”卫飒无奈的起身,走到自己的桌案旁边,拿起一张文书模样的东西来丢给他,“你自己看看罢。” 白纸黑字上面写的清楚已极,下月初八,卫飒将于弦月公主完婚。 眉头高高的皱起,白江双眉一动,戏谑不已,“属下该是要去准备一份大大的贺礼了咯。” “说正经,”卫飒一脸不耐,“时间不等人,下月初八,转眼即到,而我还未能和华旗建立起联盟的关系,若是把弦月就这么放在身边,百害而无一利。” “殿下是在担心弦月的身份么?”白江眸色一正。 “不是我担心,而是已成事实。你看这个。”他又丢过来一件东西,白江展开来看,细细的小字写得清楚,弦月公主名义上是来和亲,实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在大祁国做卧底的高级间谍。 “在她的住处,我们的人发现了信鸽。”卫飒双手撑在窗台上,低声说。 白江神色一凛,“若如此,这个弦月可真是不简单,她不动声色也为引起我们的重视,竟然是如此一个狠绝的角色,难怪……” “难怪她要处心积虑的把若溪弄到冷香宫里去,殿下你专宠若溪人尽皆知,有她日日在伴,只怕她的动作都要受到限制。看起来是妒妇的行为却隐藏着这么深厚的寓意,弦月公主不简单呐。”白江沉声说道。 卫飒脸色更沉,“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本王就更不能容忍她的存在。” “可你却不得不接受,殿下,切莫因小失大。”白江适时提点他。 卫飒轻蔑一笑,“就凭她?”一个区区的异邦女子,能够在他的眼皮底下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白江也笑了下,“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殿下该小心的地方还是须得仔细提防。有时候,女人有她们自己独特的本事和本钱。”他说得很隐晦,卫飒却已经听懂,坏坏一笑,“我若像你这般,什么女人对我来说就都不会有杀伤力了。” 白江翻了个白眼儿,十指捏起做兰花状,“若非属下我如此心性坚韧,殿下你可放心将所有大事都交托给我来完成么?”他说着,朝卫飒抛了个媚眼儿,卫飒吞了下口水,以手扶额,“说起来谁是天下第一美男你不及我,但若论起谁是最让人反胃的,本王真真比不上你。” 主仆二人笑够,白江正色问道,“殿下和弦月公主的婚期既然已定,为何我没在宫中看到一点喜气?” 卫飒叹了口气,收了笑容,“是我向父王提议要低调行事,而且,在和弦月成婚之前,大祁国还会迎来一场别的喜事。” “什么喜事?”还有什么喜事?白江愣愣的看着卫飒眉开眼笑的脸,“不会是大殿下也要成婚了吧?” 没听说卫承要大婚的事啊,再说卫承如果要成婚的话,按照玉夫人的脾性来看,整个大祁国都要沸腾才对。 “是我的婚事。”卫飒邪肆一笑,“在迎娶弦月之前,我先要把小溪儿娶进门。” “哦,你是要把小溪儿娶进门……啊!什么?您要娶白若溪!”白江一对妖娆眉眼,惊讶的快要掉出眼眶来! “正是,我自己喜欢的女人怎么可能要比那个人晚进门?让那个弦月做三王妃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只是可惜了我的小溪儿只能屈尊与鬼的在她之下。”卫飒有些不满。 白江心里一紧,他要真娶了若溪,那么只怕若溪她刚刚下定的决心就又会动摇,即便是侧王妃,那对于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来说也已经是极大的尊崇,她本就已经对卫飒动心,如此一来,只怕卫飒会把她的心抓得更牢。 “那属下可是要准备两份厚礼了。”白江挠挠头,掩饰住自己心底的不安和焦虑,“完蛋了,这个月的月银又要全部报销了。哎,下个月要去喝西北风喽!” 卫飒推了他一把,“少哭穷,本王成亲你敢不拿出点像样的好东西来,嘿嘿,我看不如你府里的那对翡翠的小如意就挺好的。” 翡翠小如意……他花了好大精力从南疆讨来的好东西,集天地日月灵气的珍宝哎,他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卫飒看着他,一脸委屈无辜,“反正你看我这辈子也就是娶若溪一次,你不拿出来,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说得义正言辞,白江欲哭无泪,人家点名要翡翠小如意,他如何能推脱,咬了咬满嘴的银牙,“罢了罢了,就给你好了,谁叫……”谁叫那个新娘子是他的小公主殿下呢?话到嘴边又一转,变成,“谁叫你是三殿下呢!”卫飒喜上眉梢,“这还差不多。” “婚事我已经命人暗中筹备的八九,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卫飒话题一转,转到正事儿上来。 白江把手里的信都放回去,抬眼看他,“还差什么事儿?我去帮你摆平。”小公主的婚事,可马虎不得,本来就是侧王妃已经够屈尊迂贵了好不好?这婚礼怎么说也得办的热热闹闹,像模像样的才行。 “就是……”卫飒挠了挠脑袋,显出一点手足无措来,“就是本王还没有和小溪儿说。” “啊?”白江瞬间石化。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出乎意料的好消息 “就是……”卫飒挠了挠脑袋,显出一点手足无措来,“就是本王还没有和小溪儿说。” “啊?”白江瞬间石化。 合着他一个人说的这么热闹,人家新娘子还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会儿事?这算是要筹备哪门子婚礼啊!白江吞了一口面前的酒浆,压了压心头的震惊。 卫飒居然要娶若溪,卫飒居然要娶若溪!这本来已经够糟糕了,更糟糕的是……昨天他将要离去的时候,那个涎皮懒脸的男人居然缠上他,用极其无辜的漂亮的凤目看着他,一闪一闪的动着醉人的光泽,“白江,咱们不是好兄弟嘛,你口才那么好,堪称巧舌如簧,舌灿莲花,这媒婆的事儿你来干,最合适不过,若溪又听你的,你就去替本王走一趟吧。”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他的借酒浇愁,其实,他不是个局外人么,怎么忽然就把他拉了进来?就变成了媒婆这么光荣的职业?去劝说若溪……哎,真是艰巨的任务。 “她那样的人,要是能劝的动,就不是她了……”白江再次叹气,摇着头,给自己再次倒满酒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真是的,怎么搞的他好像才是那个失意的倒霉男猪脚? “白管家,白管家!你找我啊!”来人蹦蹦跳跳的,毫无忧虑一般。白江揉了揉眉心,稍稍缓解下满心的焦虑,挤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瞬间就看呆了对面的小姑娘,热情友好的招了招手,“凝香过来坐。” “啊,不了,不用了吧……”说着不用了,她还是一屁股坐下来,看着白江满眼喷桃心。白江皱了下眉,他平时已经习惯了被人这样看着,但是……这会儿这个姑娘也未免离他的距离太近了吧?而且,她好像还在一点点的往前移动。 “凝香……你……” “嗯?”凝香一手拉着凳子一手往前探,只差那么半寸就挨到了白江的脸。白江终于绷不住了,沉声道,“凝香我可不喜欢……”女色这两个字还没等说出来,就听见自己的脸上传来一声清脆的不能再清脆的声音。 “啪。”然后脸颊一片红热。 白江惊诧的看着面前的傻呵呵笑的凝香,那人正得意洋洋的挥着自己的小手,“你看,白管家这么大的蚊子正叮在你的脸上呢,你说哎,这人长得好看,连蚊子都喜欢的很,你瞧我,一身臭汗的蚊子反倒一眼都没看我。”她笑得坦然的很。 白江揉着自己火辣辣疼的侧脸,“你这是使了多大的劲儿!”自己的俊颜都要肿了吧?凝香吐了吐舌头,看看自己的手,“真是对不起啊白管家,我一时激动就忘记了若溪说过的,我是天生神力,那么粗的柴火,我一斧子下去就断成好几截呢!”她拿手兴奋的比划着,白江一看更来气,“那么粗的柴火你都劈得断成几段,怎么就不想想我这么细嫩的脸能禁得住么?” 凝香嘟起嘴吧,“这人好看事儿也不少,比女人还麻烦,我都说不是故意的啦,真是小心眼儿。” “你说什么?”白江皱眉。 “没说话。”没听见?正好,听见就麻烦了。凝香大咧咧的打着哈哈,开门见山,“你就说吧,管家大人找我什么事儿?” “好事。”白江微微一笑,很是倾城。 “你附耳过来,我和你仔细说。”凝香傻乎乎的贴了上去…… 半个时辰之后…… 一个时辰之后…… 凝香终于迈着自己徐福无力的腿,一步一挪的到了忘魂殿的门口。徘徊了不下三十圈,也没好意思进去。 最后是宝焰看不下去了,蹭蹭的从台阶上走下来,他已经在这儿看着这个女人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十圈,看得脑袋都大了,实在受不了,不就是来找若溪么?直接进去不就得了!真磨叽的很!只冲到凝香身边,一把拖起她就走,“赶紧进去吧,再过半个时辰若溪姐就该睡下了,你再不进去就得明天再来了。” 凝香少见的没有对他疾言厉色,被拉着走了几步,眼泪都快出来了,“那我明天再去!”一条腿已经攀住了门口的立柱,宝焰拉了几下没拉动,一看,差点喷出口水,她多大了?还试坐地炮这种手段?一生气,走过来扒拉她的腿,“你有事就得进去说,不说,白管家那里你怎么交代!” “我不管!不管!我才不要去撞枪口上!你快放开我!”不说还好,一说,凝香更来劲儿了,脚被宝焰扒开,胳膊又抱在了柱子上。 “凝香你怎么这么赖皮?”宝焰彻底无力。 “我怎么赖皮了,是你赖皮好不好,男女授受不亲,你干吗拉着我不撒手?”凝香的大嗓门十分了得。 门扉一动,殿内簇拥着走出来一个人,宝焰眼尖,看了一眼,拍了拍凝香的胳膊,“得了,你想不进去也不行了,你看看谁来了。” “你少骗我!这时候,谁出来?”胡说八道,大半夜的,忘魂殿的人都不用睡觉啊? “凝香,你怎么来了不进去?不是说好下午来的吗?怎么那么晚才来呢?”若溪穿着一身睡袍,快步走了过来,拉起凝香抱着柱子的手,好奇的看着她和宝焰,“你们两个这是在玩儿什么游戏?抱柱子玩儿么?” 宝焰黑线满脸,“我才没那么无聊,是她自己在玩儿抱柱子。” 凝香白眼乱翻,一看若溪就头皮发麻,悻悻的松开手,“我是想着下午来找你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若溪有点纳闷。什么时候开始,凝香说起话来也那么吞吞吐吐了?真不痛快。 “走啦,进去说吧。”若溪拉起她的手,朝宝焰笑了笑,眨了眨眼睛,“别担心,我就是借她一会儿,用完了还给你。” 宝焰哭笑不得。 凝香被拉进屋子里坐下,细细打量起若溪来,但见她在忘魂殿里调整了这些日子以后,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脸上的肉也多了些,不再像原先那么凹进去,皮肤也恢复了水润和光泽,再看身上,她此时将要歇息,穿着清淡的如同一幅上好的水墨画一般的丝质睡衣,清雅秀丽,并不怎么美丽的她也因为此刻的衣着装扮而显得高雅了许多。 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此时的若溪已经今非昔比,她很快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凝香叹了口气,撑着自己的额头,“若溪姐,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这么多消息,看来还是你消息灵光啊。”若溪假意笑着,心里却有着不好的预感,毕竟今天的凝香真是太反常了。 “那你先说好的吧。”若溪笑了笑,坐在她的对面,给她倒水。 凝香看着她倒水的细白的手背,幽幽开口,“好的是……你很快就要成为侧王妃了。” “咣当。”水壶应声而落,在地摊上滚了滚,竟然没有摔碎。若溪愣怔的将目光随着水壶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才扭过脸来,看着凝香,“你刚才说什么?我这两天有点上火,没听清楚。麻烦你再告诉我一下。” “三殿下要娶你做侧王妃,婚礼定在七天之后,也就是说,你会比弦月公主早进门。”凝香眼睛一闭,心一横,把这话按照白江交代的样子,实实在在的说了出来,一丝儿的水分都没有。 若溪吞了下口水,试图在她的身上找出一点端倪,却奈何凝香此时的神情太过大义凛然,除了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神色之外,她竟找不到第二种神采。 “别闹了,”若溪轻声笑了下,搡了她一把,“开什么玩笑,这事儿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是殿下,他自己一直没有和你明说,但是,他转告了白江,让白管家替他做媒人,可是……白管家非得把我拽了进来,让我来告诉你。真是的……真实别扭死我了。”凝香一股脑儿把心里的不快都洒了出来,他们一个个的明明都懂那么多的道理,可是偏偏让她这个嘴笨的人来,真是欺负人! 若溪沉默几秒钟,抬眼看她,“你没和我开玩笑?” 第81节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和你开玩笑呢?若溪,我觉得殿下是真的对你不错。虽然是侧王妃,他却忙里忙外的,为的就是让大家伙儿看见,你才是他心里面分量最重的那个人。”凝香的脸上少见的浮现出几许郑重其事。 若溪托着腮帮子,看着地上的水壶汩汩的冒出水来,染湿了大片的地毯,声音低沉的如同天边刚刚漂浮过来的那朵云彩,将月色一掩遮挡,“可是凝香你想过没有,如此一来,虽然大家都知道了殿下的心意,但对于弦月公主来说,她会如何想?” “她只会……更恨我。”若溪轻挑起唇,说了这句。 “这……”凝香有点摸不到头脑,她被若溪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你都能想到的事,殿下肯定也能想到,可是,他明明知道你和弦月公主之间的纠葛,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你想不到?”若溪看她,眼中是沉静一片。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还有一个坏消息 “你想不到?”若溪看她,眼中是沉静一片。 凝香愣怔半晌,被若溪此时面上的神色所惊讶,她曾经朝夕相处的好朋友,曾经是那么狗腿的一个小女子,此刻她的面上竟然有如此让人难以置信的光华,说是光华,也不确切,因为当天边的那朵流云飘散过来的时候,窗楞里打进来的月光一半扫在她的脸上,而她的另一边侧脸则沉浸在黑暗之中。 恍若……即将被黑暗所吞噬的征兆。 凝香张了张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反倒是若溪,瞧她这副模样,莞尔笑道,“你想不到,我不是也想不到么。”她轻快的语调让凝香揪起的神经稍稍有些放松。 “若溪姐,你喜欢三殿下么?”凝香犹豫了好久,才问出口。 抚摸着自己未干的长发,若溪的神色显得有些许的漫不经心,“我想……我该是喜欢的吧。” “那不就得了!”凝香一拍大腿,声音拔高几度,这儿的气氛太紧张,紧张到让人难以接受,她必须制造点什么动静出来,才能让自己安心。“殿下喜欢你,你也喜欢殿下,那不是很好么!何况,殿下又给了你那么大的殊荣,让你再正王妃之前进门,要是我,我一定感动的哭起来。” 她夸张的说着,若溪看着她,淡淡的笑了。 “就因为这个,所以刚才不敢进来?”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水壶,里面的水已经流光了。就好像是她曾经套在头上的狗腿伪装一样,用光了,就没有了。 “是吧。大概是因为这个。”凝香刚刚高兴起来的神色又委顿了下去,揪着自己的小头发梢,有点支支吾吾,“其实,我说下午来找你可不是因为这件事啊。” “那是为什么?”若溪走过去,把地上躺着的可怜的水壶拎起来,放到桌子上,上好的地毯毛绒都被沾湿,摸起来有点冰凉。 “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坏消息了。”凝香咬了咬牙,一拍桌子,像是给自己鼓劲儿,“若溪姐,靖安公主要被放出来了。” “靖安公主?”若溪凝眉,回忆了下,“你是说卫芙蓉郡主么?”她还不太能接受她的这个新名字,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就是她啊!”凝香气愤愤的揉着桌布说,“也不知道哪个替她出头,说了好话,竟然骗得玉夫人答应了到国主面前美言,替她开脱,陛下竟然就答应了!真是气死我了!” “你呀,”若溪看着她笑,“芙蓉郡主那么年轻,被关在公主府里也不像话,对不对?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在那里的,只是玉夫人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 “哎,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她那种人,玉夫人竟然肯替她去求情。”凝香依旧气不忿。 “她早晚要出来的呀,玉夫人只是找了一个好时机,替她去斡旋罢了。” “可不是!这样一来,她可得对这个姨母感恩戴德了。”凝香托着下巴,有点纳闷,“哎,你说雅夫人明明才是她真正的姑姑,怎么她就不替卫芙蓉说话呢。” 若溪笑了笑,没有回答。 凝香可能还是那么的天真,烂漫,如此……她又何必把自己觉得反胃的东西告诉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张口告诉她这些事中间的勾扯联系,比如,卫芙蓉受了玉夫人这么大的恩德,必然要感激涕零,同样的,就会对自己的亲姑姑有所芥蒂,而一直和雅夫人较劲的玉夫人,就等同于无形之中有了一双绝对忠心的眼,留在了雅夫人的身边。而她……玉夫人自己,从始至终只是一个局外的旁观者。 胜,她不现形。败,她也不会露馅。 这样把人玩弄在股掌之上的手段心计,怕才是她真正能让卫英这些年来荣宠不断的根源。 “哎呀,都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美夫人这些天有点拉肚子,身边离不得人,我还是找了别人替我这么一会儿才得出来和你说话的。”凝香的大嗓门又开始了,一叫起来就收拾不住。若溪蹙眉,“拉肚子?莫不是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不知道啊,我每天其实和美夫人吃的差不多,可是,我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可能是因为我是天生的奴才命,肚皮也硬实的很呐!”凝香说着,自己拍了拍滚圆的肚子,“美夫人对我是真的很好啊,每天的饭都是我们几个下人一起陪她吃的。” 听出来些许的端倪,若溪探试着问,“陛下从来不去美夫人那里么?” “陛下啊,也来过,不过她们俩一见面就是喝喝茶,下下棋,说说话,陛下似乎没在美夫人那里过夜过呢。”凝香想了想,回答。 “嗯,美夫人待你如此好,你可要小心的伺候,既然是夫人拉肚子,你就得精点心,这些天生冷的东西就要忌讳了。”若溪不忘嘱咐她。凝香忽然一顿,回头抱住了若溪,“还是你最好了,若溪姐!要是你还和我在一起就好了,不过,”她眼睛有点发红,声音也别别扭扭的,“不过你要做侧王妃了,我才真正高兴的紧!” 若溪心里一暖,想起她几次遭罪的时候,身边都有这个人作伴,从来不离不弃,她对她好,是单纯的好,出自真心,既不像是卫承那样有所图谋,也不像是卫飒那样忽冷忽热。她,是一个一如既往,有常性的女孩子,实不多得。 她握住她的手,轻轻的说,“那,以后你可不能因为我做了侧王妃就不理我了啊。”凝香狂点头,“肯定不会的,而且我还会隔三差五的就过来,借着给你请安的名头,过来蹭吃蹭喝呢,倒是你,到时候可不许把我关在外面,让侍卫刁难我!”她气鼓鼓的说,好像现在真的是若溪欺负了她一样。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若溪恋恋不舍的把她送了出去,“天太晚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认得路的。”凝香有点脸红的朝外面看了一看,小声说,“而且,我觉得宝焰应该会等着我出来。” 哦,是宝焰…… 若溪拿手掩唇,“你终于识得宝焰的好了。” “嘁,还不是他死缠烂打的,要不我才不理他!”有人脸红的很。若溪也不再拿她打趣,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说,“卫芙蓉被放出来,你也须得小心些,凡事机灵点。” 门打开,果然,宝焰在外面来回乱转,看见若溪和凝香一起出来,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的发笑,“若溪姐,那个……你们不聊了啊。” “啊,不聊了。”若溪率先开口,拉着凝香的手没动。宝焰尴尬的看着她俩拉在一起的手,“那个……天不早了。” “是不早了啊,月亮都不见了。”若溪跟着抬头,看天。 “那个……那个……凝香,你不回去啊?”宝焰脸都红到脖子根儿。 “她回啊。”若溪轻笑。 “哦,那个……”那个了半天,终于那个不出来了。 “若溪姐……”凝香臊了个大红脸,跺了跺脚,若溪扑哧笑出声,拉着她的手来回晃,“行啦,行啦,这还没嫁呢,就心疼啦?得了,宝焰,麻烦你送我家的凝香姑娘回去吧。” 宝焰如同捡了狗头金,笑得脸上都开花,“没问题没问题,我肯定把凝香妥妥的送回去。” 凝香跳下台阶,跑到宝焰身边,朝若溪摆手,“晚上风大,你快回去吧。” 若溪点了点头,直目送到他们二人打打闹闹不见了踪影,脸上的笑容蓦地,停住。 其实,所谓爱情,不关乎身家地位,不关乎贫富,不关乎长久,只是这一刻,这执手的二人,彼此相爱。 她也许是爱上卫飒了吧?若溪不肯定。那么,卫飒是不是爱上她了?若溪摇摇头,她更没把握。换句话说,卫飒也许本就是和她一路的人,会喜欢,会爱,但……这喜欢和爱之中总会夹杂着那么多的世事难料。 思绪飘散了几许,身旁的小宫女适时提醒她,“若溪姐姐,回去吧,天色很晚了。” 若溪微笑着点点头,随口问道,“殿下呢?今晚还在书房么?” 宫女们轻笑,“若溪姐姐,你这可是想殿下了?” 若溪啐了一口,“好的没学会,净学点有的没的。”说完,自己又笑了起来。好像……有点想要见他呢。 想见就去见啊。一个声音在心里这样说,若溪拢紧身上的衣服,一扬眉,“让厨房做一点殿下爱吃的点心,一会儿送过来。哎,笑笑呢?怎么一个晚上不见了人影?” “笑笑姑娘被叫去帮忙了,大概这会儿是看天色晚了,所以就没过来了吧。”身边有宫女问,“姑娘要叫她来么?” “不用了,她忙了一天,想必也累得很了,一会儿你们哪个明天不用早起的跟我过去就好了。”若溪说。 “若溪姐姐真体贴人,咱们啊跟着若溪姐算是享了福气。”有嘴甜的姑娘恭维着,整个忘魂殿,谁没看出来,这个白若溪,马上就要得势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凉心更凉 等到厨房端来热气腾腾的点心的时候,若溪等得都快要睡着了,因为笑笑没有回来,伺候她换衣服的侍女有些诚惶诚恐,在把扣子第四次系错之后,若溪终于无奈的自己动手,实际上,她一直都很想自己来,奈何这些人个个都跟得了瘟疫似的,死活不肯让她自己来穿衣服,站了大半个时辰,像个木偶似的被摆弄了半天不说,这衣服穿得还不伦不类,真是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刚才给她穿衣服的小宫女都快哭出来了,手足无措的看着若溪娴熟的穿好上下衣物,若溪从镜子里看了看她,叹了口气,也不忍看她如此惊恐无状的样子,温言道,“学会了吗?”谁知道这不问还好,一问,刚才汗含着的两行热泪,瞬间就扑簌簌的掉下来,小宫女诚惶诚恐的跪在她面前,“若溪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奴婢笨手笨脚……” 哎,这一个晚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状况,若溪本来已经觉得疲倦的神经,无奈的又疲倦了一把,“我并没有责怪你,你何必……” 她不说还好,一说,小宫女又开始呜呜的哭,若溪最后只好把她扶起来,拿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快别哭了,这大晚上的,你也不怕把狼招来。” “有狼么?”小宫女堪堪收住了泪,显然是被若溪的话题给吸引,若溪想了一想,认真的看着她,回答,“有。” “行啦,快别哭了,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扶着她站起来,松了手,即便此时没有镜子,若溪也知道她此刻脸上带着的是多么伪善的笑意,看来,面具戴的久了,就谁都摘不下来了。 “我叫秋茗。” “秋茗?真是个好名字,你家里是种茶的么?”若溪看着她,笑得眼睛也弯了弯。 小宫女秋茗惊讶的点点头,“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是种茶的,我爹我娘都是世代的茶农,以种茶为生。”秋茗继续解释。 若溪点了点头,替她弄好鬓间的发丝,“你现在负责什么?在厨房里负责点心么?” “嗯,姑娘你怎么知道的?”秋茗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是在看一个神仙。 若溪轻笑,点了点她的衣服,“你身上有好浓的蛋奶的味道,自己不知道么?不信,你自己闻闻。” 秋茗果然抬起袖子放到鼻子底下轻嗅,果然,一股极其浅淡的鸡蛋和牛乳的味道。讪讪的笑了下,“奴婢下次换了衣服再过来服侍姑娘。” 若溪笑了,眉眼间透出几许高远豁达来,“不必,你就这样吧,挺好的,再说,”她忽然笑了下,有些促狭,“再说你换衣服是不是也得系错扣带好几次?” 秋茗这次彻底放了心,揉着自己还红彤彤的鼻子,“人们都说姑娘是个极好的人,我开始还不信,现在可是真信服了。姑娘你真好。” “那你以后再厨房里烤了好吃的点心可要记得给我带来点呀,走吧,时辰也不早了,你随我去殿下的书房看看。” “不用叫笑笑姐么?”秋茗有点好奇。那个笑笑就好像是若溪的影子似的,一步也不离开她的身边,怎么这会儿若溪没有叫她一起去呢? 若溪提起厨房送来的点心,“她今天给别人帮忙去了,干了一天活,累都累死了,不用叫她了,让她歇着吧。就咱两去就可以了。走吧,再不走,点心就要凉了呢。” 秋茗快走了两步,抢过她手里装着点心的小篮子,若溪笑了笑,没有阻止。实际上,有些东西谁也不说,她也能感觉得到,身份的一点点的变化,最敏感的就是她身边的这些人了,从一点一滴的小事中她都能察觉得到,此时的她已经不同往日。 也对,不是即将要成为侧王妃了么。倒是该学着点,早些去适应。 书房中,烛火还在摇曳,透过薄薄的窗楞纸投了出来,洒在地上,映出一层极淡的清辉,和渐渐隐去的月色交相呼应。 在这样的青芒里走着走着,心,也不自觉的柔软了下来。 好美的夜色。 若溪抬头,见到忘魂殿的园子里,那株被大家稀奇了很久的红海棠还在独独的开着,和一院子的白海棠格格不入,却偏开得那么嚣张跋扈,开得那么耀眼夺目,即便是如此深沉的黑夜,也不能掩去它自身的灼灼的光华。 她,本就是该如此嚣张的美。 若溪伸出手,将水润的手指放在月光中,沐浴着清清淡淡的光芒的手指竟然有些许的泛着银白的光晕,除却十指尖上的那点陈年的旧伤痕有些发褐色之外,这双手,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纤纤葇夷。 “真漂亮。”秋茗对着那树海棠,喃喃发呆。 若溪浅浅一笑,并不言语,该漂亮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是不能遮挡得住她的光彩的,是金子总要发光。 她和那一树的红艳海棠,皆是如此。 只是,她还不可如此嚣张罢了。 “秋茗我们进去……”那个吧字还没出口,若溪的眼神就停留在了那一片的清辉之中,满地的黑影之中,除却斑驳摇曳的树影重重,便是……一对清晰可辨的身影。 在卫飒的书房里,不止有他一个人。 一人玉树临风,身材颀长不失结实健硕,另一人,摇曳得如同那斑驳的树影一般,婀娜多姿,即便是一个影子也有万千的妖娆,若溪的眼睛停留在地上映出的交叠人影来上,那上面层层的阴影,该是那女子身上重重的薄纱。 提鼻子轻嗅,屋外也有一股浓浓的西域兰香。 是她…… 第82节 握着匣子的手指蓦地一寸寸的收紧,勒进掌心里,也不觉得疼痛。 那双影子交叠在一起,暧昧不清,如同这一天迷蒙的星子。好看,多情,却冰冷。 只是,再冷的星辉也不及她此刻的一颗心,热乎乎的血一点点在胸腔里冷却,直到冰凉。 她本就该直到如此的,不是么? 毕竟……那个女人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而她……不过是和这匣子里的点心一样,于这销魂的夜晚,可有可无的点缀。 秋茗显然也看见了,抿着嘴,在她身后,不敢出丁点的声音。 她看见前面那个瘦小的女子的双肩在微微的颤抖,连抱着匣子的手都开始发白。她想上前说话,却不料,那人先她一步回头,面上已是一片波澜不惊。 若溪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提起裙子,慢慢的,轻而又轻的折返回去。 她的脚步极轻,一步步踏在石板上,轻拿轻放,不像是害怕弄出响动,更像是……怕那一声声的愈行俞远的叩击之声,敲进自己的心上,最软弱的那一点。 一夜,若溪都没再与别人说话,在忘魂殿的寝殿之中,独坐到天明。秋茗一直守候在她的房门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她不想离开。 *** “殿下,你这么做,可曾想过弦月的感受?”女子柔柔的出声,交握着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好像眼前的男人做出的那个决定,让她是那么的难以接受,难以承担。 卫飒邪眉一挑,靠在自己的书案上,看她。今天晚上,弦月公主,竟然不请自来,而且,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既然来之,那就安之。 卫飒不动不语,听着这个来自异族的女子继续诉说。 弦月始终不曾抬头,勾着首,宛如一个受尽欺凌的怨妇,声音低柔的能滴出水来,“玉夫人前两日来过清音殿,告知弦月,下月初八,即将要与殿下大婚,弦月……很高兴。” 卫飒微微笑着,看她。 “但是……弦月也听说,殿下居然想要先迎娶别人进门。弦月不懂,这是为什么?”她忽然抬头,一脸的委屈哀怨,长长的睫毛投出暗影,越发显得她的皮肤苍白可怜。 “在西凉,男人也可是三妻四妾,我父王便是如此,男人多妻也很普通,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在正妻之前迎娶别的女人进门的例子,所以……” “所以?”卫飒终于给了她一点反应,弦月吞了下因为紧张而分泌的更多的唾液,有点害怕的接下后面的话继续说,“所以,弦月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想,请殿下给弦月一个理由。” 卫飒的眼眸微微眯起,她今日,胆子不小。 好看的眉毛勾动一边,慵懒的嗓音在弦月的身前响起,“你问的很好,公主不来,本王也要找时间去和你谈谈。想必公主也知道,本王和你的婚事的真正目的为何,所以本王也就认为像公主如此通情达理的女子必然也会想到,像本王这样俊逸潇洒的男人是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个女人的。而且……本王打算在公主进门之前就先给公主找一个合适的姐妹,以免公主进门之后,生活单调乏味。” “姐妹?”弦月有些讶异。 “没错,她为侧王妃,公主是正王妃,岂不是缘分使然?”卫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而且,本王知道公主生性腼腆婉约,所以怕公主认生,就特意找了你我的故人来伴你左右。” “不知殿下说的故人是哪位?”弦月尽量保持着脸上得体的微笑,但怎么也看不出半点美感了。 “白若溪,忘魂殿的白若溪。”卫飒有些恶趣味的故意加深了忘魂殿三个字。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个人的宿怨由此开始 “白若溪,忘魂殿的白若溪。”卫飒有些恶趣味的故意加深了忘魂殿三个字。 果然,弦月听见那特意加重了的三个字,娇弱的身躯摇晃了几晃。似有些站立不稳,苍白的花容,失神的眼睛,迷蒙的雾气,每一样都是对男人的利器杀手锏,但……她面前的男人,却不为所动。 卫飒眯起自己好看的凤目来,摩挲着袖口绣着的银丝小花,仿佛熟视无睹。 “她可是公主与本王的老熟人了。若溪她心地善良,人又能言快语,心灵手巧,蕙质兰心,想必叫她作伴,公主必然不会寂寞难耐,公主,你可觉得如此?” 弦月鼻尖一酸,眼中的泪水转了两圈,终于落了下来。他竟然在她的面前如此不考虑她感受的去夸赞一个下人出身的女人,在这一刻,弦月终于明白,她在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分量可言。若有一分的重,他也不会如此伤她,他每吐出的一个字便如同一记飞刀扎在她的心头,刀刀见血。 她已经深深的,深深的,爱慕上了眼前这个男人。 她甚至为了他,背叛了父亲从西凉万里迢迢送来的密函上的王令。她没有离开大祁国,没有离开忘魂殿,也没有离开他,她成了西凉的罪人,在鹰王卫烈死后,这个最佳的翻盘时期,因为她的缘故,她的父王没能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攻击,她的子民她的国度仍旧要臣服于他的王朝,岁岁纳贡,年年进献。 她……为他成为罪人。 而他……却丝毫无知。 委屈,谁人能明白她心中此刻铅一样沉重的委屈和怨恨?有有谁来告诉她,这个男人为何不喜欢花容月貌的她,而却偏偏选择了那样一个低微卑微到不可言的平庸女子? 她的心,好不甘。 此刻的他,竟然还要问他,她觉得是否如此。 “殿下对弦月当真是一点情意也无么?”她的泪滴落下来,忽然也冷掉了。 卫飒皱了下眉,在这场充满着政治和肮脏的婚姻之中,这个女人,不过是一个牺牲品,如果她不曾设计陷害若溪的话,他还会对她念着一点半分的情意,毕竟她死后是要和他埋进一个墓穴的。 想起来,便让人有些不悦。死后,还要同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同穴么?荒谬!眼下想这些似乎还有些早,卫飒无可奈何的笑自己,杞人忧天的本质。 弦月无声落泪,让他有些不忍,他张了张口,没有说话,而弦月已经不可自持的将身子挨了过来,柔软的如同一枝随时都会折断的杨柳枝条,纤细不可方物。 “殿下……弦月好怕,好怕会一辈子孤独的在这里,生活,到老,到死。”她哭泣着,投进他的怀抱。卫飒一皱眉,她的泪滴在他的肩头,湿哒哒的,让他有些不忍。毕竟,这个女人是无辜的,她会成为他的妻子。 弦月手臂抚上他的腰身,孤苦无助的抱紧他。卫飒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轻声安慰,“公主,何苦如此?本王既然答允要娶你为妻,你便是本王的正妃,世人皆知,本王今后的荣耀,也有你一半。你还有什么不满?” 还有什么不满?弦月哭得更凶。她的不满不是在于他要分给她一半的荣耀与富贵,而是,也只能分给她一半的人,一半的时间,更或许,一分也没有的情意。 “殿下,说得可当真?”她稍稍止住泪,自下而上的看他,这个男人真是天上贬谪下来的神仙吧?如此的俊逸不羁,如此的风流倜傥,如此的邪魅凛然,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心动神摇,不可自持。 这一刻,弦月已经明白,她爱他,很爱很爱。 “堂堂大祁国的三皇子还能骗你不成?别哭了,回去好好休息。”他温言相劝,忽然而来的温柔让弦月心跳不已,有些许的慌乱,她松开了环住他的手,有些不舍,他的身上有淡淡的佛手香,很好闻,嗅起来让她心安。 “嗯,弦月告退。”她从来都是知礼数的。 卫飒恩了一声,忽然叫住她。 “公主,本王希望日后,你可以与侧王妃和睦相处,姐妹亲善。凡事要时刻记着,自己是正王妃。”他神色严谨,不复平时的玩世不恭。 弦月心头一跳,为了他那句“自己是正王妃”。没错,也许日后他还会有第二个侧王妃,第三个侧王妃,但是她,独独是她一个,是他正式的妻子。不管来了多少女人,都要规规矩矩的在她面前见礼,称一声姐姐。 再出来的时候,她觉得漫天的星星都是那么的美妙可人。 “玛莎。”她出来时,轻声唤道。 暗影中,玛莎走了出来,躬身,“公主。” “我们回去吧。”她的心情舒畅了许多,也想明白了很多。 “是,公主。”玛莎神色平常,低垂着的脸孔上,一对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她看到了,刚刚到了门前,又黯然离去的那人。 “宝焰,宝焰!”卫飒跨.坐在书案上,有些不耐,高声呼喝。 宝焰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殿下,小的来了。” “那女人走了么?”背着别人他都懒得叫一声弦月为公主。 “走了,走了,叫上玛莎走得可快了。”宝焰赶紧点头。 “真是麻烦。”卫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十分不悦,现在若溪还没进门呢,她就如此争风吃醋,若是日后……哎,卫飒真是头疼死了。 “殿下不是把弦月公主哄得很开心么?怎么这会儿又这么不高兴啊。”宝焰愣头愣脑的问。 卫飒抬手在他的额头给了他一个爆栗,“废话,她高兴了,本王还能高兴么,你可知道哄一个女人是多麻烦的事儿,尤其是……”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他吞了这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宝焰跟在他身边多少年了,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尽管卫飒没说,他也猜测到了。 “殿下今晚不回寝殿了么?”宝焰问了一句。 “什么时辰了?”卫飒站起身来,舒展筋骨。 “快丑时了呢。还真是快。”难怪他自己都困死了,原来都这么晚了。宝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那就不去了,这时辰,小溪儿早已经睡下了。”他说起那个人来的时候,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温柔的弧线。宝焰看得直咂舌,这神态和刚才与弦月公主说话的时候那种勉强装出来的微笑,明显不同嘛。 “都是她来捣乱,要不殿下您的公务早就处理完了,这会儿也可以歇着了。”宝焰挑了挑烛花,把灯弄亮些,方便卫飒看手上的奏文。 “宝焰。”卫飒放下手里的纸张,抬眼看在自己面前来回忙着添茶的宝焰,神色认真,“日后说话要有分寸,你口中来捣乱的那个她,日后便是这忘魂殿的女主人。” 宝焰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挣扎出一句来,“殿下,您这是……”真的认可了弦月的地位么? 卫飒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看着自己的小跟班,“这不是我说了算的,宝焰,即便我是皇子,是殿下,也不可能掌控乾坤,有些事也非我可做主。嗯,对了,今日弦月的事不要对若溪说起,她如今……爱胡思乱想了。”宝焰点头,“宝焰不是大嘴巴,殿下放心吧。” 世事上的多少事,都是事不由人的。谁也难逃此间,自然也包括了他,一个普通的凡人卫飒。 “去准备点夜宵吧,我饿了。”和女人打交道,果然是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 宝焰抓了抓脑袋,走了出去,等他进了厨房,便看到几个厨子匆匆的收拾着灶台,上面还流着淡淡的蛋液,宝焰进门就闻见了阵阵的糕点的香气,深深吸了一口气,连自己肚子里的蛔虫都勾动了,小厨房的管事走了过来,宝焰一看他就笑了,熟稔的招呼,“陈大爷,您还没休息呢。”这老头子也实在不容易,这都半夜了还没睡觉,他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困成这样了,难为他还要当班。 陈大爷见是他亲自来,呵呵笑了下,“不累不累,这不刚刚若溪那丫头叫了人来做了一锅细点,这不,我这儿还没收拾妥当呢。” “若溪姐叫人来过?”宝焰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太美好的信号。 “是呀,刚才秋茗才过来端走了点心不一会儿,你要是来的早啊,还能赶上吃热乎的呐。”陈大爷满脸褶皱都笑开了花,自从若溪一步登天之后,他也跟着沾了光,从小厨房的值夜的老头儿变成了厨房的管事,而红嫂那个精明的女人,早就被调到了最最赚钱的位子上去了,负责整个厨房的采买。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就是说……”宝焰没注意陈大爷此刻很是开心的面容,而是陷入沉思,照时辰推算,若溪也不过才拿到了点心不出一刻钟,而她这个时候要点心是做什么呢?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若溪没有半夜吃东西的不良习惯啊。 难道……是…… “陈大爷,给做一炉冰丝糕,好了就叫人送到殿下的书房去!我想起来点事儿,先走了。”宝焰落下一句话,飞也似的跑走了。 他得赶紧回去告诉殿下,刚才若溪姐极其有可能已经到过他的书房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忘情湖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大地被镀上一层黄金般的璀璨光晕,暖暖的,有些发热,夏天已经到了。 鸟儿在树上啼鸣,连它们的食物虫子们都起了个大早。 “若溪姑娘,你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了?”门外困得睡着了的秋茗被一点响动惊醒,她揉着自己惺忪的眼睛,看着已经换过衣服了的若溪,她发丝轻挽,仅仅是随心所欲的打了一个结扣盘住了满头的黑发。身上穿着的是青色的绸服,光华的质地很好的衬出她的清瘦来。 只是她的眼底有明显的疲倦。 她知道,她一夜未眠。 若溪看见她似乎怔了一下,叹息道,“你这孩子,怎么没有回去睡呢?昨晚不是回来就叫你去休息了吗?” 话语中有着嗔怪。 秋茗有点害怕的低下头,懦濡着说,“我……错了。” 若溪看着她柔柔软软的样子,又软了心,拉着她冰凉的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你就算是不愿意走也应该进屋里来等着天亮吧,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呢,瞧这手,冰凉的跟什么似的。” 秋茗眼圈又红了,若溪赶紧住口,“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现在快回去到厨房去弄碗姜糖水喝,驱驱寒气,虽说是到了夏日,可总归是夜深露重的,这么下去可不得了。” 秋茗点了点头,自己转身离开,若溪拉着她的手没动,她回头看,“若溪姑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第83节 “昨晚的事不让第三个人知道,可以么?”她的目光中分明有祈求的含义。 “嗯,我知道的。”那样一场尴尬的相遇,她定然不想让多余的人知道,这道理,秋茗是懂得的。 她离开。一片晨光之中,只剩下若溪一个人,望着天边的流云渐浓,神色哀婉。 *** “宝焰!”卫飒合拢手里的纸张,半个晚上,他看到的各位大臣提起的都是关于大将军华旗的事,有人赞同,有人反对,有人两不相帮的作壁上观。毕竟这个大将军华旗是位亦正亦邪的人物,撇开他有个那样神秘的弟弟不说,就说他和国主卫英之前的种种隔阂就足够这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们揣度圣意。 他们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他早就对大将军华旗势在必得!宝焰这时候应声进来,手里端着铜盆和毛巾,“殿下梳洗一下休息吧。”卫飒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坐了一个晚上,身上都发酸了。舒舒服服的洗了一把脸,又漱了口,才觉得神清气爽多了。拿毛巾擦脸的空当,宝焰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将手往怀里一摸,掏出一封信来,信的形状,很奇特,像是被卷起来之后又展开似的,还带着一点点的弧度微微弯曲着。 “什么东西,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卫飒把毛巾丢给他,接过信来,展开一看,眼前就是一亮,这是从飞鸽的脚环中取出来的一封很短小的信件,用蜡纸封着,无人看过。 难不成是他…… 打开来看,卫飒面上的喜悦之色更甚,一拍大腿,“白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太好了!”宝焰看着自己的主人不多见的喜形于色,也跟着笑,卫飒不说,他也猜到,这信是从哪儿来的。 白江奉命半月前从京城出发,迎上了华旗进京的秘密小队,在酒馆之中,两人进行了长谈。白江那个妖娆已极的男人作为的是三殿下卫飒的说客,巧用三寸不烂,巧舌如簧,舌灿莲花的成功的说动了大将军华旗摇摆不定的心。本来只是煽风点火似的循循善诱,白江很清楚像华旗那样高傲的男人被囚困了这么许多年,必定磨灭了太多的心性,英雄也要变成狗熊,所以话说,只说三分,事情做,却做足了十分。 在和华旗一番恳谈之后,白江率先回京,一是为了避免让别人看见自己和华旗同时进城,打草惊蛇,二是因为他还要先他一步回京,在沿路洒下谣言。不然那些坊间的传闻,如何而来?人人都惧怕的一张口,两排毒牙,就是他说动华旗最好的顺风车,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果不其然,久不在京的华旗一进城便听到了到处都在宣扬的关于他的过去,他不愿回首的过去,那些心酸的过去。 不堪的往事都被一一勾起,他内心刻意被封闭起来的尘埃也曝露在阳光之下,让他难堪难受的要命。 白江那天那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重新浮上了耳畔,他终于下定决心,提笔在进宫城的前一刻,写了一封简短而寓意深刻的信件飞鸽传书,送给卫飒。 上面无非是几个苍劲有力的字。 “愿弃过往,投奔明主。” 八个字,已经足够。 足够让卫飒此刻欣喜若狂,得到了华旗的暗中支持就等于平白增添了半壁江山,若是能加上那个传说中在紫嫣手中的虎符,那么,整座大祁国的军队就完完全全的在他的掌控之中。 念及此,卫飒忍不住露出邪魅张狂的笑意来。 “今日父王便要宣布华旗归京的消息了吧?”卫飒又将这短短只有八字的信看了一遍,喃喃出声,“他来,我便不去。”邪肆的挑了挑眉梢,笑意更浓,“一夜未见小溪儿,本王可不能再错过美景如斯。” 宝焰想了想,端着水盆要出去,欲走不走,犹豫着道,“殿下,昨晚上……似乎若溪姐来过。” “什么?”卫飒手一抖,信纸都掉了下来。 宝焰吞了下口水,“我是说,好像。也不是很确定。” 卫飒眉头飞快的蹙起,“当真?” 宝焰没敢再说话,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端着水盆走了。这个时候不跑更待何时啊? “更衣。”卫飒招了招手,唤进来其他两个一直守候在外的小厮。 他面上虽平静,但是心早就有些散乱,如果宝焰说的是真的,那么,若溪那里……哎,说起来,又是一连串的麻烦。 清晨初初吐露的晨光如青丝,如梦幻的外衣,轻轻的披在她的身上。她静静的坐在最喜欢的湖水池边,挨着水源较近的地板上还有着浅浅的露水的痕迹,在日光下慢慢蒸发着,她就那么坐在那些水迹上,丝毫不怕沾湿了衣服似的。 晨曦之中,她眉目如画,清浅而透明似的轮廓勾勒出瘦削的面颊,窄窄的肩膀,细细的纤腰,都是那么的望之无助,那么的让人想要去呵护备至。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不动不语,看着水面的涟漪愣怔出神。 卫飒低低的叹了口气,轻轻的开口,“小溪儿。” 若溪一愣,缓缓回过头来,微微笑了下,“殿下,你回来了。” “今日不用上朝么?”卫飒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她的身上很凉,似乎她已经在此坐了很久。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嗔怪她的胡来,“身子才好些,就早早的跑出来做什么?” 若溪低头浅笑,他只猜到了她在此久坐,却想不到她昨晚是如何的痛心难过,如何的彻夜难眠。 却,不得以的勾起唇角,似乎一切都是这天边的风,轻轻的,拂过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她告诉自己,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境,什么也没发生,所以什么也没在她的心上留下。 “等着殿下你呀。”她扬起了语气,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卫飒低头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我听下人们说了,殿下昨晚在书房忙于公事,很是操劳,我想,全忘魂殿里也就只有这里才能让你心安。”她偎在他的怀中,细声细气是说,对他来说,此处是安宁的歇心之所,对她而言,他广阔的胸膛,结实的臂膀,又何尝不是另一处歇心的所在? “天底下,果然只有你最懂我。”卫飒心头一暖,笑了起来,阳光投在湖面上,又折射到他们二人的面上,有些耀目的刺眼光线,让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还要在这里坐着么?回去加件衣服,我们再来?”他轻声询问。似乎,他的小溪儿很喜欢这片湖水。 若溪点了点头,“如果殿下陪我的话,我就去。殿下若不陪我……我就这么一直坐着。” 卫飒哑然失笑,对着难得一见的撒娇的若溪,轻轻吻了吻她颤抖得睫毛,“小溪儿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不陪呢。再说,我也很喜欢这里啊,因为我的小溪儿在这里啊,不是么。”他款款的情话在她的耳边如同涟漪一般一圈圈的荡漾开来,软软糯糯,直荡漾进她的心扉。 “小溪儿那么喜欢这片湖,不如就给它起个名字吧,改明儿个找个工匠在这里雕一块山石,如何?” “也好。”若溪换了个姿势,把头枕在他的肩头,望着那一片清澈得如同上好碧玉一般的湖水,心中流淌过万千条难以言说的思绪,纷乱的过往匆匆在脑海里掠过,最终,她轻轻开了口,“不如就叫,忘情湖吧。” 殿,是忘魂殿,湖,是忘情湖。 究竟,是谁爱上谁的魂,谁的魄,又是谁,遗忘了谁的情,谁的爱。 第一百六十章 蓦然回首,万事皆空 三皇子卫飒的婚事已在眉睫,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皇家上下的喜事,但让这些百姓们最为不解的,要数三皇子的新娘子,为什么不是既定的王妃人选弦月公主,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 为此,三皇子上呈国主卫英,请求减免了三个月的赋税和杂税,国主欣然应允,喜讯一传开之后,于是,百姓就对这个宫女的讨论恹恹变作了感激膜拜。 在集市上,到处张贴的皇榜传递着天家的喜讯,而此时,正有人对着黄澄澄的皇榜,不知是喜是忧。 许久,白川才摸了摸腰中的软剑,喟叹一声,离了人群而去。 走到一家小酒馆之中,白川要了两壶好酒,四碟冷热小菜,自己自斟自饮起来,酒水清冽甘甜,然而落在肚子里,却变作火一般的灼烧,辛辣辣的疼并泛着点点的酸涩。 她终归是走到了这一步。 望着杯中的酒浆,白川不知自己为什么要下了杏林山,来到京城,走这一遭。明明知道她是一个果断如磐的女子,明明知道她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一切手段,明明知道自己的到来,亲自目睹这一切之后,内心会难以接受。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不可抑制的想要过来,想要……来看看她。 大祁国皇室规定,新娘子在婚前当晚是不可与新郎官见面的,那么就意味着今天晚上,卫飒不会去见若溪。这便是他的大好时机,也许,他只是想见她,今天的冒失前来,也只是因为……如此。 第二壶酒也空空如也,白川稍稍染上了依稀的醉意,从来都是千杯不倒的他,今日竟也难逃过心事重重,被酒中的精华,拿捏住了神经,随手丢了几分碎银,留在桌上,酒保还未道谢,他的人已经翩然远去。 仗剑携酒江湖行,多少恩怨醉梦中,蓦然回首,万事皆空。 师傅临行前留下的几句禅机难辨的话,依稀在他的耳膜中声声敲打,起初他并不知晓,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他才明白了那句万事皆空。 他辅佐明君,明君却丧命敌手,他宠爱公主,公主却嫁做他人妇。他所珍惜爱之的,皆未能伴随左右。 他也曾幻想过无数次的仗剑携酒,但那样潇洒恣意的生活,却不曾对他有半分的青眼,他恍若一个在荒漠之中旅途的孤客,盘桓着,茫然着,被一座看不见的城,困扰着,阻隔着。 他和她的恩怨,她……不懂。 他对她的情愫,她……并不接受。 他对她的愧疚,她……更是不知晓一点。太多的秘密沉甸甸的压在白川的心头肩上,沉得不能呼吸。甩了甩头,白川已经踱步到了一家客栈,走了进去,让小二开了一间上房,自去休息。 他好累,从没有像这样累过,只想要找一个地方躺一躺,靠一靠。 只是,他才歇下不到半个时辰,便听见窗楞为不可查的响动一声。一股淡淡的香气便窜上鼻尖,他不肖睁眼轻轻动唇,“你来了。” “我最看不得你这副样子,白川,你当真是个情种。”一身白衣的白江,第一次对着这个让他从小到大都眷恋不已的男人,口出冷言冷语。 白川做死人装,不理他。白江看着来气,妖娆的眉眼微微一眯,上前一步,有些气愤难耐,“别在这儿骗人了白川,你要是情种却为什么这些年来对我不理不睬!你如今这副样子无非是想让我看看你对公主有多真心!好叫我死心对不对?” 最后一句,几乎已经成了吼叫。 白川动了动玉一般的手指,似乎有些有气无力,“你错了,白江。这一次你错的很彻底。”他微微坐起身子,黑而浓密的头发垂在他的身后,恍若一幕最好的瀑布倒挂。 “你总是能猜测到我的心思,然而这一次,却实实在在的错了。”白江站的笔直,因为有些紧张而微微颤抖着,白川看着这个追随着自己十几年的男人,忽然有些不忍,但他还是没有犹豫的说出那句实情。 “我并非是想借此事刺激你,来让你死心,而是……我是真的对她动了心,事到如今,我如何还能不直面自己的内心?白江,你听好了,我喜欢她。不是师傅对弟子的那种挂心,而是男女之间的爱意。” “够了!”白江握紧自己的手掌,咯吱吱的发出声响,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 “不,我应该告诉你。”白川笑得苦涩。看着白江愤怒的神色,平静的道,“迟延靖,你我从小相识,我的为人,你清楚。而且……对你,我从未说谎。” 四目昭然相对,他的眼中皆是苦痛之色,极浓重,如同黑夜之中最难以化开的一抹浓黑,看了,就让人心痛,但白江此刻的面色已经恢复平常,却有些苍白,白川望着他,张了张口,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的有些太过,正想着要开口,便听见白江用一种极其浅淡的声音,正面对着自己,开口。 “人人都说卫飒是放浪公子,天生的冷心肠,可我到今日才知道,卫飒的冰冷无情和你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如此让人伤心的话,你是如何以现在这样一幅平静无波的面孔对我说出来的?往昔十几载,你我虽聚少离多,却亦是患难与共,拱卫大计,如今……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根本心里没有你的女人,对我如此无情狠绝!”他说到最后,白川看见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接着,白皙的皮肤上,染上了两丝红色的血痕,鲜血,从他的唇角陡然滑落,白川一惊,一步跨到他的近前,扶住他飘摇的身子,讶异的问,“白川你怎么了?” “我无妨。”白江淡淡的开口,气息已经变弱,却推开了白川扶着的手臂。白川哑然,有些为难。 “你何必如此为难,让自己做这种根本不愿的事。”白江看着他的神色,看着他未换的衣服,了然一笑。“今晚卫飒不会去忘魂殿,要住在从前的皇子书房之中,你今晚去寝殿,定能见到她。” 白川眉头一皱,“白江你……” “我说了我无碍!”白江猛的抬头,目光凌厉的让人害怕,白川看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甚,“面色黯淡,你近日是怎么了?” 白江别扭的扭头,自己扶着桌子慢慢站直身子,打算离开,然而刚一抬腿,却感到头晕目眩,眼前黑影重重,身子一晃,便被白川抱住,他的身体很凉,似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俏皮妩媚。 “别乱动。”白川的手抚上他的脉搏,白江一愣,下意识的要推开他,却被白川制住。动弹不得。 “气息混乱的很,你可是近日来练了什么功夫?”他这脉象,混乱,沉杂,时而轻浮,时而低沉,隐隐可以窥见有过走火入魔的征兆。白川讶然的很,所以发问。白江脸上一红,第一次和他如此亲近,只是……心里却一点都不高兴。 “我练了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心里微微有些发痛,他曾经多么渴望这个男人对他如此温柔体贴!但他想要归想要,却绝对不是这样的一种要法! “白江……”白川有些无奈。 “要不是我要死了,你才不会这么看我一眼!”被人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真不舒服!白江别扭的在他怀里乱动,企图挣脱他的钳制。 白川抬手在他身上一点,他便安分了很多。只能睁大一对妖娆的眼睛,怒气冲天的看着白川,“你干什么?” *** “帮你打通经脉里的气血,你一定是急于求成,练功时才会走火入魔,气血都阻滞在经脉之中,如此下去,如不打通经脉,你这身功夫怕是废了。”白川面无表情的拖着他上床,把他摆好姿势,自己也盘膝在他身后,提起一口真气。 白江只能被人摆弄,不能自己动弹,气得大喊大叫,“谁要你帮忙了!快松开我的穴道。” “你要是想被人都知道的话,就使劲叫吧。”白川低低说了一句,双掌放在他的背上,感觉到白江有一股气息在抵抗着自己,松了松手,又说,“如果你想我一会儿气血逆流暴毙的话,那就继续运功吧。”他早就感受到了,白江是在故意和他怄气。 “你……”白江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苦笑,“白川,你知道天底下,我最不能看着死去的人,就是你了。” 这句话,情意昭然,然而听在白川的耳朵里,却成了一句力道最重的闷锤。 这些年来,他最不能接受的,也是这片情深意重。 “闭嘴。”白川没来由的有些恼怒,怒叱了一声,“走火入魔的还不够?还想来第二次么?” 白江缓缓闭上眼睛,忽略掉眼角滑落的一点冰凉。 *** 月已移到树梢枝上,缓慢,却磨练人的耐性。 第84节 “若溪姐,您怎么还不歇息呢?”笑笑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只匣子,见了若溪便笑。 若溪正坐在忘情湖畔的大石头上,望着点点的星落在湖面上的影子,愣怔出神。听见笑笑的问话,蓦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天已到这般时候,他……大概是不会来了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婚前突发情况 笑笑听见若溪低低的一叹,捂着嘴坏笑,“若溪姐,你难道不知道么?怎么宫里的规矩就是,大婚之前的那晚上啊,新郎官是不能和新娘子见面的呢。所以呀,你今晚就忍忍吧!” 若溪面上一红,啐了一口,“坏嘴的很!” 笑笑依旧嘻嘻的笑着,捧着匣子过来,一手抱着匣子,一手过来扶她,“若溪姐,你快别在这里坐着了,这儿虽凉快风景好,但是总归是夜深露重的,吹坏了身子可不好,明儿就要成病恹恹的新娘子了。” 笑笑说的不错,这里的确是有风有幽月,有青石有荷花。虽然那些小荷才只是露出尖尖的头角,却带着一股清凉透人心脾的清新优雅。如此这样的一番良辰美景,便是她的大婚头晚了。 她正思忖着,笑笑冷不防的发出一声惊呼,抬头指着天上的月亮,“若溪姐你快看!今晚的月亮就已经这么圆了,明晚,肯定会是更圆的大圆盘的!这可真应了那句话,月圆人团圆呐,姐姐,你看殿下想的多周到,明天是十六,人家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殿下特意挑了这么一个日子,真是把姐姐放在心尖上了的呢。” “成了,快别替他多说好话了。”若溪扫了一眼她怀里的盒子,笑了一下,原来她是把自己刚才那句话的对象当做是了卫飒,也好,她也无法向她解释,她今晚要等的人并非是这个忘魂殿的主人。 而是…… 罢了,他既然已不愿来,自己就算枯坐等到天明,也不会撼动什么结果分毫的,今晚在此等候,虽无提前的书信传递信息,但是她心里却坚信着白川,会来。 只是,事实说明了残酷有多重,白川,没有来。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 说起来,她很想今晚见见白川,并非是有什么私情,而是……她没有一个娘家人在大婚之前的宝贵阁中时间里,和她好好聊聊知心话。 而她,也已经把自己封闭了太久。有很多话,她不能对任何人,即便是对着自己,也有些遗忘。 “你怀里抱着什么,好香的味道。”若溪心里想着一桩事,口里却说着其他的事情。笑笑笑得更加诡异,拍了拍自己怀里的小匣,神色十分精细,“姐姐,你且回殿里去,我再给你看,在这儿啊……可不成。” 若溪叹了口气,点了点笑笑的额头,“你现在啊,可不得了了,坏嘴不说,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也罢,走吧,就依你一回。”她说完,自己借着她的胳膊直起了身子,往回走。等到了殿中,有小宫女过来给她换了衣服,一身青翠的亵衣,袖口和裤口都有着团团的碎花图案,看起来十分端庄雅丽。 “姐姐,你这一身真好看。”笑笑拉着她的手,来回晃动着,笑意满满,“明天呀,姐姐就要出阁了呢,我心里好生欢喜。” 若溪笑了起来,“我出阁,你倒跟着欢喜的很。说起来,出阁与否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左右我还是要住在这个忘魂殿的,要不然殿下也不会今晚将这里让给我,让我当做娘家,好从这里出门子。”她瞧了一眼笑笑的盒子,有点郁闷,“你还没告诉我,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亏我那么听话的跟着你回来了。” “瞧我这记性!姐姐你看!”笑笑献宝似的打开盒子,里面白莹莹的是一只精巧的小盒子,景泰蓝的盒身上,鎏金錾花,顶端还镶着一颗圆滚滚的珠子,煞是漂亮惹人喜爱。 “真漂亮!”若溪不禁感叹。 “漂亮吧?”笑笑来了精神,把小盒子从匣子里拿了出来,捧在手上,递到若溪的面前,“你看,这盒子就这么漂亮,里头定是藏着极好的东西呢!” “也怕不见得,你可听过买椟还珠的故事?说不定,是个徒有外表的绣花枕头,只是外表好看,拿来唬我的。”若溪瞟了她一眼,自己去接过盒子,才入手,便问道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浓,却格外的透着雅致。把鼻尖凑上去,轻嗅,“好香。” 打开来看,若溪忍不住露出笑意,这上好精细的盒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盒满满的胭脂,水润润的光泽看起来便惹人喜爱,那光亮恍如外面天上的月光,柔和的像是带着一股银光。若溪忍不住拿手指头沾了一点,往唇上一抹,甜津津的,有些许牡丹的味道。 “若溪姐,你快照照。”笑笑跑去拿来铜镜,给她放在手里,若溪只得接过来,镜中女子果然顿时美艳了几分,人言女为悦己者容,她知道,这是卫飒要她心里时常装着他的意思。 水润粉嫩的红色配在她浅色的唇瓣上,顿时增添了几分热闹和人气,不再像之前那般的不似活人,尽管她的身体已经好了七八,但是这面色总是不见红润如初,卫飒和她说笑时,总是嗔她面色太过菜色,好似他总欺负她似的,在忘魂殿受了虐待一般。 “这人可真是……”若溪对着菱花铜镜,柔柔笑了起来,心里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甜蜜。 “哎,姐姐,你看,这里还有字呢。”笑笑指着白色景泰蓝小盒子的底部,叫了起来。 若溪把盒子反过来一看,果然,有一行行云流水般的小字,飘逸之间不疏几丝霸气天成。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缓缓念出这十个字,声音轻飘飘的,如同浮羽,却轻而柔缓的,撩动了若溪的心弦。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在这个有风有幽月,有青石有荷花的晚上,他借着一盒独特的胭脂,对她如此许愿。即便此刻她没看到卫飒,也能想象的出那人在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那股认真又邪魅的神情。 心上人如此许诺,试问,世间能有几个女子不动心,不感动呢? 若溪轻轻的笑了,一颗心都被揉碎在了胭脂的香味中,成了一汪春水。 笑笑看着她也笑了,“我听宝焰说,这可是殿下亲手调制的胭脂呢。从还未去陵南之地治理水患的时候就已经在命人去采摘最新鲜最好的牡丹和菡萏,这里用的是极品的牡丹之王,是从洛阳城里遍地搜寻而来的呢。洛阳与咱们这里甚远,殿下怕这花到了宫里之后不新鲜,便叫人连着土一起给带了来。索性就种在花房里了。” 若溪唇边的笑意更浓,抿了抿唇,果然,那上面的牡丹花香气就更重了。还未去陵南之地治理水患之前,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卫飒便已经在为今天的事做筹谋了么?若溪眼波流转,有些出乎意料。他那个时候对她,明明是那么的冷漠啊! “是真的。”第三道声音在空气里响起,若溪惊讶的回头,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也可以说,是老朋友。 “绿儿姐姐,你如何来了?也不提前招呼一声,笑笑,去煮好茶来。”若溪有些意外。 绿儿冷冷摆手,制止了笑笑的举动,“不必了,大家同是下人,哪儿讲究那么多规矩!”笑笑看她来者不善,犹豫着望了一眼若溪,若溪微微笑着,似乎很不在意她的态度。“绿儿姐姐,今天这么晚还过来,是为什么事呢?” 绿儿一张脸冷若冰霜,“我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你叫她出去。”这句话说的极其无力,若溪只得挥手,让笑笑出去,笑笑退出正殿,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里面,左思右想,还是扭身往右手边的偏殿跑去。 屋子里,只剩下若溪和绿儿两个。 “白若溪,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绿儿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但她的声音已经发抖。 若溪好奇的发问,“怎么凭的就说起来这个?” 绿儿笑了,却带着几分的惨淡,“这个宫里虽然不是国主的后宫,但是暗中的谋算害人伎俩也绝不少,从前是你未进门,也不会有弦月公主,自然是非少些,但往后,这个忘魂殿里,不仅仅会有弦月公主,还会有你,有你在,芙蓉郡主,哦不,是靖安公主就会不罢休,所以,这忘魂殿将会成为宫中最不太平的地方。” “所以呢?”若溪挑了挑眉毛,说了半天,她还是没懂绿儿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前来。 “所以,我想过了,也想到了一个让忘魂殿安宁的好办法。”绿儿忽然笑了,有点诡异的笑了。 “什么好办法?”若溪仍旧有点懵懵懂懂的,只是,她的背后攥紧了一样事物。 绿儿忽然动了,这一动而且极快,用了眨眼的功夫,她的一双纤手就掐在了若溪的颈上,陡然用力,勒住她的脖颈咽喉。眼中尽是杀机,“好办法就是,你死!” 除非是白若溪死了,不然,忘魂殿里的争斗不会少半分,她……也不得安宁。 “啊……”还没来得及喊出来的惊呼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喘息声,若溪顿时就有些头脑发晕,双脚用力蹬地,也难以缓解她在自己脖子上的钳制。 若溪瞬间涨红了脸孔,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连说话的气也没有了,绿儿手劲儿颇大,竟然在瞬间就制住了她的动作,看着她眼中坚决的杀气,若溪努力睁着眼睛,将手里的东西朝着她重重的甩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流云凤凰 第一百六十二章流云凤凰 若溪努力睁着眼睛,将手里的东西朝着她重重的甩了过去…… 一声闷响,若溪刚刚抓在手里的装着胭脂来的匣子,竟然在此刻成了她行凶的利器,猛的拎起来,打在绿儿的额头上,绿儿以为她垂死挣扎,一门心思都放在制衡她乱蹬的双脚上,没提防她身后还会来这么一着,被砸中,却只是贴着额头的边儿,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若溪的喉间一松之后又加紧了力道,却是她一击未成,绿儿转而更加暴怒,竟然一把将她推到墙角处,贴着墙根,这一次,若溪是真的无处可逃了。 第二声闷响,则比第一次的响动要大的多,若溪脖子上的手蓦地松开,若溪的身子没有了这股外力支撑,顺着墙角就像一滩泥似的,滑落坐在地上,眼前都是金灿灿的星星,黑影重重的,什么也看不见,脑仁里昏沉沉的作响,像养了一窝蜜蜂似的乱叫,喉咙里更是火辣辣的疼,身子被人扶起,往她的嘴里灌了些水之后,受了水的滋润,嗓子才渐渐缓和了起来,若溪微微睁开眼,勉强看清楚了眼前人的模样,嘴角勾动,却是笑也笑不出来了,倒是那个救了她的人,沉沉开口,声音冷得怕人,“卫飒手底下的人,动作都如此么?” 若溪闭着眼苦笑,卫飒手底下的人,大多是有本事有能耐的,但说起来下手如此狠辣独到的,竟是没有一个能够比得过眼前这位躺在地上的绿儿姑娘了。 又缓了好半天的气,若溪才自己摸着床根儿坐起身子来,乜斜着眼角,对着眼前人,轻轻说,“你这是想要做什么?”她可看的清楚,白川手中蓦地多了一柄随身携带的匕首,且已然架在了绿儿的脖子上。 “你说呢?”一向沉稳如他,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么?若溪看着白川冷沉的不能再冷的脸,竟然有些想笑,一笑又觉得嗓子疼的难受。 “想说什么?”白川一挑眉,回头看她,左右地上的这位已经被他点昏,他也不着这一时的急了。 “眼中杀机重重,你想要做什么,可是昭然若揭了。”若溪这会儿觉得好多了,只是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似的,使不上劲儿,只能靠在墙上,头歪歪的看着白川,“你先扶我起来行不行,这地上咯得难受。” 白川只能走过去,一把穿过她的肋下,抄起她的瘦的可怜的小身板,坐到床上去。看着她脖子上清晰可辩的勒痕,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你就宁可日日的在此担惊受怕,受人生死胁迫,也不愿和我一起回杏林山?” 这本是一个问句,却在他的嘴里说出来便有一种失落的意味浓浓。 沉吟半晌,若溪看得他的侧脸,有些晃神,她至今也不能忘记,十几年前,那一把如同琉璃一般的通红的大火,烧得天昏地暗,烧得万物皆亡,烧得她家国破灭,天地之间仿佛都垮塌了下去,以为从此以后这偌大的空荡荡的红尘百丈之中,只有她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苦无状。却不曾想过,这些年的时光里,竟也能有一人,朝夕相对,不离不弃。 朝夕相对,不离不弃。 若溪太阳穴一跳,被自己最后这映入脑海中的八个大字,吓了一跳。这许久的时间过去,她就一直盯着白川的脸,仔细瞧着,竟然忘了回话。白川一对眸子落在她思索着的眸子上,四目相对,他也开始对着这张易容之后的脸不由自主的开始晃神。 “我不回去,从来只有一个原因,”她思索够了,开了口,目光游离到她刚刚砸在地上的匣子上,正是卫飒的这个结实的木头匣子,倒是救了她一命,“大业未成,我如何能安稳度日?” “先生,你可知道这个时候,我是想走也走不得了。”她微微笑着,脸上竟然透出几许的光彩来。白川微微诧异,看她,轻轻摇头。 “华旗回京,一场大戏马上就要上演了,这时候,我想在这儿偌大的宫闱之中,好好摆上一张坐席,端端正正的坐着,大大方方的看着卫家,是如何如何一步步的大厦倾颓,如何一点点的土崩瓦解,我要看着,亲眼看着,卫家的人,一个个都在惊恐与悔恨中间,痛苦的死去!”她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像极了此时屋子里正焚着的一炉陈年檀香。 一字一句,恍若诅咒。 白川狭长的眉眼看着她闪烁着冷酷决绝光芒的眼睛,叹气,“嫣儿,如何要如此为难自己?我看的出来,你喜欢卫飒。” “是,我喜欢他,”若溪也不辩驳白川的定语,大方承认,“但,这并不表示我会因为喜欢他而放弃自己的初衷。先生,我做事从不半途而废,这你是知道的。寻常小事我已是如此,对于复国复仇的这等大事,我如何会半路退缩,为了一己私欲而将大家的全部努力付诸流水?” “所以,我不会逃,不会避,前面的路有多难走我看不透,也不想看透,我只要时常告诫自己,该做的是什么,必须做的又是什么,不用做的还有什么,就够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离开大祁国,这里并不属于我,假如有一日,大祁国的土地上能够打上我融家的旗帜,我想我必然欣然回归,但此刻,此时,我不能离开,我还有很多的事要做。”她的目光寒冷得如同冬天里的第一颗星子,光亮却冰冷。 “有我在此,与白江联起手来,定能够帮助你们将复国之事事半功倍。”她自信的笑了。 月光莹然之下,白川看着这张曾经娇艳,曾经天真烂漫的笑颜,竟然有些心头发冷,他们挨得那么近,而他竟然是没有力气去伸手触摸她的眉,她的眼。 “嫣儿,你变了,变得让我……这个做师傅的,都有些不认识了。”白川苦笑。这些年来,她的心思越发难以捉摸,他虽日日候着守着她,却也感到如此遥远。 “变了吗?或许吧,嫣儿如此,也只是想让自己活下去,让融家取回原本该属于它的一切。”若溪轻轻的笑了,夜色之中,端的有些鬼魅般幽幽。 “明天就是我的好日子了,先生,你今晚能来,我很高兴。”若溪忽而抬起头,对着他嫣然一笑,轻轻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如同儿时害怕惶恐时常做的动作一般无二,语气里是无比的真诚,“在嫣儿的心里,先生,永远都是先生。”她的一对眸子,灿烂无比。 白川轻轻一笑,顺手握着她揪着自己袖子的小手,亦如儿时一般,“嫁衣可曾准备妥当?”她既已然定夺了的主意,他无力无权去更改回天。 若溪笑了下,摇头,“正等着先生来替我看看。”她拉着他的手,走进自己的闺阁,白川的脚步一滞,若溪并不在意的拉了他一把,催促道,“快点啊。”白川才跟进了屋里。 床榻上,是吩咐笑笑提前准备妥当的各色嫁衣,正齐整整的排列在床榻上,每一件无不是上好的苏绣湖缎,锦绸密丝所制,袖口和领口镶着宝石珍珠,绣得是流云凤凰,牡丹芍药,当真是富丽堂皇的很。 白川看了一圈床上的衣服,笑了下,“嫣儿美丽,穿什么衣服都是漂亮的。不过,既然是大喜之日,定是要用正红色,才好。” “正红色……会不会太过扎眼了?”若溪拎起床上的两件红色的喜服,有些不信似的发问,“你说这样的好?我只觉得俗气的很呢。” “成亲就是俗气。”白川叹了口气,指了一下她左手的那件,“穿这件吧,上面的流云凤凰,很是衬你。” 凤凰?若溪微微勾唇浅笑,白川只怕还只当自己是从前的那只在梧桐上息着的娇滴滴的凤凰,身披五彩的羽毛,高傲且优雅华贵。此刻的她,若溪忍不住望了一眼菱花镜,那里面的女子身材瘦削,虽然唇上点了一抹胭脂,红艳可人,但脖子上那道新添的伤痕却让人看起来,觉得厌烦的要命,像是一个预言,在告诉她自己,这桩婚事就是一桩可以勒得她透不过气的枷锁。 虽如此,她还是要跳进去,如同是世上最好的蜜糖一般,到现在已是分不清楚是为了什么而答允了卫飒的婚事。 “如此,便听先生的,就那一件吧。”若溪脸上的笑容转浅,兴致顿时烟消云散。 *** “宝焰,你看看我这件怎么样?”当卫飒第四十三次拿起一件衣服来的时候,宝焰终于忍不住要开始翻白眼了。 “我说殿下,您什么时候也这么拿不起放不下了呢?都是喜服,是制造司的人精心挑选上来的,都是按照您的身量尺寸定制而成,无论您穿哪一样,都是极合身的。再说了,这不都是喜服么,有什么不一样的。让奴才看,这就是这件多了个喜鹊的绣花,那件多了个小喜字的区别。”宝焰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大堆,再看卫飒,正在眯着眼睛,瞅着自己,吓得吐了吐舌头。 “您还是穿这件吧,这件喜服的下摆上,有两朵并蒂开的莲花,兆头特别喜庆,若溪姐姐也会喜欢的。”该狗腿的时候,还是要狗腿一下的。 卫飒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终于放过了他,把喜服往自己身上一披,“就是它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是我的新娘(上) 天降祥瑞于四横,日子一晃就到了这么一个好日子,明明前一夜的晚上她还在忧思无状,而早晨一睁眼,便进来了满屋子的婆子老妈,丫鬟宫女,个个面带喜色,过来给她道喜。若溪朦朦噔噔的被人从被子里拉出来,却是凝香那个大嗓门,“这都是什么时辰了,您老人家还在这儿好睡!快起来,快起来!” 若溪被扯不过,睁开眼,瞧见窗楞外的天色才不过朦朦亮而已,揉着眼,百般不情愿,“你吼什么啊?天不是还早的很么?” 第85节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你这个新年子不着急倒把我和笑笑忙活坏了。”凝香邀功似的说。若溪抬眼看了一看笑笑,她昨晚也睡得很晚,有些过意不去的看着他俩,“你看,明明是我嫁人,却让你们大家跟着忙碌,我真是过意不去。要不,你们也去嫁人吧,我也伺候你们。” “真是没睡醒啦你,你今天嫁的人可是三殿下,姐姐你就是侧王妃,地位非往常可比,等到我们成亲的时候,你若是肯来看上一眼,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泽了。”凝香唧唧呱呱的说着,一边拉着若溪往地下拖,眼光落在她穿的严实的亵衣上,就要上手巴拉她的领子,“这大热的天,你怎么还穿这么高领子的亵衣啊!真是不怕中了暑!”说这话就要往下扒。若溪一惊,慌忙闪避开来,“别闹了,不是还要换装什么的?快弄吧,待会儿要迟了。” 笑笑掩口笑道,“刚才明明不急,这会儿倒是着急的要命。” 凝香也跟着笑,“得了,看在你今天就要嫁人的份儿上,我们就都让着点你好了。” 任由着老妈子过来带她去沐浴,更鼓才响,若溪数了下,不过四更天。 沐浴了香汤,只是被若溪挣着要自己洗而被轰出了门外候着。若溪坐在热气腾腾的水桶里,摸着自己脖子上青紫青紫的勒痕,低低叹了口气,昨天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今日就被捧上了云端,人人围绕,欢声笑语,好似在梦里。 少顷,老妈子进来,服侍她换上新装,眼光在她裹得严实的脖子上来回逡巡,若溪半闭着眼,任由她们捣鼓自己。才忙活了衣服,老妈子又用带着玫瑰花瓣的毛巾沾干了头发,喜气婆婆果然满脸喜气,梳着她的乌黑长发,嘴里念叨着喜气歌儿,“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头发半干不干正是好打理的时候,很快喜气婆婆就拢了个流云牡丹髻,赞不绝口的夸她肤白胜雪,发黑如云,若溪含笑点头,看着她把一串串的珠珯往自己身上挂。忍不住低叹了一句,料想今天自己这身上是轻松不得了。 收拾了好半天,若溪才被喜婆们推着出了来。屋外,含着阵阵的喜庆浓郁的芳香,等了半天的笑笑抓了一把糖果放到若溪的手上,“若溪姐,这个你揣在怀里,今儿可要忙活的很,一天的功夫都没人顾得上新娘子,你自己留着吃。” 一旁的凝香早就乱叫起来,“我说笑笑啊,你饿肚子的时候吃那么几块糖能顶用么?还是要看我准备的。来来,若溪姐姐你把袖子张开我倒给你。”若溪穿着一身的吉服,脑袋上别满了金步摇,玉穿簪子,翡翠明珠,只怕要把脖子坠断,听见凝香这么说,只得把袖子鼓开,“你又寻了什么稀奇东西来哄我开心?” “都是你喜欢吃的点心,看,这是水晶马蹄子糕,这是绿豆酥饼,这是巧手糖团子,每样有三块,最后是这个,你最喜欢的花生酥糖,我今儿早起道小厨房去找了陈大爷借了锅子,熬了红糖又凉了半天才做好的,你可一定得吃,而且,我听说民间有个说法,就是新娘子吃花生,以后就会生一个儿子,一个闺女,一个儿子,一个闺女,一个儿子,一个闺女……” 笑笑听的头大,拉了她一把,“能不能不生那么多,若溪姐是猪么?” “额。”凝香堪堪住了嘴,有点挪揄的看着若溪瘦巴巴的身子,低声说,“其实……她这身板子能不能生,还是个问题。” 若溪笑眯眯的抓了一块水晶马蹄子糕放到了嘴里,“管他能不能生,我反正得先吃饱了。”才吃了两口,就看见了喜婆从外面匆匆的进了来,看见她正往自己玩命塞糕点,她进来的匆忙,若溪看见她吓了一跳差点被糕点噎到。凝香赶紧给她倒茶。喜婆很有眼力的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跑到若溪的跟前,塞给她一个苹果。有点不放心的回头嘱咐了一句,“这是吉祥果,姑娘可别吃了。” 吃罢了糕点,若溪拿绢子擦了擦嘴,笑笑乖巧的递上来一盒精致的瓷盒子,才拿出来便异香扑鼻,若溪小心翼翼的打开,那手指头一沾,往嘴上小心的擦,甜津津的味道让她略略安心。 今日,才是最该用上这香喷喷的胭脂的日子。 一切收拾打点停当,若溪捧着苹果跌跌撞撞的从房中出来,直到了忘魂殿的大门,夏日晴光在红盖头上映出斑驳的光点,一晃一晃漾动如波。 视野里沉甸甸的红,辨不得方向,只被人搀着与众人告别。若溪只能垂眸着看脚下方寸之地,一双云锦暗纹的大红短靴踩在身前。 心一颤,宽厚的手掌如玉,握住了若溪握着苹果的手。衣袖擦过手腕,隐约有柔软的清苦味道。 “溪儿我的小娘子,为夫扶你上轿。”若溪猜测此刻卫飒的嘴角的唇上已经有了桃花展开般的笑意。 周围人一阵哄笑,都说三王爷心急如此,莫要吓坏了侧王妃。 侧王妃……吓到则是不会,若溪咬着唇,暗暗在卫飒的脚上用力一踩,进轿落座。从忘魂殿把轿子抬出来,顺着宫城绕了三圈,本是她走过无数次,这时候看来,她竟然觉得是历尽了一年四季的沧桑。 鼓乐声止息,四周安静中潜伏着诡异,不带若溪发问,笑笑就掀开了轿帘轻声低语,“若溪姐,前面路上有人拦轿。” 拦轿?若溪忍不住想要发笑,想她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貌,如何能够让旁人为他触怒圣颜,惹恼了这个叫横跋扈惯了的三殿下。 “来的是什么人?”若溪轻声发问。 “不认识,殿下正和他瞪着。”凝香有点犹豫的打断了笑笑的话,“我看着倒是有点眼熟。” “凝香,我能不能看一看?”若溪在轿子里问。 “那可不行,那样不吉利啊若溪姐。”笑笑在旁边说,而且还追加了一句,“若溪姐,难道你除了殿下还有别的相好?”凝香拧了她一把,“胡说,若溪,你想知道什么,我们说给你听。” 若溪沉默片刻,“那个拦轿的人,生的可好看么?” 轿子外面的两个人一齐没了声音。 “若溪姐,你能问点别的么?” “好,那就换一句,”若溪道,“可是比殿下长得英俊?” 她们这边正斗着嘴,便听见轿子之前,卫飒已经停了马蹄,看着对方突然出来的人,有些凉薄的笑意,他身边的侍卫们已经拔刀出来,被身边的宝焰拦住,“大喜的日子,怎么可带着这么凶狠的利器!还不快收起来!”侍卫们无奈,只得暂时将宝刀还鞘。 若溪的唇角也染上凉薄的笑,若是她此刻能够与卫飒见面,彼此一定会为对方面上的笑所逗乐,不愧是夫妻,他们的默契已经到达一个程度。只不过卫飒笑的,是对方的大胆和冒失,而若溪笑得,则是卫飒在他们的大婚之日身边竟也还要带着一班的侍卫保驾护航。 如此的一队迎亲仪仗倒也是别具一格。 “若溪姐,那个人的脸上带着薄薄的面纱,我看不清楚长相哎。”看见对方没有动静,凝香倒大胆了起来。 又听卫飒说,仍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子,听得让人惬意的很,“阁下就一直是这么见不得人么?” 轿帘外赫然无声,若溪偷偷掀起盖头,轿帘撩起小小的缝隙,视线攀过卫飒的肩头,在探向那人时陡然落空。 张了张嘴,那两个极其简单的字便卡在了喉咙里,化为滚烫的一脉洪流往心底流去。若溪攥紧了手指,齐平的指甲咯得手掌心生疼。 “我来,是向侧王妃送上一份贺礼。”那人在轿帘外,轻飘飘的说,声音极其清淡,却掩不住层层的无奈苦痛,微微的酸涩袭上若溪的眼角,有些发酸的疼痛。 今日,他本不该来。 若她嫁的是寻常人家的男子,也就罢了,可她今日要嫁的,是天家子嗣,大祁国响当当的最得陛下卫英宠爱的三皇子卫飒啊!他如何敢如此招摇的进得宫来,只为了送上一份贺礼? 卫飒没在说话,似乎二人陷入了胶着,若溪叹了口气,也顾不上其他,把那条缝隙拉大,直直的一脚,便踏出了轿子。 他既肯冒险来此送她,她亦该以诚心相待。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是我的新娘(下) 轿子帘帐落下的瞬间,若溪的眼前便只落了一层光晕,她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不知阁下要赠与小女子何物?” 那人不再说话,而是向前一步,他这一动,身边围绕着他的那些侍卫们便警戒森严的上前一步,只是因为有了宝焰的那句嘱咐,腰上的刀始终不敢再离鞘。卫飒吊儿郎当的在轿子前横着,不退,不躲,不闪,也不让。 白衣人默默的停在卫飒的身前,卫飒停在若溪的身前,三个人蓦地成了一条直线,如果是若溪与卫飒这样前后站在蓝天下,那也是很美好的一幕,若是若溪与这白衣人站在一起,也说的上是珠联璧合,只不过,这中间终究不是三个人能演的戏,任由他们两两组合配对,却总有一人要黯然神伤。 终究是男女有别,卫飒不会让步。何况他的身后,是他费尽心机才娶到手的女人。 白衣男子也没再往前,但是站在二人的身后若溪仍旧感受到了一股灼人的热浪,还有一点点隐含潜伏的杀机。 “凤凰浴火而燃九霄,嫣花沐血才显丽色。今日,便是她绽放之时。此物,便赠与侧王妃。”温温润润的玉佩划过大祁国宫城的蔚蓝色天空。若溪耳边听的风动,推开想要去接的凝香,自己上前一步,堪堪把那东西落进了掌心。冰凉凉的,一直凉到了心底。 他是要告诉她,他的选择。 “玲珑绦。”若溪垂着头,大红的盖头把周遭都映衬的喜气冲天,唯独心里却冰凉凉的不似活人心。她默念出这玉佩的名字,便如同一记飞刀剜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她幼时曾经缠着先生白川讨要的玲珑绦,今天,终于是到了她的手上。 她记得,那年那天白川看着她的目光,亦是如同这蓝天碧海一般的清澈却不高远,反而蒙昧难懂。 她还记得,这个玲珑绦是白江日思夜想想要白川赠与之物。 如此珍贵的一件物件却落在了并不相关的她的手中。掌中传来玲珑绦温凉的触感,很温润,很细沉,告诉若溪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九曲玲珑的镂空雕花,青青润润的玉色,放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她想要拒绝,但对方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若溪抬起头,想要道声谢,那人已经先她一步,白衣一闪,只留给她余光中的一点白光,带着些许杏花的幽香,人,却已经远去了。 他在这个戒备森严的宫宇之中,来去无影,不可寻踪。本是个置身世外的闲云野鹤,却偏偏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踏足这最污秽的宫闱。即便无人告诉她,若溪也知道,自己当初病在弦上之际,是谁给了她救命的药丸,让她苟延残喘。 眼角忽而落下冰凉凉的液体,滑进嘴里,便连唇上的香甜胭脂都变了味道。 “王妃既然下了轿,可是想要陪本王一起走走?”她的视线里,忽的闯进来一双大脚,若溪低着头,点了点,今天她不该落泪,这是她的婚事,亦是卫飒人生里的第一场婚嫁,该是喜庆的。 “有劳殿下。”她微微福了福身子,有些王妃的模样。 卫飒勾唇浅笑,伸手抱起毫无准备的若溪,“但怎么说,新娘子在地上跟着新郎官满处跑,也不像话,还是本王抱着你吧。”若溪有些羞赧的往他怀里钻了钻,同时,不着痕迹的将自己手中的玉佩,偷偷放进了怀里。 这一路,无数人在他们的身前跪拜行礼,一路上呼喝三殿下大婚之喜的下人跪了一条长长的宫道。若溪冷眼看着,才知道人们口里说的势力二字,果然不假。这些人再也没有一人敢呼喝她向东向西,奔来跑去,从此以后,她便是他们的主子,是侧三王妃。 “开心吗?”卫飒忽而低头,他的身上有好闻的皂角味道,清淡而有些苦涩。 “嗯。”若溪浅笑着答了一声。 “就一个嗯字?”卫飒有些不满意。 “不然……殿下以为我要高兴的如何?”总不能蹦起来吧?若溪接着说,“那要不,您放若溪下来,若溪跪地好谢殿下赐婚大恩。” 卫飒呵呵的笑,爽朗的笑声穿透九霄,若溪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忍不住弯了嘴角。不料,面上一热,她的大红盖头不见了踪影,身后是笑笑和凝香的吸凉气的声音,旁边是宝焰打着的喜幛掉落在地的声音,前面还有一众侍卫突兀收住的脚步声。 总之……她已经听不见了周遭的声音,因为卫飒的一张俊颜堪堪的露在她的面上不足一寸长的地方。让她无从躲闪。下一秒,他带着檀香气味的舌头便滑进了她的嘴里,凉凉的,却有着让人难耐的灼热。 像是一簇火苗,带着燎原的趋势,匆匆的袭上了她的唇。 这可是还在宫城里啊!卫飒……你当真是胆大的没了边界,如此……是要炫耀你如何的狂妄无状么? 她来不及想太多,便被他满含爱意的吻,渐渐沉埋。四周围的花香仿佛比平时更浓郁,天上的太阳也不似平时那样的灼热,眼前是暗沉的一片,所有的太阳都被他遮盖住,眼前他就是她头顶的天空,他就是她的全部。 “我喜欢你用这个胭脂,以后,这个流云牡丹胭脂要天天擦着。知道么?”卫飒松开了她的樱唇,却有着留恋的迷恋神色胶着在她的面上,若溪早就红了脸,比刚刚被他用嘴叼走的大红盖头还要红上几分。 粉拳捶在卫飒的肩头,“这么多人看着呢。” 卫飒邪肆一笑,“我就是让他们都看见,看见……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若溪低低的垂下眼帘,她知道他是要让别人都知道,那个弦月公主比不上她的分毫。 不过,这样做来,会否有预期的效果?她并不知。疑惑的抬眼,看见的是卫飒爱意浓浓的眼眸,心里纠结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殿下,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若溪自知是蒲柳之姿,入不得殿下的法眼。” 论姿色,论才艺,她绝对说不上是一个好字。但为什么,卫飒偏偏对她情有独钟? 卫飒愣怔了一下,哑然失笑,拥紧了抱着她的手臂,“小溪儿,你这是在担心本王会移心别恋,不再受本王的宠爱么?” 若溪眉头一拧,娇嗔一句,“谁让你坏嘴了,我是正经问你。” “天底下的有情人难道都要说出个缘由来才能相爱么?我要娶你,只是因为……我心里有你。若溪,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新娘。”他说的严肃认真,水波样的眼底并无半分的戏谑。 若溪略略沉下眼睫。 “怎么?小溪儿听了那么浓情蜜蜜的甜言蜜语之后,反倒不见喜色?”卫飒看着她,促狭一笑。 “奴婢只是担心,担心……” “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殿下以后移情别恋,不再看上我一眼呢!”若溪故意撒娇。刚刚涌到了喉咙的话被自己硬生生的拦下,她想说的,本是一句,那个理所应当的后面是担心她自己会当不起卫飒的这份深情。 只是……这话,她无论如何也对着这张俊颜,说不出半句来。 大概,这就是孽缘了。她与他相见,纠缠,直到走上这一步,一个欢乐的开端是否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她很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和他共同搭建的幸福乐园,然而既定的命运,却无情的让若溪自己明白,她和他是天生的仇敌,他们之间充斥的,无非是彼此的利用和挟持禁锢,哪里容得下半分的爱意? 她如此悲凉的想着,竟然觉得四周喜庆的大红色,都变成了凌厉的叠影,照在眼前,火辣辣的痛。 “这话才说到本王的心里去。”卫飒笑得很开怀,抱着若溪一步步往忘魂殿的方向走。因为只是娶侧王妃,也许是卫飒的意思,今天的宫城里并没有到处张灯结彩,但也算的上是喜气洋洋,她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侧王妃,一侧一正之间,相差的不光是这么一个字而已。 能做到如此,若溪知道卫飒必然是费了十二分的心机。 “以后这种贴心话要多多说给本王听才是哦。”卫飒不依不饶的亲了过来,若溪一把拿起自己的苹果举高,自己咬了一口,又放在他的嘴前,“这苹果甜的很,快些堵上你的嘴巴吧。” 卫飒呵呵笑着,在她刚刚咬过的豁口处轻佻的拿舌尖一抹,神色极尽暧昧,“嗯,果然好甜,还是爱妃疼我。知道我抱着你走了这许多路,有些口渴了。” 凝香在后面捂着腮帮子,笑笑看着她纳闷,“凝香,你怎么啦?” “没怎么,笑笑,你腮帮子不酸么?”用眼睛指了指前面那两个腻歪在一起的人。笑笑忍着笑,仔细端详前面两位,他们二人皆是一身大红,裙摆处有着并蒂的莲花,戏水的鸳鸯,上好的湖绸缫丝在阳光底下折射出琉璃般璀璨的光辉来,耀人眼目。“多好的一对啊,我才不酸。” 笑笑对着凝香一顿挤眉弄眼,蓦地,眼角瞥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眸色一动,对凝香说,“要说起来酸,应该那边那位比咱们要酸上百倍,哎,”她又看了一眼和卫飒正打闹的若溪,叹了口气,“看来若溪姐以后的日子,只怕是更难过喽!” 165.第一百六十五章 洞房花烛夜(上) 大大方方的在宫城之中循走了一圈,卫飒才满足了自己的那点小小的炫耀之心,他抱着若溪,在感觉到这个人瘦弱无骨之外,竟然没有发觉自己怀中的分量之轻,而是,浓浓厚重的亲密感知。这个花了他如许心血的女人,终于横卧在他的怀中,挑了她的喜帕,她便是他的人。 第86节 一生一世,不可更改,来生来世,可还有缘? 他狭长如同凤凰般勾人魂魄的眼眸,微微流转,在正午之下的阳光之中,竟然泛出层层如同珍珠般亮白的光晕。若溪的一对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他的面孔,有着这样张俊美无俦的俊颜的人,便是她一辈子要与之同枕共眠的良人。 两个人含情脉脉这厢对视,可苦了身后的一群跟班仆众,宝焰被凝香催不过,只得快走两步,也不敢和卫飒并肩,只是在他身后停步,轻声道,“殿下,您还未和侧王妃拜堂呢。”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两宗他俩似乎都没沾上,如若再不来个洞房之礼,似乎有些太说不过去了些。 卫飒蓦地扑哧笑出声,抱着若溪的手臂恶意的抖了几抖,惊得若溪连连惊呼却又不敢,霎时憋红了小脸,卫飒更是笑得欢,朗声道,“就这次说到点子上了,宝焰,今儿要好好赏你。” 宝焰嘿嘿的笑了两下,“小的不敢要赏赐,只祈愿殿下和侧王妃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儿孙满堂,幸福安康。” 卫飒留下一路朗笑,凝香在后面推了宝焰一把,“好巧的嘴巴,好话都被你说尽了,待会儿可叫我们说什么吉祥歌儿?” 笑笑也在一边推波助澜,“宝焰兄弟,你可是打算将殿下的赏赐一人如数包了?” 凝香果断给了宝焰一记眼刀,宝焰无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要是得了一分的赏赐也都赠给二位姐姐。” “这还差不多。” “哪儿啊,这话儿里的意思明白的很,就是明摆着要把殿下给的好东西都给自己心上人嘛,嘁,得了得了,我自有侧王妃赏赐,不同你们两口子抢。”笑笑大大方方的挥了挥自己的小手帕,笑得狡猾已极。 凝香红了脸,拧了他一把,和宝焰笑在一处。 忘魂殿里已然是和早上离去之时有了天壤之别,从院落到大殿,每一处都张灯结彩,自有上元佳节的时候才能得以见上一见的极品贡品花灯,今日也被高高的挂满了屋檐。虽是中午,竟然连天上的日头都难以遮挡这些走马灯的光华。红毡铺地,金箔做花,院落正当中,一簇高约两米的红珊瑚,鲜红欲滴,燃烧似火。宫灯,红毯,珍奇,这些只有在梦里都不敢预想到的场景如今完完全全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若溪顾不上还在卫飒的怀里,伸手在卫飒的腰上一掐,呆呆的问,“殿下你可疼么?” 卫飒眉毛皱在一起,瘪了瘪嘴,“哪是疼啊,是很疼很疼。” “那这一切都是真的啦?不是我在做梦么?”奢华之境,如在梦中,不似真实。一时之间,若溪竟然有些慌神。她在这尊华贵非常的红珊瑚树中看到的,不仅是三殿下卫飒的奢华,更有……他对她的十分真心。把他能给的一切尊荣都毫不吝啬的与她分享。若溪在这一刹那终于明白,从此以后,这世间他荣誉与衰落,她都要与之相守相随,不离不弃。 “还喜欢么?”卫飒的眼底竟有几分紧张,“我记着可是有个人很是爱金银钱帛之物,连丢了戴着二文钱银子的荷包都哭得呼天抢地,山崩地裂的。” 若溪面色一窘,呼吸之间就换上涎皮嘴脸,眨巴着大眼睛,十分不解的问,“啊?原来殿下还认识这样的人?若有机会,小的可要和这位高人好好聊上一聊,向她讨教讨教如何能剩下更多的银钱来。” “做了我的王妃,还用得着为了那等俗物费心么?”两人边说边步入到了大殿中央,轻轻把怀里的若溪放到地上,便有喜娘过来递了两条大红的绸带到二人手上,若溪的盖头也被人重新盖上,低着头,隐约看见这条红绦的中间扎着一朵红得夺目耀眼的并蒂莲花。花瓣层层繁复繁琐,层层相依相偎,若要解开,除非利刃袭来。不然是任谁也解不开这中间千丝万缕的相思之结。 “一拜天地。”司仪官大声呼喝。二人便朝着殿外的大好日头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接着便是第二声。 也许是人在兴奋之中,便会有一丝蛰伏的哀伤,听见这四个字,若溪面上的神色有些僵硬,接着便是无声的苦笑,若她的二位高堂当真在场,会否先用刀刺死身边这个仇人之子,然后再来结果她这个不忠不孝的女儿? 她正胡思乱想,耳边便听见卫飒清朗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三分醉人,“这一拜便省了吧!” 若溪惊愕,握着红绸的手忍不住一抖,他的大手便覆了上来,暖暖的,很贴心。 “再不三拜,本王就要直接扛了新娘子去洞房逍遥成仙了!”一席话惹得众人纷纷哄笑起来,世人都道三殿下卫飒孟浪,却是竟如传言真无二样。司仪官正好借坡下驴,高声叫着,“夫妻对拜!恩爱无双!” 若溪转过脸来,卫飒才舍不得似的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两人双双鞠躬致礼,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在背后推了若溪一把,若溪站不稳当,脑袋上戴得金簪玉凤又沉重难当,竟然一头和卫飒撞个正着。看热闹的人们又是忍不住一阵笑闹。 “礼成!吉时已到!送入洞房!天泽绵远,福寿永昌!”司仪面带微笑,声情并茂的朗唱出来。卫飒牵着红绸那头慢慢拉着若溪进了洞房。 他的寝殿,便是现成的洞房,华丽,热闹又不失温馨,体贴。挑起喜帕之后,若溪梗着发酸的脖子,打量着周遭,虽然天天居住在此,此刻竟有一些的生疏,恍若隔世。 “还喜欢么?”卫飒往她身边一坐,笑靥可掬。若溪看着他光洁的下巴在红彤彤的烛火中泛着层亮光,才想起他在太阳底下抱着自己走了一大圈,可能有些累了,打算起身给他倒杯茶水解渴,结果才起身,就被绊倒,却是起来的太匆忙忘记了自己衣服的下摆和卫飒的衣服下摆早就被喜娘系在了一处,她一倒,正好被卫飒接在怀里。 笑笑和凝香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一幕。两人咯咯的笑了起来,若溪红了红脸,挣扎着坐起来,不料想卫飒却赖皮的不撒手,抱着她晃啊晃,嘴里还不老实的调侃她,“哎呀呀,王妃这么着急投怀送抱,本王可是艳福不浅呢。” 凝香端上来漆盘,上面两枚玉盏,装着上好的琼浆玉液,笑笑边笑不拢嘴,边把酒杯递给二人,“此为合欢酒,祝两位新人,合美欢愉。”卫飒的胳膊先挽了过来,若溪也照做,然后,交杯。 喜娘又跑了进来,唱了好多吉庆的曲子,末了,凝香又匆匆忙忙的从自己的大袋子里掏出一把花生,往床上丢,若溪满脸无奈,她屁股底下坐着的地方都硬邦邦的咯得慌,可知道藏了多少的宝贝,多少的玄机,这会儿凝香这丫头竟然是连床铺上面都不放过,更让若溪哭笑不得的是,凝香一边撒着花生和糖果,还一边念咒似的嘟囔。 “多生,多生,花生,花生。最好生上十个儿子,二十个女儿,男的都要俊美,女孩都要美艳……” 卫飒合不拢嘴,双臂放在身后撑着,任由凝香胡闹,到底是若溪看不下去,“好妹妹,你再撒下去,我这辈子就不用干别的了。” 凝香自己也哈哈笑了起来,抖了抖自己空空的衣袋子,“没啦没啦,知道你俩着急洞房我们出去给你们盯场子,今儿可有好些人来送礼,我得去帮宝焰一件件收了入库房。” 卫飒最后叮嘱了一句给各人赏赐,下人们才欢天喜地的走了。 火红如云烧的洞房里,出了摇曳的红烛,便是羞涩不已的若溪。她饿的要命,摸着自己袖子里的小点心,犹豫着问,“殿下,现在能吃东西了么?” 卫飒自从进了洞房眼睛就没离开她的身上,听见她问自己笑眯眯的回答,“当然可以。” 若溪如获大赦,掏出袖子里都捂得发热的糕点,大袖子一挥就往嘴巴里塞了七八块,满嘴掉渣,卫飒看她吃的实在凶猛,嘴角都是宠溺的笑意,自己动手开始脱喜服,若溪看得目瞪口呆,他不是现在就想那个什么吧?可怜她嘴里的美食还没咽下去呢。 若溪这么一着急,忍不住又往嘴里塞了两块,本来就满满当当的嘴巴更是严重超负荷,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卫飒此时已经将大红的喜服除去,起身给她倒了杯茶,亲切的递到她的唇边,喂她喝下,若溪才巴巴的咽了满口的糕点,这还是那个恶魔一般的卫飒么?怎的如此亲切可人?果然,做了丈夫的男人就是比从前体贴入微。她正兀自感动,便听见卫飒邪肆慵懒的嗓音在身边传来。 “王妃最好多吃些,一会儿才有力气,饿坏了,可是本王的损失。” 第一百六十六章 洞房花烛夜(下) “王妃最好多吃些,一会儿才有力气,饿坏了,可是本王的损失。” 若溪以眼杀人,假意嗔怪他似的横了一眼,甚是凌厉,卫飒故作无辜状,站到床榻旁边,绞着手里的衣服一角,扭扭捏捏,“王妃好凶,本王好怕怕。” 若溪两眼一瞪,默默把一口血咽回肚子里,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句,卫飒好厚的脸皮! 卫飒却也正是借助着灯火的光芒打量着床榻上端坐的新娘,最初相见的日子里若溪是常常的粗衣布服,银簪素裹,顶多算是整齐,也说不上什么清丽可人,就是凝香拉出来都比她要好看上几分,然而今日,或许是卫飒自己的错觉,自从卧病在床之后,更是没有几分整齐的模样,谁想他今日乍一看盛装的若溪,她不仅目光甚是潋滟动人,神情也是染上了胭脂的慵懒,恍若与花园之中开的最好的那簇杜鹃。 红艳美丽,不可方物。 卫飒愣了一会儿,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摸着光洁的下巴,“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如今小溪儿果然在我眼里比之西施还要漂亮几分。” 若溪脸上一红,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浮上温馨的笑意。 帘帐轻轻放下,笑笑和凝香在屋外面打发走了闹洞房的人,有了整个夜晚之中的片刻安宁。 “如此良辰美夜,我要是再只看着美人就太耽误风情了吧?”卫飒邪肆一笑,渐渐贴了过来,浓而轻柔的吻落在若溪的发间,带着玫瑰甘露清香的发丝柔柔滑滑,服帖的被梳拢在额上。 伸手一动,她头上的碎玉金步摇便到了他的手中,“小溪儿,你可知道这支碎玉金步摇的来由?” 若溪愣了下,摇了摇头,接着他的手仔细端详着他手中的簪子,青白相间的碎玉,宛如上好的糊浆,柔而不冷,在手中摸起来,圆润生温。偏如此深沉凝重的玉簪上缀了一条九凤连环的金穗,显得极其奢华,恍若在诉说着原先簪子的主人是何等的奢华贵重,受得君王的宠爱。 “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卫飒掂着手上的玉簪,目光忽然有些凝重,不复往日轻佻。若溪仰起头,静静的等着他说下去。卫飒是个感情很慎重的男人,他可以对女人到处留情,可以鬼话连篇,可以诡计多端,却偏偏从来没有听过一次,他提及自己的母亲。那个在他幼年便撒手人寰而去的静皇后。至少在若溪和他相处了那么久的时光之间,她并没有听过他提起一言半语。但是若溪知道,卫飒必然是对自己的母亲看得极重的。 “而这支碎玉金步摇便是我父王在和母后的大婚之夜亲手为她簪上的。”而现在,卫飒眉眼温柔的看着她,目光之中并没有透出半分对母后的追思和悲伤,他只是看着她,一对惹人遐想的眼睛只是单纯的看着她,想把她的样子刻在自己的心间脑海。 “那今夜,我便给小溪儿簪上吧。”他说着,目光上移,玉一般的手指灵巧一动,那支金步摇便重新倒了若溪的头上,虽然这句话现在说有些不合适,但是若溪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不是马上就要安寝了么?戴着它怎么睡?” 他的手一停,若溪抿了下唇,“那个……殿下你想戴就戴上吧。”都是这张惹祸的嘴,若溪有点不好意思,明明对方是好意,但是她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让人伤心的话来,真是太不解风情了吧?卫飒一定在生气了,虽然卫飒平时还挺大方的,但是好歹这会儿也是他刚刚对她表白完的重要时刻啊,她竟然……爱,真是有想抽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不料,她头顶上的卫飒竟然笑了起来,还很是开心开怀。若溪仰着头,看他,莫不是卫飒被她刺激的患了失心疯?天呢,她可不要自己的新婚夫婿是个失心疯啊。 “既然王妃如此不愿辜负良宵,那么本王就只好……”卫飒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他也是支撑了一天陪她,陪外面的宾客,有些脖颈发酸,他一动,脖子和腰椎就发出咯吱吱的响声,听得若溪耳酸。 “那个……殿下操劳了一日,就……” “没关系,舍命陪溪儿。”他把碎玉金步摇重新拿了下来,放到桌案的红烛前,回身替若溪一一解下头上的禁止,发簪,玉环,红绳,一样样解开来,竟然花去了大半个时辰,卫飒不仅慨叹,“小溪儿真是难为了你的头,竟然顶着这么重的东西陪本王呆了一日。”若溪顿时做了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瘪瘪嘴巴,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脖子,“还是殿下体贴,奴婢的脖子都要坠掉了。” “小溪儿,你是不是累昏头了?”卫飒有点不悦。 “啊?什么啊?”若溪懵懵懂懂,不太清楚卫飒说的是什么情况。“你现在可是我的王妃了啊,怎么还一口一个奴婢呢,难道本王也要像宝焰一样,来个‘小的长小的短的’来配合一下你不成?” 若溪有点发愣,头皮都发麻了,这人怎么这么矫情啊?原来他闹了半天说的是这个啊。 “那我以后要说什么?”若溪愣怔的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闪啊闪,终于闪的卫飒叹息一声,屈起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敲,“笨,要说本王妃。” “哦,”这个简单啊,你早教给我嘛,若溪嘟嘟囔囔的念道了一声,“那……我和殿下说话的时候,要自称是什么呢?还是本王妃么?” 卫飒终于彻底对她无奈,“你只要像现在一样还是对我说‘我怎样怎样’也就是了。” “好吧,那我就说我了。”若溪挠了挠脑袋,忽然觉得手上触摸到了一支硬邦邦的东西,“这是什么啊?”难道卫飒刚才眼神不好,竟然没有发现她的脑袋上还有一支发簪?卫飒看着她笑,“你自己拿下来看看。” 若溪依言而行,拔下头上的发簪来看,一愣,银簪上有着两点祖母绿色的宝石,赫然是他当初从若溪手中巧取豪夺过去的那枚发簪。 “怎么了?有些意外?”卫飒促狭的看着她。 “嗯,有点。”若溪老老实实的回答。她没想到卫飒竟然还一直留着这枚毫不起眼,亦不值钱的发簪。 “你看啊,那支碎玉金步摇是我母后留给我的,这支银簪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今夜是你我二人的大婚之夜,你带上它们,如此一来,不就等同于是有了双方的高堂的祝福么?”灯火如许之下,卫飒如是说。 此时此景,能不让人感动么?若溪此时的心里已经说不上是喜还是淡淡的忧伤,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内心如这空气里扶摇着的烛火气味,夹杂着轻而柔的馨香,后味之中还带着一点点的苦清香气。 卫飒啊卫飒,你可知道,当初那句母亲留下来的遗物,本是一句玩笑话?她当时只是情急之下的一点说辞,只是想要回自己的这枚内有玄机的簪子而已啊。 她忽然感到很愧疚,很愧疚。 “怎么了?”卫飒轻声问,似乎他的小溪儿有点不怎么高兴啊。难不成是他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 “没什么,殿下,您刚刚说在您面前要自称我,是也不是?”若溪问。 “没错。”卫飒点头。 “那么,殿下,我困了。”她一字一顿的说,目光之中有着狡黠。蓦地,她的眼睛瞟见了喜房外的两个人影,似乎正在往这边走来。 卫飒刮了刮她的鼻尖,“其实,我早就困了。就是不想让小溪儿觉得我太急色了,所以才一直忍耐……哎,为人夫君真是命苦啊。不主动娘子要怪罪为夫不卖力,太主动,小溪儿你恐怕是要笑我了吧?” 若溪扑哧笑出声来,手指攀在他的华服上,一点点解开,“那,就让我服侍殿下睡下吧。” “如此甚好。”卫飒用力点头,若溪如此的主动,还是少见。 “殿下。”二人尚未安歇,门外便传来宝焰为难的声音。 若溪在卫飒怀里浅浅一笑,要来了。 “什么事?”卫飒低声问。 “殿下,弦月公主带着侍女碧桃来了。”宝焰微微停顿,然后才说,“说是要见殿下。”他和若溪的大婚,她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弦月这个时候来,必然是早有预谋。 “说本王已经安置睡下,让她回去吧。”卫飒尽量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实际上,他对于弦月这种做法,已经很是鄙夷。 怀里的若溪微微一动,“殿下不去见,可以么?”“这个时候,难道小溪儿你愿意本王出去见她么?” “不愿意的很。”若溪乖乖的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嗅着鼻尖上他独特的佛手香,清苦的味道让人安心。 宝焰领命而去,但是,若溪还是透过薄薄的门扉上的白纸看见,那两道身影没有离去。卫飒顺着她的目光看,果然,那两人尚未死心。 弦月本来是个很懂事的人,不知为什么今天偏要来自己寻这个晦气。 卫飒嘴角带笑,懒得理会,翻身把若溪扑在底下,手指灵活巧妙的动了几动,她身上的衣物就不见了踪影。若溪轻呼一声,“殿下!你……” 惊呼之后,便是满屋的旖旎柔肠。 门外的人影顿了几顿,终于离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充满嫉妒的仇恨之夜 清风徐徐而来,吹皱了一池的荷花池水,此时已是初夏,荷花都露出尖尖的头脸来,嗅起来便觉得清新动人,仿佛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悄悄的透过一层薄薄的纱帐来看着外面的世界。 “卫飒,你竟如此待我。”女子恨声,对着满池绝妙的荷叶,“区区一个宫女都可以在我之上!你好狠的心!” 碧桃在她的身后默不作声,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她,眼前的这个嫉妒得快要发狂的女子真的是那个眉眼婉约,说话轻声细语的弦月公主么?女人的嫉妒心到底能有多让人诧异和恐惧?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平日里如此温柔的女子,竟然在这一时刻难以压制住自己内心的那团火苗,任由它把仇视二字燃烧得通红。 第87节 弦月狠狠的拿袖子抽打了几番池边的柳叶,春末的柳叶长而有些微微蜷曲,本就根蒂并不结实,被她这么一抽打,竟然纷纷落下,掉在池塘的水面上,微微打转,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沉了下去。 “柳叶如水都可以沉底,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弦月忽然不闹了,好看的眼睛里露出几许凶光和隐隐的杀机。 “碧桃,走,我要去靖安阁。” 靖安阁……碧桃微微有些犹豫,靖安阁可是靖安公主也就是昔日的那位芙蓉郡主被关押的处所,她虽然被解了禁制,却仍然不怎么出阁来走动,似乎也知道自己从前丢尽了面子。还有传言说,她的几个姨娘,也就是卫烈的小老婆们有的已经按耐不住寂寞,卷了金银珠宝,私自逃出王府。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对于一个被限制了自由的人来说,其他人的死活还有什么可说的? 没错,就是她,弦月的唇边蓦地多出一抹让人望之生寒的笑容,碧桃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因为此刻的弦月完全恢复了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她只好提着灯笼,往前头走去。 靖安阁在宫城的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若是拿冷香宫和这里相比,也无不可。不甚宽敞的小阁楼里,只有卫芙蓉一个人和一个下人和她同住,平日里几乎绝少人迹,这里倒比有侍卫把守的冷香宫还要冷清几分。 月上中梢,就是这样一个夜半时分,弦月随着碧桃来到这个静得有些怕人的地方,停住脚,细细打量一番,看到此处的冷清寂寥,弦月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提步往里走,碧桃慌忙走在她前面,帮她把过道中的杂物清除,好叫弦月顺利的同行过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并没有点蜡烛。 “芙蓉?”弦月堪堪停下脚步,她的脚前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有点软乎乎的,便停住不再往里走。 半晌,屋子里有人应答,“谁?”声音听起来已然没有了从前的霸气和刁难。 果然,岁月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秉性的。 弦月微微勾唇,声音温柔体贴,“是我,夏弦月。”她第一次报出了自己的本名。 屋里的人似乎想了一想,才知道她说的是谁,随即弦月就感到自己的脚底下肉呼呼的那团东西动了动,有人瞌睡似的说,“哪个夏弦月?怎么没听说过。” “大胆……见了公主殿下,怎的如此无礼?”碧桃出声一喝,却被夏弦月拦住,挥了挥手,“你可知道弦月公主?” 地上那东西慌忙起来拜倒,“小的……小的不知道是公主殿下,死罪死罪。” “不知者不怪,我不怨你,起来吧。带我去见你家公主。”弦月好脾气的说。 地上的婢女身材十分的肥硕,爬起来就花费了好大的一会儿功夫,过了半天,弦月才觉得自己脚底下的东西移走了,堪堪往前迈了一步,灯火一闪,蜡烛被点燃,屋子里有了零星的亮光便不再显得如此的静谧怕人。 “我这里污秽龌龊的很,公主尊贵,怎么就来了?”床榻上,端坐着的人,正是卫芙蓉,她原本很光洁的脸蛋比从前黯淡了许多,头发也有些微微发黄,颧骨都浮现了出来,看来卫英这次给她的惩罚足够深,连下人们都看出来这个刚刚晋了位的公主已经失势垮台,连点好东西都不肯送来。 桌案上的蜡烛冒着层层的黑烟,才点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屋子里就已经是呛得人咳嗽不止。 弦月微微蹙眉,“下人们也太势利眼了些,几根蜡烛也要花心思动手脚。” 卫芙蓉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冷嘲热讽,只神色淡淡,“的确,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公主有什么吩咐请示下吧。”言外之意,大有送客之嫌。 弦月并不往心里去,她抚弄着自己的发梢,声音平静,却蕴含波澜,“今夜是殿下大婚,我心里难过,想找个人说说话。” 原来是因为卫飒的事儿,心里发酸了。卫芙蓉微微勾唇,头靠在床榻上,看她,“公主可要找错人了,我这里并没有解醋的东西。” 弦月莞尔,“许久未见,公主你的口齿还是这般凌厉。”才一相见,便要唇枪舌战了么?弦月心里暗暗想着,就算是舌战,她也不怕。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来,只是问你一句,这样的生活你可甘心?” 你可甘心? 弦月的眼里冒出晶亮的光芒,像是诱惑着别人的巫师,正在一步步引诱着卫芙蓉进入自己的圈套。 *** “她们走了么?”若溪从卫飒的怀里探出头来,轻声询问,卫飒被她胆小的样子逗乐,抚摸着她的长发,“自然。” “你很怕她?”卫飒挑眉。 若溪也挑眉,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我才不怕她。” 真是个心口不一的小女孩,卫飒宠溺一笑,探手入怀,掏出一件东西来,是一个精致的小荷包,上面绣着五子夺魁,五个小小子都是白胖白胖的,看着就觉得喜庆,若溪看了半天,不太好意思的问,“殿下,这荷包里能放多少银子?” 煞风景!你绝对的煞风景!卫飒一副这个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把荷包往若溪的肚子上一放,“这是多子多福袋,里面放着的是杞子,就是祈求儿子的意思。”这丫头,真是笨的可以。 多子多福袋…… 若溪张着嘴,半天才回过劲儿来,锤了他一拳,“没半点正经!” 卫飒不管她,直接把她抱着往床里一滚,脸上带着痞子似的坏笑,“小娘子快让为夫好好疼疼你吧!” 两人笑闹成一团,帘帐外,有人正与自己的心腹谋臣,秉烛夜谈。 青羊宫里,卫承的身上还是那身去恭贺卫飒大婚的喜服没有换掉,他从忘魂殿回来也有大半个时辰了,就坐在圈椅之中,神色有些欢愉。 他的身旁,一个穿着黑色袍服的男子,弯着腰,似乎是个驼背的人,佝偻着身子,脸上也蒙着黑色的面巾,只有一对眼睛和嘴露在外面,看起来形容十分诡异。他的一双手露在外面,斑驳的,带着丑陋的疤痕的手,在夜晚时分看起来,倍觉惊悚可怖。 “你可知道本王为何如此喜悦?”卫承扬了扬手,示意他坐下。那个男人躬了躬身子,才坐到他的对面,一开口,嗓音是如同鸟雀一样的沙哑,“属下不知。” “很简单。”卫承用手指点着桌面,“今晚上的新娘子,你瞧见了吧?那人叫做白若溪,是本王安插在卫飒身边的眼线。” 黑衣人犹豫片刻,“殿下觉得那人可靠么?” 卫承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着他的问题,半晌,“或许并不十分可靠,但眼下,能够在卫飒身边站住脚的人,我们还有谁?” 黑衣人不再说话,卫飒又说,“咱们的人几次被安插进去,几次又被他借机除掉或支开。华旗才回京,我们要做的,能做的,都还有很多。” “殿下可是忘了萦烟?”许久,黑衣人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萦烟这些年来为殿下很是兢兢业业,在她的面前,没有什么男人会逃脱的掉。”萦烟的美貌和智慧天下无双,对付男人更是一流的高手,让她去搞定那个钟凉叶,绝对是绰绰有余。 卫承抿着唇,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萦烟的确是我们的好助手,但眼下,你可知道她已经有月余的来报都仅仅是四个字,一切如常了么?” 黑衣人也思考一番,才回答,“或许,钟凉叶这些日子真是学的乖了,属下在外围查看,也发觉钟凉叶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甚是谨慎,只是上朝,听政,回府,上月十八回过一次钟府去给钟覃请安,之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甚少会见宾客朋友。” “正是这样,你不才觉得透着蹊跷么?钟凉叶本就是个会为了自己的前途出卖自己良心的人,他如今正是官途平坦之际,上他府上去送礼走动的官员必然不在少数,精明如他如何会放弃那么好的和众位大臣拉拢人脉的机会?所以本王断定,这中间必然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卫承眼神一凛,透出几许危险的光芒。 也正是如此,他才对萦烟产生了怀疑,并不是他多疑成性,而是,这件事情当真是出乎寻常的范畴,与钟凉叶的性格大相径庭,这出乎意料之外的举动,不得不引起他的警惕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谢你赐我枕边人 “我父亲生前并不喜爱我,死后我替他挨些别人的白眼,也算是尽了为人子女的本分,他若地下有知,也好安心。”卫芙蓉微微勾起唇,浅笑,眼神间丝毫不见有一丁半点的不愿,不甘。 弦月看着她,仔细查看着她眼底的光,果然看见她的目光清冽如泉,并没有夹杂着一丝一毫的杂念和私心,心中便是一紧,她今日是为了说服卫芙蓉与她同仇敌忾,共同拔除眼中钉肉中刺而来,可看她现在的意思,是大有不愿意与之为伍的样子。弦月不由得眼睛微微眯起,尽量说服自己用崭新的目光去打量眼前的人,用一种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功利的心情去和她说话。尽最大的可能让自己的目的没有那么早的暴露。 卫芙蓉静静的看着她,手托着腮帮,轻轻的撩动着手里的扇子,为二人驱散开刺鼻的蜡烛黑烟,她终于忍不住了么?卫芙蓉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手中的团扇,扇面是一般的绢布逢旧而成,上面稀稀落落的描着几棵枫树,上面火红的枫叶喜气洋溢的很,尽管如此,却还是难掩自己眼中的那抹萧索。 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 枫叶虽红,枫叶再美,也不过是一季的风雅,过了时节,再美的花也开不成了,更遑论这连花也算不上的叶子了。 两个女人各怀心腹事,暗自想着自己的鬼胎,没有人先开口,一时之间,这房间里竟然又重归了宁静。 只是这宁静,恰如同是暴风雨前的一点危险的安静。这静之中,蕴含的是更大的,更深的危险。 “鹰王爷的威名我在边陲也有耳闻,想来王爷的一世功勋,便是真的赏赐了你什么爵位也是不为过的,不过,我倒也不知道国主陛下是如此赏罚分明之人,芙蓉你想想看,他先是赏赐了你爵位让你晋升公主之位,却又很快的找寻了个由头把你贬谪至此,在这么一个地方鬼守着。真是……”弦月不再往下说,并不是因为她没了下文,而是她看见了卫芙蓉的面上压根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她仍旧是挂着那抹浅笑,只是很安静的在听,仅此而已。 她当真是对自己的挑拨离间一点也不动心么?不可能!弦月眨了眨眼睛,换了一副神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看着她的侧脸,一只手甚至还贴在了她的手背上,那执着团扇的手腕一动,没有避开,“算我托大,称自己一声姐姐,妹妹你看,这本该是养尊处优的一双小手,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样子,叫我如何不心疼?若是鹰王爷在天有灵,看见了你现在的模样形状,必然也要心疼万分。”弦月说着说着,似乎还动了情,差点掉下两颗豆大的眼泪来。 卫芙蓉不着痕迹的推开她盖在自己手掌上的手,歉意一笑,“芙蓉的一双手粗糙的很,让弦月公主受惊了。”她这么一说,夏弦月也不好意思再放在她的手背上,好像是自己故意表明自己养尊处优一般。“而且,公主也许还有所不知,我父亲他是个对自己人相当严苛的人,或许是多年行军打仗的缘故,他在家里永远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父亲或者丈夫,索性我的生母已经早逝,不然她见到父亲,想来也不会开心快乐。我父亲如果看到我今日的模样形状,不会说上半个字的心疼之语,只会大呼陛下英明睿智,像我如此狂妄的小辈,受到这样的惩罚已经是法外开恩,量轻处罚了。” 她即便是说这这样生气的话,仍然是面不改色,若不是这一刻真的让弦月看见了她这副样子,打死她,她也是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当初不可一世的芙蓉郡主的。 “我原想着我是异族,又是孤身一人在此,已经是很可怜无状,原不成想,原来你比我还要可怜,竟然连自己的本心都不敢面对了。也罢,当我这一次是没有来过吧。”弦月说着话自己起身站了起来,卫芙蓉看着她笑了下,“我就是在面对自己的本心,这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没有一次这么安心的瓶颈的审视过自己的内心了。”她浅浅的笑着,如同一朵出自池塘里最耀眼最平静的一朵菡萏。平静之中却有着无限的美丽,比之她从前在王府时的吆五喝六更要美上几分。 她变了,变得多了内涵和休养,沉静和内敛,如此的一个女人在身处逆境之中的时候,才更加让人怜惜。 “那就请恕妹妹腿脚不好,不便相送了。”她在床上微微弯了弯腰,似乎是在行礼,又似乎是在送客,怎么看,怎么都是后者的含义更多一些。 碧桃在外面等得很心焦,又不敢催促,好不容易挨得弦月公主对她已经有了不少的安心和放心,她可不想再让玛莎那个不爱说话的哑巴似的女人站的位置比自己高。这个时候就是要让她好好表现,不然弦月也不会在这么晚的这个时候,带着她出来。碧桃想着想着又高兴了几分,默默抬头数着树上的花骨朵,消磨时光。 “我懂了。”弦月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她沉浸在月光和烛光之中的侧脸,然后走了出来,看到碧桃,嫣然一笑,“小桃,回去了。” 碧桃被这突然而来的亲密招呼吓了一哆嗦,连忙跑过来,扶着她的胳膊,“奴婢在这儿。” “走吧。”她的心情似乎很好,完全没有了来的时候那种咬牙切齿的神情。碧桃见状连忙喜笑颜开,顺着杆儿的说好听的,“公主,您和郡主谈的妥当了?” 弦月含笑点了点头,碧桃立马拍马屁,“奴婢就说没有您办不好的事情,您瞧,那么难缠的芙蓉郡主都对您言听计从,俯首帖耳了。” 弦月心情真的很好,那修长如玉的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瞧你这张讨巧的嘴,当初看着你还以为是多乖巧的妮子,原来如此的油嘴滑舌。再嚼舌根,小心打嘴。” 碧桃知道她并不是生气,于是假装打了自己一巴掌,“哎哟喂,瞧我这张惹人厌的嘴,叫我们公主生气,死罪死罪。” “行了,行了,别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弦月假意嗔怪了她一句,再抬头看那轮明月,便觉得皎皎透明,顺心不已。“知道现在鹰王府在谁的手上么?”她忽然问了一句。 碧桃想了想,回话,“是在鹰王的妻舅手中,鹰王殁后,一直无人打理,芙蓉郡主因为在阁中不便出头,便交由了他的妻舅。” “嗯。”弦月点了点头,“这件事朝廷里谁人能够说上话?” “大概,只有钟二公子了,现在的钟大人。”碧桃回答。 钟凉叶么?“就是那个见色起意的家伙么?”弦月想了想,笑容越发明艳,抬手梳理了一下被夜风吹乱的长发,“芙蓉郡主她久被关押在此,想必也是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外面的好日子了,不如,先让本公主送她一份大礼好了。碧桃,你去准备准备,明天我要乔装打扮出府一趟。” 碧桃似懂非懂的看了她,“要去钟府么?” “是钟府,不过是钟二公子的府上。”弦月妖娆的眼睛在夜色下变得一场深邃。眼望西凉,深深的叹了口气,父王,我们的计划终于还是要靠女儿来完成。 *** 夜半深时,若溪皮衣而起,从卫飒的身上悄悄爬了下来,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亵衣,黑发铺散在背后,仿若一朵开在午夜的莲花,轻盈又娇俏。 她回转身看着床榻上熟睡的男人,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在她的十七年里,从来没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的宁静安逸,她的眼睛里,心里满满当当的全部被这个男人的身影填充。或许她之前的确是有过那样的一阵彷徨和迷茫,但是当这个男人用天底下最好的婚礼最重的承诺来捧到她的眼前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好的理由,让自己的心稳稳当当的落了地,如此男子,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的悔恨。 也许,她并不需要这么明显的一个理由,因为,她喜欢他。 在苍茫的夜色和朦胧的月色投进屋中黑色理石的地面的时候,她盈盈跪倒,在这片月光之中,皎白的月光打在她的清秀的面容上,明亮又洋溢着温柔。 双手渐渐合十,慢慢闭上双眼,心中默默祷祝,口中喃喃有词,“小女融嫣,十七年来第一次如此感谢你,无处可寻的老天爷,我感谢你非为别的,只为了你今日赐给我的枕边人,是这天底下的良人,他于我,是无价之宝。二是要谢你,谢你终于开了眼,能够让我的心愿开始付诸行动,开启了另一条道路的机缘,为那些枉死的生灵,为我殉国的将士,一个泉下有知的机会。或许以后的路上你还会对我等百般刁难,但是这一刻,我是忠心的谢你。”她把手掌放在自己的心口,感受到里面有力的心跳,告诉自己,身边的男人,满地的月色,以及她才找到的接近他的绝佳时机,一切都不是虚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彼此的欺骗(上) 她把手掌放在自己的心口,感受到里面有力的心跳,告诉自己,身边的男人,满地的月色,以及她才找到的接近他的绝佳时机,一切都不是虚妄。 这一夜过的极为平静,似乎这只是她人生道路中的很平常的一夜,又好像是不那么寻常的一夜,她默默祈祷之后,站起来,回身看着身后熟睡中的男人,眉眼具笑,似乎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即便他们的结合只是一场如同这满地的飘散的月光和空气里浮动的尘埃一般的幻影残像,她此刻心中亦是如此的欢喜无限。 即便他们在天明之时便要面对一切的烦恼琐事,面对对面院子里那个骄傲善妒又富有心计的异族公主,她亦不感到恐慌和心惊。 即便……她会终有一日与他拔刀相向,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她亦不惶恐,亦不后悔。 谁叫她喜欢上了这个慵懒的男人,他高贵,却在她面前,如同邻家泼皮般无赖又可爱,让她想不爱都不行。 好吧,这都是定好的命数。 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拥紧了身边的男人,他下意识的把手臂放到她的腰间,轻轻向自己的怀里带了几分,顿时,驱赶走了一身久跪而沾染来的寒意。在他的身边,果然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寒冷恼人。 她满足的闭上眼睛,睡去,浑然忘记此时已是夏初。 第二天早上,若溪便被笑笑的大嗓门吵醒,她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去时,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正漫不经心的晃动着四方步,慢悠悠的在她面前晃过,而笑笑的手里则好像是端着什么东西,若溪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声,她拿的是什么东西,却看见笑笑喜笑颜开又有点脸红的跑开了。 第88节 她自己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再一看,眼角瞥见了她手里的东西,竟然是一个狭小的木盘,盘子上赫然是一块沾了血的帕子,若溪只觉得自己的一脑袋的血都从头顶灌了下来到了脚趾头上,又生生的麻木住了。 这个……大概就是……女孩子新婚之夜才有的那个……什么吧。 而自己好像是之前就已经有过了吧,怎么想也是在自己脑子里来回徘徊的那一夜她不怎么情愿的和卫飒发生了点那个什么的回忆呢?看见她吓了一跳,一直在悄悄看着她的卫飒轻轻笑了下,咳了一声,看见若溪的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变白,又变成不红不白,最后实在不能忍受大家的注目之礼,堪堪钻进了杯子里,把自己的脑袋捂得严严实实,好像一只躺在沙漠里的大鸵鸟,再在心里默念一百遍,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卫飒忍着笑意,忍不住对着一旁看得同样津津有味的笑笑说,“回去去给夫人回命吧。” 笑笑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还在变色之中的若溪,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才扭动着小腰心满意足的去了,若溪慌忙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脸红的像早起的太阳,看也不敢看外面一眼。 卫飒走过去,拦住她又要钻进去的冲动,把被角一握,牢牢抓在手里,“哎,哎,大婚第二天就不愿意看见为夫了么?为夫好心酸。”说完,作出个擦眼泪的举动。 若溪轻轻那手指头戳了他一下,好奇又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那东西,你怎么有的?” “什么东西?”某人很欠抽的假装不知道,好奇宝宝似的睁着一对漂亮的桃花眼问她。 若溪咬着牙,忍着想扑上去咬他一口的冲动,“局势刚才笑笑手里拿着的东西。”这个男人真是的,他绝对,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出糗的! 卫飒摇了摇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说,“那东西好像还是小溪儿你赏赐给我的吧?不然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那东西?”最后的那个疑问句,真是让人听着很不爽。若溪脸又红了几分,声音也变得更小,“不是……那个……上次之后,你怎么没有丢掉……”那可是距离现在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吧?他怎么会有的?难道这个男人一直把那东西戴在身边?不是吧?若溪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简直都快要把自己的脆弱的小神经虐待致死。 卫飒拧着眉毛,苦苦思索了半天,才惊讶的说,“那么珍贵的东西难道我不该留着?”一句话,让若溪心里忽然有点甜丝丝的。 她的那份比海深,比山高的浓浓心意,他的确值得。 “那做什么现在拿出来啊。” “人们都说陷于爱情之中的女人都是傻子,果然啊,我的小溪儿也不能幸免,难道你忘记了,在宫城里的规矩?”若溪顿时领悟,的确是她忽略了,昨晚是他们的大婚之夜,所以,那个东西时今天早晨必须要被呈到大夫人那里的,以见证她的清白之身。如今卫英并没有大夫人,也就是皇后,所以这东西看来八成是要去给玉夫人过目的。 真不知道一个女人看见另一个女人的落红时,会有什么感受。若溪撇了撇嘴,不得不说,卫飒的细心让她少了很多的后顾之忧,毕竟这件事是他们二人的私房事,若是她的婚事不那么被人嫉妒的话,他们就好办多了,可以一切好说,只要卫飒愿意,可惜,现在的若溪只差是坐在火盆里,走在刀刃上,如履薄冰一般的混生活,这样的差错,自然而然会成为别有用心之人的大好把柄。 “想什么呢?”卫飒半躺在她的身侧,心情很好的摆弄着她的头发,若溪叹了口气,伸手环住他的腰,“幸好殿下细心体察,不然这会儿我可能就要被叫去受审了呢。” “哪儿有那么严重,”卫飒轻而轻的笑了下,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睛里闪动着醉人的光华,“怕什么,凡事有我在,看谁能动你分毫。”她轻轻喟叹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卫飒低下头,在她的额上留下一吻,务必认真而肯定的说,“小溪儿,这不是一句玩笑,这是本王对你的承诺,你虽然只是我的侧妃,但那只是个虚名,你我都知道的不是么?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一字一句,重有千钧,如同泰山。若溪望着他坚毅的眉眼,心中一片暖暖。 这样的男人,难道还不值得她去真心对待么? 两人正在深情对望之时,宝焰蹑手蹑脚的影子映在了窗棱上,若溪指了指窗外,卫飒好笑的说,“鬼鬼祟祟的也不怕人看见,什么事?” 宝焰有点吞吞吐吐,卫飒一凝眉,起身,“这说话慢吞的性子也改不过来了,我去看看。”若溪点了点头,卫飒出去,她则起来,穿好衣服,今天早晨显然是有侍女送来了崭新的衣服,做工和料子都很符合她如今的身份。 她穿戴整齐,却还不见卫飒进来,想去看看到底什么事情,就在她刚刚要打开大门的时候,就听见宝焰低低的声音传了进来,隔着一道门,听不真切,却能听见大概。似乎提到了弦月,出去,钟府等等。 联系起来不难想象出来宝焰到底说的是什么。 弦月今天早晨离开了清音殿,而她去的地方正是钟府。 是哪个钟府? 是钟覃哪个老家伙的府还是……钟无颜…… 说起钟无颜,若溪有些感到意外,昨晚上,前来道喜的人里并没有钟无颜的身影,她盖着大大的红盖头在人群之中,依旧能够准确的辨别出来,这些人当中没有他。因为少了那股清雅的如同湖水气息的味道,那是他的味道。 甚至,紫嫣公主也只是稍稍作了停留,便以驸马一人在府上行动不方便为理由,匆匆退席。对于他们明显的不友好,若溪并不感到意外,原因很是简单,紫嫣公主曾经对她还算不错,但是因为她在地牢中撞见了她和钟无颜的亲热场面,所以再好的两个人,也会变作仇敌,像她这样火爆性格的人现在只是与她成为陌路,没有找个什么人来宰了她就已经是看在了钟无颜的面子上,高抬贵手了,不然,她哪里还有命活到今天。 想着想着若溪就笑了,原来她的生死不过是在别人的一念之间罢了。 很久之前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 不过在,这些念头很快就从她的脑海里褪去,不是她自欺欺人的不愿意再想,而是要好好的深思一下弦月到底去了哪个钟府,她去钟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女人的嫉妒心一旦被点燃,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这一点,白江早就提点过她,所以若溪对于弦月公主的举动格外的留心,特别是现在的这个多事之秋。 门外卫飒又和宝焰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什么,她听不真切,听见他回来的脚步声,赶紧坐回到床榻上去,把刚刚盘好的头发放下来,拿着梳子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还没收拾好么?要不要我把凝香给你调过来,以后你们也好作伴。”卫飒进门便看见若溪自己再梳理长长的头发。 “不了吧,她难得在美夫人那里过的舒坦。”若溪放下梳子,看着他,笑意盈盈,“宝焰来做什么啊,说了这么久?” 卫飒没奈何似的耸耸肩,看着菱花镜里的她,“还不是玉夫人刚刚派人来说,要我们今天过去一起用早饭的事。”若溪对着镜子里的男人,浅笑了下,渐渐垂下眼帘。她以为一直都是她在欺骗他,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一百七十章 初次交锋 踏着满地的光辉云霞映射出的倒影,由于主人家的疏懒而渐渐被冷落了的关系网导致客人稀疏的大宅院前,悄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身材高挑细长,一个略略有些身量矮小。两个人都是青色的衣衫,尽管现在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但这两个人似乎好像感受不到一点热气似的,都穿着的是拖地的长衫,又似乎是太过羸弱而不能架起宽大的衣袍来,被风一吹,身上的衣服来回跟着摆动,连同宅子大门前的乌黑瓦亮的屋檐底下的红纸灯笼一样,来回飘摆。 即便是如此乔装,但开门的管家福伯还是一眼便看出了这两个人女儿身的事实。 显示一愣,然后稍稍欠了欠身子,他的一头银色与黑色夹杂的头发露在两个人面前,“两位小公子,有何贵干?”他用词极为恰当,既没有点破她们二人的真实身份,又让对方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稍矮一些的那个“公子”先开了口,语气也很是客气,“这位老伯,请问这里是不是钟府?” “的确。”福伯并没有因为这样诡异的对话开端而感到一丝一毫的惊诧,因为他看到了那个高个子的人眼睛里带着的冷傲,这两个人应该是来头不小。 “那这个钟府可是钟凉叶大人的府上么?”那个矮个子的人又问,而这一问似乎比刚才的那个问句更像是一句废话。福伯身边聚拢过来三两个小厮,似乎很是好奇福伯来开门开了那么久,怎么也不见有客人进来,要知道,他们的这个钟府里可是许久都没有来过客人了。 “这位小公子说的不错,正是钟凉叶钟大人的府上。”旁边的小厮们忍不住偷笑,似乎是在笑着两个人的对话甚是可笑。福伯微微侧目看了他们一眼,那几个年纪并不大的小厮们就住了嘴,慌忙散开,各自去忙碌自己的活儿。 “既然如此,请管家带路,我家公子想要见见钟大人。”那个矮一点的人说。 福伯略微沉吟片刻,抱拳说道,“两位公子请先进府里喝杯清茶,待老朽儿进去通报一声。”福伯叫了两个小厮过来,服侍二人进西边客厅稍待,自己进到主屋里去,通告给钟凉叶知晓。 主屋之中,钟凉叶正在缮写明日打算成交上去的奏折文书,福伯知道他这个时候最不喜欢人打扰,于是在屋外沉吟了很久,才犹豫着,转过身去离开,钟凉叶所在的屋子的旁边便是萦烟的房间。 簇簇绿树红花,显出此地为女子居所。 萦烟通常在这个时候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小睡一会儿的,她这些日子以来,身体似乎并不怎么好,总是有些嗜睡打鼾的征兆,几次都在午后睡将过去,这些日又把这休息的时间提到了上午时分。 福伯略略有些为难,钟凉叶正在忙着公务,家里唯一能够主事的萦烟姑娘也在休息,这下那两个客人可该如何应对处理才算妥当? “福伯?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有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边传来,福伯喜上眉梢回过头,正是萦烟姑娘身边的贴身婢女小红。 “萦烟姑娘呢?可还是睡着呢?”他避重就轻的一问。 小红甚是乖巧伶俐,连忙摇了摇头,脸上也都是喜色,“我们姑娘今天难得的不想休息,这会儿正在里面临帖子呢,这不说是要喝茶,我去烧了开水来。”她说着话扬了扬手里的茶壶,果然清香扑鼻,是上好的茶叶,一闻便知道是头道的清茶,沁人心脾的香甜。 福伯点了点头,伸手替她敲了两下房门,“既然萦烟姑娘没有睡着,那老朽儿就去讨饶一二。”他抬脚欲走,小红拉住了他,“哎,福伯,我家姑娘可还没有梳妆打扮呢,你就这么进去啊?”福伯老脸一红,把刚刚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眉头一拧,“那还是小红姑娘你去帮我告诉萦烟姑娘一下,说今日有客到访要见大人,大人正忙着,请萦烟姑娘帮忙见见。” 小红眉开眼笑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这可是给钟大人帮忙啊,我家姑娘可愿意着呢。”说完,也不怕手里的茶水洒了,直接就蹦跶哒的跑了进去。她本是一直伺候萦烟的小婢女,当初萦烟从青楼里脱了官妓的籍清身出来,也一并将她呆了出来,她是在青楼里混生活惯了的人,胆子颇大,整个钟府的人,她统统都没看在眼里,要不是萦烟几次三番的给她讲大道理,她自己就差点成了这钟府的老大。福伯看着她进去,自己退回身,到后面的阴凉处等待回信。 不大一会儿,小红又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福伯你且去忙自己的吧,我家姑娘这就出来。”福伯到了个谢,小红吓了一跳似的,往后闪身,“别别,您可别这样,你看,我就说姑娘一沾上钟大人的事儿啊,那是一百二十个上心的。”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小红就转身跑了进去,一边还和他说着话,“我先进去服侍姑娘换装啦,福伯你请便啦。” 大概有半盏茶的功夫,门板一开,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从屋里走出,小红扶着她,一边提醒,“姑娘看着点脚底下,这两天天气好,门口的青草都长了出来,沾上点水啊可是滑的很。”都长了青草么?萦烟低下头,仔细一看,果然,门缝的旁边歪歪倒倒的新长出来了几簇绿油油的小草,时间当真是过的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大概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太贪睡了吧? “客人在拿儿?”她举目四下看去,并没有见到福伯说起的客人。小红指了指前院客厅的方向,“福伯让他们在那里先待下了,咱们过去吧。”萦烟点了点头,随着小红一起走过去。 她的目光落在屋子里正闲坐的两个人身上的时候,脸上保持的温文得体的笑容稍稍有些变化,因为她也敏锐的看出,这两个人都不是真正的男人,而是乔装之后的女子。两名不知是谁的女子为什么回来造访钟凉叶呢?她带着这样的问题,举步走了进去。 再看时,她美丽动人的面庞上已经没有刚才的那点小小的惊讶,来到两人身前,微微万福,“两位公子久等了,奴家这厢有礼了。” 那两个人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也为之惊讶,尤其是那个高个子的女子,她转过头来的时候有明显的惊艳的神色。即便她自己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有着明显异族特征的脸一直被袖子遮掩,直到此刻,才放了下来,那张漂亮脸蛋的主人,赫然是弦月公主。 皇宫之中的女人大多都是各有千秋,美艳无双的,但是弦月却执着的认为她所见到过的那些所谓美女都没有眼前这一位来的漂亮动人。她的媚柔柔的,能渗到人的骨子里似的,看了一眼之后,就是想要移开眼神,都不能。 “你是萦烟么?”她轻轻问道。 萦烟勾起一点笑,“奴家萦烟,给公子见礼了。钟大人此时正在整理公务,可能不能亲自过来相陪了。还请两位万望见谅。”她的声音也如她这个人一样,温婉动人,即便说的是拒绝别人的话,对方还不会有那么一点的反感。 弦月笑了下,这才是真正的女人的力量,拒绝了你和勾引了你的时候,都是丝毫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在无知无觉之中,擒获了猎物而归。 “无妨,久闻萦烟姑娘美名,今日终于得见,也是美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叫做萦烟的传奇女子,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公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给钟大人知道,可在此稍作,待午饭后,即可。”她看了一眼茶几上空了的茶杯,唤了一个小厮过来,“把家里的好茶拿出来,仔细泡上一壶。” “姑娘不必客气。”弦月越看这个女人就越觉得她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绝对是她的好伙伴。她心念一动,随口似的问道,“在下常听说姑娘在钟府地位与众不同,怎么,还是不能替钟大人传话么?”她的言下之意是在指出钟凉叶对她并不如同表面做出来的那般信任。 萦烟不为所动,温柔的笑着,“大人忙碌的是大事,国事,奴家小女子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不敢贸然参与。” “那姑娘可否听说过现在的鹰王府?听说那里的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得力的主母,才会变得如此的落魄。若是鹰王妃在,鹰王府也不会落得今日的田地。”弦月叹了口气。 萦烟眼波微动,似乎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鹰王府?奴家只听说过鹰王威名,却不怎么留心鹰王爷的府上,王爷不在了之后,那么大的家业不如从前也是在所难免的。”她的回话滴水不漏,小厮这时候进来添水,萦烟趁机起身告辞,“时候已经近中午,两位客人就请不要嫌弃,在寒舍用饭吧。多宝,去叫厨子做几个好菜,招待贵宾。”她轻声吩咐,那个小厮又赶紧跑了出去。 她转身对着弦月说道,“公子请稍作休息,待大人公务处理完毕自会来见两位,奴家就不多打扰了,失陪。”她提起裙角,退身而出。 弦月站在她的背后,目光有些阴冷。心里不由赞道:好一个不上圈套的精明女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明争暗斗的开始 原来今天有推荐啊……可能我是最后一个看见的人 囧! 希望走过路过的大家留下红票和收藏~小女子感激不尽~金秋十月,祝福大家有个好心情! *********我是来凑热闹的分割线******** 款款走出会客厅,萦烟的神色依旧如常,只是在途经钟凉叶房间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往他的房间里看了几眼,那房间依旧是大门紧闭,将近午时的太阳又大又圆,懒洋洋的照下来,整个大地都镀上了一层金光,萦烟瘦削的身子站在这一片阳光之中,越发娇羞动人。即便是年近二五,她依旧是这幅年轻貌美的模样,依旧是带着让男人不能移开眼神的娇媚。 哪个男人不爱千娇百媚。她从小就谨记这句话,但这句话是谁告诉她的,她却忘记了。 “姑娘,你怎么啦?”小红看出她的不同来,忍不住问。萦烟摇了摇头,自己也在纠结不止,到底要不要告诉他,那个来的女人不是善主。怎么想,她都不该这时候出面提醒,却又是忍不住担心钟凉叶上了那个女人的当。 抿了抿下唇,吩咐,“小红,你去告诉福伯,让他转告大人,那两个人……来者不善。” “知道了,还是我家姑娘最心疼大人了,小红明白,这就去传话。”小红很是高兴的走开了,剩下她一个人站在了阳光之中,微微比起眼睛,仰望天空,感受着周遭的安静,心爱的人在身旁,不浮华,不贫穷,抬头可以见天,低头便有人可携手,这种生活,似乎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如此的平静安宁,如此的让人沉醉。 只不过,她知道,这种日子本就不属于她这种风尘女子。如此宁静沉醉的日子,不过是白驹过隙的嗖呼转瞬,是她的一个沉浸其中不愿醒来的美梦,但梦终归是梦,醒了,就变作了过眼云烟。 她如此想着,深深的目光凝视在钟凉叶的房门上,默默的转身,离去。 她和他之间从来没有多远,只是一道无法迈进的门槛。他不走出来,她也进不去。 他如此精明的一个男人,那两个女人想来也不会在他的身上讨了便宜去。何况,自己还请福伯去提点他,自然,他便不会有事。这么想着她心里微微放下心,踱步回去。 弦月和碧桃两个人坐在会客厅里等待着钟凉叶,还好钟凉叶并没有让他们等得时间太长,她手中的热茶还未变冷的时候,他的人就到了。 钟凉叶,这个丞相钟覃手中最得力的棋子,现在已经反叛了他的不孝子,弦月在脑子里瞬间想起了有关钟凉叶的各种传言,归根结底的总结成为一句话,那就是这个男人是一个务实的男人,他懂的进退,懂的为自己谋求后路,懂的为自己寻找前景,他要的是光明的未来,不是寄人篱下的日子,要的是似锦的前程,如此,就好办了。弦月的嘴角浮起笑容,她留在中原的第二个目的,便是离间朝中的众臣,让他们君臣离心,离德,最后不攻自破。 她微笑着站起身,美丽的脸上闪出邀请的微笑,“钟大人,第一次见面,不感到意外么?”她直言不讳的开门见山。 钟凉叶波澜不惊的看着这个女人,含蓄的抱拳行礼,“似乎钟某并不认识阁下。不知是哪一位,可否自报家门?” 弦月看着他微笑,轻轻吐出两个字来,“弦月。”然后又补上一句,“西凉来的弦月。” 钟凉叶低垂下眼眸,似乎并不愿意与她这样四目相视,“原来是公主殿下,钟某眼拙,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既然点名了身份,弦月便大方得多了,两人重新落座之后,弦月说明了来意,她点意思很简单,几句便说明了了。她在鹰王卫烈在世的时候受过他的恩惠,前些日子途径鹰王府看到他的府邸门前落满灰尘,院落里的景象虽然看不清楚,但也不难想象没有了鹰王的鹰王府中早已经是人心涣散,下人们不断的从王府里头偷盗了值钱的货物带出府邸,有的甚至带了许多银钱便匆匆逃离。这样一篇衰落之境之中,她的良心实在难以过意不去,忍不住想要出手相助,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经常在人前抛头露面,只好来麻烦在朝中还比较清闲的钟凉叶钟大人出手相助。 钟凉叶静静的听完她的来意,唇边浅浅的勾起笑容,福伯刚刚来过时,便是专程来告诉他这个消息,说道是萦烟姑娘提醒公子,要小心应对客厅里的新客人。他起初并不怎么为意,现在看来,萦烟果然识人有方,她看的一点不假,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这位初次相逢的弦月公主,绝对的是人中翘楚,可惜生为异族,不然此人若是在大祁国内,必然会是有她大展身手的时机。 第89节 可惜,他们立场不同,观点不同,即便对她再欣赏,他也不会对她动什么恻隐之心。 听完她的来意,钟凉叶微微浅笑,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讶,弦月莫不清楚他的心思,只好试探性的再说一句,“当然,若得钟大人相助,弦月自会感激不尽,而且,钟大人也不必担心帮助鹰王府的花销费用,这件事既然是弦月要您帮忙,自然会担起这些花销用度的。”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显然是一张面额颇大的支票。 把银票放到桌上,弦月依旧浅笑盈盈,一对玉手放在桌上,“这里是一点心意,算是弦月劳烦钟大人的谢礼。请钟大人笑纳。” 钟凉叶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中那张银票上,弦月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心中暗道,果然,这个人是个为了利益而不惜一切的人。利益可以分为两种,一是名,一是利,她的身份给不了他名,只能许给他不菲的利,这点,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自然也是极富诱惑力的吧。钟凉叶沉默的时间越久,她的心里就越有把握,觉得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 却不想,钟凉叶只是看了一眼她的银票,然后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公主知恩图报,凉叶佩服,但公主您似乎还不知道,这座鹰王府已经被国主陛下交由鹰王的侄子打理,所以钟某虽然手臂颇长,也不过是一个外人,人家的家务之事,实在是不便插手。公主若是实在有心,可以去找找鹰王爷的那位贤侄,应该能够帮上公主的忙。”他的声音很好听,但内容却让弦月有点不开心。 他拒绝的很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仅不同意,不接受,还顺带着把她推给了别人。 笑容僵在了脸上,弦月的耐心已经一点点的耗尽,面上挂着的微笑也变得十分的牵强,努力的不让自己暴走,她淡淡的反问一句,“拒绝的如此爽快,钟大人不怕弦月日后在三王殿下的耳边轻吹几句枕边风么?” 言下之意很是明白,她要来告诉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她可是未来的三王妃,是可以左右他官途是否坦荡的人。 钟凉叶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只是轻轻一笑,神色间满是放松,“公主提醒的是,若是公主不说,在下倒以为如今忘魂殿里的那位才是真正的三王妃,是凉叶的失礼,公主莫怪。” 他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故意的挑衅,告诉弦月她这个三王妃不过是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虚名,忘魂殿里真正的主人,是卫飒和他新晋的那位侧王妃。 真是一下就戳到了她的伤心处,弦月的面上再也维持不了一点的笑容,瞬间变得青绿,她默默的收起自己的银票,站起身来,“既然钟二公子如此的不给面子,弦月也不便多讨饶,告辞。”她转身欲走,不忘冷冷的回头对他说,“不过,我倒要提醒你,你如此果决的拒绝我,日后必然会后悔。”说罢,带着身边的侍女就走了。 钟凉叶眼皮都不动,喝光了手里的茶,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依旧晴好的动人,似是某个人温润的眉眼,他叫来福伯,“今日萦烟的药喝了么?” 福伯眼神微动,点头,“回二公子的话,已经喝下了。” “嗯,每日两副,不要忘记。”他放下手中空荡荡的茶盏,淡淡的嘱咐了一句。这一句看似关心的叮嘱听在福伯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他实在是想在自己的心里问上一问那个对眼前这个男人痴心一片的女人,你可值得? 他们正说着,门外的小童又来报告,说,有客来访。 钟凉叶示意福伯再上一壶好茶,起身出去相迎,不知道这次来的,又是谁。 *** “殿下,殿下快放手。”若溪大呼小叫的在忘情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卫飒走到了她的身后,毫无预兆的就抱住了她的腰,在原地打转,吓得若溪大呼小叫起来,惊得周边的其他宫女不住的往这边看,看到他们二人亲热的举动,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的好奇的打量。 卫飒赖皮已极,抱着她根本不撒手,对若溪的小小的抗议置之不理。“说说,今日去了哪里,玩儿到这么晚才回来,难道是已经厌烦了为夫么?” 若溪被他举得高高,吓得惊叫连连,只好连声讨饶,“好殿下,好殿下,快放人家下来啦!你若是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我今日的去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假山后的情事 若溪被他举得高高,吓得惊叫连连,只好连声讨饶,“好殿下,好殿下,快放人家下来啦!你若是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我今日的去处!” “这还差不多。”卫飒满意的点了点头,终于松开了作怪的双手,把她放了下来,若溪被他晃得七荤八素,落在地上还头晕眼花,身子窄窄歪歪的来回倒,卫飒叹了口气,一副拿你没辙的表情把她搂在怀里,“小溪儿真是娇贵啊,这么晃两下就晕了头了?看来以后要多加强锻炼才行。”当然,这种锻炼要他配合的去做才行。 若溪脸上一红,偎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撒娇的道,“人家才没有娇贵,是殿下你好坏,非要让人家出丑啦,你看看别人都在看咱们呐。”她偷眼往四周看,果然看见了许多的宫女和侍卫都在往这边看,见到她看过来,那些人赶紧避开了眼神,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卫飒假装惊奇的道,“咦?怎么?本王在自己的殿里和爱妃调情,这些人也不许吗?”说的是那么的义正言辞,那股子认真劲儿,让若溪果然下了一跳,看着那张让人神魂颠倒的俊颜愣了半晌,卫飒好笑的问,“难道本王的脸上有一大块金灿灿的金子还是明晃晃的宝石,让小溪儿这么留恋的看着本王?” 若溪摇了摇头,很自然的抬手掐了一把他的脸,叹了口气,也学他的认真的样子,说道,“非也非也,妾身只是想看看殿下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竟然说出如此自恋的话来,这厚脸皮的功夫,真是让小溪儿望尘莫及。” 卫飒哈哈一笑,双手放在她的肋下搔痒痒,嘴里还不依不饶的说,“好啊,小溪儿你越来越调皮了,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哎呀,殿下你可不能欺负人家啦!”若溪一边惊叫,一边往别处躲闪,两个人一个躲,一个追,在忘情湖边,玩的不亦乐乎。他们兀自欢笑,忽略了,别院之中出来的两个人正满眼妒火中烧的看着眼前的欢笑嬉闹场面。早上在钟凉叶的府上听到的那些话,重新在耳朵里响了起来。 都是因为这个贱人!弦月姣好的面容上已经难以维持住平静,好看的五官都似乎要扭曲了起来,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因为这个叫做白若溪的女人存在,才让她这个本该是最名正言顺的三王妃变成别人口中的笑柄,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全宫城里最大的笑话! 要是没有她,她就可以成为这忘魂殿的女主人,不是名义上的女主人,而是真真正正卫飒身边唯一的一个女人! 她要地位,要名分,更要得到那个男人的心!父王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必须要完成,而她心里小小的愿望也必须要实现! 她握着手帕的手掌都微微的抖动了起来,声音轻飘飘的,却透出无限的阴狠来,“碧桃,你告诉我中原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人无声无息的变成傻子,然后慢慢的衰老死掉的办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的侍女先是一愣,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回答,“是的,公主。”似乎已经洞穿了弦月的心思,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也变得很是笃定,“没有了白若溪,您就会是三殿下唯一的枕边人。” 很好,唯一的枕边人。 弦月的眼睛里爆发出一对冰冷的光芒,如同冬天里最寒冷的一段冰刀,缓缓地插入到那个人的身上,一个诅咒不断的在心中响着:“白若溪,有你一日,我便不得安宁,除非你死,我才能活!” 那边还在玩闹的若溪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发生的一切,更不会想到有一段危险正在悄然的靠近她的身旁。 “终于抓到你了,小溪儿你跑得可真是快。”卫飒气喘吁吁的抓住若溪的手腕,说什么也不放开,若溪也跑得脸蛋通红,喘着粗气回答,“那不还是……没跑过……殿下么?” “那是当然,小溪儿你这辈子都不会逃离我的掌心的。你就认命吧。”卫飒得意洋洋的说。 若溪心里一动,有着说不清楚的疼痛的感觉,不想让他看出自己脸上的失落,一个转身,靠在他的身上喘息,“殿下不是问人家今天去做了什么么,那还要不要知道?” 卫飒点了点头,把头窝在她的颈间,“当然要。”他今天上朝迟了,回来的也晚了许多,等到了忘魂殿里,并没有看到她的娇小的身影,心里没来由的就产生了一股恐慌,似乎是在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实际上,他的心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很真实,很逼真,不由得他不信。 若溪听身后没人搭理,转过身,唇瓣贴着他的脸而过,显然,这个小小的动作刺激了卫飒脆弱的神经,他想了她一天,终于,这点欲.火被这个小动作彻底点燃,一把拉住她的腰身,把她放到自己的身前,他整个人向后一躲闪,躲进了一座假山的山洞的后面,重重的树影在夏天的日光下,透出斑驳的影子,盖在了两个人的身上,若溪的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喊出,他的大手就探了进来,覆盖在她的酥.胸上,一点点的爱怜的揉.摸,他的嗓音低沉着,在她的耳边响起,“想我么?” 带着三分的诱惑,三分的真情,三分的邀请还有一分的幽怨。她竟然一天都不在忘魂殿里,是不是真的不想他?他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每天在想什么。自从她重新回到忘魂殿的那刻起,卫飒就敏锐的感觉到,她,有哪里不同了。 或许是那段在牢狱里,在冷宫中的日子磨灭了她的性子中的那点活泼可爱,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能让他更加增加对她的愧疚和罪恶感。 “唔。”她好不容易的喘息平静,双手放到他的匀称结实的腰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就这么一小声,卫飒就似乎得到了绝对的鼓励,把她的身体顶在石洞的岩壁上,迫不及待的解开她怀前的扣子,小小的扣子可禁不住卫飒洋溢的热情,在他的魔掌之下纷纷的崩开,若溪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饥色的男人,默默叹了口气,看来她今天是又要有一件好衣服毁在他的手上了。 卫飒可不知道她心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认真的投入到撕扣子的大业之中,扯乱了她的衣衫,连里面的亵衣都不放过,直到最后一件衣服褪下,她的美好完全呈现在他的眼前,隐忍了一日的欲望,蓦地被瞬间放大,四周围静悄悄的,安静的只能听见丝帛被撕裂的声音以及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音。 如此浓重,如此明显的充满了暧昧和朦胧。 他的吻如期而至,雨点般落在她的颈,她的胸,她的肌肤如同婴儿般柔软透明,软嫩嫩的触感激发了他男人最原始的欲望,身体的一部分起了最大的反应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的大手用力钳住她因为羞涩想要合拢起来的双腿,放到自己的胯间,让她轻轻坐在岩石上,激情之余不忘把衣服放到她的身下,以免粗粝的岩石划破她柔嫩的肌肤。 手忙脚乱的褪掉自己的衣服,两个人终于坦诚相对,她的脸上忍不住染上诱人的潮.红,看在卫飒的眼里就成了最好的催.情剂。他的唇舌不断的在她突起的锁骨上挑.逗画圈,引发了若溪发出一阵一阵的轻吟,无疑的,又激发了他征服的欲.望。 锁骨上被他轻轻咬住,若溪闷哼了一声,双手下意识的抵在了他的肩头,有点幽怨的看着他,她的眼眸里似乎含着两汪清水,又似乎笼着一层烟雾,柔柔的看着自己,卫飒头脑一热,欺身而上,把她的身子和自己的完全贴合,挺起的傲然瞬间直接贯穿了她的身体,若溪还没来得及换上一副表情,就发出一声惊呼。 “若溪,若溪。”他呢喃的发出近乎呓语的情话,没有什么内容,只是单纯的呼喊着她的名字,柔柔的,轻轻的,像是要用世界上最美好的一片棉花把她包裹起来,然后说尽世上最好的情话都还不够。 若溪闭着眼睛,完全把自己交给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如此的信任,也许是在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就真的有什么不同了吧。原来笑笑说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事儿都是真的。她心里好笑,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时候正在发.情的他,可她却没那个力气,因为现在的感觉真是太过美好了,美好的她不想睁开眼睛,只想沉浸在他给的温柔和疼爱之中。 这种律.动在身体里缓缓的开始,变成一点点的快速,忽快忽慢的节奏被他掌控的恰到好处,她脑子里最后的那点理智和清明都随着这节奏而扫清的干干净净,所谓忘我的境界,也不过如此吧,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上所有的感觉都停留在他和她一起享有的空间里,肌肤紧密的贴合,反反复复的,时快时慢的,让她欲仙欲死。 一直到卫飒彻底释放了自己之后,若溪才气喘吁吁的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睁开眼,满眼都是渐渐暮色四合的天空,静谧的,安静的,原来天为被,地当床的日子,是真的存在于世的。她心里想着最诗情画意的事儿,可看了一眼虽然一脸餍足,但还是不老实的在自己身上来回摩挲的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殿下,你就不能对妾身温柔点么?每次都是这么热情的话,妾身实在是受不住呢。”她在他的怀里,眨了眨眼,似是嗔怪,似是娇怒。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今生有卿,三生有幸 “殿下,你就不能对妾身温柔点么?每次都是这么热情的话,妾身实在是受不住呢。”她在他的怀里,眨了眨眼,似是嗔怪,似是娇怒。 总是这么热情……卫飒凝眉笑出声,似乎对她给予的评价很是高兴,故作深沉的犹豫着,“小溪儿你这是觉得本王还不够卖力么?那好吧,本王就舍命陪溪儿。”他作势又要再来一次,惹得若溪连连告饶,“快别了,妾身知错了,再也不调皮了。”她做出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来,好像是被卫飒欺负了一般,看着她娇嗔的模样,卫飒忍不住轻轻喟叹一声,拥紧了搂着她的双臂,她柔软的小身子就嵌在了他的身上一般,紧紧的贴.合,没有一丝的缝隙,仿佛两个人的灵魂都积压在了一起,成为一个整体。 这种肉体和灵魂得到了契合的感觉,很好,很踏实,很充足,很窝心。 卫飒拥着她,似乎就拥有了整个的天地,已经再无所求。 若溪把脑袋放在他的胸前,轻轻哼着自己喜欢的民间小调儿,一边数着天上闪烁的星子,星星似乎都对他们投来了艳羡的光芒,轻轻柔柔的银辉笼罩了她和他。这是一片属于他们的天空,宁谧又安详。 隐隐的,又一股股的暗想浮动而来,若溪提鼻子一问,是一阵阵轻轻的海棠香气。难得,这时节里还有海棠在飘送香氛。 卫飒看她闻得高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吻,起来合拢着自己的衣衫,“想去看看么?一院子的好海棠,都是我母亲生前亲手栽种的,漂亮的很。” 若溪一听就来了精神,推开他挨在自己身边的结实的胸膛,“走走,快去看看,我来了忘魂殿那么久都还没有好好的去看过呢。” 卫飒看她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是好笑,故意慢吞吞的不肯快些,倒把若溪急得自己亲自动手给卫飒系上衣服的扣子,“快些啦,一会儿天上飘来两朵云彩,挡住了月光和星光,咱们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卫飒双手抱头,大胆的让她摆弄着自己的衣服,眼睛眯起来,感受着她的一双小手在自己的胸膛上来回游移的美妙感受,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怎么想去看海棠了。”他的言外之意,很清楚,很明白,明白到让若溪脸上一红,还好此时天色已经昏暗黑沉,不然若溪一定想要钻进地缝里把自己藏起来,等到她系好了卫飒身上繁杂的衣扣,她才蓦地发现,卫飒一对闪亮亮的眼睛,正色迷迷的盯着自己的前胸看,若溪一低头,果然看见自己被撕坏了的肚兜根本遮挡不住胸前的大片春光,春光乍泄,难怪这个死男人根本不想去看海棠了。 看见若溪已经反应过来,卫飒忽然嗤嗤的笑了起来,拉过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点在她的胸前,“最好看的海棠都在这儿了,我还要去哪里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卫飒两片微微发凉的唇瓣就覆盖在了她的胸口,她一惊,腰却被他抱在手里,让她退不得半分,只能承受着他的轻柔的爱吻。 “若溪。”他从她的胸前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着迷蒙的比月色还要醉人的光晕,若溪也已经是意乱情迷,看着他的俊颜,轻轻嗯了一声答应。 “我们一定是几辈子之前就认识了彼此,不然,我为什么要对你如此着迷?”他说着自己心里最深处的疑惑,一边轻轻揉捏着她的柔软,若溪哼了一声,甩了甩头发,睁开眼,看着他,这个沉醉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大概……是我欠了你吧。” 卫飒轻轻一笑,表示同意,“那这辈子要不要还?” “我还能说不么?”若溪眨了眨眼,调皮的把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摸上他的俊脸,他的皮肤很好,摸起来光滑又棱角分明,她的眼中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爱恋,她对这个男人,不止是动了男女之情,还动了固执的心。 “殿下,”她轻轻的呼唤了他一声,然后说出来他一直忍着不说的话,有些话,他们虽然都心知肚明,但还是要挑明了说,按照卫飒的性格来看,他是不会主动来和她说的,因为他不想让她伤心,正因为她了解他,所以她才决定自己说出来,“殿下,你想和溪儿说什么?” “溪儿……”卫飒略略有些吃惊的看着她,然后脸上闪出犹豫的神色来,“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听进去的。”若溪拦住了他后面的话,她的眼中褪去了情.欲剩下的是冷静的睿智,“不管怎么样,殿下,请对若溪说实话,好么?”如果连他这个她愿意去相信的人都说假话来欺骗她的话,她岂不是太悲惨了些么? “溪儿,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呢。” “殿下照实说就可以了,不要欺负小溪儿脑袋笨笨的,就欺负人家哦。”她故意撒娇,缓解了两个人的尴尬气氛。 卫飒笑了下,她的用意他岂会不知,就因为如此,他才一直没有对她说出自己想的那件事。尽管它已经迫在眉睫。 “这个月底,我要娶弦月公主过门了。”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毕竟是他们二人要共同面对的事实。但是卫英突然要求他提前婚期,这一点,倒是让卫飒很有些出乎意料。但是既然从开始的时候就答允了的事情,现在也不能再改口,早一天和晚一天都不能更改这个事实。所以卫飒在知道这消息之后,并没有与卫英争辩,左右不过是提前了半月的光景,他没有那股必要去为此事再费一番口舌。 “但是,小溪儿我要你知道,在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位置,从来都是,或许之前的三皇子很荒唐,很风流,但是在有了你之后,我的心里就绝对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要相信我。”他看着不说话的若溪,忽然有些紧张,她不说话的时候更让人觉得疏远。 “若溪,你不信我?”他的声音里有点难过。继而竖起三指指天,立马起誓,“好,那我就发誓给你看,我卫飒如果有半分欺骗小溪儿,就让我……唔……”他的话被若溪忽然渗出来的手指挡了回去,若溪匆忙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眼睛里有些惊慌失措,她低低的垂下头去,悄声说,“殿下不要起誓,更不要随意的诅咒自己,我……从来没有不信你。” 卫飒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她有的时候聪明得让人心疼。 可是卫飒并没有看到若溪低下去的脸上,已经沾满了泪水,不是她不信他,而是她不相信她自己,她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对他的这份本不该有的感情而忽略了藏匿在心中多年的仇恨么?还是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完全忘记了自己被白川赋予的使命? 她纵然再爱他,他能给她一个天下女人都想要的位置,可他,不能给的,是她已经亡掉的故国,她的北冥,她的生身父母,她的黎民百姓,她的那些死于刀枪,葬身火海的亲眷们,他还不起,也赔不起,更承担不起那份沉重的宿命的惩罚。 她和他,爱了,也错了,不爱,也错了,无论如何,都是一场虚无。 再看时,那天上的星也变得索然无味,身边的人的身体再暖,也暖和不了她冰冷的心。轻轻合拢起自己的衣衫,若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她还不能让卫飒看出她的端倪来,“殿下,臣妾好冷啊,我们回去吧。” 他知道她在岔开话题,却也不忍心看她挨冻,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的身上,倒不是这个夏天的夜晚有多冷,而是她的那件衣服已经被他的热情撕坏了,她总不能裸.露着身体回去吧?把她从头到脚一裹起来,顺便就横抱在怀中。 “走,咱们回去。小溪儿不要以为这样今天晚上就能逃得掉,本王可是意犹未尽。”他笑着故意把长发的发梢儿甩在她的脸上,若溪笑嘻嘻捏开他作怪的头发,“殿下再这么不正经,小溪儿可要……” “可要怎样?”她难得的撒娇的模样,实在是太美了。 “可要学民间的妒妇,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让你娶她过门了呢。”她半真半假的说着,卫飒皱了皱眉头,假装信以为真似的,凝眉苦思,“既然这样,那为夫也就只好学学天底下那些被棒打散的鸳鸯,来个与小溪儿同赴黄泉罢。” 若溪开玩笑的神情僵硬在了脸上,她没有想到,卫飒的心里居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笑还是该感动的哭出声来,许久许久,她才有勇气侧过脸来迎着卫飒追逐的目光,轻轻的说了一句,“殿下,你取了若溪,可曾后悔?” 卫飒好笑似的笑了起来,似乎在说这句话问的实在是多余,但看着若溪认真的神色又不忍不回答,他轻轻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今生有卿,三生有幸。” 第一百七十四章 爱无所求 翌日清晨,当太阳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她的房间里来的时候,若溪一摸身边,果然已经空了,她的被子被好好的盖在了身上,身边的床单上还留着他的味道。 卫飒这些日子一直比较忙于公务,能够每日回来陪她已经算是极限。想到这儿,若溪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进得屋来伺候她熟悉的笑笑看见她脸上不自觉挂上的笑容,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招呼她一声,让她起来洗漱,自己就又出去端来今日卫飒指明要她穿的衣服。 她的每一餐,每一件衣服的搭配都要卫飒亲自经手,亲自过问,这份荣宠在忘魂殿里只能说是让别人望尘莫及的。 “怎么了,一早晨就搭拉着脸,好像别人都欠着你钱似的。”若溪不以为意的接过她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坐在了菱花镜前,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卫飒孜孜不倦的用自己的精华来喂养她的缘故,她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瘦削的脸颊不禁有了肉显得圆润起来,而且那种病怏怏的苍白色也消失不见,开始变得有些红润。加上她此时一脸满足的表情,看了就让人心生嫉妒。 第90节 笑笑看了一眼菱花镜里的她,似笑非笑的说,“若溪姐,你现在可是幸福死了。” 若溪拿起桌上的发梳,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笑得漫不经心,“你是跟了白江的时间久了么?怎么也这么容易嫉妒别人,见不得别人好?” 笑笑脸色忽然僵硬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是白江的人?” 若溪也似笑非笑的从镜子里看着她那张惊愕的脸,“笑笑,天底下不只是你一个人长了眼睛,你和白江怎样,我看得见。” 笑笑的脸色变了几番,才勉强平静了下来,但是声音却还是颤抖不止,“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白江的人,又为什么不揭穿我?” “我为什么要揭穿你呢?”若溪有些好笑的把梳子从头顶梳到底,顺滑的发丝飘洒出一点鸢尾花香的味道,很淡,很清雅。“大概你的主子白江还没有告诉你,他自己的主子是谁吧。” 笑笑并不傻,她稍微一愣之后就是极度的错愕,退后两步,连连指着若溪的后背,“你”了好几遍也没说出下半句话来,若溪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桃木梳,用手指拢住松散的头发,回转过身,半侧着,对她微笑,“你猜的不错,白江他自己就是我的人。” 笑笑的脸终于由青转白,由白变红,最后难看的不行。 “让我来猜一猜笑笑你的故事吧。”若溪的眼中露出不可捉摸的睿智的光晕,“你本来来自哪里我不得而知,但我敢打赌,你本来并不是属于白江的眼线,对不对?” 笑笑咬了咬牙,点头,“不假。我本来是紫嫣公主安排在三殿下身边的眼线。” “原来是紫嫣公主,倒是难为她也有这份机警的心思。”若溪点了点头,在宫城的时间久了,她也对这种勾心斗角的戏码不再惊诧。虽然这次的主角是那个任性又直率的紫嫣公主,但她还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愕来。 笑笑倒是愣了一下,反问,“你不惊讶?” “不惊讶。”若溪摇了摇头,“谁不想在这座大牢笼里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有个把的小眼线,并不算什么,况且,你对那个紫嫣公主,已经算是这皇城里不可多得的好人了。”她和紫嫣有过接触,知道她不过是个纸老虎,实际上是个很直率很好的姑娘,就因为她会喜欢钟无颜那样的冰山男人,她就不是一般胸怀的女子,毕竟没有什么女子会义无反顾的爱上一个瞎子,还一爱上就是那么多年的不离不弃,不变心意。 “但是我很好奇,白江是怎么拉拢你过来他这边的呢?”若溪把自己的身子换过来,对着她,第一次在揭露了她的身份之后,正面的面对她。笑笑还是那个笑笑,但是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相见时候的那样的纯真和活泼,难得,她曾经装的那么像,若溪脸上在笑,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丝的空落,若不是她在前天和白江见面的时候,白江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话,她可能还真的不会察觉自己的身边就有一个别人的眼线。 幸好,这个眼线已经是她的自己人,并且对她没有什么害意。不然她的这种毫无一点用处的戒备心早就被人瓦解的干干净净,然后死于非命不知几次了。 皇宫里果然是个大染缸,能让人发生巨大的变化,同时也是一个大熔炉,可以分毫之间,置人于死地,并悄无声息。 若溪叹了口气,听着愣怔了好大一会儿的笑笑清清楚楚的说出自己心中的秘密来。 “因为我喜欢白管家。”笑笑吸了口气,神情开始有些痛苦而甜蜜,这种发差让她看起来很有些让人难过,“不是一般的崇拜和敬仰,而是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就像若溪姐你对三殿下那样的喜欢。” “喜欢到你愿意为他而放弃紫嫣公主而投靠这边么?”若溪有点惊讶,真没想到那个妖里妖气的白江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女人缘,甚至还有那么纯情的小姑娘会为了他而背叛自己的主上。 “没错,我喜欢白大人,别说是背叛自己的主人,对他,我甚至愿意奉献出自己的生命。”笑笑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十分的坦然,似乎并没有因为背叛了自己的紫嫣公主而感到一丁半点的悔恨和羞恼。似乎这只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一件事。 “虽然我很欣赏你的这种勇气,但是我也很好奇,凭着紫嫣公主的火爆性子,她在知道你背叛了她之后,竟然还会一直留着你到现在,真是让人惊讶,她就不怕你把她的事情全都告诉白江么?”若溪托着腮,好奇的问道。 笑笑凄惨一笑,“公主已经知道了,但是她并没有责罚与我,本来那一天我已经做好了自尽的准备,毕竟公主曾经待我不薄,但我却背叛了她,虽然我是有自己的苦衷,但,我背叛了她,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如果她要我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死。”她说的斩钉截铁,让若溪一愣。 “不错,杀身以成仁,却不掩埋自己的本心,死去的只是身体,而自己的心却在爱着的人身上,你这丫头,我倒是没看错你。”若溪叹了口气,可怜天底下对情之一字懂的最深的,用情用到最深的,从来都是女人。 “若溪姐……你……”笑笑惊愕了,她呆呆的望着若溪,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若溪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摸摸自己的脸,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的易容假面掉了,所以笑笑才会那么的惊讶,一摸,还好,面具好好的在自己的脸上,并没有冲掉啊。那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因为若溪姐你刚刚说的话和当时紫嫣公主对我说的话,一模一样。”她苦笑着摇头。 若溪愣了下,然后笑起来,“看吧,这就是爱上了男人的女人们共同的心声,爱一个人就是那么的痛,但是自己也不觉得痛,不觉得苦,不是么?” “公主理解我的心思,她只是要我起誓,只要我这辈子不把自己知道的关于紫嫣宫的事情说出去,就不会插手我的事情,我的未来可以由自己掌握。”笑笑说的很高兴。 若溪看着她满足的脸,心里一凉,估计这个孩子还不知道命运之手的可怕,它们才是真正命运的操刀者,可以随时手起刀落的,咔嚓掉任何一个人的幸福和不幸福。 “所以你就留下来了?看来,白江对你是真的不错。”白江是个挑剔的人,他不喜欢那种背主的人,但这次破例收下了笑笑,看来他也并非是一个冥顽不灵的人。 “但是你知道么,笑笑,你喜欢白江,才是真正的错。”她忽然开口,看着错愕不已的笑笑,认真的说,“他的心,不在你这里。” “是的,白管家的心……不在我这里。”笑笑笑得很凄惨,“若溪姐,我并不在乎他的心在哪儿,只要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在他的身上,这就足够了。”若溪一阵脸红和震惊,她脸红更是因为自己白白历经了那么多的坎坷,在这方面的领悟,却不如笑笑来的透彻,她震惊,是因为她惊讶于笑笑对白江的真心和决心。 一直深爱,却无果,这种滋味,非凡人可以忍受。 若溪站起身,走到笑笑的面前,拉着她的小手,“你说的对,喜欢一个人不需要有什么回报,喜欢就是喜欢了,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不埋怨,不所求,同时也不轻言放弃。”她吸了口气,松开手,去打开窗子,屋外明媚的阳光一下就跳跃了进来,她在一片柔和的阳光里,回转头来,看着她笑,“谢谢你笑笑,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明枪易躲1 那日她和笑笑一袭详谈之后,若溪顿感到一阵的神台清明,爱无所求,不需要什么回报和感激,哪怕是一厢情愿的,单纯的去喜欢对方,也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可笑,她竟然把自己困惑了那么久,幸好有笑笑点破迷津,她才得以明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和感情。 不过,说起来,那天笑笑还真的把她吓了一跳,要不是她这些日子对身边的人很有敏锐的感觉,她竟然没有发觉出笑笑身上一丁点的问题来,若非是她发觉笑笑总是在她和白江独处的时候进来搭茬,又是那么明显的将视线放在白江的身上,那眼中浓浓的爱意和欲说还羞的情愫,她才不会对她起一星半点的怀疑。 起初,若溪并没有直接就去和笑笑对峙,一是因为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太过的敏.感,二是她在直觉里觉得笑笑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因为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是不会有那么清朗的笑容的。 她的确是人如其名,笑笑,笑如银铃,笑似春风。 多好的一个姑娘啊,若溪在心里想着,于是在和笑笑恳谈之前先敲开了白江的房门。 白江似乎对她的到来没有多大的惊奇,只是觉得她发觉的算是及时,因为他也打算对她说明笑笑的身份。 在和白江的交谈之中,若溪渐渐知道了关于笑笑的故事。 她是一个普通的县丞之女,父亲是一个地方小官,家里甚至还有着几亩薄田,一家人过得很是艰辛,却其乐融融,不过,这一切的安宁却被一场战乱打乱,在战争之中,她的父亲不得已转移了所有的百姓,然后自己也提起了大砍刀冲上了前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一个将近五十年纪的人,在那样纷乱的战争中,怎么可能会活的下来?她的父亲终于以身殉国,作为一个朝廷的小小命官,算是死得其所。 但作为女儿的她,却不这么想,她只有一个父亲,而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却毫不留情的夺走了她父亲的性命。 于是,少不更事的笑笑开始学会了怨恨,怨恨这个不公的世道,怨恨那些强行攻占了她们土地的贼人们,但命运的玩笑还没完,在随着灾民们一起转移的过程中,她们被遍地的敌兵们冲散,慌乱之中,她和母亲被几个兵士追到一座荒山之下,走投无路之际,母亲把她推到了独木桥上之后,自己用身体挡在了桥旁…… 鲜血四下纷飞,红了眼眶,杀红了眼的敌兵们还不解气,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笑笑没有办法,在跑到一处空旷的官道上之后,命运的轮盘开始启动,她的眼前出现一队衣衫褴褛的灾民,她如获大赦,直剌剌的扑过去,冲到一个人的面前,祈求他救救自己。那个人是队伍之中算是干净的一个,白色的衣袍尽管被撕裂成几条,但还是能够看出这衣服是用好料做成,也同时在无形之中,彰显了衣服主人身份的华贵。 那人也不过是个少年,大概十几岁的年纪,有着一对亮晶晶,又妖娆漂亮的眼睛,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懒散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甚至在这种困境的面前,仍然有着绝美的气度和风华,笑笑凝视着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后还有那么多可怕的追兵。 那少年看了一眼笑笑紧紧扒住自己胳膊的脏兮兮的小手,默不作声的把它们拿了下来,笑笑的掌心一阵空落,那种刚刚才被压下去的恐惧又浮了上来,他不救她么?惊愕的神色从她的眼中出现,那少年把她拉到身后,自己纤细的背挡住了她的视线,然后,在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电光火石之间,她便听见人群之中发出惊愕的抽气声,还有人拍手称快的声音。 她从他的背后探出头来,看见的,是满地的血,但这一次她没有恐慌,因为,那些是杀害了她母亲的仇人的血,她从来没有那么一刻觉得这红色是那么的耀目和美丽,她渐渐笑出声音来,笑着笑着,又变作了嚎啕大哭。失去母亲的痛苦,也只能在这个瞬间爆发殆尽。 从那儿之后,她就跟随着这个少年,少年因为这一路的表现而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些难民的头领,但是他仍旧是漫不经心的,但是笑笑知道,他那慵懒的目光之中,是在找寻着什么,但他在找什么,她并不知道,因为这个少年虽然俊美,但却很少话,在看着她的时候也不过是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掠过,并不作任何停留,似乎什么东西都不能进入到他的视线之中,不能进到他的心上。 这个人,就是白江,白江低低的叹了口气,对着听的出神的若溪无奈的说,“你看,我本来只是救了她一次,她却要为此赔上一生,笑笑啊,真是让人头疼的姑娘。” 若溪笑了下,笑得那么的轻,恍若被春风微微浮动的水波,只是一瞬,便消失。 “笑笑于你,或,你于白川师傅,还不都是一样。”她黛眉斜挑,以眼问询,她的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锦囊,袋子上有着繁复的花朵和吉祥寓意的云彩,是大婚那天卫飒送给她的贴身小香囊。里面装的是她最为喜爱的兰寿香屑。 白江一愣,苦笑,“就因为如此,我才不愿耽误了笑笑的一生,可惜,她太执着。” “执着么?”若溪抬眼看着白江妖娆的眉眼,忽然笑了下,笑容之中有着太多的深邃的东西,让白江一时没有看透,“爱,无所谓回报,无所谓收获,这就是天底下最自私,最难以理解的事情,会因为一眼而定情,而交心,却不会因为随便的一句话而停止,也许只能是在自己的心里,来一个转身,才会发现有些感情付出了,就是虚度了。” “就那么让她爱着吧,若她一生都不能看破,那你就是她一生的魔障。”若溪坏心的笑了起来,捏着香囊的手指收的更紧,魔障……白江对笑笑,卫飒对她,何尝不都是一种堪不破的心魔? *** “侧王妃在不在?我家公主求见。”碧桃在寝居之外,轻轻的对着笑笑询问。笑笑依旧眉眼带笑,“碧桃姐姐稍等,我去禀报王妃。”她说的客气的很,却实际上,不着痕迹的隐去了一个“侧”字,碧桃脸色一变,堪堪忍下了。她本来这次用语就已经是刻意的客套了很多,下个月她的公主就会成为正八经的王妃,何须还要对一个从宫女晋身的区区侧王妃而如此隐忍。 笑笑连蹦带跳的进到里屋去,叫醒正在小睡的若溪,“侧王妃,弦月公主要见你。你见不见?”她站在贵妃榻旁边,看好戏似的看着半睡半醒的若溪。 若溪翻了个身,微微撩开眼皮,“她来见我做什么?少不得要是些加枪加炮的言辞来挖苦我。” “那就是不见了?”笑笑问道。 “自然是不见,我和她不算是敌人也差不了多少,仇人相见分外眼睁,我去见她,不是要累坏了我的眼睛。”若溪拉上来自己身上的薄被,“你去问问她有什么事,回来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笑笑摇了摇头,继续规劝,“王妃这话可不对了,她好歹会是正妃,你此时不见她,只怕日后她会因为这事为把柄,揪着你不放呢。” 她知道若溪最怕麻烦,所以故意拿这件事说事儿。若溪果然不动了,沉默了片刻,不情不愿的爬了起来,抓着睡得散乱的头发,“那就快收拾下,然后去会会她吧。” 笑笑飞快的给她梳了梳头发,又穿上会客的衣服,这么一忙活就过了将近一刻钟,门外等着的弦月公主即便是用面纱遮着的美颜上也可以看出来稍稍的不耐,而她身旁的侍女碧桃更是一脸的焦躁,看见笑笑出来,甚至是用眼刀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公主久候了,王妃请您入内详谈。”笑笑尽量让自己礼数周到。 弦月微微颔首,由碧桃扶着走了进去。 这就是忘魂殿的寝殿么?弦月放眼看去,这座寝殿之中豪奢华丽,到处是明珠珍宝,奇珍异玩,摆设和陈列之物尽是天下难得一见的顶级物种,粗粗一看,便能看见大殿之中摆着的巨大的一人多高的红珊瑚树,当真是流光溢彩,熠熠夺目。周围的景物越是豪奢华美,她的心就越是被嫉妒充满。她明明才是这座忘魂殿真正的当家主母,是卫英亲自赐婚的名正言顺的正妃,却只能只在冷冷清清的清音殿之中,而她,这个从卑微的小宫女晋升而来的侧妃,却能捷足先登,入驻这象征着身份的寝殿之中。 卫飒殿下,居然对她宠爱到如此地步么? 若溪在里间稍作,觉得不大妥当,于是起身迎了出来,站在原地,看见的是弦月眼中明显的冷光。于是,刚刚想着是不是要做做戏的心情也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你既明来,我又何必装腔作势? 这么想着,若溪微微一笑,也不行礼,只淡淡的问候一句,“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明枪易躲2 你既明来,我又何必装腔作势? 这么想着,若溪微微一笑,也不行礼,只淡淡的问候一句,“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弦月显然她的涵养功夫也极高,对着若溪的无礼,只是微微回礼,“的确是许久未见,不知道侧王妃近些日子在忘魂殿中住的还习惯么?” 若溪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好精明的弦月!她这一句话,就很是轻松随意的把自己的主人身份给勾走了,似乎她倒像是一个局外人。 不甚在意的笑笑,若溪招呼了人去泡茶,笑笑眼疾手快的又捧来了几样点心,其实若溪平时很少吃这些点心,糕点之类的甜食,但是她知道弦月喜欢这些小零嘴,却因为清音殿比较偏远而不是经常能够吃到,她撩眼看看笑笑,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过,这种显摆也太过明显了些吧?若溪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弦月脸色明显有些僵硬,笑笑端上来的这些糕点都是她的清音殿里见都没有见过的好东西,做工又精致又细致,糕点上的一个花瓣都好似活的似的,这种高档的点心,恐怕整个皇宫里也只有忘魂殿才有,而忘魂殿里能够吃上这些东西的人,也不过是她白若溪一个而已! 笑笑更添三把火,把点心纷纷摆上来,“公主请随便用些糕点吧。”弦月微微点头,若溪为了尽地主之谊,亲手挑了一块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温言道,“难得你今天有心情上我这里来坐,来,尝尝这个。”她是客人?胡说!她要让弦月明白,到底谁才是忘魂殿里真正的主人! 弦月看着碟子里的小点心,神色有些凝滞,若溪自己拿起一块来咬了一口,笑笑一见赶忙又说道,“还是公主来了好,王妃平时甚少吃这些甜食,奴婢总是觉得,这么好的点心平白的扔了,实在是可惜。” 弦月刚刚伸出去的手,蓦地停住,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若溪看着她忽然有些不忍,“快别闹了,笑笑,你这么说,可叫我们还怎么吃的下去?”她摆了摆手,让笑笑退下。笑笑也不在意,拿着空盘子,蹦蹦跳跳的跑出去了。 “笑笑年纪小,平时被我惯坏了,公主不要见笑。”若溪看着弦月,轻声说,弦月微微低敛了眼睫,表示无碍。碧桃平时是最能说会道的,但是她今日看到了若溪的风光非同平时可比,气势上竟然也被喝住,不敢造次,以至于在弦月刚刚和笑笑的对话中,根本不敢插嘴。 “你这里的糕点很好,我很喜欢。”许久,有些食不甘味的弦月才勉强自己把嘴里的糕点囫囵的咽了下去。 若溪看着她僵硬的很的表情,微微眯了眯眼睛,她说喜欢这里的糕点怕是假,喜欢这忘魂殿才是真的。 拿起桌案上的绢帕擦了擦手指和嘴巴,若溪这才端起茶碗来,细细的品了一口,是雾峰的好茶。 弦月一时也没了话,只是愣着着望着自己面前的精致小瓷盘子出神,仿佛那上面每一笔精致的描摹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赤.裸.裸的嘲讽。 她不说话,若溪也不焦急,反正她已经决定奉陪到底,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事情了,她现在人就在这里,无论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弦月公主想要玩什么鬼把戏,她都会奉陪! 许久,弦月才看着手里的糕点,轻轻说了一句,“原先我记得,你也曾经给我做过这么美味的马奶糕。” 若溪微微一笑,给她斟了一杯茶水,“是啊,那时候公主初来大祁,水土不服,想要吃些家乡的味道。没想到,这么丁点的小事公主竟然还记得,若溪真是受宠若惊。” 她们两个人的情谊也就到此为止了,其实也算不得上是什么情谊,只是和后面的拔刀相向比起来,那时候的光景的确算是够友好的了。 弦月抿紧了嘴唇,脆弱的糕点在她的手指微微用力之下,变成了一点点的粉末从手上掉落回了盘子里。不错,中间的过程不管怎样,这些残渣都还是要掉回盘子里,就像她和她一样,不管中间的过程装的多像,她们也不可能真的成为一对无话不谈的知己朋友。 她到底此来要干什么,若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她愿意就这么一直安静的坐下去,她不会介意。 果然,首先沉不住气的还是弦月公主,她缓缓抬手,摘掉脸上碍事的面纱,这也是若溪第一次看见摘掉面纱之后的她的真容,同样作为女人,她不得不说,这个弦月公主,真的很美,很美!从前听说她是草原上的明珠这个称号的时候还不以为如何,今日一见,她果然对的起这个绝美的称呼,因为她自己本人就生的绝美! 和这张美艳无双的脸孔比起来,若溪的这张假面真的可以说是蒲柳之姿了,就好比是一棵在大风的凌虐之中的小草和一棵精心培植的尊贵牡丹放到了一起,原本的那点精气神儿都被挤兑了下去,不堪入目。 第91节 若溪叹了口气,也难怪弦月会这么嫉妒和仇视自己,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不能得到自己心爱男人的青眼,真是件不幸的事情。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这种感情的事情,是没有人可以强求,可以左右的了的。 卫飒不喜欢她,她跑到这里来寻衅滋事也是无济于事,说不定这样做的后果只能是让卫飒更讨厌她!这道理,弦月难道不懂么? “我来就是坐坐。”弦月实在是无话可说,她临行时的一肚子的腹稿都在看到若溪之后而放弃。 咦?就这么简单?她不愿意说,若溪也不会想要知道到强迫她说出来的地步上,莞尔轻笑着,喝干了自己杯子里的清茶。 两个人无言相对,一直到过了约么半个时辰,弦月才重新带上自己的面纱,和她告辞。 若溪也不多留,嘱咐了笑笑带上点糕点和好茶,给了碧桃带走,自己便回到寝殿之中,往贵妃榻上一躺,笑笑看了看她,出去片刻,之后回来回禀说,白江到了。 若溪皱眉,坐起身,抻着自己衣服上的褶皱,一边轻声嘀咕,“真是要命,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个白江,他的消息也够灵通的了。哎,是不是你小妮子给他通风报的信?”若溪一叠声的说着,自己穿好鞋子,笑笑看着她自己一个人忙碌的像个陀螺,根本也插不上手去帮忙,只能在一边苦笑连连,“王妃大人明鉴,这可绝对不是我报的信,谁知道白江大人他的眼线都是哪些人呢,反正就是知道了,您这么说,可是真真的冤枉了人家呢。”自从上次和若溪把事情说开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又好了一层,比之从前更加的交心。 若溪呵呵笑着,拍了拍裤腿,有直起身子来扶了扶脑袋上的发簪,沉甸甸的坠的脑袋都大了,说道,“走吧,走吧,别让你的白江大人久等了啊。” 笑笑脸上一红,嗔怪,“王妃不要拿我说笑啦。他要真是我的,我可不要欢喜死了。” 若溪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脸红的笑笑,“你这妮子越来越刁蛮了,看你这样厚颜,难不成是被我磨练出来的么?”笑笑黑了脸,一边催促着她,一边往外走,“您就快去吧,白大人还等着您呐。” 殿中,白江正懒懒散散的斜靠在廊柱上,仰头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这么往这儿一站,弄得那些来往的小宫女们纷纷驻足,好奇的打量着他,有的忍不住红了脸,还有的因为看得太认真,而和对面走过来的侍卫装上,手里的东西也咕噜噜的撒了一地。 若溪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忍不住轻叹一声,众人见到是她,纷纷行礼,“侧王妃。”若溪挥了挥手,吩咐她们把满地的狼藉收拾好,走到白江面前,微微蹙眉,“每次你一来,我这里就鸡飞狗跳墙,搞得乌烟瘴气的很。” “哎,王妃这么说,是在嫌弃我么?不若,以后我便不来了。”他作势欲走,若溪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因为她实在是受不了笑笑以及一众宫女们的眼刀威胁,连忙告饶,“白大人,您大人大量,快别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快请进来坐吧,笑笑,快去……”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笑笑欢快的撒开脚丫子,拎起水壶就去烧开水,白江最喜欢喝的就是滚开的水泡的头道雾峰茶,他一来,笑笑可就有的忙了。若溪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白江的那张招灾惹祸的脸一个劲儿的叹气,“不得了,不得了,还好你是我这边的人,不然的话,我可是真要成了孤家寡人。”所有的手下人都看着他流口水,这还不是白江说上一句话,就得有成千的人赶着去做么? 白江妖娆一笑,“你可成不了孤家寡人,因为你还有好大的敌人在,我听说今天弦月来过了?她可说了什么?” 若溪摇了摇头,“奇怪的很,她只是来坐坐,什么都没有说,哦,对了,她提起来了从前我给她做过马蹄糕的事儿。” 白江思索了半天,也没懂弦月的用意,只好叮嘱一句道,“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管怎么说,弦月这是打算要对你出手了,你自己万事要多留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故人来访1 弦月到底来做什么,到了天色渐晚,暮色西垂之时,若溪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懵懵懂懂的坐在贵妃榻上,好像下午的一场不过是她平日里的黄粱小梦一般,虚幻的很。对于自己想不清楚的事,若溪才不愿意画上那么大的精力和精神去消耗在上面。索性一推窗前的窗子,窗外的美景便映入了眼帘,窗外已经过了春和景明的时节,眼下已经将近盛夏,树荫条条垂下丝绦,蓝天白云,鸟儿鸣翠,成双成对的在翠柳之间来回穿梭,滴滴的鸣叫着,如同一副最美的画面。 宁和而美好,若溪的唇角悄悄的勾上一点弧线,对于这种宁谧的生活,她感到从心底的满足和欣慰。这种这样的生活,她向往已久。 笑笑端着小盘子跑了进来,“报告王妃,殿下今日在养心殿里陪同着国主陛下商谈国事,要晚些回来用饭,殿下叫宝焰过来传话,说王妃饿了就先吃这个。”她自己端过来小盘子,朝若溪挤眉弄眼。 若溪瞧着她可笑的模样,摇了摇头,朝她的盘子里瞧了瞧,是几样点心,看见了点心,她就想起来午后那会儿和弦月不咸不淡的对话和场景,没来由的一阵反胃,推了推他的盘子,“还不饿,过会儿吃。” 笑笑“唔”了一声,“这是看见了点心就恶心吧?奴婢懂的。”她顽皮的挪走了盘子,人却不离开,声音低低的说,“还是没有殿下陪着吃,压根儿就吃不下了呢?” “好贫嘴的丫头!”若溪嗔怪似的拍了她一巴掌,笑笑乍呼呼的叫了声疼,才跳到另一边去,自己忽然又凝起眉毛来,“不过,说起来,那个弦月公主到底是够烦人的,没事儿来呆上这半天,她就高兴了?啊,我不在屋里的时候,她有没有欺负你?”笑笑恍然大悟似的说。 若溪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她如今也识得大体了,下个月她就是王妃,要和我一起住在这忘魂殿里的,怎么好对我再做什么过分事情。就是做,也要等到她真的住进来之后啊。”若溪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她之后的日子,虽然笑笑和凝香都没有说起,但是她自己清楚的很,非是一个“难过”二字能够形容的。 “哎,殿下就说了这些,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么?”若溪托着腮帮子,看着外面越来越低的太阳,望阳兴叹。既然是说了让她等他的话,就该是晚上回来一起吃饭的吧?若溪胡乱猜测着,就听见笑笑咯咯的笑出声来,没正经的很,“你看,我才说有人因为家奴不到殿下才吃不下饭去,你这就来了样子,王妃可真是太给笑笑面子啦!” “殿下实际上还说了别的,王妃要不要听?”笑笑故意卖弄关子,若溪也故意不理睬她,之后又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行了,你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我还等着呢。” “咳咳,殿下说务必要看好王妃不要晚上是太多东西,不然晚上又要难受了。哎,殿下这句晚上又要难受了,是什么意思啊?”笑笑有点不明白似的看着若溪,但见若溪一张粉面都变作了青色,然后又变成了红色,若溪拼了命的才咽下了自己的那口血,没让它喷出来,这个卫飒真是什么都敢对下人说啊,她哪里是因为吃多了难受,她是因为……那个……才难受的啊! 真是羞愤欲死!若溪红着脸,板着脖子强扭着过去,不看笑笑,笑笑看着她这副模样,似乎也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然后自己也红了脸。 “若溪姐。”她忽然转了话题,连称呼都变了,若溪一惊,她知道当笑笑这么正经叫她的时候,便是白川那边有了消息。她重新转过脸来,对着她,“有事?”笑笑点点头,把袖子里的纸张逃出来,递给她,“白管家临走时给了我这个,要我转交于您。真奇怪,白管家明明刚刚才来和您见过面,他为什么不自己给呢?”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若溪一愣,白江做事向来严谨谨慎的很,他如此做,必然有他这么做的理由。展开满是折痕的纸张,若溪一眼就看见了纸上面写的几个耀眼的字。匆匆一掠之后又不放心的看了一遍,这才让笑笑掌起灯火,将信纸放在火焰上燃掉。 “若溪姐,出了什么事了么?”笑笑见若溪的神色有异,匆忙询问。 若溪冷冷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笑笑你快去准备晚饭,等殿下回来用。” “那您呢?”笑笑看着若溪起身找了件外衣披上,就问了一句,若溪头也不会的回答,“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你自己准备饭吧。定是赶在殿下回来之前就能回来,你且放宽心。”说完,就匆匆出门。 笑笑愣怔在当场,抓了抓脑袋,把地上的纸张的灰烬收拾干净,这个若溪姐,真是一天天的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什么,而她问过白江,白江也不说,只是告诉她,必须要忠诚于白若溪,因为他自己也对她忠心耿耿,这也让笑笑更加奇怪,到底是处于一种什么缘由,让这位懒懒散散的大闲人白江对一个小女子如此的俯首帖耳。 不过,她现在期望的是,若溪能够在殿下回来之前就赶回来,省得她还要替她解释一番。 *** 一处别院,另有一番夏意袭来。 荷塘里的荷花不似其他的院落里的那般茂盛,只是零星的漂浮着几朵荷叶,连一朵像样儿的荷花都还没出落出来,浅粉的颜色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上好的种子,只是寻常一般农田里都能见到的荷花。 连同着这不入流的荷花池一样,周遭的景物也是一般般,草地也被人践踏出一条光秃秃的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来,看得让人觉得心凉。 这样的一座院落里,谁能料想到现如今居住的竟然是当初叱咤一时的芙蓉郡主,现在的靖安公主——卫芙蓉呢? 但事实上,这里就是卫芙蓉眼下的居所,或者说,她已经被幽禁于此两月有余。 她得到自由出了冷香宫的时候,便是她卫芙蓉进了这做别院的时辰,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若溪轻轻的叹了一声,不得不感叹人世间的世事无常,明明是一片艳阳天的天空也能在下一刻换上乌云密布。 踩着满院子无人打理的尘灰,若溪已经到了大门之前,说是大门,也不过是一座还残留着红漆的破旧的门板,她不忍去敲门,实际上,她也是怕这房门一推,就坏了。只是在门外,低低的叫了声,“有人么?” 屋里略微有动静,好像有人不满的愤懑之声,还有什么庞然大物踩在地上的声音,若溪惊了一跳,从前小时候听白川说过许多鬼怪的故事,难不成她今天真的遇见了什么成了精的妖怪? 她正胡思乱想之中,门板被人毫不客气的咣当一声打开,上面的尘土扑簌簌的落下,若溪灵巧的往后闪身,那些灰尘倒是落了来开门的人一头一脸,“谁呀!哎呀!噗噗!”若溪看着那个圆球似的女人一叠声的叫唤,吐着自己嘴里的灰土和沙子,不由发笑,那个女人自己忙活了好大一会儿的功夫,才顾得上看一眼若溪,一见她,就稍稍愣了下,拿手指着她,结结巴巴的问,“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似的。” 若溪微微笑着,看这女人虽然胖乎乎的圆滚滚,倒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不似来福那个家伙一般的尖酸刻薄,心里顿时就有了几丝好感,她伸手过去,好心的替她摘掉了脑袋上的一根黄腻腻的小草苗,“这位姐姐,我是白若溪,过来想看看里面的人,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要去看靖安公主啊?她这些天客人还真是不少。进去吧,本来的确是不怎么方便的,但是看你也不像坏人,你就进去呆上一会儿吧。”胖女人收拾了自己的衣服,指了指屋里,好心的提醒说,“地上有两根钉子,你要小心点。” “钉子?”若溪反问。 胖女人插好了大门上的木栓,跟着进屋,“是,地上原来有两张床铺,搬走了一张,但是这些固定用的钉子却没收拾干净,你小心点哈,前天公主还被扎破了脚。” 若溪点着头,一边往里走,屋子里有难以呼吸的味道,不是臭,也不是酸腐的味道,而是一股浓浓的什么东西发霉和混着江南才有的那种发霉的味儿,让人闻起来就要吐了。若溪皱着眉,这地方,比她呆过的那个冷香宫也好不到哪里去。 真难为卫英是怎么下了决心把一个那么高傲的女人关在这种地方来的。 屋里的人显然已经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若溪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卫芙蓉面向着墙里坐着,一只手尴尬的正努力的合拢着自己散乱的不像话的头发。 若溪进来就没有再往前走,她和她之间,隔着两根突兀的铁钉子,和一步的距离。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故人来访2 一步之遥的距离到底有多远,若溪算是有了明白,她杵在那儿,看着卫芙蓉好像在宣泄着自己情感一般的揪着自己的头发,而那些一看就是经久没有用水清洗过的头发一根根的全部都不听话的竖着,让卫芙蓉很是恼火,她越是恼火就越是揪着头发,越是揪着头发,她的三千青丝就越是不听话的立着。 这简直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若溪苦笑了两声,谁人也想象不到,叱咤风云一时的卫芙蓉郡主,堂堂的鹰王卫烈的独生女儿,竟然会在父亲殉国之后,落得这般田地。 若溪进来就没有再往前走,她和她之间,隔着两根突兀的铁钉子,和一步的距离。然而就是这一步的距离,却好像中间横亘着千山万水,想要与君说上一句话,却是难上加难。 这一步,代表的不仅仅是她们两个人眼前的这道距离,更多的,更深的,是她和她的心态,然而这心态,是建立在彼此此时所处的地位之上。 从前她们就不在同一个地位上,那时候,卫芙蓉是何等的人物!就是卫英自己的亲生女儿卫紫嫣也要给她几分薄面,处处体谅着她,明着看,好像是卫紫嫣有度量,朝中其他的名媛们也多对她敢怒不敢言,似乎是看在卫芙蓉从小无母,又因为父亲卫烈多在外征战的份儿上,但实际上,人人心里都清楚,卫烈是和卫英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结拜兄弟,不仅有这层义气在里面,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卫烈能征惯战,在边关多立有功勋,也就是因为他的存在,而使得西凉的异族们不敢轻易举动,不敢冒犯边关。 这样的重重关系,都聚合在了一起,勾出了卫芙蓉之前二十几年的骄横无礼的生活,看似是骄纵高傲,但实际上当时的人们虽然对她敬畏有加,但那只是表面上的,做做样子而已,实际上,每一个人都在心里鄙夷着她,连同着她那个在外征战的父亲一起鄙夷着。 那会儿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看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是如何如何的没有家教没有修养,真是愧对了她那个英勇善战的父亲鹰王。 如今,她也算的上是为了之前的娇纵而付出了代价,至少在卫英处罚她的时候,没有一个朋友肯出来为她求情,于是,卫英就得到了这么一个大好的理由,在给了她莫大的荣幸之后,在册封了她晋升靖安公主之后,就刻不容缓的处置了她。 这大概也是许多大臣上书的缘故,不然看在卫烈的亡灵的份儿上,卫英也断然不会这么不讲情面,卫芙蓉再骄纵,也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对于朝政上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卫英出发不处罚她,不过是在一念之间,在大臣们的口.唇之间。 也许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吧,若溪想到这儿,堪堪向前迈出一步。她自认为是个大度的女人,所以这一步还是由她自己来迈出来比较好。不过,按照现在彼此两个人所处的地位来看,她先迈出这一步,也没什么不好。 她轻轻走过去,帮她拢起那捧乱糟糟的水草般的头发,用袖子里的一根绸带打了个结扣,她那捧头发就乖乖的被她手势妥当了。若溪明显的感觉到,被她触碰过的那只笼着头发的枯瘦的手掌,蓦地发出一下抖动,生硬的抽了回去。 “你来做什么?是要看我的笑话么?”卫芙蓉冷冷开口,声音里尽是能够冻死人的冷气。 若溪苦笑连连,尴尬的抽回自己的手指,她的头发的确有好久都没有遇过水了,油腻腻的难过的很。 “我若是想要看笑话啊,根本不必等到现在吧。”若溪沉沉开口,语气平稳的好像是在和自己相识多年的朋友说话一般,“那会儿你刚刚被放到这儿的时候,总不会是如此的沉静吧?就好像我当初刚刚被关进冷香宫时候一样,肯定也有恐惧。” 卫芙蓉忽然不说话了,自己呆呆的看着窗外,说是窗户,实际上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四方框而已,上面勉强用白色的粉连蚕茧纸糊了,外面的光线都不能很好的照射进来。若溪自顾自的说下去,“其实,你现在也还是恐惧着的,我说的不错吧,芙蓉郡主?亦或是,靖安公主?” 卫芙蓉身躯明显一动,死咬牙不承认,“怎么可能,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想现在这样觉得安稳妥当过。” “那是因为你之前的生活都太过浮华,而现在,你在这里的确是得到了久违的安宁,因为你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在这里得到了救赎,所以内心才会感受到如此的宁静如水。但,我说的是恐惧,你仍然是会恐惧,并且这种恐惧与日俱增,对也不对?” “白若溪。你如果只是想来说这些废话的话,那么你大可不必再费口舌,大可以现在立马走人!”隐忍了很久的怒气终于冲破了理智的薄膜,卫芙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冷静的心态在见到白若溪进来的那一瞬间就被土崩瓦解的干干净净,难道她和她是天生的仇敌,必然不能够同时存在么?可是之前,她不是已经在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对任何人有什么仇恨么?为什么现在…… 若溪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外面的那位姐姐,你过来一下。”屋子外面的那个胖的好似圆球的女人匆匆移动了过来,“有事儿?” 若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捏出来两块茶饼,递给她,“一块给你,一块请你帮我烧点开水泡一壶茶来给我们解解渴,好么?”那茶饼的盒子都十分的考究,一见就是精致的上等货,而这样好的东西就要给她了么,胖女人眼睛都笑弯了,兴高采烈的捧着那两块茶饼走了。 卫芙蓉轻哼一声,“你何必讨好她?不过是个痴傻的呆子!”她爱讽刺别人的毛病还是没改掉,若溪也笑了下,“怕不见得,人都有自己的尊严,我送她东西并非是要讨好她,只是觉得她在这儿伺候人很不容易,算是请她喝杯好茶了。” “不错,她这样一个傻子在我这儿伺候着,是委屈她了。”卫芙蓉冷哼加重,语气里有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委屈和冤屈。 的确,她那样一个高傲的女人被关在这里,日日与这样一个下人在一起,如何会舒心? 若溪理解她的想法,也不计较。 “说吧,你把她支走,想要说什么?”卫芙蓉越是和她说下去,她就觉得自己的那点仅仅还残留着的可怜的理智马上就要崩溃了,不想在她面前出丑,绝对不可以。 于是,她就只能是盼着这个她的天生的克星能快点离开她的视线之中。 若溪微微勾唇浅笑,“我怕不是第一个在这里来和你说话的人吧?” “你什么意思?”卫芙蓉身躯一震。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感到惊讶。 若溪不以为意,反而问道,“难道不是么?前几天的时候弦月不是来过么?才那么几天,你不会就忘了吧?” “你怎么知道?”卫芙蓉又是一惊。 若溪笑而不语,从怀里掏出一分东西来,递给她,“如果你是想要这个东西,那么你摆脱给弦月就是白搭,因为它就在我的手里。” 将信将疑的,卫芙蓉打开来看,目光就胶着在了上面,不能再移开半分。 “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它不是已经交给了表哥处理打理的么?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把它得到手的?”卫芙蓉结结巴巴的发问,她心里有太大的疑惑,已经不能再分出心思和精力来控制自己的理智了。她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抓住那张薄薄的纸张,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不可同日而语的女人。 她比之前好看了,也许是因为她的下巴更加尖俏,也许是因为她的气色更红润,但是她总之是哪里不一样了,原来在这几个月之中发生改变的人,不止是她卫芙蓉一个,每个人都在经历着痛苦,同时也在痛苦之中得到了成长和蜕变。 白若溪,也不再是原先那个马屁连天的坏嘴宫女,而成了一个可以拿着她的死穴来同她讲条件的女人。 她是成功把弦月那个异族而来的公主踩在了脚下,独得卫飒荣宠的成功女人!就是这份功力,就不容她卫芙蓉小觑。 “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很少有得不到的,你看,我想要三殿下,他就娶了我进门,这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我拿着这东西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不要被弦月的妖言迷惑,她不过是在利用你。”若溪的目光转沉,语气却诚恳的很,“但是,我却没有半分骗你的意思,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的话,我会比弦月给你的东西更多。” “我凭什么相信你!”卫芙蓉凝眉反问,“我可是清楚的记得我们之前是仇人!” “仇人?”若溪冷笑了下,看着她,目光清冷,“如果我和你是仇人,你早就死了一百遍。和我真正的仇人比起来,你卫芙蓉真的不算什么人物!” 卫芙蓉顿时气结,但她也清楚了若溪的意图,她听得出来,若溪不是在骗她,她的确说的是实话,索性,卫芙蓉低低的说了一句,同时捏紧了手中的纸,仿佛捏着的是她的未来,捏的是天和地,捏的是重新获得的自由! 第92节 “那次害你入狱的人,不是我。”卫芙蓉扭过头去,心里终于舒坦了许多,毕竟因为这件事,她总想着要去和白若溪说清楚,一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这一拖延就拖到了这个多事之秋,而现在正好,是个可以坦言相对的绝佳的好机会。 第一百七十九章 化敌为友 “那次害你入狱的人,不是我。”卫芙蓉扭过头去,心里终于舒坦了许多,毕竟因为这件事,她总想着要去和白若溪说清楚,一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这一拖延就拖到了这个多事之秋,而现在正好,是个可以坦言相对的绝佳的好机会。 若溪闻言一惊,但那只是片刻的震撼,她默默转动了下自己因为做的时间过长而有些僵硬的脖子,轻轻扭过头去,看着卫芙蓉床榻上挂着的小小的各色的平安符,似乎那些是在她来到这座偏僻的别院之后才挂上去的,颜色还算得上尚新,上面用朱红色的朱砂笔写了不少的符号和描画的各种的图案,若溪看了很久,也不认得上面的字,只是觉得这个卫芙蓉却是是个有趣的人。 “你听见没有?”她等了很长时间,若溪也没有回答她,让卫芙蓉很是郁闷,她攒足了很久的力气才说出来的实话,怎么她听完之后一点都没有反应呢?似乎看起来并不十分在意。若溪听到她第二次发问,才轻轻的笑了下,状似漫不经心的拨动了一下她床头上的那些小东西,“这还有什么关系么?” 卫芙蓉愣怔当场,她眼前的白若溪俨然已经全然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拍马屁和乱敲狗腿的小奴婢,她如今脸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这个白若溪,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是如此的清澈和高远,仿佛周遭的一切的污浊和腐朽都不能侵扰到她心神分毫。 她轻轻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天边传来,却是那么清楚的如同一个惊雷,响在了她的耳边,在卫芙蓉细细打量白若溪的这个过程之中,也许是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也许是过了一顿饭的时间,也许是用光了一辈子的力量和宁静,也许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卫芙蓉和她平静的对视着,然后两个人无声浅笑,是如此的默契。 没错,白若溪说的很对,这还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是白若溪还是卫芙蓉,她们两个该受的罪,该受的苦,该获得拥有的,都已经挨过,受过,享受过,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放在这个历经了磨难的时光之后,只能显出它的无力和苍凉。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此时可不是回忆过去苦涩的光阴的大好时机,她是趁着卫飒不在家的时候偷跑出来的,回去的晚了总是不好。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到卫芙蓉手中捏着的那个小纸条上,“就凭这个,你愿不愿意与我化敌为友?” 夜幕西陲之前,天边的晚霞带着独有的红色和紫色的光晕,渐渐的交.合在一起,变成变幻莫测的颜色,宛如人不可捉摸的一生。 化敌为友?卫芙蓉的双目之中先是露出迷惑,不解,然后变成洞彻和了然,最后又化为平和和接受。 “我父亲生前说过,如果一个人不能去敌对他,那么就去联合他。对于强硬的敌人或是对手,联盟是最好的手段。”卫芙蓉捏紧了手中的纸片,无语凝噎,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让她很难过的事情。 同样是失去了父亲,她的心情,若溪以为自己是可以体会一二分的。深深的看她一眼,露出同意的表情,若溪缓缓说着,“鹰王爷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英年早逝,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惜。” 似乎是听见了这句中肯的对自己父亲的评价,卫芙蓉竟然有片刻的愣怔,这是她今天第几次对这个白若溪要刮目相看了,她似乎在这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一般,即便她还是那副不上不下的容貌,平平扁扁的身材,但她的确是有什么不一样了。这种明显的变化,卫芙蓉觉得整个皇宫之中的人很快就会有所察觉。 “所以,如果你不同意的话,似乎是有点对不住王爷的这番谆谆教导了。”若溪看着她浅言微笑。 卫芙蓉无奈苦笑,那笑里夹杂着太多的苦涩和酸涩,“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能不答应你么?” 若溪终于露出了这一天当中最真心的一个笑容。 “但是,我还有一件事。”她又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对着卫芙蓉说,“还请郡主暂且不要与别人提起来这分地契已经到了你的手上这件事。” 卫芙蓉显然有些不理解,纳闷的看着她,不过随即她就明了了若溪的意图,点了点头,“我是不会和弦月说起的。你放心好了。” 若溪点头,然后起身告辞,欲走不走之际,让卫芙蓉一声给叫住,但见卫芙蓉有些扭捏的低着头,声音却是清晰,“不管怎样,都谢谢你。”她的确是该谢她的,这份鹰王府的地契天知道她和白江是多么不容易的才得到了手中。若溪点了点头,对她的道谢并不惊讶。 暮色已经完全沉降了下来,若溪出来之后对上了才烧好了开水的那个胖乎乎的宫女,宫女见她要走,也是一愣,“姑娘你不再坐会儿啦?” 若溪咧嘴微笑,“不拉,我还得回去做活儿呢,对了,你可千万别让弦月公主知道我来过,最好,是对谁都别提呢。我可不想回去挨板子!” 胖宫女心领神会的捂着嘴笑,朝她挥手告别。回去的途中,若溪在荷花池旁边停留下脚步,看见池塘里开着几朵又大又圆的荷花,甚是美丽,上面的花蕊还露着金黄的香粉,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弯下腰挽了挽裤腿,摸着水过去就摘了两朵下来。 似乎是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似的,若溪几乎是连蹦带跳的抱着两朵荷花就跑回来忘魂殿,才进了殿门就看见笑笑满脸担忧外加委屈的憋着嘴站在大殿门的里边,若溪见了一愣,心里想着不会是卫飒回来了吧?然后目光往里一看,果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潇洒身影正在殿中来回溜达,看起来很是有点心不在焉的味道,若溪叹了口气,看来是自己的任性给人家添了麻烦。 做出一副闲散归来的样子,若溪倒背着双手慢慢踱着四方步,一步三晃荡的进了来,大惊小怪的看着笑笑就说,“你咋在这儿傻站着呢?哎,我不是走时候说要吃莲花羮的么?你这么快就做好啦?” 笑笑愣了下,然后明白过来,看了一眼若溪,大声的说,“我的莲花羮还没做呢!” “快去快去,一会儿殿下回来,正好可以吃。”若溪赶紧伸手推她,让笑笑快点离开。笑笑会意她正好巴不得快走呢,要不是卫飒回来没有看见白若溪,非得让她在门口这儿站着等,她可是站的腿都酸了。 卫飒从殿中出来,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愉,故意沉下口气,“去哪儿了?”大晚上的不在家,居然还跑到外面去玩儿也不带着侍从,真是让人不放心。 若溪吐了吐舌头,带出几分调皮的神色来,“哎呀,殿下你今日还知道回来啊?”笑笑往外走的脚步都差点因为这一声酸酸甜甜的呼唤而软了脚。 卫飒带着嗔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揽过她纤瘦的肩膀,“还好意思自己说?我早回来了,却是到处都找不见你。”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忽然很害怕她会忽然不打招呼的跑掉的预感很是明显,那种恐慌让他自己都难以招架。 “我不是想吃莲花羮么?想着今天塘子里开了几朵荷花很是漂亮,就摘了回来。我可是想着要给殿下做莲花羮呢。”若溪顺势靠在了卫飒的身上,她的裤腿还湿漉漉的,滴着水,卫飒看了她一眼,有点心疼,爱怜的抚摸着她额前的碎发,“这种事叫下人去做就好了,何必自己跑到池塘里,多危险。” 若溪缩了缩脖子,把手里的荷花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宫女,“去给笑笑送过去,今儿晚上就吃这个。” 卫飒为难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我可是忙活了一天,晚上的正饭还没吃,再说,我让你等着本王一起吃,你就打算让我吃点花瓣?” 若溪眉开眼笑的看着卫飒故意做出来的小鬼脸,伸手拧了拧他的腮帮子,“那花瓣可是我自己跑到池塘里摘的荷花呢!你敢不吃?” “不敢。天大地大,小溪儿最大!”卫飒叹了口气,实际上,他也的确是对这个女人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她就是他生命里遇到的最大的败北记录,换言之,若溪是他的死门!当卫飒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近身的谋士袁兴已经提前找到了白江说起过了白若溪此人。这话还是白江后来告诉给了他的消息,似乎是袁兴断言这个女人将会是卫飒的大克星,或许白若溪的存在就是瓦解他一生英明的祸水般的存在! 卫飒当时听了只觉得好笑,他身边的女人无数,即便是他自己知道自己对待白若溪的感情与众不同,但要说起她会成为祸害他一生的红颜祸水,他可是不相信的!但是……自己刚才差点就失控的惊慌心情却让卫飒不得不开始相信起袁兴的这句预言来,不知道会不会在不就得将来,一语成谏。 第一百八十章 恩爱度日日嫌短 180.第一百八十章恩爱度日日嫌短 卫飒这么走着心神,嘴上和若溪斗着嘴,一只手揽着她,一边替她整理着额头上的碎发,真不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走回来的,脑袋上的头发乍呼呼的一点都不规矩,看样子倒像是中午睡了一觉然后根本没梳理一般,卫飒无奈的苦笑,真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 是喜欢她,不是什么对待一种替代品的那样的简单的情绪,是真真正正的喜欢,甚至可以说,他已经不折不扣的爱上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人。 而她也为了他,受了不少的苦,卫飒的眼前是这个渐渐沉稳的白若溪,但他的脑子里想着的都还是从前那个马屁大王,满嘴的谎话的小刁蛮宫女!那对时常流转着鬼心眼儿似的黑白分明的水漾明眸,一直沉浸在他的心田之中,轻柔的,不时地扫弄着他平静的心弦。 “殿下,侧妃,莲花羮已经弄好了,”笑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您是出来用,还是让奴婢给您端进去?” 若溪看了看卫飒,卫飒心领神会,朝外面一扬声。“端进来。”他可是看出来了这个懒得不像话的若溪是没有半分要出去用膳的意图了。 若溪听见他这么吩咐顿时眉开眼笑,在他的俊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卫飒皱了皱眉,这妮子忽然热情起来,还真是让人受不了。 “不许乱亲。”卫飒假装不高兴。 若溪瘪了瘪嘴,好不委屈,“没有乱亲啦,就是亲你啊。” 卫飒差点就绷不住自己的笑神经,故意又沉下几分语气,“要亲的话,就亲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那是哪里啊?”若溪假装不懂,眨巴着大眼睛,很是无辜的看着卫飒,小手一拉他的袖子,做出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殿下不要嫌弃人家愚笨啦,教教人家嘛。”说完还故意在卫飒的身前扭扭身体。 小腹里顿时窜上来一股隐隐约约的热流,卫飒依旧沉着脸色,“要本王教你是吧?这可是你说的!”他说完就低下头,往她的娇滴滴的小.唇上亲吻了过去,浅浅的留恋着,若溪“唔”了一声,小手很自然的扒住了卫飒的上衣的前襟,眼角瞄了瞄外面渐渐走来的笑笑,稍稍用力推了推身上的男人,示意他有人过来了。 卫飒根本不理会,眼底盛满了浓浓的笑意,轻轻的离开一点她的红唇,“不是要我教么?哦,原来小溪儿是嫌弃本王教的不够卖力么?好,再来。”他吸了口气,对着若溪惊讶的眼光,很是大方自然的又重新吻了下去,若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不知情的笑笑正往这边走,身影越来越大,从一个小黑点逐渐变成一个大黑点。 哎哎,自己干什么要把这个色魔头招惹起来啊!若溪这会儿知道了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这感觉如入云端,似踏海浪,怎一个舒服了得! 他的吻渐吻渐深,渐吻渐重,霸道的用舌头顶开她的唇瓣,那条滑溜溜的舌头就从他的嘴巴里溜了进来,跑到她的嘴巴里来作怪,勾动着她的神经和敏感的触觉。若溪缓缓闭上眼睛,算了吧!管他什么被笑笑看到会如何如何,反正她眼下是很享受的。 若溪沉浸在这个他给的温柔之吻当中,而笑笑的惊叫也在打开门的瞬间被穿了进来,若溪犹豫着睁开眼,感觉自己的脸上红扑扑的好像是喝了酒一般,而卫飒正看着她,对她此时的表情很是欣赏似的微微笑着。 那对类似凤目的眼眸在微笑的时候更加漂亮动人,若溪忍不住多看了他的眼睛几眼,而这一看见去,就是沉沦。 他总说她是他的克星,而他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有些事情,命里注定了,就是不可更改的存在! 整个一顿晚饭都被省掉,若溪迷迷糊糊的被卫飒抱上了床,褪去身上繁杂的衣服和首饰,两人坦诚相对,再然后就是一夜的缠绵,颠鸾.倒凤,大被同眠,直到那一阵的云收雨散,身体和心灵都完全放松了之后,若溪安安稳稳的在卫飒的怀里睡去。他的胸膛好柔软,好温暖。 几天之后,卫飒照例是把公事都带回了忘魂殿里来做,甚至在做一些文件的处理时,也不避讳若溪,若溪则自己很主动的离开他一些距离,除非是他叫她,她绝不会跑过去挨着他坐,或者是多往那些文件上看一眼。 那天下午,他们正想往常一般在殿中喝茶谈心,若溪则没心没肺的玩这儿抓子儿的游戏,这游戏可比打珠珯好玩儿多了,自己拿着两颗圆溜溜的光滑的很的小石头子,一个抛起,一个放到桌案上,左手去接上面的,右手把桌案上的那个换到左手上来,这游戏玩儿的就是一个利落和反应速度,她自己为了打发宫里无聊的时间才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常常在杏林山的小竹屋里一个人玩耍,索性就把这个游戏教给了笑笑,把它改良成了一个可以两个人玩儿的游戏。 她和卫飒正享受着难得的清净,门外忽然有动静,是白江很煞风景的走了进来,他进来就进来吧,却不肯好好的走进来,非要在外面先同笑笑调侃一顿,说卫飒如何如何的留恋床弟之事,不肯早去上朝,上了朝吧,又嚷嚷着早点下朝,公务都不在书房里做,非要带到忘魂殿里来处理,越来越是贪恋女色了云云。 若溪听的好笑,而卫飒则一张俊脸越发的黑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的若溪,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有这么色么?” 若溪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很有。” 卫飒顿时换上嘿嘿的坏笑,一把拉住她抓着珠珯的手,“嘿嘿,小娘子,那为夫就给你色一个到底吧!”他转过神来,把若溪按在床榻上的小矮桌上,坏笑着就爬了过来,若溪呵呵的笑着,一边假意做着推脱之举,“哎哟哎哟,这位大爷快饶了小女子吧。”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白江正好进来,及时的“嗯嗯”了两声,才让若溪逃过卫飒的魔掌的摧残。 “殿下,光天化日之下,您的这个忘魂殿里怎么有好大的一股味道啊?”白江提起鼻子闻了闻,若溪也闻了闻,一脸纳闷的仰头看着卫飒,“有什么味儿?我怎么没闻见,是笑笑弄了好吃的么?” 卫飒似笑非笑的点了她的鼻子一下,“别理他,他这个疯子是羡慕咱们恩爱呢。” 白江意味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脸红润的若溪,“侧王妃最近气色不错,殿下果然滋润有功。” 若溪脸上更红,她的心却也安静了几分,因为她看见了白江眼中的那点信号,似乎他今天来是有正经事。 想起来,他们也有好几天没有见面了呢。 若溪坐直了身子,装作要下去,卫飒一把拉住她,“哪儿去?” “白管家来是和你说正事的,我先回避下。”若溪说的认真,同时在白江的眼中看到了赞许,卫飒哭笑不得,拉着她的手不让若溪离开,“他来了能有什么大事,再说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你知道的?过来乖乖坐着,别乱跑。”若溪哦了一声,乖乖的回去坐在卫飒的身边。 白江捂着自己的腮帮子,“摆脱两位别这么酸好不好,人家的牙齿都要被你们两个活活酸掉了。” 卫飒白眼一翻,“说,到底来什么事儿?” 白江正了正神色,“最近,钟二公子的府上不是很平静。”卫飒一凝眉,“钟凉叶?他怎么了?” “似乎是府上有谁病了,来往的大夫不计其数,我们随意的抓了几个大夫过问,不过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人们都只说是钟二公子府上的那位漂亮夫人生了怪病,似乎很是瞌睡,又时常昏厥,还有人说,搞不好是漂亮夫人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了。反正是众说纷纭,各种妖怪的说法都有,我看再这么下去,钟凉叶就该请方士和术士来做法事驱驱妖邪之物了。”白江说的很是平静,似乎是在讲什么笑话。 卫飒却听得明明白白,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若溪,“你上次不是也闹过一阵子困倦无力,不过听起来没有她这么严重,上次是哪个御医过来给你瞧的病?” 若溪也想了一想,眨巴着眼睛,“我上次可没有那么娇贵,找过什么御医,就是自己调理了些日子那奇怪的症状就消失了,也没有吃什么药,看什么大夫。” 卫飒想了想,“溪儿,你看要不这样,我公事繁忙不可能因为钟凉叶的一个女人生病就亲自到他的府上去,不如你替我去这一趟看看他的那位漂亮的娇滴滴的夫人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你看这样可好?” 若溪有点大惊小怪的“嘁”了一声,“就是关心那个美女嘛,还要找那么大的一个理由,好啦,我替你去看看怎么一回事儿还不成么?不然你又要说我是小心眼的妒妇了。”卫飒连连赔笑,白江在旁边将两人的神态看在眼中,不由浅笑。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男人心,海底针 “我先前总是听人家说起来什么叫做如胶似漆,今天见了殿下和侧王妃,算是真正懂得了这句话的意思了啊,哎,可叹我白江生的如此花容月貌,竟然没有一个女人愿与我白头,真真是苍天无眼啊!”白江把一阵让人肉麻的鬼话说的好似发自肺腑般的真诚动人,听的若溪眼睛都在睁大了好几份,然后愕然的看着一脸习以为常表情的卫飒,“殿下,人家现在真的同情你的耳朵了,每天都要听这种让人肉麻的话么?” 卫飒顿时做出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是啊,还好本王有了小溪儿日日作伴,再也不用受到这个人的荼毒了。” 若溪也诚恳的点了点头,握着卫飒的大手,郑重的说,“以后我一定常常在殿下身边陪伴,不让您再受这种罪了。” 白江“呕”了一声,做出一副要吐的动作,一手虚点着他们两人,“两位差不多就歇会儿吧,真是夫妻齐上阵啊,一起欺负我这个来通风报信的功臣是不是?”他们三人正笑闹着,宝焰又进了来,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躺在卫飒怀中的若溪镇静的又把视线放在了笑得正欢的卫飒身上,“殿下,大殿下请您到正殿上议事。” “议事?今儿不是上了朝么?他还有什么要紧事?”卫飒一边喂了一颗葡萄给若溪,一边反问,若溪吧唧吧唧的吃着甜津津的葡萄,一边眨巴着大眼睛忽闪闪的看着宝焰,也很期待的等着他的回答。 “殿下,您忘记了么,明天就是大将军华旗进京的日子。”宝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卫飒一拍脑门,长长的“哦”了一句,“原来如此!对啊!华旗进京,哎哎,怪我,把这件事居然给忘得干干净净。” 宝焰白眼乱飞,小声嘟囔,“您那是流连花丛,所以才忘了的。”白江离他最近,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暗暗在袖子里伸出一根大拇指来,夸赞宝焰的好勇气。 卫飒则什么都没有听见,也许是他听见了然后装没听见,在若溪的脸上亲了亲,爱不释手一般的带着愧疚的语气对她说,“大哥要我过去,我可走了。” 若溪也是一脸不舍,拉着他的袖子来回晃荡,“你可要早回来。” 白江和宝焰两个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方去大吐特吐一顿才好,这么暧昧缠绵的离别画面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卫飒将要去的地方是什么龙潭虎穴,实际上,他不过就是去和自己的大哥说上几句话而已。 卫飒带着宝焰匆匆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了好多句若溪,看得白江很是无奈和无语,最后忍无可忍的说了一句,“殿下,您这是进了一位侧王妃还是多添了一个女儿!忘魂殿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还照顾不好您的这位宝贝王妃么?” 若溪很心安理得的对着白江说,“就是因为忘魂殿里的上上下下的人全都被你这张只会动嘴的人管着,所以殿下才那么不放心。” 白江顿时气的半死,卫飒大笑着离开。 等到卫飒和宝焰的背影都看不见了,白江才收拾起来一脸的戏谑,起身关上了殿门,然后撩袍子跪倒,若溪吓了一跳,差点没打翻了床桌上的茶碗。“哎哎,你这是要干什么?” 白江很是认真严肃的说,“按照北冥的规矩,一日不见便该叩拜,公主与臣可已经有十日未见了,这一拜臣拜的很是划算。”真难为他是怎么用这么一副义正言辞的面孔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来,若溪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拿起一颗葡萄丢在他的脑袋上,“起不起来?” “要是有正事儿说就好好起来说,不然不理你了。”若溪娇嗔一句。白江从地上站起来,嘿嘿一笑,神色挪揄,“公主这些日子未见,别的功夫未见动静,倒是这个撒娇的功夫却是突飞猛进的有如神助。” 第93节 若溪啐了他一口,“少没正经,有事快说。”毕竟卫飒已经出去了,他如果出去得太晚就显得太过蹊跷了。 白江点了点头,坐了下来,继续刚才的话题,“萦烟似乎是中毒了。”他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判断,若溪一愣,重新拿起一颗葡萄往嘴里送,“她不是大殿下的人么?怎么会中的毒呢?”好歹也是钟二公子的府上啊,再者一说,她听说钟凉叶对这个萦烟姑娘很是体恤关照,又有谁会在钟凉叶的眼皮子底下让萦烟姑娘中毒呢? 要说起来,不会是……若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白江,“你的意思不会是……” “正是如同公主想想的那般无二。”白江似乎已经洞穿了若溪的想法并且肯定了若溪的猜测,接着说,“眼线已经汇报,萦烟中毒的确是在钟凉叶的眼皮子底下,所以,我也推断她的毒本来就是钟凉叶故意授意给手下人做的。” 若溪顿时觉得浑身冰冷,想拿萦烟在钟二公子的府上可是如同女主人一般的存在,一个被宠上了天的女人竟然还会被人下毒,而这个下毒的人竟然就是那个给了她莫大恩宠的男人!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心冷齿寒的事情? 看着若溪惊愕的表情,白江若有所思的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钟的目光,那句劝慰的话还是没说出口,有些事情让她自己提前心里有个准备怎么说也都是件好事。 “那我要做什么呢?”若溪趴在桌子上,继续去摘着绿油油的藤蔓上的葡萄拿下来放到自己嘴巴里,这葡萄是从哈密等地区远道运送而来,的确是新鲜爽甜的很。 “钟凉叶要谋杀自己的女人,这好像不挨着我们的什么事儿,还是白大管家你这是打算借机会去拉拢萦烟让她脱离开大殿下的阵营,然后归顺到我们这一边来?”她说的漫不经心,但却是说出了白江此番来的意图。白江妖娆的眉眼忽然笑了起来,弯弯的很好看,“公主冰雪聪明,真是我北冥之幸事。” 若溪摆了摆手,“快行了,你这马屁拍的不及我十分之一好。” “她中的什么毒?我去了又怎么说,你可是还要好好的说些细节事情与我知道,不然我也不好做这说客。”若溪把嘴里的葡萄果肉都咽了下去,又把葡萄籽都吐了出来,看着白江,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我怎么好像记得卫飒有一段日子是在很急急的想要争取过来钟凉叶的,那件事不就是让你去做的么?” 白江无奈的耸了耸肩,“这一招算是连环计吧,那一次殿下虽然是让我去说服钟凉叶把她争取过来,但是我却是自己自作主张的又给他加了一点别的压力。” “是什么?”若溪顿时来了精神,要说起来这个白江说服别人的能力,还真是无人可敌。她在这一点上的确是要好好的向他学习,上一次去说服卫芙蓉的话还是白江提前就和她练习过的台词,想到了各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教给她如何去妥善处理那些临时突发事件。所以说服卫芙蓉的事情才能够进行的如此顺利。 白江神秘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晃晃荡荡,“我就是告诉他,一些感情该割舍的就要割舍,不然就等同于放置了一个绝妙的眼线在自己身边,只能方便了别人。” 若溪皱了下眉,有些泄气的说,“我原先还以为那个钟凉叶是真的喜欢萦烟姑娘的,没想到,竟然禁不住你的一句话挑唆!” “什么叫挑唆啊!”白江有点得意,“我说的也只是事情,而且,我那次也是借机会来考察一下钟凉叶他到底对萦烟有着多深的感情,如果他对她用情已深的话,那我们想要拉拢他就无需那么麻烦,只要控制住了萦烟就可以让他乖乖就范,谁承想……哎……这男人的心,果然也是海底针,忽冷忽热,不能百分百的全不相信。”白江的这句话说的一语双关。 若溪自然是听懂了,却装作不懂,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男人心不可靠?说不定那个钟凉叶就从开始的时候都没有喜欢过萦烟,他做出来给别人看的不过是一种假象,是用来迷惑大殿下卫承的假象,也说不定!” “好,好,公主殿下目光高远,非是臣等可以窥见。”白江对她已经无奈,或许钟凉叶对萦烟的感情是假的,但是白江看的出来,若溪对卫飒的感情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我过去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萦烟相信我呢?”若溪吃光了盘子里所有的葡萄,看着白江。 白江掏出一件精致的半圆形玉璧来,“这是子母连环的一块玉璧,子环就是这眼前的一枚,而母环就在萦烟的身上,我已经派人细细的查探过她的底细了,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难道她萦烟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你看见在这个子母连环的玉璧了吧?这一切还要从萦烟的身世上说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卿本佳人1 热风灼人,荷塘里的荷叶摇摆着硕大的圆圆的穹盖,洒下一片片的绿茵,京郊的一处极其安逸的宅院中,庭院深深,外间被重重的荷塘环绕,粉荷,绿叶,黄蕊,在这个夏季的晚上看起来让人倍觉舒心。 只可惜,这偌大的宅院之中只投出几丝的孤寒来,似乎并未与这四周围的温暖舒畅融合在一起。 若溪叹了口气,从软轿上下来,她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即便是已经和卫飒说过几百次了,她不过是出宫去散散心,不需要有人陪同,但那个家伙还是非得派送了一成软轿过来,好在她提前只会了白江,让他把抬轿的轿夫们都换成是自己人,不然她这一趟的目的地就很容易的暴露出来了。 她可不想让卫飒知道她是要到钟二公子的府上的话,那可实在是大大的不妙。 若溪迈步下轿,抬眼看,便看到了挂在高处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匾额,上面鎏金錾金的写着四个大字。 “馥郁馨香”。 字体工整之中也不失有风流的韵味,由字观人,也就不难看出书写这个匾额的人实际上是个很不安于现状的人,他点点的字迹之中有着不可以让人忽略的睥睨之态,隐隐的还隐藏了一些锋芒。 若溪收敛了自己打量的目光,提起裙摆,往前走了两步,笑笑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替她去拍了拍门板,朱红色上着光亮的漆面的门上铜环来回摇晃,发出清亮的声音,有点浑浊和沉重的感觉,在大门被打开的瞬间,若溪隐约闻到了一股浅淡淡的药味。 眉头微微一皱,若溪展颜对着来开门的老者笑了下,那老者年纪大约五六十岁,似乎是有些驼背,所以比起若溪的个子来看,还要矮上几分。 “姑娘……找人么?”出乎意料的,老者的嗓音并不是那种衰老的苍凉的嗓音,而是甚是洪亮,他这一开口,倒让若溪和笑笑不约而同的吓了一跳。“额,这个……老伯,请问这里是钟府上么?” 那老者笑了下,眼角的皱纹更甚,“是的,而且是钟二公子的府上。”他吸取了上次和弦月对话的经验,提前说了出来,笑笑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老汉到底说的是什么东西,所以扭过神来不解的看着若溪想要求些解释。 若溪一副心神全都放在了那院子里的荷花池子上,这池子比起来上次自己在从卫芙蓉那里回来的时候路过的那个池子比起来,可是要好看的多的多,至少,这池子里的荷花种类齐全,而且花朵都很大,莲叶也是大如车盖,看着就虎虎生威,好不气派。 她看的入神,连笑笑的求救的眼神都没有收到,直接从对话当中的二人之间走了过去,一边赞叹不已,“这么好看的荷花,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惊艳着眼前花池之中的美,忽略了池塘之后的主屋之中,匆忙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看见若溪,面生的很,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问,“喂,你是谁啊?怎么进来的?” 若溪听见有人叫嚷,抬头看,一看,就乐了,眼前站着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年纪大概比自己还要大上一两岁,却偏长的一副娃娃脸,声音也是特别的尖锐和清脆,好像是下过雨之后的竹笋被刨开的声音似的。 “我是白若溪,嘿嘿,你要是问我是怎么进来的嘛?这当然是从大门里进来的。”若溪很是无赖的笑着,那姑娘一愣,觉得她的回答甚是有趣似的,刚一笑又觉得不妥,双手叉腰,反问,“你来是找人的?” “是啊,我来找萦烟姑娘,我听说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过来看看呢。”若溪一边说一边四下里张望,把脖子都抻的老长,“就是不知道她在不在。” “哦,小红姑娘,这二位姑娘是来拜访萦烟姑娘的,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这不,这个姑娘就先进了来。”老者对这个叫小红的姑娘甚是客气的说着,小红看见是他,笑了一下,“没有关系啦,福伯您去忙吧,我来招呼这两位姑娘就可以了。”福伯笑眯眯的走了,临走时深深的在若溪的身上看了一眼,那一眼看的若溪觉得脑袋都开始发麻了。 “萦烟姑娘就是我家姑娘啦,怎么?你和我家姑娘是旧相识么?”小红是个三分钟就和别人打得火热的人,何况这个让她一见就有好感的女子还是在听说她家萦烟姑娘病了之后特地赶过来的,这就更让她觉得安心。 若溪也喜欢这种大大咧咧性格的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与你家姑娘虽然不是旧识,但是也绝对说得上是神交已久。”若溪笑得很甜,给人一种不能拒绝的味道,小红愣了一下,反问,“你不认识我家姑娘啊?又怎么知道我家姑娘生病了呢?” 若溪神秘兮兮的笑着趴到小红的耳边说,“昔日萦烟姑娘可是交友遍芳丛,我要是有心想要打听一点萦烟姑娘的近况,应该还不算的上是什么难事呢。” 小红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一拍脑门,“这就对了,我说我家姑娘怎么最近来拜访她的人那么多呢!原来都是朋友们给召来的啊,哎,下次可得让他们都别再那么大嘴巴了,他们总来,二公子都该不高兴了。” 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小红兴高采烈的拉起若溪的手,“姑娘刚刚喝了药,这会儿在屋里躺着呢,应该还没睡下,你来的正好,要是再晚上一会儿估计她就又要睡了。” 若溪笑了笑,也拉住她的手,“这就是我的命道好啦!笑笑,把咱们带来的水果给小红姑娘分分,”笑笑答应一声,往前跨过来一大步,递给她手里的果篮,也笑得很甜,“小红姐姐,我是笑笑,这是我们家姑娘的一点心意,你可不要推辞。”小红看着篮子里奇形怪状的水果,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那篮子里的好几种水果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奇怪的水果,有的红,有的紫看起来十分的好看和诱人。 笑笑一见她这副摸样,赶紧再烧一把火,“这些水果有的是从很远的地方运送过来的,绝对新鲜,呵呵,您就收着吧,没准儿萦烟姑娘还会喜欢呢。”笑笑一指篮子里紫色的那个,“这个嘴甜了,可好吃了。”小红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满心欢喜的接过来这满满的一篮子水果,眉开眼笑的拉着若溪进了屋。 房间应该是萦烟一个人在住,所以有着一股浓郁的馨香味道,若溪进屋来,很仔细的在一片馨香之中嗅到了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药味,似乎是房间的主人在刻意的用香粉来掩盖房间里的药味似的。 粉色的帐幔长长的轻柔的挂在地面上,顺滑而重叠处各种花样,俨然这房间里的结构和布局都是经过主人细心的布置的。若溪将视线停留在墙壁上那副挂起的竖条的人像上,那窄窄的卷轴上面用细致的工笔描画着精致的图案,虽然年代久远而纸质发黄,还有的地方似乎是被虫噬过,有点小洞的痕迹。 但是这张画像中的女子,却绝对是一个绝代的佳人,美貌无双,纤腰盈握,顾盼之间有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和眷顾,似乎是在含着满堂的秋水正默默的看着自己负心的情郎一般。让人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沉浸其中。 “姑娘,有客人来看你了呢。”小红蹦蹦跳跳的到了床边,扶起了萦烟,萦烟纤弱的身体出现在纱帐知州,她似乎很是瘦弱,若溪见她动了,心里才放下心来,刚刚她进屋的时候几乎没有感觉到一点这房间里有生人的气息,还差点以为是萦烟已经睡过去了。 她要是睡过去了,她今天岂不是白来了一趟么? “是谁啊?”萦烟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虚弱,似乎说这几个字对她来说都是干了一件很大的体力活一般。 “萦烟姑娘?”若溪上前一步,小红正好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床上的纱帐,萦烟从里面探出头来,若溪看着她憔悴的苍白面孔不由得叹了口气,两人四目相对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经意的流露了出来。 那东西大概是被人叫做“惺惺相惜”。 英雄惜英雄,美人爱美人。这是千古流传下来的道理,若溪微微叹气,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不难想象,她在身体健康的时候应该是一个怎样的美貌多姿的女人!肤如凝脂,唇似红菱,两道柳叶一般的弯眉挂在额头之下,映衬的那对丹凤眼都更加的勾人摄魄。她似乎不怎么苟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浑然天成的媚气。 这个女人,绝对是一个可以让江山都为之倒转的红颜祸水! 钟凉叶啊钟凉叶,你是有和能耐竟然让这样的一个绝代尤物留在你的身边?又是怎么狠得下心来,让这个女人因为你儿吃苦受罪?又是怎么忍心亲手下毒去害她的性命? 若溪喃喃自语着似的,望着那对稍稍失神的眼睛,轻轻说了一句,“卿本佳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卿本佳人2 若溪喃喃自语着似的,望着那对稍稍失神的眼睛,轻轻说了一句,“卿本佳人。”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这似乎人人耳熟能详的一句话,想来萦烟也不会不知道,果然萦烟那双失神大眼睛里闪出一丝的错愕,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不请自来的拜访者。 她的个子不是很高,体型也不健美,而且看起来也似乎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骨架很瘦小,她在她的面前一站,似乎还没有小红的身高来的壮,她身上的衣服用的是上好的湖绸缎料,这种料子在夏天穿起来既不会觉得粘腻腻的粘身子,又不会觉得太过轻浮,尤其是这上面丹青一般的刺绣和描画陪在她白嫩的皮肤上显得正好。只是这个姑娘的这张脸孔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往上看之后,萦烟就有些失望,从来人们都是喜欢美的事物,本身就是个美人的萦烟也是如此。她看见若溪只是平平的姿色之后,不由得有些失望,但同时他也看清楚了若溪的那对眼睛。 晶莹璀璨的如同皎皎夜空之中最闪亮的那一对星子,明眸皓月,不过如是。那里面闪耀着的灼人的灼灼光华,便似乎已经如同两道闪电或是惊雷,已经直勾勾的看进了她的心里。心脏没来由的一颤,萦烟艰难的撑起了自己的上身,露出一个笑意,虚指了下床前的矮凳,示意让若溪坐下来,“来了就是客,请便。”她说完,自己又开始大口的喘气。 若溪眉头皱得更紧,她不曾想过,这个女人已经病倒了如此的地步,看她的样子似乎已经不能再支撑很久,若溪掂量着时间,觉得还是应该先说出自己的来意比较妥当,因为她很怕这个萦烟姑娘会随时因为体力不支而到底昏厥。 不过,要像个办法先支开小红才行,她想了想,吞了口唾沫,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萦烟会意一笑,招了招手,“小红,去泡壶茶来吧。” 若溪呵呵笑着,“可不是么,这夏天最是让人觉得口干舌燥。”小红转身离开,“好呀,我这就去沏茶,你们慢慢聊,若溪姑娘你可要多呆一会儿,我去给你们切水果来。你可一定要等我呀。”她说着蹦蹦跳跳的走了。 若溪收回目光,转而看着萦烟,萦烟此时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率先发问,“姑娘此来,是有何事,我并不记得有一位叫做若溪的旧友。” 若溪微微一笑,“姑娘自然不认得我,我不过是来这里给姑娘看样东西,说件事情,东西看完了,事情说完了,我就走,肯定不会耽误姑娘的休息的。” 萦烟也笑了下,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一般,“休不休息,还有什么打紧?” “姑娘可认识这个东西?”若溪决定开门见山的打开局面,说清楚自己的来意和真实的目的,“我就是来给姑娘送这样东西看的。” 萦烟的一双美目在看见若溪手中的东西的时候,不由得惊骇的睁大,几乎是颤抖着手想要去触摸,却又不敢! “这东西!你怎么会有!”她大惊失色,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好让自己不叫出声来。 若溪浅浅一笑,“子母璧手环,这东西恐怕姑娘不会陌生。我这一只是子环,那另外一只怕是就在姑娘的身上。” 萦烟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颤巍巍的点了点头,无限惊恐的看着若溪,“那另一半的确是在我的手上,但是……”但是这眼前的一半这个叫做若溪的女子是如何得到手的呢? “萦烟姑娘不必惊慌,我本来是……”是来要挟你的。后半句话若溪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亲眼看见了这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做到了何种地步,索性那后半句最主要的话,倒是一点也说不出口来了。 “姑娘但说无妨。”萦烟何等聪明,她在风月场中打滚多少年,已经见惯了那些所谓的善举和善人,要说现在有人好心的把这东西给她专程的送上门来的话,她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这个女人看似善良,看似平庸,但是她必有所图! 萦烟如此想着,目光之中流露出来的神色就变作了冰冷,没有了刚才那一份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妖娆。 若溪看着她,暗暗感到悲凉,即便是已经病体沉疴到如此地步,也不能稍加放松,这样的日子怎么能够不让一个好人生病?何况,她还是被人下的毒! “萦烟,你太聪明,所以才会如此糊涂是么?”若溪轻轻放下手中的子母璧手环,看着床榻上绣得繁复的花样,怔怔发问,“你这病……” “姑娘在说什么?萦烟听不懂。”萦烟的眼神一阵恍惚,似乎是不敢再看若溪一眼。若溪苦笑了下,抬头问她,“值得么?就为了那样一个不珍惜自己的男人?” 她们同是女人,都是有着爱人的女人,所以这个话题对于她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沟通途径。 “值得么?”萦烟迷离着抬起眼睛来看她,摇了摇头,“我不管什么值得与否,我只要觉得无愧于心,便好。” 无愧于心…… 若溪轻轻合上眼帘,眼睛里酸涩的几乎让她难过,很快就有液体从眼角里落下来,同样是带着不同目的的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生存,萦烟就选择了一种罪光明正大的道路,她说的那四个字,无愧于心,她懂的。 那是包含了背叛自己的过去和信仰,放弃原先的仇恨和杀戮的大度与豁达!那是她无法做到的尺度。 若溪眨了眨眼,那眼角的凝结的液体便滑落到床榻上,微微浅笑,“姑娘说的真好,若溪受教了。” 但是……她是白若溪,是欲.火之后重生的融嫣!不是这个风月场出身,为了感情可以抛弃一切的萦烟!所以,她的感动和撼动只是一瞬间的事,她流泪也只是因为她不能够做到像萦烟一样的潇洒和真诚。就在这一瞬之后,若溪就恢复了自己的理智。 她还有国要复兴,有仇要报复! “只是……姑娘可以问心无愧,但那个人呢?对于一个千方百计要除掉自己的人,萦烟姑娘,你还能够这样忍耐下去么?”若溪的嘴角带上冷酷的笑容,似乎是在看着最大的一场笑话。 被自己心爱的男人下毒伤害,还浑然不知,这大概是天底下最最愚蠢的女人了,若溪在心里这样想着,才觉得刚刚的那种不可抑制的悸动好了一些。 没错,萦烟太蠢了,所以她不能像她那样。对,坚决不能。 萦烟略略惊愕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你难道不是从喝了一些药汤之后才开始身体每况愈下的么?”若溪轻声说着实情,萦烟顿时脸色一变,若溪说的不错,她的确是因为喝了一种补药之后才开始嗜睡,无力,困乏的。 “我要是说的没错的话,就请姑娘好好想想,那汤药是从和人处得来?”若溪一问比一问犀利,萦烟忽然脸色骤变,在褪尽了血色之后终于露出一个酸涩的凉薄的笑意。 这个被感情戏弄了的女子竟然笑了,因为这段感情之中最让人发指的一段桥段而发笑! 若溪有些心疼的看着她,萦烟轻声说出一个名字,“凉叶,他……竟然要我死。”她绝美的脸上透出几许的绝望和愤懑,愤懑之后只剩下无休无止的漠然。 第94节 “他早就不愿意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不管是大殿下也好,还是钟覃也罢,钟凉叶是个脑后有反骨的人,他不会就这么认命的和你一起白头到老的,萦烟,对于钟凉叶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点,你心里比我清楚的多。” 萦烟的一张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波澜和起伏,“他若是想要我的命,我又怎么会不舍得给他呢?何苦要用这种手段来折磨我!”她唯一气恼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她是一个热爱舞蹈的女人,每天都要在梅林之中舞上一段消磨时光,而在她生病之后,她的这一项唯一的乐趣也只能停歇。 钟凉叶当真够狠,不仅要夺取她的性命,还要连同她的这点小小的欢乐一起剥夺干净! “姑娘若是不想活了,若溪也能认同,毕竟人世沉浮,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但是……”若溪话锋一变,看了看手中的子母璧手环,轻声道,“如今在看到这手环之后,姑娘要还是想要如此沉迷的活下去,或者是一心求死的话,那么若溪就当今天是白来一次。” 这个手环原先的主人绝对是一个可以对萦烟造成极大影响的人,不然她那样一个镇定的女人怎么会在刚刚见到这手环的时候露出那样错愕不已的表情来? “她……还说着?”许久,萦烟才说了一句出来,看着自己手里的手环一阵愣怔,那个人……她竟然还活在世上么?若溪缓缓点了点头,“她不仅还好好的活着,而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们见上一面,我敢保证,你见到她一定会高兴的。” 萦烟抬眼,“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现在已经有孕在身,你们花家不愁无后了。”若溪看着她这张苍白的脸,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要为了他活下去1 “因为她现在已经有孕在身,你们花家不愁无后了。”若溪看着她这张苍白的脸,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来。 萦烟愣怔得如同一只惊呆的雀仔,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平庸却在一举一动之中无意中流露出来的那股高贵的气息,她的举止不似寻常宫人,不由得好奇心大起,“姑娘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么?可是,你告诉我了这些,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而且,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和那个人的关系?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如牛毛,就算是你知道我真正的名姓,又是怎么确定呢?” 萦烟已经收敛了自己惊愕的神情,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用一对平平静静的眼睛定睛看着若溪。 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溪无有所谓的笑了,她同样用那种宁静的眼光看着她,她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瘦长的手指头来回拨拢着自己耳边的头发,“若非是今日真的看见了萦烟姑娘,我倒还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想象的两个人。” “萦烟姑娘,想不承认都不行了,因为你实在是与我相识的那位姑娘太像了,除非是一奶同胞,不然,我也不能相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相似的两人存在。”若溪大方一笑,“既然姑娘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也就不不多和你磨牙了。那么,萦烟姑娘,我可就直说了。” “萦烟等得就是姑娘的实话。”萦烟温婉的笑了起来,笑容之中有着说不出的诱惑,但是若溪却在这诱惑之中,看出了许多的辛酸。即便她不说若溪也知道萦烟是一个苦命的人,对于一个从小就失去双亲,并且在外流浪的女子来说,被青楼的老鸨带回去抚养,虽说是请各种老师教授她学习琴棋书画,歌舞管弦,但是也总是在学艺过程之中受到责骂和毒打,一个音符弹得不妥,便会招致老鸨的臭骂,等到她长大之后出落得更加美丽大方,老鸨便对她给予了很大的希望,把她培养成一个人人竞价而得的高档商品。 “萦烟姑娘,先不说我是如何认识了那个人,单说现在,我想你身后的那个主事之人已经对你起了疑心了吧?”若溪轻声说,随即,萦烟的神色陡然一变,喃喃自语了一句,“那个主事之人……么?” 然而到了最后,她的机智聪明被另一个人看中,将她从青楼之中赎了出来,但是就在她自以为能够过上寻常女子一般的生活之后,命运却再一次和她开了玩笑,这个把她从火坑之中救出来的救苦救难一般的菩萨似的男人,又把她带到了另一座看不到底的深渊之中。她的幸福和未来,统统被打入了深渊。 那个人给她的不是什么宁静的家庭主妇一样的生活,而是一种完全出乎了她意料之外的生活,是一种近乎抛弃了理智的生活,想方设法的去接近一切可以对那个男人有利的男人,用自己的身体去取悦别人,然后再得到了那些男人的心之后,匆忙将他们抛弃。 那些她曾经奉命去诱惑过的,倾倒了的男人,据说最后的结局都很惨淡,有的失去了官位,失去了荣华,还有的是失去了生命。 “我来,只是为了问姑娘一句,如果要你如同千百次那样去要了他的性命,你可愿意,你可心甘,你可舍得?” 从没有一次,她像现在这样的恐慌和害怕,因为之前的那些男人都不曾俘获过她的芳心,但这一次不同,是真真正正的发生了重要的改变,只因为这一次不是男方的钟凉叶投诚,而是她被他俘获。 从没有这样一个男人,在她的心里留下那么重的烙印,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被注定了一些不可改变的命运的轨迹。或者说,那些轨迹只是在命运的长河之中不经意的在那一刻被悄然开启。 你可愿意?你可心甘?你可舍得? 这三个问话像是三把利剑,一下下的砍在她的心头上,痛得难以忍耐。 她不愿意,不甘心,更不舍得! 所以她违背了那个若溪口中的那位神秘的主事之人的命令,没有把那包药粉投进钟凉叶的茶盏之中。相反的,她却喝下了他暗暗放置的毒药! 这个如花一般美好的女人为了这一生中唯一一次心动的机遇,为了这机遇之中的最让人心寒的部分,开始隐隐发笑。 若溪带着悲哀和悲悯的神色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也许萦烟是不幸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真正的人生之中的失败者。 她实际上也许该是幸福的。若溪低低的叹了口气,谁是幸福的,谁又是不幸的?天底下谁又能说的清呢?或许,她才该去羡慕萦烟,因为萦烟的身上有着她所没有的性格,也或许是因为命运的枷锁,让她不得不对着这残酷的事实低头。她喜欢的,她所爱的那个男人,是她的家族,她的国家的屠戮者!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却,相爱了。并,爱的那么深刻。 萦烟看着她不说话,自己则低低的说了下去,“我想我并不后悔爱上他,虽然他是在骗我的,可我又何尝不是在欺骗着他!他如今……咳咳,如此待我,也是极其正常,毕竟是我先于心有愧,如今……我已经命不久矣,再多说什么也无意义,姑娘,我只希望你能够善待那个子母璧手环的主人,正如你所说,她如今已近有孕在身,我希望她能够安心分娩,为花家诞下子嗣。” 萦烟说的极其诚恳,在若溪的面前缓缓拜下身去,她的身体明明已经很是破败,明明已经连正常的对话都已经不能维持,却还是固执的在她面前倔强的跪下,请求她能够庇佑住那个自己一奶同胞的妹妹。 若溪低低的吹着眼睑,不去看她,萦烟以为她已经动气,不愿意去帮衬着自己的妹妹,神色之间也有些着急。她跪在冰凉生硬的地板上,固执的不肯起身。 “你可知道我的名字?我好像还没有自爆过家门,就算如此,你也对我如此的信任么?”若溪轻声询问。 萦烟坚决的点了点头,“姑娘今日可以持着子母璧手环来到我这里,就非是等闲之人,想来姑娘也有能力来庇护住我那个妹妹以及她腹中的胎儿。” 若溪看着她,缓缓伸出手去搀扶她起来,“你何至于如此,你可知道,我却是已经后悔来用这个子母璧手环要挟与你。” “为何?”萦烟不由得一愣。 若溪苦笑,“因为对于一个连性命都可以为了一个男人而抛弃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可以再降得住她。我这么做来,倒像是一个小人的做作了。” 萦烟讶然的看她,“你……” 轻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若溪柔柔的笑了起来,“我姓白,名若溪,你以后叫我若溪即可。”她的眼眸明润,如同两剪秋水。 “白若溪?你难道是……”萦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今天的第几次吃惊了,她愕然的看着若溪那张平庸的小脸,对于这个名字,萦烟并不陌生,之前就曾经从钟凉叶的嘴里听过这个人的名字,而不久之前,这个名字可以说的上是在宫城之中无人不知了,因为这个宫女出身的女子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全京城女人们羡慕嫉妒的对象,大祁国最受卫英陛下青睐的三皇子卫飒在自己的正妃进门之前,先迎娶了她! 这绝对是一个爆炸性的,轰动性的故事!白若溪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幸运的代言词。 若溪微笑着看她脸上神色的来回变化,不甚在意的拂了拂自己飘散下来到了肩头的长发,“不错,我就是那个幸运到了头的被三殿下迎娶的小宫女,白若溪。”既然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她又何必再扭扭捏捏的矫情的不承认呢? 对她的坦白肝胆吃惊的萦烟已经不能合拢起来自己的嘴巴,她真的是那个侧王妃!传说她正荣宠极盛,卫飒将她宠爱到了极点!忘魂殿里的事情大半都是她说了算,她的一言一行绝对可以影响到卫飒的抉择!就是这么一个听起来似乎是呼风唤雨的女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平凡人一般的女人?萦烟不能相信。 “我后悔了,萦烟姑娘,我本不该来挑唆你和钟二公子的感情,但是,凭本心来说,我也是真的不愿意看见你一个这样好的女子就这么香消玉殒。”若溪说的很诚恳,萦烟凄然一笑,“多谢侧王妃的关怀,奴家已经觉得了无生趣,即便是活着,也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什么意义,不如就如此安静的死在自己心爱的男人的手中,还觉得略有安慰。” 若溪不由唏嘘,真是痴情女!她不急不躁的抬眼,用温沉的眼眸凝视着萦烟憔悴而伤心的脸庞,“萦烟姑娘你虽然对自己如此苛责,但是我想你绝对不会想要了钟二公子的命的,对么?不然,他岂能活到现在?” 萦烟点头承认,“你说的不错,我身后之人早就下令要我除掉他……是我……咳咳……”说道激动之处,萦烟忍不住大声的咳嗽了起来,外面小红端着茶盘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你又咳血啦?哎,我去叫大夫吧!” 若溪拉住了着急的小红,掏出一个瓶子来,洁白光洁的瓶身迎着她们二人,一美一俗的面孔,若溪笑容清浅,薄如暮雾,“姑娘请还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试想一下,若是没有了你,天底下,谁还能来护着他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要为了他活下去2 浅薄的薄暮之色笼罩之下,黯淡的灰色笼罩了整个天空,今天是个阴天的日子,若溪的脸孔也被浅淡的灰蒙蒙的雾色笼罩其中,若溪那张平凡却善良的脸孔一边沉浸在灰蒙的暮霭之中,另一边则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这种奇怪的光线的阴暗搭配,让她看起来很是奇异。 萦烟仿佛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张脸孔,仿佛现在这个正在对着她笑得人不是那个新晋得宠的三王妃,而是一个她不曾见过的女子,她的身上有着简单的却不可隐藏的高贵。 萦烟不由自主地,被这股奇异的气息和气质所吸引。 “姑娘,若溪姑娘说的对啊,你就接着吧。”小红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着急。若溪微笑着看她。萦烟也柔柔的笑了下,衬着这薄如凉水的薄暮,便显得她的姿容更加美貌无双。 “如此,便多谢姑娘了。”萦烟接了过来,她手里递过来的那个白瓷瓶子不是一个普通的瓶子,里面的药丸可以说的上是解救她逃脱牢笼的唯一出路,若溪说的对,她若是死了,大殿下也不会善罢甘休,他还会送给钟凉叶第二个萦烟,第三个萦烟……一直到钟凉叶呜呼哀哉。 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要的是钟凉叶的命,她的死活,从来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如果她自己不争取不在意的话,就不会有什么人再来在乎她,更不会有人会如同她一般的去帮着钟凉叶提防那个狠辣的大殿下卫承! 小红很是高兴,因为她也曾经劝说过萦烟很多次,想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可她却一直不让,小红知道萦烟是不想节外生枝给姑爷惹麻烦,可是……她已经开始咳血,情况可以说是每况愈下,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的话,她可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你我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分外亲切,”若溪笑得很诚恳,抬眼看了看天色,“萦烟姑娘,我今天只是来给你送药的,你可别忘了按时服用,这个药是很对症的,前三天用温水活着,每天三粒,之后便可以每日一次,饭后服用,小红,你可要盯着点萦烟,要她按时吃。”若溪有点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声一直在旁边感动的眼泪汪汪的小红,小红赶紧连连点头,这个若溪姑娘虽然不是很好看,但是她真是太好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家姑娘这么真心呢!小红忍不住对白若溪有了说不出的好感。 “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咱们有机会再见。”若溪说着客气话,就站了起来,她瞧着外面的天色不早,想着卫飒也快要回来了,便像要回去。 袖子不想被人拉住,若溪回头一看,是萦烟。不禁有些惊讶,萦烟犹豫着说,“那件事情,让我想再想想。” 若溪没想到她会说这种两可的话,她这么说就算是给了自己一个时间来思考和考虑,总算是有缓和的余地,不仅喜出望外,但是她的面上却不露什么异常,若溪点了点头,两个人的一点哑谜便莫逆于心。 若溪因为在萦烟的处所逗留了这些时间,心里又掂着卫飒回来没有的事,所以跑的很快,几乎是和笑笑两个人连攒带跳的就往回赶,笑笑没想到这个天天看着弱不禁风的王妃,还那么能跑,才跑过了花园,笑笑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若溪跑到前面一看,身边的人没了,赶紧回头看,一看呐,十丈开外,笑笑正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胸口,正大口的喘气,若溪看着她脸都跑红了,叹了口气,又往回走去扶她,一边走还一边说,“你瞧瞧你,怎么这么不禁跑啊,还是我来扶着你点吧。” 笑笑看见她走回来,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却一屁股索性坐在地上等着她过来扶,若溪更是哭笑不得,过去拉她起来,“小姑奶奶,你快起来吧,一会儿那个要命的祖宗就回来了,咱们得赶在他老人家回来之前到家才行啊。” 笑笑连连摇头,“我可是……走不动了……” 若溪也不干,就那么拉着她,笑笑就很赖皮的赖在地上不肯走,若溪拉着她,她就越往后面错身子,一点都不给面子。若溪凝眉看她,“你走不走?” “死也不走!”笑笑打算将赖皮进行到底。 “你要是不走的话……我可就……咯吱你了啊!”若溪说着最后的这几个字,手已经伸了过去,搔着笑笑的腋下和腰腹的两侧,嘴里还不老实,“看你还不走,看你还不走……” “哎哟,哎哟,我错了错了,这就走……哈哈,这就走……”笑笑最怕别人挠她,若溪这一招算是打到她的软肋上了,连忙告饶。 “这还差不多……快起来吧。”若溪一脸得意。 笑笑总算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随同若溪一起往回走了。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之间,已经从后花园里走了出去,她们玩的高兴,可是她们两个不知道的是,在她们说笑之间,身后还有另外的两双眼睛将刚才的一幕看了满眼。 重重枫树之后,玉夫人正带着侍女白露在花园里散步,她本是不经心的从这花园中穿过,却没想到让她撞见了这样的一幕,玉夫人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眉头一皱,身边的白露看见玉夫人的表情不禁脑袋向右一转,因为玉夫人的不满神情太过明显,所以她们身边的另外两个人也一定是看到了。 果然,碧桃不遗余力的没有放过这个进谗的好机会,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弦月,低声说了一句,“和下人拉拉扯扯的,真是一点都没有王妃的样子。真是太给三殿下丢人了。” 她这话说的虽然是低声,但也算的上是足可以让其他人都听见。 所以,玉夫人必然也是听的清清楚楚,所以玉夫人的眉头更紧,神色也更加不愉快。弦月和碧桃两个人互换了一下眼神,谁都没有再说下去。弦月见这情形,觉得自己多留不易,便带着碧桃一起告辞回了清音殿。 回到清音殿,弦月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碧桃憋不住,先开了腔,“公主,奴婢不明白那个白若溪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你不明白么?”弦月冷笑着道,碧桃愣怔片刻,摇了摇头,“奴婢愚钝,不懂公主的意思。”按理说忘魂殿在宫城的东南上方,是宝气聚集所在,而刚刚见到若溪的地方,似乎是在刚刚进宫门的方位,似乎更像是从宫外回来一般。 弦月低沉了嗓音,“她去哪儿了……我倒是有个大概的猜想,可也不能断定,你去到宫门处问问侍卫,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碧桃点了点头,领命去了。到了天色更晚的时候,将近晚饭的时分,碧桃才匆匆跑了回来,脸色都变了,气喘吁吁的到了弦月跟前回话,“公主,你猜测的不错,那个侧王妃她是带着笑笑出了宫城到了京郊,但是具体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弦月的脸色是面沉似水,似含勾魂一般的眼眸在窗外的跑马灯上留恋打转,脑子里却是想着碧桃的话,心里便是明白了七八分。碧桃看见她脸色不好,但还是琢磨着把下午回来时候得到的新信息告诉了她,“公主,靖安公主那边的胖宫女下午过来了一次。” 弦月哦了一声,“她怎么说?” “她说……”碧桃略带犹豫的说,“她说靖安公主多谢您的一番好意。”碧桃犹豫再三,接着说,“公主您有所不知,我听守卫靖安公主的侍卫们说,前些天,侧王妃也去过靖安公主的住所,好像还和靖安公主聊了不短的时间。” 是决绝了她而选择了那个白若溪么?弦月眼眸轻合,她站起身,款款走到窗台,手指点在窗沿上,沉吟片刻,缓缓的说,似是对着月亮,又似是对着自己,“卫芙蓉,这个决定是你自己做的,呵呵,你可怨不得我。” 她转过身,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月华,她的脸上虽然是在浅笑,但碧桃却分明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和杀气,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公主……您……” 弦月走到案边,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碧桃,“你带着这封信送到连升客栈,找一个叫李玖的男人,亲手交到他的手里。记住,这封信绝对不可以落到别人的手中。”碧桃被她脸上的神色惊愕住,不由自主的捏紧了那封薄薄的信纸。 一晃时间就是三天过去,这几日天气渐渐热了,这一天,若溪正坐在忘魂殿的小花园里,园子里树荫重重,重叠交错的笼罩在自己的头顶,透出一股沁凉的树叶的清新味道,嗅起来就觉得耳聪目明,焕然新生一般的轻松自在。若溪端着一本书放在膝头上,有风从树上刮过,将她手中的书页带的翻了起来,哗啦啦的如同一群惊鸟从疏风树影之间飞了起来,给这个宁谧的下午带来一丝的动感,树影之间,阳光稀稀疏疏的落在她的额前眼前,耀得她睁不开眼睛。如此静谧而美好的下午,实在是适合小睡午休,若溪膝头上的书不经意的滑落在地,人,却是慢慢睡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潜伏的危险1 午后的阳光不似上午时分的那般耀目,只是淡淡的撒着万千的光华,稀稀疏疏绕篱竹,从树叶的缝隙之间飘洒而下,给每一件东西都影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辉,若溪熟睡的静颜,美好而安宁的展现在了来人的面前。 眉间的一点小小的褶皱让来人不由自主的将视线锁在了那里,她最近是在烦恼着什么么? 为什么即便是在睡中她也会流露出这样不经心的惆怅?来人轻叹一口气,轻而又轻的坐在了她旁边的石板凳上,人人都说三殿下卫飒对于自己新晋的侧王妃很是宠爱,近乎到了无一不做的地步上,他今日进了这院子,才知道外界坊间的谈话也不是不可相信的天马行空。 这座院子无疑的是忘魂殿之中最好的一处所在,刚刚进来的时候见到这院子上高悬着一个空空的匾额,黑亮的漆皮大概是用了陈木的缘故,所以匾额之下经过的时候就会嗅到一股淡淡的树木独有的芬芳。看匾额上海空旷的很,也就不难想到这座院子整体都是在近期刚刚装容过的,匾额上还没有提过字,所以也不知道这座院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此一刻,仿佛是最静谧的一刻,来人心满意足的坐在石板凳上,看着若溪越来越紧的眉头,他正要说话,便听见若溪发出一声呓语,虽然很低,很轻,但落在他的身上,却变得那么的沉重,犹如被人用一柄重锤狠狠的敲击了一般。 “先生……” 这两个字,轻而又轻,重而有重的捶打在他的心头,她的梦里有谁?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用这种痛苦的神色呼唤着自己?接着,若溪又轻轻的吐出几个字来,让来人彻底死心,“先生……不要杀他。” 他…… 他是谁?直觉的,来人竟然想到了那个邪肆凛然的男人,他在她的心中竟然已经占据了如此多的地位么?若溪……在你的梦里,我,和他,又是怎样的一副场景?为何你会说出这种让人伤心的话来。 为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来人拂了拂衣袖,白色如同月华一般的衣色在青色的石板上划了一道美丽而哀伤的弧线,他轻轻站起身,留恋似的在她略显憔悴的容颜上稍作停留,这样让人觉得安心的容颜不会再属于他一个人,他的心里这么想着,稍稍提起真气,提身而纵,洁白如月的颀长身影便从午后的阳光之中悄然消失,四周顿时静谧如初,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树影之后,另一道月色长衫的人影从人怀抱粗的树木之后转过身来,刚才的那一幕完全落进了他的眼里,那对让无数男人和女人都为之动心的妖娆眼目里面,充盈着浓浓的哀伤和无奈的神色,他的眼中只有她,从十几年前便是如此,在她出现的地方,他的目光便胶着其上,不可移动。 第95节 早知道他会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倾尽一生的去追随和爱慕,又何必当初重返朝露台,去见上他那永生难忘的第一面!白江懊恼的锤了一下眼前的树干,那树便撕拉啦的发出一声哀号似的悲鸣,从中间裂出一道缝隙来,白江一愣,连忙收了手,更加烦躁。 他望着那道白影消失的地方愣怔出神,肩膀不妨被人一敲,是若溪笑吟吟的声音,调皮的响了起来,吓了白江一跳。 “在看什么呢?”若溪也跟着他一起往那边看。 白江回头,见是她,微笑了下,笑容之中是掩藏不住的忧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是绝对配得上那个人的。 “在看一个你没看见的人。”白江笑得那么苦涩。 若溪神色也不露声色的看着他微微浅笑,“你怎么知道我没看见呢?”白江一愣,她……看若溪的神色似乎并不是真的,又似乎是真的。 真真假假之间,他亦是难辨真假。 白江看着她出神,若溪的神色很是自然,并不以为意似的揉了揉自己的睡眼,“他没有叫醒我,自有他的道理,我又何必非要让他难堪?” 他不叫醒她,必然是处于某种顾虑,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又如何能够坦然相见? 白江哑然,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心思竟是如此沉重,他所没有考虑到的,她全都都考虑周全。 很明显,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成长在别人羽翼之下的柔弱公主,实际上,他和那个悄然离去的白川都知道,他们的这个小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个柔弱的人!只是那个时候她年纪尚小,不能担当,但是那颗心已经如同金刚钻石一般的久经拷打,成就金刚不烂。 “他和我之间……已经有什么不同了。”若溪眯缝着眼睛,仰着头望着头上的高大的太阳,阳光这会儿似乎比之前耀眼了一些,“但是若有一天我们不能再平和相处的话,请你告诉一定要转告先生,他一天是我的先生,一辈子就都是我的先生。是良师,也是益友,十几年前若没有他,就不会有今日的白若溪。”她的嘴角噙着无奈的笑,这是事实,但是有一点她没有告诉白江,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白江实际上是个很难以满足的人。 白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纵然和他是一生的朋友和师徒,但是他也没有任何的机会去接近他的心!眼见得,却爱不得,这恐怕就是最让人难受的一点。 若溪看懂他的表情,轻轻一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白江,你一生聪明绝顶,如何在情字一关上如此的过不去?”白江把这句话仔细品味了下,挑眉好笑道,“王妃这句话放在我的身上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吧?”明明她自己才是陷得最深的那个,她竟还好意思反过头来说他? “刚刚可是有人在睡梦之中都在呼唤着别人的名字呢。”白江挤眉弄眼,显得很是滑稽。 若溪笑了下,很是神秘的说,“我既然能知道他到来,又如何会是在睡梦中?” “你刚才是在骗他?”白江蹙眉反问。 若溪并不着急回答,收拾起膝盖上滑落在地的书本,放在掌心小心的拍打拍打尘土,又吹了吹,“非也,非也,他可是个聪明之极的人,我如何能够在他的身上讨了便宜去?方才……我的确是先做了梦,才醒过来,便感觉到是他来了。”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若溪莞尔轻笑,“可笑吧?我竟然对卫飒都没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微微扬起头,笑容挂在嘴角,“你说,这岂不奇怪?我和自己的夫君也未有过这种情愫……而他……呵呵,真是个天大的玩笑,为什么那个男人要是我的先生?是我最亲,最敬爱的师傅?” “白江,先生的心意也非是坚不可摧的,只要你一如既往的去努力,去追随,他必然会有回头的一天。”若溪笑着宽慰他。白江脸上一红,“王妃你要是一天不打趣我,是不是就浑身不舒服?” 若溪彻底笑了出来,眼角都弯弯的,把书放在腋下一夹,“你要是就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来,我可就不奉陪了哟,待会儿殿下回来还要喝一盏我亲手泡的莲子心茶生津润燥呢。” “女人若是嫁了人,可真是不得了的事儿。”白江叹了下,似乎对若溪很无奈一般,他妖娆的眉眼间带上一点郑重其事的味道。“王妃你天天与殿下葡萄美酒夜光杯,丝毫不知道外面的天已经快要变了颜色。” “什么颜色?”若溪睁大眼睛看了看脑袋上晴朗朗的天空。“这不是好好的蓝的很呢么?” “王妃你前些天是去了卫芙蓉的那个小院儿吧?”白江一挑眉,说道。 “是啊。”若溪回答的有点漫不经心,“我是去找了她一趟,哎,别说,那个芙蓉郡主的变化还真是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呢。” 白江轻笑了下,斜靠在树干上,把刚刚那条裂痕压得嘎吱的作响,“你还真是回说风凉话,她在那个无人问津的简陋房子里一住就是几个月,她那么心性高傲的一个人没憋出是很忙病来就已经算是奇迹了。你还想让她和从前一样的生龙活虎么?” 若溪撇了撇嘴,“那你这是打算给她说好话来了,我也没打算把她怎样啊。你紧张什么?”若溪忽然患上了一副贼兮兮的表情,“难道是你移情别恋,打算抛弃先生,去和那个落魄的郡主那个什么什么……” 她还没说完就被白江一个白眼瞪过去,那神情就是“你只要敢再说一句,我就掐死你。”若溪读懂他的意思,索性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但是那双贼兮兮的眼睛还是一副“你就是那个意思的表情。” 白江被她看得好不烦躁,用手搓着脑门,“哎,白川那么正经的一个男人如何教的出你这样的女徒弟来?” “我长话短说吧,”白江终于投降,不知道如果再照若溪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他的晚节还能不能保得住。 “在你去她那里之前,卫芙蓉的小院已经迎接过了一位尊荣的客人,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那个人就是弦月公主。”白江脸色一沉,话题也转入正题。 第一百八十七章 潜伏的危险2 白江脸色一沉,话题也转入正题。 “弦月公主与卫芙蓉从前或许还可以说得上是可以为了共同的福利而聚首,但是现在……”白江顿了顿,继而又说,“我如今可是除了觉得她去找卫芙蓉是要对付王妃你之外,再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原因了。” 若溪被这个长长的句子绕的有点昏头转向,琢磨了半天才试探性的问,“额,你这句的意思……是在提醒我要小心她们两个再度联手来欺负我吗?” 白江只差当场昏倒,刚刚他才想着说这个女人头脑灵活,又思维周密,实在是比自己要配得上白川,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聪明乖巧女的形象就被彻底颠覆,面前这个托着腮帮子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神色的女子简直就是傻妞一个! 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白江点了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随即又摇了摇头,若溪更是疑惑的看着他,“你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点头的意思是说弦月的确是有着要使坏的心思,而摇头的意思是说那个卫芙蓉会不会答应她,又是另一方面的事。”白江好心的解释着。 若溪点点头,心里明镜儿似的清楚,“嗯,其实要我说,弦月真是多余去找卫芙蓉,你想想啊,那个卫芙蓉已经被困在那个小房子里那么久了,什么人也见不到,什么事儿也管不了,她去找她帮忙,她就算是有那份心思,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白江沉思一会儿,低声说道,“不瞒你说,卫芙蓉的确是拒绝了弦月的要求,前几天的傍晚,现在专门负责伺候卫芙蓉的那个宫女专程到了清音殿告知弦月,所以这个消息是可靠的。” 若溪眼眸微转,她相信白江的情报来的确切不会有误,所以才会觉得那么的惊讶,卫芙蓉那天接待自己的时候明明神色之间并不是什么友好的神色,那样子也不像是会动心来帮助她的,又怎么会忽然之间变了态度去拒绝了弦月公主呢?难道是她的那张地契发挥了莫大的作用么?她曾经骗卫芙蓉说那些话都是白江嘱咐她说的,实际上,她去找卫芙蓉这件事,白江根本就不知道,至今还被蒙在故里。倒不是若溪不肯以实相告,只是……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一直萦绕在若溪的心头,她直觉的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当中,有谁是个不可靠的存在。在她没弄清楚状况之前,必须要好好想清楚才行。 白江不知道她脑子里正在思考着这些事情,继续说着,“不管卫芙蓉心里怎么想,她拒绝了弦月的鬼点子就是见好事,如果她们两个再度联手的话,恐怕非是你能够对付的住的。” 若溪笑着点头,看白江一副严谨认真的样子,忽而笑了起来,白江愣怔了下,“有什么地方那么可笑?” 若溪摇了摇头,她非是在笑白江,而是在笑自己,笑自己之前的草木皆兵和杯弓蛇影,这个男人虽然已经化名改姓,但他的心还是从前在北冥国之中的那个迟延靖的心,他的心里头是真正的为着她思考的。 刚刚的那抹笑,实际上是在嘲笑自己的怯懦和胆小以及心胸的狭隘。 深深的吸了口气,若溪的眼角眉梢才重新带上了一点释然的笑意,目光真诚,语气也真诚的对着白江说,“我非是在笑你,只是……在笑些别的可笑之事罢了。”用疑心和猜忌来对待别人的真心,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哦?”白江挑眉,“王妃不妨说出来听听。”她刚刚那笑,实在是让他难受的要命。 若溪摆了摆手,“我去找了卫芙蓉,不是为了奚落她和落井下石。而是去讲和。”她坦诚的对着白江说出自己的计划,“卫芙蓉虽然现在没有了鹰王的牌子做后盾,但实际上这对咱们来说是很好的一件事,她只有被完全处在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才好被我们拉拢过来。” “可是你为什么要去拉拢这个心高气傲的郡主?”白江不明白她的意思。 若溪柔柔一笑,“白江,不要打哑谜哦!卫芙蓉的手上就是鹰王府,而那个关于兵符的传说你不是没听说过吧?” “兵符?难道不是……在卫紫嫣的手上么?”白江讶然的看着她,眼见得若溪脸上渐渐浮起一点得意的笑容,就猜测道,“看你这副样子,难不成你要告诉我另一个关于这个神秘虎符的版本故事么?” 若溪点了点头,往石板上一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了,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在身上一寸一寸的移动,舒服的说,“这可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无所不能的白江管家,且听小女子娓娓道来。” 若溪开了腔,就刹不住闸,她对着白江说出了自己在卫飒的书房之外无意中听到的一件事情。 那是一件很多年前的故事,到现在应该说是一件传闻了。若溪闭着眼睛,慢慢说出这件听到的过往,最后她睁开眼睛,清澈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华,似乎是一种近乎得胜之后才有的欣然。 “鹰王和卫英四十几年前一个头磕在地上,从前卫英未成事之前,他们二人就是极好的兄弟,到了他独揽大权,朝纲在握的时候,那个随着卫英出生入死的鹰王便是为一字并肩王,按道理来说,即便是自家亲兄弟,卫英也该对着鹰王卫烈有所提防,但是他却出乎意料的将所有的兵权一分为几,三分自己掌握,三分在卫烈的手中,另有四分的重头戏不知所踪。可是,根据那次卫英和卫飒在书房之中谈话当中,我揣测到,那枚虎符似乎是并不在众所周知的卫紫嫣的手中,试想,卫紫嫣是卫英最宠爱的女儿,他怎么会将这个招灾惹祸的虎符放到自己亲生女儿身上呢?” 白江皱着眉,听若溪说,听到这时候,也是听明白了几分,不由讶然反问,“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卫英那个虎符放在卫紫嫣公主的身上无非就是一个障眼法?只是用来遮挡别人眼目的一个迷魂阵?而真正的虎符是在卫芙蓉的手上?” 这个猜测也委实大胆了些,若是被白川听到,便少不得又要说他太过天马行空,尽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但是此刻他面前的若溪并没有一丁点嗔怪他胡言乱语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观点。 若溪的反应更加让白江吃惊,他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那日卫紫嫣与钟无颜成亲当晚,卫紫嫣那种古怪的神情到底是为何而来了。” 若溪笑了下,漫不经心的笑容反而衬得她的容貌端的多了几分殊丽,“大概是这位痴情的紫嫣公主才意识到钟无颜很有可能是冲着那个传说才去接受了她的,也许钟无颜并不是一个喜欢利用别人的男人,但是他的那个老爹,可就说不好了。” 钟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和白江都清楚的很,不需要她多加解释。白江也笑了起来,“是啊,若是卫紫嫣知道了她爱了那么久的男人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娶了她的话,她不知道似乎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伤心。难怪她那天的笑看起来那么诡异和奇怪。” “所以……你就去故意结交卫芙蓉?”白江忽然转了话题,回到他最关心的事情上来。 若溪清浅一笑,用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一只手拿着书本,“我可是先尽弃了前嫌,和她重归于好的,你不佩服我的心胸气量,反倒来惊叫什么。”若溪一脸嗔怪,“不过你决计想不到我给了她什么样的好处才让她回心转意的。” 白江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到她到底给了卫芙蓉什么天大的好处。 “你忘了么,我头些日子请你帮忙收回来了鹰王府的地契?”若溪给了他提示,白江何等聪慧,这一下就明白了过来,惊愕连连,“你是把那份地契给了她?”要知道,若溪给她的并不仅仅是一份地契那么简单,那张地契更表示的是对鹰王府的所有权和掌控权。 “鹰王妃早逝,府中无人打理已是荒芜的很,再加上她的那位表哥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并没有半分打理府宅的本事,鹰王府早已是物是人非,门前冷落车马稀,少有人来,咱们用很少的银钱把他从那个纨绔子弟手中盘了过来,再用来做这个天大的人情,岂不是划算的很?”若溪柔柔的笑着,似乎当初出了这个鬼主意把那个卫芙蓉的远方表哥在赌场之中偷光,然后让他不得已用很低的价格卖出这处舅舅的老宅的行为,一点都不可耻,反而还是一个值得佩服的好主意。 白江默默叹气,人都说最毒女人心,这句话可算是说对了。但是,白江还是有些不懂,他不禁问道,“你送了这东西给她,就是要她拒绝弦月的要求么?这么说来,这目的也委实太简单了些。” 若溪灿然一笑,“当然不是,若是那样简单的话,那我不就成了和卫芙蓉的那个败家表哥一样不会算账的糊涂人了么?我这一举动还有后招,你只需要再等上些时日便可。”她说得煞是神秘。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将军1 “华家有四子,长女十五入王府,英甚爱之,后皇后薨逝,赐名华夫人玉蝴蝶,赏夫人之号。夫人有兄弟者三,一从文,二从武,文者掌管朝中槲栎,武者其一当朝,其二在野。当朝者华旗,皇赐之‘威远大将军’者是也。” ——《祁国史记卷三*宗庙纪》 大将军华旗在秘密进京并且与卫英已经见过一面之后重新退回到京畿周边,只待今日这个良辰吉日到来。他才重新率众,大大方方的进京城大门,参拜君王。 锣鼓喧天震地,千名身穿朱红色战甲的兵将在宫城大门开启的瞬间,分为两排,鱼贯而出,秩序井然,其中有四人立在高头大马而上,迎着华旗他们这一列队伍而来。华旗在马上看得真切,这个前来迎接的人他几年之前似乎在京城中见过,那时他似乎是跟在鹰王卫烈的身边的近身侍卫,那个京城之中羽林卫的领队之人。华旗眸色一黯,所谓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京城里没有了卫烈,他生前的近卫卡莱已经是得了道。大有接替卫烈的气势。 华旗身边,有人轻声低语,“将军回京,本该是国主亲迎。”华旗面如静水,显然是听见了身边人的话,却又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个人的坐骑上。前来迎接的人他坐下的那匹马该是西域进贡而来的大宛良马。比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马匹都要高出一头有余,自己的坐骑在看到它之后似乎也感到很羞涩,发出一声希律律的低鸣。 华旗抚摸着马鬃,给了它一点安慰。 这就是卫英给他的下马威。 尽管昨天他们暗中相见的时候,卫英的话语说的很亲切,但眼神之中的冷漠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今日能够回京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妹妹如何受宠的缘故,而是因为那个唯一能够抵挡住西凉国进犯的大将的忽然暴毙,才得以让他有策马归京的殊荣。 是殊荣,也同样是一场对于他之前十几年的嘲讽。 同是当朝将军,而他则被一道圣旨贬到了南方的弹丸之地守卫! 华旗毕竟是华旗,他面上不动声色,反而策马向前,迎了过去。对面那人面带微笑,细细打量着这位名动一时的大将军,似乎和几年之前见到的那个华旗有些不一样了。至少,他的那对眼眸之中,已经看不出一点的锐气。 难怪人言,逆境会磨损一个人的锐利之气,看来此言不虚。 双手抱拳,来人甚至连马鞍都没有下,就在马上微微欠身行礼,“大将军一向可好,属下秦子墨奉命来迎大将军进城。” 秦子墨…… 华旗记下了这个名字,缓缓点头,在他身上所戴的军衔上一扫,也抱拳,“有劳秦将军。” 秦子墨开道,将华旗迎到身前,率众跟在他的身后,心里不免暗暗称了一声好!这个男人虽然沉腰洗畔,戾气被磨损近乎于无,但他身上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豪迈气息,却是让人不得不心生敬畏。 华旗带来的人马并不多,其他人便跟在队伍的后面,鱼贯进了宫城。很多人是第一次来到京城,目光之中不免流露出一些惊讶和羡慕。原来京城是如此的荣华,如此的繁盛,难怪连那些读书人都恨不得求取一点功名,得以到京城之中谋取一官半职。这个地方对于人来说,的确是有一种无形的诱惑。 其中有人忍不住叹了一句,“京城当真是繁华似锦!” 有人看见他们目光之中歆羡的神色,低声说,“南方的蛮子就是没得见过那么大的场面。”声音虽低,却足以让四周的人都听的清楚。原先说话的那个人面上一红,不再言语。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秦子墨在前方走着,也听见了自己手下人的不恭言语,不由蹙眉,再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华旗,他则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一如既往,面如静水,无波无澜。 “大将军远道而来,陛下命我等先请将军安置妥当,待下午时分到金銮殿上相叙旧。”秦子墨把华旗带到宫城之中,方向并不是朝着宫城的核心地方走着,而是转了个弯,一座甚是恢宏的宫殿之前停住。华旗之前对这里有过印象,这里是国主用来迎接外宾使臣的地方,看这情形,卫英是对自己仍然存有疑虑。这座看起来很有气势的宫殿实际上距离卫英的议事大殿相去甚远,并且……华旗微微扫视四周,在几个重要的岗哨位置上,便看到了十余名守卫。 秦子墨完成自己的任务,向华旗躬身告退,“大将军鞍马劳顿,请先稍作休息,待午时之后自有人来请大将军上朝。”华旗不以为意,“多谢秦将军。” 侍卫到门外守护,身边有人过来卸去华旗身上的铠甲,这套铠甲是赤炼足金打造,除了能够防刀枪等利器之外,它的重量也是寻常人难以忍受的。华旗一路穿着他,早就汗湿夹被。这会儿一除去,便觉得身上说不出的痛快。 谋士袁盛递过来一把热毛巾,华旗取过来擦拭手脸,看满屋子的近卫除了袁盛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脸不忿的神色,叹了口气,“我离开京城多年,受到如此礼遇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连累你们也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那些小将们满面羞愧,连称不敢,更有刚才那名失言的小将上前一步,“是我失言,让大家面上蒙羞。”他刚才的确是太过惊讶于京城的华美,所以一时失态,却不想给了那些人一个奚落他们的好机会。 华旗微微摆手,“这些年京城变坏很大,连我回来心中都不免惊愕,你们都是初次进京,欣喜和羡慕也是在所难免,我不怪你。”那小将更是满面羞色,低头不语。 “京城之华美,只是一张美丽的外皮,你们应该知道,如果不是他真正有所忌惮,又为何将将军召回京城?又为何不敢亲自来迎接,只是派了一个不知名的秦子墨前来?” 刚刚说话的那名小将蹙眉思索,恍然大悟的说,“难道是京城之中已经再无什么人物?” 第96节 袁盛看了一眼面带疲倦的华旗,“此言不错,正是京城之中已是武将空虚,看来这些年来,京城之中的武将当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响当当的人物,又或者是这些年来京中的武力都掌握在鹰王卫烈的手中,大权独揽,导致一些武学上的人才不得出头。” 袁盛扫了一眼面色各异的小将们,“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比得过他们,所以凡是心生自卑和谦恭的人都要自己多想想。”他说完,其中便有几个人低下头去,袁盛换了一种口气,又说,“当然,这些话你们只当是心中有数便可,我们在京城之中也许会停留月余的时间,在此期间,你们都要告知自己的部下,不可寻衅滋事,凡事以息事宁人为首要。” “末将遵命。”几人齐齐抱拳,记住了谋士的话,袁盛沉吟片刻,觉得也无什么可以嘱托的了,便请示华旗,“将军还有什么要训下的么?” 华旗爽朗一笑,面带赞许,“好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只管记住袁先生所言,便可。” “今日都疲乏了,各回住所好好休息。”其他人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袁盛和华旗。 华旗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袁盛坐在他的桌案旁边,端起茶来刚要喝,便听见屋门外一阵响动,华旗微微睁开眼睛,袁盛抿了口茶,笑,“什么人,好快的动作,竟是抢在了国主之前就迫不及待的要来见将军。” 华旗起身换上一身便装,手上系着带子,“京城的官儿们就是不务正业的多,会巴结拉拢的多。去开门看看是谁。” 袁盛起身去开门,往外一看,不由笑得更甚,“将军这次可是猜错了,非是什么京官儿,是大殿下来了。” 华旗的唇上勾起了然的笑意,这个大殿下,自认为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却不知道,早在他们一行才刚到京畿之时,便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占了先机,他此时心中早有打算,整顿了下衣裳的下摆,华旗才出去迎接,倒要看看这个从小就聪明的侄子能说出什么话来。 *** “大将军今日就进京了啊。”若溪捧着水壶给桌子上的小盆栽浇水,细细密密的水珠落在花瓣上,徒然多加了几分妖娆和娇艳。日子还真是过的飞快,她那日才听说华旗不日进京,不想今日就到了。 “您肯定想不到是谁去迎的华将军。”笑笑把手里的这盆盆栽移走,又抱来一盆新的放到若溪的面前,方便她浇水。 若溪也不抬头,“华将军好歹也是大将军级别的人物,怎么不得是国主亲迎?” “错。”笑笑笑得很得意,似乎已经猜到了若溪肯定会猜错似的,“国主亲迎的话,就没意思了不是?” “那是谁?我可想不出有什么人可以够资格去迎接一个大将军。”若溪放下水壶问。 “是秦子墨,原先的羽林军侍卫长。”笑笑说。 “区区一个侍卫长出身的小将军就能去做了这件差事?”若溪脸上在笑,实际上心头已经明了了几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将军2 华旗回京,无论如何也是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但是这个卫英却没有拿出半分的诚意来,只是随随便便的派了一个新生力量,从前的侍卫队长秦子墨来完全接手操办此事,也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论身份,论资历,秦子墨都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人选,但卫英偏偏就选了他去,这里面的意思,就是不说,人们看了也会明白几分。 若溪给碧绿的树叶上浇了点水,放下水壶,漫不经心似的,“我才懒得理会那些什么将军的,来给我说说,殿下今天去了哪儿啊?” 笑笑捧着盆栽忍不住笑了起来,把盆栽举高到眼前,叹了口气似的说,“哎,小榕树,你是不是也觉得无奈了?瞧瞧你家主子这醋坛子的劲儿。”她满眼促狭,望着若溪,身子还福了一福,行了个标准的大礼,“回禀侧王妃,殿下今日一早便去了议事大殿上,今儿可是华旗大将军回京的大好日子,他就是平时再怎么不愿意离开您的温柔乡也得去啊。” 若溪敲了她一巴掌,“你这丫头能不能有一时的正经?这没正行的样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她们二人正说笑之间,白江从屋外进来,“没正行自然是要像我了。”笑笑见是他,没来由的脸上一红,若溪瞧见她那样子,又推了她一把,“把刚才那股子厉害的劲儿拿出来啊,怎么正主儿来了,反倒成了哑巴了。” 笑笑脸蓦地转红,跺着脚不依不饶似的说,“王妃才没正行,说来说去反倒来打趣我。” 白江和若溪都不由得莞尔笑了起来,若溪揉着自己笑疼了的肚子,“你今天怎么没跟着殿下去议事大殿呢?倒是有时间上我这儿来坐着说闲话。” 白江神色一正,身子也跟着坐正了起来,“谁说我是来说闲话的,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过闲话呢?” “是是,白江管家从来都是口吐真言,说的都是要紧的不得了的大事儿,行了吧?”若溪继续调侃他。白江脸皮早就城墙般厚,“我今天可是真有要紧事说。” 笑笑看了她二人一眼,很主动的说,“你们说着,我去门外守着。”她转身出去,若溪看着她的背影,啧啧出声,“多好的姑娘啊,识大体,又懂分寸,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姑娘啊!” 白江没听懂似的,瞅了她一眼,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你上次说的那步后招,是不是太歹毒了些?” 若溪神色一怔,没从他跳跃的谈话中想出个所以来,“什么歹毒了些?” “因为你给了卫芙蓉莫大的好处,她拒绝了弦月公主的联盟邀请,这事儿你不该是已经忘了个干净吧?”白江皱了下眉。 若溪恍然大悟一般,“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我还当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么?”白江眉头更紧,“你可知道卫芙蓉的身世?” “爹生父母养呗。”若溪心不在焉似的说。 白江哑然失笑,这可不是废话么,当然是爹生父母养,谁不是这么来到这个世上的?“不是说的这个,是关于她身世的另外的隐情,你知道多少?” 若溪正大双眼,一副茫然,“压根不知道。” 白江神秘兮兮的笑了下,“这就对了,这你要是都知道了,就枉费了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才买到的这个绝世的消息了不是?” 给他填上一点水,若溪坐下来,气定神闲的很,“好吧,是我没见识了,请白公子示下。” 白江嘿嘿一笑,很是坦然的把手里的茶吹了吹,上面漂浮着的茶叶就零零星星的飘散开来。“人人都说鹰王卫烈的正妻早逝,所以才都会对卫芙蓉如此偏毒,实则不然。卫芙蓉的生母也就是卫烈的那位传说中已经去世的正妻,目前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 “啊?她没死啊?”若溪惊讶连连,没办法,最近让她惊讶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白江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弯弯眉角,笑得很得意,“惊讶吧?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很惊讶,不过,这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就好好给你讲一讲这个卫芙蓉母亲的故事吧。”白江好整以暇的坐着,抖了抖衣襟,“她本来是卫烈的一个同房丫头,出身也贫贱,按理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当上卫烈正妻的,你知道在大祁国身份的御尊是极其重要的,尤其是像卫烈那样身份的人,就是找卫英要一个公主来做老婆也不算为过。说起来,这也是他对这个同房丫头一往情深的缘故。” 若溪点了点头,“想不到,卫烈那么铁铮铮的一个汉子竟然还是个痴情的主儿。” “恩,不错,他为了正大光明的迎娶这位同房丫头做自己的正妻可是没少下功夫。家里面卫老爷子给了他很多的麻烦和牵扯,最后还是不得不惊动了卫英,让他出面才保住了这位夫人的位子。” “有了那么一个完美的结果也算是值得了。”若溪频频点头。 “你倒是想的开,”白江呵呵一笑,“他哪样的一个人,为了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不让人震惊都不行。” “哎,你就先别感叹了,快讲讲后面的。”若溪听的很开心的样子,眼睛都闪亮亮的,盯得白江无语。“你就是那么好奇别人的事儿。” “才不是我八卦好不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现在需要卫芙蓉的力量,所以了解她是必须的。再说,某人不是才花了大把的银子买来这个消息的么?我不好好听完,岂不是太对不起你哪点银子了啊。”若溪白了他一眼,手指拨弄着小喷壶玩儿。 白江连连拱手,“你厉害,你厉害,我以后再也不和你斗嘴了。哎,真不晓得卫飒到底是看上了你哪一点?” 若溪继续白眼乱翻,拿起喷壶就洒了他一头一脸的水珠,“不说话会死啊!” “咳咳,那我就继续说了。”白江抖了抖脑袋上的水珠,落下一地的晶莹,“那个同房丫头虽然被列为了正妻,但是卫老爷实在是咽不下去那口气,就给卫烈又找了一个老婆,不过是二房,却是容貌姿色绝佳,又有心机手段,把卫烈哄得很是开心,渐渐的也就冷落了那个同房丫头。” 听到这儿,若溪冷笑了下,“男人不过如此而已,什么海誓山盟统统都是假的。见了新欢就忘了旧人。” 白江尴尬一笑,“这你就不懂了,男人那都是猎奇的心里,等到对新欢也腻了,就是旧爱好的时候。” “卫烈虽然对二房也很好,但是二房却一直没有子嗣。”若溪听完之后,才说了一句,“这还差不多,若是她再有一个孩子,恐怕真是要骑到那个正妻的头上了。” “若溪,真正喜欢一个男人就该给他生个孩子,所以……你要努力了。”白江不遗余力的说了一句。 “全府上下都知道这个正妻的身份,所以下人们的白眼也没少给她,直到卫芙蓉出世,她的地位才得以好转。因为卫芙蓉是卫烈的唯一的后代,所以她的地位便与日俱增,但是好景不长,就在卫芙蓉三岁的时候,她的母亲这位历尽坎坷的正妻就寿终正寝了。哎,也是没有那个享受的命,好不容易混到了见到天日,却撒手人寰。” 若溪听的唏嘘不已,蓦地摇了摇头,“白江你不要欺负我头脑不够用,你刚刚进屋的时候可是说过卫芙蓉的母亲还健在于世啊!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撒手人寰了?” 白江又喝了一口茶水,“不错,侧王妃的脑子还算够用。” 若溪哭笑不得,这算是夸赞她么? “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不得而知,但是鹰王府里确实是为这位夫人举行了葬礼,而在次年,那个二房夫人也患了病,去世了。这中间的十几年就是一个死结,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的这个消息却也是真真的,卫芙蓉的母亲的确还是活在世间。”白江低缓下语气,“京郊有一处道观,在十几年前来了一位俗家弟子,拜在空妙法师座下,法号空空。” “空空?倒是个好名字。”若溪自己也倒了杯茶,似乎这个故事还有点意思,她很想继续听下去。过了片刻,若溪反问,“你不要告诉我这个空空道姑就是卫芙蓉的生母,那个命薄的鹰王妃?” “的确如此。”白江点了点头,“的确就是她,经过多方的查证和资料来看,这个空空就是当年那个死的很早的可怜夫人。” “白江。”若溪沉默了片刻,在心里闪动过一个念头,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你来不仅仅是要告诉我这件关于卫芙蓉身世的故事吧?” 白江一愣,苦笑,“果然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说说你的计划,不知道和我刚刚想的是否同步。”若溪不以为意的挑眉,“我猜你既然知道了这位空空道姑的来历就不会再这么安安分分的呆着,来,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吧。” 第一百九十章 世风日下 “说说你的计划,不知道和我刚刚想的是否同步。”若溪不以为意的挑眉,“我猜你既然知道了这位空空道姑的来历就不会再这么安安分分的呆着,来,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吧。” 若溪故作可爱的皱起了小脸,往前挪了几分,“小白江,你可是最聪明的管家哟!当然会有很好很好的办法了哟!快点告诉我哟!” 白江险些将刚刚喝下去的一肚子好茶完全吐了出来,惨白着一张脸,委屈的看着若溪,“好王妃,您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巴拉的和我说话?”还敢叫他小白江……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若溪笑意涔涔的看他,一副威胁他就范的样子,“好好把你的鬼点子说出来,我就放过你的耳朵。”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这可是你说的,要说话算话。” “我目前已经派了十人在那道观周边护卫着,既然知道了重头的戏码在那个道观之中,便该着好好的守护,免得被别人碍了事。”白江挑了挑眉,一脸的成功之色。 若溪听完之后没有说话,反复摆弄着手里精致的玉瓷喷壶,一枚枚大小相同的圆孔在壶嘴上,稍稍倾斜,就会有冰凉沁透的水从里面流.泻.出来,宛如几道银线,从她日渐白皙丰盈的手掌上滑过。 “是该好好守着。”若溪轻轻一笑,“既然你能够花钱买到这个消息,那就表示那个消息一经不值钱了。” 白江愣怔片刻,缓缓点头,她说的不错,的确,一个能够用金钱买到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值钱的消息了。 他能够花钱得到,别人只要出的钱更多,说不定,还会比他得知的东西更多。若溪看见白江愣怔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于是便安心的笑笑。 “你既然已经派人去守着了,我就也没什么地方可好担心的了,呵呵,辛苦啦,小白江!”她故意加深了后面一句话的语气,让沉思之中的白江不自觉的又抖了一抖,剑眉一挑,“公主,你不打趣手下,会死么?” 若溪模仿着他的口气,也笑了下,“死倒是不会,只会憋死。哈哈,哈哈!”她说完之后觉得新中国舒服以及,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出来,丝毫没有一丁点淑女的样子。白江连连摇头叹息。 门外笑笑咳了一声,“王妃?”白江收敛了笑容,“进来。” 笑笑进来,反手关上房门,低声说道,“我刚刚看到大殿下带着两个随从往宫城方向去了。” 若溪与白江互视一眼,心中了然,白江沉沉开口,起身站立道,“我得去禀报三殿下,王妃,属下告退。” 若溪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小白江,咱们商量件事好不好?” “什么?”白江不知所以,连同笑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打得什么哑谜。 “你以后要么,称呼我为公主,要么称呼我叫若溪,要么称呼我叫王妃,不要一天三变化的好不好?”若溪叉着腰一副无奈的神色。 白江的眉毛在脸上抖了几抖,看了一眼忍着笑的笑笑,终于没忍住说了出来,“如果你以后不再叫我小白江的话,我会考虑你的意思。” 笑笑惊诧的睁大眼睛,看着若溪拧在一起的脸,白江心情大好似的挥了挥袖子,扬长而去。 笑笑刚要说些什么,就被若溪拦住,“哎,别问我那个小白江的问题!”笑笑碰了一鼻子灰,“哦”了一声,就忍了回去,不让问就不问,有什么了不起嘛。若溪看见她吃瘪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假装咳嗽了两声,“那个……我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笑笑顿时眼前一亮,“真的可以吗?” 若溪胸有成竹的点头,“当然可以!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你想想看啊,华旗将军进京,今天京城里还能不热闹么?对吧?” 笑笑一脸向往,连忙点头,“没错没错,我正好要去齐瑞轩好好看看脂粉,我那盒芍药花粉都见了底,害得我好久都没舍得用了。” 若溪扑哧笑了下,“喜欢芍药的都是淑女,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个淑女啊。” 笑笑狐疑的看了看自己,“我有那么不淑女嘛?和王妃你比起来,我还觉得自己挺淑女的。” 若溪气得白眼连翻,最后拿出杀手锏来威胁她,语气也森森,“反正我就是想出去玩儿,你去不去?” “去啊,去啊,没说不去啊。”笑笑赶紧点头,若溪摆了摆手,“不急,你看咱们两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出去岂不是要羊入虎口了?不如咱们先换装打扮下,这样吧,你穿成小厮的摸样,我呢,就扮作公子哥儿,你看怎么样?”若溪扭着身子一转,摆了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笑笑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一拍手,“这个主意不错,我看行。” 说行,事情就那么定下来了。 若溪匆忙换好衣服,带着同样是男装打扮的笑笑出了门,她手上有卫飒特意给她留下的宫门牌,到了城门的时候,守卫就简单的看了一眼,便很痛快的放行。说实在的,若溪也是好久没有出来玩儿了,扎一出来,便顿时觉得有一股焕然新生的感觉,连蓝天都变得更蓝了,空气也变得更清新了。 第97节 身边的笑笑也有同样的感觉,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左顾右看着,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似的新鲜。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爱不释手,拿起来又放下,在街上走走停停,竟是一条街走下来,便用去了大半个时辰的光景,若溪也是没什么要紧事,懒懒洋洋的跟在她的身旁走着,就是有一件事让若溪很为难,就是这个笑笑啊,虽然是看什么都喜欢,但是看得大多都是女子喜欢的胭脂水粉,首饰甜食等物,和她现在的一身男装是格格不入。惹得很多人不由得都往她们这边看过来,让若溪很是难为情。 “不是说去齐瑞轩么?还不走!”若溪只得最后拉她一把,把她从一群女人的脂粉堆儿面前拉开,看着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样子,人群之中又是发出了一阵阵的唏嘘,如今果然是世风日下,龙阳之癖好也暴露得如此毫不隐藏,连在大街上都不知道避讳,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若溪低着头拉着笑笑从一群好奇的眼光之中穿行而过,脸上红的像一块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似的。 她们两个快步从街巷中间穿过,走到后街上,后街上有好多家茶室和饭馆儿,远远的走过去,就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味道。笑笑也玩儿累了,可怜巴巴的拉着若溪的袖子,“咱们吃点东西吧?” 若溪正要点头,便听见身后有一阵清婉亮丽的歌声从风中传了过来。 “晚霞红。看山迷暮霭,烟暗孤松。动翩翩风袂,轻若惊鸿。心似鉴,鬓如云。弄清影,月明中。谩悲凉,岁冉冉,舜华潜改衰容。前事消凝久,十年光景匆匆。念云轩一梦,回首春空。彩凤远,玉箫寒。夜悄悄,恨无穷。叹红尘久埋玉,断肠挥泪东风。” 词中轻轻的惆怅和淡淡的哀伤让闻者不由自主的停下来脚步,皱着眉头,若溪半晌才抬头看了一眼楼上。那是声音传出来的地方,似乎隐隐的有着灯火的光亮,看那落在窗楞上的浅黑色的影子,秀发高挽,轮廓妖娆,应该是个女子。加上刚刚听见的那歌声之中的悲伤之情,忍不住哎了一声。 笑笑看着若溪的神色,知道今天晚上的这顿饭又要打水漂了,不由自主的也哎了一声。 若溪没有理她,随手撩起自己稍显碍事的长袍,“咱们上去看看,这里应该是一件茶寮。” 笑笑陪着她一起上了楼,刚刚进去,便有小厮很热情的迎了上来,满面堆笑,“二位公子要喝点什么?” “喝……那个喝……”笑笑愣正着,眼睛都不够用了,来回看着周围的一对对的莺莺燕燕和眼睛都歪斜了的公子哥儿们,心里想着这地方真的是茶寮而不是妓院么? 若溪反倒显得很淡定,轻轻一笑,塞给那个小厮一点碎银,“我们想见楼上唱歌的那位姑娘。” 虽然钱是很好的东西,但是……这个小厮面露难色,“这个……哎,不瞒二位说,这楼上的姑娘是从不见客的。” “哦?即便是我们多加银子也不行么?”若溪淡淡的问了一下。那个小厮赶紧点头,“的确是这样的,因为这是老板的规矩。” 若溪笑了下,看了那个小厮一眼,“那你给我们开一间上房吧,今晚就不走了。” 一间……小厮看了看若溪细皮嫩肉的小脸,又看了看和他比起来都显得很壮硕的笑笑,吞了下口水,心里感叹,世风日下……果然是世风日下啊…… 两个人匆匆用过了晚饭,本来是很饥饿的若溪在一桌子饭菜面前也没有了什么胃口,她随意的用筷子挑了点素菜放进嘴里,觉得也是味同嚼蜡一般,笑笑大吃特吃了一顿,摸着自己滚滚圆的肚皮,“可算是吃饱了!哎!好舒服!” 若溪的目光锁在那个不能看见的女子的阁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出宫行1 若溪的目光锁在那个不能看见的女子的阁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笑笑不由得好奇的问道,“若溪姐,你怎么不吃啊?饭菜不合胃口么?”她从宫城里出来,就听从若溪的意思,改口叫了这个名字。不再称呼她为王妃,以免徒生事端。 若溪浅浅的笑了下,眼神间有着迷离,“只是觉得这歌声很好听,让我听着听着就饱了,竟然不想吃了。” 笑笑大惊小怪的笑了下,“还从没听说过有人听个曲儿就听饱了的,若溪姐你还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呢!”随即她又很开心似的喊了一句,“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唱曲儿听,你不就饱了?倒省得我们一大家子跟着在厨房里忙活来忙活去的,结果弄出来的东西还不和您老人家的胃口呢。” 若溪瞟了她一眼,“行啊,我以后每次吃饭就把白江拉来,你也唱给他听罢。” 笑笑果然脸上红扑扑的升腾起两团红云来,“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天天给您老人家吃糖喝蜜水。” “那是要做什么?”若溪反问。 “好叫你嘴巴甜一点啊,给我在白管家面前多说点好听的,让他心里早点有我!”笑笑说的很是正经,那股子严肃今儿让若溪都傻了眼,看了她半天,终于笑了起来,“这么有头脑,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笑笑么?” 笑笑脸更红,语气里又透着不无的哀伤和悲哀,“你还说呢,凝香才是最没有脑子的那一个,可是人家却现在过得那么舒服,小日子那叫一个滋润呢。”她说着都快冒出来酸醋来,若溪不太明白的看着她,“凝香倒是好久没来了呢,她怎么了?” “你天天和殿下甜蜜,你侬我侬的,当然不知道了,凝香姐现在可也是幸福的不得了。她现在被宝焰那个家伙天天巴结着,每天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别提多开心了,哦,对了,听说宝焰那个家伙还要给凝香姐揉脚,哎,啧啧,真是说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你那是不好意思么?”若溪毫不犹豫的一言道破,“你那明明就是羡慕嫉妒恨!” 笑笑嗤嗤的笑了起来,不过她看着窗外已经变黑的天色,更是神色有些惶恐,“哎,我们今晚不回去,真的可以么?” “有什么不妥么?”若溪在镜子前,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今晚上殿下该是在议事大殿中陪着国主迎接华旗将军,哎,反正他们今天是够他们自己忙得,怎么可能胡顾及到我们。” “再说了,不是还有白江么,他那么聪明能干肯定会替我们摆平的,就算是有一些情况发生的话,他也会很好的处理掉的,不是么?”若溪很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对着镜子里的人轻声说,“我今晚最感到遗憾的,就是没有见到那个唱曲儿的人。” 笑笑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见那个唱曲儿的人,她跑了一天,早就累个半死,卷开被子就钻了进去,若溪看着她困的睁不开的眼睛,缓缓笑了起来。她眸色略微转深,在笑笑睡熟之后,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鹞子,你在不在?”她在走廊里走了几步,对着一扇空荡荡的房门说话。这副诡异的场面如果让旁人看见的话,一定会以为这个对着空门说话的男子是个疯子,但是奇怪的是,那道看起来什么异样都没有的房门,竟然缓缓的打开来了,还发出了吱呀呀让人牙酸的声音,似乎这扇门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打开过了。 还好入目之下没有什么蜘蛛网,老鼠洞之类可怕的东西,若溪款步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房间里的那个人,他正眯缝着眼睛,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的在眼眶里转了两圈,看见她进来,很是惊愕似的在她的男装身上停留了两分,忽而笑了起来。 他笑得声音很是恐怖难听,恍如夜枭。 若溪却觉得丝毫无所谓一般的在他面前坐下,“用歌声来引我过来,是有事吧?” 那个叫做鹞子的男人笑了下,露出一口黄白相间的牙齿,“你变丑了。” 若溪愣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我都没有嫌弃你变丑了好不好?你却来嫌弃我!真是没天理了。” 鹞子又嘎嘎的笑了起来,似乎看到她很开心,伸出一对污泥黑黑的十指,搬着手指头来回数,“我们已经有一年没有见面了,公主殿下。” 若溪舒了口气,“是啊,足足一年有余了呢。看起来,你还是过的不错的嘛。”若溪拍了拍他纸片似的肩膀,挑眉,“就是太瘦了些,哎哎,你们可都要打起精神来啊,不要让我一个人在宫城里孤身作战。” “公主怕是现在已经身边有了不少的自己人了吧?”鹞子得意的笑着,“我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呢,公主殿下,先不说你今天跟着带来的那位小姑娘,就光说白江大人自己就是一个以一顶百的大人物。” 若溪毫不客气的端起他桌案上的茶壶一阵牛饮,鹞子看的傻了眼,若溪放下茶壶,看见他那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样子,反问,“你那是什么表情?这水喝不得啊?” 鹞子叹了口气,“你是第一个敢在我这里大吃大喝的人,谁都知道鹞子是百毒不离身的鬼!他的东西可碰不得。” 若溪学着他贼兮兮的样子,也笑了下,“鹞子你是不是最近被自己的毒物弄得侵扰了脑子?还是你忘记了,我本身就是个百毒不侵的怪物!” 鹞子一愣,恍然大悟的笑,“果然,公主殿下天赋异禀之事并非是空穴来风,竟是真的。”若溪一点都没有得意的样子,“我倒是也很想试试中毒的味道呢。” “且不说你的体质,就说你这一身的鲜血,就是我这里所有毒物的克星,哎,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就造出了你这样的人来,难道是天生要来断掉我们这些巫蛊毒师们的生路的么?” 若溪款款摇头,根本不承认,“我这身血可是你们都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我每次来你这里都感到一阵惶恐。” “嘿嘿,公主殿下,你刚刚说的都对,我的确是有东西要给你,这是白川大人留给你的药丸,每三天一粒。”他眸色一转,忽而声音变得认真和低沉,“小公主,你最近的身体是不好了么?” “什么?”若溪自己把药瓶放好,在听见他提起白川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略略有点不舒服和难掩的异样。 “这药丸我记得你从前每十日才服用一粒,如今白大人却是要你没三天服一粒,这不是病症加剧的表现么?要不白大人为什么要给你增大计量呢?算起来,这药量可是已经加大了三倍有余。”鹞子说的有些难过,他们都知道这个小公主从小带出的胎毒,需要用这种神秘并且难以求得的药丸供养才可活命,可惜了,这样一个正在花季的少女竟是如此命薄。 “公主,无论如何请您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咱们北冥的未来可都在你一人的身上了。”鹞子丑陋的脸孔上放出严肃的光芒。 “好啦,知道了呢,你们每一个人都害怕我会忽然死掉一样,真是让人受不了,每个人都说让我保重身体,可是你们谁知道在大祁国的宫城里我怎么可能会颐养天年呢?少不得要和他们每一个人都勾心斗角,防着这个,小心着那个,还要想着如何复国,鹞子,你们都应该每天对着菩萨祷告,祈祷我能够多活上几年,最好是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北冥复立重生!” 鹞子默然不语。的确,把一个大国的复兴的重担全部都放到这样一个本身还朝不保夕的少女的身上,实在是一种虐心般的责罚!况且,这本不是她的错!她完全成为了这场在动乱的年代之中被推倒前线上的炮灰和牺牲品! 这的的确确是不公平。 若溪看她沉默,也不好再说下去,“你在京郊许久,可曾听说过一位空空道姑?” 鹞子眼前一亮,“是十四年前神秘入庙的那个空空道姑么?” “不错,正是她。”若溪趴在桌案上,“和我说说,她的故事。” “我对于她也知之甚少,只是知道她在十四年前自己一人进入了无梁庙,拜在了空妙大师的座下,此外,她的一切来历都不得而知了。” 若溪微微垂下眼眸,看来白江所说不错,他的那个消息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世好消息。连鹞子都不知道的事情,想来旁人知道的可能也甚少。 “公主如何会忽然问到她?”鹞子眉梢一动。丑陋的脸上竟然显出几分的英俊意味来。若溪看着他,不由得低叹一声,“她很有可能会成为我们计划的重要一步棋,哎。” 鹞子点了点头,神色肃穆,指了指楼上的某处,“其实,本来就有一招好棋,就在楼上。” “楼上?”若溪讶然,半晌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个刚刚还在高歌的女子么?” 鹞子比她更加讶然,“公主竟然知道她么?她可是咱们白大人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宝贝啊!” 若溪神色一动,白大人?鹞子口里所说的白大人不就是白川?联想到了刚刚小厮说的店老板交代这楼上的女子概不见客的话,不由得开始暗暗揣测,什么时候开始白川也有了金屋藏娇的癖好? 第一百九十二章 出宫行2 “公主你可不要误会了白大人,他可是个不可多得的有情郎,他这里藏得虽然是美娇.娘,却不是为了自己。”声音粗粝得如同屋外叫嚷的夜枭,偏偏听在若溪的耳朵里却有着一股浓浓的亲切之感。 “哦?你这是要替他求情了。”若溪漫应道,随手趴在了桌上,好整以暇,“你倒是说说,他是怎么处于公干的把这个美人儿留在这儿的?” 鹞子的一对眼睛里闪过促狭的神色,“公主可莫要告诉属下,您这是醋坛子打翻了。” 若溪尴尬一笑,“鹞子你的消息原来不是那么灵通啊,我如今已经是三殿下的侧王妃了,难道你还不知?” 鹞子摇了摇头,“你那桩婚事做不得数,是为了北冥的复国,公主不说其中的委屈和孤苦,我等也是心知肚明。” 原来是大家一致都在以为她嫁给了卫飒是含了莫大的冤屈啊!这个误会要不要消除一下呢?若溪在心里无奈的挣扎了一下,若是此刻点破,她也不好说,要怎么说,说是她其实并不委屈也不含冤,是真心的喜欢上了这个邪肆凛然的三殿下卫飒了?还是要假惺惺的在自己多年不见的属下面前痛哭流涕好好的哭诉一番自己卧薪尝胆,潜伏在敌人的阵地中间是有多么的艰辛和困难? 好像这两种都不是绝佳的办法呢。若溪微微一叹,心中便是一阵凉薄,暗暗想着老天爷和她看的这个最大的玩笑,她的身份,他的立场,她的仇恨,他的爱恋,似乎每一件都是对立存在的,似乎每一件都足可以让她置身在两难的境地。 “公主无需困扰,先帝在时便常说,公主出生时天生异象,从古至今,但凡大德之人降生都会不同凡响,想来公主便是其中一员,合该要在命里受了这一件件的苦楚和辛酸,才终能成就大得大能。”鹞子说的很认真,也很正经,可惜他的听众却是个很不负责任的人,听到后来却哈哈的笑了起来,小手一指面前的面目丑陋的男人,“鹞子!你的巫蛊之术是不是又精进了?还是被人度化了?成了传世讲经的僧生菩萨的教徒?” 鹞子被她一连串的抢白闹了个羞臊,满是疤痕的脸上都能看的出的羞涩,若溪在烛火的掩映之下看的直眨眼,一手托着头,一手用手指满不经心的在桌案上敲打,“哎哎,鹞子,我想,我可能并没有那么玄乎吧,只是生下来的时候不太好,才没过上几年公主的锦衣玉食的日子就被人灭了国,也就是你们心地善良才这么说来安慰我,我其实自己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很不幸的人呢,还未能对父王和母后尽孝心,就给他们送了终。” 鹞子一时无语,他默然看着眼前这个历经了生死轮回一般的女子,时光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她的脸上不再是幼年时那样闪耀着明晃晃的如同日光一样耀眼的美丽光晕和水润明亮,取而代之的是她面颊之上黯淡的愁容,从什么时候开始哀愁这种东西竟然也染上了她那样一个活泼跳跃的女孩子的面上?鹞子心中一痛,情不自禁的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凉的,和这个夏季的热度很不相符,“小公主,请不要悲伤难过,先帝先皇后虽已去世多年,但是您……并不是一个人在努力,您还有我们。吾辈誓死效忠公主殿下,愿为复国大业奉献出自己所有的能量!”鹞子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华,竟和他面上的丑陋格格不入。 若溪哑然无语,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那只曾经教过她丹青描绘的纤细手骨的手掌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的是一只瘦骨嶙峋,表皮上爬满了丑陋的疤痕,那是极其严重的烧伤之后才留下的疤痕。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这些疤痕竟然还是那么深刻的印在他的手背上,那个曾经很是俊逸的年轻人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却还是不后悔,不自卑,反而在她脆弱的时候来安慰她!若溪忽然觉得自己很惭愧,又忽然觉得很悲凉。 那场琉璃般的滔天大火对他们来说,烧掉的只是一副皮囊,而对她来说,那火烧掉的,还有她纯真而美好的灵魂! 皮囊不再可再生,灵魂不在,人就无法活! 他们懂么?若溪用眼睛在他的面上细细查看,然而除了他眼中不断的传递过来的坚定的信念之外,她竟然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唇角不免苦笑,是的,他们不懂,有些苦虽然一起承受,但是有些痛却是旁人都无法理会和体会的到的! 但是无论如何,若溪感谢他们,感谢他们依旧在历经了那场劫难之后不离不弃的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是不人不鬼的活的不见天日。他们也不曾撼动自己心中的那点信念半分! “下月便是公主的生辰,属下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公主,只有这把鱼肠短剑,赠与公主吧。”他说完挪着自己并不方便的双腿,摸到床里,里面挨着墙壁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暗格,鹞子手上微微用力,一按,那暗格便嘡啷一声被弹了出来,若溪在椅子上坐着,看见那暗格在床头的部位弹了出来,瞬间便给这略显昏暗的房间填上了一层光晕。 银光似的匹练也似的光华柔柔的在她的眼前出现,瞬间又变作七彩的柔光,若溪看得傻了眼,那光晕似乎是在瓢泼的大雨过后才有的彩虹,晶莹璀璨,夺人眼目的光华。 剑身短而精悍,剑柄的粗细正好够得上一个女子的手握大小,剑身上流光溢彩,打开来便是满室的宝气华光! “鱼肠剑,它的由来已是不必用我来多说了吧,我的小公主殿下,此剑的种种好处自不必多说,只是属下要提前告知公主一点,”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丝阴霾,“鱼肠,心狭隘,好仇杀。藏之于鱼腹,杀人于无形。大凶之器。这是《刀剑录》中徐子清对它的评语,我从前是不相信的,但是后来看了这把剑之前的几代宿主,这话我也是不得不相信了。” 人心险诈,杀戮本来由世人自寻,为何却把恶名推卸到刀剑的头上?! 鹞子脸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这把剑送给你是对是错,只是,属下穷困潦倒,困顿于此陋室,已经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了。” “而且,公主再到来年便已是十八周岁,在咱们北冥,十八周岁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鹞子的眼神一下子凉了下去,“那一天被视作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但是,在属下等心理,公主早就是了北冥的英雄,早已独挡一面。” 若溪愣了一下,摸着自己戴着假面的脸,笑,“鹞子你这话是在告诉我,本宫主已经韶龄不在,是个半老徐娘了么?” 鹞子被她逗笑,“丝毫没有这种意思。” “那么,好好守卫着那个道观,以及那个空空道姑。”若溪浅笑了下,嘱托交代,那个道姑如果真的如同白江所说的那样,那道姑的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她必须要抢在别人之前,占尽这个先机! 毕竟,那个人是卫芙蓉的生身之母,她也是当初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剩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当事人!或许找到她,那个关于半壁江山一般重的虎符才会有下落! “好,我会留心,但是在那之前,请公主多留心楼上的这名女子吧。”鹞子忽而笑了起来,明暗不定的脸上闪动着温柔的笑意,“那可是一位不得了的女子,先是和一位杀手有了孩子,又带着腹中的胎儿嫁给了一个胡商。哎哎,这乱世啊,把人都逼迫成了什么样子!” “你……说的那个杀手不会是叫风鸣吧?”若溪愣了一下,犹豫的问,“那要是这样的话,那个女子岂不就是……” 鹞子含笑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可不就是花语心,那个在京城响当当的名头的花魁娘子!” 第98节 若溪忍不住拍案而起,神色之间满是惊喜! “鹞子,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这个花语心我已经找了她很久呢!比起那个空空道姑来,她也是我们极其重要的一个要寻找的人啊!” 看着她惊喜冲动的神色,鹞子先是看着她微微笑着,后来就渐渐变了脸色,试探性的询问,“公主,你可不要告诉属下,你不知道花语心老早就落在了我们的手上么?” “我的确不知。”若溪愣怔了片刻,神色也低沉了下来,“这件事是白江做的,还是白川做的?” “是……白管家奉了白川大人的命令才这么做的。”鹞子知道自己隐瞒不住,索性就说了出来,他的神色之间带着淡淡的狐疑和猜测,看着若溪脸上变换莫测的神情,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能张开嘴。 过了许久,还是若溪自己说了出来,“鹞子,你召集起来京郊周边的我们的亲信们,明日傍晚,还在你这里,我有话要问大家!”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发现背叛之后1 “若溪姐,你去了哪里啊?我一醒来就不见你,吓死我了。”笑笑抚着胸口,惊喘连连,好像若溪真的丢了一般。若溪此时心里还在琢磨着半个时辰之前和鹞子的谈话,明显的有些漫不经心,虽然是嘴角带笑,但是眼神里的冷漠却是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笑笑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问,“是……我睡着的太快了吗?若溪姐,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啊?”是她犯了错么?笑笑不安的来回错动着自己的手。 若溪一惊,想着自己怎么如此失态,她抬起眸色深深的双眼深深的看了笑笑一眼,她惴惴不安的神色映入眼帘,若溪心里有些落寞和失神,似乎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幸福和快乐的呢。 嘴上不由得宽慰她,轻而又缓的语气让若溪自己都吓了一跳,“没什么,不管你事。我就是夜来做了一个梦,有些心绪不宁罢了。”说着,她自己坐回床边。 “你昨夜做梦了啊?”笑笑也跟着爬了上来,挨着她坐着。“说说吧,我娘以前告诉我做了什么不好的噩梦就在早饭之后和别人说一遍,这样就不会成真了。” 噩梦只要说了就不会成真么?真是天真呢,若溪微微勾唇浅笑,神态之间开始散露出慵懒的意味,人类真是会自我麻痹,美梦就盼着成真,噩梦就巴望着早早的离开不会应验。可是这些愚蠢的人类怎么可能懂的,老天是根本不会可怜任何一个人的呢。 若溪轻轻的笑了下,把头靠在墙上,这房间是客栈里最好的上房,有着明亮的光线和柔软的床铺,墙壁也是雪白的,若溪一把自己的头靠上去,那上面就映出来她满头的乌发的光泽。 “我梦到了什么呢?让我想先。唔,大概是梦到了一个小女孩被两个大男孩领着走,路上刮着狂风,下着暴雨,但是男孩子们谁都没有松手,因为大概……她们是很好的朋友啊,”若溪低低的喘息,似乎又返回到了那个让她感到害怕的梦境之中。 “后来呢?后来怎么了?那些可怕的风雨停了么?”笑笑听的入迷,追问着说。 “嗯,算是停了一些,风雨没有那么的狂躁了,但是……风雨之后带来的暗冷和潮寒更让人感到痛苦和绝望,他们三个就像是在荒原之中走丢了的孩子,心里虽然知道出口在哪儿却要一直在这迷宫之中兜兜转转,渐渐的,女孩子开始失望,开始绝望,但是那两个男孩子不断的给她鼓励和帮助,他们终于找到了一条通往出口的小路。” 若溪忽而笑了,晨曦的阳光照耀在她的侧脸上,露着淡淡的忧伤一般的低沉颜色,“而有一天,女孩子却发现,这两个男孩子好像一直都知道最快捷的出去的方法,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笑笑惊愕的“呀”了一声,“那他们不是朋友么?怎么可以这样呢?早点出去不是很好么?” 若溪柔柔的笑了,“是的,如果他们说出来,大家就都可以早点离开这座让每个人都感到绝望的城了。” 那是她一直兜兜转转的迷城,她背负着仇恨闯了进来,却像只无头苍蝇一般的在这座迷宫之中,来来回回,却走不出去半步。到后来,她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成功的希望,却偏偏有人挡住了这道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光芒,而挡住了光芒的可恶的人,却是一直扶持着她走来的人。 这难道不可笑么? 若溪在笑笑惊惧的眼神之中,缓缓流泻.出一点如同绝望的笑容,那笑容,来的太突然和决绝,竟似乎是一个带着不好的预示,又似乎只是对无常生命的一种嘲讽。 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 若溪开始时只是微微浅笑,笑着笑着竟然变成了哈哈大笑,然而笑到了最后,她的眼角里已经不可抑制的流出了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到唇边,在她喘息的时机里溜进了嘴里,苦涩的又带着辛辣。 她应该是该笑还是该哭呢?竟然已经到了这种不知苦笑的地步! 笑笑看着她,眸子里也染上了波绕的雾气,这个女子的心中留着太多的秘密和辛酸,她曾经在白江的口中听说过一点关于她的故事,知道她是该让自己效命的对象,也知道她是该这样放纵自己大哭一场的。 但她同样也是女子,也是一个命薄的苦命女子,那种对于命运之手骚动的无奈和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的心头也不自禁的浮动起点点的惆怅和悲凉。在若溪痛苦的嚎哭声中,她的眼角也渐渐落下泪来。 等到一阵大哭之后,若溪才赫然惊觉,天色已经渐渐明亮了起来,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上冷掉的泪水,推了推身边哭到睡着的笑笑,看她面上也有浅淡的泪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名叫笑笑,就应该是个每天都笑口常开的幸福姑娘,却因为她的缘故,而染上了这样冰凉的泪水…… 她推了她一把,笑笑似乎昨晚太累了,竟是没有醒过来,不由得怜惜的叹了口气,她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还小的很。 实际上,若溪已经忽略了,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女儿家。同样是灭国亡族的痛,加注到她的身上,难道不也是一种无法忽略的痛么? 叫来小厮提了热水,自己收拾干净整齐,又叫来一份早饭,放到屋里,她们两个虽然是女扮男装但是如果碰上眼尖的江湖客,还是会一眼就能认出来她们两个的女儿身。等到天上的太阳越来越大,若溪叹了口气,本想着让笑笑多睡一会儿的,却没办法,即便是昨晚上卫飒可能没有会忘魂殿,但是按照他的性子,他今天早上是肯定要回来的。 “再不回去,恐怕是要闯祸的啊。”若溪只好又爬上了床铺,使劲儿推着笑笑,“笑笑,你快起来笑笑吧!”笑笑睁了睁眼,迷迷糊糊的问,“什么笑笑?” 若溪朝着她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因为昨夜的痛哭而微微有些肿胀,眼袋好大,把她的平凡的脸更是衬得难看了几分,笑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真的笑了起来,指着她的眼睛说,“大金鱼!” 大金鱼……三个字洪亮的如同山上寺庙里的晚钟…… 若溪被震得只能干巴巴的咽了咽口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一把拉过来桌子上的香喷喷的早饭,指着上面金灿灿的煮蛋说,“我好心拿煮蛋来喂你,你却奚落我是大金鱼!” 这两个人好孩子气的气鼓鼓的相视而笑。笑笑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自己的脑门,“可了不得了,若溪姐,咱们是不是改回去了啊?完蛋了,要是被殿下发觉了,咱们俩就死的很惨了!” 若溪叹了下,缓缓点头,“不错,你终于是长进了,知道自己要倒霉了,还不快点!”笑笑赶紧狼吞虎咽起来。片刻之后就风卷残云的吃完了早饭。 “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赶紧走。”若溪嘱咐了一句,匆匆查点了一番出来时的带上的东西。摸到荷包里还有着两张脆响的银票,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别的主意。 笑笑也收拾好了,“走吧。” 她们两个出了客栈,往大街上走,笑笑走得出奇的快,若溪在后面苦笑着跟着,后来渐渐也跟不上,只好拉住她,“笑笑姑娘,您能顾念一下我这副病体么?” 笑笑一愣,脸上大窘,“额……我走得太快了么?” “别那么着急,咱们先去贵金阁看看。”若溪说。 “去那里做什么?你不着急回去了么?”笑笑抬头看天,“时候可不早了啊。” 若溪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拉着她就走,“恩,就是现在立马飞回去,也来不及了。不如索性再逛逛。” 进了贵金阁,里面顿时珠光宝气的照人眼目,店家看见二人进来,便迎了出来,“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要……一柄玉箫吧。”若溪笑着转回头去看笑笑,“我听说滇南的冰坑玉种最好,店家,你有没有那种料子做的箫?” 店家一听若溪说话,便猜到她必是出神富庶人家,这种玉种的来历很少有人知道,而且,这种玉很是名贵,寻常人家的几十年的花销都恐怕不能买上一块这样的好玉。当即满脸赔笑,“有的,有的,冰坑玉种可是绝顶名贵的好玉!客官真有眼光,不瞒您说,这全京城里也就是只有咱们贵金阁里才有那么一两样,二子,去把那两盒冰坑玉拿出来给客官过目。” 若溪微笑着看小二端进来两个盒子,盒子刚到手,若溪就感觉到一股迫人的寒意,想不到一点玉竟然也有让人觉得冰冷的寒意,看来冰坑玉种的名头也不是平白得来的。 打开来看,玉质果然非同凡响,不同于羊脂白玉的那般柔润,也不同于翠玉的那种翡绿之色,冰坑的玉种中竟然带着点淡淡的冰蓝色!说不出的流光溢彩和沉稳俊逸。 这种性格的玉种,果真是配得起她心中的那点牵挂。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发现背叛之后2 若溪来回把玩着这个古色古香的盒子,盒子里的物件让她很感兴趣,玉质质地很好,触手圆润,摸起来便觉得有一种在夏日之中喝下一瓢凉水似的清爽和通透。 店老板见若溪爱不释手,忙眉眼带笑的继续加把劲儿,“公子,这可是地道的冰坑老玉呢,您就是翻遍整个京城也寻不到咱们家这么地道的老玉了!” 若溪笑了下,将手中的玉放回到盒子里,“你这玉虽然不错,可惜,样式却不是我想要的那种。” 老板一愣,“公子心里想要什么样子的?” “我……就打算拿你这块玉器打磨一支好箫,若是你这里能找到能工巧匠打磨得出,我便买了你这块玉走。”若溪轻轻说着。 老板闻言更是惊疑,将盒子里的玉拿出来自己又看了几遍,“这么好的玉器从来都是来客人要打磨成玉把件的,还没有人要把它磨成一把箫。”店老板说着说着,又犯了难,“这玉器质量虽然上佳,但是却偏短了一些,恐怕是不能做成箫的。” 若溪也蹙起了眉头,“我也这么觉得。” 若溪是真心打算要这块玉的,而老板自然是乐得将这么高价的东西抛售出去。两边一时都陷入了难境。笑笑跟在若溪的身后看两个人左右为难的样子,哎哎的叫了起来,“我说这块东西的大小虽然够不上是一把箫,但是……做个殒还是可以的吧?” 若溪眼前一亮,极其赞赏的看了一眼笑笑,“这主意不错,我看可行。老板,就请麻烦您找个能工巧匠帮我给它重新定定形状吧。” 老板万分感激的看了看笑笑,“没问题,小事一桩。包在小老儿身上。” 若溪抿嘴笑,手指一动,笑笑就明白过来,掏出口袋里的银票,递过来一张,“老板,先给一半的定钱,剩下的交工时咱们再结算,不过……”若溪故意顿了顿,引得老板很是紧张的看着她,“不过这活儿可一定要细致,我可是要送人的。” 老板听了她这话之后,反而面露难色,接了这银票在手,却没有让小二收起来,“公子,不是小老儿多嘴,你若是要送人做寿的话,这殒可不是一件上选的礼物。” 笑笑愣了下,“怎的不好?” 店老板缓缓解释,“殒者,殒落之意也,左面是个歹毒的歹,右面是人一员,人心歹,才有了殒。这样的含义怕是让公子不能拿得出手去的。” 笑笑红了下脸,看着若溪,“那要不……咱们换换吧。” 若溪反而笑得平静,将银票往店老板手里按了按,“京城里不是有一位很好的乐师么,我记得是叫什么韩平的,就麻烦您找到他来做这件东西,做的好了,咱们可以再加钱。要说起来这东西嘛,我倒不是去给人贺寿,而是要去贺人新婚的。” 店老板哑然,“这新婚……也实在是不太合适。” 觉得的甚是难得的见到这么老实的本分商人,若溪眉眼都笑的弯弯了起来,“我还就是要恭祝他们两个,早巴巴的婚期殒断,天不长,地不久。” 笑笑缓过神来,拍了下脑门,“哎,这话算是说得对极了。” 老板毕竟是商场上的场面人,听见两个人如此说,便明白了几分,笑了下,坦然收了银票,将装有玉器的盒子也一并交给小二,“找韩平大师过来。”小二收了盒子,赶紧出去请人。 若溪问道,“老板和韩平很相熟么?” 老板呵呵笑着,“相熟也谈不上,只是认识了几十年罢了。” 若溪和笑笑无言相视,认识了都几十年了,还谈不上相熟?老板又笑了下,“韩平是个怪人,喜欢的事就做,不喜欢的事给多少钱都不干。” 若溪点头,她也老早就听说过这个韩平,有名的珠玉大师,雕琢的梧桐碧树能够招惹来凤凰栖落,他那一手精巧得如同天工的手法,让他整个人都闻名于世。 “不知公子打算什么时候来收货?”老板问。 “下月便可,我并不是很急。”若溪看着货架上其他的东西,说。 老板挑眉,“只有一月时间么?怕是要来不及。韩平从来手里就是活多的像山。”他们正说着,小二就带了一个人从房门外走了进来,笑笑一看,就傻了眼,问,“不是说韩平已经和老板认识几十年了么,怎么还这么年轻?” 老板虚咳一声,“小公子有所不知,韩平乃是世家,他的琢玉门留下的规矩,每一位继任者,都要改名,叫做韩平。” 若溪和笑笑同时一愣,又笑出声来,“这还真是有趣。喏,韩平大师,你好呀。” 这么爱笑的男子,似乎还是第一次遇见。进来的青年微微蹙眉,在若溪的面容上看了几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而将视线往旁边移了移,眼睛一动,便不再打量。 若溪浑然不觉,和他继续说着,“竟然真的能够请得到韩平大师出面来做,真是太好了。”笑笑也跟着点头。 “这位小公子打算用这件玉器做个殒,你看看如何。”店老板示意小二重新将盒子递了过来,放到桌案上,打开来,韩平一见这玉器,面无表情的脸上,就闪现出了点动静。 “贵金阁里还有这样好的冰坑玉种?”他低低的叹了一声。若溪抿嘴笑,心里想着,这个韩平看来还真是个只研究玉器雕琢的书呆子呢,不知道如今这个世道,是只要有钱,有银子,再肯花,就能买到任何顶尖的好东西的么? 韩平摩挲了一会儿这玉器,才收了盒子。 “做什么东西?”他浅色的眉毛一挑,问。 若溪随口一答,“你觉得做什么比较合适?”她拦住了笑笑,没有让她直接告诉那个韩平她们的打算。 反复在手中把玩片刻,韩平又抬起头好好看了看若溪,“殒。”片刻之后,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来。 若溪和笑笑以及那个从刚才开始就插不上话来的店老板都一愣,韩平看见三人的表情,不由得说,“若是公子不喜,换了就是。” 若溪微微一笑,把盒子的盖子一盖,往韩平的手上推了推。“那就是殒吧。” 这次录得闹韩平发傻,看见若溪答应他,反倒有些磨不开,“殒字并不吉利,公子若是将他送人,作为馈赠亲朋的礼品,恐有不妥。” 若溪点了点头,“正是要送她们此物才合适。韩大师,你就尽管去做吧,贵府上何处?待我等回去便松了工钱过府上。” 韩平将盒子放到腋下,夹好,转身便走。 笑笑发傻,“他怎么也不要工钱,不怕我们骗他么?” 店老板不无感叹的看了一眼忍着笑的若溪,那目光明显就是写着,“这么精明的少爷竟然带着一个如此木讷的小厮,实在是悲哀悲哀。” 若溪拉了一把笑笑,“笨!咱那块老坑的冰玉可还在他那儿呢,这不比工钱值钱多了?”笑笑这才恍然大悟,赶紧点头,“还是你说的对啊。” “这上面是白银千两,老板,给你。”若溪将银票收了过来,转交给店老板,店老板看见这硕大面额的银票果然是眼前金星乱晃,眉开眼笑,“公子放心,韩平他手艺精良,断然不会让你失望。” 第99节 若溪笑笑随手拉着身边的笑笑姑娘,两人一起离开。 等到了傍晚时分,两个人才安步当车的回到了忘魂殿,还距离府门好远的距离,笑笑就眼见的看见了白江玉树临风的身姿,在夜风之中,咧咧作响的衣衫,冷如冰玉的脸孔,早就让笑笑神魂颠倒,看得两眼都发直。 若溪正要笑她没出息的样子,却被人一把拽了过去,竟是刚刚还在府门前站立的那个白衣儒士,现在就变成了一个眼睛都发红的疯狂一般的男子。 紧紧抓住的胳膊都开始生疼了起来,“疼疼疼,白江!你闹什么啊?” 若溪好不可怜的扒拉着自己的胳膊,眼睛里都快流出眼泪来了。 白江满面怒气,将她拽进了忘魂殿的大门,若溪踉踉跄跄,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跟头。 “我闹什么?”白江两眼里都快喷出火来,“大小姐,我的好王妃!我还没问问你,一夜不归,到底是在闹什么!” 若溪吓了一跳,贼兮兮的看着周围的人,小声问,“怎么了?殿下发怒了啊?” 白江看着她贼不垃圾又害怕还不甘心的表情,就非常哀其不争的叹了口气,“他要是真发怒,你还能活着站在这儿胡思乱想么?” 这不就是没事儿么,若溪叹了口气,白眼乱飞,“哎,那你这么气急败坏的拉着我,干什么?” 白江也叹了口气,“你以为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瞎子么?你一个最受宠的王妃不见了,难道他们当中就没有人会眼疾手快的去报告给殿下知晓么?” 白江这么一说,倒是真吓了若溪一跳,当即可怜巴巴的拉着他的雪白的衣袖,只差把鼻涕都摸上去,“小江江,你赶紧告诉我,殿下是不是已经发怒了?他打算怎么收拾我?” 第一百九十五章 被表明的心意 白江这么一说,倒是真吓了若溪一跳,当即可怜巴巴的拉着他的雪白的衣袖,只差把鼻涕都摸上去,“小江江,你赶紧告诉我,殿下是不是已经发怒了?他打算怎么收拾我?” “天底下也只有一个人,是三殿下一动都不敢动的,那就是你!”白江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自己的脑袋弄得那么笨的。” 若溪看着眼前这个从幼年时便相熟的男人,忽然笑了一下,感觉到她笑得实在是诡异难测,白江都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干什么笑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啊,大概是昨天出去玩儿……所以才觉得可笑吧。”若溪无所谓的回答着,一面往殿里走,一面用已汇总漫不经心的语气对着身后的人说,但是那种低沉的似乎是喃喃自语的声音又似乎是对着自己说着的。 “我还真想就那么一直笨笨的活下去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出来,什么也不明白,该有多好!” 低沉的又带着一点柔哑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徘徊,一时间没弄清楚若溪到底说的是什么,但是,白江还是在她那张低沉的异乎寻常的声音听出了从未有过的苍凉和无奈。 他在后面紧跟其上,“你一会儿进去可不要太过惊喜。昨日你虽然不再,但是有人早就吩咐过的事情,还是已经准备好了。” 若溪脚步一滞,“什么要准备好了?” 白江故作神秘,“自己进去看了,便知道了不是?王妃可莫要忘了,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要亲眼看上一看,才能知道是真假的。” 若溪浅浅一笑,并未回头,只是漫应着,“你说的不错,很多东西只有自己亲眼见了才作数,但也有太多太多,即便是你日日相见的,也未必是真。” 白江愣怔不已,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渐渐长成的姑娘,缓缓而款款的走进了大殿之中。 若溪走了进去,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一片的白色。白色的帷幕,白色的茶几和座椅,甚至,连桌子上的灯盏,都是有银嵌珍珠作为烛台。一切都仿若是变作了白茫茫的一片。 很美!这白色竟然来的一点都不刺目,竟然是那种和杏林山上的杏花开时,一模一样的白色,月白色,淡淡的,像杏林山上的花,却也像是夜幕之中的月,更像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人,身上长年累月不曾变更过的颜色。 一时间,太多复杂而深密的思绪全部笼罩了上来,席卷了她的头脑,若溪忽而蹙起眉头,在这群新晋添置的木器和家具之中,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香气。 身后忽而窜出一个人来,笑眯眯的唤了一声,“小溪儿,对于一夜未见的夫君大人,就没有一点点想念么?” 慵懒而尊贵的声音! 竟然是他? 若溪猛然回头,果然看见的是那张熟悉的涎皮,心头忽而一动,才发现,原来,在推开家门的时候有个人这样的在等待着自己,实际上是一种近乎完美的享受。 踏实,平静,无所求。这简单的九个字,让若溪在瞬间的错愕之中忽略了身后还有个人在等着她的反应。 直到卫飒发出不耐的嘟囔的声音来,若溪才惊觉,自己已经走神了太长时间。 “殿下?”她有些愕然。 不是去迎接花旗大将军的么?怎么会回来的这么早?最起码按照华旗的身份来说,迎接和接风的事宜种种件件加起来,最快也是应该要超过三日的啊? “怎么不欢迎我?”卫飒看见眼前的小人儿眼睛里迷惑的神色,眉头一簇,在转瞬之间露出能够令任何少女都迷蒙心跳的表情来。 偏偏若溪是个不解风情的人,毫不犹豫的反问,“殿下不是去接华旗将军的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刚才的努力都白费了,若溪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让这个刚才还意气风发的男子瞬间瘪了嘴巴,好像受到了坏人胁迫的小孩儿一样的露出极其无辜的表情来,一边皱着鼻尖,一边往后退了一步,可怜巴巴的说,“小溪儿你还是在嫌弃为夫!” 若溪无奈的挽着他伸过来的胳膊,往他怀里一凑,“谁说的,妾身很喜欢殿下呢。” 卫飒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得险些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本能的揽住了她柔弱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喃喃的将另一只手抚摸上她的额头,“今天可是发烧了么?怎么说出这样让人心悦的话来?” 若溪脸上一红,想到自己的语失,别扭的从他的怀抱里抽出来身体,往身边扭了扭,“殿下听错了,刚才人家什么都没有说。” “才不信,小溪儿要再说一次,才作数。”卫飒开始发挥他的赖皮大.法。 “我不。”若溪毫不犹豫的直接用后背对着他。 卫飒不依不饶的抱了上来,把她轻却用力的拥入了怀中,下巴放在她的肩窝处,呵气如兰,在她的耳垂下,轻轻的吹息着,惹得她一阵脸红心跳。 “再说一次吧。”他低声喟叹,语气中竟然也染上了一点淡淡的,让人极其不易察觉的欣喜。 “人家才不要!”好丢人,刚刚被卫飒用那么深情的目光注视着,所以才会口不择言的说出那样一句让她难为情的话来!这会儿她可绝对不睡再上当了!那种让她脸红心跳的话,坚决不说第二次! 若溪这么想着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的看见了卫飒放在自己胸前的大手,不安分的划拉了一下,于是在她未来得及呼叫出口的“啊”字中,她的衣衫前襟已经被他麻利的解开来,现在正是大热的暑天,她这件外袍里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小衣,单薄的夏日的布料,哪里经得起他大手的摧残? 她才回过神来的功夫,那只大手就已经从她的衣服里钻了进来,在她的胸前缓慢的移动着,从纤细的腰身上,一直蔓延到她并不高傲挺起的双峰上,一点一点的挪动着,漫不经心的移动配上他雍容的神态,还有他在她耳边留下的轻轻的话,诱逗着她的全部的脆弱神经都在嗡嗡的响着。 若溪像是做了什么错事儿似的,忙不迭的往大门口看,一边扭动着身体,试图摆脱他的魔爪,“快别闹了,殿下!小心外面有人!” “叫他们看见了,你不高兴?”卫飒的吻已经到了颈间,她冰凉的身体在他的灼热下也渐渐的开始染上了点点红润。身体不可抑制的发出战抖,若溪的声音都开始发生了变化,“殿下……哎,你别……别在这儿啊……”断断续续的话从她的嘴角溢出,卫飒很是满意的在她的小.唇上啄了啄,“昨晚上可想我了么?” 若溪神色陡然一黯,昨晚上,她却是在无意之中得知了那样一件让她感到愤怒和难过,甚至让她都感到心痛的事情,的确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身后这个爱恋着自己的男人了。这么想着,若溪就感到一阵的愧疚,明明身后的这个拥抱着自己的男人是个完全可以依靠的大树,是个绝对的好男人,但是却偏偏是她要去打击和报复的对象!是她需要花尽心思去处心积虑对付的敌人!可她曾经以为是知己,是朋友,是患难的师傅的人,却在背地里对她隐瞒着极大的事情,或许,他也不过是在谋划着什么大事,而她对他的信任和依靠对白川来说,都不过是一场可以被利用的迷局。 这让发现了自己被背叛以后的若溪感觉不爽!她如今成了卫飒的三王妃,尽管只是侧王妃,但也是入了皇家,以后的出行动作更是要被无数双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看牢,肯定不可能会有大把的时间放心思在外围的部署上来!这也就是说,她将要对于能够操控外围的白江和白川又更多的依靠和依赖!可偏偏就是在她已经走出了这样一个关键一步的时刻,竟然被她发现了这二白之间的秘密! 想起来就不由得,不让她感到头疼的很! 看见怀里的人神色有些不畅快,卫飒歪着头,停下来手上的抚摸,轻轻而温柔的问,“怎么了?需要叫太医过来看看么?” 若溪愣了下,回头,浅浅的摇了摇脑袋,“不用,妾身只是有些乏了。” “真的不用?” “嗯。真的。”若溪茫然的回答,没有听出卫飒话中的深意。 “嗯,那我们就现在开始吧,为夫已经等不及了。”卫飒的最后几个字还停留在空气里,他的大手就已经把瘦弱无骨的若溪横抱在臂上,若溪登时羞红了脸,“谁同你说这个了!真是羞煞人了!” “殿下,侧王妃,晚膳要用……”笑笑从外面走来,脚底下生风,没走到一半就被宝焰一把拉住,捂住了嘴巴,“别吵吵!嘘,没看见殿下和王妃正恩爱着呢么?” 笑笑眼珠子一转,伶俐的点了点头,同时拉了一把伸脖子瞪眼往里看的宝焰,一脸鄙视,“你还说我?你这眼珠子可也是块掉出来了吧?还不一起走!”她说着揪着宝焰的衣襟就出了忘魂殿。不过,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却还在想着,看卫飒刚刚的架势俨然是要把若溪给吞了哇?这样一场干下来,她的王妃,亲亲小公主,还能不能活蹦乱跳的出宫呢?她明天晚上可是还约见了鹞子的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生狐疑 天色欲晓之时,若溪微微听见是身边有人悉悉索索的声音,稍稍睁开眼睛来看,身前一个洁白如玉的身体正在悄悄的往身上穿衣服,若溪叹了口气,用那种早上还未醒来时独有的慵懒和暧昧不清的声音,低低的问了一声,“殿下,这么早就要走了么?” 那穿着衣服的人手上动作一停,他的手正拉扯着腰间的带子,听见身后的人这么一说,索性彻底扭过脸来,挪揄的低头瞧着床榻上的她,“怎么?这是舍不得我么?” 若溪微微嘟起嘴,从暖和的被子里伸出一双藕白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我若说是,殿下是不是就不走了?” 卫飒一愣,随即低声轻笑起来,向下俯身,双臂撑在床榻上,任由那个小人儿环着自己的脖颈儿,“美人若是留我,我怎么还走得动?” 若溪娇嗔一句,“殿下最会哄人,妾身也算的上是美人么?” 爱宠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小溪儿若不是美人,天底下就再也没有美人了。” 一句话,让若溪红了脸,微微推了推他的肩头,“殿下净是胡说,若溪自己知道自己长的什么模样。” 卫飒却摇了摇头,不赞同她的话,用手掌覆在她的眼眸上,感觉到她灵动的双眼在他的掌心里微微的转动着,心里油然升腾起一阵不明所以的感觉。她的眼珠很温暖,很灵活,也很不安分,虽然没有用手推开他的抚摸,但是她的呼吸明显变得不安起来,似乎对于这种没有预兆就忽然到来的黑暗感到很不安稳。 卫飒仔细端详着这张被自己遮挡住了眼睛的脸孔,许久,他漠然的脸上闪出一丝落寞,轻轻,放开了那张盖在她眼睫上的手掌。 原来他所喜爱的,并非如他自己心中所想那般,只是爱恋她那对和那个人如此相似的眼眸。 让他爱到骨子里的,非是那对让自己心神恍惚的眸子,而是此刻横躺在他面前的女人本身! 若溪静静的躺着,也不动,任由这个男人兀自沉思。 许久,也许就是一瞬,若溪感到眼睛上的大手没有移开,但是却有一样柔软温暖又湿润的东西点在了她的唇瓣上,伴随着一声叹息声似的呼唤,“若溪……” 低低沉沉的两个字,很轻,很轻。轻的压在她的心头上,不能喘息。 让自己放松下身体,去迎接他的吻,起初,卫飒也只是轻轻的浅尝辄止的舔.弄,好像是在和她开着玩笑,但是到了后来,卫飒就已经完全把持不住自己,那个吻缓缓的加深了力道,舌头也不由自主的带着主人体内的热气窜了出来,直接敲开了对面的檀口,那里仿佛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让卫飒久久不能松动开,一直深深的吻着,吸吮着,汲取着其中一切的美好。 这一留恋和缠绵就是一个上午,一直到了晌午的太阳高高的挂起来,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几声熟悉又陌生的聒噪,若溪才揉着困倦的眼睛,睁开眼睛来看,才一睁开,就被眼前的耀目的太阳光线刺痛了双目,又忙不迭的闭紧。 身边已经空空,她回手一摸,身边的被子里也已经没有了他的体温,他是什么时候走得,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若溪拥被而起,抚摸着自己的额头,真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被他的美色所吸引,结果就变成了这副倒霉的样子。 门被人敲了几下,若溪随口回答,“谁啊?” “王妃,该洗漱了罢?”那后面的一个字用的不是表示提问的升调,而是用的干脆利落的降调,好像还有那么点责问的意思,那意思就是,你看看这太阳都快晒屁股了,你怎么的还不起来呢? 是笑笑。 若溪抿嘴笑,给自己穿上衣服,一看,就苦笑不迭,这手臂上的,胸前的,甚至在自己的小腹上,都布满了他留下的痕迹,淡淡的紫色,是爱抚之后最好的证明。一夜的荒唐都还不够,竟然还要加上一个早上。若溪无奈的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夏日光芒,叹了口气,“多好的时光啊,竟然都这么荒废了。” 实在是不甘心呢。 她已经穿好衣服,起身的同时,唤过来笑笑,伺候梳洗。梳洗之间,她忽然觉得头有点沉闷,看着水盆里的人影也变成了两个。 身子才微微一晃,那种眩晕的感觉就已经消失了。 若溪扶着脸盆的边缘,站在那儿喘了口气,才稍稍平静了下来自己的心情。 “笑笑,咱们今天晚上还得出去呢。”若溪想起来今天海鸥见正事要做,不由自主的低声说了一句。 笑笑轻轻的哼了一声,“哟,王妃还记得呐,奴婢还以为王妃已经忘了个干净。” 若溪斜睨了她一眼,把手里的毛巾丢在她的脑袋上,“没正经,咱们晚上可是要去做正事。” “知道了啊,”笑笑把毛巾从自己的头上扒拉下来,“那王妃你可要快些吃些点心,咱们下午就出发!” 若溪嗯了一声,看着那姑娘的欢快跳脱的背影,心里低低的叹息一声,快乐如笑笑,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见,自己今天晚上要去做的事情,是什么,又该怎样去面对? 她的眼睛里是闪动着的是所有人都不熟悉的冷静和凌厉的光芒,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和王者之气,在她的身上不可抑制的挥发出来。这一刻,那个只会拍马屁,说好话,看主人脸色的卑贱的小宫女白若溪似乎已经被人换上了一副灵魂,从里到外透出的那股子凌厉狠绝,只属于那个被火和仇恨泯灭了人心的北冥国主的遗留孤女——融嫣。 浴火融嫣,已经在恨和仇之中,豁然重生!在一切的阻挠的力量之中,蹒跚而行,艰难前进,一步一步以不可目测的步子在往前迈进,虽然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轻缓,但是,每一步也同样是那样的坚决和果断,没有犹豫,没有彷徨,没有半分的退缩!那样强大的意志力,和精神力谁都不能想象的到是来自于这样一个瘦弱单薄的女子的身上!但若是你肯仔细的想,仔细的揣测,就会简单的得到她变作如今衣服金刚不坏精神的缘由! 任何一种仇恨都会交给一个人成熟和成长!只是要在扭曲的内心之中,找到一条带着光明灯光的道路,却是那么的艰难和不易!她的心目已经渐渐被越来越深,越来越沉淀起来的仇恨之前染成黑色,蒙蔽了视线的眼睛,似乎已经要失去她的目标和方向! 忽而感到一阵头疼和难受,若溪端着笑笑临走时捧上来的茶杯,里面的茶水热气腾腾,水面上还漂浮着两三片零散的茶叶,清香,碧绿,悠远而宁静。 茶可清心也。 但是现在谁能够来清澈她的内心呢?她自己也没有了答案。 第100节 原本在心里一直觉得可以依靠的白川师傅,如同一桩高楼大厦在顷刻间灰飞倾塌!将她所有的希望和相信都砸得粉身碎骨!任凭她用尽力气来将它们重新组合,也不能够做到分毫! 她曾经是那样的信任那个缓带轻裘,面色冷沉的男子,因为他在自己面前,总有着一股暖暖的温暖,如同一束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光线,将她的黑暗,劈斩出一道白色的豁口,她才得以步履维艰的向前,向前! 然而,此刻,她唯一信赖的这棵树,也变成了一堆腐烂的落叶,零落成泥,碾做尘土。挥发了的不仅是叶子的生命力,更有着太多的她自己的心神! 一刻之间,恍若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人生生的抽走,已经没有了支撑她再这样坚强的站立着的力量。 茶水被她颤抖的手泼出一股,滚烫的洒在她的手背上,蓦地烫红了一片,若溪竟然也不感觉到疼痛,淡淡的看了一眼,轻轻用手指揩去那上面还凝聚的水珠,望着窗外的一树海棠,洁白,如玉,皎洁,似月。 上天给了人类一双能够视物的眼睛,就是要让他们看清楚这个世界是如何的肮脏龌龊,不可相信! 依稀,记忆之中有什么人对自己说过这句话,但是,她确实想不起来了。站起身,到了镜子前,用梳子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头发似乎也长了很多,捻着自己的发梢,若溪不由感叹一句,似乎她真的已经在这大祁国的宫殿里,沉留了太久的时间。 该是离去的时候了么? 这个念头陡然跃上了她的脑海,若溪自己也吓了一跳,被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惊吓,若溪愣着着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红润的女子,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抚摸着镜面。原本瘦削的脸颊已经丰盈圆润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沾染上了一种成熟女人的风情,难怪连他都要为之感叹。若溪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手指间是不似活人的皮肤的触感。她不由轻叹,若是他见到了这张假面之下的真颜,不知道他会不会惊若天人! 又或者,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他更会将她划入必杀的人员名单之中!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1 轻轻抛了抛手中握着的琉璃珠,琉璃珠是前几天卫飒故作不经心的放到她的梳妆匣里的,等到笑笑给她梳头的时候才蓦然发觉,惊喜连连的跑到她的面前来献宝,那颗硕大的琉璃珠,闪耀着灼目的光华,让看见的人都不由为之发出惊叹。 若溪也不例外,所有的女人都不能被珠宝的光华所抵抗,她摩挲着掌中的琉璃珠,想着早上卫飒英俊的面孔上给她的真心的怜惜的笑意。 “此生只可负卿意,来世才能报君情。”若溪久久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恍惚得喃喃自语。她和他的这一生,只怕是只能遇见,只能错过,只能抱憾,只能怀念。思及此,眼眶微微发热,一滴清泪缓缓的随着她为不可查的叹息,流过脸颊,打湿了手中的明珠。 明珠……也只能是暗投。 收拾好了应用之物,若溪换好一身男装之后,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招呼来笑笑把手里的包袱丢给她,“咱们从后门走,小心点。”笑笑点了点头,凑到若溪的耳边说,“晚上还去那家酒楼吃烤鸭吧,我上次吃的挺好。” 若溪以为她要说什么要紧事,没成想是这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捏了捏她的手,一起往后面去。才走了没有两步,就听见身后面有人“咦”了一声,惊得两个人脑门都出了汗,若溪悄悄的问,“你听出是谁来了么?” 笑笑也不敢回头,只动了动嘴唇,“没有。咱们要回头看看么?” 若溪想了下,“嗯,那你先回。” 笑笑顿时苦了一张脸,“我不敢。” “那就一起回吧?”若溪提议。笑笑点头答应,两人一起倒数三个数,“三,二,一。”说完之后,竟是没有一个人回头,两个人都好比离弦的箭一般,嗖嗖的跑了出去,她们两个腿脚都利落的很,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那个“咦”的人抛到了脑后。 “哎,笑笑,你觉不觉得那个声音好似很熟悉?”在慌忙落跑之中,若溪忽然觉得那声音极其耳熟,似乎是经常听到的,心里猛地一动,才想到,这个声音似乎是…… “凝香!” “凝香!”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喊出来一个名字,竟是齐齐互视,一起说了起来。两个人说了这么一声之后,两个人就都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假若那个声音的主人真的是凝香的话,那么她一定是已经看出来了她们两个人来,然后如果没头脑的凝香大小姐巴巴的跑出去问卫飒的话,她们俩可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笑笑愣了一下,为难的看着若溪,若溪也是脸色乍白乍青,想了想,咬牙切齿的说,“算了算了,就去吧,反正都出来了,总归是没有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回去的缘由。” 笑笑点头表示同意,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的继续走,谁也没有提起刚刚背信弃义的个子逃生的事情…… 等到了天色将近擦黑的时候,她们两个人才走到了那日住过的客栈。昨天才来过,所以小二看见这两个奇怪的搭档一起手拉手走进来的时候,就先展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二位客官,里面请啊,今天是打尖还是吃饭?” “先吃顿饭,要是你家的酒菜味道够好,让我们两个能够一直喝到晚上去的话,那就住下来,不走了。”若溪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二,笑嘻嘻的说,小二看见她笑得可爱,也跟着笑了下,惹得后面的店老板一个劲儿的催促他快些上菜。 笑笑拉了拉若溪的袖子,若溪才想起来,连忙叫住小二,“有烤好的鸭子先来一只,给我这位兄弟解解馋。” 小二看了一眼一点羞涩都没有的笑笑,赶紧跑过去传菜,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一只香喷喷的烤鸭就被端了上来,笑笑看得眼睛都直了,挽起袖子,讪笑连连,“我可不客气了啊!”说完就自己开动起来,若溪微笑着看她,自己要了一壶酒,坐在笑笑的对面,一人一壶的喝了起来。 笑笑不善喝酒,只是抱着一只烤鸭啃啊啃。 两人一个喝酒,一个美滋滋的享受着美味,安安静静的喝着,吃着,就这么约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若溪正觉得肚子里有些酒气垫底了,喝的意兴阑珊之际,身后便有人轻轻唱着曲子而来。 若溪侧耳细听,竟是听不出来那人唱的什么,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地域戏文,不过声音倒是高低错落,听来很是有趣。她就着曲儿,喝着壶里的酒,不自觉的眼前开始迷蒙起来妖娆的雾气,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小时候,在御花园中和父王母后嬉戏的场景,双亲欢颜微笑,自己欢乐无忧,一切才刚在脑海中浮现,就在转瞬被一场琉璃业火烧罄,半醉半醒之中,若溪便觉得眼前一亮,神经也跟着惊醒了起来。 笑笑推了推她,满嘴塞着鸭肉,竟是说不出一点话来,只是干着急的指着若溪的身边某处,呜呜的哼唧,若溪往那边看,便见到一个年过五旬左右的老者,晶目雪亮,须髯花白,今天虽然晴朗,他的头上却罩着一只硕大的斗笠。低低的垂着帽檐,看不清楚眉眼。 他走到若溪的这一桌旁边,径自回顾着周围,明明有很多的空座,他却是看也不看,直接坐下来,笑笑吓得满口鸭肉差点一起吞下去,挣了半天脖子才将一嘴的东西咽了下去,她刚要说话,那个斗笠老者便动手掏出几盏杯子来,一一摆放在桌案上。呈一字型,苍老却灵活的手指一顿,又将这一字,转换成了一个品字形结构。 若溪把玩着手里的酒盏,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如此动作,也不惊慌,也不惶恐,只是静静的看着,看那老者将这动作反复了两到三次,最后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图形。若溪一抬手,拿起自己的酒壶,往其中的三盏被子里倒满了酒,手指轻动,用纤细而匀称的手指挑起其中的一盏来,喝光。再一盏,喝光,一直将三盏空杯放到桌上,再看时,这上面的形状竟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而那旁边的四盏原本空荡荡的酒盏之中,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注满了酒水! 笑笑看的已经傻了眼,这一桌上唯独安静的,只有若溪和斗笠老者。只是,若溪的眼底是根本深不见底的黑色,如同划不清和斩不开的浓墨,而老者的眼中却是不着痕迹的掠过惊喜和激动的神色。 他默默收起自己带来的酒盏,将它们妥善的放回自己随身背挎的背包之中,朝若溪点了下头,便起身离开,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若溪太端起酒杯来,打算在饮一杯之时,面前便坐下来了第二个不速之客。 若溪挑眼看他,见此人是一介书生模样,头戴皂角额巾,肤白鼻挺,只是两眼之中的光芒如同鹰隼一般的雪亮骇人,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版温和谦逊。只见他坐下来,同样是取出来身后的书匣,取出一卷古色古香的经文来,递到若溪的跟前,平摊开来。 笑笑也伸着脖子看,那上面竟然是一个字也没有。不由得更加惊奇。若溪瞧了一眼那书,只是随便的瞄了一眼之后,就回手沾着杯子里残留的酒水,在桌上轻轻的写着一行字。那书生的目光随着她的手势一路看下去,到了最后若溪是手指还未抬起,他就已经欠身离座,朝着若溪毕恭毕敬的拱手鞠躬,随后收起书卷,走了开去。 这都是什么啊!笑笑无声的抗议,以眼杀人,若溪无奈的耸了耸肩,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给她一个解释。 不过,笑笑似乎已经习惯了似的,直觉的往她的身后看,不过,在她还没看清楚的时候里,已经又从斜刺里闪进来一个豪客模样的男子,恍若是从大漠之侧来的刀客,他虬髯苍劲,身上勒着板带儿,扎着西域人独有的麻花辫,梳了满头,夏天天气炎热,他索性就光.裸了一半的上身,露着一半的臂膀和胸肌,随着他的呼吸,那两块如同金砖一样的胸脯高高的浮起又落下,不时的有暗暗的金色涌动。 这是传说中的童子功么?若溪不禁多看了他两眼,那虬髯的汉子似乎没看见她的目光一般,只是将视线落在了她单薄的不像话的身体上,眼眉就挤到了一处,胡乱抄起腰间的一轮弯刀,砰的摆到了桌上。 本来这张桌子上因为前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就已经够惹人注意了,他再这么一闹,身边就有些胆小怕事的人已经起身,匆匆结了酒钱,往外走。也有些好事之徒,不肯就这么离去,打算好好留下来看个究竟。 若溪此时已带上了三分的薄醉之意,横眼斜看此人,却见他魁梧的身背后还挂着一把弯刀。早就听说西域的刀客常常因为不服中原的武林人士,而自己带刀来到中原闯荡比试,看他这架势,该不会是来找自己比试弯刀绝技的吧?若溪这么想着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她的那个白川师傅好像没有教会她如何使用这么大的刀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2 不仅是若溪,就是那个粗线条的笑笑在看见虬髯客豪气万丈的拍到桌子上的那把大弯刀的时候,也是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好像那把大刀会随时砍下来似的。 “你讲一个笑话,能让我哈哈大笑的。刀就不砍你。”虬髯客瓮声瓮气的说,若溪废了好大劲儿才听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由得愣住了。她愣住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单纯都以为这个体型硕大健朗不凡的西域刀客,是来和她比试武艺的,不过,若溪在下一刻已经释然,因为那个虬髯客刚刚在落座的时候看了一眼她的窄窄的不能担担子,也不能扛柴火的脆弱小肩膀,露出了浓浓的鄙夷。估计,他是真的本来是要和她比武的,但是看见对方和自己的实力实在是差太多了,所以这个伟大的计划就只能告吹。 不过,换下来的这件事,似乎更不好办…… 若溪看着虬髯客,满面的络腮胡子,上面还弯弯曲曲的缠着小卷儿,忍不住特别好奇的伸手去揪了揪,她使劲忍着自己的这股冲动,手指在身体两侧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这么着来回动了好几次,才堪堪忍过了自己手痒的劲头儿。 “咳咳,嗯,也好。讲一个笑话,只要能让你哈哈大笑,就是我赢,对不对?”若溪问了他一句。虬髯客本来等得是很不耐烦的,但是听见她的声音之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好奇的在若溪的喉咙上看了又看,那神色太过专注,让若溪都有点不适应,假装咳嗽,然后把衣领拉高,挡住了自己没有喉结的脖子。 “对的,我不哈哈大笑,金错刀,就砍掉你的脖子。”虬髯客又说,同时还象征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大刀。 笑笑的脖子都恨不得能钻回到腔子里去了,看着这高高大大的一大坨,实在是发愁困苦的很。在桌子底下,一拉若溪的袖子,捉住若溪的手心,在上面浅浅的写了一个字。 “跑!”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可是千古以来人们总结出的宝贵经验啊!她怎么还这么不开窍的坐在这儿,难道是在等着那个虬髯大汉真的抡起大刀砍下来么? 感觉到手心里的字迹的形状,若溪摇了摇头,暗暗苦笑,笑笑啊笑笑,你是真没有头脑还是假装不知?这么大的一个人,看起来他不仅个子大,而且武功还不错!身高臂长,膀大腰圆,这么一个人物,你还竟然想着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滑活儿逃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 为了安慰下笑笑不安的情绪,若溪在桌子底下,也紧紧的捏了捏她冰凉的小手。 这孩子平时都在宫中听白就爱那个的调遣,现在乍然将她贷出来见外面的世界,恐怕是对她来说有些过于残忍和急于求成了。可是……虽然若溪也不愿意看见笑笑如此的担惊受怕,但是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下个月初,弦月公主就会进门,然后她在忘魂殿里的一切就都会受到制约和制衡,做什么事情都会捉襟见肘,更加不方便,这些事情,现在不做,以后就难了。 换句话说,她不得不这么做,也不全然是因为发现了一些人的不可靠,或者说,发现身边人的问题只是一种催化剂,让这件事来的更早,更快一些罢了。 若溪这一摇头,看在虬髯大汉的心里,他就立马瞪大了铜铃似的大眼,暴躁的大喝一声,“呔!” 呔屁啊呔! 若溪被他吓了一跳,在心里低低的骂了一句,白眼珠子一个劲儿的翻啊翻,再看笑笑在大汉的声音还没落下之际,就已经“哎哟,我的妈呀!”的也大吼一声,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酒馆里的其他客人也都走了,本来那些打算留下来看热闹的客人们,这会儿的功夫竟然是跑的比兔子都快,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江湖人,留下来也只是一些胆大好事之徒打算看看热闹,可是也断然没有因为看热闹就把自己的命给看丢了的道理!此时一件虬髯大汉伸手摸刀,立马就都屁滚尿流的跑路去了。 若溪也被这一嗓子吓得够呛,赶紧赔笑,“不是,不是,不就讲一笑话么,你等着我想想啊。” 笑话!她怎么知道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家伙喜欢听什么样的笑话啊!再说了,她也不会讲什么笑话啊! 略微沉吟片刻,若溪很认真的看着虬髯大汉,“喂,你看你中原话说的也不好,这样吧,我叫你说话,你跟着我说。” 虬髯大汉显然没弄明白,愣了一会儿,怒,“我要听笑话!” “我叫你说一句话,再给你讲一个笑话,你看如何?”若溪想了下,又说,“白给你讲一个笑话,再送一句话,你赚了。” 虬髯大汉听见这里面自己有利可图,顿时很高兴的点了点头,若溪低叹一声,“果然是傻瓜。”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若溪摇了摇头,“没什么。”天,这要是他挺清楚了,她就别活了。 “那开始了啊,我说完这四个字,你就跟着我说,就可以了。”若溪像一个私塾先生似的,很认真的看着虬髯大汉,说。 虬髯大汉点了点头,但是他的一对蒲扇大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大弯刀。 “哈哈大笑。”若溪停了一下,说。 “哈哈大笑。”虬髯大汉想也不用想的就跟着若溪说了一遍,若溪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停了下,再说,“哈哈大笑。” 虬髯客眉毛皱了皱,不过还是很配合的跟着说了声,“哈哈大笑。” 若溪一拍手,送个口气,“行了,我赢了。” “什么你赢了?”虬髯大汉的头脑明显没跟上若溪的节奏,若溪瞪大眼睛,威胁他,“喂喂,愿赌服输啊,你可不能仗着自己个头大就来欺负我啊!” “我没有输!”虬髯大汉重复了一遍。 笑笑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她这会儿已经不怎么害怕这个虬髯大汉了,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大汉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实际上,他大概是个只长了一副高大威猛的空壳身体,这最重要的脑袋里可能是空空如也。 拍了拍虬髯大汉的裸露在外的胳膊,笑笑问他,“你刚才说只要能让你‘哈哈大笑’就算我家公子赢了,对不对?” 大汉点了点头,“不错。” “那你刚才是不是‘哈哈大笑’了两次?”笑笑又问。 虬髯大汉愣怔在那儿,好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若溪,大大的黑眼睛一直盯着若溪的脸看啊看,看得若溪这个为人妇的女人都差点快要钻进地洞里去,似乎是觉得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都快别人家给瞪出两个大窟窿来。 “啊呜!”虬髯大汉忽然抱着脑袋就往外跑,连自己的大刀都忘了拿走,桌子上那把大弯刀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离开,刀身上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似乎是在悲鸣。若溪和笑笑不明所以的看着虬髯大汉落荒而逃,无语的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个大汉除了脑子不太好使之外,是不是还曾经受过什么刺激,然后整个人都变得那么奇怪。 不就是打赌输了么,也不至于跑的那么快吧?何况,若溪这取胜的办法,也实在是不怎么高明,或者说,还有点见不得人,不怎么光彩。 好好的一顿饭被闹得没了滋味,笑笑苦着脸看着桌上她剩下的半只烤鸭,愁眉不展,她的美味大烤鸭啊!就这么被人给搅乱了。真是太可恶了!笑笑愤恨的想着,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大概是几个人一起走来的缘故,所以这脚步声有些嘈杂和烦乱。 若溪掂了掂酒壶,发觉里面已经空了,随手召来小二打算换壶好酒给自己压惊,没想到那个小二更加夸张看见若溪朝他看过来,已经吓傻了眼,丢下手里的麻布就往后厨跑,她眉头一皱,再看柜台后面的店老板,也是一脸惴惴不安,虽然没想小二似的跑的那么快,但是那神色也够让人窘迫了,看他那张脸都快要变成绿色,若溪不由得纳闷的问了问正在为烤鸭而哀悼的笑笑。 “他们这是怎么啦?” “你不知道啊?” “废话,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干嘛,怎么你知道啊?” “你刚刚不是才吓跑了那个虬髯大汉嘛,你看你身不动,膀不摇的,随便动了动嘴皮子,那么大个儿的一个家伙都哀号着跑出去了,估计啊,那些人是把你当做南疆的邪术士了。”笑笑拎起一只鸭脚放进嘴里,仔仔细细的啃了起来,若溪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那两个男人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凶神恶煞一般,开什么玩笑嘛,明明是那个虬髯大汉自己刚刚先挑衅的好不好?若溪皱着眉头,苦哈哈的看着自己涓滴不剩的酒壶,本来还打算压压惊的,这下可好,连酒都没有了。 “独饮伤身,我这里有好酒。” 是个好听的男声,不过也有点耳熟,若溪回头一看,赫然是昨天白日里才见到过的那个世间闻名的雕琢大师——韩平。 第101节 第一百九十九章 依稀是故人1 也算是新相识嘛,若溪见是他,便友好一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座,“有好酒的话,是一定要留下来好好喝上一杯的。”若溪眉眼具笑,因为染上了几分薄醉而酡红的脸颊竟然泛出让人冲动的神采,韩平笑了一下,似乎对她这种不拘小节的做法已经完全认同了似的,撩了撩衣服,自己坐了下来。 给她倒满一杯,自己也满上一杯,碧绿色的酒液在瞬间就溢出了杯子,落在桌子上,形成了几颗凝聚起来似的琥珀样的液体露珠。 “唔,九枫雨露么?我以为只有山中老人那里才有这么好的东西。想不到韩平大师也有这么好的藏品。哎哎,我今天可是有了口福。”若溪端起酒杯来放在鼻子底下慢慢的嗅了嗅,这酒之中仿佛带着几种不同的药材和植物选萃的精华之露,汇聚到了一起,才形成了这么让人一饮难忘的味道,还别说真的喝到嘴里,就是这么端起来嗅一嗅,若溪就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被勾出来了似的轻松自在。 “识得九枫雨露,能改七星锁天阵,写得无字真言书上的语录,还能吓得退鲁莽的钟坤,你这样的女子,倒是少见,我等拥戴你为主,确也是心服口服。”韩平低低的嗓音里缓缓说出这样一句让若溪大感意外的话来。 若溪的大感意外并不是说对于韩平说的话的内容,她从刚刚就已经察觉到这次应该是鹞子安排的玄虚,所以什么无字天书啦,什么七星锁天阵啊,什么拿大刀讲笑话啦,她统统都不害怕,但是此刻让她大感意外的是,说出这番话来的人,竟然是这个有名的雕刻大师,韩平。 这些都是他们北冥遗老内部的高层才得知的事情,他如何知道的如此详细?而他又是为什么会在今晚上这么特殊的时候出现?若溪百思不得其解,若是非要给这一连串的诡异安上一个理由的话,那也就只有…… 韩平也是她们这边的人!只有这个解释才能顺理成章的解释清楚这一切的偶然和巧合。 “沫水县韩平,拜见少主。”韩平看见若溪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神采,猜测到若溪已经想到他的身份,索性大方起身,出席而立,撩袍跪倒在地,单膝点地是北冥王族之中常用的礼节,若溪微微闪身,“韩平大师,莫要折煞小女子了。” 韩平这一跪下,他的身后,也就是店外面又重新进来了几个人,若溪看过去,正是刚才依次过来的三人,先是之前那个用七盏酒杯摆出七星锁天阵的那个中年男子,接着便是后来过来的背着无字天书的书生,最后便是那大弯金刀的主人,鲁莽的西域刀客,钟坤。 其他的两个人若溪还不清楚他们的名字,这刀客的名字还是她从刚刚和韩平的对话当中听说来的,她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三个人进来之后,也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跪倒。 “属下适才多有冒犯,请少主见谅。”他们个个诚惶诚恐的在她面前低下头去,仿佛是因为刚刚的事情而感到后怕。 若溪叹了口气,终于坐直了身子,受了他们这一礼,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稳和干练,“列为,何必如此多礼,须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北冥王国了。你我皆是一介草民,何来什么少主与属下之分,都快起来吧。”她的声音温婉,却又不失威仪。这几人眼中流露出来赞许,然后都站了起来,有若溪在前,他们没有人敢坐,只是在她面前躬身而立,显得十分的谦卑。 里面的帐房里忽然传来男子咳嗽的声音,若溪听了皱眉,起身迎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扶着帐房门上半悬空的帘子,带着嗔怪之意,“鹞子,你身体不好,就不要难为自己嘛。” “谁说属下身体不好的?我去和他拼命!”那男子的声音沙哑得犹如夜枭在歌唱一般。这声音也实在是太好辨别了一些。门帘一打开,果然是鹞子。 他的腿脚本是不方便的,只能坐在一把轮椅上,缓慢的出来,若溪看着坐在一堆金属之物上的昔日的良辰,眼前忍不住又要浮起湿润的雾气。 鹞子意见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赶忙说道,“新属下才来拜见,公主您可不能如此失态啊。” 若溪含泪点头,笑了下,“谁说我要失态了,我去和他拼命!”她刻意模仿他的语气,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笑。那个书生模样的人看了一眼左右,先前用酒杯来示范阵法的男人便站了起来,“属下冯星,颍上人,父亲乃是北冥御前先锋,冯臣。” 若溪听完不由神色一正,恭敬的朝他拜了一拜,将这中年人吓了一跳。“公主何故行此大礼?” “若非是冯臣叔父在那日奋勇拦下冲进王殿的叛乱军,我融嫣焉有今日活命?还有那七星锁天阵法,乃是冯臣叔父首创而致,有破天御敌之法!如今,冯臣叔父不在,子替父受。这一分礼无论如何,您是当得起的。”若溪的脸上闪动着悲伤的神色,无论她如何想要忘记,那一夜的经历都让她不能忘怀。 “公主言重了,这一礼臣便托大受了。”冯星满脸感动,藏在绣袍之中的手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只是被他尽力克制这,才没表现的那么明显罢了。 他才介绍完了,身边的那个书生便站起来。先是行了礼,然后开启朱唇,声音便如玉珠落玉盘一般流.泻.出来,“书生焦瀚见过公主殿下。” “焦瀚?你是焦学士的儿子么?”若溪想了下,才懵懵懂懂的问,焦瀚微微而笑,“严格的说起来,应该是焦学士的幼子,我几位兄长皆在宫变之中殒命,焦家只剩我一人。” 话语中丝毫没有半点的悲伤,那种冷冽的语气,和他斯文俊秀的外表极其的不相符,若溪吸了口气,焦瀚?竟然是焦学士的最小的那个儿子,那抡起年龄来说,他应该还没有她年纪大!却已经修炼出了这样深沉冷硬的眉眼,这种神色,非是经过大风大浪不能有的。 原来一场琉璃业火,烧罄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家国和梦想,还有这些数不清,说不尽的臣下和百姓! 焦学士育有四子,最小的那个,似乎比自己小上二三岁的样子,从前他到内殿之中来玩儿的时候,若溪倒是见过他的。 焦瀚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也笑了下,“公主可是觉得臣下脸熟?可是臣下却觉得公主的变化十分巨大。”他的话语之中已经有了猜疑之意。尽管她刚刚很完美的对答了他们三个人的问题,但是……他还是心存疑虑。 中年男人蓦地变了脸色,微微蹙眉,却没有出口阻拦,鹞子刚要说话,便被若溪阻拦住了,他们会猜疑自己也是正常,毕竟有将近十年的光景大家没有见面,这十年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变化巨大的十年,心存疑虑的不止有他们,可能那些在暗处今日不能来相见的属下们也都是有此疑虑的。 若溪爽朗一笑,“我北冥有各位如此尽心尽力之人,复国之事指日可待!”她说完,转过身去,将面上的一层薄如蝉翼的东西轻轻揭下,在转过身来的时候,便是一张倾国倾城的俊颜! 包括之前对她心有怀疑的焦瀚在内,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几乎忘记了呼吸! 那是怎样的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 天底下最美好的词汇都已经不能形容其万分之一的美丽!若溪勾唇浅笑,在唇角露出的一点勾人魂魄般的浅笑,似乎蕴含了对这世间最大的嘲讽! 她纵然有倾国倾城的美丽外表!却也不得不把它隐藏起来,还要时时刻刻的提放着被人发觉!有时候她自己是宁可变得和一个寻常的妙龄女子一样的普通容颜即可。 “公主……和先后实在是太像了!”许久,那个中年男子先开了腔,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无礼的看着公主有些不妥,慌忙避开了眼睛,那个钟坤又瓮声瓮气的拉着书生的袖子,“焦瀚焦瀚!你看仙女!” 焦瀚仰起脸,仔细端详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忽而轻轻笑了下,“融嫣姐姐,你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若溪听见这久别的四个字,忽而神色有些凝滞,她抬脚走了过去,伸手触摸了一下焦瀚的白嫩的脸蛋,忽而一用力,往上微微提起一点,将那张清秀的脸孔揪出一个小鬼脸来,“焦灵!你没事儿改什么名字!” 她可算认出他来了,被叫破本名的焦瀚呵呵笑了起来,揉着自己被捏的发红的脸,很是无奈的摇头,“变了,变了,真正变了,原先那么温柔的一个女娃,竟然变成了这样泼妇。” 鹞子在一旁嘎嘎的笑了起来,“你才知道!” 冯星也叹了口气,面上是无奈的笑容,“十年,足可以杀掉一个人的的锐气,也可以培养出一个人的杀气!公主,这十年,让您受苦了!”他说着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些哽咽。 今夜,他们四人把臂而谈,将十年来的一切不愉都抛到了脑后,眼前已经是一片的光明,有这样的知己和属下在,每一个人都是在逆境之中如此挣扎,如此不肯放弃的乐观和坚强!这种精神,已经足可以洗涤干净被身边亲近之人背叛和蒙蔽的悲凉!若溪心中恍若有一团火被匆匆的点燃,顿时感到有使不完的力气。 “今夜还会有人过来,老胡,别在那儿放风了,过来,拜见公主!”冯星招呼了一下早就躲到外面去的掌柜,门帘再次一动,是掌柜的走了进来,和之前的势利小人脸孔截然不同,他的脸上已经换上了郑重其事的神色,撩衣跪倒,“公主殿下在上,小人胡力拜见公主!” 第二百章 依稀是故人2 门帘再次一动,是掌柜的走了进来,和之前的势利小人脸孔截然不同,他的脸上已经换上了郑重其事的神色,撩衣跪倒,“公主殿下在上,小人胡力拜见公主!” “胡力?”若溪在脑子里使劲儿的回忆这个名字,却是想了半天一点都没有印象了,看见若溪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胡力哑然失笑,“公主殿下不必费神思索,属下只是一名无名小卒,要说起来,属下只是在古都之中,负责打扫过大殿。” 若溪定神看着他,舒展了眉眼,而眼光之中来看着他的目光也变得是那么的悲悯和泯然。她似乎该是记得这些舍命追随者她的故人们,或许,他们是大命之人,有上天福泽庇佑!才能在那样的一场浩劫之中逃脱升天,而或许,他们又是最不幸的人,在浩劫之中逃出一命的他们,却也许会在不久之后的计划之中,再度沦为炮灰。 这么想着,若溪的眼睛里就不由自主的闪现出不舍的神色。 胡力阅人极多,已经练就了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来若溪心中所想,他微微一笑,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若溪竟然觉得这是从昨天到现在认识了这个胡掌柜之后这个是他最英俊的一刻了。 “公主不必为属下等费心忧伤,吾辈今日之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北冥,为了北冥王族,为了不让北冥的后世子孙继续沦为他人的奴仆,是从长远着想,非是为的一己的荣誉和荣华!”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若溪久久凝视着他的双眼,忽而低低的叹了口气,以手托腮,“北冥有各位如此忠心,如此目光长远之属下,实在是北冥王上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各位也请听好,我融嫣视各位非同下属,同手中握紧的武器,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良师益友,是融嫣复国的良方。” “公主,今日子时,就在这家客栈之中,有目前能够联系得到,能够赶来的我们的组织都会赶过来,公主有什么想说的话,届时一并说给大家知晓便可。” 若溪笑了一下,摆了摆手,“我那时候恐怕是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如果我用那副假面的容颜去见大家的话,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如果以后我们当中出现叛徒,那么大家的身份就都会暴露,所以,我提议,今晚上不举行大型的集会,各位不需要融嫣来说什么大道理,各位都是心如磐石之人,心志之坚韧,非是我一人随便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便能撼动分毫的。” 她说的很是笃定,让在座的几人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若溪见他们对自己的决定并无异议,心里就先是安定了几分,忽而又似乎很随意似的开口问,“各位近日可与白川师傅有过什么联系么?” 胡力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鹞子,“白川?可是当年公主的伴读先生,白川?” 若溪点头,“正是此人。” 胡力更加狐疑不定,“白川先生竟然还活在世上,还与公主取得了联络么?” 看样子,这些人是从来没有和白川联络过了。若溪有些惊讶,按道理来说,他们这些暗中的复国力量,应该是一早就在白川和白江的统领之下才对。怎么可能这些人都不认识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他还在人间这件事? 看出她的狐疑,鹞子的夜枭一般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公主有所不知,他们几位兄弟都是由鄙人一直统领管辖,非是在白川大人手中。所以,公主不需有任何的顾虑。” 他的话说完,若溪更是愣怔在当场,她的确是太过于孤家寡人一些了,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她的全部心思都被白川掌握的清清楚楚,所以才会落到如此的地步。竟是对自己的人的一些基本情况都不知晓了。 鹞子低低的在喉咙里发出一点笑声,很是低沉可怕,若溪虽然对他已经很熟悉,却也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猛的拍他一巴掌,“鬼笑什么!吓我一跳!” 鹞子俨然是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假装咳嗽了两声,推着自己的轮椅转了出来,对着那几个听的懵懵懂懂的人说,“别那么惊愕的看着我,列位,公主现在的处境并不十分理想,正是需要各位鼎力相助之时,关于白川先生,我要替公主来补充几点。” “首先,白先生的确还存于世间,并且还是他从当年的火海之中,将公主救了出来,一直抚养长大,直到现在。”鹞子向着若溪一点头,“在这个角度上来看,我们每个人都该对他存有感激之情。”这一点他们不得不承认,毕竟白川是公主融嫣的救命恩人,而且,他从公主小的时候就一直守护在身边,而公主对他也一直是极其喜爱的。 这些事,全北冥上下都知道。 那时候他们还互相打赌,说公主以后的驸马,必然会是这位国师的儿子。 可现在鹞子和公主两个人在说起白川这个人的时候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由得不让他们感到十分的奇怪,那言语之中的戒备的神色,更是没能逃过在座众位的法眼。 焦瀚略蹙起自己秀气的眉梢,轻声询问,“公主和鹞大人有什么话,只管直说,我们几人都是可以随时为公主,为北冥去上刀山,下火海的人,不必忌讳。” 若溪苦笑了下,扶着光洁的额头,许久没有触碰到自己真实的皮肤,这手感还真是有些微妙的生疏,“是啊,我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条蛇虽然还没有真的咬在了我的身上,但是那种蛇身的冰凉和阴毒之恶寒,已经让我寒彻骨髓,不寒而战栗了。” 胡力和焦瀚以及钟坤三人都互相看了一眼,皆是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仔细听若溪往下说。 若溪的面上只有苦笑,除了苦笑,她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让她亲口告诉这些视白川为神明一般的人物,那个白川实际上并不是如同表面上一样来的那么的体贴神圣么? “白川他……那边……让我怎么说好呢。”若溪叽叽咕咕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倒是鹞子在她身边抱着肩膀,快言快语的说,“公主不好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鹞子,您就直说吧。”钟坤最受不了这些人在这儿婆婆妈妈的穷嘀咕,还算是客气的对着鹞子说了一句,他嗓门极大,虽然是“说”,但实际上是和“吼”没有什么区别的。 客栈屋顶的缝隙里的尘土都震落了几分,扑簌簌的从房顶上掉下来,落在他们几人的脑袋上,若溪抖了抖衣裳,“简单的说吧,白川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及时的告诉我,而这些被他隐藏起来的消息,让我做出了一些对于咱们的局势并不十分有利的决定。” 焦瀚沉吟开口,“若是如此说来,白川大人的心意……倒是难测了。” “不错,即便是为人师,也该事实禀明公主,何为主,何为臣,就是如此。”冯星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若溪长身而起,对着各位一抱拳,“所以,在我的师傅的心意都开始动摇,让我难以安心的局面之中,我才不得已来惊动各位,如果可以,我想要问大家一句,你们是忠于白川还是打算忠于北冥王国?” “我等自然是忠于后者,公主请不必为此费心担忧,我等的心意天地可鉴,日月可明,若有一人做出背叛故主,背叛北冥,背叛公主的事情来,必当受到天谴,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他们三人齐齐在她的面前单膝跪倒,一手指天,郑重的开口发誓。 若溪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的感觉,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自己可以有一天能够成为像父亲那样的领导者!而事实上,她自己不曾发觉,她已经向着那个方向迈进了重大一步! 近日来种种的迹象,都让若溪有些心惊,她越发感到捉襟见肘,越发觉得自身力量的渺茫,也就不得不开始承认起当初白川对她说过的一些话来,一个人的战斗,是很难孤军奋战到底的!她需要伙伴!需要能够和她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 而眼前对着她正在宣誓的人们,就是她要的力量,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力量! 缓缓抬手,挨个儿扶起地上的三人,对上他们激动的双眼,若溪大胆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打算建立一个新的组织,隶属于各位手中的力量,尽皆被编排进来,有提供消息的组别,还有负责追踪和暗杀的组别,这些我已经具体想过了,昨晚已经对鹞子说过,不知各位有什么意见么?” 能够有自己的组织,是他们这些闲云野鹤般的人们梦想之中的事情,听若溪这么一说,更是个个都来了精神,都大力赞同。 “既然各位都没有意义,那么,这件事就交给各位来做,鹞子,这里还是你继续统领,如果有什么事情,各位可以用各种办法来传信到忘魂殿,我自会想办法从中间脱身而出。”若溪含笑点头,推了一把昏沉沉还听得迷糊的笑笑,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着那几个人说,“记住要对该提防的人小心谨慎,在我们的大计未能得胜之前,你们每一个人都不可以轻贱自己的性命,只有你们安好,北冥才能够有重建光明的一天!” 第二百零一章 得见美人颜1 从京郊之地匆匆赶回来的若溪在笑笑的陪同下一起回到了忘魂殿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渐渐朦朦亮了起来,若非是有鹞子提前安置好的马车,她们还真是难以在短期之内,就回到忘魂殿,免不得要露出破绽来。 幸好,她们回来的时候,卫飒还没有回来。而更值得庆幸的是,白江因为临时有事,而在昨天下午吃过午饭之后就离开了忘魂殿。真是一个老巢空无一人的大好时间啊! 若溪和笑笑匆匆换回了自己的衣装,才换回来,便听见外面有人喊,“殿下回来啦!”我的个天!若溪心里一凉,飞快的将自己束发的带子解下来,想要再梳一个宫中的发饰却是来不及,笑笑一脸哭丧模样,摊开双手,百般无力似的,“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若溪紧缩了下眉头,对着惆怅不止的笑笑说,“快,替我把衣服都脱了。” 笑笑睁大眼睛,吓了一跳!天,这个公主不是已经被吓傻了吧?把衣服都脱掉,这是要打算用身体来迷惑殿下么?笑笑顿时眼泪充盈起来,心中升腾起对若溪的敬仰如同滔滔的江水连绵不绝,如同巍峨的高山,重叠峦嶂。 若溪等了半天没见她有什么动静,一回头便看到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又急又气,“喂,你可别东想西想的了好不好?快来给我帮忙呀!” 笑笑赶紧过来按照她说的做,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就脱个干净,笑笑抱着衣服在一旁犹犹豫豫的不太好意思看若溪的身体,若溪自己却很正经的走到柜子跟前掏出一副睡衣来换上,顺便白了一眼那个还愣愣的笑笑,心里不无悲叹,就知道这个丫头想歪了!不给她拿来什么干净的换洗衣服,难道是要她这样光溜溜的去迎接卫飒的回来么? 一早晨呢就用这种伎俩……似乎不太好,或者说,是太玩火了吧? 若溪喘了口气,在卫飒进忘魂殿的时候已经大大方方的钻进了被子,然后睡眼婆娑的看了看带着一身暑气进来的卫飒,用沙哑慵懒的嗓音和他打招呼,“殿下,您回来了。” 卫飒进来一愣,然后制止住了要跟进来的宝焰的动作,反手将门带上,在看到他把房门关上的瞬间,若溪就知道自己大概还是惹祸了。 “早上就这样迫不及待的等着为夫了么?”这个从外面刚刚回来的男人很不客气的坐到她的床榻旁边,看着她露在外面的雪白的手臂,目光则开始不老实的往她的被子里打转,若溪拉了拉被子,故意不让他瞧见分毫,一边伸着懒腰,“还好意思说,殿下从昨日出去,今早才回,妾身还以为殿下已经有了新欢,而忘了旧好了呢。” “一天不见,如隔三秋,我的小溪儿却是一天不见,口齿越发凌厉刁钻了起来。”他宠溺的看着她,伸手替她拨弄下挡在额前的碎发,眉宇间尽是宠溺,饶是劳累了一夜的若溪见了也不免心旌神摇,生出几分邪念来。 “殿下……不打算去洗漱下,用早饭么?”若溪眼见得卫飒眼中不可磨灭的光亮越发的亮了起来,心里暗道不好,赶紧转移话题,卫飒顿了顿,沉声问,“小溪儿这是在下逐客令?” “才不是呢!”若溪伸出另一只手来拉了拉他的袖子,万分可怜巴巴的说,“殿下难道没有听见人家的肚皮里咕噜噜的叫着么?”她才说完,自己的肚子就很配合的呼噜噜的响了下,声音之大,真的是让卫飒惊叹! 他英俊无俦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是,遵命,我的夫人。”这种类似于家常便饭一样的打趣和斗嘴让若溪的心里感到一股温暖的暖意,似乎是在暑气浓浓的夏日灌下了一碗冰凉沁爽的绿豆甜汤一般的舒服惬意,他才摇动,手上一紧,一看,是若溪搞的鬼。她眼珠子呼噜噜的一转,慵懒的拉住卫飒的胳膊,“嗯……人家虽然饿的很,但是……却也不想那么早吃早饭。” “那小溪儿想要做什么呢?”他眼神挪揄的看着欲言又止的若溪,若溪脸上顿时飞过两团红霞,饶是两个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燕婉之合好,但是……被他这样的天下第一美男子盯着看,自己的心里还真是不可抑制的砰砰乱跳起来,若溪眼波微转,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女子的妖娆姿态,愣是看傻了对面的以风流倜傥自诩的男人。 第102节 卫飒低低的叹了口气,随手甩掉了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外衣,欺身上前,“其实,本王也不想吃早饭,比起来用膳,我倒是更像吃点别的,比如……小溪儿……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凑上若溪的脸颊,轻轻的吻便落了下来,难得若溪如此的热情,他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一个大好良机?更何况,现在可是极其容易冲动的早晨啊! 放下这边打得火热的两人大战三百回合不说,先说客栈之中,笑笑和若溪离开之后,这里便迎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客人,实际上,她也是这里的房东之一,只是被人刻意雪藏在这里了而已。 鹞子坐在自己特质的钢铁轮椅上,静静的看着这个女人按照书信上所言,带着一顶纱帽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暗黑色的房间里映出她婀娜多姿的身形,手里隐隐约约是拿着一张纸,那张纸条应该是昨日他们通信时用的那张书信,作为见面的凭证,她来来回回的在他的房间外兜兜转转了几次,却还是没有举起手来敲门的勇气。 鹞子不动声色,不放出一点声音来,他在等待着她鼓足勇气,因为这一步如果不是她一个人走出来,而是依靠别人来帮忙的话,这一步的迈进便形同虚设。 过了半晌,那女子才终于堪堪在他的房门前站定了脚步,“笃笃笃。”简短而有力的三声,在门上响了起来,鹞子的嘴角亲上一摸笑意,扬声道,“章台柳,今在否?” 听见他那粗粝的声音之后,女子似乎更加犹豫,声音也开始抖动起来,但还是决绝的对上了下一句话,“满园青,在妾心。” 顺利的对上了接头暗号,屋子的大门被吱吱嘎嘎的打开,或许是许久都不曾有人来访的缘故,这扇门打开的瞬间,这门外的姑娘似乎看见了有无数的灰尘在空气之中翩翩飞舞。 漂浮在空中上下翻滚的尘土,细细密密的分不清楚彼此,一如她此前破败不堪的人生。或许在此刻的这名怀揣着一颗忐忑之心的女子,是根本想不到她即将要面对的是另一个人为她安排好的人生。 “呀!”在进门的时候,女子无意之中看到了这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的微微扬起的脸,她惊叫着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却不敢高声的惊叫,那声刚刚发出的惊呼就被她自己压抑了下去,用手指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似人非鬼的男人,这就是要和自己接洽的那个神秘男人么? 天!天底下为什么还会有这样难看丑陋的人在! 他应该年纪并不太大,但是他的肌肤上弯弯曲曲的蔓延着那么多的丘陵一样的凸起,是烧伤之后的疤痕,纵横交错,尽管他已经放下来自己的头发来遮挡住了一半的脸颊,但是那些可怕的伤痕还是难以被完全的掩饰干净,他此刻正欣赏着这个女人的脸上惊愕,恐惧的表情。似乎对于别人的厌恶和鄙夷早已经习以为常一般。 “看够了?” 女子差点恶心的吐了出来,这个声音……简直比夜枭的吼叫还要难听上百倍!她强让自己稳住心神的去打量这个男人的其他部位,结果她的一双眼睛立马就落在了他交叠在一起的双腿上,那是一双怎样的腿啊!瘦小苦干的似乎是一个死人才有的枯瘪,交叠着放在轮椅的上面,上半身紧紧的压在它们之上,似乎那对双腿是因为不堪承受他的痛苦才变得如此的变形和难耐。 她吞了吞自己嘴里所剩无几的口水,强忍着要夺门而出的冲动,将视线转移到了别的地方,然后才堪堪的说了一句,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请问,这里是鹞大人的房间么?” 鹞大人……多可笑的称呼,他明明只是一个行动都不能自理的废人。 “嗯,语心姑娘,你很准时。”他准确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同时将她的不安和紧张尽收眼底。 “你知道我?”她惊愕,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怎么?又不怕了么?鹞子好笑的勾起了嘴角,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那么的吓人,“日日得听姑娘在楼上独自高歌,想要不熟悉,也是不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万花楼里响当当的花魁娘子——花语心。 花,是解语花,心,是玲珑心。人,却是薄命人。 花语心脸上一红,慢慢俯下身去,在这个丑陋又肮脏的男人面前,“是奴家惊扰了鹞大人休息了罢。”当真是婉转绕梁的声音。鹞子挑眉轻笑,难怪连公主都要被这个女人所迷,“真不愧是花魁娘子,不知道如果我能够满足语心姑娘信中所说的那个心愿,姑娘打算以何谢我?”他忽然起了坏心,想要看看这个女人如何应对! 第二百零二章 得见美人颜2 他忽然起了坏心,想要看看这个女人如何应对! 鹞子微微蹙起的眉梢,让他看起来更加的神情可怖,花语心无语的低下了头,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搅动着手里的丝帕,显现出内心的极度不安来。 这个男人……是在和她谈条件么?他问她,可以用什么东西来酬谢他?可笑,她此刻已经无能为力,除了她自己她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可是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她有什么把自己当作谢礼拿出去的冲动。因为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另一个生命体的存在,她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个体,她即将要再几个月之后,真实的成为一个母亲。 尽管他来的是那么的突然,尽管她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但是……她却处于一种母性的本能似的,不愿意让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胎死腹中。 所以当她在听见鹞子提出来这个要求之后,下意识的用双手捂住了小腹。结结巴巴的说,“奴家……奴家已经无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好处来补偿给鹞大人了。” 如果他一定要什么的话…… 她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神色之间越发显得焦虑不安,“大人如果一定要什么作为补偿的话……奴家所剩……不过是自己这一副躯壳而已。” 如果他一定要的话,他也不是不能给了他! 她这番话说的很是难过,然而坐在椅子上的那个身残男人,却忽而在听见她的话之后,微微而笑,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极力推荐给若溪这个女人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歌声和美色,更加是因为……她和他的公主殿下一样有着让人为之敬畏的大无畏的精神! 一个女人,只有被逼迫到了一定的地步上的时候,她们才会被逼无奈的做出这种举措。鹞子想到这儿之后,缓和了自己的口气和表情,朝她笑了下。 但是那笑,映在了花语心的眼中竟成了另一幅模样,那点似笑非笑的弧线,似乎是在嘲讽她。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忍下了心里横生出来的那口气,笑得有些嘲讽的意味,“若是鹞大人不嫌弃奴家蒲柳之姿,残花之体的话……” 鹞子摆了下手,阻拦住了她后面的话,神色也不似之前的那样轻松和傲慢,“语心姑娘言重了,就算姑娘真有这份心思,我也是不能。” 花语心惊愕的看着他,更加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鹞大人……您……” “我只是要你去见一个人,然后进行的辅助她完成心里的愿望。很简单,是不是?”鹞子微微眯起了眼睛,又恢复了那样似笑非笑的模样。 “什么人?”花语心的心中猛地涌上了一点奇异的感情。如果他说的是那个人的话,她可能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 “姑娘怕是想错了。”鹞子一见她的那副神情,就猜到了她心里所想的,“不,不是那个人,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你今天能和我这样自由的见面,也是因为她的缘故,若非她事先精心安排,拖住了那几个人,你我还不能有这一世片刻的交谈的时间。”鹞子枯瘦的手掌轻轻的拍了几拍,“她之前和姑娘已经有过一面之缘,若说起来,她也是风鸣的朋友。” 乍一听见那个男人的名字,花语心险些没有站住,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丑陋而可怕的脸,“你……你们怎么知道?” “她是一个无所不知的人,无所不能,等到你见到她的时候,自然会被她的那种特质而深深的折服。”鹞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由衷的钦佩。 花语心不由得更加好奇,她已经从其他人的口中知道这个类似于残废一般的男人实际上是很有神通的一个人,但是如果是连他都如此崇拜,说起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一副表情的男人,那还应该是什么一个人物! “不必猜了,她明日晚上便会来见你。”心里的想法再一次被鹞子说中,花语心美艳上一阵火热,微微福了福身子,“是,鹞大人。” “叫我鹞子就可以了。”他很随和的笑了下,外面忽而传来二更天的更鼓之声,花语心脸色一变,匆匆忙忙向他告别。 “鹞大人,奴家已经出来许久,恐不能继续停留,告辞。” 鹞子点了下头,转过头去看着浓黑色的漆黑的天空,低低的叹了口气,“的确是……太晚了。”他的声音很低,花语心没有听清楚,也没有听明白,“啊?您说什么?” “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去吧。” 花语心提裙而去。 被大家共同期待的第二天终于到来,花语心的心里因为惦记着这件事,所以一早就梳洗打扮,连晚饭都吃的索然无味,胡乱的吃过了之后,只苦苦的等着天色渐渐变晚。 等到真的挨到了天色变晚,花语心反倒把这种期盼的感情变成了紧张和害怕。连紧紧握紧的手指都渐渐泛出了白色,骨节之间发出的难耐的酸痛提醒着她,今天的她,太过紧张了。 出乎花语心的意料之外,她今天再次站立在鹞子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门口等她。 他的个子并不十分高大,相反还有点瘦小,站在漆黑的楼道里,甚至让人感觉不出来这里还站着一个人的存在一般 花语心也根本都没有看到这个男人,只是因为她即将要叩响鹞子的大门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替她打开了房门,那种文雅而清瘦的神色和脸颊,在花语心的脑海里猛地印了一下,恍惚间,想到了一个似乎见到过的人。 他似乎曾经和风鸣一起出现在过君来酒馆之中。是那次自己的花魁舞会之上,他和她的确有过一次一面之缘。 花语心愣怔在当场,看着这个颀长身形的男人,蓦地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亲切的和蔼之气。 “这位……公子……”她稍稍停顿了片刻,终于鼓足了勇气,扬起一张绝代的脸,看着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君来酒馆,得见姑娘芳容。”他的声音和不像一般男人那样的粗哑尤其是如果将他的声音和屋里的鹞子放到一起的话,那简直就是天籁之声。花语心差点被他这种独特的低压的嗓音而着迷。 “语心姑娘,这就是我昨日与你提起过的那位……故人。”鹞子推着自己的轮椅从屋里出来,看见已经站在一起的两人,微微而笑,那笑容里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不过,幸好,花语心没有在看着他的脸,不然又要像昨日一样被惊吓到了。 “两位请进来吧。”鹞子朝四周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提醒他们外面并不安全妥当。那男子点了下头,“这里的确不是说话之所。语心姑娘,如若不弃,请到我的房间里来吧。”花语心脸上一红,看了眼满眼笑意的鹞子,抿了下唇,只好点了点头。 等到了他的房间,花语心刚刚放松了一点的心情更加的紧张了起来,她直觉的眼前得这个男人十分的儒雅和白净,似乎都白净的太过分了些。那男子微微一笑,端坐在桌案旁边。开口说道,“语心姑娘似乎很怕我?” “这可不像姑娘的作风啊。”他还记得当初在君来酒馆之中,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洒脱和自然,让每一个见到过她的男人都难以移开视线。 然而此刻,却拘谨的像一只初到人间的小猫儿一样的温顺,胆小。 花语心苦涩的笑了下,将视线放在他的房间窗台上的那盆翠绿的榕树盆景上,“对于公子来说,奴家自是要认真对待,而对那些男人,则是不同。他们……只是语心用来活命的本钱罢了。” 那男子听了之后,稍稍对她的话表示了下惊讶,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正常,“语心姑娘到底是玲珑心思的人,言语之间流露出的豁达和洗练,让人佩服。”他说的很认真,倒是叫花语心更加的脸红耳赤。 “公子谬赞了。奴家当之不起。”她微微福了福身。 男子以手相掺,笑得更加儒雅动人,“语心姑娘何必如此客气,直接叫我白溪便好。”他看着她,眼神闪动着莫名的亮光。 “白江是我的一位兄长,所以和风鸣兄弟倒也算是认识。却没有深交。”他自曝了家门,花语心别扭的避开头,听见那个人的名字,心里总还是不舒服。 白溪看着她的神色变化,了然于心,“要我说,姑娘心里是有着风鸣兄弟的,不然,姑娘何以日日高歌,然而歌声之中却有着那样挥之不去的惆怅和相思之情?” 花语心低头不语,“奴家虽心念风郎,而他……却不知在天涯何处,潇洒自在。” “男儿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不可强求,但是我想他也一定不知道,你如今已是怀了他的骨肉的吧。”他唇角带笑,说的轻巧。 花语心脸色一变,他当真是一个什么事情都知道的人。如今话既然已经挑明,她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和他兜圈子下去了。 咬了咬牙,花语心终于发问,“奴家看得出来,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只是,奴家现在却不知道,公子如此帮助奴家逃离魔掌,是想要奴家为公子做些什么?” “不急,语心姑娘,再说这件事之前,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心里既然有这风鸣,却还要答应李玖的求婚,和他做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白溪的食指微微屈起,敲打在桌面上,在这个寂寥的夜中听起来,旋律轻巧。 第二百零三章 花氏姐妹1 白溪静静的坐在那里,神色不动,她今日依旧是戴着那副假面,然后用这幅平庸的面孔来看着面前的那个美丽的却因为自己这个问题而极度不安的女人。 花语心凝眉敛目,低垂着自己的脑袋,看着桌案上不怎么明显的刻痕,语气便亦是如同那些刻痕一般的清浅,许久,过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她才堪堪说出一句话来,“之所以会和李玖一起走,是为了离开万花楼,我想要自由,白公子,你或许根本就不能理解,自由这两个字对于我来说,是如何的重要。” 她的语气忽然凝滞,似乎是因为似乎非哭的泫然欲泣而哽咽住了。 “我自小流落街头,举目无亲,几乎要冻饿而死的时候,便被万花楼的老鸨看中带了回来,后来他见我相貌出众,又很聪明伶俐,便请了乐师,舞师来教我,练功时已是苦不堪言,原想着长大以后可以有了一身的本领能够得以逃脱魔窟,却没想到,等我长到一十六岁的时候,这苦难才真正的来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这话才得以继续了下去。 “你根本就不能想象我接的第一个给我开.苞的那个男人,是有多么的恶心,即便是如今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我依然是不能忘记,他那张让我作呕的脸!”花语心姣好的面容忽而扭曲了起来,是因为几度的痛苦而扭曲,一是如同她的内心。 “之后,我逃过,跑过,甚至都想到过死。”她绝美的脸上透露出一点笑容,委顿却灿烂,如同一朵在悬崖旁边即将要绽放的花儿一样的耀人眼目。 “但每一次都没有成功,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的变本加厉的打骂,到后来,我也学了乖,懂了规矩,尽量让更多的更有身份的富家公子来为我倾倒,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托高我的身价,让我能有资本去拒绝那些我根本都不愿意看上一眼的男人。”她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有些得意了起来,但是同时她话语之中的失落,也是被若溪听得清楚,尽管她是掩饰的那样好。 “一直到后来,我渐渐对这些男人都感到失望,也不再奢望得到一个人真心的疼爱,因为我已经知道,我的不洁和身份让我一辈子都只能远离这些让人温暖的字眼,但我没有想到,我会有一天遇见他,那个让我一见倾心的男子,他如同山林间飘来的野风,飒爽不羁,又冷峻深沉,让我为他着迷。”花语心终于说到了重点,神色之间流露着真正的喜悦。 “可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发现自己有了他的孩子!”花语心的语气忽而激烈了起来,一只手已经抚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一般来说,像语心姑娘这样的花魁娘子,在下以为……是不会为任何人儿留下骨肉的。”若溪一手托腮,已经把这个女子的坎坷故事听了进去。 没错,是故事,纵然这过程中间再坎坷,再曲折,再充满血泪,布满荆棘,但……当他们被人娓娓道来的时候,也只能是被沦为了一种故事,只是别人的一段娱耳的消遣,或者,能够博得几分别人的微弱同情。 谁也不可以体会其中辛苦酸辣之万一。 若溪此时正是如此,虽然她已经懂了花语心的过往和经历,但,她还是要再残酷的在她悲伤的时候,问一问她,这孩子……和那个让她难以忘怀的男子。 “是的……”花语心目光迷离,遥远又深沉,“我也不曾想过会有他的孩子,这可能是老天爷的安排,因为我每次与男子欢好之后都会服下一种药物,想必这种在坊间的不成文的规矩,白公子也知晓一二吧?”花语心神色之间有一点不太自然,甚至还羞涩的红了下脸,若溪抿嘴而笑,“但是那一次的药却失了效?” 花语心微微点了点头。 若溪松开托腮的手,靠在椅背上,轻声笑,“凤鸣大哥真是好福气,多少年都不会遇到的事情,他竟然遇见了!红花一向有很好的避孕的效果,却不成想,这一次却失败了。”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溪牢牢的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盯住她美丽的容颜,“姑娘可曾认识白江,白川两个人么?” 花语心好不思索,点头道,“这二位公子我都是认得的,在杏林道上,那二位与我有活命之恩。” 随后,花语心将那天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知了若溪,并没有半点的隐瞒。 第103节 当若溪听到她说那天的奇遇的时候,心里忽而闪现过一丝的异样,连敲打着桌面的手指都跟着停顿了一下缓慢而轻快的节奏。 花语心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清楚之后,若溪低着头,显然是在思索,也只是片刻之后,她变抬起头来。她说的轻松,目光却深沉,缓缓转动头,看向花语心,“语心姑娘,你在万花楼之中可曾的罪过什么人?”花语心愕然惊呆,似乎明白过来什么,才摇了摇头。又紧接着点了点头。 若溪看得明白,随即轻声说道,“语心姑娘冰雪聪明,剩下的还用我多说么?” 再看花语心的时候,她的一张美艳之际的脸孔已经变成了难看的苍白。若溪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是其中的深意,她已经明了。眼前的景物都变得虚无了起来,花语心只感到一阵眩晕的很,忍不住伸手扶住了桌案,连桌上的茶壶都跟着晃动了几晃。 “白公子……您的意思难道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问。 “如果不是有人在你常服的药中动了手脚,那次的药为什么会失效?又或许是姑娘身边的人本来已经不可相信,那一段时间的药水皆是被人动过手脚的药,所以你才会有后来尴尬的境地,姑娘前半生一直孤苦,远离家乡和亲人,如今有了一个孩子,想必是极其欢喜的吧?如果不是这样,姑娘也不会将腹中的这个孩子一直保留到现在了吧?” 若溪轻声叹了口气,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美丽女人,为她的不幸感到深深的难过,她的不幸并不是这些身世和遭遇,而是她已经早就步入了别人精心设下的险境,却毫不自知。 真是可悲! 若溪想到这儿,忍不住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紧你的行踪,并且向其他人汇报的话,那些尾随你而来的杀手又是如何那么快就得知了你的下落并且追随而至的?你孤身一人上路已是艰险,却又遭遇如此……也实在是难为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有身孕……若非没有白江两位公子出手相救,你如何能够活命到如今?”若溪说道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声音变得更低,“哎,如果不是这么一阵推测,我也实在是不敢相信……他们两个为了争取到你这枚棋子,竟然下了那么大的功夫。” 花语心已然是满眼怔忪,呆呆的看着古铜色的桌案,显然是并没有听见着最为重要的最后一句话。 若溪忽而伸出手,按在了瑟瑟发抖,极其不安的花语心的肩膀上,戴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声音也是十分的柔和。 “当然,姑娘既然已经和我相遇,在下就不会再对姑娘的事情袖手旁观,因为风鸣是我的朋友,而且……姑娘的遭遇也实在是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如此佳人却落得如斯境地,叫人如何不黯然神伤?”若溪说的很真心,花语心的眼眶渐渐湿润,鼻尖也开始泛酸,只感觉这对放到自己背上的双手虽然纤细,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可靠。 “如此……我们母子便谢过白公子了。”花语心微微俯身,向她道谢,若溪以手相搀,并且笑得更加动人,“姑娘不必这么着急谢我,因为我也不是无偿的帮助。”花语心的笑留在面上,已经凝滞。 唇角带起微弱的嘲讽之意,“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晚餐,在下虽然对于姑娘的遭遇很是可怜,但……却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一点才决定出手相助的。确切的说起来,在下也是又一桩事情,要请姑娘来帮忙,如果能够得到姑娘的慷慨相助,必然会事半功倍,水到渠成,而且,在下敢保证,这件事情,对姑娘来说,也是一件极其有利的事情!”她面上笑容柔和,语气也十分的让人想要亲近。花语心被她说的愣了神,抬起脸来,问道,“公子想让奴家做什么?” “非是什么难事,只是去见一个故人罢了。”若溪收回一直扶着她胳膊的双手,“也可以说是想让姑娘去见一位亲人……” “亲人……”花语心的目光开始迷离,显然是进入到了自己的记忆之中,几经搜索之后,才堪堪的问了一句,小心翼翼,“白公子莫不是说……”她惊愕的看着若溪缓慢的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就是她,你已经死掉了妹妹,花萦烟!” “萦烟?”花语心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虽然只是十几年的时光,却好像,是如同过了整整一生一般的曲折而漫长。 第二百零四章 花氏姐妹2 “公子说的……是萦烟?”花语心蹙眉紧缩,然后带着迟疑才问,“传说萦烟已经是大点下的人了,难道不是么?” 若溪微微而笑,神色之间带着嘲讽,“谁说不是呢。” “可她后来不是又跟了……钟二公子,钟凉叶么?”花语心越发不懂,一个女子的一生不就是跟随着一个男人而改变的么?既然她现在跟了钟凉叶,那么,那就表示她已经不再是大殿下卫承的人了呀! “语心姑娘,你似乎对自己这个妹妹感情不深厚。”若溪停顿了下,忽然改变了话题。话锋一转,她已经将主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不能总是被她反问,不然或许她自己无意之中说出去的一点什么信息,她都会记得很清楚然后当作把柄拿捏在手里。或者,又成为了引出其他不必要的事情的来源。 在这个时节,能少点事情就少一分,能剪掉的麻烦就最好别来。她已经有些应对不暇了。 “是,或许,我可以那么说,对于这个妹妹,我不仅不喜欢,而且……还有些恨她!”花语心的嗓音很柔美,连说出那个“恨”字的时候,她的神情都是那么的美丽,语气都是那么的温柔。 “哦?”若溪顿时来了兴趣,她比较喜欢这种人精神振奋的消息。 花语心嫣然一笑,“白公子你有所不知,若非是我这个妹妹的存在,我花语心也不必成为今日的花语心,或许我早就在女子最好的年龄里,找一个好男人嫁了!现在说不定也是儿子,女儿满地跑的时候了。” “语心姑娘此话何意?”若溪有点不懂,都说姐妹情深,父子情重,怎么花语心竟然拿说出这样一翻话来? “白公子你有所不知,如果不是有花萦烟在,我的父母也不会只偏爱她一个人,而忽略了我!更不会在那样一场战乱之中,只顾着抱着年幼的花萦烟逃命,而将我一个人留在满是死尸的战场之间!”花语心的指甲刺进了自己的掌心。似乎是回忆到了一段不愿意提及的往事。眼神变幻的如同漫天绚烂的星子,只是却只有黯淡的光辉。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父母亲带着花萦烟从战地之间飞快的逃窜出去的场面!而我……我那时侯也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那种满处都是鲜血和战火的场面让我害怕到了极点!身边不时的有人倒下,死去,流血还有的被炸断了手脚,我至今也还记得那些人倒在地上不断哀嚎的悲惨场景!”花语心的眸子里凝聚起来妖娆的雾气,渐渐变成了一团亮晶晶的泪水,沿着腮畔缓缓滑落。 “我站在那些断肢之间不住的叫喊,可父母却似乎没有听见一样,他们只管抱着花萦烟!只管那样珍惜的抱着她!从那些可怕的死人身上踏过去,然后跑得很远很远……”花语心忽然笑了下,笑容之中带着那么浓重的悲凉和哀伤,“从小他们便不喜欢我,认为我只是一个会招惹来灾祸的灾星!” 若溪凝眉想了半天,才问,“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认为?”看现在花语心的模样,她小的时候也该是一个机灵可爱的女孩子才对,为什么她的父母会不喜爱这样的一个孩子呢?只怕这其中的故事并不会像她所说的那样简单。 花语心闻言一愣,眉梢稍稍挑起,却只是那么一瞬,神色之间更是透着一股不屑和鄙夷,“他们?”她伸手压了压头上的发簪,紫金镶玉的簪子很是美丽。尤其是这簪子出现在了她的头上已经说不出是簪子给人加了几分美丽和妖娆还是这人本就太美,让它更加熠熠生辉!但,这个美人儿的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这个世界上的那么刻薄的语言,“因为我在周岁的时候,曾经有一个道人路过我家,见我家里正在办周岁酒,便进来讨口茶吃,奶娘将我抱了出来,谁知道他一见我便连茶也不喝了,直接就要走人了账,可笑我父亲竟然还在后面紧紧追问他是为何,随后那老道士便说出来一句足以害了我一生的话来!” 她的眉宇间神色更加浅淡,“他说,我是日月相交之时出生的阴体女子,视为不吉,又是根骨轻量,有克双亲之相。就是这么一句话,我便被打上了一个不吉利的烙印,那次的周岁喜宴也变成了我悲惨生活的开端。” “坊间术士之语,大多数是为了骗取人家的钱财而来,不可轻信。”若溪叹了口气,她自己何尝不是受了这些妖师们的祸害!那些所谓的预言哪里真的是什么预言,只是一场那些人随便信口胡诌的骗人把戏罢了! “不过,他这一点倒是说的很对。”花语心又露出了那种让人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碎的笑容,“我六岁那年,真的就害死了我的姨母。”她的目光里流露出那样深深的难过和伤心,用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泪水还是不可抑止的从指缝里倾泻.出来。 “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是这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亲人!可是我却因为……因为想要池塘里开的最好的一朵莲花,而让她溺毙在七月的湖水之中!”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若溪明显的感觉到了花语心的意志力即将要崩溃,破碎,她同情心忽然暴起,伸手安在了她的肩头,很轻,很轻的一下下的拍打着她,似乎是在安抚着她暴躁和悲伤的情绪。 “我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一定要那个破莲花!”她哭泣了起来,不可抑止的泪水,匆匆忙忙的从眼眶里夺眶而出,流的她满面都是。 “或许,事情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糟糕,语心姑娘。”若溪的声音变得高原而清晰,她的双眼钱似乎也浮上了过往的回忆和不堪,人生在世,谁人没有一些不愿回首的过去,何必在她的面前做出一副悲悯的姿态来呢?她此刻只是真的替她感到难过和哀伤,因为这个女人的不容易和一个道人的戏言,以及这一错而错的荒谬! “你想想看,你的姨母如果不是在那一次里失足落水而溺毙的话,她便会赶上两年之后的灾祸,那场灾祸……你想让她看到么?”若溪的声音清洗冷冽如删减淙淙流下的泉水,缓慢,如同抖落在玉盘上的玉珠,颗颗晶莹。 “那样的一场灾祸,任是谁都不愿意亲身经历过一次的!” 花语心从手掌中抬起脸来,看她,“白公子……你……”这么说来,她也曾经是那些可怜人之一么?还是说…… 若溪缓缓点头,肯定了花语心的猜测,“不错,我也是从北冥王国的那场灭顶之灾之中逃过一劫的可怜人!” “呀!”花语心倒吸了一口凉气,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小的温柔男人,他竟然也是从那样的一场战乱之中活命下来的人! “所以,请相信我吧,语心姑娘,之前我虽然说过,这时候帮助你是处于我的私心,不是无偿的伸出援手,但……也并不完全都是。都是北冥的未亡人,怎么可能不惺惺相惜?”若溪眉眼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你现在已经是两个人了,先前的北冥死里逃生已经可以说的上是两度为人,再加上现在……你可是真的两个人了呀,怎么能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呢?现在时间还早,等再过上一辆月,孩子渐渐大了,你这肚子可就要露出名堂来了,再也不能这么大摇大摆的在外面抛头露面了呀。”她笑得很温柔,也没有注意到花语心眼中流露出来的异样。 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若溪才自己低头在身上好好的看了一遍,“怎么了?干什么这样看我?” “哦……没……没什么。”她收回了自己过度关注的目光,心里暗暗想着,怎么这个男人越看越斯文,心思也细腻的很?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若溪毫无察觉,听了故事,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别的事你先不必着急,我自会将你带出这座华丽的牢笼,不过,这笔帐可要好好的记在风鸣兄弟的身上才行!” “唉,我还真是想念他的那梨花白啊!”她不无可惜的摇了摇头,似乎还在回味着那梨花白独有的香气和软绵。 “再过上几天,我便能想到好的办法,带你离开,等我。”她摔下一句话,就走了。剩下花语心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随后鹞子推着轮椅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若有所思的她,唇角带笑,安慰她说,“既然公子说了有办法,就一定会有办法的,语心姑娘不必着急。” 花语心点了点头…… *** 因为今天一天的时间早就被若溪安排的满满,但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若溪就应验了这一句名言,因为当她回到忘魂殿的时候,她蓦然发觉,正殿之中,卫飒已经长身而立,一身的月白色便服,很是随意,她那本来有些疲倦的小心脏跟着忍不住的猛地抖动了几下。 她本来想要在背后叫他,但想了想,却忍住,反而悄悄的勾起脚尖,屏着呼吸,从他的背后轻轻抱住他宽阔的肩膀,把脸贴在上面,蹭啊蹭的,“殿下,快猜猜妾身是谁?” 第二百零五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睁1 她本来想要在背后叫他,但想了想,却忍住,反而悄悄的勾起脚尖,屏着呼吸,从他的背后轻轻抱住他宽阔的肩膀,把脸贴在上面,蹭啊蹭的,“殿下,快猜猜妾身是谁?” 有这样让人猜测的办法么?卫飒故意沉着的一张脸想要绷住劲儿却是不能,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任她带给自己一片的黑暗,蒙住眼睛不动,他勾了勾唇角,“哎呀呀,哪路大侠来到?只求不杀。” 咦?若溪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也松开了蒙着他眼睛的手,娇嗔似的说,“不好玩儿,殿下都不肯好好猜,人家不玩儿了。”她一边说一边跺脚,鼻子里一个劲儿的哼哼。尽显小儿女姿态。 卫飒宠溺的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牢牢攥住,生怕她忽然飞走了一般,在她嘟起的小嘴儿上亲了一口,“小溪儿你今天到哪里去玩儿去了?”他匆匆回殿,却遍寻不见她的踪影。 心里一阵有些止不住的慌乱,直到此刻她重新被他牵在手里,才略略安心下来。 “殿下最近忙于公务,都很少回来,我一个人在忘魂殿里呆的好生气闷,还不许人家随处走走啊?”她说的一脸无辜又委屈,卫飒无奈,抚摸着她的长发,点头,“倒是这几日公务都忙得很,忽略了我家小溪儿,那……不如……现在本殿就舍命陪溪儿,让你好好放松下?” 他说着往她的脸上一凑,吧唧又是亲了一口,在他的第二波攻势还没到达的时候,若溪调皮的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回头朝他扮鬼脸,“才不,人家现在累的很!”这句话喊得声音出奇的大,让卫飒不禁开始发笑,等到她明白过来的时候,一旁在伺候着卫飒的那几个宫女以及站在门口守卫的侍卫们,全都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若溪顿时脸红三度,粉拳霍霍向卫飒敲了过去,卫飒一边来回躲闪,一边连连讨饶,“别,别,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全殿的人看的好笑,却又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大大方方的笑,只是难为了几个人都忍笑忍到内伤。 他们这里正玩儿的开心,殿外正要踏进一个人来,直到那个人已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进来之后,宝焰才看清楚来的人,顿时不敢在笑,直接拉了拉卫飒的袖子,小声提示,“殿下,殿下,别玩儿了。” 卫飒嗯了一声,回头,看,虽然他没有想宝焰那样的惊愕,但实际上他也是有些惊讶的,毕竟这个人从不常来他的忘魂殿。 若溪不知道前面的人忽然收住了脚,一脑袋就撞了上去,一边哎哟,一边责备,“你怎么忽然不跑了啊?害我装的脑门疼。”她的手背卫飒抓了过来,同时,卫飒很小心谨慎的在她的耳边低声,“别闹了,看谁来了。” 他说着让若溪别闹了,却根本没有将来的那个人放在眼里似的,趁着若溪发蒙的时候,终于得逞的在她的脸上又来个“吧唧”一口。然后窃笑。 若溪鼓着眼睛,瞪他,这个家伙现在越发的无赖了起来,根本也没有回头去看,直接把拳头放在他的肩头,连着拍了两三下,“殿下狡猾的很,竟然唬人家!” 卫飒抿嘴笑,眼睛却落在了门外,神色之间的玩世不恭之色尽显无疑,“父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记忆里,自从母后去世之后,他就没有再来过忘魂殿。 于是,因为要忘记一个故去的灵魂,所以,此处被卫飒自己改为了“忘魂殿”。 三生石上旧惊魂,赏月吟风不要论。为了忘却一个亡灵,却从此不敢再来,然而记忆里的点滴还是不能完全被磨灭的干净,相反,他竟然还是那么清晰的记得这里的每一个点滴,每一个过程,以至于在他刚刚踏进忘魂殿大门的时候,就能隐约听见她还缠绕在梁上的余音轻吟。 她是一个那样美丽的女子,美得出尘,美得让人望而销魂。 卫飒在问候过卫英之后,便看到卫英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墙壁之上挂着的整幅的卷轴,她的画像一如十几年前那般,被悬挂在那里,不染纤尘,美如谪仙。 同时,卫飒也敏锐的发现了,他身后的这个女人,因为卫英的出现而变得忽然沉寂了下去。她本来盛满笑意的眼眸里,蓦地多出了一些让人看了生寒的冰冷,如刀,刻骨。 卫英缓缓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的手上那只小手,然后顺着小手的胳膊一路看到了这胳膊的主人的面孔。 “儿臣拜见父王。”她在卫英的面前缓缓拜下,言语里没有任何的无奈和不愿,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在他的面前行礼,甚至跪拜。声音清脆,吐字清晰,让在海沧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楚,动作规矩又符合宫廷礼仪,她在卫英的面前盈盈拜倒,行的是叩头大礼,额头磕在地上,整个大殿都听的见的声音。 真真的没有一丝儿的水分在里面。 每一个人都看到了,传说中骄横的三王侧妃中规中矩的表现,去没有人能够听到她心里正在滴落的血和掺杂了太多委屈的泪。 她,北冥的亡国公主,却不得已的,要在这个杀了她全族,灭了她最爱的国度的男人的面前,跪拜,叩头,这大概是命运继续和她开的一个玩笑,让她在经历了那些的悲伤之事之后,还能再体会一次,什么叫做羞辱和愤怒! 她所有的愤怒和怒火都被牢牢的压制在眼底,她让众人看到的,只是,三王侧妃的贤良和温婉。 她的神态之恭敬,让跟在卫英身后的那个侍者都面带满意。 “华旗今天来和孤说了一件事,孤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章法,便觉得到处走走散心比较妥当。”卫英苦笑了下,后面的话被身后的侍者接了过去,“陛下只是随心遛遛,没想到就走到了殿下这里来,一定是殿下察觉陛下心中烦闷,所以才呼唤了陛下前来,可真是父子情深啊。”那个人有着内侍的独有的嗓音,很好听,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受用。 卫英果然面上的淤塞之情梢解。 “什么事儿还能让父王来烦心么?儿子倒是要来听听。”卫飒的面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实际上,真正什么事情都不能入心的人,只有他一个吧。 听见他们要谈论国家大事,若溪很得体的微笑着,朝着卫飒拜了一下,“妾身想晚上为殿下准备两个小菜,这就去厨房看看。”卫飒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有点舍不得的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厨房油烟多,你看看就回。” “恩,”若溪温柔的点头微笑,然后才朝着卫英拜了下,“儿媳告退。”在卫英的视线之中提起裙角,用最得体,最大方的步子慢慢的一步一步挨到了殿外。这条路她走了成千上万遍,但又好像是第一次走的时候那样的拘谨和凝重,仿佛双腿之间都被灌注了铁钳,重的她抬不起来。心里又一个声音一个劲儿的叫嚣,“杀了他,报仇!杀了他,去报仇吧!”她紧紧攥起的拳头已经泛白,但是……她不能,不能真的冲上去活活扼死他! 她的目光不能这么短浅,杀了一个卫英,还会有卫承,还会有她眼前的这一位……挚爱着的……卫飒。 走出忘魂殿大门的那一刻,若溪觉得自己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侧王妃……”笑笑从外面火急火燎的赶来,从她对若溪的称呼上,若溪就已经断定,她也是知道了卫英的到来,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的跑过来,给她报信。 “您没事儿吧?”笑笑那对爱笑的酒窝里都似乎盛满了忧伤的神色,不无担心的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怕人的瘦弱女人,“要不要去花园里休息一下。”笑笑握住了若溪的手,触手之下,才发觉,她的手冰凉的不似活人。 “我没事。”若溪苦笑,连笑笑都察觉出了自己的异样,那么那个精明如鬼的卫英又岂会不知? “过花园里休息一下吧。”笑笑提议。 “嗯。”她此刻已经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刚才错过了一个最佳的报仇的机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侧王妃请留步。”果然,那刚刚跟在卫英身后面的那个侍者,一路小跑的跟了上来,笑笑捏着若溪的手一紧,若溪心里明白,吸了口气,让自己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然后才堪堪转回身去,对着已经来到跟前的人微笑,“何事?” 侍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但平日里保养得极好的关系,让他的皮肤看起来很是光华细腻,侍者微微欠了身儿,“禀告侧王妃,晚上陛下将在忘魂殿中用膳,请王妃早些准备。” 用膳?在忘魂殿?若溪几乎无言应对,看她不说话,那侍者皱了下眉,“王妃以为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妾身只是觉得欣喜。”若溪的面上重新恢复了得体的微笑,向着那男人弯了弯腰,顺便摸下头顶的一根紫金玉簪,递到他的手上,“有劳大人告知陛下的喜好,妾身也好准备。” 她笑得得体,毫无疏漏,一对水样明眸又偏偏在深沉之间看不出一点通达事故的干练。 第104节 第二百零六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睁2 这根紫金玉簪价值不菲,那名见多识广的内侍显然是很明白的,他很识货的眼前一亮,然后把这簪子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不动声色。 一边跟随着若溪的脚步往里面走,一面小声回答,“陛下每夜晚睡,心火旺盛,喜好吃冷物,甜食,每天下午批改完奏折之后,便会喝上一碗冰糖莲子汤,是汤而不是羹,因为陛下近年来的身体有些不爽利,所以太过黏.腻的东西,陛下并不适合食用。” “晚膳都用些什么么?”安娜听得很是专注,仿佛这个人说着的是她自己的生身父亲的喜好一般,她要努力地好好记住才行似的。殊不知,她那眼底的冰凉和嘲讽,已经快要如同破冰之后的山泉之水淙淙流.泻而下。 “晚膳时分,陛下多喜欢吃些清淡的饮食,不过一定要有一道烧花鸭,这是陛下每天都要吃的菜品。” 若溪一一点头,表示已经记住,又问了几样卫英喜欢喝的茶,吃的饭后的果子,每一样都做到了心中有数之后,若溪才面带微笑,对着那侍从缓缓低头,“多谢您告知妾身这些。”她说完,一扬手,笑笑早有准备,将准备好了的一锭银子又取了过来,放到侍从的手中,侍从一惊,“刚刚已经收了王妃的东西,这一件就……” “汝州大人还请不要推辞。”若溪轻轻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来,让方汝州一惊,他今日在这个侧王妃的身上感受到了太多的惊愕,和惊讶,她好似是一个来自远远地方的谜团,让人解不开,数不清,切不断,又仿佛是有着这世界上最洞彻一切的眼光,能够把很多东西一眼看透。 比如……此刻,他自己并不记得在这段交谈的时间里曾经告诉过她自己的名字,可她又是怎么得知的呢? 他毕竟是新晋才被提拔上来的小侍从而已,虽然之前也一直是跟随在卫英的身边,但是由于有前任的侍从的跟随,一直以来都没有他什么地位。 他的发迹,是从上上个月正式开始。 那个前任的侍从不知道得罪了哪路大神,居然被卫英一怒之下给赶出了宫去,当然,像他们这种掌握了那么多宫廷内部核心秘密的人,是不可能被允许在外面继续生存下去的。传说那个前任就在被赶出了宫之后,没有一天的功夫就被人在护城河里发现了尸体。 他眼中微微低沉下去的眸光没能逃得过若溪的敏锐的眼光,她缓和场面似的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汝州大人既然能够接替前任掌管宫中事物,必然就有您的长处,其他的事情,自然是不必多想,多虑。有才能的人,就算不是在正位,也可以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汝州大人,你说对么?”她转过头来,昏沉的西下的夕阳投射出浅淡的橙色的光晕来,笼罩了她的全身。 淡淡的,却如同女神。 她的样貌的确不是这个宫里算的上好的一个,但她的动作和举止,以及那一番话的深度,却绝对不是寻常的一个女子可以比拟的豁达和通透。 他抬起眼,看见的正是她望向清音殿的方向的目光,豁然之间,她的那个“即便不是正位”就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看着这个相貌平庸的女子的自信的光芒,他竟然也受到了一丝的鼓舞。想了想,就没有犹豫,接过来笑笑捧着的一锭银子,再次谢过她的赏赐。 待方汝州走后,若溪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让笑笑去小厨房里好好的安排一番,毕竟这是她在进门之后,卫英第一次来忘魂殿里吃饭,这饭一定要让他吃的开心,顺心,安心。 可是……她的心,却如同被丢进了火锅里来回煮烂一般的煎熬和难受。 不能生吞了仇人,却还要在他面前强颜欢笑,要对他恭敬有加,摆出最低微的姿态来,她的心,只要一想到这儿,就开始忍不住的泛滥起来恶心,忍不住的要吐! 她快速奔跑了几步,忍着自己的那种不可抑制似的恶心的感觉,在忘情湖边停下,这里湖光水色两相和,连风,和空气里的花香都是那么的明显和舒服。 若溪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心神稳定了下来,忽而,她的视线被湖塘边的两只正在嬉戏的小龟所吸引,那两只小龟,一只稍稍大一些,大的这只背上有着纵横交错的花纹,而小的那只则是浅草般的绿色。两只小龟也许是父子,也许是情侣,反正是看起来就很和谐的样子,若溪看着它们一个叠着一个的往上爬,但是却爬不了几步就要掉下来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不想,侧王妃今日却又如此雅兴,在这里看风景。”若溪一惊,连忙回头,见到来人,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愉悦,反而是好像看到了多年失散的老朋友一般的亲密,“若溪给大殿下请安。”她微微行礼,却还是宫女时候的那个礼节。 来的人正是卫承,他看到若溪在这里独坐,想到此前两人达成的协议,便忍不住走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在她的背后凝视的时候,豁然发现,她的背影是那么的清丽动人,那么的瘦削让人怜惜。 也许,这就是这个女人最大的筹码,就是靠这个来有货了老三的心吧!卫承微微眯了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侧王妃如此大礼,本王可不敢当。” 若溪微微勾唇,“殿下是若溪的救命恩人,无论怎样的大礼,殿下都是当得的。”她这么说,是要告诉卫承,她不是一个忘本的人,尽管他们之间的那场交易实际上是那么的可笑和可悲。 “看见我并不惊讶?”他的口气也缓和了些,似乎是不想因为这个而吓到了她一般。若溪微微摇头,“殿下回来忘魂殿,似乎是除了紫嫣公主上次病重之外的第一次呢。” 卫承笑了下,走了过去,却避开了刚才的话题,“在看什么?” “恩,这边的两个小家伙。”若溪指了下湖水旁边的小浅滩上,那两只小龟还在锲而不舍的玩儿着叠罗汉的游戏,明明是只有两个,不会变的比他们的身高更高,但是他们两个却玩儿的不亦乐乎。 一个掉下来,一个又爬上去,好像并不知道疲惫一般。 若溪看着看着,嘴角又染上了笑意。 卫承在她的旁边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不知不觉竟然也被她小小的快乐所感染,也或许是在皇宫这个可以让人发狂的地方,他们都压抑了太久。 “嗯,父王今日到忘魂殿里,我有些事,要来找他。”难得的,卫承竟然也说起了这样家常一般的话来。 若溪一愣,随即福了福身体,“陛下和殿下都在正殿之中,殿下您只管过去就是。”卫承忽然笑了下,走过来两步,对着低头的她,“人说女子成亲之后,便另有一股风韵,果然不假。” 他说完,转身走了,剩下若溪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连看刚才的小乌龟的心情都试了一半。 他才走了,白江便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返回来,他这几日本是在外面忙碌着卫飒交给他的任务和一些闲七杂八的事情,难得能够回来一趟,却还赶上卫飒正在殿中和卫英说话,没奈何,只能在外面等他,他走的无聊,就撞见了去小厨房的笑笑,一问才知道,若溪是在这里……看乌龟…… “侧王妃近来可安好啊?”他勾起妖娆的嘴唇,看着她发笑。若溪叹了口气,就知道卫承这个扫把星一出现,自己的好心情就没了一大半,现在再加上来了一个白江,这事儿可不好玩儿了,所谓做贼心虚啊,她这几日都在往外跑着,卫飒那里撒撒娇还好糊弄,倒是白江这里,虽然他只是一个管家,但是因为他是自己这方面的人,所以更加不好说。 真奇怪,她没想着要花多大的心思去防范着卫飒那里,却要花费大把的精力来留着对付这所谓的“自己人!” “多谢白管家惦记,妾身好的很。”她学着他官腔的样子,回答。 白江走上来几步,便也看到若溪盯着看的东西,随手从自己的怀里取出来一块啃了一半的干粮,递给若溪,若溪愣了一下,然后领悟,接了过来,走到小乌龟的面前,搓下来一点馒头的屑一边往潮湿的泥土上撒了过去。 黑色的泥土,白色的满头屑,还有深浅不一的绿色小龟,这场面真是太让人赏心悦目了。 “卫承过来做什么?”白江显然是看到了刚刚才离去的卫承。他心里有些怀疑。 若溪又搓了一把馒头洒在地上,“我一直都以为,只有乌龟这种笨东西才不懂得自己保护自己,别人用肉一勾引,就把脑袋伸出去了,可如今看起来,却也不是这样的。”她笑了下,继续了自己的话,看着那两个有些感到解饿的小乌龟匆匆的从同伴的身上爬下来,去吃那些面包屑,嘴里漫应道,“却没想到,趋利避害,是万物的本能,根本就没有什么贵贱之分。” 第二百零七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1 “却没想到,趋利避害,是万物的本能,根本就没有什么贵贱之分。”若溪的唇边张扬着柔柔的微笑,她现在已经越发的高贵了起来,一举一动,每一个举手投足之间都带出了让人不可转移的贵气和美感,即便不是如同其他宫中夫人和女子那样的动人美貌,但是她的美,却无可替代! 那是一种仿佛来自于山涧的潺潺流水一般的清澈和纯净,又是如同幽幽古井那样一般的深邃和不可捉摸。就如同此时,她那对深邃的眸子一样,在他的面前,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他不能移开视线一样。 难怪他的那个三殿下,还有他的心头之人都要对她念念不忘,这个女人无论是她在用真颜示人的时候还是在用这副平庸的假面示人的时候,都是让人难以忘怀的情愫。 白江看着她,缓缓的接了一句,“人都是如此,然而贵贱……却也是分的。”他从小就知道贵贱这两个字的严重性,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他错过了遇见那个最好的男人的最好的时间。 因为这个女人……曾经的那个小公主,如今的三王妃。他和他都是注定的今生有缘相见,无缘成双。 若溪此时正是背对着他,面向着满池的湖水,那两只小龟等啊等的,看见那个来给自己喂食的人根本没有了再继续搓馒头的欲望,于是就很华丽的转身拿屁股对着他们两个,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自己顾自己的爬过去继续玩儿了。 白江在后面看着她纤细的有些太过的背影,那腰线,那飞扬在空气里的发丝,他的手指忽然在袖子里动了几动,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却始终没有动上一分半毫。 然而,他的静,却让身前的那个女人呵呵的笑了下,若溪也不转头,也不说话,白江却觉得而有些讶异,而且这样和她独处的时间显得太过的诡异。于是变先开了口,“王妃怎么不继续喂了?” “嗯,我在想……这龟是不是也和人一样,如果喂得太饱,下次就不会再回头过来了呢?”她柔柔的笑了下,神色之间,竟有几分的高华。 让人不可逼视! “但是如果您一直都不让他知道吃饱是什么滋味的话,它也可能会一去不复返。”白江也回音了一句,同样的讳莫高深。 若溪没再言语,只是捏着手里已经变了形的馒头,连唇角的刚刚的那抹笑意都变得若有若无,“陛下和大殿下晚上会留下来用晚膳,白管家,你既然回来了,就可要有的忙了。”她说的很正式,白江忍不住发愣,随即反问了一句,“你打算如何?”他已经听出来若溪语气之中的狠烈。 她要做什么?打算怎样做?无疑的,都成了此刻的白江最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连该有的敬语都省略了么?若溪笑得清浅,如同一朵摇曳在风中的百枝莲花,“我想要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呢?”她的话被散乱的风,吹散,揉碎……再飘远…… 白江看了她良久,才喟然叹气,“天色晚了,王妃改回去了。” 若溪也点头,“是该回去了。” 她走了几步,白江在她的身后跟上,她一边走着,一边似乎是在欣赏着四周的美景,但是白江知道若溪实际上是在精心的查看四周围有没有什么明岗暗哨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等到了一处花园的拐角之处的时候,她才放满了脚步,轻声的说了一句,“晚上弄得热闹些,毕竟是陛下第一次到忘魂殿里来,我总不能失了殿下的体面。” 白江对于她的话似乎很感到意外,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话的寓意为何,连点头都不愿意了,直接反驳,“公主你要怎样做?请提前告知我们,否则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您的一个举动就会让我们的努力和辛苦全盘覆没!”他的语气虽然客气,但却也很激烈,但是那妖娆的容颜上依旧看不出来任何的不满。 然而若溪却依旧是一副无事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淡然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就在白江以为她不会开口来回答自己的问题的时候,若溪忽然仰起头,对着漫天红透了的彩霞,喃喃自语一般,“白江,你刚刚想要把我推进水里。” 白江眸色一沉,似一摊水银被打碎,掩埋。那璀璨的光芒一闪而逝,停顿了一阵,直到头顶上那些变幻莫测的彩霞变得更加深紫的时候,白江才开了口,“是,我的确是这样想了。” “很好。”若溪眨了眨眼,眼眶里却居然传来一阵的酸痛,她笑了下,苦涩却自然,仿佛是这张脸孔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苦涩和难受,“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愧对过你们的人来说,你的这个想法,让我心寒。” “白江,白川不喜欢你,这是事实,而且,也同时是一个和我无关的事实。”她语气淡漠而且疏离,“我喜欢卫飒,不喜欢白川,这也是事实。事实就是事实,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变化,也不可以强求。”若溪吸了口气,继续说,也不管身后的那个人是不是还在听,她似乎只是想要找一个人来倾诉一下自己的内心所想,不要一个两个的都拿她来当傻瓜!她是个明白人,她什么都知道! 他和他的背叛,还有自己即将要面对的背叛,她什么都知道! 她讨厌这种被人耍的团团转还要跟在人家的身后面忙着说谢谢的日子! “可我很庆幸,我没有因为对卫飒的喜欢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和内心,而你们呢?不要对我再说什么复国和报仇,这些事,我已不想。”若溪浅浅的笑着,望着这一池的湖水开始变得和天空一样的澄净透明起来,神情都有些恍惚,“我甚至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但是……我很确定的一点就是,我认定了的事情,是一定会去做的,迟延靖,我虽不喜欢白川师傅,但他是我的救命之人,又是将我抚养长大的恩人,他对于我,亦师亦友,对于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我……不会喜欢他,其实,我也没有必要对你说这些,我只是……不可能一直夹在你和白川之间,总有一天,白川要交给你来照顾。”若溪终于说了出来,心里顿时一阵放松,“所以……请你以后要好好的帮助白川,让他完成他的心愿。” 白川的心愿……是什么心愿?她不知道,也不想去问,但是直觉告诉她,白川的心愿和她的心愿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儿。 白江似乎被今天善谈的若溪吓了一跳,她向来都是一个拍马屁最见长的女子,并不是一个喜欢这样用这种深沉口吻说话的女人。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不带开口,若溪又说了一句,“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优柔寡断了些,比如,你刚刚想要把我推进湖水里的时候就该立马动手,我不像你,我如果想要去做一件事的话,就一定会去做到。不会犹豫。”她说的很笃定。 白江还要问些什么,她却摆了摆手,“天太晚了,你快去后厨帮笑笑,这么大的场面她一个人撑不过来。” 既然人家下了逐客令,白江也就只好从命,但是对于刚刚若溪那句没头没尾的结束语还是没弄明白其中的含义。 “对了,过会儿到我房间里来一下,我有东西请你转交给白川师傅。”若溪还是没有回过头来,一眼都没有看白江,自始自终,若溪都是在看着别处,像是在眺望湖水,又像是在眺望天边。 “好。”白江略略蹙眉,心里仍然为着刚刚若溪的尖锐而感到心惊。她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她的心性应该和那个死去的北冥国主有着一脉相承的傲然和敏锐。 她和他,都是天生的王者,但是一山不容二虎,所以,她和他注定就只能剩下一个。 白江走了,脚步声也一点都听不见的时候,若溪终于低下了头,停止了刚刚那个保持了很长时间的眺望的动作,她才一动,眼睛里那些早就凝聚起来的泪水就扑簌簌的一股脑儿的流了出来,洒了满脸都是。冰凉凉的,很是让人清冷。 她不可能一直帮到他的,若溪知道,一直都知道,无论是自己去帮助他,还是他来帮助自己,这种美好的相互关怀,都已经在她洞悉了背叛这两个字之后而变得浅淡。 又在湖边站了一会儿,若溪才回了寝殿。然而,等她回到寝殿的时候,笑笑已经在殿中等她,桌案上还已经备下了浓浓的六安瓜片香茶一盏。 “王妃您这是去哪儿了啊,这么晚才回来,白大人都来了好几次了呢!”笑笑提醒她。白江已经来过了。 若溪手中的茶碗一抖,赶紧放在了桌面上,不动声色,“这茶水可真烫。”笑笑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烫么?”她摸了摸杯子的边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若溪笑了下,揉着自己发疼的额角,“笑笑,你取些笔墨来。” “王妃要写字么?” “嗯,是打算随便写写。”若溪的唇边勾起笑容,“也是该好好的写写了。” 第二百零八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2 提起笔来,沾饱了墨汁,若溪看着面前铺平的这张白纸,干净素雅的如同她幼年时候的一颗心,安静,干净,又让人喜爱的那个小女孩儿。 “啪嗒。”一颗墨汁滴落在洁白的卷面上,沾污了一块卷面。 “哎呀?这纸都脏了。”笑笑惊叫了一声,跳了起来,连忙走过去,将这张被弄脏的纸张换掉,换上来一张新的,重新替若溪铺好。“啧,这好好的一张纸。” 话语中的惋惜之情很是明显,这好好的一张纸,就被她给糟蹋了。若溪自己也跟着她笑了一下,“是糟蹋了。”被糟蹋的,到底是这张纸还是她的心?她已经没有了一个标准的答案。 她悬着笔,一直提起来,缓缓的,没有落下,在第二滴墨汁即将要低落的时候,笑笑及时提醒,“王妃!这纸可又要完蛋了!” 若溪一愣,仿佛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心里的疑窦就转换了时空一般,豁然清楚明白了起来,低头一看,果然,那滴豆大的墨汁泫然欲滴,忙收回了手,将毛笔放回了砚台上,随即笑了下,这墨汁滴下去甚是容易,但要是想收起来,却难于登天。泼出去的水,滴下去的墨,都是不能收回来的。 “怎么啦?不写了?”笑笑纳闷的发问,若溪揉了一把桌上的纸,太过干净的东西都要被毁掉,这是常识也是命运,她笑了起来,有些深奥的样子,笑笑更加不明白,“王妃笑什么?” “嗯,你也是刚刚脑袋叫驴给踢了吧?”若溪让自己的称呼看起来变得很平常和搞笑,以借此来缓和眼前的局面。 “啊?”笑笑睁大一双大眼睛,不明所以。 若溪拿起自己的食指啜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是那你那么大声的乱叫什么?” “哎呀,王妃你现在可是越发的会捉弄人家了啊!”笑笑实际上还是没有弄明白,这句“脑袋叫驴给踢了”和她刚刚说的话到底有什么联系? 第105节 若溪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缓缓提起笔,在纸上刷刷的写了起来,一阵龙飞凤舞之后,一张白纸已经写上了许多字迹,拿起纸来吹了吹,若溪一点点的把这纸上的字迹吹干,才小心翼翼的折好,递交给笑笑的手心里,又是一顿嘱咐,“你可要好好拿着,别丢了,也别让别人瞧了去。” 笑笑点了点头,将纸张摺叠起来放到自己的怀里,“放心吧王妃,我可是机灵能干的很呢!”她说完,调皮的眨了眨眼,就又蹦又跳的抛开了。 若溪拉了她胳膊一把,“别总蹦蹦跳跳的,你又不是兔子,还有……以后人前人后的都别叫我王妃,万万千千的,你把这个“侧”字给我好好的加上。不然到时候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回头来打你的嘴。” 笑笑吐了吐舌头,“知道啦,侧。王。妃。”她故意将后面的三个字抻的老长,若溪无奈的推了她一把,“快去吧。” “哎,王妃您是不是糊涂啦,您还没有告诉我,到底要送到哪里去呢!”笑笑被她推得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儿又回来了,“你还没说要我送到哪儿去呢!”真实的,叫她送信,却也不说清楚到底是要送到哪里去。 若溪一拍脑门,“哦”了一声,“对,是我疏忽了。来,我告诉你。”她召唤过来笑笑,轻轻的伏在她的耳边好一阵嘀咕。 “知道了,包在我的身上!”她一拍胸脯,信誓旦旦。 若溪微微一笑,望着笑笑远去的背影,喟然长叹,“要是什么事儿都能抱在你的身上,那就好了!” 有很多事,很多人,她自己尚且无能为力,她……又能依靠谁? —————————— 从京城里的宫城出来以后,一直向南,便是一处很隐蔽的场所,那里叫做风情苑,是一处供客人们休闲和放松的专门有许多妖艳的女人来表演歌舞的场所。 楼是白色的小楼,纱是红透的火红,人,是妖艳扑鼻闻香的美人儿,依靠在二层半高的小楼上,红袖招摇,满眼热闹。 这其中,偏有一人,白衣白袍,银簪挽发,三千黑丝如墨,似水的扑洒在他的颈间然后蜿蜒到了他的后背,柔滑的如同一个女子。 而他整个人的相貌和身段也是如同一个女子般美丽多姿,但是显然如果用美丽来形容他的话,那绝对是对他的亵渎,他看的见,眼前的美人美景,但……他却看不到自己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比如,已经有月余没有得到她的消息了,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健康,都不得而知,他如今能够获得的消息,那些关于她的消息,只是……来自于白江心情好的时候的一丁点的透露,但是白江是个有名的醋坛子,要他主动的告诉自己关于若溪的消息,实在是难于登天。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瞥见楼下的大门外有几个女人围在一起,似乎是把什么东西聚拢到了一起,然后叽叽喳喳的说着,闹着。 他眉头一皱,这家风情苑是白江在此处的一个产业,算是一个他们用来当做自己人私底下的联络点的绝好地带,他现在在这里,既距离京城又近,又能得到最周密的保护,不会暴露自己行踪。但是同时,这里也有着让他最难受和最难接受的情况——那就是,这里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喂,你们快闪开啦,我可是交了钱才进来的啊!”围在女人群中的一个声音勉强从人墙里挤了出来,这声音明显是粗大嗓门的人才有的,而且……他的眉头又一次高高的耸起,又是一个不知道轻重的女人。 他起身,不耐的将窗户紧紧关闭,但是却关不掉外面的声音。 “我是有事情要去找人的!你们……你们这些女人啊!要是耽误了我送信的大事儿,可怎么担待的起?”这女人竟然说话之间还打着官腔。 他在听见“送信”这两个大字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脑子里闪现过一个念头,他心念微动,身形却比心神晃动的还要早,还要快。一团白影儿闪过,他的人已经出了白楼的一角,飞掠而下,在那团人群的中间扎了过去,一把抓起被围困在中间的那个一团热乎乎的人,就重新脚踏飞檐,略上了屋顶。 屁股重新坐在白楼上的摇椅,他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对面的这个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女子一眼。 “信。”他好看的唇形中间,吐露这个字来,那女人也愣了下,捂着胸口,一动不敢动,“你是谁?什么信,我不知道。”她别扭的动作更加凸显了信件的位置,真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男子看了她一眼,她的小小防御在他的面前根本不算什么,“是若溪叫你来的?”他让自己适应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嗯。恩?”女人终于察觉了不对,瞪大眼睛,反问,“你怎么知道侧王妃的名字?” 侧王妃……男人的脸色微变……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忘魂殿里的那个大大咧咧的丫头,笑笑。 “对啊,当然是侧王妃,但是……但是,你怎么会知道侧王妃的名讳啊!”笑笑依旧不解。 那男人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却只是一闪,如同残月出云。 “我为什么知道?”他的眸色一黯,带出几分惆怅,“她可曾告诉过你,这信要交给谁人手中?”男人依靠在窗旁,问。 “王妃说……要交给白川……那个,可是我进来了很久却没有找到他……啊?”笑笑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因为她看见了这个面前的俊雅的男人正在朝他缓慢的低头,“啊?难道……难道你就是白川?”语气里都是惊愕。 那个白衣白袍的俊秀且冰冷的男人忽而笑了下,“不错,我就是白川。” 笑笑眼里的光,忽然变了。 他就是白川!那个让白江心神恍惚的男人,一个男人竟然把自己的全部心思都寄托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上,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是那么的可怕,又那么的自然,他们相识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他对他一见倾心。 笑笑看着这个优秀的男人,心里一阵恍惚,她在来之前还想着,这次的机会真是太难得了,因为她可以亲眼看一看那个让白江心神颠倒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而且,还想要在他的面前和他比个高下才好,至少,她有一个优势是他无法企及的,她是女人! 但是此刻,笑笑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因为这个男人不仅是那样的优秀,而且……还是那样的让人难以企及。 她眸子里的光,渐渐的冷淡了下来…… —————————— 若溪坐在房间里,看着铜壶滴漏,想着今天晚上的这场宴席,到底会是如何的一场热闹的情景,她把手指放在烛火之下,立马底下就映衬出来了一片阴暗的黑色。 看来,所有的一切光明,只要转身,便是黑暗。 第二百零九章 最后的晚宴1 因为卫英的驾临,让这座本来就充斥着奢靡和骄纵气息的忘魂殿里,更加的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搞得好像比她和卫飒成亲的那一次还要热闹。 若溪看着手底下的宫人们甚至连站岗的侍卫们都开始奔忙了起来,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幸福的表情,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一副表情来映衬大家的喜悦之情。 全忘魂殿的人都在微笑,喜悦,唯独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或者说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浅笑的表情,只是,那一抹浅笑虽然是在笑,但是落在其他知道这一切过往和纠葛的人的眼中,则变成了一种无言的嘲讽。 白江作为管家,在宫中的地位不低,自然是不用看其他那些个跟着卫英一起过来的宫人们的脸色,他倒是很有闲心的端着一壶茶水,找到了方汝州,和他一起在海棠树底下喝茶聊天。不过他们说了些什么,若溪可就不得而知了,他们距离她实在是有些远,要想在这个距离挺清楚这些人在说什么,除非她的耳力像白川那个家伙一样,好像是千里耳朵! 不过,他们说的是什么,若溪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因为无论白江在说什么,她都不会往心里去,对于一个刚刚还处于嫉妒的陈醋味道的男人就想把她推进水里淹死的人,无论他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若溪都不再会觉得过分。 因为自己已经对他没有了什么抱着的希望和希冀,只要他不对自己做出什么带有伤害性质和攻击性质的举动的话,她就心满意足。 真的,好奇怪,从前对身边的人总有些期待的她,在这一刻竟然觉得无限的放松和轻松,或许,真的是因为不抱了希望,反而得到了希望。 她眉眼带笑,看着那些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一种面具,戴的时间久了,不管她自己愿意不愿意,都已经摘不下来了。 就好像是她自己一般,戴着若溪的面具久了,她就觉得自己市侩了起来,满口粗鄙的话语,顺梯爬杆儿,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尤其是擅长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等她真正戴上了这个侧王妃的面具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在心里,眼里,脑海里,心田上,浓重的刻下了“卫飒”这两个字。 卫飒…… 卫英…… 大祁国…… 一连串的符号连同在了一起,让她开始泛滥起来习惯性的头痛和反感。 下意识里,她已经在排斥和自己喜欢的这个男人有什么关于仇恨的交集和纠葛。 就那样好好的,过上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不行吗? 若溪的嘴角,微微的勾起弧线…… 似乎,还真的是不行呢。 她仰起头,看天色越发阴沉了下去,手心里渐渐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等到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这一场家宴便要开始了。 等到那个时候…… —————————————— 前前后后的将手里的信看了几遍,白川英俊非凡的脸上第一次展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表情,和平时的冰冷如冰山的神色不同,那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神色,看得对面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才能超越他的笑笑一愣。 “多谢你送信前来。”白川忽而低了头,将信件好好的收到了自己的怀里,放好。 笑笑又是一愣,难道这个人是在打算要哄自己走么,她想说的话,还一句都没有说呢,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更没有走的意思。 白川终于抬头看她,皱眉不解,“还有什么事情?”她不是来送信的么,如今信已经送到,她怎的还是不走?难道是那丫头还有话要她转达给自己说? 他刚刚黯沉下去的眸子里忽然升腾起来一阵光芒。 笑笑被他眼中的盛光所打动。不过她这一次很快的收拾起了自己的敬仰和崇拜之情,对着白川明显太过英俊的脸,开了火儿。 “白先生,恩,那个若溪姐就是这么叫你的,既然你和她的关系非同一般,那我也就直说了,我先要声明一下,我接下来要说的这席话,和若溪姐还有那个人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我想说的,只是我想要告诉你知道的一些事情而已。”笑笑忽然来了勇气,她的脑子里翻来浮起的都是若溪那天在殿里告诉她的,“女人的幸福就是要大声说出来。” “嗯?”白川被她忽然激动起来的情绪闹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茫的看了她一眼。就这么一眼,笑笑就差点被看得忘记了自己下面要说的话,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太太太……太能魅惑众生了吧? 想到这儿,笑笑顿时把眼睛一闭,她闭眼一是因为缺乏勇气,二是因为她不能看着这么一张有竞争压力的脸孔说出底下的追爱宣言来! “白江大人你认识的吧?他对你那个……那个什么的,你也知道吧?但是,你不理睬他,我很高兴,可是……可是也请你别一直不理他,因为只要你一天不理睬他,白江大人就会不开心,他不开心,我也就不开心!可是我不想让我自己不开心,所以……所以,那个,我允许你在一定的范围内,小小的理睬一下白江大人啦!”笑笑几乎是用喊的,才说完了所有自己心里想说的话,但是……她还觉得不太够,估计是不能满足她宣泄自己情绪的用处,于是又加上了几句。 “我虽然比不上你,但是,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喜欢着白江大人,因为他是个那么好的男人,天底下,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和白江大人一样好的男人啦!”笑笑最后一句话说的时候,仿佛又给自己加上了一点勇气。 白川第一次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一直在自己面前说“爱啊,喜欢啊,”之类辞藻的姑娘,看见她因为紧张和言谈之间的诉说的激动的情绪而染上了红润的脸,有些好笑,同时也感到有些悲凉。 因为他从很早以前,也就是当白江还是迟延靖的时候他就知道,白江喜欢的人是他,而且用情是出乎了他意料之外的深,时间也是出乎了他意料之外的长时间的公关。但他心里一直都明白的,是…… 他,白川,喜欢的,是那个冷清,坚强,善良的小公主——融嫣。 也就是现在的白若溪。 她连姓氏都选择了和她一致的白,不知道是因为她想要重头再来一番,做一张白纸,还是因为……对他的信任。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组已经感到感动。 笑笑见他半天不说话,心里的小鼓更是一个劲儿的敲啊敲,气鼓鼓的盯着他看,不是吧,这个好看的家伙会去和白江告自己的状?还是会来嘲笑一下她的不自量力又或者是来干脆的用她不知廉耻的行为来羞辱她一番? 没想到,白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语气很是缓和,“我知道了。” “知道了?”笑笑自己到没有反应过来,“你……知道什么了?” 白川儒雅一笑,拂了下宽大的白色长袍,“我什么都知道。” 不想再和她继续拖延时间下去,白川的身形忽然动了,就在笑笑以为这个朝她飞掠过来的白影是要来杀人灭口的时候,白影忽然出了声,“楼下有好马。”笑笑愣了下,纳闷的揉着自己的屁股,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来的时候因为颠簸而屁股生疼的呢? 若溪始终是个较真儿的孩子,她认定的事情和道理,或者是她天打定了主意要去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完全的撼动她的想法。连他这个看着她长大的人,也不例外。 若溪……你当真是会为了仇恨而放弃一切的女人么? 策马奔驰中的白川忽然一阵心神烦躁,那信上写的清清楚楚…… “今晚,忘魂殿内,取卫英首级,献于父母之墓前。”落款是那个久别重逢的名字——融嫣。 字虽不多,然而其中的深意和决绝,知她甚深的白川更是看懂了这里面的决心和勇气。 心里的不安和焦躁更多,他挥舞着手里的鞭子,“驾!”心里的烦闷完全被泄愤到了马鞭上,白川归心似箭。 嫣儿……他的嘴角里忽然溢出来这个久久没有呼唤过的名字,在风中,似乎飘散。在大祁国的皇宫内部,要如何取来卫英的人头?他不敢想象这个过程,更不敢想象若溪将要承受的结果! 那种激烈的场合绝对不是她一个小女子可以应对的了的! “一定要等我……”他立于马上,向北,一路进发! *** 晚饭时分,华灯初上,歌舞表演在大殿里已经奏响,那些因为有了侧三王妃的到来而被想闲置在了一旁的歌姬舞姬们今晚上终于等来了一个大好的表现自我的机会,传说,今晚上,国主陛下将要驾到。 第106节 如果能够被卫英看中,可比在忘魂殿里做歌姬,舞姬要好的多! 主人还没有到,大殿之中端坐的只有侧三王妃,她今日穿起了最隆重的一身衣裳,头发也束成高华的样式,和平日的低调和不修边幅截然不同。那锐利的眼光看着每一个入场的歌姬和舞姬们,那一对明亮如秋水的眸子里的冷光,看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她们无一例外的都感觉到了一股透骨的寒意。 看向主位上,三个位子,依旧空空如也。 第二百一十章 最后的晚餐2 身上的衣服是最新进宫来的西湖绸缎,苏州绣品,脚下踏的鞋子,是被卫飒称赞过的缎面儿和花样,最重要的,是她的人,皮肤上都似乎因为这个人的自信和决绝而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和美感,其次便是她的发髻,被秀发高高的挽起,斜斜的坠了一点珠翠,细细密密的很漂亮,没有大颗珍珠的浑圆和璀璨,它上面点缀着的小碎珍珠的零星片子,反倒显得出来一片浅淡的高贵的光华。 虽然不耀人眼目,但,也绝对是不能让人忽略的芳华! 不是美人,也能醉人。 那些曾经见到过她的歌姬舞姬们,都被她的忽然转变而感到惊愕,若溪看着她们眼中闪掠过的神色,既明亮羡慕,又是极度的嫉妒!若溪也是个女人,还是个心思细密的女人,她很是明了,这些个女人们心里头在想什么。 她微微含笑,目不斜视,从中间的红毯上踱步而出,款款的来到她们中间,再重新穿行而过。 始终,目不斜视,不看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回头,似乎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回头之后,对着笑笑,轻轻的说,但那音量有足以让周围其他的人都听见。 “今晚上是重要的晚宴,让她们都努力的点,这可关乎她们自己的前途。”她浅笑着说,不忘用余光看到大殿里的其他人,当她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她们的脸上闪动过的异样和激动的神色。 谁说光宗耀祖这种事情总是给男人们准备的?她们女人们心里其实最惦记的事情就是这个了,不单纯的是光宗耀祖,让门楣光耀显赫,更重要的是,她们还想让自己风光万分,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幸福的女子…… 若溪走出了大殿的大门,外面清新的空气一下子就扑面而来,她忽然感觉到自己似乎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幸福的女人,有卫飒这样的出色的男人百般疼爱,有白川这样有智慧和心机的男人的青睐和青眼有加,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是,她真的并不这么觉得,幸福什么的,难道不是应该建立在彼此的信任和尊重之上的么?不错,卫飒尊重她,疼爱她,宠溺她,给她最好的东西,最美的首饰,但是,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做到了那最难能可贵的彼此信任? 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她已经发现了,她自己的心意,是喜欢卫飒的,而且还是那种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感情,但是,她不能完全放纵自己沉浸在对卫飒的喜欢当中去,因为她还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要必须去做! 卫飒……这个只要想到就会让自己心里头万分难过和万分喜悦的男人。早晚有一天会将她逼疯! 身后的那些舞姬们在她的背影消失之后,开始忍不住纷纷的小声议论起来,大家都在猜测这个人最后留下的那句话的含义。 “长儿姐姐,你说刚刚侧王妃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方走了,身后便有人开始发问。 “什么意思?她是在告诉我们应该好好的珍惜马上要到来的大好机会吧。”被叫做长儿的女子轻轻的回答。 “唔,那是怎样的一个大好的机会呢?”安小丫头看起来很是伶俐的样子,但是一对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的模样后又让人觉得,似乎有些机灵得过分,有那么几分的不可靠似的。 “好机会……或许就是……”细眼睛细眉毛的长儿轻轻叹了口气,捏起手指打了一个兰花状,“当然是指,一会儿要来的人了,记住,想要脱离苦海,一会儿就是你大好的表现的机会!想要离开这里另谋出路的话,待会儿姐妹们就要好好的舞动起来,不然的话……一辈子老死宫中这种事情,是常有的。”说到最后,长儿的语气里也不知不觉染上了一点希望的声音。 人只有自谋出路,才可以真的有出路,如果只是一枚的将自己的希望和未来全部交托在别人的身上的话,那就是一事无成,用自己的生命和一辈子的幸福开玩笑。 安小丫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等到灯油都燃了一半的时候,殿外终于传来了“陛下驾到”的声音,若溪缓缓起身,提起那绣着纷乱复杂的美丽图案的长裙,从容的朝大门口走去。 那长裙上的大朵的芍药,争妍斗艳,国色天香,触人眼目的绚烂多彩! 那样含蓄的大花朵放在她的身上,竟然不会让人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土气,反而,是她的那种随遇而安的淡定更加的凸显了芍药的天生丽质,和别有一番滋味的美感。 长裙曳地,若溪从容的从众人之间走过,在那个年过花甲的男人面前,缓缓拜倒,“儿媳拜见父王,愿父王福寿永享。” 卫英笑眯眯的受了她的大礼参拜,点了点头,转过头对一旁有些惊愕的卫飒说道,“都说三儿的侧王妃平日里很是骄纵,却不想是这么识大体,懂规矩的。不错。不错。”他连着点了几下头,表示了下对若溪的满意,才缓缓抬手,“起来吧。” “谢父王。”若溪缓缓站起身,那动作优雅,不会起的太快,也不会太慢,快了则显得她有些失礼,慢了又会让人说她故意做作,这分寸这速度的拿捏都让人那么的难以抉择和把我。但偏偏是她,做到了,而且还比那些从小就在宫中学习规矩礼教的郡主,公主们都做得好上十倍,百倍! 卫英很是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媳,唯独卫飒的眼中里,惊愕和错愕的情绪就一直没有松动过。 若溪站起身来之后,悄悄的站到了卫飒的身后。卫飒收起眼中的怀疑,用温柔的能够溺死人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一转,趁着卫承和卫英说话的空当,悄悄的快速的在她的耳边,俯下身来,说,“王妃今日可是太美了,这是对本王这几天忙于公务的不满么?”他的眼底尽是戏谑。 若溪抿嘴偷笑,看见他邪魅的脸孔的那个时候,自己心里的那点别扭似乎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烟消云散了个干净。 他的大手悄悄的伸到了她的袖子底下,一捏,便把她的小手捉在了手里,里面竟然是含义涔涔,卫飒勾起唇角来浅笑,原来她也不是完全不怕的,刚刚看到她从容不迫的行李,答话的样子,还以为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了的女强人呢。 却原来,也是有那么几分的疑窦的。 卫飒拉着她的手,全然不顾卫英就在眼前,神色之间的宠溺和举止之间的男女欢爱,丝毫没有躲避过他的意思,这大大方方的示宠,竟然是让若溪自己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一片火热,似乎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儿媳知道父王今日会在忘魂殿内,留下晚宴,便叫人在小厨房里精心做了几道家常的小菜,小菜比不得宫中的大御厨的手艺,只是请陛下吃个新鲜罢了。”若溪笑容得体,俨然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她说完,卫英边点头,微笑着对一旁的卫承说,“倒是好久没有尝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若是今儿在忘魂殿里迟到了什么好东西,定然是要开怀畅饮一番的了。” 若溪看他们父子三人,言笑晏晏,说的有说有笑,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远到和自己没有什么瓜葛。眼下这个在众人面前,说着,笑着,体贴且恭敬的女人,只是一个戏外人,局外人,所坐的,所说的,都是不得已的作为似的。 先端上来的是八盘小凉菜,十种甜品,宫女们鱼贯而入,将菜品摆放整齐。卫英捏起一点碧绿色的水晶腐竹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赞不绝口,“孤也是许久没有吃到这么清爽的小菜了,不错。” 卫承跟着吃了一口,也附和着卫英的意思赞叹了一句,卫飒端着酒杯,斜斜的坐着,“连大哥都这样说,那是厨子做的好了,宝焰,赏了那个厨子。”宝焰答了个是,又重新站好。 接下来又是六道热菜,四道热菜,两道热菜这样的顺序往上端,到后面是一条活蹦乱跳的炸好了的酥鱼,大家伙儿瞧得新奇,怎么这鱼分明已经被滚热的油锅里的热油炸的熟透,却还能乱蹦乱跳么? 卫承看了一眼这盘子里活蹦乱跳的大鱼,“这鱼不错,有点意思。”他看着那碟子,微笑,手里的筷子却没有神将过去,也没有尝尝的打算。 卫飒看了他一眼,用银质的筷子将鱼上的肉拨了一块下来,看也不看的直接放到了嘴里吧唧了下嘴巴,酥酥的,脆脆的,还沾了糖醋的浓汁,尝起来很是美味可口。 “倒是熟了。”卫飒用一旁的白绢擦了擦嘴上的油渍,一脸的满足。 “不过,这菜肴如此的新鲜特别,想必是有着很大的名堂的吧?”卫承看了一眼一直微笑不语的若溪,虚心似的说,“不知道弟妹这里又有什么高见?” 若溪被点到名字,才将唇角的那点微笑扩大,缓缓起身,准备好好的回答一下卫承的这个问题,这道菜,她的确是精心为卫英准备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最后的晚宴3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尤其是这父子三人,若溪真怀疑他们三个是不是一天都没有吃过饭了,竟然在这里,吃了不下三万米饭。 更要命的是,卫飒还一个劲儿的喝酒。 卫英的兴致似乎也很好,在这儿跟着一起喝,他们中间唯独一个人比较清醒的,就是卫承了。 酒越喝越热,等到了几个人面前的酒壶里都空空如也的时候,卫英忽然抬眼,用醉眼好好的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若溪,“只有酒菜,没有歌舞么?” 卫飒笑了下,他的英俊的脸孔上,沾染了三分醉意,也或许是五分的醉意,只是他自己掩饰的比较妥当罢了,但是她从位子上站起来也还是要晃晃悠悠的起来,按着桌案,舌头都打了结扣似的,说,“怎么会没有?……我忘魂殿……里……最好的……就是歌舞……” “啪啪。”两下击掌,若溪拍了拍手,立马就有两队穿的十分摇曳和性感的女子,穿着简单的衣服就从外面鱼贯而入,她们的手中有的举着酒壶,有的举着红绸,还有的干脆将红绸披在了身上。 长裙曳地,红绸纷纷然,美酒飘香,仙乐处处闻。 这样的一个所在,不说是人间仙境也好歹是个神仙逍遥的所在啊! “哎,对了……儿媳呢?”卫英的眼睛已经开始发木,就那么直接的看着若溪的眼睛,陷入了思索之中,“你刚刚还没有说,那条鱼那是怎么做成的?” 那明明是一条死鱼,而且还是一条味道很好的死鱼,但是却在盘子里魄力扒拉的跳着,这想想都觉得可怕,一个活活被油炸死了的香鱼,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死而复生的了。 卫承抬起酒杯啜饮了一口,也用期待的目光等着若溪说下去,去揭露开这个鱼的真实情况来给大家解闷。 “鱼能有什么名堂,不过是一道很普通的菜肴罢了,”若溪笑容浅淡。 卫英根本不信,不住的用筷子戳这条鱼的肚子,“这里面还有什么,怎么一动一动的?” 若溪轻轻的柔柔的看着桌子上的这道大家都很感兴趣的菜,发笑,“嗯,这道菜正如大殿下所说的那样,的确是大有名堂呢。”她的脸上闪现出几丝的调皮来。卫英顿时也被这道菜的名字给糊弄捉了一般,忙不迭的询问身边的各个美女和舞姬们,卫承看了一眼正色迷迷的盯着人家的突起的前胸的看的卫英,知道自己的这个爹,老毛病又犯了!他不是在真的想要去了解一下这道菜的名称,只是想要知道人家的胸部是不是和他的口味。 他只是看着还不管用,竟然伸手去拉了一个舞姬过来,做到自己的怀里,不断的用自己的某一个部位去拱人家的那个地方,那舞姬先是一愣,其次就为难的看了看卫飒,若溪看着他们几个人之间眼神的传递,立马想到,这个舞姬很有可能当初是和卫飒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瓜葛! 顿时,某人的醋意顿时涌来了。如同狂潮。 “哦?”卫英的一双眼睛在看到了舞姬温顺的笑容的时候,他的心儿也跟着飞了起来,嘴上漫不经心的回答来一句,似乎是在映衬着和随便给若溪点面子而已。 若溪也丝毫都不介意,一只手缓缓的伸进了自己的袍袖之中,领班的内官总领方汝州在一旁看得若溪都有些替她感到惋惜,多精心设计去讨好陛下的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啊!却没有看出来这一会儿,卫英是根本没时间去看别人了。所以,他这才故意的坐过去和女人们有更多的接触的机会! 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三王妃可真是不幸。 不过,三殿下的风流倜傥和潇洒不羁也在京城上下都早有耳闻了,似乎想三王妃这样的普通的女子能够嫁给殿下都是一种奢侈。而且,这个若溪要是抡起来字辈的话,他们都要靠边站,这个女人可也不是什么高档层次出身的女人,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依靠诗文学的好,才得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她从前的好朋友——凝香,都跟着和三殿下的那个贴身的小跟班儿勾三搭四了呢! 不过,她这个聪明人这一会儿找的拍马屁的时间可不好,人们都知道,卫英好色,但是他的好色也只是从先皇后薨逝之后才开始的了,从前有皇后在的时候,他从来不那么大声的说话,也不会去看其他的女人一眼,但是现在,卫英这些年在外,早就声名狼藉,而他越发不好的额身体也是因为这个潜藏的危险。 也就是玉夫人还能在三个妇人之中,脱颖而出,来和陛下走得最近,但是她也不是多么的受到宠爱,至少和别人比起来,她算是好的,但是,时好时坏到底,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因为她的性情比较冰冷,还能够震慑得住卫英这么多的莺莺燕燕。 比较起来,这三个妇人之中,最美的当属凝香现在照顾的美夫人,当年卫英赐给她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自己的绝美容颜就为她得到了卫英亲自奖赏的姓和名。 美夫人…… 原来大家都以为会是美夫人在众多的妇人之中脱颖而出,得到卫英的宠爱,但实际上,分头依旧不减的是玉夫人。 似乎没有谁能够将玉夫人的风头压到下去一半,这后宫里的事儿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卫英的心还是悬在故去多年了的“皇后”的身上。 也许是为了填补灵魂的寂寞和空当,也许是男人本色的自然流露,反正,卫英这个时候再看见那么多的美姬的时候,仿佛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一个舞姬敞露着半个胸脯,在她的面前晃来换去,终于被卫英一把捉住,放到自己的身边,顺手就上下其手,大模特莫起来。 看的卫飒和卫承好不脸红心跳。 卫承还好,平时一贯的瓶颈惯了,他见了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计划的样子,让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是……他也想着让若溪给他们在找个地方去才好。 毕竟,怎么说也没有和自己的小叔子一起看公公是如何淫.乱的道理吧? “咳咳,”卫承再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失态之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来加以提醒。卫飒一拉若溪的袖子,“那道菜的故事,回头再给他说吧,这会儿他恐怕是听不见了。”卫英毕竟年老,忍耐的功夫不深那么强,在上下抚摸了几遍美姬的柔软的那部分之后,他的脸上染上了浓重的色.欲的颜色。 若溪看了看他,笑了下,也别开了脸,假装是说家常话一般的对着卫承说,“大殿下若是觉得无趣的话,可以到花园里一去,那里有今年新开的海棠。好看的很呢。”她说的热情洋溢,让卫承很难拒绝。正好他也觉得这屋里应该很快给卫英找一块地方出来,好好宣泄一下才好。 随即就起了身,身后立马跟上了两三个有眼力更有姿色的舞姬,随他一起除了去。 卫飒看了一眼那几个舞姬们,低声问若溪,“这些舞姬我不当初都已经把她们送回故乡了么?怎么会……”怎么会忽然间有什么事情发生的平平淡淡,他却不知道一般的诡异。 若溪神秘一笑,“殿下不必操心,只需要好好的陪着父王喝酒就是。” 卫飒撇了撇嘴,“难为你倒是不吃醋,留了那么多的美人儿在忘魂殿里。为夫可是好福气哟!”他的脸上沾染了一点点的酒意和醉意,朝若溪笑了下。 若溪看着他们每一个人,面上再笑,心里却在淌血! 明明是她,这里面最应该欢笑的便是她了,然而此刻,她却只能干站在这儿看他们,这一家仇人在她的面前,欢笑言言,有说有笑的,开心痛快。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心里好恨! 嘴上不说,脸上也不带出什么不满的表情来,她只是朝卫飒笑了下,“殿下可不是要我去把她们都卖了?这些歌姬可都是绝好的功夫的歌姬啊,卖了多可惜。” 卫飒的余光也瞟见了正在脱掉舞姬衣服的卫英,眉头一皱,推了卫英一把,“父王,你在做什么?”若溪笑了下,看来今天的卫飒真的是喝多了。两只眼睛看不见啊,卫英正在做什么。 “殿下,父王有些醉了,还是让我和这些舞姬们一起服侍父王吧。”若溪一指卫英的袍子,“看这里都沾染上了酒污,若是就这个样子回去了的话,咱们可还真是没办法向玉夫人交代啊。” 在外面看花赏景的卫承忽然眉梢一动,下意识的带着舞姬们又往前走了几步,不大一会儿,他就看见了被舞姬搀扶出来的醉醺醺的卫飒。 他们两个都已经出来,那照这么说下去,忘魂殿里也就是只剩下一群舞姬和白若溪在场了。 若溪在吩咐了舞姬扶着卫飒下去之后,直到他的背影忽然消失,若溪的嘴角都没有露出一丝半点儿的笑纹来。 这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么?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好机会,她可以先杀了他,然后再自尽,既能报了仇,又能让自己避免了一场两难的境地。 第107节 不错,这是个好主意。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最后的晚宴4 她该知道,这是一个天赐良机,至少,她此刻在忘魂殿里的身份已经让没有人可以对她在指手画脚,又或者是有的人在心里对她又羡慕,有极度,也有不满,但是……她们没有一个人,敢当面锣对面鼓的在她面前说出一个不字。 她想到这儿,眉眼带笑的嘱咐了卫承,“殿下多印了几杯,不胜酒力,请大殿下代为照顾。”她言语温柔,语气得体温婉,和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没有任何的区别。 卫承静静看了她几眼,才点头答应,“弟妹安心,老三就归我照管了今晚。”他可以强调了今晚这两个字。让若溪不自觉地笑了下,真难得,在自己心乱如麻的时候,自己还能这么没心没肺的笑出来,自己实在是一个奇葩。 卫飒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她知道卫飒极其的能饮酒,善饮酒,于是便在宫女们上酒的时候,悄悄将他哪一张桌子上的酒壶偷梁换柱了,他刚刚喝下去的酒里,不只有上好的用趵突泉的水酿造的好酒,还有她一手从杏林山的药炉里精心熬制的“醉心”。喝下“醉心”的人即便是最能饮酒的酒仙来了,也要醉倒桌畔。 何况,卫飒一介凡夫俗子?哪里能抵挡的过“醉心”深厚的药效? 这会儿的卫飒早就成了醉醺醺的烂泥一滩,她看了一眼被宝焰一直扶着的卫飒,心里淡淡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不是对不起他,而是对不起……对不起自己用了这种手段来对付这个对自己至好男人。 若溪微微朝卫承福了福身子,“那就有劳殿下了。” “理所应当,”卫承也客气的回礼,似乎两个人在此之前是根本不认识一般的冷漠生疏,彬彬有礼。 宝焰扶着卫飒,一边咬牙苦撑,一边心里琢磨着则两个人明明是已经认识了一年有余了好不好?有必要弄的这么客套吧啦的么? 若溪看了一眼眉目苦愁的小宝焰,“好好安排大殿下。” 宝焰赶紧点头,巴不得快点松开这个越来越沉的他的三殿下才好。 客套的话到此结束,若溪含笑目送,他们一行几人,从主殿之中离去…… 很好。 若溪悄悄的转过神来,嘴角边噙上了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抹含义复杂的笑容,很好,真的很好,这样一个没有旁人插手的场景和场合,的确是太适合让自己做一些一直想要做却没有机会做成的事情了。 她迈着从容的步伐,淡定从容的从这方寸之间的天地,重新返回到了忘魂殿的主殿之中。 重新抬起眼帘,看那金光闪闪的“忘魂殿”三个字,竟然让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自己的这一步再迈进去的时候,已经是云水之隔,她的这一步,意义非凡,顿时让若溪觉得自己的脚上似乎被挂上了千斤重的绳索,上面缀满了铅块,沉甸甸的,让她难以抬脚,更难以迈进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想起来自己曾经第一次站在这忘魂殿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那是一个美丽得近乎于完美的开始,在一个偶然的几乎被卫飒发现,被来福和卫紫嫣刁难而遭到一顿暴打,加上之后的种种,她迷迷糊糊的被人赶出了常青殿,然后就稀里糊涂的进来了忘魂殿。以及这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那时候真好,自己很自由,很轻松,很快乐,却距离自己心里的目的十万八千里。 而且,让她感到唯一一点遗憾的,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爱上卫飒。 她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自己是有够傻,其实自己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他,只是自己和自己的内心都在固执的别扭的下意识的拒绝这份真实的感情。 若是自己早一点就承认了喜欢他,或许那一段让她千疮百孔的日子就不会出现,有时候一个感情只要敢于承认和去面对,结局就是不一样的。 而她现在只是遗憾自己为什么要和他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不过,到了这一步,什么话再多说,已成多余。 手里不自觉地摸进了袖子里,那柄短短的小剑,白川的贴身佩剑,在她生辰的时候,送给了她作为礼物的那柄佩剑,就在此刻,被他牢牢的抓在了手中。 还记得白川递给她这把剑的时候,是那样郑重的告诉她,这柄剑实际上是她的父亲的随身小物,只是因为做工精良而且削铁如泥,而被他所喜爱,本来打算在融嫣公主十岁的生辰的时候再亲手送给她的,但是……她和他都没有能够等到那样一天的到来。 一切都被掩埋在了那一场烧彻天空的琉璃业火之中! 埋葬了的,不止是一段过去,也同时埋葬了一个人一生的轨迹和路线。 还有她的幸福。 卫飒…… 她的话轻轻从唇里吐出,随风飘散又凌乱在风中。 仿佛从未说起过这个名字,这个让她心疼的名字。 这辈子她欠下的,下辈子,该是可以来偿还了吧?她这么想着,脚已经挪进了大殿之中! 大殿里,一片狼藉,卫英正在兴致很高的时刻,并没有看见若溪的进来,甚至他连大殿里逐渐退下的下人们都没能发觉! 这难道不是一个天赐的良机么? 若溪轻轻提起裙角,这繁琐的裙装让她的动作极其的不便利。 但是这并不能阻挠她马上就要过去杀掉那个卫英老贼的想法!就要用这手中的短剑,深深的刺进他的心口,用那三尺心头热血来洗刷掉父亲母亲和北冥的万千冤魂!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动,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都变得血红!那万千的,潜伏了太久的仇恨,完全在这一刻被翻涌了起来,没错,她该是杀了他的! 用这种决然和最直接的办法去直接的解决掉,他们之间的上一辈和这一世的仇恨!剩下的,就交给白川和鹞子他们来完成吧! 若溪在这一刻,心神完全放松了下来。 手腕一翻,寒光凛冽!是短剑折射了殿内灯光的缘故。 也或者是她眼中太过耀眼的复仇之火,正在熊熊燃烧! 举起,对准,用力…… “咻!”一道白色的光芒快速的从她的袖口掠过,噌的打落她手中的短剑,短剑脱手的那一刻,却没有直线落地,而是被一只细长有力的手断然捞住,唯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整个过程之中,他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数落和利落,没给若溪一点的反抗或者察觉的机会。 若溪只觉得眼前一花,什么也还没来得及看见的时候,她手里的短剑就已经不在了自己的手中! 她只来得及看见的,唯有一点飞掠而过的白芒…… 天底下有这样的身手的人……是……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人就已经被人家牢牢的抓了起来,飞掠到殿外,直接从忘魂殿的正殿一直后退,这个人显然是对忘魂殿的构造很熟悉,从正殿出来之后就一直朝着后院的竹林里飞掠而去! 那速度,快如闪电,那声音,静若处子。 鼻尖忽而扬起一阵熟悉得如同冰河湖面的味道,清新,淡然,她刚刚紧张的剧烈跳动起来的一颗心脏,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她不害怕了。 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这香味,她很熟悉。 如同湖水冻结的冰凉,清香,;冷艳,孤绝。 白川! 他终于来了么?可是似乎者出现的时间却是不太对的,他难道不该是在刚刚积极努力的配合着自己,让她的行刺变成最顺利的行刺才对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来阻挠她,阻挠他的行动,阻挠她狠下了心下定的结果? 若溪的眉头高高的皱起,在空中掠过的时候,心里的那口气就难以平静,用手肘向后一推,正在抱着一个大活人在空中飞掠的白川没想到若溪还回来那么一手,直接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一声闷哼,倒也没松开抱着若溪的手。 若溪狠狠的瞟了他那只抱着自己的手一眼,就是这只手,刚刚坏掉了自己的好事! 想到这儿,她的心陡然一沉,为什么白川要这么做?难道光是背叛她去隐藏了那些至关重要的信息还不够么?竟然还要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亲自出手阻挠? 她心里火极,不等白川停稳身子,她便在落地的那一刻,站定,回身,“啪”得一个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白川的脸颊上,白川显然一愣,随即嘴角流露出来一点若溪看不懂的苦涩的微笑。 笑什么笑!他现在还有资格笑么?若溪柳眉倒竖,也不说话,就那么直接的等着他先开口。 这事儿,他总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白川眨了下眼,没有动,若溪一甩膀子,甩开他一直揽着自己的大手,以眼杀人。 “嫣儿。”他无奈的叹息,唤了一声这个让她日思夜想的名字,语气确是淡淡,“嫣儿,你胖了。” 若溪顿时气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在毁了自己想了很久的计划,赞了很久的勇气之后,就那么说了一句让她摸不到北的无厘头的话?若溪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的眼睛里渐渐凝聚起来寒霜似的凌厉之色!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今重逢1 “嫣儿。”那一声花环如同叹息般从他的唇里溢了出来。因为掺杂了太多的不可言说的感情而变得错综复杂,耐人寻味。白川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正愤怒的看着自己的女子。 她已经从一个少女出落成了一个少妇。纵然此刻他的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要和她说,却已经不知道要如何的说起。 又或许,她和他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想来她一定是恨着自己了吧?白川的嘴角发出不可言说的笑意,却是那么的无奈和冰冷,她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能去恢复到曾经的那些美好又青涩的年纪和时光。 没错,她已经变作了别的男人的侧王妃,他那样珍之如宝,呵护倍加的,终究成为了别的男人拥在怀里的软玉温香。她的一颦一笑,从此以后都不再是对着他一人! 一瞬间,一阵错落的失落感和严重的失望之情,从他那对冰冷的眸子里闪现,流淌。如同一船不下心洒落的银灰。 能够让人心生怜悯。 是的,他实际上是一个可怜的男人! 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早就当成了自己的东西的一个孩子,竟然已经变作了他人妇,而且,现在,就在他的眼前,她还在用那样让人心疼的眼神望着自己,里面满是无言的指责。 白川微微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去躲避她的眼睛,也或许是下意识里,他仍旧不想看到她不开心的表情。 她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可他却不能再注视着她,甚至是连一个比现在的眼神儿更加深情的眼神儿都不能给!当他怀念起她的一切的时候,她早已经扑入了别的男人的怀抱! 她的国仇,她的家恨,她的爱人,她的三殿下,好像从始至终都是她和他的纠葛,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他白川什么事儿么! 他不去看若溪的双目,因为他懂的那里面的感情和深意。 若溪用眼刀杀人,冷冷的看着这个白衣白袍的男子,从记忆里看,他根本就没有过穿其他颜色的衣服的时候。永远是这样的一副风流且冰冷的神色,他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的陌生和遥远,记忆中的那种能够让人溺毙其中的温柔,似乎已经看不见了。 不知道,是岁月改变了他的心境,让他不会再对自己有这样的深情的流露,还是她自己的心态也已经发生了变化,即便是再动人的眼神看在她的眼里,也便做了冷漠疏离。 若溪不说,不动,就这样看着他,目光里几经流转过失望和伤心,说一点也不伤心是假的,毕竟这个男人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跟随着的对象,她曾经甚至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夫君如果要是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但是,现在她已经嫁为人妇,新郎官儿却不是他。当然这些小女孩儿一样的私房话,她是从来没有告诉过这个曾经是她不花不谈的好师傅的。 有些事,想想,也就过去了,说说,也就忘记了。念念,也就淡然了。 她想到这儿,不自禁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 白川看她神色放松了几分,才开了口,“嫣儿,你不能杀他。”刚才在舌尖兜兜转转了好几圈的劝告的话,还是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最直接的阻拦。 这阻拦自然也会然她更加的对他产生反感,产生厌恶。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白川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笑了下,回复了他之前的那种看见了融嫣公主的神色,像极了一个宠爱自己妹妹的兄长一样的和蔼。 “他杀了我北冥多少百姓,他是害死我父母双亲的凶手!这样的一个人,我为什么不能杀他?”她冷眼斜视,以眼杀人。 白川的睫毛长而浓密的低垂着,她的确是变了,不再是当初只会牵着他的手来回到处乱跑的小女孩儿了,她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时间,就有了自己的感情和思维能力,她已经不会在完全的按照他说的去做了,其实对于这一点,白川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孩子总是会长大,何况融嫣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她心里对于仇恨的种子已经根深蒂固的长在了她的心里。如同一抹最深重最黑暗的阴影,在记忆的深处,停留,不可磨灭,也挥之不去。 想了很久,思虑了良多,白川才堪堪开口,声音里却没有了什么底气,好像是他做错了事儿,他本就不该去阻拦她那一剑似的。 “嫣儿,”他似乎已经不怎么会组织自己的语言。只是想要轻轻的去默念她的名字。 “你应该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就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都让他说的煞费力气。若溪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白川一时气结,他的气非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大概是在气愤自己的拙嘴笨舌吧。 第108节 他不善言辞,更不善于在她的面前说话。 “说不出么?那就让我来猜猜吧。”若溪的脸上忽然闪现出了一点嘲讽的笑意。随手拢了拢而后的碎发,“你是不想看见我去报仇,对么?” “在你的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小孩子,从来都不会自己独立的去做什么事情,而且,对于报仇这种重要的事情来说,我就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一样,不仅没有胜算的把握,还可能会因此而丢掉了性命,是也不是?” 她眼中的轻蔑更深,好像是在嘲讽,也好像是在自嘲。那眼底的冷漠如同一把冷漠的刀,将她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也要割断。 远处,忽然有轻微的人声传来,似乎是宫中巡夜的值夜的小官儿。 若溪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会转过头看着那个站在萧瑟夜风之中的男人。他白衣白袍,如同初见。 “好了,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好好的站在这儿,活生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受到任何的伤害。”刚刚那样好的机会可以说的上是千年都不曾有过的机遇!却被他的一己私欲而搅乱! 若溪愤恨的看着他,眼前似乎都要喷出浓浓的烈火来,那种仇恨无法宣泄的苦楚,在瞬间蒸腾起来,萦绕在她的周身。远处那个值夜的小官儿在敲着更鼓,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而她眼中的仇恨的烛火已经蔓延到了手上! 她依稀听见周围有人在切切私语,好像是有什么宫女在往这边走着,她的胸口猛烈的起伏着,仿佛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和压力。猛地,在那些宫女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里,若溪猛地冲了过去,抓起白川的手,在手腕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白川明显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来惩罚自己的破坏行为,一时失察,也或许是他下意识里根本就对这个女人不设防。 真的被她咬了个正着儿!牙齿狠狠的上下切合,一个圆圆的牙龈和鲜红的血就顺着白川的手腕上留了下来,蜿蜒得像一条调皮的小蛇。红红的,煞是可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她鼻尖上的汗珠和额头上的细密的汗水以及鼻息里传出的热乎乎的气息都让白川在这一刻有些微的恍惚和失神,连手腕上那样血肉模糊的疼痛都不能让他感到一丁半点。 “你!”若溪抬起脸来,唇齿边上海残留着血迹,眼神里却已经掺杂了太多的感情,有经营滚热的液体渐渐的涌上了她的眼眶,好难受,心里翻来覆去的翻滚着灼热的浪潮,是难过,还是不舍,是委屈还是心酸,是难耐的挤压了太久的情愫还是……其他的过往。 那两串泪滴仿佛是为了哀悼那曾经美好的过去,和为了祭奠今日重新开始的陌生一般,前赴后继的从她的眼里留了出来,若溪掐着他的手,死死的用力,连手指上的关节都变作了白色,那人也未有发出一声痛呼。 反而,哭泣的伤心的,是她自己而已。 从头到尾一直以泪洗面的,似乎也只是她自己而已。 若溪眨了眨哭的泪湿的眼睛,再也不看他一眼,所有的怒气都在那一瞬间被强制的压在了自己的心里,艰难的如同梗骨在喉,难以下咽。、 “白川,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了我!总有一天,我会做给你看!”她在心里大声的默念三百遍!然后愤然起身,离开。 他的沉静和忍受,太过沉重,让她透不过气来。 近乎是夺路而逃,若溪转过身去,飞奔也似的离开…… 不行,不行,她要找一个地方去好好的放声大哭一场,又或者是应该好好的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大吼三声,心里的难受和郁闷才能得到纾解。但是她不能,因为对面已经有人轻声的走来,脚步很轻,却也很快! 白衣白袍,若溪忽然觉得这颜色碍眼的很。 那双脚停在了她的面前,是他。她不看也知道是他。 同样的白衣白袍,白如月光。 “公主……”来人显然也看清楚了她脸上的神色,不由一怔。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今重逢2 她讨厌这让她感到反感的白色,尤其还是这种浅月芽儿似的淡淡的白色!因为在她的所偶的认识的人当中,这个颜色已经成为了一个标志,一个独自属于一个男人的颜色。 若溪眉头一拧,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之中的冷漠和梳理已经让对面的来人完全愣住,这种神色……如何会在她的脸上出现? 白江看看上前一步,既然人家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他就主动一点便是。索性就干脆不理睬若溪的冷脸,直接汗颜过去,“公主……” “什么?”若溪不好再推脱或者假装没有看到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了,只能答应。 “公主如何在此处?我听说陛下酒醉失态,公主正在里面伺候。”白江收紧的瞳孔里,那种怀疑的神色已经尽显。 若溪横目看他,“可我现在在这儿,那你怎么说?” 白江眉头更高的皱起,“您……陛下那里……” 若溪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好烦躁,好不舒服!似乎是有一团大大的火苗在她的胸口里滚滚的燃烧着,蒸腾着。 所有的不耐烦都变得毫不留情面的一涌而出。 “想要知道我的答案的话,请你先答复我一个问题。哦不,一个不够,要两个。”若溪忽然狡猾的笑了起来,调皮的神色更是让人觉得她此刻的心情应该是很好才对。可实际上,她的心情糟糕到了谷底。 面对这样一个从小就认识的男人来说,他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和神色的变化,她都看的明明白白,而且,也看得懂。若是要用一个字来表达若溪此刻的心情的话,那个囚字就再恰当不过了。 她不禁是被自己花下的那个框框牢牢的舒服,还有其他人的牵绊合击版,都让她如同被围困在了一座四壁森严的牢笼之中,四四方方的一个方框,将她裹得严实。被人囚禁起来的感觉不好,被人束缚的感觉更不好。 但是若溪也知道如果在这个“囚”字至上寻觅一个小小的出口的话,那这个字,就变作了“凶”。 要么,甘愿被囚,要么,成为大凶。 这真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若溪的眼神瞬间愣了下去,如同一泓在冬日里的泉水。她轻轻的,用一种几乎于是淡漠的口吻缓缓开口,“你先告诉我,你是白江还是迟延靖?” 他若是迟延靖,他便是那个终于北冥的王族后裔,若他是白江,那么他就在还只是一个为了追随那可笑的爱情而盲从的跟随在白川身后的那个可怜的小尾巴! 迟延靖和白江。 你是哪一个? 若溪心里这么决绝的想着,但是,她的潜意识里却是还在想着,若是眼前的这个人能说出来那三个字的答案,自己可能还是会选择去相信他,去原谅他。即便他们都曾经背叛。 白江显然也听懂了若溪话中的意思,他费力的地垂下眼睫毛,似乎是已经无力到去看若溪那明亮的眼睛一眼。 “我……”他开始犹豫……若溪没有给他太多的沉吟的机会,伸手拦住了他的话,“你先听我说玩。” “第二个问题,在你眼中,我该是侧王妃还是融嫣公主?”她的一对眸子在如斯的一个黑夜之中如同两点星子,寒凉又明净。看得他心头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已经倒流,回到了曾经的共同的那儿端美好的岁月之中。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的答案。”若溪吸了口气,让那股夜风中的凉爽横隔在自己的胸口中央,凉凉的,虽然舒服,却也憋得难受。 真是另一种让她难以控制的矛盾! 她的眼,眯成一条窄窄的缝隙,迎着对面吹过来的夜风,阻拦住了那些沙子的入侵。 “我……”因为懂得,所以这个问题才在白江的眼中重如千斤,他知道,这一个问题,一个回答都是代表者何等重要的意义,越是重视,就越是不敢轻言,不敢妄下论断。 一句话,要说的,是他的立场和心志。 若溪静静的看着他,不催促,不焦急。好像这个相逢只是一场在酒宴之后的小憩时的闲话家常一般的平常和通俗。 沉默了许久,也或许是这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觉得过了许久许久,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一颗星子陨落的时间那么长而已。 若溪默然转身,长裙曳地,摇曳生姿,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之中,红花,绿叶,华丽长裙。但人却是那么的孤单寂寥。有的答案,不必细问,也该知道,是何结局。 “公主……”白江缓缓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拉住她,但却终于在指尖将要碰到她的衣裙的刹那,无力颓然的倒下。 在刚刚交谈的过程之中,若溪已经在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将一点麻沸散,随着指甲的缝隙里扬出去,好不恰到好处的直接挥散在她和他之间的空气里。 若非是今晚的一些列情况,她险些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女子,她还有百毒不侵的诡异的体质!这些又何尝不是她在最后的关头可以用来取胜的筹码? “多谢你了,白江,谢谢你还有白川,让我知道了,被人背叛,是一种什么滋味。”她俯下身,轻轻的在他的头上放了一朵刚刚绽放的红色的玫瑰。 红的那么妖艳,耀眼,夺目,绚烂|! 却如同她的内心一样的火热|! 若溪轻轻拉拢了衣襟,迎着风,从花园的弯道里踱步而回,她已经知道,一些东西失去了,便再也得不到。这就是人生最大的遗憾。一些人在该要去珍惜的时候没有珍惜,便再也找补回来,一些东西,在该去抓住的时候没有抓住,便再无希望。 她于白川,白川于迟延靖,又何尝不是一个微妙的漩涡?虽小,但足以让他们三人完全覆灭。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好想从一开始就错了。”苍穹夜幕低垂之下,若溪的笑容挂在脸上,泪水却在眼中。 久久不散,久久不流。 她提起脚步往回走。 行至一半,便看到了一个不愿意看到的人,正在往这边走来,奇怪,她今天晚上似乎不愿意看见的人特别的多,而这些她不愿意见到的人又好像是说好了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她跟前蹦跶,让她烦心的很。 这一次来的人,还好不是白衣白袍,可是她那一身惹眼的紫色衣服,也够让人郁闷,但这衣服也有不同,若溪一眼便看出,这个人的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曾经是那么颐指气使的在她的面前,让她出尽各种难看。让她受了那么多的罪,但是……上一次相逢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同了吗,似乎是被完完全全的换过一个灵魂一般,若溪定定的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的女子,不动,不说。 先发制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的办法。 若溪的冷静反倒让这个女子有些心慌似的。她走上来几步,在她的身前停住,突兀的开口,“我知道你刚刚要做什么。” 若溪也一愣,随即反笑,“你知道?” “是,你刚刚想要杀人,我能感觉的到。”她开口。 若溪也不避讳,用眼杀人,“那又能怎样?” “……”这个女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个温文尔雅的若溪,对这样一个直言不讳的开口反驳她的女子,有些眼生。 一时间,两人就没了话语。 “白若溪,你要记住,我才是这个忘魂殿里的女主人!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能算的了什么?”她近乎疯狂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着,好吵。若溪只想说这两个字。 “是么?”若溪提起脚来就走,丝毫不管她就在自己的身后萝罗里吧嗦的聒噪,也不顾及她将来的身份和地位,她真的是倦了,困了,乏了。这些所谓的言语上的争斗,能有什么意义? “你也太恬不知耻了吧?在勾搭了殿下之后竟然还要去对白管家下手,他不从你,你便用迷药迷昏了他,好对他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情来,再利用他来捆住殿下,我说的对不对?”紫衣女人似乎已经恍然大悟似的,很开心的下了一个定论。 若溪终于蹙眉,脚步也在这一刻,停下。 这话……似乎说的不能不去理睬和反驳了。 “弦月公主,您说的还真对,那么,趁着我还没有对着这个白管家下手的机会,要不就你先上吧?和他发生点什么不干不净的事儿,再借此拉住殿下的心,这下,您可就能平步青云,一步登天了。” 她说的口气淡淡,似乎这么说,没什么毛病。 弦月已经白了脸,“好不知耻的女子!你给我记住今天的话!” “不好意思的很,我这个人的脑子一向不好用,所以,这些话还是你一个人慢慢记着吧,最好记住到死那天。”若溪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刚刚的云淡风轻就都没有了,特别是再听见她说要对卫飒动手动脚的时候,心里就更是来气呢?连说话和语气都忍不住刻薄了起来。 “狂傲什么?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侧妃!”她冷哼一声,语气不屑。 “不过,我倒是记得这件事,你不说我还真就不好意思在公主面前提起,我是侧妃不假,可你现在是什么呢?”若溪大步流星的向殿的方向返回,懒得再和她费口舌,“公主殿下,您还是先醒醒吧!” 沿着原路返回的若溪在这会儿只觉得头晕脑胀,哎,虽然是和这两个久不见面的人见了一次,但这一次的“重逢”却都是那么的让她心烦意乱!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最了解自己的人,是敌人1 终于摆脱了这一群烦人的人的若溪,可算是得到了一阵儿宁静的时光,然而,几个时辰之前,她原本以为可以是一场最后的诀别。可以如同一柄握在她手中的快刀,能够匆匆的斩断这些丛生的荆棘与乱麻。 然而,那种快意恩仇的舒畅并没有如同她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痛快容易,然而那两个人却真的是破坏了她的完美好心情。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说的一点不假,若溪慢慢走着,想要借助于这轻轻的微风来洗清自己脑袋里的昏昏涨涨,结果,也还是不行,就那么随心所欲的走着走着,她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走到了今后花园更远的一处僻静的所在。 那里,有一个寻常宫人们都不愿意来到的地方,一个虽然没有冷宫名号的,但是却也不必冷宫差到哪儿去的僻静之所。 若溪站在这座由竹子架空搭建而成的房子面前。虽然是一座写的某某阁的小宫殿,但是,这在见过忘魂殿那种阵仗之后的若溪的眼里,她觉得这些矮小的有着两层院子的小房间,顶多也就能算作是——房子。 翠绿的竹子被一一砍下,做了这房子的主房梁和横条,因为有了年代而变得成了淡黄色的颜色,发旧,又显出岁月的历久和沧桑。 若溪维维垂下眼帘,这里的一切,她都认得,也知道,这里面的人住的是谁,若溪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块已经掉的看不清楚原先到底写的是什么的牌匾,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人就算是生在帝王家也不过如此,才道了二十出头儿的年纪就沦为了这场宫廷斗争的炮灰的那个可怜的女人。 可是,说起来,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天知道,她现在可怜的这个女人,在半年之前,还风生水起的想尽各种办法和她斗,想让她在这个王宫之中,殒命。 可能真的是自己的命够硬吧?若溪低头笑了笑,似无奈,似叹息。在那样的一场滔天野火之中,她没有被叛乱的军队乱刀杀死,也神奇般的没有被那场莫名其妙燃烧起来的大火烧死,本来以为是死也逃不出去的一个围城之中,她竟然也被人顺利的带了出去,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很,这一切好像只能用命运这两个字来形容,也或许,命运这两个干巴巴的字眼儿,根本不够用来形容她的这纷繁复杂的前半生生活。 第109节 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方又迈进了两步,那座小楼的里的人,她该是进去看上一看么?她正兀自思索,那里面就忽然走出来个人,先是吱吱呀呀的打开了那扇篱笆似的竹门,才绕了出来,便在这门口,撞见了正不知道是走是留的若溪。 既然撞见了,也就没办法在躲避,索性就干脆痛快点过去打招呼算了,若溪再往前买了一部,笑颜道,“你今日怎么出来了?” 是卫英给她的禁令已经被取消了么?所以她可以自由的出入这座院子? 来人一见门口有人,本来是打算转身就回去的,但在看清楚和听见若溪的这句话之后,就停了下来,神色之间有几分的不自然,“白若溪?”她愣怔了几分钟之后,才想了起来什么似的,眼光停留在她的华丽的衣裙上,那上面繁复错杂的画面用苏绣细细的缝制而成,连接口的地方都仔细妥帖,没有一丝儿的不熨帖。那做工精妙的让人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有过接口。 她将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上面大概一到两分钟,就迫使自己扭过头来,不再去看,那上面的一个个细密的针脚似乎都在一一的扎在她的心上。 曾经她比她更高贵,她比她更受宠爱! 只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她是座上宾,她沦为阶下囚!连行动都收到了别人的严密的掌控,这种滋味,实在是不能让人好受。 若溪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变化,心里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想到她曾经的荣宠和光耀,便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一味的沉静下去,等待她来开口的话,实在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 索性,就将大方进行到了底! 若溪拉住她,欲走不走的那个女人就尴尬的被若溪拉住个结实。 她回头,看着若溪,不言不语。 若溪只能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语气也放的轻松,“芙蓉郡主,请留步。” 来的人,正是芙蓉郡主,卫芙蓉! 她听见若溪的称呼,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口气也是淡淡,“说什么芙蓉郡主,不过是骗人的名号,侧王妃只管叫我芙蓉便好。” 很多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多的荣宠也如同那漫天飞闪而逝的流星一样,美丽,摧残,夺目,耀眼,却一闪即逝,稍纵即逝的那种光明和美丽,永远也不能和天上的皓月相提并论,岂止是与明月共舞,便是同那小小的星子比起来,也是不能。 若溪听她这样说,心里也明白了积分,看来卫芙蓉是真的看清楚,看明白了这世界的一些冷热无常和人性中的卑劣。她如今便像是一只洗去了铅华的蝴蝶般,褪去了浮华,只剩下一对被束缚的翅膀。 这对翅膀,要等着一个机会来被解放出来。 解放,并不是解脱。 人若是只想着要解脱,有很多方法,并不需要她白若溪来负责解决! “郡主若是无事,能不能陪我走走呢?”若溪用手扶了扶耳边的碎发,语气随意。 “侧王妃如此吩咐,芙蓉恭敬不如从命。”卫芙蓉也表现的很是配合,说实在的,自从上一次和白若溪的碰面之后,她就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开始对着这个女人臣服。 不得不说,她之前是太过于低估了她的实力,错看了她的潜能!凭借一个小小的卑微的宫女的身份,竟然就能平步青云的升到了侧王妃的位子上!光是这种能耐,就非是一般女子可以做到的。 所以,她现在在下意识里也愿意和她对话,愿意听一些她的意见。 自己当时也是年少轻薄,做了些不动脑子的事情,才落的了今天的地步!和她这种“聪明人”学学,或许,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 若溪微微浅笑了下,便转过身,顺着这花园的小路,蜿蜒的走了下去。 两人并排而行,仿佛没有了刚才见面时候的尴尬气氛,她只是在她的旁边,走着,并没有太多的言语。 “我一直想要去找你,却没有什么好的时间。你知道,如果我去的久了,殿下那里便会疑心了。”若溪轻声说。 “嗯,我知道。”卫芙蓉点头。其实,在若溪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的惊愕的,她从来不曾想过,她已经到了堂堂的侧王妃的位子上,仍旧要顾虑那么许多的人和事情。 难怪人说,在高位就是要手眼通天,要有手腕和心机。 卫芙蓉继续说着,“王妃来找我,是为了那间鹰王的老宅么?”若溪摇头,“不,那老宅的事情上一次我已经同你说过了,我……只是想来找你……至于原因,也似乎没有什么原因,我只是想来和你说说话。” 她的脸上尽是无奈,和嘲讽。“你一定以为我将你扳倒,心里很舒服,很得意的吧?”若溪看了她一眼,眼神也是的淡淡,不见悲喜。 “难道不是么?”卫芙蓉也勾唇浅笑,“我曾经害你入狱受罪,如今,这被监禁和失去自由的滋味,我也切身体会了一番,你该满意,也该得意。” “若抡起来心机和能耐,我的确不如你。”卫芙蓉说的很轻。 若溪并没有惊动她,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说下去,有些话,该说的时候必然是要说出来的,闷在心中反而不好。 她从始至终就是和别人差了这样的一种坦诚相见的机会和契机。 “我曾经很讨厌你,真的,因为你的身上有一种让我企及不到的东西,很干净,也很邪恶,呵呵,在卫紫嫣那个傻帽儿还没有察觉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你的本性,实际上绝对不是你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的单纯和善良,白若溪,哦不,侧王妃,您本来就是一个比我们还要恶毒上十倍百倍的人。”她的话是那么的尖酸和刻薄,说的是让她难以直面的话,但是偏偏又是用那样的轻柔的口吻和语气诉说。 若溪静静听完,展颜轻笑,她说的对极了,她自己的确不是一个什么好人,还可以说得上,她是一个处心积虑要去谋算别人的坏女人,但是,这句话是由这个人说出来,还是让若溪好好的惊讶了一番。 想不到,这天底下,最了解她的人,竟然是她曾经的敌人和对手! 卫芙蓉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催促,只是默默的往前走着,花园里已经开了新鲜的海棠,大朵的红色,很是漂亮,但是再往远处,便是一片纯洁的白色!那里是让若溪很喜欢的白海棠。 “知道么?关于这片白海棠,有着一个美丽的故事。”若溪停了下来,在一片海棠花前,站定,用手指着那一片白如明玉的花海。语气淡淡,“我从来也没想到过白海棠开在一起是那么的美丽,就好像,我也从来没有想象到过,有朝一日,我会和你像现在这般,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聊天说话。芙蓉郡主,人生的定论你说,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 卫芙蓉也站定了身形,在一片洁白如玉的花海之前,看这这个风生水起的女子,她的脸上,正浮现出来淡淡的忧思和惆怅。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今重逢1 “嫣儿。”那一声花环如同叹息般从他的唇里溢了出来。因为掺杂了太多的不可言说的感情而变得错综复杂,耐人寻味。白川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正愤怒的看着自己的女子。 她已经从一个少女出落成了一个少妇。纵然此刻他的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要和她说,却已经不知道要如何的说起。 又或许,她和他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想来她一定是恨着自己了吧?白川的嘴角发出不可言说的笑意,却是那么的无奈和冰冷,她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能去恢复到曾经的那些美好又青涩的年纪和时光。 没错,她已经变作了别的男人的侧王妃,他那样珍之如宝,呵护倍加的,终究成为了别的男人拥在怀里的软玉温香。她的一颦一笑,从此以后都不再是对着他一人! 一瞬间,一阵错落的失落感和严重的失望之情,从他那对冰冷的眸子里闪现,流淌。如同一船不下心洒落的银灰。 能够让人心生怜悯。 是的,他实际上是一个可怜的男人! 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早就当成了自己的东西的一个孩子,竟然已经变作了他人妇,而且,现在,就在他的眼前,她还在用那样让人心疼的眼神望着自己,里面满是无言的指责。 白川微微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去躲避她的眼睛,也或许是下意识里,他仍旧不想看到她不开心的表情。 她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可他却不能再注视着她,甚至是连一个比现在的眼神儿更加深情的眼神儿都不能给!当他怀念起她的一切的时候,她早已经扑入了别的男人的怀抱! 她的国仇,她的家恨,她的爱人,她的三殿下,好像从始至终都是她和他的纠葛,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他白川什么事儿么! 他不去看若溪的双目,因为他懂的那里面的感情和深意。 若溪用眼刀杀人,冷冷的看着这个白衣白袍的男子,从记忆里看,他根本就没有过穿其他颜色的衣服的时候。永远是这样的一副风流且冰冷的神色,他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的陌生和遥远,记忆中的那种能够让人溺毙其中的温柔,似乎已经看不见了。 不知道,是岁月改变了他的心境,让他不会再对自己有这样的深情的流露,还是她自己的心态也已经发生了变化,即便是再动人的眼神看在她的眼里,也便做了冷漠疏离。 若溪不说,不动,就这样看着他,目光里几经流转过失望和伤心,说一点也不伤心是假的,毕竟这个男人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跟随着的对象,她曾经甚至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夫君如果要是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但是,现在她已经嫁为人妇,新郎官儿却不是他。当然这些小女孩儿一样的私房话,她是从来没有告诉过这个曾经是她不花不谈的好师傅的。 有些事,想想,也就过去了,说说,也就忘记了。念念,也就淡然了。 她想到这儿,不自禁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 白川看她神色放松了几分,才开了口,“嫣儿,你不能杀他。”刚才在舌尖兜兜转转了好几圈的劝告的话,还是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最直接的阻拦。 这阻拦自然也会然她更加的对他产生反感,产生厌恶。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白川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笑了下,回复了他之前的那种看见了融嫣公主的神色,像极了一个宠爱自己妹妹的兄长一样的和蔼。 “他杀了我北冥多少百姓,他是害死我父母双亲的凶手!这样的一个人,我为什么不能杀他?”她冷眼斜视,以眼杀人。 白川的睫毛长而浓密的低垂着,她的确是变了,不再是当初只会牵着他的手来回到处乱跑的小女孩儿了,她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时间,就有了自己的感情和思维能力,她已经不会在完全的按照他说的去做了,其实对于这一点,白川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孩子总是会长大,何况融嫣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她心里对于仇恨的种子已经根深蒂固的长在了她的心里。如同一抹最深重最黑暗的阴影,在记忆的深处,停留,不可磨灭,也挥之不去。 想了很久,思虑了良多,白川才堪堪开口,声音里却没有了什么底气,好像是他做错了事儿,他本就不该去阻拦她那一剑似的。 “嫣儿,”他似乎已经不怎么会组织自己的语言。只是想要轻轻的去默念她的名字。 “你应该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就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都让他说的煞费力气。若溪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白川一时气结,他的气非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大概是在气愤自己的拙嘴笨舌吧。 他不善言辞,更不善于在她的面前说话。 “说不出么?那就让我来猜猜吧。”若溪的脸上忽然闪现出了一点嘲讽的笑意。随手拢了拢而后的碎发,“你是不想看见我去报仇,对么?” “在你的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小孩子,从来都不会自己独立的去做什么事情,而且,对于报仇这种重要的事情来说,我就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一样,不仅没有胜算的把握,还可能会因此而丢掉了性命,是也不是?” 她眼中的轻蔑更深,好像是在嘲讽,也好像是在自嘲。那眼底的冷漠如同一把冷漠的刀,将她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也要割断。 远处,忽然有轻微的人声传来,似乎是宫中巡夜的值夜的小官儿。 若溪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会转过头看着那个站在萧瑟夜风之中的男人。他白衣白袍,如同初见。 “好了,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好好的站在这儿,活生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受到任何的伤害。”刚刚那样好的机会可以说的上是千年都不曾有过的机遇!却被他的一己私欲而搅乱! 若溪愤恨的看着他,眼前似乎都要喷出浓浓的烈火来,那种仇恨无法宣泄的苦楚,在瞬间蒸腾起来,萦绕在她的周身。远处那个值夜的小官儿在敲着更鼓,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而她眼中的仇恨的烛火已经蔓延到了手上! 她依稀听见周围有人在切切私语,好像是有什么宫女在往这边走着,她的胸口猛烈的起伏着,仿佛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和压力。猛地,在那些宫女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里,若溪猛地冲了过去,抓起白川的手,在手腕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白川明显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来惩罚自己的破坏行为,一时失察,也或许是他下意识里根本就对这个女人不设防。 真的被她咬了个正着儿!牙齿狠狠的上下切合,一个圆圆的牙龈和鲜红的血就顺着白川的手腕上留了下来,蜿蜒得像一条调皮的小蛇。红红的,煞是可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她鼻尖上的汗珠和额头上的细密的汗水以及鼻息里传出的热乎乎的气息都让白川在这一刻有些微的恍惚和失神,连手腕上那样血肉模糊的疼痛都不能让他感到一丁半点。 “你!”若溪抬起脸来,唇齿边上海残留着血迹,眼神里却已经掺杂了太多的感情,有经营滚热的液体渐渐的涌上了她的眼眶,好难受,心里翻来覆去的翻滚着灼热的浪潮,是难过,还是不舍,是委屈还是心酸,是难耐的挤压了太久的情愫还是……其他的过往。 那两串泪滴仿佛是为了哀悼那曾经美好的过去,和为了祭奠今日重新开始的陌生一般,前赴后继的从她的眼里留了出来,若溪掐着他的手,死死的用力,连手指上的关节都变作了白色,那人也未有发出一声痛呼。 反而,哭泣的伤心的,是她自己而已。 从头到尾一直以泪洗面的,似乎也只是她自己而已。 若溪眨了眨哭的泪湿的眼睛,再也不看他一眼,所有的怒气都在那一瞬间被强制的压在了自己的心里,艰难的如同梗骨在喉,难以下咽。、 “白川,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了我!总有一天,我会做给你看!”她在心里大声的默念三百遍!然后愤然起身,离开。 他的沉静和忍受,太过沉重,让她透不过气来。 近乎是夺路而逃,若溪转过身去,飞奔也似的离开…… 不行,不行,她要找一个地方去好好的放声大哭一场,又或者是应该好好的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大吼三声,心里的难受和郁闷才能得到纾解。但是她不能,因为对面已经有人轻声的走来,脚步很轻,却也很快! 白衣白袍,若溪忽然觉得这颜色碍眼的很。 那双脚停在了她的面前,是他。她不看也知道是他。 同样的白衣白袍,白如月光。 “公主……”来人显然也看清楚了她脸上的神色,不由一怔。 第二第二百一十六章 最了解自己的人,是敌人2 她的心情很不好,这一点,卫芙蓉是知道的。 她回眸轻看,那对黑白的分明的眸子里正荡漾着让人难以忘怀的心思和神色。有三分的忧伤,三分的迷茫,三分的苦涩还有一分的欲说还休。 第110节 她的不习惯,卫芙蓉统统看在了眼里。 若溪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实际上,她自己也觉得特别的诡异,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并非是自己身边亲近的那些人呢?不是将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白川,也不是和自己嬉戏玩耍的那些师兄师姐们,也非是在常青殿里的那个凝香或是笑笑。最让若溪难以接受的,就是这个最应该了解她的人,竟然不是……和自己有过耳鬓厮磨亲密的卫飒!这一点,让她最难以接受! 若溪笑了下,望着沉静的黑色的苍穹,叹息,“想不到,天底下,最懂我的人,竟然是你。” 竟然是她!最懂得自己的无奈和悲凉!也懂得自己的所有的难为的心情和心境!这种贴身的体会,非是有人共同面对过让他们无奈和无能为力的事情的时候才能深刻的体会得到的! 卫芙蓉也顺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遥远的夜空之中,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故事和传说,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和令人神往的仙境! “下个月,殿下将于弦乐公主成婚,这件事,想必你也一定听说过了吧?”她长长的叹息,自己都知道了的事情,她也一定都知道了把? 可是,她竟然还能那么的安静和安然的面对,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她作为被侵犯了地位的对象,难道不该是疾言厉色然后满面泪流的跑到卫飒的面前去痛哭流涕的说自己丢他有多爱,多喜欢,多舍不得,多不能和别人一起分享么? 又或者,在白若溪的心里来说,一男多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是那样的话,好吧,卫芙蓉觉得她会从内心里瞧不起她的。 白若溪似乎已经洞穿了她心中所想,眼光都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些璀璨的星辉,闪耀的煞是美丽耀人眼目。 “我喜欢他,所以和他成亲,在我心里,他便是我的丈夫,我的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可他,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他还是一个王子,他是大祁国响当当的三殿下啊,若是没有一个和他身份相当的女人来陪衬,与他,与皇室来说,这面子也是丢不起的。” 她说话的口吻很轻,很淡,好想是她一张口的瞬间,就有这无数的小星星从天上悄然坠落,落地无声,却让人的心,怦然而动。 卫芙蓉更加惊愕的看着她,原来以为这个女人会因为这些皇室里的人曾经对她做过的事情而耿耿于怀,或者又会对她有什么坏心思的人深恶痛绝,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也同样是大大的出乎了卫芙蓉意料之外的,是竟然……她竟然……会站在她们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居然会对卫飒用情如此之深! 若溪哑然而笑,卫芙蓉面上的惊讶的神色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她想要不去看见都不行,她知道,她当然是要惊讶的。因为在她们的眼中,对于他们皇室的人来说,自己该是恨得。尤其是那个赖和自己抢了丈夫的弦月公主。 “他们的婚礼是在下个月初十吧?”若溪略微思索下,淡淡的勾起了唇角,她似乎也做够了好大一阵的侧王妃了。也算是和卫飒共同经历过一阵儿美好而快乐的时光了吧! 自己或许应该加快计划的节奏和步伐,这一切都该在他们的婚礼举行的时刻,由自己亲手终结! “虽然我不知道你混迹在皇宫之中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白若溪,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都很确定,你留在这儿不过是因为……因为……”卫芙蓉一边说着,一边用那种眼神儿来看着若溪,好像她真的已经完全洞悉了若溪的一切一般。 他是掌握了什么?还是信口雌黄的乱说?若溪觉得自己一下子也难以分辨这个女人话中的真伪。对于她忽然跳起来的敏感的话题,白若溪决定装傻。 没有人会笨到用自己的真话去对待别人的虚情假意。 也或许,这个从来都是阴险的芙蓉郡主,其实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所有的话,只是她自己的推断,根本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如果自己先动了手去承认的话,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一般的愚蠢可笑? 想到这里,若溪决定,不去理睬她的话。只是看着卫芙蓉淡淡的笑。 卫芙蓉自己心里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一般,也看着她,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侧王妃,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儿看我,我知道,我说的没有错,你在这里比然是有自己的目的,但是,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却还不知道,也没有证据,但是,你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这一点,如果我要是能够早点看出来就好了,白若溪,你还真是挺有本事的一个人。”卫芙蓉轻轻叹气,本来她是一个直来直去的女子,如今经历过这些经验和教训之后,应该是在性格上有所收敛才对,可是,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平淡的口吻来和白若溪交谈,这本身对于卫芙蓉来说,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她们本来是一对斗得你死我活的对手!根本是不可能这样心平气和的来说话和交谈的,何况他们说的还是大实话! “芙蓉郡主,这话你算是说对了,却也只是对了一半,我的确是由所图谋才昏倒了皇宫里,但是,你也放心好了,我的图谋绝对不会是你,因为,在你动我之前,我并不恨你。”若溪稍稍停顿了下,继续说,“实际上,我现在也不恨你。奇怪吧,明明咱们俩个该是相互恨着彼此的。” 世间上的事情又有什么是能够被别人说的清楚的呢?就如同她心里觉得可以依靠的人,可以仰仗的人,却到头来是第一个背叛了自己的人!却是第一个人教会了自己什么是痛恨的人!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鹰王卫烈的府邸,我会暂时请人替你打点和照料,你自可以放心,在你重新得到光明正大的成为那间府邸的主人的时候到来之前,我还是会好好的照料它的,而且,你也不该对我有什么怀疑吧?芙蓉郡主。”若溪微微蹙起眉毛,带着点疑惑和不解的神色,“我可是将你的房契和地契全都给了你呀,难道我还不够有诚意么?” 卫芙蓉一愣,在风中抬起自己的袖子,轻轻的抚弄了下衣领,她现在已经是褪去了铅华,洗净了胭脂水粉的污浊,浑身上下紧紧是穿着一件青翠色的碧绿的衣衫和袖袍,很是单薄,尽管这个时节的天气是很炎热的,但是作为一个郡主,和一个新晋升的”公主”来说,这衣服怎么看也是有些太过寒酸和陈旧了些。 “你那样对我,是因为你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很清楚,也很明白,尽管你什么都没有和我说,但是我已经看明白了这里面曾经的我不懂的那些事情,如今,我也已经明了,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也觉得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反击如此的精妙让我受到了陛下的责罚的话,我还是没有时间能够这样安安静静的思索这人生,和我曾经走过来的那些轨迹。”她转过身来,轻声说,“多谢。” 对于一个曾经的敌人和仇人能够说出一个“谢”字来,白若溪觉得这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气才能做到的事情,如果是她自己,她就做不到。 若溪静静的闭起了眼睛,享受着夜风的沁凉,“芙蓉郡主的谢字,我是担不起的,但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的确是有事情要麻烦你。或者说,我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助,而这件事,非你不可。” ***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早已经没有了白天里的热闹和喧嚣,冷冷清清空空框框的让人看了有些胆寒。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这种街道上还有一个人,独自孤身走在这条街上。而且,这个人他的身形十分的颀长,外面套着一件空荡荡的白色衣袍,那衣服似乎在夜风之中,被风一吹,便如同一只张开了翅膀的白色蝴蝶般,骨翼丰满,羽毛晶亮。却也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搬单薄,脆弱,恍若一叶枯叶。 若是走近,人们就能发现在这个夜班出现在大街上的白衣男人的两手中,一手拿着一把酒壶,另一只手里牢牢的牵着一方巾帕。 白色的如同他自身颜色一样的巾帕上,用嫣红的绣线绣着几朵簇拥而开的血嫣花。娇艳而美丽,它的四周围落下纷纷簌簌的雪,白煞了天地,清朗了一片。 在这白得过分的天地之中,那几朵血嫣花儿簇拥,依偎而绽放,傲然无视着周遭的寒冷和清寂,它们的每一瓣花瓣都那么的傲然独立,都那么的鲜艳明媚,都那么的让人……过目难忘。 白衣男人扬起酒壶来喝了一口,目光锁在左手中的那方巾帕上,久久不能移开。 旧时血嫣妖娆,开与他人怀抱。 此种惆怅和落寞,非是失去过挚爱的人,不能体会。 第二百一十七章 感情甚笃1 不管这忘情湖的水是不是能够真的忘情,若溪已经站在这湖水的旁边约有一个半时辰。笑笑站在她的身后,面容上没有一丁半点的不耐烦和厌弃。 她知道,她的主人正在为这件事儿而烦心。 至于那是一件什么事情,还要从那天她偶遇了卫芙蓉说起。卫芙蓉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告诉了若溪,她的丈夫也就是大祁国的三皇子殿下,卫飒迎娶弦月公主的婚期提前至下月初二。 只是八天的提前,却让白若溪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实际上,她也概要适应这不适!因为她自己也是深深的知道,卫飒和她成亲,是在所难免的事儿,可是,明明是这种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的事情,却还是那么难以接受一般,从那天和卫芙蓉分手之后,若溪就觉得自己的心神也跟着恍惚了起来,好像是一场大梦没有睡醒一般的不真实。 什么都不真实,不仅仅是她自己苍凉的心境,还有……这周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是那么的不真实。眼见着周遭的一切还是如同平时一般的美丽,这里的花草在若溪进驻了忘魂殿之后,就变得更加的井井有条,倒不是她自己克意的对别人要求或者吩咐他们应该去好好的收拾这里的花草,而是……那些颇有眼力的宫女和仆众们大家自己自发自愿的把侧王妃常常光临的小花园弄的干净整齐。 包括那边远处的那一片红白相间的海棠。很漂亮的红和极其单薄的白色夹杂起来,让人觉得有一种悲凉之后的衰老的感觉,这花的花瓣已经被午阳照射的发蔫,有些垂头耷拉脑袋,但那些已经开放了的花朵都还是那样的保持着绽放的姿态,覆向大地。 若溪缓缓的低下了头,自己也如同那些花儿一样,俯视着大地。 花儿尚且在不如意的时候还能傲然的,自信的面对着这片培育了它们的土地,而她自己……又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直面的去面对着这周遭的不如意的机遇呢?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这简单的道理,她不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明白的痛彻了么? 微微弯下腰,用手搅乱了这一池的安静的湖水,轻轻的,沿着一个方向来回搅动,湖底下有小小的游鱼从水底下冒了出来,小小的,带着水中的粼粼波光,还有脊背上的亮丽的鳞片,被太阳光一照,似乎是长了两条金线一般。 所谓的鱼跃龙门之后,就会幻化成龙也不过是这个意思了吧? 若溪想了想,自己也忍不住挂上笑意,金鳞岂非池中物,它和她一样,这个小小的忘情湖,这个小小的忘魂殿,都困不住他们! “王妃,殿下已经下了朝,正在往忘魂殿这儿过来呢。”有宫女慌张张的跑过来,向她报告。 “知道了。”她也不问这小宫女为什么会这么的慌张,笑笑看了一眼明显的心神不在的若溪一眼,自己问道,“你怎么跑得这么快?后面有洪水猛兽撵你呢?” 小宫女脸上一红,“回笑笑姐姐,洪水猛兽是没有,只是,殿下回来的时候,宝焰哥哥提前就打发了人来说,说……” “说什么?”若溪有点没耐性的追问。 “说殿下今天,心情很不好,要咱们小心的伺候着。”若溪听完了点点头,“知道了,你且下去吧。”那小宫女看着若溪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笑笑瞧了一眼若溪淡定的神色,不由好奇的问道,“王妃,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若溪也很纳闷的问。 “自然是担心殿下了啊?他不是心情很不好么?”笑笑睁大眼睛问。 若溪笑了笑,扶着额上的碎发,“他心情不好也是有原因的,你我也没有招惹他,他何苦和我们发脾气?再说,殿下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你我小心些,自然是没得什么过错。又何苦害怕?” 笑笑点头,“还是王妃说的对。”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作为卫飒身边最得力的人,都这么说,她的心里自然是有了底气的。 “去先备下几样殿下平时爱吃的点心,我去泡茶。”若溪简单的吩咐了下,笑笑就立马赶紧照搬去了。抬头看了看午时的太阳,已经有些西斜的迹象,卫飒这个时候回来,应该还没有吃饭吧。 人若是一直饿着,自然就心情不好了。 她柔柔的笑了下,在下月初二到来之前,他还是她一个人的……夫君。 忘魂殿。 若溪才忙活完了手里的活计,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 依稀有人声传了进来。 “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留着干什么用?” “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殿外一阵聒噪,若溪抿着嘴儿笑,这个卫飒可真是威风见长,刚刚回来就吆五喝六的,训斥这个,训斥那个。人家都说官儿大脾气长,他可倒好,这还没升官发财呢,脾气到先涨上来了。 笑笑抻了抻她的袖子,“王妃,您瞧瞧,殿下正训人呢。好不厉害呢!” 若溪轻笑,“咱们不理他,等他进来了,就好了。”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卫飒便从外面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若溪一见她,先笑了出来,卫飒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若溪会在这儿等他,刚刚的怒气还挂在脸上,这会儿又变成了错愕和惊讶,让人看了就觉得新奇。 “殿下这是什么表情,是见了妾身就不高兴么?”若溪故意的嘟起来嘴巴,装作不耐的样子,卫飒轻轻咳嗽了两声,见旁边的笑笑有些胆战心惊的看着若溪的神色,自己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 定然是刚刚自己在外面训斥宝焰的时候,被这两个小女人听见了,所以他们两个才用这种神色来看着自己,不过,若溪的反应到时让他自己很满意。 他的心思,也只有她能懂得。 “为夫见了娘子就觉得心头欢喜,怎么还能不高兴呢?爱妃你是多虑了。”他走过来,身上还带着外面正午时候太阳独特的熏香的味道,好不让人舒服。 他这个男人,本身就应该是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那种人。 被他簇拥在怀中,若溪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游走的行人,找到了归途一样,很是舒心,将头微微抬起来,抵在他的胸口上,“殿下威风凛凛,小女子可是不怕不行。” 卫飒没奈何的摇了摇头,“爱妃这是在撒娇么?” 若溪轻声笑了出来,不依不饶,“可不是,妾身就是要和殿下撒撒娇,殿下可不许说个不字。” “唉,本王这些日子是太忙了吗?竟然没发觉,我的王妃现在已经这么娇楚动人?”卫飒的眼睛里渐渐染上了一种让若溪看了就眼红的神色,他微微抬头,一扫,笑笑就识趣的捧了桌上的茶壶往外走。 若溪在卫飒的怀里一看,把脑袋钻出来,直接大吼过去,“喂,我刚刚才泡好的一壶好茶,你拿出去做什么?”若溪哭笑不得,笑笑一听,扎着两只手不知道放到哪里好。 卫飒倒是来了精神儿,刚想说话,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响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惊奇鬼神!若溪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忘魂殿的里里外外的小宫女们就都听见了一连串的爆笑声。 卫飒满脸黑线,一把横着抱起来若溪就往寝殿里走,笑笑一眼看到,顿时无奈,刚才还说她碰了茶壶去干什么,这会儿王妃您可算知道了吧?奴婢这样做实在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呀。 要不是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想着要干点晚上才能干的事儿,我才懒得端茶往外跑呢。 寝殿之中。 佛手香的味道中带着几多的馥郁馨香,把整个忘魂殿的寝殿都装点的很是让人动情。再这么一个天然的催.情的场所之中,面对着自己的心上人,想要不动情,实在是件很难的事情。 若溪必须要承认,她自己现在已经被卫飒的美色完全俘获。有的时候,她自己也在想,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优秀的仿佛不属于人间的男子,会对自己如此一往情深呢? 这是一个谜团,她很想知道。 她不像弦乐公主那样,因为有着厚重的背景所以才能得到进入皇室的优待,她的地位,相貌都不足以让他如此…… 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隐情,她的心里已经开始产生怀疑。 “咕噜噜……”卫飒显然正在忘情的拥吻着若溪的时候,他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发出了抗议之声。若溪借机会从床上笑得滚到了地上,把衣衫合拢好,挪於的看着他,“殿下,您确定您的体力还行么?”说完,还俏皮的眨眨眼。卫飒自己也叹了口气,往刚刚若溪躺过的地方一滚,四脚八岔的躺成一个大字型。“是啊,是啊,人老不讲筋骨为能,老咯,老咯。” 若溪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坐在他的床边,点着他如玉般光洁的脸颊,“殿下这幅样子还敢说自己是人老珠黄?妾身可不信。” 她的手指软软的,很舒服,卫飒眯起了眼睛,似乎很享受的样子,若溪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心里就有了那么点不痛快。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过上那么几天可就要成为别人枕边的男人了。她想到这儿,脸色就渐渐沉了下去。 第111节 第二百一十八章 感情甚笃2 若溪的脸色忽而沉了下去,躺在床上的卫飒转过头来,正好看见她眸子里的不顺,眉头一簇,实际上,他觉得最近几日以来,若溪的神色就一直不是很对,有的时候是在笑,但是他看在眼里就觉得她实际上是在生气或者是不开心。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呢?卫飒这么想着,自己就坐起来,向他伸开手臂,“爱妃在想什么?” 若溪笑了下,确实那么的勉强和不情愿,“没,没想什么。” 她不愿意说,也就算了。 卫飒从来不喜欢勉强她做什么事情,她的眉宇之间已经写满了那样的惆怅,和无可奈何,他又何必再去逼迫她说那些不愿意说的东西呢? 若溪微微勾了勾唇角,“殿下你不是饿了么?妾身这里有刚刚出炉的糕点,好吃的很,还有新泡好的香茶,要不要尝尝看?”她转过头来看他,深色从容淡定。卫飒也浅浅一笑,赖皮似的伸着手,“爱妃来拉本王一把,不然,我就不去了。” 若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殿下好生赖皮,怎么,这是饿的站都站不起来了么?可是……刚刚还有人生龙活虎的想要……” 卫飒脸上一红,“唉,唉,爱妃这是嫌弃本王不能战斗了么?” 这次轮到若溪脸红无地,赶紧小偷儿似的看了外面一眼,确定笑笑和宝焰都没有在门口路过,才紧走了两步,嗔怪似的拍了他一把,“殿下尽说些浑话,让别人听见可怎么好?” 卫飒定定的看着这个明明早就出成了自己的女人的小女子,哧哧的笑了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往自己的怀里带,“都快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这么没正经,禁不起一句半点的玩笑话?” 做娘?谁要做娘了? 若溪纳闷的看了一眼把自己牢牢抱住的男人,“什么做娘?”她难道是已经怀了身孕么?她自己怎么也不知道呢? 卫飒脸色一沉,装作是不高兴的样子,看她的反映算是一点都不高兴? “怎么?不打算做娘了?”卫飒自己说着说着也很纳闷,看着自己怀里的女人的小肚子,“本王每夜都那么努力,连早晨上朝去都无精打采,怎么就没有什么动静呢?” 若溪忽然一反心,试探性的问,“殿下您……想要孩子?” “当然。”卫飒点了点头,“只想要我和你的孩子。”他看住了若溪的眼睛,说的务必认真。 若溪的心猛地抽动了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的击中,嘭的一声,在心房里,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久久不能平静。 “只想要我和你的孩子……” 若溪愣怔了片刻,不由得低下头去…… 孩子…… 她的神色让卫飒感到不安,摇晃了下怀里的人,“怎么了?” 不愿意要他的孩子么?卫飒也赶到了久违的不安。 “我……没什么啊,就是殿下忽然说起来这个话题,让人家有点措手不及呢。”若溪下定了恒心,才问,“您确定真的打算要一个孩子么?” 卫飒的神色是难得的认真和严肃,点了点头,用下巴搔了搔她的头发,“当然,有了孩子小溪儿就不会这么每天闲闲散散的到处让我找不到了。”她最近很能到处折腾,总是跑出宫去玩儿,让他遍寻不见。 他的心每一次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吊起,生怕这个女人会随时消失不见一般…… 若溪的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总之是一种复杂的感情,她也想要一个孩子,却……似乎恐怕只能是一个一辈子的奢求了…… 她的体质并不适合生养,这件事情,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那个妙手回春的鬼崖谷主宋云胡曾经那么明确的告诉她,她因为从小百毒不侵的特殊体格而不适宜生养。 她还记得当初那个女人说到她这件事情的时候,也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的用那样的眼神来看着她。 那眼神,她自己到现在都还记得。 “走吧,快去尝尝吧,殿下再不吃,点心就凉掉了。”若溪浅笑如斯,但眉宇之间的深深的苦涩却没能够逃得过眼前这个精明的男子的眼睛。 “好,那就一起。”卫飒熟稔的拉起她的手,一起往桌边那块走去。他们正在吃东西,若溪就吩咐了笑笑去取一壶茶来,刚刚的那壶泡好的新茶已经冷掉了,该是换一壶了,笑笑进来之后看见来两个人衣衫完整的坐在桌子旁边吃东西。 他们刚刚不是那个什么什么了么?若溪看着她就知道这小妮子没想什么好事儿,绝对的在胡思乱想之中,没奈何的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敲什么呢?还不快点去取。” “哦,哦,知道了,这就去。”笑笑点了点头,顺便将手里的纸条好不着痕迹的递给了她,若溪感到自己手心里多了一点东西,一愣,就也明白了。 笑笑眨了下眼,用眼神告诉若溪快些去看。若溪点了点头,嘴上大声说,“唉呀,你怎么这么笨啦,就是上一次从外面街市上买来的那关茶叶啊,唉,还是我自己去吧。真是的。”说着话自己就往外走,卫飒笑了下,这女人还是那么的风风火火和自己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差不多。 一瞬间,似乎他刚刚所有的担心和不熟悉的感觉都是纯粹的多余。 ***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城上楼高重倚望,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自此改名为折柳,任他离恨一条条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任身轻似叶,何计归得?”二层半的小楼上,夜虽然深了,但还是从那里传来了女子的高歌之声。 她那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快乐,仿佛是一只被囚禁了许多时日的金丝鸟忽然被放出了牢笼一般的舒畅,她的心里是说不清楚的喜悦和痛快!这就是自由的味道!花语心靠在擦拭的很干净的镜子前,用半笑不笑的眼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一个有着清爽干净笑容的女子,她不自觉的伸手去触摸那镜子里的人的脸,冰凉凉的感觉摸起来很舒服呢。那美艳的脸上,是自己多年未见的欢乐的笑容,这似乎是自己,又似乎是别人。 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呢?花语心自己也说不清楚。 直到外面有人轻轻的在敲门,她才回过神来,寻思着外面的那个人是不是听见了自己的刚刚得意的唱歌的声音,随机应了一声,“来了。” 这个时候,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花语心看到门外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自己根本不认得,随即起了一点疑心,警惕的问,“你是谁?” 那男子轻声笑了下,眼光落在花语心曼妙的身材上,眼睛里流转这让人不安的光芒。 花语心一见到那男人的眼睛里的光,就知道有些不妙,那是男人们不怎么干净的目光。 她下意识的就要关上门,那个男人却把手横夹在房门上,笑意岑岑,“姑娘莫急,你看这晚上如此寂寥难耐,你一个姑娘家独居于此,我又是一个孤家寡人,不如我们……”他说着话,身体就往里挤了进来,花语心用力的掩住房门,却奈何她如今有身孕在身,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力气的女子,于是那房门就很快的被人家硬生生的推开。 那男人各自并不高,但却很瘦,一对眼睛精明能干的样子嵌在脸上,滴溜溜的看着花语心,花语心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你……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就要喊人了!” “喊吧!让别人都来知道下,昔日的花魁娘子,现在落魄的居住在这家小酒馆之中,甚至……可以让别人随便就打开了闺房的大门,你说,那些个像我一样对花魁娘子仰慕已久的男人们,会不会浪费掉这么个大好的机会。”他说着,已经进到了房间之中! 花语心被他说中,更是不敢大声喊叫,那男人的脚步往前一步,她的脚步就往后退一步,一直到被桌子绊了一跤,差点没摔倒,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你别过来……别过来……”她死死的揪住自己的领口,惊愕的看着那个反手锁住了房门的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小娘子,我的小花魁娘子,我等着一天可是等了很久了,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银钱才得到了你在此处的消息,我……”他噼里啪啦的褪去了自己的外衫,晚起了袖子,在房间里和花语心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一个跑一个追,花语心没有多少的功夫就被他追到,一反手,按到了桌子上,桌上的砚台咯得她生疼。她痛苦的哼了一声,尽量不让那些硬梆梆的东西咯到自己的肚子,一边苦苦的哀求,“求求你,别,别……” 他的手已经迫不及待的撕扯着她的衣服,一边制止着她的反抗。 “你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吧?小娘们儿,从前你是怎么拒绝的我?你自己还记不记得?”他猛地撕开她的上衣,露出光洁白嫩的皮肤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暗生情愫1 “你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吧?小娘们儿,从前你是怎么拒绝的我?你自己还记不记得?”他猛地撕开她的上衣,露出光洁白嫩的皮肤来。 花语心直到此刻也还没有完全想起来这个对自己施加暴力的男人是谁,她愣怔在那儿,脑子里不断搜索着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从他的长相上来看,自己的确是没有什么印象,然而那个男人似乎也正在观察着她,在看到她迷离的眼神的时候,眼中的怨恨似乎更多了些。 “你果然是不记得我。”他看着身子底下这个瑟瑟发抖的女人,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可是,那双撕开她衣服的手却蓦地停了下来,似乎也有几分的不忍。 对于一个美丽的女人来说,装无辜和可怜的确是一个最好的让敌人放手的办法。 花语心就做到了,她惊恐的看着这个正俯视着自己的男人。连声音都忍不住开始发抖,“求求你,你别……” “现在想到要求我了?原先的傲气呢?我的花魁娘子?”他语气不善。 “我……”花语心将眼睛一闭,再睁开,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说个理由。”他也难得的控制住了自己。 “我怀了身孕。”花语心的口气里看不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你不能这样对我。” 那男人显然愣怔住了,一张脸上的颜色都便做了白色,目光留在她已经略显臃肿的腰腹之间,语气带着惊诧,“你?怎么会?”但凡青楼之中的女子都会在和男子行了房事之后服下一些专门用来避孕的药物,然而作为花魁娘子的花语心就更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因为她从几年之前开始,就已经因为身价和地位的缘故而不再留客人过夜了。是以,他不明白,花语心又是为什么会怀孕? 她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苦涩的意味,看那男人没有什么反应,自己试着动了动手,被他一直抓在手里的手很不舒服。 “我不信。”他忽然挑眉,“花语心,你现在撒谎的水平越来越高了,竟然差点连我也骗过!”他说完,手上的力气加大,更加不客气的开始扒她的衣服,这一次,花语心开始更加激烈的反抗,“我没有骗你!没有!”她一时气恼,又羞怒,竟然忍不住要流出泪来。 美人一哭可谓梨花带雨,“不用着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欲仙欲死。”那男人说的很是猥琐。 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小,她自己也开始感到绝望,为什么,当她好不容易体会到什么事自由的时候,命运就偏偏又要来和她开玩笑。她该怎么办?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他的唇凑了上来,细细的在她的美丽的脖颈上品味,仿佛在留恋着一件珍宝,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竟然对她很……温柔。 那也不可以啊!花语心无声的哭泣着,她甚至不敢大声的哭出来,因为不能再招惹麻烦了。 男人的手也抚摸上了她的胸口,那手掌的灼热覆盖在她冰凉的皮肤上的时候,明显的,那热度,又加深了几分。 “花语心……花语心……”他近乎梦呓一般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会对自己流露出这样难以控制的感情?花语心想不明白。她也不想去明白,对于这个男人来说,自己只想着能快点结束这一场噩梦。 “砰砰,砰砰砰。”有人在敲门。 这一声敲门对于花语心来说不易于是天将福音!只是,她眼中的惊喜神色才闪过,她的唇就被人封住,只能发出唔唔,唔唔的声音来。 那个男人恶劣的霸占这她的嘴唇,不让她发出一点求救的声音。他想,门外那个人敲一会儿没人开门,自然也就走了。 门板上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不过停顿了几秒钟的光景,就有人的脚步声离去的声音。 两唇相碰,那个男人看见花语心漂亮的眼睛里闪现出来绝望的光。他为了堵住她嘴巴的触碰也不由自主的变成了一种亲吻。 细细的留恋品鉴着她的唇瓣的味道,他身体的一部分起了重重的反应,让花语心彻底死心。对于男人,她很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儿。 “砰砰!”这一次敲门的声音没有了,变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撞进来的声音,随即花语心就感到眼前一花,似乎是眼前的男人眼中错愕不已的光芒,也可能是……天外的来星一样,忽然在她的眼前划过一丝浅淡的却又及其快速的银光。 再接下来,就是有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个男人忽然无声的倒了下来,正好压在她的身上,花语心还没来得及看那是怎么一会儿事儿,身体就被人轻轻的扶了起来,她抬头,看见来人。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瘦削的男子,在他的身上,花语心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那是一种完全和他这个人的身量不相符的安全感。她盯着他看,却看到那个人脸上一红,目光也不斜视。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在了身上。花语心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那个男人褪了下去。 “啊。”她慌张的转过身去,将衣衫合拢起来,勉强算是能遮挡住刚刚的破败不堪。 再回头的时候,就看到青衣男子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动作很是轻快的将他的脸转了过来,瞧了两眼,花语心这时候才看清,原来那个想要对自己不轨的男人还保持这清醒的缘故,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动弹,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青衣男子。 “顺宁府的二爷。”青衣男子看清楚他的相貌,轻嗤了下,语气轻蔑。 大祁国的京都里有一座顺宁府,他的主人虽然不是如同鹰王府的主人,卫烈一样的有名和军功显赫,甚至于他的祖先根本就不是一个在朝为官的政客,只是一个商人,不过,这个商人却很有来头,是掌控着大祁国和北冥国,乃至无崖国的三方交易平台,他究竟有多少财富,多少房产,多少地契,没人清楚。如果一定要找到一个词汇来形容他的话,那只能是“富可敌国”还来的合适一些。 不过,顺宁府的风光早在上一任国主薨逝之后就开始没落,最近这十几年来更是没什么长足的进步,相反,生意上还可以说得上是大不如前。 顺宁府的没落只要还是这一批的掌管顺宁府的主人,过于憨厚的缘故,在生意场上,多的是尔虞我诈,如果太过老实忠厚的话,是难免要吃大亏的。 这一位打算对花语心不轨的男人,正是现任顺宁府主人的二弟,人人都管他叫“二爷。”他这个人做正经事从来没沾过手,专门做些沾花惹草,上青楼,逛窑子的事儿来。要是问他生意场上的事儿,大多是不知道,但是如果要是问他哪家的青楼里的姑娘最好,他倒是可以说的清楚明白,如数家珍。 他之所以和花语心结下梁子,就是因为有一次这位纨绔子弟,在万花楼里想要求见花语心的芳泽而不能,被老鸨甩了几句闲话开始的,那一次,他离开万花楼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经意的发现了花语心就在自己的绣楼上和恩客对饮成欢。顿时,二爷的心情就跌落到了谷底,他二爷想要的姑娘,还没有一个不能到手的。 只是再后来,他还没能想出接近花语心的办法来,花语心就已经从青楼里套了出去,没了音讯。 青衣男子看着他,面上神色不变,似乎这位放.荡子出现在这里,实际上是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霍二爷,您怎么好好的顺宁府不去享福,怎么跑到这里来,这儿可是距离宫城还有段距离的。” 顺宁府的二爷,本名叫做霍青城,因为人人都叫他二爷,反倒是忘记了他的本名。 “顺宁府里的美人儿哪里比得上花魁娘子一般风骚?”霍青城笑了下,眼睛却没有一时的离开过花语心,花语心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往青衣男子的身后躲藏了起来。青衣男子顺手一揽,将花语心带入身后。 霍青城眉头一促,调侃式的说,“语心姑娘,这就是那个值得让你从万花楼里偷跑出来的男人么?”他上下打量了青衣男子一番,也很轻蔑的笑了下,似乎他自己此刻根本不是一个采花贼被人捉住了一样,“也不过如此。” 第112节 青衣男子也不气恼,只是轻轻的拉住了身后花语心的手掌,她的手心冰凉,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在下虽然不好,也不会如霍二爷一样不堪。”他斜斜的勾起嘴角,促狭似的说。 霍青城未置可否,鼻子里一哼,“做了就做了,可惜,没成。”他说这话还不忘往花语心身上看。眼光里的确是有诸多的不舍。是啊,到嘴的肥肉竟然叫别人抢跑了,这滋味的确不怎么样。 “怎么着?既然叫你捉住了,我也认打认罚,你想要怎么来,就怎么来,我霍青城要是皱皱眉头,就不算的上是条好汉。”他全身瘫软的坐在角落里,仰着头,看着那个瘦小的青衣男子,毫不畏惧。 青衣男子看了他一会儿,反而笑了出来,回身对着花语心说,“语心姑娘,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人?在下尊重你的意见。” 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花语心,花语心也没了主意,这个男人是顺宁府的二当家,虽然劣迹斑斑,但是……他的身份和地位都摆在那里,她一个逃离在外的小小的舞姬,又能将人家怎么样呢? 第二百二十章 可笑的误会1 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花语心,花语心也没了主意,这个男人是顺宁府的二当家,虽然劣迹斑斑,但是……他的身份和地位都摆在那里,她一个逃离在外的小小的舞姬,又能将人家怎么样呢? 花语心想了很久,也没说出个什么来,青衣男子也不着急,就站在原地等着花语心说个结果来,花语心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完全没有了和钢材一样张牙舞爪神情的男人,陷入了沉思。 如果她对他手下留情的话,那么按照坊间传言的那般,霍二爷手眼通天,背景复杂的很!而且,单单的从他能够很快的找到她在这里一样能够看出来,他的手段可想而知。花语心因此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收拾了他,霍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放过他,自己的安危也会受到困扰。这可怎么是好……花语心也没有了主意。 “语心姑娘还没有想好么?”青衣男子也不催促,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花语心却更加犯难,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不拖累了这个青衣男子。 “白公子……奴家……奴家……”她结结巴巴的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个什么。 地上的男子冷眼旁观的看着她和他,他们之间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从青衣男子的角度上来说,对花语心是发乎情,止于礼。而花语心则看起来却像是特别的信赖这个看起来很瘦小的男人。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是奴家……白公子,若是单纯的从奴家自己的顾虑上来说,对于这个……恩,霍二爷倒是……可是,可是您……奴家是断断不能将您暴露出来的!”她再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之中闪露着坚决的光。看得人心头温暖。 “语心姑娘大可不必为此担忧,你只要想好自己想要怎么处置这个人即可,至于在下嘛。”他沉吟了片刻,眼中流.泻.出一点小小的得意的神色。 看到他的胸有成竹的神情,花语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并不知道这个青衣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只知道连白江和白川那些厉害的角色手中的势力都不能撼动他分毫。此刻,他再用这幅神情一说,倒是不能不让她稍稍安心。 到底要怎么样,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 青衣男子略微思索片刻,似乎也不打算发言,毕竟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和他没什么特别直接的关系。不过,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然,这位霍二爷,就交给我来处理把。”他说的轻松轻巧,似乎像是处理什么垃圾一般的轻巧。 “这……恐怕不大好,白公子,我已经给您添了很多的麻烦,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花语心直接就拒绝了他的提议。若真的如同他说的那样,自己又不知道会给人家带来什么的麻烦。 “哈!”地上的霍青城忽然笑了出来,花语心看了一眼他,不敢多言,说实在的,她对这个男人还是有一些害怕和恐慌的。 “笑什么?”青衣男子促了下眉毛。 “没什么,就是笑笑。”霍青城根本不畏惧似的看着这个瘦小的男子。他又转过脸来看着花语心,“怎么?花魁娘子,小生让你很为难么?” “不如……你就从了我,随我回了顺宁府吧!”语气之中的轻佻是那么的显而易见。花语心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神色很是慌张,“不!”她那么夸张的反映倒是让霍青城吓了一跳。 青衣男子回身抚慰似的拍打着花语心的后背,“别怕,没有人可以再囚禁你了。” 囚禁……地上的霍青城眉头也跟着拧了起来,似乎对这样的一个说辞有些感到惊讶。他并不能想象对于一个这样貌美出众的又才情绝佳的女子来说,被束缚了自由,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但是,看那个青衣男子的神情,她又似乎不是在说谎。 “霍二爷是寻花问柳的高手,想来少了一个花语心也不足为奇,天底下的好女子多的是,愿意为了您而献身的女子也是不少,霍二爷,您也就没有必要来单独的难为语心姑娘了吧?”青衣男子挑了下眉梢,似乎有说不尽的风情。霍青城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身量很瘦小的男子,似乎有些许的女气!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他笑了下,“阁下对我的情况掌握的一清二楚,想必必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何不报上姓名来?也好交个朋友。” “白溪,杏林山上来的,无名小卒,恐污尊耳。”青衣男子清浅一笑,神色之间带出无限的柔美。看的霍青城一愣。 这个自称是无名小卒的男子,似乎并不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当真是个无名小卒。对于他的说辞,霍青城是绝对不相信的,他甚至怀疑,这个白溪的名字似乎也并不是他的真名。既然人家不想说,他也没有必要继续追问下去。再说,他也没有对这个人有什么过多的特殊的情愫,更没有想要知道他的底细到不择手段来逼着他说的地步! 他的手脚上被一层密密实实的麻麻的感觉笼罩,试着动了动,根本都没有一个可以勾动小拇指的姿势。他不由苦笑,“阁下的麻药,分量似乎下的多了些。” “咳咳,不好意思,一时情急,大概是用了打杀老虎的银针放在了霍二爷的身上,得罪之处,见谅见谅。”青衣男子嘻嘻的笑了下,偏让人觉得他有着说不清的风情和俊秀。他明明是个面色稍显苍白的男子而已啊! 霍青城听完他的解释,更是哭笑不得,拿来射杀老虎的分量来对付自己了么?难怪药效如此迅速,“那么,阁下想好要如何处置在下了么?”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畏首畏尾模样的花语心的身上,“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在下已经算是心满意足。”他的面上浮现起来一点微笑,很满足,似乎因为是刚刚能够一亲芳泽而感到的满足。花语心看了一眼他,便别过了脑袋。 “霍二爷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主儿,好吧,我便成全了霍二爷的这份心思。”青衣男子探手入怀,取出另一支银针,不同的是,那上面竟然泛着幽幽的绿芒! 是淬了毒的银针! 霍青城看清楚那银针上的颜色,微微一笑,神色之间并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和畏惧。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句话。”他还是绷不住劲了。 青衣男子笑了下,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似的,只是微微而笑。 “说吧。”他的态度很平和。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的这最后一句话,看来倒是能遂了心愿。先多谢你了,白公子。”霍青城的脸上带上微微的幸福的样子,目光已经落在了花语心的身上,神色忽然便做了凝重和认真。 “万花楼下,听佳人一曲,如下里巴人,听闻仙乐,余音绕梁,久久不能散决。今夜唐突,佳人勿怪!”他这几句话说的很是诚恳,倒让花语心一时不能拒绝和躲闪。只能呆呆的看着他,说实在的,这个男人有着一副不错的皮囊,面庞似冠玉,身量颇为高大,肩宽臂长,是一个有着好皮囊的男子。 她看着他,目光之中流露出来一些不解。 他说万花楼下…… 那就是说…… 青衣男子的手高高的扬起,正要落下,却被花语心阻拦,“等一等!” 她向前走了两步,“你说什么时候在万花楼下听过我的一曲?” “中秋之夜,万花楼下,语心姑娘一曲《幽兰操》,听的小生神魂颠倒,兴之所致,便复合一首。”他看着花语心,微微而笑。 “中秋之夜……幽兰操……”花语心似乎是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想到了让她惊骇的一件事一般,身体竟然不自然的晃了几晃,“敢问霍二爷,您那日……相合的可是……一首《凤求凰》?” 花语心说到最后,脸色竟然比之前收到这个人的侮辱的时候更还要苍白几分。 “的确是凤求凰,”霍青城笑了下,似乎是陷入到了一股他们二人共有的回忆之中,“难为你还记得。” “那……接连两日来我窗下与我诗词相对的……那人……”花语心尽管脸色苍白,也还是说了出来,这些都系很重要,她必须要知道的清楚明白才行! “也是不才在下我。”霍青城看着花语心的眼神儿里竟然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爱恋和不舍,那种神色,看得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青衣男子也不由得心神一动,这种神色,非是情之所动不能到达的一种境界。 曾经,他也在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浓浓的爱恋。 “那你那天……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花语心忽然冲了过去,也不顾自己身上的那件青衣男子给自己披带在身上的那件外袍开始松散,一直奔到霍青城的面前,眼睛里是深深的愤怒和不解!“你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不来?像是一个魔咒一般的,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 “那一天,相约傍晚相见,却因为顺宁府里忽然来了一个贵客,大哥不在庄中,所以,只能由我代为接见。”霍青城笑了下,神色之间都是满满的无奈,“可是我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你便不愿见我了。” “我不愿意见你?我不愿意见你?”花语心倒退了几步,咚的一声撞到了桌子角上,一对美目之中流露出来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可笑的误会2 “我不愿意见你?我不愿意见你?”花语心倒退了几步,咚的一声撞到了桌子角上,一对美目之中流露出来无尽的悲凉和嘲讽。“你说我不愿意见你?”那对好看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不仅仅有那点悲凉和悲哀,更多的是让人无奈的情愫。 霍青城惊愕的看着花语心,她面上显露出来的那股浓浓的无奈和悔恨怎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霍青城自己也摸不到头脑。花语心更是一脸的哀怆,面上的申请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从惊愕到无奈,到嘲讽再到决绝! 她身背后的那个青衣男子眉头一锁,在花语心的身子向后倾倒的时候伸手抱住了她,花语心面色苍白,连嫣红的唇瓣都变作了清浅的白色。窝在青衣男子的怀中,默默自语一般的说着,“不是他,不是他。” 霍青城眼见着她委顿的倒在后面的男人的怀中,似乎也想要站起来,上前扶住她,但碍于自己的行动本不方便,所以他的身体微微动了一动,不过却是没能站起来分毫。 青衣男子眉眼深沉,揽着花语心的手臂裸露在外,霍青城看了一眼,觉得刚刚自己再看见这个青衣男子时候浮现出来的那种怀疑之情更深。 因为他的手臂细长而又白嫩,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无论怎么样的养尊处优也是不该有这样瘦长身量的。 “语心?”他看见花语心的脸色白的怕人,也跟着担忧起来,青衣男子看了他几眼,叹了口气,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怀里的花语心听的。 “早知如此,还不如你不要来,就让她这样一直错下去,便好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霍青城眉头一挑,不解的询问,怎么听这句话里也都是话中有话的意思。 “怎么说呢,这应该是被叫做一场美丽的错误吧。”青衣男子抱着花语心,却似乎抱不动似的,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先是放下了花语心,让她暂时靠着桌子,自己则走到地上的霍青城的身前,掏出来怀里的一件东西,放到他的鼻子底下,霍青城一阵警戒,下意识的不去看那瓶东西,“是什么?” 青衣男子微笑了下,“你不刚才是不怕死的么?” “我当然不怕死,可是,现在不同,刚才那是刚才。”霍青城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好像这种行为一点都不丢人一样。 青衣男子听的有趣,蹲在他面前,问,“刚才怎么就能不怕死?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在花语心面前装英雄!” “那倒不是,刚才语心姑娘是安然无恙,但是现在,情况就不同了,要是你趁着她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不轨的事情,她以后怎么做人?”霍青城说的很认真,把青衣男子听的傻了眼。 青衣男子蹲在他面前,用手掌拖着自己的脑袋,十分不解,“喂喂,我说你也差不多点好吧,刚才是谁想要对人家花语心姑娘图谋不轨的,你可要先说清楚。” 霍青城这次终于厚脸皮也开始有点泛红,不大自然的咳嗽了两下,“我是真心仰慕花语心姑娘,和你这种登徒子当然不同。”说这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青衣男子,严重十分的不屑,“我看你体格偏弱,中气又不足,平日里定然不十分节俭,是个不洁身自好的主儿,你这种人,我怎么能安心的将花语心交托给你?” 青衣男子被他说的一愣,诧异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我?不洁身自好?”他站起身,赚了两全,自己打量着自己,又听霍青城说,“当然,我也霍二爷在花丛也算流连甚久,你这幅样子的男人多数是中气不足,纵欲所故,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和办法让花语心对你如此的信赖,但是我却是心里信你不过。”他说完,还白了青衣男子一眼。 这一番话,到时把青衣男子给说笑了。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他眉眼带笑的问。 霍青城眉头一立。“怕你作甚!不过,你要杀我也可以,我也可以让霍家不找你的麻烦,但是你也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青衣男子看起来对霍青城的提议很感兴趣,饶有兴致的开口询问。 霍青城用眼指了下昏迷不醒的花语心,“自然是不能对花语心姑娘如何,并且我从你们二人刚刚的对话之中听出来,花语心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请你一路照拂她到底。”最后一句之中,竟然隐隐约约有了交托的意味。 青衣男子一愣,随即朗笑三声,“看不出来,霍二爷倒是对花语心姑娘一往情深,既然你说的这么好,我就看看你是不是能做的到。”他说完,扬手举起手中的淬了毒的银针,“你的条件我都答应,现在,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霍青城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却没有任何的疼痛和痛苦的感觉。 他又纳闷的睁开了眼睛。 他身上的禁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解开了,手居然可以上下的移动,这是怎么一回事!霍青城不知所以的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要说杀了自己的青衣男子,诧异开口,“你……” “花语心如今已经是晃晃如丧家之犬,没处可以藏身,加上她又怀了身孕,所以行动更是不便,我虽然能照顾她,却也不能时时的在她身边,霍二爷既然对花语心如此的情深意重,不如这个好人就有你接着来做好了。”他说的很轻松,顺便拉了地上的那个人一把。 霍青城已经完全傻了眼,愣怔得朝他伸出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个瘦小的男子似乎很是可以依靠。他才一站起身,就松开了拉着他的手,直接奔到了靠在桌子旁边的花语心的身边。一把抱过来她,像珍宝一样的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轻声的呼唤,“语心,语心?”可惜,花语心依旧没能回应他。 “白公子,可否告知,这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儿么?” 青衣男子默默的看着这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心里百感交集。他慢慢的踱步到了窗台附近,叹了口气,才娓娓道来。 “霍二爷恐怕你听完之后,也是要同花语心一般,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但是显示就是现实。花语心姑娘曾经与你在闺阁下对谈,赏琴,和曲。引为知己,这些都是真的,我想那个时候的花姑娘也肯定对你芳心暗许。”他的声音不似一般男子那样的低沉和沙哑,只是有些许的细小,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没有发育完全的男孩子在说话一般。但是此刻的霍青城已经不得听这些细节毫微,他的精神和注意力全都放到了青衣男子说的话的内容之中去了。 “就在你们相约见面的那一日,霍二爷因为庄上的事情没能脱身,可花语心却准时赴约,但是……那天却有一个别的男人,赴了你们二人的佳期。” “别的男人?”霍青城的心里忽然荡漾起来别的情愫,他空中所说的别的男人,会不会就是日后和花语心有了爱的结晶的那个幸运的男人? 霍青城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攥了起来,青衣男子见了,也未多言,继续了刚才自己的话往下说,“那个男人也是花语心的仰慕者之一,他很是聪明,用花言巧语骗过了单纯的花语心姑娘,和她一夜风流,之后便是夜夜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日日笙歌,两人感情甚笃,许下海誓山盟,而后来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就因为一些事情匆忙离去,等他走了,花语心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因为两人之前的耳鬓厮磨和日日欢好,花语心不愿意让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胎死腹中,换言之,她很想要为那个他心中的知己男人留下一个命脉,虽然花语心也明白,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能再见到那个和她海誓山盟的男人了。但是她还是想要留下这个孩子,方便她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能够看着孩子,想到他。”青衣男子说到这儿就叹了口气,用悲悯的目光看着已经完全傻掉了的霍青城。 “一切的一切也只能说是一场美丽的错误,因为爱而起,因为爱,花语心选择了带着孩子一起逃离了万花楼,选择了重新开始一种人生。也就是如此,作为一个红透半边天的花魁娘子,花语心的出逃只能让万花楼十分的震怒,太多的人都在奉命搜索着她的下落。”青衣男子看了一眼委顿的花语心,“她比之前要瘦弱了许多。身体也不大好,这样下去,对孩子也会有影响的。” 第113节 沉吟良久,霍青城揽着花语心的手一动不动,思绪似乎翻越了几座大山和大海一般。“所以阁下才想到要把她交托给在下?又是为什么?语心貌美,才情更是出众,对于这样的一个女子,我想没有什么男人会不动心。”他的双眼久久的锁在青衣男子的脸上,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端倪来。青衣男子微微一笑,深受扶了扶自己披散下来的头发,乌黑似墨,“霍二爷这话说的倒是不假,没有男人可以抵挡得了花魁娘子的诱惑,我也一样。” 第二百二十二章 婚礼是场催命符1 “那你为什么还要……”还要放走花语心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因为……有人现在已经看上了花语心的特殊身份,因为她怀的孩子的父亲的身份的缘故,她也开始变得至关重要,所以,她现在在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青衣男子说的很直接,“我看得出,霍二爷是真心喜欢着语心姑娘的,所以,就胆大的冒险一次,请你代为照拂。” 这消息对于霍青城来说,简直不耻于是天降的喜讯,他盼着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了。等到真的到来的时候,他自己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收紧了手臂,他怀里的这个让他魂牵梦萦了许多年的女子,终于可以日夜停留在他的身边了。 他正在高兴,却听见青衣男子又说,“别高兴的太早,她那个孩子的父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如果他真的回来了的话,少不得是要同你争上一争的。” “我才不管他是谁!有什么显赫的身份或者地位!他既然喜欢她,就该让她幸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流离失所,居无定处!作为一个男人,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的话,又有什么资格回来同我争抢?我可告诉年,白公子,花语心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人了,谁也不能从我这里撬走。”他小孩子似的又抱紧了她几分。 “呵呵,霍二爷竟也是个痴情种,好吧,花语心就交给你了,但是……你可不能打她的主意,她若不愿,你也不可用强。”青衣男子神色一正,说。 霍青城脸上一红,“发混也是一阵儿的事儿,我浑过一次了,还能有第二次么?”一句话,说的青衣男子也开始发笑。 “她现在是受了一点刺激所以才昏迷的,大概过了一会儿也就好了,我明日再来看她。”青衣男子转身欲走,却被霍青城叫住,“阁下,请留步。” “阁下既然选择相信在下,能否告知真姓名?” “真名?我那个名字有这么明显的是假的么?”他自己摸了摸下巴,感到很纳闷,他可是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加上那个名字该是走遍天下都不会有人发觉一点端倪的呀。 霍青城哼了一声,“你当我也是那些江湖中好骗的小软脚虾们一般么?” 青衣男子呵呵也笑了起来,他这一笑,霍青城就更是觉得他的脸庞上……风情万种。嗯,他自己也很好奇为什么会对着一个男人有这种想法,但是不知怎的,他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风情万种……的一个白溪公子。从名字到这个人,都是女气的很! 青衣男子沉吟了片刻,“若是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姓,只怕你又要吓了一跳了。” 霍青城抬眼看他,目光之中有些不解,也有些许的期待。 这个青衣男子,似乎总是能够给他处于意料之外的答案 *** “殿下,您……您回来了啊……”笑笑结结巴巴的站在忘魂殿的门口,恭恭敬敬的,神色慌张到不行的等候者卫飒。 宝焰瞧了一眼哆哆嗦嗦的笑笑,比卫飒先开口,“笑笑姐姐,你该不会是因为看到了殿下提前回来就惊讶成了这副样子了吧?” 笑笑几乎是快要赔笑到脸抽筋,“没,没那么惊讶,就是……就是小的看见殿下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英姿,忍不住想要敬仰万千……那个……”卫飒好笑的看着这个小女仆在自己的面前战战兢兢的说着一堆根本挨不上边儿的吹溜须,拍马屁的话,这幅让人发笑的场景,竟然让卫飒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来他和若溪刚刚认识的时候的那段光景来。 她那个时候可是要比现在欢实多了,还很大胆,见了卫紫嫣都不害怕,还敢和她公然叫板,哪里像现在这般,成了一个见谁都赔笑脸的好好王妃。 “王妃呢?”虽然若溪实际上只是他的侧王妃而已,但是,他和整个忘魂殿里的人都很直接的将那个碍眼的“侧”字忽略掉,直接称呼她为“王妃”。 笑笑听见他说道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明显的更加拘谨和害怕,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只是一个儿劲儿的看着卫飒深后面的宝焰使眼色。 宝焰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和她哑语了半天,东比划,西比划了半天,也没弄懂笑笑的意思,最后还是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看着这两个小东西来回乱比划的卫飒自己先开了口,“是不是她又跑出去玩儿了?” 唉,该来的总是挡不住啊!笑笑脸上的笑容顿时绷不住了,赶紧跪倒在卫飒的面前,“殿下息怒,王妃她只是一时的贪玩儿……那个,王妃她……” 一时的贪玩儿?卫飒的眉毛都快挑飞了,“她有多少次这样的情况了?” 笑笑费劲的想了半天,“奴婢……奴婢记不得了。” “是多到记不得来吧?”卫飒沉着声音喝问。倒让笑笑吓了一跳,“不是,不是,是王妃那个……哎呀,殿下,您天天日理万机,忙的昏天黑地,也总得让王妃有点事情做嘛,她是碍于寂寞所以才想着出宫去玩儿玩儿的。” 碍于寂寞……宝焰一脸黑线,笑笑姐啊笑笑姐姐,你要是会说话就多说几句,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儿多好,爱与寂寞,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如果不能守得住寂寞的话,她就早晚是要给她的丈夫戴上一顶好大的绿帽子的。 笑笑自己说完了也觉得失言,慌忙用收堵住了嘴巴,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要想收回来,可是不行了。 卫飒沉着脸,走进了寝殿之中,亏他今天根本都没有用晚膳在宫里就跑了回来,结果那个小女人还敢不在! “去叫白江过来,我有话问他。”他沉声道,宝焰赶紧一溜烟儿的跑去了,他得提前告诉一下白江管家,今天殿下的情绪可是不大对啊。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白江就被叫来,因为有了宝焰在刚刚的陈述,他已经心里有数,大概知道了卫飒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气。 进了殿中,果然看见卫飒一脸不愉快的坐在桌子旁边,“殿下,白江管家到了。”宝焰说完了,就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这种时候他还是快躲起来比较的妥当。 白江在他面前站好,“殿下,您找我。” “我是找你,却是要找你要人。”卫飒一开口就语气不善,“若溪呢?” 白江似乎是笑了下,恢复了平时的那种妩媚和妖娆的神色,那神色让卫飒看着就来气,“王妃怕是心里头不舒服,所以才到处去走走的吧。” “她心里不舒服什么?不能对本王讲么?”夫妻之间还能有什么事情彼此隐瞒?他其实最不喜欢若溪的一点就是这个,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完全的相信过他,有什么心事从来也不和他分享,更不会对他滔滔不绝的讲着讲那,似乎他们之间从成亲之后,就没有了当初那样的随心所欲。 “殿下这一问可是太有趣了,殿下您是不是在和属下闹着玩儿啊?”拜将索性靠在了廊柱上,看着那个风流倜傥的男子。 “什么意思?”卫飒微微的粗起眉头。“说话别转弯抹角的,白江。”他现在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耐性,对于那个从来不和他好好交流的小女人来说,他需要白江这个第三方,来进行转述。 “唉,人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今儿才算知道了,此话不假。”白江换了个姿势,却还是靠着那一人合抱粗细的廊柱,漫不经心的说,“殿下下个月就好事将近,请问殿下,您有没有把这件事对王妃讲过?” 卫飒一楞,摇了摇头,苦笑,“我如何对她开口?” “不开口说明,就会没事了么?”白江也笑了下,不过却带着严重的嘲讽的意味,这个殿下看起来很是精明,但是实际上,他在感情这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您不说,想必这宫里的风言风语也早已经走漏了风声,让王妃听了去,她的性格,殿下您可是比属下更清楚明白的很呐。” 几句话,虽然白江说的并不十分厚重,但是,它里面的深意却震得卫飒难以接受。 换言之,卫飒已经完全明白了白江话中的深意。 是他自己疏忽了,没能及时的发现若溪心中的秘密,可是,她既然心里不痛快,又为什么不能对他说明白呢? 他委顿的坐在椅子里,脑袋靠在椅背上,默默出声,“越是珍惜的,就越是会受伤害,这话额意思,我今日算是懂了。白江,你可知道,如果能有办法让她日日开心,嬉笑开颜,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本王也在所不惜。” 白江身躯一震,惊愕的问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呵呵,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弦月公主而已,我若不想娶她,她就永远只能是一个番邦进贡的公主罢了,没有谁能凌驾到若溪的头上去!”卫飒说的轻松,但却听的白江一身冷汗骤然冒起。 “您已经答允了陛下,再说,这是笔下亲自下的圣旨,您怎么能……” 卫飒英俊的面庞上勾勒起一丝讽笑,“我若不愿,谁又能勉强于我?” 第二百二十三章 婚礼是场催命符2 “您已经答允了陛下,再说,这是笔下亲自下的圣旨,您怎么能……” 卫飒英俊的面庞上勾勒起一丝讽笑,“我若不愿,谁又能勉强于我?” “殿下若是想明白了前后因果,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白江微微而笑,似乎对这一切的发生都已经完全的了如指掌了一般。 “那么,殿下是去用晚膳还是在这里继续休息呢?”白江看了一眼门外来来回回忙碌着的宫女们,今天三殿下的心情不好,他们当然都要小心谨慎,就是没什么事儿做的那些小宫女们也都赶紧的奔忙了起来,好让自己减少和三点下撞上的机会。 总之,主子不开心,做奴才的多动动,该是没有坏处。 卫飒想了想,做起了身子,“不用了,我先歇一会儿,再说,她不还是没回来么。”他口中的她,白江自然知道他所说的那个人,是白若溪。 既然人家感情甚笃,那么,他就是多余的那个人了。随即笑了笑,“是,殿下好生等着王妃回来,属下就先搞退了。”他说完,轻轻撩起长袍子,一道白光潋滟而生,恍若黑夜之中的一道白色的蝴蝶,那神色竟然和另一个印象之中的男人,开始有那么一丝的相符和相似。 “等一等,白江。”卫飒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住了白江。 “殿下请吩咐。”白江的神色依旧平和。 “那个曾经替若溪来看病的白先生,最近可还好么?”卫飒忽然提起了这个似乎已经不存在了的人,让白江一阵晃神。 “他?属下近来只是在宫中忙碌,并未出宫,殿下若是想念他,我自当修书一封,遣人送去,来请他过来一叙。”白江说。 卫飒摇了摇头,请他来是不必,他不过是因为刚刚从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所以才多此一问罢了。 至于那个姓白的医生,他下意识里有些不愿意见到他,出现在自己的忘魂殿里。 “你去吧。”他疲倦的摆了摆手,失意白江下去。 白江低垂下眼睫,“殿下好好休息,属下先行一步了。”他转身退出去。 “殿下。”外面是宝焰的声音,很是欢喜似的。卫飒站起了身子,眉头一动,听宝焰这么高兴,难不成是那个小女人知道自己回来了? 没等他说话,白江就已经打开了房门,“什么事儿?” “哦!白管家,您还在呢啊!刚刚来了西凉的使臣从西凉带来了两箱子好东西,是进贡给陛下的。”宝焰的小脸儿红扑扑,看起来神色不错。 白江纳闷的看着兴高采烈的宝焰说,“那是进贡给陛下的,你怎么的这么欢喜?难不成是取得路上捡了金子回来?”他看着宝焰发笑。 这个都已经有了凝香的小男孩儿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 “要是捡了金子,我可不得先孝敬您老人家啊,当然不是捡金子这种俗气的很的事儿了,奴才是来报喜的,刚刚陛下得到那两箱子东西之后,看也没看就直接排了人去,抬来了放在咱们忘魂殿这儿了呢。可是羡煞了青羊宫的那位。”宝焰说得很是开心,挤眉弄眼,神色滑稽之际。 白江略微沉吟,“这么大手笔的打赏,是为什么呢?”他说的声音很低,似乎也没打算对身边的人说,但是他身后面的那位却耳朵听灵光的听得清楚明白,上前一步,“这不是要成众矢之的么?好巧的心思啊,我的父皇。”是卫飒的声音。 白江悠悠叹气,“殿下,看来您在思虑着王妃的事情的同时还得小心翼翼的应对着自己家里人,唉,位高而和寡,此言不虚啊!”他大义凛然的摆了摆袖子,到时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卫飒看了看他,似乎有些不屑,“我要是什么事儿都能自己干了,就还养着你做什么。” “殿下养着属下,自然是为了……陪殿下研究下美食和美人了,属下的功劳可是不少,殿下不能因为现在有了王妃管着,就不过问人家之前的功勋了哟。”白江又开始了万年不变的杀手锏,听的一旁的宝焰使劲儿的咽口水。 恶心啊,真是太恶心了,宝焰脑子里不断的冒着这几个字儿,想尽办法不让自己吐出来,但是……他那副神情还是让白江看了个真切,拿起来兰花指一拍他的脑袋,“小鬼,找死啊。” “没,没有,奴才这就去抬进来好东西给殿下和白管家来细细过目。”宝焰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去躲着才好,好歹自己还想起来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赶紧脚底抹油,流之乎了。 “你们几个,抬上来。”宝焰在屋里是抬不起头来,但是除了这个屋子之外,其他的下人们对于他还是很敬畏的,当然是因为他是卫飒的贴身书童出身,地位比不得这些寻常的小仆众们。 他才一召唤,就来了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抬了一个硕大的箱子走了进来,那箱子上有着刻画的生动的青狼和白虎,一丝一毫都能看的分明清晰,尤其是那对白虎的眼睛,竟然还露着碧蓝色的淡淡的光芒。好似活着一般的生动动人。 卫飒站在他们的身后,看得也清清楚楚,就听见白江自己说道,“啧啧,到底是狼一样的民族,到底是改不来温驯乖巧的好习惯。”卫飒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的没有说话,西凉人性情残暴,对于比它弱小的民族和国家都采取了攻击和占领的办法。以至于在这几年当中,开始囤积了不少的粮草和兵马,像滚雪球一样的将自己的国家实力越滚越厚,越滚越圆。 他们的图腾便是狼。象征着从草原而来的野性和残暴的气息,似乎就在这一个瞬间,房间里的人们都感受到了这浓浓的血腥气。 卫飒低下头来仔细观看,伸手去触摸了一下那老虎的眼睛。竟是柔软的,看来是一对真正的虎眼。 “都说西凉人残暴嗜杀,果然如此,老虎被猎杀了,竟然还留着眼睛来活生生的,好不怕人。”宝焰看得触目惊心。 “这点小小的伎俩就想糊弄了我们大祁国的殿下么?”白江上前一步,伸手摸上那骇人的虎眼,用力一扣。 “哎呀!”宝焰吓了一跳,捂着眼睛不敢看,这个白管家可真的是太胆子大了,他这架势是要生生的将那枚虎目扣下来啊! 这要是扣下来了还不得血流一地啊!真是太残忍了,刚才他自己还说了人家西凉的人们太凶残嗜杀,结果他自己不也是比他们还要来的厉害几倍么! 在宝焰的惊呼声之中大家都意味着纸老虎会真的流血或者是什么的,但是事实上,这只老虎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仅仅是有那颗如同夜明珠一样的虎眼被白江取了下来,握在了掌心。白江手一翻,递给了身旁的卫飒看,“喏,殿下,您看,这就是凶悍的西凉人瞧不起咱们的证据。” 卫飒眉头一皱,伸手接了过来看,仔细打量才发现,这东西竟然真的只是一颗圆润饱满的夜明珠而已。 非是什么虎目。 白江“咦”了一声,伸手抚摸了下那箱子上的老虎的毛,也笑了起来,“只怕这毛也不过是从死掉的老虎身上摘下去的罢了。”宝焰这才大惊失色的结结巴巴的说,“难道……这所谓的老虎做成的箱子,竟然是个赝品!”这一点真是让人接受不了! 这简直就是在直接的藐视着他们大祁国的皇室的尊严和智商。宝焰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恨不得能在那箱子上踢上几脚才好泄气。 “唉,你这是嫌弃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的时间太长了么?”白江及时的拦住了着孩子的鲁莽行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东西再不好也是从陛下的手中得来的赏赐,你如此做为,可不是怕被人捉住了把柄告到陛下那里去,被人砍了脑袋!” 宝焰这才收住了脚,狠狠地说,“小的就是气不过,这东西这么坑人,险些让咱们颜面扫地。” 第114节 白江嘿嘿一笑,“你少来这一套,可别咱们咱们的,这群傻帽里面就不包括我,再说,你看这里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人上当受骗么?” 宝焰尴尬的看了一圈周围,抓了抓脑袋,“白管家,您能别这么说的直接的么?要是叫凝香知道了,她肯定是要来鄙视我的。” 白江和宝焰在这边自说自话,那边的卫飒却也没有将心神放在这东西上,只是看了两眼,随手抓了一把里面的快要流出来的金银珠宝说,“从前西凉来进贡还多是些马匹和牛羊,如今到是能拿得出手这么多像样的东西了,看来他们这些年的功夫可没有糟践,从各处的小地方搜刮来不少的金银和马匹。” 与其说西凉这一次是来进贡的,到是不如直接一点的说,这就是来炫耀他们的国力与日俱增和已经足以和大祁国开始分庭抗礼的财力和人力! “来使都说了什么?”卫飒忽然发问,宝焰听见他问,赶紧说,“听前殿的人说,那个来使就说是封了老汉王的命令,来送些礼物,算作是给弦乐公主的嫁妆和财礼。” “咱们这边才说了下月提前和弦月公主成亲的事儿,他们那边的财力都已经送到了,看来,这里面的事儿还真是不小呢。”白江也抓了一把珠宝,叹气。 然而,他们一旁的卫飒安静的站在那儿,若有所思。白江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三殿下实际上是在为了如何悔婚而发愁。 第二百二十四章 用美人达成的阴谋 然而,他们一旁的卫飒安静的站在那儿,若有所思。白江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三殿下实际上是在为了如何悔婚而发愁。 他且发愁着自己的婚事,那边的白江却已经在思考着别的事情了。 此一次,西凉能够这样胆大妄为的送来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就一点也不怕激怒大祁国么?还是说,大祁国的态度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根本无足轻重了呢?若真的是那样的话,大祁国的处境就有些危险了。 鹰王卫烈被不明身份的杀手杀害,从他的遇难到现在,至今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的接替起来卫烈的地位和本事。也或者是说,卫烈一死,他们大祁国的被半边的大门就已经算是打开了一半,甚至更多。 白江看着卫飒一直皱眉苦苦思索,不知道这个风流倜傥的男人到底是在思考着关于西凉和大祁国之间的越来越复杂的国际关系,还是在思考着他的娇滴滴的小王妃怎么还不回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这几个分量厚重的男人在房间里各自思索着自己的事情,心里头打着小九九,却苦了这一般的小跟屁虫们,尤其是哪两个抬着箱子的小厮,已经开始忍不住龇牙咧嘴了起来,白江还纳闷的看着他们,“咦?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那两个小斯已经欲哭无泪了,明明是你们这些当官儿的不让人家把那些大大的笨重的箱子放下来的缘故好吧!但是什么叫有苦说不出,这就是啊!那两个小斯咬牙苦撑住,只能用眼睛看着宝焰哥哥,希望着个小兄弟能够替自己在主人面前说句话。好解脱了这笨重的活计。 宝焰果然咳嗽了下,适时的提醒了白江这个糊涂蛋,“白管家您还没有吩咐让他们将箱子放下呢。” 白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你们还不赶紧放下。” 他才说完,那两个人就如释重负一般的把箱子咚的一声放到地上。都是强撑着一口气儿,只差没有背过气去。 “咦?”卫飒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直接从打开了的箱子盖子上翻了翻,好像觉得少了点什么,“这老虎就一只眼睛么?” 白江接过来接着说,“殿下错了,这只老虎他们只安装了一只眼睛的意思就是……独眼藐视。” 一只眼被递了过来是窥探大祁国的地境,一只眼留在了西凉,是励精图治。 卫飒看了白江一眼,挥手示意这些小厮们退下,直到连宝焰都退了下去之后他才说,“白江若不是你是我这边的人,我恐怕早就留你不得。” 白江听了对方这么直接的话之后,不仅没有一丁半点的惊慌失措的神色,甚至还……轻轻的笑了出来,用一种像是开玩笑的口吻和卫飒说着,“殿下这话算是说对了,若非主上是如同殿下一般的人物,只怕就算是有了比这还要多上几倍的救命之恩,我白江也是不能一直安于现状的留下来的。” 他们两个人说的都是心里的实话,也就没了什么隔阂,卫飒听完很是受用的笑了下,“白江有的时候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被从前的白若溪给传染了一身爱拍马屁的本事。” 似乎是因为提起了那个女人,卫飒的眉毛一皱起来,“去叫笑笑过来,天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口气已经开始有点等不及的味道,白江也挑眉一笑,促狭似的浮动着自己的袍袖说,“是呢,天都这么晚了,难怪有人要暗暗思恋起某人来了呀。” “死白江,没个正经!”卫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过,说起来,你刚刚那句话到时说的很对,我的确这些日子是冷落了她……唉,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么。”他自己也知道,生在皇族之中也是有着颇多的不顺心的事情,有很多不能说,不能做的事情,比如从小到大的那些事和那些东西,他就常常有想要得到,却不敢说出来的情况。 三殿下卫飒奢侈迷乱的生活,是从他的母后去世之后才渐渐开始的,卫飒开始从一个品性良好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骄奢娇纵的天皇贵胄! 可是,直到现在,他却仍然感到了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喜欢的,想要的,从来不能真正的从正面去提起,去索取,只能旁敲侧击的,用自己的办法和手段,将那东西得到手。 包括白若溪…… 回想起来自己当初强行要了白若溪的时候,他也感到有一点羞愧,明明那个时候自己也还没能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和心思,隐约的在潜意识里还是在用白若溪的样子和那记忆里面的那对水样明眸做着比较和思量,他连自己的心思都还没有看明白透彻的时候,就强行索取了一个少女最宝贵的东西。这种过往怎么说,都不是太光明正大。 其实,要说起来,他其实是在欺负着白若溪的,因为他的地位和她的身份的悬殊,就算是他只是想要和她玩玩儿也不是不可以的,甚至他还可以将她赶出去,而不让事情败露给自己蒙羞,但是……后来卫飒渐渐发现了一个不容改变的事实,那就是他喜欢的人,是白若溪,而不是记忆里的那对眸子的主人,也或者是因为那记忆里的眸子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已经渐渐的淡忘了的缘故。取而代之的,是他眼前的,身边的这个小女子,尽管她的容貌并不出众,尽管她势力,善于拍马屁,但这谢都没能影响着他的审美,直到他不顾卫英的阻挠而强硬的将她娶进门的时候。卫飒就已经完全明白了,他自己的心意。 远远比他想象的要来的坚强和不妥协的多! 只是,当他蓦然发现自己的真实想法之后,她却么有给他这个机会,总是想着要从他的身边逃脱似的,天天往外跑,又是吝啬的不肯和他共同分享任何的心事和惆怅。明明是已经成了亲的两个人,明明已经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却还不如最初的时候,来的更熟稔一些。 卫飒想了这么许多,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无奈何无力。缓缓开口,问身边的情场高手,“白江你到是说说看,这女人的心思,要怎么去读,才能读懂?才能看明白?” 他忽然的开口让也处在沉思之中的白江有些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随口说道,“殿下这问题太犀利了些,属下不曾喜欢过女人,自然是不懂如何去读懂一个女人的心,但是我想,天底下,所有爱着别人的人的心都一样,都是……唉,说到底,只要殿下时时刻刻的站在王妃的角度上去想,去思考,想必,王妃的心情您便能体会到一二了。” 卫飒的目光望向远处,长叹一声,夜色已经渐沉下去,他只能是坐在这里苦苦等待着那个小女人,早点回来罢了。其余的,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 青衣男子轻轻回身,他本来是要离开这里的,但是听见了身背后的霍青城的问话就站住了身形,回答,“我若是告诉了你我的身份,只怕你是要和花语心一样,吓上那么一跳的。” 霍青城一边看着怀里的花语心,一边答应,“还有什么可怕的,你刚刚要杀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半分的恐惧。” “呵呵,对了,霍二爷是个不怕死的,我倒是把这点给忘记了。”他轻轻的扶了下自己的袍袖,浅笑不止。 “我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和霍二爷做个交易,也或者是做个生意。”青衣男子轻轻转过身来,正面对上了眉眼飞扬的霍青城,丝毫没有任何的躲闪,似乎他是和一个可以主宰了一切的高高在上的人,“成或不成,也不过是场交易,和我请你来照顾花语心这件事,没有半分前的关系。霍二爷可是听明白了?” 霍青城的眸子闪动过一丝的欣赏,点头道,“君子交易,不错,我喜欢,阁下请说,到底是为了何事?如有霍某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霍青城必然不推辞。” 青衣男子微微抱拳,“如此,便先多谢了,霍二爷,这件事说来话长,是这么一回事儿。” 青衣男子开了口,也就不再酝酿什么措辞和口吻,只是单纯的将这些事的原委从头到尾的说的清楚明白罢了。 “目前大祁国的军事装备已经渐渐开始松懈,但是在京城之中,那些守卫仍然是戒备森严,所以我的一些商人朋友就不方便进来做生意,我打算在京城周围安排些伙计和手下们居住也遇到了困难,不过,我听说,霍家的产业甚多,在京城周边尤其是地皮肥沃的很,所以嘛……” 霍青城思考了下,反问,“若是,通常的走货商人往来京城,是不会受到什么阻挠和制约的,除非,你是做的不被律法允许的生意又或者……你是……” 青衣男子嘿嘿一笑,拦住了霍青城后面的话,“要是这些事情能够那么简单的解决掉的话,在下也不必向霍二爷开这个口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一点的是,我的这些朋友和伙计们只是暂住,算我租了你的房子,房钱照付。只是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处所罢了。” 霍青城微微摆手,“好吧,既然白公子你不愿意多言,我也就不追问了。既然都是朋友,还谈什么租金的事儿,可不是要来打我霍二的脸么?不过,我们霍家在京郊的住房有不少,不知道白公子你中意哪些地方?” 第二百二十五章 欢天喜地的三王妃 霍青城微微摆手,“好吧,既然白公子你不愿意多言,我也就不追问了。既然都是朋友,还谈什么租金的事儿,可不是要来打我霍二的脸么?不过,我们霍家在京郊的住房有不少,不知道白公子你中意哪些地方?” “京郊?”青衣男子思索了下,似乎也在犹豫,京郊这地方虽然空荡但是往来的客商和商贩们过多,有些鱼龙混杂的味道,而且,那里的其他的帮派和帮会的组织太多,应该不方便他们的人的活动。 略微沉吟之后,青衣男子微微挑眉,看向霍青城,说道,“霍二爷,如果方便的话,白某想要得寸进尺,要几处京城之中的住所,您看方便么?” 霍青城一愣,随即点头,“这话要是您之前和我说起来,我还真没有办法,但是就在上个月,我大哥将几处地皮的文书交到了我这里来保管,这些地方倒是可以使用。” “那可正好,这可就是传说中的无巧不成书了吧,”青衣男子笑了下,顺便抖动了下自己的袍袖,“在下现行谢过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日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到君来酒馆儿的三层,找一个叫做鹞子的人就好。”青衣男子说。 “那他就会相信我么?”霍青城显然有所疑虑。 青衣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你不说我倒是忽略了,喏,给你这个,用这个作为信物,你给他看这个东西,他便自然会信你。”霍青城接了过来,青衣男子递给他的正是一方巾帕,他抖开来一看,入目之下,竟然是一簇开的极好的血嫣花。 “这花……似乎有些眼熟。”他将手里的巾帕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似乎是想要努力的想起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青衣男子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笑了下,将他的好奇扼杀,“我劝霍二爷还是不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比较好。”霍青城抬眼看他,青衣男子的笑容很是浅淡,“知道的多了就越对你没有好处,我这么做可不是小气,而是在帮你。”他微微含笑,神色十分的随和。 霍青城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这个小男人的身上忽然看到了神秘的色彩一般,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这个人也怪有意思的,不说就不说了吧!我也正好乐得糊涂。”他率性的挥了挥手,怀中的人一动,似乎是快要醒过来的样子,青衣男子抬眼看外面的天色,“我该走了。”他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只怕是快要让笑笑那个丫头等急了。 霍青城也站起身,“这里的地址已经不再保密,我既然能够花钱买得到,那么别人就业可以,我要带着语心姑娘离开。”青衣男子这次赞许的点了点头,人人都说这个霍二爷天天只知道沉溺美色和犬马之事,今天看来也不过是谣传而已,堂堂霍家的二爷怎么能一点智慧和心机都没有?很有可能都是因为这个人平时的嬉笑脸皮蒙混过了大家的眼睛。 实际上,这个霍青城的才能只怕不比他的那个大哥差到哪里去。 青衣男子叹了口气,“那你打算带她去哪儿。” “回顺宁府呗,我还能去哪儿,也只有那儿还比较安全和妥当,而且,料想也没有什么人活得不耐烦了,想要到我顺宁府上来惹事生非,抢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去!”霍青城说起自己的老巢的时候,眉宇间是挡不住的骄傲和自豪。青衣男子点了点头,一抱拳头,“那就有劳霍二爷悉心照料。” “别这么说,语心姑娘从今儿开始可就算是归我了。”他得意洋洋的又说了一遍。青衣男子不置可否的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对于他说的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发言权,“这可说不准,要看霍二爷有没有本事获得美人的芳心了。” 霍青城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这有何难,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相信语心姑娘的心肠是铁做的。” 青衣男子儒雅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打开了房门,离去。 从花语心住的地方出来,外面已经开始摆上了夜市,灯火虽然说不上辉煌,但是也算的上是熙来攘往,热闹不凡。左边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有卖泥娃娃的,有卖花草盆栽的,也有卖炒瓜子儿,山核桃的。对于这些东西,这个青衣男子似乎有着浓重的兴趣,左看看又瞧瞧,拿起来人家摊子上的核桃自己比量了下,觉得十分不错,随口问道,“老板儿,你家的核桃是怎么卖的?” “十五个大铜板儿就给您秤上一斤,保证分量足的很!”小贩很是欢快的回答着他的问话,青衣男子也露出了一丝的笑纹儿,“那就乘上一斤吧!”他又看见了旁边挨着山核桃的摊位在卖炒红果儿和冰糖瓜落,红红绿绿的摆在一起,煞是可爱,忍不住有凑了过去,“你这炒红果还真是漂亮,多少钱?” 买炒红果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大姐,看见这么儒雅俊秀的小公子,竟然忍不住先是脸红了下,才一边翻动着手里的铲子,一边说,“我家的红果是自家地里产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肥料,那些被虫子咬了的果子,都被我们家那当家的丢出去喂了圈里的鸡鸭鹅们,嘿嘿。”青衣男子听了半天,也没弄懂这份炒红果到底是多少钱一份。 旁边有人打岔说,带着调侃的语气说,“付家大嫂子,你这看见俊俏公子哥儿就说不了人话的毛病可能不能改改了?再这么说下去,当心你们家当家的又要来棍你了啊!”付家大嫂子尴尬的笑了下,赶紧低下头去炒红果,不敢再和青衣男子说话,青衣男子也不着恼,直接放了一摞铜板在她的旁边,顺便舀了一袋子的炒红果,他就走了,他才走就听见后面的人说,“乖乖,可是看见了一位正人君子的人物了,哪个男人看见了付家大嫂子可不都是两眼发直,连吃炒红果的心思都没了……”后面的声音还在继续着,青衣男子已经走远。 他不会对着那个付家大嫂子两眼发呆,两腿发软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等走到这条街的尽头,青衣男子又买了两样小吃和一把小挂件,是一串红呼呼的手工缝制的小辣椒,肉肉呼呼的,看起来很是可爱。 他一个大男人拎着一大堆小零食和小玩意儿,大大方方的走在街道上,倒是也没有一点的不好意思,还笑咪咪的看着周围看着他的人,似乎这么做没什么地方不妥当一般。 好不容易叫来了一辆小马车,算是马车吧,脑袋上的顶棚都快掉了,青衣男子也不嫌弃,直接问了价钱,就钻了进去,他的脚底板都快磨出泡来了,果然那种在忘魂殿里过的养尊处优的日子足可以害死她。这幅本来是金刚不坏之身一样的体格,竟然已经没有了原先的一半的体力,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他坐在马车上,胡乱的靠在车壁上,昏沉沉的,险些睡着。 一直到车夫好心的叫醒他,告诉他已经到了。他这才看清楚周围,原来已经到了宫门的外援,车夫挠了挠脑袋,“小公子,您就从这儿下了吧,咱们小老百姓的车是进不去宫门的。” 青衣男子莞尔一笑,递了些碎银子给他,“多谢你了。” 他才跳下车,就看见宫门里面的缝隙之中有个人露着脑袋在不断的往外打探似的,看见他过来,赶紧吩咐两边的人打开宫门,从里面走了出来,迎了上来,“王妃,您怎么才回来啊!您再不进殿里去,只怕笑笑姐可就撑不住了。” 青衣男子笑了下,把自己怀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那人的身上乱放,“我知道了,辛苦笑笑了啊!当然,还有你,看,这不是买了那么多好吃好玩儿的东西回来了么?一会儿啊咱们都分了吃了!走,进殿去!” 那一直在宫门口儿等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卫飒身边的贴身侍卫宝焰,他虽然在卫飒的身边很多年了,但是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看到有这么多好吃好玩儿的东西,早就直了眼,一个劲儿的点头,“还是王妃心里头,心疼咱们。”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抓住了青衣男子的袖子,“唉,唉,王妃您可别和殿下着急啊,他可是等您等的都快着火了。” 快着火了……青衣男子挑眉,“殿下?他回来了?” “可不是,为着说要和您一起共度晚餐,所以就提前老早回来了,这不已经足足的在这儿等着您,得有……”宝焰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估算时间,“得有一个班时辰都多了。” 一个半时辰,这么久!青衣男子一听完就立马提起来衣摆往里头跑,“可是不行了!他那火爆脾气要是等了那么久,早就该着急了!”宝焰跟着她一块儿跑,一边叮嘱,“哎哟,王妃您可别跑那么快啊!小心摔着!”天!这殿下喜欢的女人怎么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命途多舛的美人命 “王妃,您可慢着点唉!”宝焰的腿脚也算得上是利索的,不过,此刻在这位狂奔的王妃面前看来,似乎还有点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他根本就跟不上她的步伐! 但见这位王妃娘娘,竟然脖子上挂着一串通红的辣椒,在通往忘魂殿的路上一个劲儿的使劲跑着,还好这时候宫中已经没有了什么下人还在随意的走动,不然,这件事传到大夫人哪里去,一定又是一场麻烦事。 “殿下!殿下!”宝焰只能是扯着脖子喊,好让里面的人听见,在看前面一直跑着的那个人,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低着头,憋足劲儿似的往里跑。 “白若溪,你竟然还知道回来!你……”从屋里走出来的卫飒根本没看见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就一头被装了个正着儿,宝焰看着哪两个撞到一起的人,默默无语的说完后面的话,“殿下您可小心这点啊!” 若西跑得太快了,直接和对面走出来的那个人装了个满怀,还好卫飒的身板儿够结实,不然这一下就得把她撞出去。下意识里觉得这个闯进来的软乎乎的东西还挺熟悉,手感也还不错,卫飒甚至还在这电光火石一瞬间之中,将怀里的人一手抱住,才往后退了几步,不能不说,这股大力的冲撞还真是让他有些吃不消。 “咳咳……咳咳。”显然,那个撞了他的人倒还是不如他的状态好。似乎是被自己的力道伤着了。卫飒嗔怪似的扶着她的后背,让她顺气,“你闹什么啊!不能好好的走进来么?” “我……我这不是怕你等的急了么。”怀里的小女人气息还没喘定,就着急的回答着他的问题。 “行了,行了,算是我不好,应该在里面等着你自己撞进去就好了,是吧?”卫飒低头看她,若西一路跑得实在是太快了,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是染红了脸颊,卫飒看着她一阵好笑,顺手抄起来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摆弄,“这是什么东西?还挂在了脖子上?项链么?” 哪里有这么巨大型号的项链啊!若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这上面的小辣椒对他说,“这叫冲天椒,是湖北一带的特产,不过这些都是假的,是农妇们为了图吉利在过年和过节的时候才会手工缝制的一些吉祥物,挂在屋子里,又没有真的小辣椒的那股子冲脑门儿的辣味儿,也还比那些小辣椒挂的时间长的多,也不会腐烂或者掉叶子!你看,多好看!”若溪走来走去的在殿里溜达了两圈,终于选好了一个地方,把它挂了上去,拿手扶着说,“你看看,挂这儿行不行?” 卫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本来很生气的心情再看见她努力的踮着脚往墙上挂辣椒的时候,就平静了下来,似乎这样的日子才算得上是一场真正意义上圆满的人生一般,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也有一份对生活的热爱的心。这样的感觉,让他久久冰冷的心脏感到了一股暖流在默默地涌动着,很窝心,很温暖。 他的嘴角染上了笑意。“好看。”他轻轻的说,若溪一听他说好,立马来了精神儿也顾不上自己的脚痛了,直接召唤来了身后面一直跟着自己的宝焰和笑笑,“唉,你们两个别发呆啊,快来帮忙呢!”她一招呼,哪两个人就立马跑了上来,风风火火的跟着她一块儿把脖子上的东西都往房梁上挂,笑笑挂着挂着,就感到心里一阵酸楚。 看着若溪脸上的兴奋的神色,她却忽然感到了悲凉。别人不知道,可是她确实知道的一清二楚!这里面可不光光是一个喜欢小辣椒的问题了,在仲夏之际挂辣椒辟邪气,是北冥才有的习俗!在这儿,在大祁国,只有在年关将至的时候才会挂上一串红红的辣椒或者是什么腊肉之类的东西,来讨个吉利和彩头,又正好可以将自家酿制的腊肉晒干,将这些肉当作是自家人冬天里的存粮来吃。 笑笑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还在忙碌着的若溪一眼,不知道她在买回来这些个辣椒和小摆设的时候,自己到底是一股什么养的心情。 第115节 若溪倒是没什么异样,兴高采烈的跟着他们两个一起指手画脚,一会儿说这边的辣椒歪了,一会儿说那边的川红也不正。摆弄了好久,还是最后卫飒看不下去了,从后面抱住一直兴高采烈的若溪说,“爱妃,你难道就不想来安慰下本王等候了许久的心情么?” “嗯?”若溪扭了过来,看着他英俊挺拔的侧脸,吞了下口水,这个男人可真帅气啊。 “王妃您不知道,殿下为了等您,到现在晚饭度还没有吃呢。”笑笑将功赎罪一般赶紧给卫飒的脸上贴金。卫飒更是配合的点头,一摸自己的肚子,“饿得很,完蛋,晚上可没力气做什么了。” 宝焰低下头,痴痴的笑了起来,若溪愣了一下,啐了一口,“去,去,一边儿去,偷听你家王爷说话,羞也不羞?”宝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和笑笑一块退了出来,一边走,心里还一边嘀咕,到底是谁羞也不羞啊! ****** 红螺绣帐,几盏灯将房间照的明亮,床上的男人似乎嫌弃这里的灯光有些太过光亮了些,索性下了地,将灯又灭掉了两盏。 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那男人含情脉脉的看着尚且在熟睡之中的女子,似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刚刚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来看过了,临走时郎中说,因为她的体质比较虚弱又在颠簸之中动了胎气,所以目前最要紧的是要胞胎和安抚着孕妇的情绪,不可以再让她受到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和惊吓了。 不过,这时候,越这么说,这男子的心里就越不能平静,他知道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那惊吓和情绪的波动是难免的,因为……她在被他带来之后就命人给她换了衣服,也就是说,目前在她的身上穿着的那身衣服已经不是她自己原先的衣服了。 为了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休息,霍青城特意让郎中给她的汤药里面加了点安神的药物。好叫她多睡一会儿。睡熟了的花语心看起来很是安稳,似乎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似的,看得他好不心酸。同时也忍不住埋怨起来那个让她陷入这种流离失所的男人来!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和花语心那天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是提前就已经掌握了消息还是真的就是一场误打误撞的巧合而已?这些都让霍青城百思不得其解。 他低头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美人,唇角勾上了微妙的笑意,她微微动了动,似乎快要醒来,霍青城忽然下定了居心般,轻轻的解开了花语心腰间的衣带,将这一层薄薄的衣服褪了下去。渐渐露出来白皙的肌肤和吹弹得破一般的粉红色来。让他热血沸腾,吞了吞口水,他强制着自己不去看她美丽的胴.体,挥手也解开了自己的衣衫,露出宽阔的胸膛和肌肉来,这一下,他们可算得上是坦诚相见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霍青城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自然而然的搭在她的腰间,她的身体带着淡淡的花香气,让他不由得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什么事人间的尤物,可能这就是了吧。霍青城微微眯起了眼睛,轻轻的对着这相思已久的红唇,吻了下去。 绝对不做出格的事情,绝对不会的,霍青城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同时细细的流连在她的唇瓣上,她真是太美了,美好的让他爱不释手!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痛恨那个让她不明不白怀了身孕又到处东奔西跑的男人来! 她在他怀里一动,幽幽转醒过来,第一眼就是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邪魅不禁的脸孔,实际上,霍青城是一个美男子,只是他平时的名号不是那么的光明,所以让别人都忽略了他的长相,也是的,要说起来这名头和长相,人们都已经被前者的荒诞和离奇而遮住了眼孔,没有人再去多看他一眼,就是看了,也是别有用心。 霍青城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上的事儿,不过,他此刻很在乎怀里的女人的反应。 花语心在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脸之后,才发现……他竟然是在……是在……吻着自己的……唇!她用力的推了过去,却没有推动,霍青城本来一直压抑着的火气被她的小手在身上来回胡乱推搡而点燃,他猛地翻过身来,压在了她的身上,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总是刻意的避开了将自己的身体的重量放在她的身上,似乎倒是害怕压倒她一样。 “唔唔,唔唔。”花语心苦苦挣扎,惊恐万分,她在昏倒之前不是已经得救了么?那个白公子不是已经将自己从这个色狼的手中救了出来么?怎么会? 霍青城的体格也实在是太高大了点,花语心那么用力的推也纹丝不动,反而还被人家控制住了手脚,只能承受着他的这个充满了情.欲的吻。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夜成鸳鸯 霍青城的体格也实在是太高大了点,花语心那么用力的推也纹丝不动,反而还被人家控制住了手脚,只能承受着他的这个充满了情.欲的吻。 “语心……语心……”他甚至连她的本名都忽略掉了,用简单的两个闺名来称呼她,那种急切的渴求的声音让迷蒙和恐慌之中的花语心的心底忽的生出一股别样的情愫来。这个声音,刚中带着一点的柔和,语气也是让她耳鬓酥.麻的软款,和记忆里的那个与自己在闺阁之下唱诗相和的声音渐渐合为一体。 她忽然停止了挣扎,紧紧闭上了眼睛。 好吧,既然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自己的疏忽和大意,那么就让她一个人来默默地承受吧!假若当初她能够慧眼识人,一下子认出来那个来赴约的男人非是这位霍二爷的话,后面也就不会又这许许多多的枝节毫微了。 这就是他种下的因,她就要尝尝这苦果的滋味。 看见她自己放弃了挣扎,那个兴致未尽的男人忽而感到奇怪,也停了下来,看着她。她的美艳的脸庞上因为也染上了情.欲而显得更加的酡红和诱人,她的脸上带着未退去的红晕,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细长的手指都还在微微的颤抖着。被自己压在身子底下的小身体也在不停的抖动,胸口也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而开始起起伏伏的厉害,种种迹象都表明,花语心在恐惧,是很恐惧。但是为什么,她在那么恐惧的状态之中,竟然还要放弃了……挣扎? “语心……”他又试着唤了她一声。 花语心紧紧咬着下唇,死也不肯睁开眼睛,这让她难堪和难以接受的现实,还是不要亲眼看见的比较好。 他的吻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脖颈上,花语心下意识的别开了头,却被他用手指捏住了下巴,逼她和他对视。 “语心,看着我。”被捏住了的人,使劲来回甩脑袋,想要摆脱开他的钳制,但是……确实不能。 霍青城无奈的吻了上去,轻轻的,像是害怕弄破了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珍品一般的宝贝着,“语心。我不想伤你。别怕。” 花语心泪眼婆娑的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这男人纠结和痛苦的眼神儿,撞了进来,让她也无从招架。“求求你……别伤了我的孩子……”她现在唯一的恐惧只是这个。 如果单纯的只是想和她有一夜风流的话,花语心虽然这些年已经不再随意的接客过夜,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仅仅是这样就能满足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话,她倒是愿意就这么从了他。只要他别伤害她的孩子,就好! 霍青城微微一愣,手掌下意识的抚摸上了她略微凸起的肚子,花语心全身猛地一缩,目光之中更是带出来几分的恐惧和惊悚。 这个男人要干什么?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会武功的,她在万花楼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起过,这些会武功的江湖人士,大多数都是有内力的,他要是在她的肚子上,稍稍用上些内力的话……那么……她的那个珍之如宝的孩子…… “别,别。”她彻底哭了出来,无力的攀上了他结实的臂膀。没错,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是和那个男人完全不同的味道,还有他的气息,也是和他的截然不同。这种陌生的气息和体气,都让她感到害怕和无助。 “别伤害他。”她在他的身子地下苦苦哀求。泪水浸过了嘴角,变成了咸咸的苦涩。她的这一生,到底是触动了太难上的那路神仙?才让她遭受到这么严重的报应?不仅仅是自己,幼年时候的流离失所,长大之后的深陷青楼,在众恩客的怀中婉转承欢,让客人们恣意取乐。这些本来在记忆中已经淡漠了的过往开始在这一刻轰然来袭,似乎是因为她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久违的羞辱感吧。 “求求你,别伤害他,我什么都听你的。”她所有的尊严和颜面都被放下,不是放下,而是扔掉!没什么比保护住自己的孩子来的更加的重要。她已经为了这个孩子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到了这一步,就算她不想走下去,不想对这个男人屈服,也是不能了。 “什么都听我的?”霍青城的目光之中看不出是喜是悲,只是淡淡的重复了她的话。花语心哭的两眼婆娑,早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可惜她还要蜷缩起来身子,因为她的小腹上还停留着霍青城的一只手。那个部位,也太让人感到害怕之外,就是让她感到羞耻。 “是,是。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是,求你放过我的孩子。”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的安危。而她自己,就如同这即将到来的秋季里的一朵从枝头调零的小花一样,只要能归于尘土,便心满意足。 霍青城的嘴角带上了微微的苦涩的笑意,手掌在她的小腹上来回摸索,那里是有一个还未出世的小生命,却是她和别人孕育的生命。 他每动一份,花语心就颤栗一分。意识到自己走神的功夫太长了。霍青城才移动了自己的手掌,将它放在她的腰上,尽管已经怀了身孕,但花语心的腰肢还是那么的纤细,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的流离失所的缘故吧,霍青城笑了下,也看不出这笑容里有什么别样的情愫,“好,那就等到你生下孩子之后。” 花语心拼命点头,只要他肯答允自己的条件就好。 “等到你生了孩子以后……满足我。”他拖长的尾音从嘴里吐出,顺便说出后面的尖酸的刻薄的条件,满足他,用她的身体来满足他。这条件,显而易见。 花语心刚刚看到点生机的心一下子跌落,表情僵硬了下,才点头。几乎是咬着牙似的说,“是,我会满足你。” 霍青城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微微用力揽住她的细腰,带进自己的怀里,他改为侧卧在她的身旁,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花语心僵硬的身体更加僵硬的躲闪了下,却终于是没有完全躲开他。她还要寄生活在这个男人的羽翼之下,寄人篱下的感觉,她这些年已经体会了太深。 “白公子……他……”花语心本来不想问,但是她的心里实在是好奇,那个男人怎么会忽然消失了呢?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么的尽心竭力的帮助自己。为什么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却不管不问的将自己丢给了这个只是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呢? 她有疑问。 霍青城的目光有些许的复杂,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将你交托给我,要我代为照顾。”他说。花语心的脸色一下白了下去,不可置信。为什么会将她交到他的手里,这个人明明是想要对自己图谋不轨的登徒子啊!霍青城显然是明白花语心现在想的是什么,微微一笑,带着点得意的神色,“我也没想到,能够从他的手中将你要了过来。” “看来,他并没有多喜欢你啊。”霍青城故意这么说,花语心果然低垂下眼睫,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冰凉,蜷缩着身体也阻挡不住热量的流失,白公子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她想他一定会有他自己的原因。可是,霍青城的这种说法,她也是不能信服。 “我和白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他是个君子。”从来对自己都是彬彬有礼,根本不会有什么唐突的表现。和这个霍青城截然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你很冷么?”他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妥。发问。 她的头更低,几乎快要用头顶顶上他的胸膛,霍青城眉头一皱,有些蛮横的将手臂完全收拢,让她贴上自己的胸口,她的肌肤冰凉,像是从冬天的雪地里打了一个滚儿似的,难道是自己刚刚的举动惊吓到了她? “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的条件,就不会反悔。”他抱着她,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的胸口上眨巴眨巴的,撩动着他的心弦。 “别这么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花语心微微一动,感觉到有一个什么巨大的灼热的东西正在自己的身前,不由往后挪了挪,而且更加的恐惧。霍青城百般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手指抚摸过她如水的长发。 “唉,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么?”他口气里的无奈让花语心有些愣怔。他这算是……在求她么? “不过我也有条件。”他忽然开口,花语心立马警惕的抬起头来。 “在孩子出生之前的这段日子里,你我要同榻而眠。”他最后说。花语心眸色一黯,“嗯。”她到了这步田地,能不答应他的要求么?她满心里期待的都是不要触动他的逆鳞才好。 两个人相拥而眠,却各怀心事,在夜色之中,都化作了一声轻叹。 ****** “在外面吃了没有?”卫飒轻轻的问了一声,若溪赶紧屁颠屁颠的回答,“没有。”说完,肚子里就很不争气的叫唤了一声。 卫飒轻笑,一把揽住她的细细的肩膀,朝她脸上擦了擦,“瞧你这一趟,跑得像个野丫头。笑笑呢?” 宝焰赶紧过来说,“笑笑姑娘在厨房忙乎着呢。” “去叫她过来伺候王妃沐浴。”卫飒吩咐道。刚说完,却被人拉住了手,一看,是若溪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殿下,人家能不能先吃饭再沐浴啊?人家快要饿扁了。” 卫飒眉头一挑,带上几分的不怀好意,“想要先吃饭,也行。”他停顿了下,若溪就知道他这么痛快的答应自己的条件,是没什么好事儿的。果然下一句,卫飒就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不过晚饭之后,你要陪本王一起沐浴。” 第二百二十八章 都是红果惹的祸 果然下一句,卫飒就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不过晚饭之后,你要陪本王一起沐浴。” 若溪脸上一红,就知道这个家伙和自己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就是没好事儿。果然啊……若溪想了想,似乎很是困扰的样子,卫飒虽然饿的肚子都瘪了,但还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若溪骤起来的小脸儿不知道她在寻思些什么有的没的。 “晚上吃什么好呢?”若溪忽然开口,自己小声嘀咕着。卫飒和宝焰同时愣了一下,笑笑也差点没忍住笑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妃向来是饿的狠了,奴婢这就去准备晚上的吃食。” “啊?不是吧?还没准备呢?唉,笑笑啊……”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对这个没头脑的孩子说话了,自己和卫飒都明明饿成了这幅样子,她竟然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实在是不可思议。 笑笑吐了吐舌头,朝着若溪笑了下,“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就是等着王妃回来好一起吃呢。唉,宝焰,你别傻站着啊,快来帮忙,没见王妃饿极了么?”笑笑大嗓门的一招呼,宝焰赶紧跟着她,顺便又交上了两个人一起往后厨跑,若溪一脸苦闷,找她这么大嗓门的嚷嚷下去,自己这点饿肚子的丑闻可就传遍了宫中的各个角落了。 卫飒拉过她的小手,正要说些什么,若溪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直接把卫飒的手一拉,“殿下,外面的炒红果好吃的很,据说是家传的手艺,你来尝尝。”她回身抄起来刚买回来的那包炒红果,自己粘了一颗起来,就放到了卫飒的唇边,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是多么的亲密。又被她自己做的如此的自然。 卫飒微微一笑,张开嘴咬了过来,若溪的个子不是很高,只到卫飒的胸口处,她想要给他吃的东西的花,就一定要先掂起脚来,才能够得到他,当然,这也就让卫飒有了可乘之机。她身高的增加倒是让他和她的唇挨得更近,若溪正眼巴巴的瞧着他,等他说个“好吃”两个字。 卫飒故意慢慢的将那颗红彤彤的炒红果放进嘴里,却是含着,眼光微微一转,就不怀好意的落在了若溪的脸上。 也许是等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若溪已经没耐心再和这个人耗下去,就那么一直盯着他的嘴巴,甚至还吞了吞口水,终于问出了最想要知道的事情,“酸么?酸么?” 卫飒似乎早就料到她要用自己来试这炒红果是不是酸的,听见她终于按耐不住的询问,自己也嘿嘿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头往她的唇前一送,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拦住她的腰,在若溪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终于将嘴唇成功的贴了上去,用舌尖一顶,那颗圆滚滚的炒红果立马就滚到了她的唇里,若溪微微发愣的功夫,嘴里就一阵酸甜的感觉袭来。 “额。”她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酸掉了。 一手捂着腮帮子,一手指着卫飒的笑脸,眉毛都如同八字眉一样的皱了起来,身体来回的扭动着,想要钻出卫飒的怀抱。“唔唔。殿下你好坏啦!”竟然早就识破了她的小小计谋,还这样的沉着淡定的看着她一心一意的在等着看他的反应!这是在藐视着她的智商么? 若溪想要开口说话,却因为那颗炒红果实在是太大了,在她的嘴巴里已经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她想要说话,也只能是先咀嚼下红果,然后咽下去,才可以张嘴说话。 卫飒就站在那儿,不着急似的等着他,那股云淡风轻的态度简直是要让人以为其实他根本一点都不饿。 若溪嘟囔着小嘴儿,吧唧吧唧的好不容易的将那颗作怪的炒红果嚼个干净,吞了下去,酸的牙齿都快要没了感觉。 “殿下……你真是太坏了!”她嘟嘟囔囔的不高兴,卫飒看着他笑,“到底咱们俩是谁更坏一些?” “殿下欺负人,人家晚上不和你睡了。”此言一出,连卫飒都没忍住,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去拉她,“好了好了,不和本王睡,你是要和谁去睡啊?” “我……我……”若溪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最后只得是贝齿一咬下唇,一跺脚,超外面大喊,“笑笑!饭好了没有!” 卫飒一阵轻笑。 *******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便在若溪和卫飒正调情浓浓的时候,京郊,野寺,绿草,白茶。 白衣男子在荒郊野寺之中,手执一壶浓酒,仰望苍穹,无语凝噎。良宵与君同,怕是此刻她正软卧在那个男人的怀中,享受着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刻吧?他想到这儿,忍不住又是仰头,喝下一口壶中的烈酒。 酒色不似自己亲手酿造的那样醇香,是带着乡村之间独有的那种青草香气的酒香,勉强算是能够入口。 但是就算是这样劣质的酒液,在他这个对酒水甚是挑剔的男人的口中尝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滋味。 此情此景难为情,如此良辰,只能对月,饮酒,思念。 也只适合,饮酒,思念。 近乎是自虐一般的看着眼前的一轮明月,一片朦胧氤氲之中,他早已经迷蒙了自己的双目,看那星也变作了双星,看那月也变作了妖月。 他想要和自己来一场大醉,想要在这个夜晚之中,对着这一片混蒙蒙的月光,想象出一个人的轮廓来。人世间最大的可悲,不是她不爱他,而是他们都在一轮明月之下,她却不知,他在思念。 也或者是他在思念,却看不到一个清晰的她。 只有印象是停留在脑海里的,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活泼可爱,娇羞动人,那一抹少女羞涩,便成为了永恒,停留在了记忆之中。在此后的许多年的时光里,他都不能抹杀掉这份醉人的思念。 第116节 是的,她虽然不在他的身边,又或者在多少年之后的他和她依旧是天各一方,与君永别。但却是在这一刻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紧紧的将他禁锢。 白衣男子鼓起的袍袖,宛如一只即将被夜风吹走的蝴蝶。水样冰清,翩然欲飞。 他于夜色之下,张开自己的双臂,挥手一甩,抽出腰间一只盘着的软剑,翩若游龙,宛如惊鸿。他的身形忽而腾空而起,在半悬空中,回旋了一圈,那剑光粼粼,在他的周身洒下一地的银辉。又被他的身形隐匿而去。袍袖漫卷,忽长忽短,在空中凌空抽出几道弧线,如若不能仔细看的花,就觉得那只是做舞之人胡乱甩出的弧线,而非是其他,但若是细细看来,便能看到,他的袖口之处,隐隐,已经泛出了淡淡的金光,他挥袖写下的,不是一道道的痕迹,而是一个大大的嫣字。 融嫣……浴火融嫣……似重生凤凰,燃尽天下,傲旋九天…… 她那样一个女子……却因为了这一场和她本无干系的国仇家恨,葬送了自己的一世幸福。直到此刻,白衣男子已经分不清楚,她选择的这一步,到底是因为那荒谬的国仇家恨,还是因为真的和那人有情! 心里的恨和悔意,浓浓的席卷而来,长剑一挥动,仿佛带出了他心中诸多的不快和郁结!在夜色之中,他的身影看起来便如同一只渡尽了寒塘的野鹤般孤绝,清冷,高傲,又令人扼腕叹息。 “嫣儿……”长长的叹息从嘴角溢了出来,恍若一声隔断了时光的呼唤,遥远而飘渺。 野寺之中,除了他之外本来是再无一人,但,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却总有一股被别人监视的感觉。 一曲舞尽,他兴趣阑珊,挥手一甩,剑身上平平的躺着一十八朵开的正好的血嫣花。 她今年,已经芳龄双九,双九之华,是女子的一生之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她却将他们大把的挥霍在了复仇这两个让人作呕的字眼上。他忽而快速的眨了眨眼睛,随手一甩,那剑身上的十八朵血嫣花便被钉在了一旁的树木之上! 愿卿身似药树,从此百病不生。 “你还不出来么?”白衣男子虽然已经染上了三分的醉意,但眼睛里的光却还是那么的清晰,寒冷,足以摄人心魄。他冷冷的回眸,看向树丛之间的一处阴暗处,那里光影斑驳,似乎有什么东西摇曳。 “你不去看她,一个人在这里耍什么酒疯!” “她不愿见我。”五个字,如此简单,却又透出如许的冷意,她不愿意见他,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更让他心痛难受的惩罚么?他一手带大的至珍之宝,她却不愿意再见到他! 这或许只是一场极大的讽刺罢了。 他轻蔑的一笑,“你就这么在这儿一个人耍酒疯,只怕她旧时死了,你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什么意思?”白衣男子眉头一皱,听着话里语气不祥,是大祁国的宫中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么?白衣男子的神经顿时紧张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今夜与君别1 京城之中,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却仍旧有一处院子里灯火辉煌,却不是什么喜事。 还可以说的上是让全府上下都开始位置忐忑的一件不吉利的事情。 萦烟姑娘在沉珂了月余之后,病是忽然变得严重了起来,在着一天的晚上,用过晚膳之后,忽然心神憔悴了一般的沉睡不醒。 忙忙碌碌的人在萦烟的闺阁之中来来回回的打着转儿似乎是怕了别人说上一句自己怠慢的话来。任凭那些苦涩的药水一杯杯灌水,那床榻上的佳人却仍旧没有一丝一毫将要苏醒过来的迹象。惹得周遭的仆众们个个垂头耷脑的毫无精神。都知道萦烟姑娘最近身体欠佳,似乎是病的重了些,可谁也没有想到她那么年轻的身子竟然在这短短的几十日的光景之中,病倒如此地步。 佳人的面色纸般苍白,唇上也没有了往常那样的嫣红诱人的色泽,让人看了她的萎顿的模样不由得想到了一簇原本开的极好的花儿,在风雨的吹折之下,风雨凋零了些许的韶华。 她那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恍如已经失去了生命的风筝,没有了丝线的指引,连往哪里去,都未可知。她的床榻之侧,是那个青衣男子,皂角罩头,风姿翩然。也是玉树风华,与床上的病西施可以算得上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人伉俪。 只可惜,伉俪却并不情深。他只是坐在她的床榻旁边,默默地,不发一语,冷眼看着手下人在奔波忙碌,他是这间宅子的主人,也是那个想着在朝野之中有着不小名头的钟二公子,钟凉叶。 钟二公子,以心机深重而著称,在朝中短短一年不到的光景,竟然已经独独的拦住了盐道的过往和管卡的指令。 不得不说,钟覃的这个义子,收的实在是太好了,且看那钟覃老头儿在朝上的傲慢的神态便知道,他如今可算得上是风生水起了。的确,钟覃是有这个资历在朝廷上傲慢的,按道理来说,钟覃本事再大也不过是个降臣,他是在大祁国灭掉北冥的那一年,倒戈相向的北冥丞相,像他这样的一人同为两朝元老,两朝宰相的人,也实在是少见,更何况这位钟覃丞相还不仅仅是两边的丞相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两个互相敌对的国家的丞相!这就更加了不得,先不说他这个人的主掌朝廷的本事如何,单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这等投机倒把的本事就已经能够让多少人汗颜无地。 至少,若是欢乐别人,像这样背叛了古国家园之后,而且还在亲眼目睹了故国的惨状之后还能这么气定神闲的在帝国的皇宫里悠哉悠哉的做着宰相,继续锦衣玉食的生活着的人,实在是厚颜无耻的让人不知道如何去描述了好。 但,这就是事实,如今的钟覃,早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比起来当初他在北冥的高贵的身份来说,显然,大祁国能够给的他的东西,更多。 他自己的手中,独揽着官商两处的各种渠道,也就是说,若是有人想要向上爬,做个高管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要经过他的这道坎儿的。经手三分肥,他到了手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让人家白白的做了个大官儿去,少不得要那人多进贡些金银珠宝,奇珍异宝之物,若是有人因为办事不力而触怒了龙颜的话,他还能在中间从中斡旋,给他说好话,讲人情,让死罪变成活罪,活罪变成无罪,无罪的也许还能说成是有功之臣。 不得不说,这些年来,日渐老迈的大祁国的国主,卫英,已经开始出现了不管不问的情况,任凭这些手下人来回乱蹿,徇私舞弊的事件常有发生,原先这些事都已经被卫英交托给了玉夫人来处理,但是想到她一个妇道人家,毕竟是没有什么胆气和魄力,几次的本来应该是雷霆重压的措施也没有酝酿得当,反而是因为钟覃在中间捣乱,插话的缘故,让黑白反而颠倒,好人蒙冤,坏人倒是逍遥法外。 如此一来,本来是雷霆手段的玉夫人的做法,反倒成了让钟覃更加显山露水的辅助工具,让那些翻了官司却还在心存侥幸的人们明确了方向,纷纷倒向钟覃的那一边去了。 久而久之,玉夫人也惧怕卫英责罚她办事不力,而渐渐忽略了查处要犯这样的一道圣旨。 再如今,钟覃的长子钟无颜更是在在北冥破灭之后,跟随着父亲到了大祁国的皇宫之中的时候,就被卫英唯一的公主卫紫嫣一眼看中,这些年来一只如影随形,两人形影不离,更是在前些日子,在卫英的亲手的祝福之下,将自己的唯一的女儿嫁给了那个瞎了眼的钟无颜。 本来钟覃应该是最幸福的一个人,他的官图一片坦荡,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已经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着无上的荣耀和荣宠,但是,偏偏就让他有了一个瞎了眼的儿子!那个长子,也就是钟覃的亲生儿子,竟然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这点让大祁国的臣子们都感到很是差异,还曾经有想要巴结钟覃的官员们提议为钟无颜公子请来最好的大夫进行诊治,但都被钟覃一一谢绝。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早就将北冥国里最好的大夫全都请过来给钟无颜看过,诊治过了。 但是就算是那些神医们再神,也得让人家有眼睛可治才行。偏偏这位钟无颜公子就是没有眼睛的那种病人!他的一对眼睛似乎是被人生生的挖去的,只剩下两个空洞,看起来,形容甚是恐怖狰狞! 然而那些知道了钟无颜病情的大夫们,更是在一夜之间全部在北冥的土地上,完完全全的消失掉,似乎像是凭空从半空中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人。 显而易见,他们已经被钟覃灭了口,因为那钟无颜的病情实在是太过诡异,而不能为外人道也。若是真的宣扬出去,少不得要引来太多的追问和不必要的问题。 也或许,是当事人,根本就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忽然一夜失明的缘故。 坐在美人的床榻上,钟凉叶的思绪几经反转,他看着那个安静的躺在床上的女子,冰冷冷的容颜和没有了一点温度的皮肤,他竟然开始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心痛。 如此,便到了早上。 请来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只差连皇宫之中的御医们请来了,还是对萦烟姑娘的病情束手无策,一个一个的大夫噤若寒蝉在她的房间外面研究着如何去让萦烟姑娘先醒过来再说,但却好似是根本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 其实他们的心中都有着一个疑虑,却是不敢直言不讳的说出来,他们都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萦烟姑娘的体内似乎是有了什么潜伏了已久的毒素正在一点点的,慢慢的侵蚀着她的生命和身体内部的所有能力!显而易见的,这府中,有人要萦烟姑娘的命!可是这话,他们谁也不能说,谁也不敢说,除非是他自己活到头儿了,活腻味了。 钟凉叶一直冷着脸,沉着脸,坐在她的身侧,这个和自己有过无数次的耳鬓厮磨的女子,如今终于走到了油尽灯枯的这一步,她快要死了,他知道。 后悔么?钟凉叶,他在自己的心里这样自问,却得不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他忽然在这一刻很没骨气的觉得自己的内心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他开始恐惧,开始恐慌,如同小时侯的时候自己被亲生父母丢弃在马路上的时候那样一般的恐慌和无助。他忽然很害怕身边的这个女人会忽然没了呼吸,会忽然停了心跳。会忽然,离他而去。 他死死的咬住自己的腮骨,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那些身边的医生们更是惊恐万状,恨不能用上毕生所学,来为这个女子来延续生命。 床上的女子忽然动了一下,原本是拉着她的手的钟凉叶浑身一抖,凑了过去,他长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瘪了许久,只是淡淡的唤了一声,“烟儿。” 女子似乎是笑了下,尽力的动了动手指头,却还是没有一点力气,那上面缠绕的似乎都是满心的不舍和留恋吗,但似乎没有办法真的留住什么。 什么也得不到!就如同她此刻这个身边的男人的心,她就从来没有看清楚明白过,他在想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不会和她说一句半句,而她,罔顾自己有冰雪聪明的头脑,却也是不知道,他的心里的一丝想法。 到了如今,他和她之间,终于是不用再来回的猜测了,再也不用去揣测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再也不用去看他的脸色了。 萦烟感到了一阵久违的放松,什么家,什么国!什么双重身份,那些让她中压到喘不过气来的东西,统统都该被丢到脑后免去了!她已经走到了人生道路的尽头,该是好好的喘一口气了。 可是……她却真的不想,不想就这样放开手,永远的离开这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子…… “凉叶……”幽幽的呼唤,轻而浅的从她的唇里溢了出来,似最后的道别。让人心寒。 第二百三十章 今夜与君别2 可是……她却真的不想,不想就这样放开手,永远的离开这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子…… “凉叶……”幽幽的呼唤,轻而浅的从她的唇里溢了出来,似最后的道别。让人心寒。 一代佳人,却要在这样一个春和景明的温暖夜晚之中,永远的香消玉殒。 钟凉叶那颗万年不化的冰山一般的冷冷的心,就在这一生气若游丝的呼唤中,完全的融化,成水,再悄然轰蹋,这一些列的变化竟是那么的一气呵成,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准备和接受的机会,那么突然的出现,那么突然的降临,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往前轻刀了一下啊,似乎后背上被人重重的锤了一拳一般。 他的眼底出现了这二十几年的过往之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那种疲惫和茫然,眼睛虽然是在看着床榻上的花萦烟,但又似乎是在看着别处。 “凉叶……”她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爆发和倾诉一般,只是低低的呼唤着这个让她终生都那你忘记的名字,仿佛在念着她自己一生的魔咒。 “我……我不后悔。”她轻轻的,在他的注视下,展颜而笑。笑容之中的满足和绚烂竟是前所未有的释然和解脱。 终于可以正眼看他,不用再和以前一样的偷偷摸摸的只能是在旁边观察,也不用再那样小心翼翼的观察者他的神色,看他是不是高兴,看他是不是不开心,看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眉梢的跳动,在她的眼中看来,都似乎是人世间最好的风景一般,她现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阶段,没有了力气和他倾吐自己的心事和心里话。 那些被尘封了太久的话,就被她自己生生的按下,眼中只能流出无尽的泪水来,她望着他,柔柔的笑,无声的落泪。 看着他,是幸福,离开他,是遗憾。但如果她不这样的花,现在躺在床上等死的人,就不是她花萦烟,而是他,钟覃的得意的二公子——钟凉叶了。 在一场远离了宫廷的争斗之中,她输了,却输的心满意足,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在等着这样的一场告别,来结束自己年轻的花一样的生命。至少,在这个时候,她能感觉得到,这男人的心是在她的身上的,他的眼睛里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那种认真和哀伤,他在认真的听着自己说话,那样的哀伤,浓的快要从眼睛里流出来的哀伤……是不是他的不舍? 而那不舍,是不是因为她?花萦烟忽然感到很满足,又同时有了更多的疑问。她想要问他,是不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洞穿了她的身份,知道她的图谋,于是……她就更想知道,从前的那些时光里的温暖和温馨以及小小的,他不经意给的甜蜜,是不是……虚情假意的虚与委蛇……还是为了让她这个情窦初开的女人更加的对自己倾心。 她更想要在这个最后的时间里,问上一句,钟凉叶,你是不是一直都是在骗着自己,在愚弄着自己的感情!她还想要问上一句。 钟凉叶,你有没有爱过我? 爱过,还是骗过,已经不重要了。花萦烟渐渐的闭上了眼睛,从心底翻起来的无奈何苍凉的心境,已经无人可以比拟。也更是无法言说。 钟凉叶,这个让她花萦烟断送了姓名的男人,她的一生都不能再忘记。或许,在来生的轮回之中,她想要……想要再遇见他一次,但不要在用现在的身份和立场相见。 如若如此,不如来生,不再相见。 眼角最后一滴泪悄然滑落,花萦烟悄悄的闭上了眼睛,钟凉叶的手上一凉,自己何时也落了泪?他不知道,甚至也没有一点的感觉,但那颗眼泪就那么真实的滴落在了自己和她交握住的手背上。 他的心,第一次发生了如此大的震撼。 她在生命的最后,对他说…… 她不后悔。 她什么都知道! 在他自己以为是天衣无缝的计划里,她早已经看明白了他的意图!却不戳穿,也不阻止,甚至还每天眉眼带笑的喝下他命人熬制的馋了毒的药汁! 人人都畏之如虎的女子,传说中犹如蛇蝎的美人,花萦烟……到底你是个什么养的女子啊!如果你真的如同传说之中的那样冷血,狠毒,那为什么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做出这样让他这个已经心思如灰的男人也感到,胆战心惊,也感到良心谴责的事情来! 一个人到底可以有多大的毅力和勇气,让她能够这样直面的坦然的去面对死亡和即将到来的死亡,在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巨大的恐慌之中,她一个小小的弱质女流,又是如何做到的? 难道,她就真的不怕么? 他兀自对着她开始发硬的手指发呆,苦苦凝思着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这个冷血惯了的男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头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复杂难耐的心情到底……是因为什么? 为了她而难过么? 怎么会!不可能!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叫嚣着,但是他越是这样的欺骗着自己,就越是无能为力。那股惆怅和哀伤越来越浓的席卷了起来,将他笼罩。 “二公子。”身旁唤醒自己的是萦烟姑娘的贴身的小侍女,小红。 她已经两眼哭的红肿,因为刚刚一直都是钟凉叶在守候在花萦烟的身边,所以,她不能过来陪着花萦烟走过这最后一程的人生路。但是她现在却是可以过来了。因为……花萦烟留下了遗言嘱托她在她死后,将一样东西亲手递交到钟凉叶的手中。 这东西……此刻就在她的手中。 小红红肿着眼睛,实际上,她是根本就不想把这东西给这个无良的男人的。钟凉叶,如果不是在不经意之间遇到了这个男人的话,她的萦烟姑娘还活得好好的,还能每天弹个曲子,和她说说话什么的。 没有什么主仆之分,也没有什么辈分的悬殊差距,她们就如同是一对亲姐妹一样,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所以小红知道花萦烟心理的想法,她更清楚的知道,花萦烟是有多么的喜欢着这个男人。 他看见小红,微微一愣。小红也惊诧的看到了钟凉叶眼中的痛色。不由一怔。 萦烟姑娘,这就是你最想看到的那种眼神儿,如今,真的出现在这个男人的眼中了,你……是否看见?又是否……心里觉得一丁半点的欢喜? 她收敛了下心神,对着钟凉叶也不行礼,只是递了过来一样事物,放在他的掌心里。 钟凉叶因为一只手握着萦烟的手,另一只手不方便动弹,就示意小红替他打开。小红低着头,打开了那张用牛皮包裹的严实的纸张,似乎是一封信。 却没有写上是写给谁的,也没有写清楚是谁写的这封信,但是信笺上淡淡的花香,已经明确的告诉了钟凉叶,这封信的主人,便是此刻正躺在他身边的却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的美人儿。 那是花萦烟的香气。 他眉头不自觉的一皱起来,小红将信纸打开来递给他看,“凉叶吾郎亲启。”抬头便是这四个字,其余就没有了只字片语。剩下的,就是一张详细的人名单,从县级到省府级别的各地官员们的名字一一被罗列起来,这些人的名字,有一些钟凉叶觉得甚是眼熟…… 还有一些……让他触目惊心。 “这……”钟凉叶心里恍然闪动过来一丝明亮,他似乎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却在心里下意识的拒绝去承认,他犹豫着,小红看见他脸上的神色,之后,喂喂一笑,似乎是在嘲讽,也似乎是在嘲笑死去的花萦烟,她是个痴情的蠢女子。竟然将一颗心和一个人的一生,一辈子,都完全的交托给了这个人! 第117节 看吧,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自私,冷血,即便是这样的铁证摆在他的眼前,他也不愿意去相信!萦烟姑娘,你到底是不是中了邪,才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男人! 小红在心理替花萦烟鸣不平,但是还是很严格的按照着花萦烟生前交代的那样,将第二封信递交给了他。 这一次,她加上了解释。 钟凉叶打开来看,那上面的名字后面多加了几行细细密密的小字,有的是谢着前面的这个人的爱好,官职,平日里常做的事情,他的背景和脉门是什么,擅长什么,又最惧怕什么事,什么人,每一幢,每一件都写的那么的清楚明白。 钟凉叶的脑袋嗡了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大力的击中了一般!嗡嗡作响!这些是…… “姑娘一直写着这些东西,有了遗漏之处就重新开始写过,本来是在这个月之前就可以将那些人全部写完的,但是……姑娘后来的身体实在是不允许了,写到夜深的时候就会常常咳血……” 一字,一句,恍如银针,恍如刀锋,飞快的扎到他的心上,刺激着他的神经。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月儿弯弯照九州1 他脸上已经不知道是一副什么养的表情了,钟凉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放开了花萦烟的手,再走出这间充满着死亡和离别情绪的房间的。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来之后,他忽然没有了方向,在这座自己一手设计的院子里,钟凉叶,第一次,迷路了。 他似乎是丢掉了一个最最重要的宝贝,最最不能丢掉的东西。但却被他如弃敝履一般的丢弃了! 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她,但是她却从始至终的回应给自己温暖的笑意和柔软的美好,每一个与她共度的夜晚,都是那么的锥心摄魄一般的席卷而来,那些记忆!那些该死的记忆! 谁,谁能来给他一把刀,深深的剜出去那些记忆! 他从来没有那么想的去忘掉一个人,一段时光。只有这一次,他失败了,钟凉叶输了,输得很彻底,他的手指里还夹着那两张薄薄的纸,却好像是夹着自己和另一人的一生。 “姑娘以真心对公子,从无二心,知道公子为了这份名单而日夜寝食不安,所以就用上了自己所有的朋友来帮忙,得到了这份名单,又一个一个的去调查他们这些人的底细……” “姑娘说了,上面用朱砂笔圈起来的人物,请公子要格外小心……” “姑娘日夜劳心劳力,若非如此,是断断的不会走的这么快的。” 小红的话,一句一句的如刀般飞快的将他撕裂,隔断成无数的块状,再撕开。 萦烟!萦烟!你可真是个傻女人! 钟凉叶走到通往自己书房的甬道上,两旁花木依旧,栽种的是她到来之后甚是喜欢的石榴花。 “公子,石榴花开最是惹人喜爱,红彤彤的一片,等到来年秋天,便能吃到新鲜的石榴了。” 石榴花开红艳美丽,但更多的,他知道,是石榴花多子的寓意。 他的脑袋生疼,像是要被人生生的拉开,取出些什么东西来! 但是那记忆还是忍不住的来,拼命的来,像是要把它完全的淹没。 “萦烟……”他的声音开始呻.吟。似乎不堪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花在,花好,而人已远去。从此便是天人永隔。 “姑娘!”那边是小红终于哭出来的声音,悲怆而惊心动魄。 似乎是在替那死去的亡魂而鸣不平,而愤懑不已。 小红的嚎哭像是无声的指责,她说的是对的,她的指责也是对的,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亏欠了一个痴情的女人太多…… 萦烟……你告诉我……这份情,那么重,我该要怎么还? 然而,无论怎么还,她都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她死了,死,就是终结,就是最彻底的终结,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不会再发生了,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她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来和他道别。如同在最初时相见时侯一般的干脆利落…… “钟二公子,奴家萦烟……”干脆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南方女子独有的软糯和细软。很好听,很动人。 “钟二公子……” “公子……” “凉叶……” 她对自己的称呼不断的在变换,而自己对她……又何尝不是! “萦烟姑娘……” “萦烟……” “烟儿……” 而今,她便真的像一律青烟一般,在他的眼前,永远的消失,这一消散,便是永恒的不见。 他早该知道,她是一个性格倔强的女子,她太过刚强,太过强悍,以至于,她的所有的强硬和坚强和所有的不容侵犯,都被她自己好好的收拢了起来,没有让别人看到。 从小红的神态看来,她可能也不知道花萦烟最后死因的真相。看起来,她还有秘密没有告诉别人,到死,也还是有秘密藏在心里,到死,也不得解脱。 萦烟…… 这个生性冷漠疏离的钟二公子在花丛之中,在满树红彤彤的石榴树下,默默地蹲下身,用双手托着自己的头颅,那双手,已经抖动的不成样子。 他忽然很懊恼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和这颗脑袋,想出了那样的愚蠢的办法来让她对自己完全的诚心! 殊不知,他想要得到的早已握在手中,而轻巧抛弃的,才是最珍贵的! 钟凉叶,你才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他用手掩着的面孔上,忽而流出来那么多的泪水,灼热了他的眼球。 “萦烟……萦烟……”逝去的,回不来,离开的,抓不住,他手中徒劳的抓着那两张萦烟临死之前呕心沥血写完的和未完成的信笺,悔恨交加! ****** “嗨!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唉家愁!” “谁家高楼……饮美酒唉,哟呵唉!” “谁家流落哟,在呀嘛在街头!在街头唉!” 女子轻轻的唱着这坊间最普通的调子,很是惬意的在乡间的土路上走着,真实的,如果不是神后面的一堆人在穷追猛打的跟着她的话,她早就跑到管道上来,一溜烟儿似的就能到达那个京郊的宅子离去给人瞧病了呢。 谁知道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们哟!竟然就那么对她一个小丫头兴趣浓厚,都在她的后面喊打喊杀,一会儿“魔女,”一会儿“妖女”的叫着。真是怕死个人! 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面色白皙,头顶上套着一个斗笠,斗笠的前面还用轻纱挡住了脸孔,是典型的江湖女子的装束,浑身上下,紧陈利落,干净妥当,没有什么太过繁琐的挂件和摆设,也没有什么繁重的行李和行囊,只是一个人,孤身坐骑在一只秃尾巴小毛驴的背上,不紧不慢的晃晃悠悠的走着,似乎很是享受这一刻的松懈和懒散。 时不时的,有树上的小鸟从枝头上飞下来,在她的斗笠上,啄着竹叶,有时候还会叼住她的几根头发,痛的她呲牙咧嘴的叫唤。 “唉唉,鬼姬!你也不管管人家啊!”她不满意的对着空气忽然喊了一声,自己又嘟嘟囔囔的嘀咕起来,“真是的,你看看啦,人家一头秀发都被这破鸟弄的没了发型,这可怎么见人呢!” 本来是空旷旷的乡间小路上,被她这么一喊,竟然还真的喊出了人来回应,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过,却是那么的轻快和柔媚,和她的清澈的嗓音完全不同,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魔气,听了就让人觉得舒服,想要亲近。想要接近。 “呵呵。”那声音未语先笑。“谷主,你这脑袋上的头发现在看起来比刚来的时候漂亮多了。这就是小鸟儿们夺造化之神奇的能力啊。” “呸呸,胡说胡说!”那驴子身上的小女孩儿摇了摇头,使劲在驴子上晃荡着双脚,“才不是,才不是!你赶紧过来帮我赶走那些鸟啊,不然它们吃够了,玩够了,往我头顶上拉屎怎么办?” 还有什么事儿比这更让人觉得晦气的么? 那小丫头听着刚刚那个女人不着急的声音就来气,“唉,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不管不问,就想要看我一会儿顶着一头鸟屎进城啊!” “那不正好就说明了,您是从乡下来的野丫头了么?可倒是省了奴家的事儿了呢。”可不,不用乔装,不用打扮,就那么直接的纯自然的进城去,她可真是要高兴死了,她忽然又想到了点什么似的,“不对,不对,我应该再让鬼心来看看,他一定很喜欢您刚才的样子。” 说完,又是一阵轻笑。 虽然这笑声勾魂的很,但是小毛驴身上的少女似乎很不喜欢,继续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她们二人还在斗嘴中,就听见鬼姬忽然“咦”了一声,并且很快就没了动静。 驴子上的少女还在自己说着话,说了一会儿竟然没有人回应她,她愣了一下,如果鬼姬在的话,是肯定不会不理她的。那么……什么情况能让一个刚刚还在和她说话的人忽然见就没了声音呢?驴身上的少女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算了,就算是有鬼姬在身边帮忙,她也不一定总能逃出生天啊! 那些名门正派可是穷其所有的力量来追踪她呢!要想摆脱干净,还真是不容易! 就在鬼姬的声音沉下去几秒钟的时候,对面的山头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刀兵之声,“喔喔喔。”少女赶紧招呼小毛驴停下来,同时在辨别清楚那声音的方向之后,迅速的往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她的小毛驴却忽然不听话了起来,根本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吃草。 好个贪吃的家伙啊! 少女狠狠地夹了夹它的肚子,“驴大哥,您行行好,快点到那边去好不?那边的山上也有草哇!” 她正和驴子进行着抗争,就听见头顶上有人说话,语气轻蔑,“妖女,看你这次还能逃到哪里去?” 她飞快的一个闪身,在后面的东西打过来之前,“忽的”凭空腾起身子,在驴背上一踏,蹿上了旁边的石跺里去。 接着就听见,刚刚还在吃着青草的驴子发出一声哀号,轰然倒地,鲜血顿时从它的脖颈处溢了出来,是一把断了的三截刀,一端还插在驴的脖子里,鲜血汩汩的往外冒着。一端上缠着包布,也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那人一次没有得逞,没看见怎么动作就已经走了过去,抽出了驴脖子里的断刀,毫不在意那鲜血喷溅了一地!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月儿弯弯照九州2 三端刀,江湖上也不过是只有着一个人用这种奇怪的武器。 那就是响当当的,号称是最正义不过的大侠,叫做刘三道。他本来不是叫这个名字的,但是因为他的刀很奇怪,有三个端口,所以,江湖中人给他送了一个这样奇怪的外号。刘三道,其实应该叫他刘三刀,但是,据说此人,黑,白,官三道都走得通透,所以人送外号,刘三道,正好也是一个谐音儿来衬托他的三把大刀的妙法。 据说这个人,虽然很正义,但有时候也正义的过了份,比如,杀了人家的小毛驴也毫不客气,根本一点悲悯之心都没有,杀了也就杀了。 “我的驴!”石跺里面的少女唔唔的哼唧了一声,她刚刚还能骑着走路的可爱的小毛驴啊,刚刚还在吃草的行程伙伴啊,居然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个大恶人的手里!少女暗暗的攥了攥拳头,狠狠的在心理想,“等到有你落在我手里的那天的时候,我一定给你点颜色看看!” 那个男人很是轻蔑的从驴身上抽出了刀柄,在自己的靴子底下蹭了蹭血迹,神色还是那么的轻蔑,“躲?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他说完,收敛了起来自己的刀,抬头仔细观察周围,细细的听来,好像是……的确有人在周围隐匿! 刘三道轻蔑一笑,“躲的倒好!”他的话音未落,人已经奔了过来,气势重重的往这边奔来,“哗啦”一声,抽刀往这方安静的石跺上就是凌空一斩! “妖女,看你哪里逃!”说的那声音简直就比他的大刀的力道还要大,他的刀凌空斩下的时候,几乎是同时并举,哪石垛的后面就腾空而起一个白色的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翩若游龙,宛如惊鸿。在一蹬腿一起身的过程之中,已经是她毕生轻功的极致。 再多,再快一些的刀气,她可就不行了。 几乎是咬着牙,那白衣少女窜了出来,凌空里翻了一个跟头,双脚还没落下,就又感觉到背后有一阵冷风呼呼的过来,知道是那个人第二刀,不敢怠慢,立刻用舌尖顶着上牙膛,丹田运气,竟然是在没有踩踏到一丁半点的实物的情况之下,又是在空中翻出一个漂亮的翻身,脚尖忽然变了一个方向,本来是打算落在旁边的大树上的计划被这第二刀生生拦断! 刘三道眼光之中闪过不思议,却也毫不手软,“好俊的轻功夫!” 嘴上是这么说,但手底下一点都没留情,直接用刀柄横着扫了过去,他的刀可是三端刀,虽说是刀柄,但实际上也是一面开了刃的刀锋!这要是被生生的扫了一下,那双腿可就不能要了。 少女大惊失色,脸上的面纱也被这接二连三的跳跃而抖动了开,她不敢再往那边落脚,只能是半空之中再度扭身儿,用所剩不多的丹田之气硬撑着生生躲开了这一扫。 看她又躲闪开来,刘三道哼哼一笑,“今天就要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 少女在心里冷笑,但是她嘴上可是没有一点能够回嘴的力气,但见她秀美的眉毛一蹙,借力使力,将双足停在了刘三道的刀柄上! 提着一口真气,那刀柄上的锋利的刀锋竟然也不能撼动她分毫! 不过……这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第118节 他轻蔑一笑,反手腕,向上,横劈砍了过去! 那少女一声娇呼,袖手一抖,在半空之中洒落了些许亮闪闪的东西,她刚刚已经找到了落脚之处,所以就有了功夫能和刘三道说话,说的也实在是不客气了些,她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刘三道!要想活命,赶紧去找少林寺的秃驴门要解药吧!呵呵,哈哈!” 她竟然笑的那么的欢快,从她的语气之中,她似乎是已经在刚才的交手之中,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刘三道一愣,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但已经晚了。 他的身旁悄然落下另外几个人,也是江湖上的一些名声在外的侠客和剑客。有三男两女,男的都是浓眉大眼,女的皆是尼姑装扮。 其中一个向另一个抱拳,“刘师兄,待小弟前去,将那妖女拿下。” 刘三道刚要说话,就听见那旁边的女尼姑也开了腔,声音里是不屑的语气,“怎么?竟是让那妖女跑了么?” “咱们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她最近活动的方向和动态,这一次若是让她逃了,确实是太可惜了些。”另外一个女尼姑也附和着说。 刘三道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三断刀收了回去,“谁有怨念,谁自己去拿下那个妖女,也就是了。”说这些闲言碎语又有何用?他鼻子里出气儿,冷眼看了那两个尼姑一眼,“别怪我刘三道没有提醒几位,那妖女的本事可不似资料上写的那般无能和废物,你们若是前去,须得小心她用毒!” 那三个男人抱拳,“量她也逃不出我们兄弟的手掌心去,刘师兄请先休息,我等去去就来。” “等我们拿了那妖女回来,再回去找盟主领赏。”两个小尼姑更是眉开眼笑,互相使了一个颜色,“走!” 说罢,几个人便长身而起,蹭蹭的两声,从地面上消失。 刘三道直到此刻才敢动弹下自己的手臂,用左手小心翼翼的拉开右臂上的袖子,一看,自己也是不由得大惊失色,整条右手臂,都变成了青紫色!可怕骇人的很! 是毒物!但是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下的这毒物! “快回去找少林寺的秃驴门要解药吧!呵呵,哈哈!”她张狂又得意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刘三道想了想,先用手指封锁了自己身上的穴道,防止毒性往上蔓延,他的手已经开始麻木的没有了任何的知觉。情况十分不妙! 本想着要一走了之,但是一想到刚刚那几个小尼姑的冷嘲热讽,心里实在怄气,便忍不住,一跺脚,提起真气,往前略去。他倒要看看那几个人能不能捉拿得住那个妖女!若是拿的下,他倒省了去往嵩山少林寺的这一趟路程! 主意打定,他直追着那几个人去的方向而追去。 古道蜿蜒,绿树成荫,本来是很惬意很舒服的消暑纳凉的好地方,但是,却因为这一刻某人匆忙的脚步声而显得特别的凌乱,“鬼姬你别这个时候玩儿失踪了啊!你再不来人家的小命儿就要翘翘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拼命的跑,这前面是通往什么地方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管他呢,反正是能跑就行! 鬼姬和鬼心他们迟迟没有赶来,想必是已经和那些砸碎们碰了面,动了手了,好吧,老天爷就来继续保佑她吧,让她这条小命得以存货千年。 跑着跑着就开始慌不择路,眼前的小路是越走越窄,一惊之下,少女抬头观看,前面的上方竟然是万丈悬崖!我的个妈呀!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还有这么陡峭的悬崖。 少女哀叹一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唉,这是天要亡我么?” “妖女!你算是说对了!”身后一声娇诧,“看你还往哪里跑!这一次可是老天爷开眼,让你无处可逃!” 她回身,看,嘴边挂上讽笑,“说的对,既然无处可逃,我便不逃了。”她说不逃了,还真是停留在了原地,不动。 既然已经无处可逃,求饶和挖洞,这两件事儿她都做不来,于是,就干脆不跑了。 笑嘻嘻的等着后面那几个人跑来,却停在了她面前的二三十米的位置上,不敢再往前半步。 她一看,就又笑了起来,“哎呀呀,我都不跑了,你们怎么还不敢过来捉我呢?” “你!”男的侠客伸手就要往前。 却被身旁边的尼姑拉住,“吴家师兄,别上当,这妖女是在用激将法呢。” 吴师兄脸上一红,“景师妹说得对,咱们不能上当。” 那少女面纱后面的眼睛滴溜溜一转,随机娇笑了起来,“哎哟哟,这一个师兄,一个师妹叫的可真亲热!这是不是要给你们寺庙,哦不是,你们道观里添丁进口啊!” 尼姑面如红布,啐了一口,眼睛却是看了那吴师兄一眼,“你……你这妖女,休要胡说八道,我……我们……” “都你们,我们了,还能说得清楚么?”少女拍了拍手,“快快早些去摆了堂,成了亲,离庙还俗吧!小尼姑你思.春咯!” 吴师兄手上亮闪闪的一挥,便窜了上来,“休要张狂!看我的剑下不留情!” “唔,”少女神奇兮兮的抬了抬手,“你确定你还要不留情么?我看,你还是先留下命来才能行啊!” 两个小尼姑在他后面跟着起哄,“吴师兄可要小心呐,这小妮子鬼的很!” “嘁,现在才知道小心,未免有点迟了吧?”少女阴森森的一笑,带出几许透骨的寒意来。 几个人顿时呆住,难道是……少女看他们一副不知不觉得样子,才摇了摇头,“真是不成器得很,怎么,如今中原的武林里已经后继无人了么?竟然让你们这几块不成材的东西来追杀我?” “连已经中了我的毒都还不知道,这可怎么继续在江湖上混呢,唉,小尼姑,可惜了你还没能嫁给你的吴家哥哥,你这条小命就要先陪他下地狱去了。”少女调皮的笑了起来,咯咯,咯咯的如同银铃一般清脆。 “哎呀……”这几个人当中武功最弱的那个尼姑先捂着胸口蹲下,脸色苍白,“师姐,师姐,我好难受。” **********************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沙数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回归了 亲爱的你们 还在这里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月儿弯弯照九州3 “哎呀……”这几个人当中武功最弱的那个尼姑先捂着胸口蹲下,脸色苍白,“师姐,师姐,我好难受。” 那个被叫做景师妹的尼姑笑了下,“师妹,你莫被这妖女吓破了胆,哪里就中了什么毒,不要听她信口胡说!” 小师妹惊惧的抬头去看对面的那个“妖女”,似乎也不是很肯定,她还没说话,就听见对面的那个女人哼了一声,“你不信最好,起来走上七步,保准你必死无疑。” 景尼姑轻蔑的一笑,“这种浑话也就是能吓唬吓唬我们的小师妹,我是绝对不会……”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走了几步,根本没有事儿,随即呵呵笑了起来,“小师妹,你看我说什么,就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离那个带着面纱的少女更近。似乎是一种挑衅。 “我就说过,你们都被这个妖女吓破了胆子,这个女人根本没什么本事。”语气轻蔑,十分嚣张。 那个戴着面纱的少女冷哼一下,没有反驳。 他们通行而来的几个人也是将信将疑,彼此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犹豫是不是能真的往前走。 “三。”那个戴着面纱的少女忽然出声,但是那几个各怀心思的人们根本没有听见她到底再说什么。 景尼姑还傻愣愣的往前一步,“你说什么?” “二。”依旧是淡淡的,轻轻的,好像是一阵从树林深处吹拂而来的清风而已那样的轻快。有风扬起了少女的面纱,在她的额前吹起那两丝秀发。秀美无俦。 “师姐,她是再给你数着步子呢!”那个小师妹在旁边提醒着她。景尼姑脸色上有些挂不住,堪堪动了动脚,却是不敢动了。 “不是说我胡说八道么?怎么不来试试?” 这事儿怎么试?是错了,可就是一命呜呼的事儿,拭的对了,也貌似没什么好处,真不着调这个景尼姑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是想要在这几个人之中,逞逞威风罢了。真是可笑,这些二百五似的江湖之中的人,明摆着是个大侠是个义士。实际上他们也不过是些争强好胜的匹夫之辈,如今要说起这个江湖上到底还有多少能够说的上是人物的英雄,也还真是说不上什么人来了。 在大敌当前的瞬间,这个少女当时竟然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的事情。说起来都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哎,你看看,你那个情哥哥,好像也不行了。”少女轻笑了下,眼波流转之中,经似乎有着无限的光华。“喏,我可不是骗你,你自己看看也就知道了。”她这句话可真是没说错,因为那个景尼姑在扭头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那个吴师兄的脸色有些不顺,似乎是发着一股淡淡的绿气。 有着说不出的狰狞和诡异。 “吴师兄……你……”她惊讶的出声,却没顾及自己的脚下,她的那个腿抬起来了一半,悬在半空中,说什么也不肯落下。 落下了就是第七步,就是死。 少女微笑,带着无限的嘲讽,“你怎么这会儿不说我是骗你的,是满嘴胡说八道了呢?”她的语气已经足够引起她的愤怒,但却偏偏无可奈何。 少女缓缓走到她的身前,用手指在她的脸上一滑,景尼姑就觉得脸蛋上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叫了一声,“啊!”她的小师妹在她的旁边看的清楚,惊叫起来,“师姐,你的脸都肿了!”她说的还是比较客气的,实际上,这位娇滴滴的景尼姑其实已经脸色发紫,而最要命的是,她只有一半的脸发紫,一半的脸还是完好无损的光彩照人。 “啧啧,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妆容么?还真是好看的很。”少女咯咯的笑了起来。 “要不要,在这边也来那么一下呢?”她犹豫着,来回在她的脸上细细的打量,似乎是在琢磨着到底是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暗中下手,算计别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吴师兄狠狠的喊了出来。 少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我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好厚的脸皮啊!可真是会说,先不说我这个小女子本来就不稀罕做什么英雄好汉,就说说现在吧,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在我屁股后面,一个劲儿的追着不放,到底是怎么意思?再说说你们那么多人,追着赶着杀我一个,还有脸皮说我不英雄,你们就是英雄了?就是好汉了?真是稀奇。”她一口气说完了,似乎是说出了自己的怒气。直接点手,按在那个景尼姑的身上,“我看,你们这种混帐东西,还是赶紧去死好了。”她的手指头上虽然没有用力,但是似乎好像那个景尼姑根本就不能承受这一指头的重量似的。 要说也是,那个景尼姑本来就是金鸡独立的站着,一个脚支撑着全身的重量,还要保持这姿势不掉下来,已经很是辛苦,再加上少女的这一指神功,果断的仰面栽倒,少女惊讶了下,随即就笑了,“哈哈!这就是你们正义门徒们的作为啊!还不是如此的怕死贪生!”原来那个尼姑本来可以不用那么狼狈的阳面摔倒,但是如果她想要平衡住了自己的身体的话,就必须要放下这只脚来,这一放可不就要一命呜呼哀哉了么? “我就不放下来,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景尼姑还很神气。 少女冷笑一声,退后几步,“都是一样的。”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个景尼姑双目直愣愣的盯着身旁的吴师兄看着,脖子抻的老长,憋得脸红脖子粗,青筋都在突突的在太阳穴上跳动,“吴……师兄……”临死还念念不忘她的小情人,倒也算的上是个痴情的女子,既然痴情,又何必要遁入空门,自讨苦吃呢? 嘴角里泛出来白色的泡沫又混上了淡紫色的血泡,缓缓的从嘴角流出来,一句话没说完,就已经是气绝身亡。 身旁的几个人看到她死的这么恐怖诡异,心里都不由得害怕起来,那个吴师兄心里也是一惊,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刚刚还在和自己调情的小女人,立马就死掉了。 “你这个……妖女!”他蹭蹭的往前走了几步。手里挥舞起来那柄宝剑。 “怎么,要来报仇么?好啊好啊,正好和你的小景尼姑师妹做一对亡命鸳鸯。”她拍着手,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但是那个吴师兄却守住了脚步,脸色惨绿,不是被她的毒物拿捏的,而是……被吓破了胆,颤抖的问身边的另一个通行而来的男师兄,说,“我……刚刚走了几步?” 那个师兄瞄了他一眼,“五步。” 五步……他至还有两步的命,痛恨的说,“竟然浪费了五步!”言下之意赫然是因为他为了那个小尼姑而走了这几个步子之后,特别的后悔交加。 世间男儿皆薄幸。 此话果然不假,因为要多活着五步就去埋怨那个刚刚死去的对自己一网情深的女人,实在是令人发指。 那少女呵呵一笑,“你们且在这里慢慢等死吧,本姑娘可不奉陪了。”她说完,美目流转,腾空而起,竟是绕到了那个绝壁之后,嘴里依旧在哼唱着来时的小调儿。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 几家流落,在街头,在乡愁。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唉,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 几家流落在呀吗在街头,在乡愁……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流落不知愁, 几家儿女飘零外, 唯有月儿不知愁。” 她的歌声很清澈,声音清凉如泉水,但其中也是难掩深深的哀伤和忧郁之情。 到底谁在高楼上,将美酒饮尽,又有谁,在朱阁之中,照着明月弯弯的淡淡光晕,低绮户,照无眠? 第119节 谁能来给她说个明白? 她绕过那几个惹人讨厌的江湖中人,向来的时候的路走去,随手折下一截不知名的树枝子,放在手里来回摇晃,唱着小曲儿,好不潇洒自在。 天地之间,须得行乐及时,这话,对她来说再合适不过。 走出茂密的树林的时候,她听见身后面的树林之中扑簌簌的飞起一群惊鸟。大概是有什么东西相继倒下的声音。 她一挑眉,竟有着说不清的风情万种,又有着男子也要汗颜的潇洒自在。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才是江湖啊、师傅。”她对着天边落下的圆日,幽幽感叹。殊不知,那封绝壁之上,却也有着即双眼睛正在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鬼崖谷主宋云胡于大祁国京郊,毒杀浮尘门女弟子及轩辕派三弟子,速去报与楼主。”有人发话,身旁便有人影掠过,“那宋云胡怎么办?” 是拿下,还是杀了,还是要等到她引来更多的那些正义门派的爪牙们再说? 原先说话的人微微一愣,“你没看到她刚才毒杀那几个人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么?你我前去,无非是送死。” 人影一阵乱动,什么人都不见了,好像这座平静的山谷之中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宋云胡高高兴兴的甩着树枝往外走,殊不知道,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此刻正有一个她才交过手的人站立着。 这人一手捂着自己的胳膊,一边仔细查看着地上的死尸,“竟然都死了,看来,对我还是手下留情了。”他说完,拿出一枚信号弹,对天燃放,报告其他同行之人,这一次的任务进行的并不顺利。对付这个小女人,他们要做好牺牲和送死的准备才行。 第二百三十四章 总算脱离险境 想要和她斗,多少都有些不要命了。 宋云胡悠哉悠哉的拿着树枝,在从山口里出来的那条羊肠小道上来来回回的溜达,她倒不是要故意耽搁去救人的时间,而是,她是要在这儿等待着鬼姬他们追上来。她相信自己的手下不会那么倒霉的被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们咔嚓了账。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谁家高楼饮美酒。 谁家流落在街头,在呀嘛在街头。 在乡愁……” 她来来回回的唱了十几遍,这才知道累,靠着一棵老古槐,往上一靠,“月儿弯弯照九州……”她小声的哼哼唧唧的吟唱着,太阳此时正是夕照,有暖暖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纱巾,给她戴上了一层如同薄金一样的外裳。 宋云胡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一抬手,在迷迷糊糊之中,就将那头上一直戴着的斗笠给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孔,钟灵毓秀,让人一见难忘。 她微微闭上眼睛,在一片和煦的阳光之中,沉沉睡去。 说起来,这个宋云胡虽然是鬼崖谷主,是天下施毒的专家,她要是敢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的主儿,就算是浮沉门的道姑和那些什么和尚什么武当派的道士们来了,她也不会感到惊恐,因为她的手里,身上到底带了多少毒,没有人知道。 世上传说,鬼崖谷主宋云胡是个妖邪转世,近的她身前十几丈的人几乎就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 所以,就算是因为种种前尘,这位被江湖上的正义人士用“剿杀令”剿杀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还依旧好生生的活在这个世上,而且越来越没有人敢再来招惹她。 一手毒功,走遍天下无敌手,竟是无人可敌。 她靠着大槐树呼呼的睡了过去,这里本是深山古林,有许多的狼虫虎豹,还有不少的蛇蝎之物,可是奇怪的是,她的头上,本来是有一条浑身带着红色花纹的漂亮的长蛇,看起来这条蛇可是长约二尺,一半的身子挂在树梢上,尾巴卷卷的,三角脑袋往前探过来,看着大树底下的这个小姑娘,嘶嘶的吐着红信子。 毒涎从嘴角流了下来,腥臭扑鼻,粘稠的很,粘在地上,立马便有一方草木焦黑,腥臭。这绝对是一条毒蛇,而且毒性非浅。 那条蛇嘶嘶的叫着,沿着大树往下一点点的挪动,看起来它是打算将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当作自己的一日美餐了。它在寻找着绝佳的机会和角度来个突然袭击。 可是宋云胡还在迷迷糊糊的睡着,毫不知情。眼见着那条蛇在她的头顶已经不足三米的距离的时候……那条蛇往前一探…… 有人在对面高坡上看的真切,手上蓦地摆出双指,往前就是一指,一道精光闪过,那对面树林之中的那条毒蛇便扑棱一下从树枝上直剌剌的掉了下来。 “咦?”树下的少女惊异的咦了一声。 从哪儿来的一条大蛇啊?她睁开眼,仔细看着自己身上无端端的挂上的这东西,眼睛四下里眨巴着,到处寻找。她可不是自己醒过来的,而是被书上面掉下来的东西掉在身上,砸醒的。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了一股腥臭扑鼻。好家伙,这可是一条少见的红斑石纹蛇。 “真是好东西唉?”宋云胡捏起那蛇的七寸,头上脚下的提了起来,往自己的眼前仔细打量,“花纹均匀,头,三角而发尖,唔,倒是条好东西。”她站起身来,将这条蛇卷吧卷吧往袖子里一掏,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锦袋,这个锦袋虽然小,但是打开来一看,这个袋子竟然好像是一个乾坤袋一样,大的不像话。她抖落开了这个袋子,把这条蛇往里面一塞。 满眼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额……那边高坡上的几人看得清楚明白,当中的那个俊秀的公子哥儿笑了下,抖了抖身上的大氅,他虽然没有言语,但是旁边却有人跟着惊讶了起来。 “天!这个女子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传说这个女人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今天看来到是真的。”说话的男人是个各自很高的男人,有些许的胡须渣子,但并不影响他的美感,看起来倒是一副精明能干得样子。他的左边手上还站着两个人,一个瘦高颀长身材,一个矮胖圆滚身量。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并排而战,看起来煞是惹人发笑。 他们几个人也随着这个有胡子渣子的男人的方向看过去,一看之下,果然,这个女的还真的是有着不小的胆子。她那个袋子是随身带着的么?倒也稀奇古怪,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包天的女子?他们都感到很是惊诧。 “人人都说鬼崖谷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妖女,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坏。不过今天看起来,她也不像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说话的是个快言快语的小娃儿。 “你这么盯着人家的小姑娘看,箬骨,你这可就不对了啊,莫不是这夏天才过,你这心就思了春了?”胡碴子男人调侃的说。 “我……才没有呢!”小娃有点脸红。却还是看了看那边的那个小女人,“她确实是长得不错嘛,楼主,您看呢?” “嘘,这还用说,你没看见咱们楼主一直看着人家呢么?”有人撇着嘴一努,看的清楚,他们的楼主大人,正在盯着人家看。 那个被叫做楼主的男人就是刚刚伸手给那个女子解了围的俊秀男人。长得十分英军貌美,比之一般的俊品男人,他还要来的更好看,这个好看的说法就是指他的长相,比一般的男人要来的还要漂亮,眼睛是斜长凤目,皮肤是白皙粉.嫩,长得甚是女气,这是他心情平静的时候,但是,如果他是在气头上或者是心情烦闷之际,你再看他,便知道了他那个楼主的身份根本不是虚设。 “砚儿,你这话也多了些。”他好看的凤目往那边一扫,那两个人立马就锁了眉毛,噤若寒蝉。 他的嘴上是这么说,但是手底下的几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的楼主大人的眼睛就根本没有移开过人家姑娘的身上。 宋云胡自然不知道这边的事儿,正在努力的把那条刚刚还在作怪的蛇卷了起来放到乾坤袋里,再把绳子系好。 “好重!”那个袋子顿时就鼓囔囔的,很是沉重。宋云胡往背上一背,试了试,估计自己要是背着这东西一直走的话,就要明年才能找到那个什么京郊的花园了。 “唉。”她想了想,还是把这袋子放了下来,“在等你们半个时辰,若是不来,本姑娘可就要走了呀。” “楼主,她这是说要等谁啊?”有人问那个俊美公子。 公子笑了下,“传说鬼崖谷主的身边有七鬼子常年护驾,是前任老谷主给她留下来的贴身护卫,两女五男,个个身怀绝技,是鬼崖谷的死士。衷心护主的很。”他好看的唇瓣里吐出这几个字来,让他们不由折服。其实鬼崖谷的事情对外界来说就是一场难以捉摸的谜题,因为在这二十年间,这座幽冥地狱一般的山谷底层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外面的人实际上是根本就不能知道的。 而他们的楼主却因为有着最强大的消息网而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凭这一点,就不能不让人折服。 百丈之后,有人的声音惊动了他们这几个人,那个年轻的楼主往树下又看了一眼,招呼身边的人,“走吧。”话音未落,他的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身旁几个人也跟着闪身形,离开了这个山坡。 “谷主。”有人在她的身前翩然落下。是娇滴滴的女声,“你这身后面鼓囔囔的是什么东西?” 宋云胡看见她过来很是高兴的招呼着,“鬼姬,鬼姬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你们看,这里面可是个好东西,鬼心呢?”她看见了鬼姬脸上浮动着疲倦之色,不由发问,而且,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那个速度一直快于鬼姬的鬼心怎么还不见踪影啊? 鬼姬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鬼心他……” “他受伤了?”宋云胡直觉的发问。同时开始担心,因为鬼姬很少有这么支支吾吾的时候,到底是怎么了呢? “哎,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了嘛,别让人家干着急了行不行?”她跺着脚,要是刚刚一直在看着她的那个男人出现的话,一定会惊讶这个小女人竟然还有这么娇嗔的一面。 “鬼心中午吃野果子吃的有点肚子不舒服……现在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里那个什么呢。”鬼姬忍着笑说完。 宋云胡愣了下,忍不住哈哈的笑了出来,惊走了许多飞鸟。 “鬼心还会跑肚拉稀啊?真是稀奇得很。”她笑够了,才摆起谷主的架子来,关心下属,“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 鬼姬摇了摇头,“谁能伤的了我们,也就是这次算他们走运,鬼心他拉肚子,没能和我们一起,让他们多缠斗了一会儿,让谷主担心。” “你们没事就好啦!”宋云胡咯咯一笑,拎起那个大袋子来,“咱们得快些启程,不然那个白川啊等急了可就不好了,他让咱们去的那个地方,我可是头一遭去,一点都不认识路,人生地不熟的。唉。”她叹了口气,对着旁边的大树狂喊,“喂,鬼破,你找到了路没有?”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好东西要共同分享 宋云胡在对着大树的顶端大喊了一阵之后感到心满意足,便调转身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说实在的,她这个人的方向感一直不怎么好,她经常迷路,经常赶不上别人的马车和行程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但是,她十分的坚信,如果自己真的走错了路的话,她神后面的那几个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一边走着,一边自己嘀咕,“真是的,怎么就不能来个人出来迎接一下呢?”鬼姬在她的头顶上呵呵的笑,倒不是笑话她矫情,是因为鬼姬实在是了解她,知道这个鬼崖谷主其实是个没什么方向感的本姑娘。 宋云胡扬着手里的树枝条,绿绿的树叶被她帅得到处都是。也不在乎,咿咿呀呀的唱着不知道是什么曲子的调子。她提起鼻子来一闻,便觉得鼻前好一片清秀的香气。举目望去,便见到几亩方塘之中,盈盈荷花开的正好。分红莹然,荷叶的尖尖上,正好滚动着一只水滴,鲜亮的好像一滴永远也不会被太阳弄得蒸发干净的小水晶一样的璀璨透明。 “真好看。”宋云胡笑嘻嘻的跑过去看,鬼姬在背后又发出一声轻叹。 这个人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那边明明是快马加鞭的催促这他们要尽早的到达才好,她却一路上耽搁得很,跑跑跳跳,说说闹闹,似乎是故意的想要避开去帮忙一样。 “小姐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鬼破的声音在鬼姬的身后响起。鬼姬闻言轻笑,“你觉得她会在意么?” “咦?你这次怎么这么着急?”鬼姬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我倒是觉得,这一次小姐是要给朝廷之中的人看病,若是去的迟了,得罪了那个什么什么大人,便不好了。”他顿了下又说,“如果只是江湖门派的追杀令,于我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稍加用心也就对付过去,可她要是再得罪上几个官场上的人的话,这件事就不好弄了。” 鬼姬笑了下,“难得你这么替小姐着想,可惜,她自己却是个不上进的主儿。”她的目光远望,果然,对面那个小人儿欢乐的跳脱的很。一点的着急神色也都没有。无奈何,他们只好跟上她嬉闹的脚步。 “清荷盖绿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宋云湖看着这一片湖光山色,竟是忍不住的发起来诗性,随口占了一首。 不想身后却有人鼓掌相合,宋云湖吃惊回头,一看,才看到身后竟有人站在背后多时,心里不由惊惧,往常若是有生人来她身边的话,她的那几位鬼子,早就把那个人喀嚓喀嚓的给解决掉了,今日…… 来的人有一头松散而下的头发,脸白而无须,显得十分的干净整齐,他的身上似乎有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宋云湖蹙眉看他。不认识。她扭过身,直接打算走掉。 “姑娘可是姓宋?” 又来了,宋云湖想也没想,直接摇头,“公子认错人了。” “鬼崖谷主何必客套,小可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好吧,不承认也不行,看来这些江湖人是铁了心要趁着她这次从中州出来往这边赶来的形成之中,将她置于死地。 宋云湖念及此,笑了下,这一笑映衬着池塘里的花和水,竟让人有些晃神。“那么公子是要找那个姓宋的姑娘了?” 男子点头,“没错。” “找到之后呢?” “杀。” “哦,那我便不姓宋。”宋云湖很大方的摇头,看了看四周围,一切安静如常,她的那几个鬼子似乎都不知道在何处隐匿着。 好吧,此处只剩下她一个人。 又要单枪匹马的来解决这个麻烦了。宋云湖忽然心情有些不太好,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但是,这个世道似乎一直在逼迫她让她不断的在制造者杀戮。这种厌恶感和不得不做的别扭情绪,让她自己很难过。 对面的人听见她直率的否定,愣了下,摇头,“宋谷主竟是如此风趣的一个人,莫不是江湖的传言果然不可轻信?” 宋云湖也笑了下,“江湖传言谁信了,谁就是傻瓜。”她说完,柔柔的朝着这个人笑了下,指尖上蓝色的光芒一闪,那人微微蹙眉,“我似乎忘记告诉宋谷主,小可在来之前已经服下过解药,可使自己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宋云湖微笑,“好啊,我喜欢那种让人能够百毒不侵的药,对我来说很有挑战。”她说完,径自走开,没走几步,便听见后面的人“咦”了一声,宋云湖没有回头去看,但是她知道,那个人已经倒下。 “真可惜,”她说,“服下百毒不侵的解药又能怎么样呢?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真的可以让人百毒不侵的解药呢?”要是有的话,她的那个师傅也不会辛辛苦苦的将她自己炼制成一个一个百毒不侵的药人了。 想来是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所以才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个妖女,是个怪物吧?宋云湖微微而笑,翻手看着自己右手掌心里已经消失了的生命线,半晌无语。 世上的每一桩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原因,没有起因就不会有结果,这个道理看起来人人都懂得,但实际上,是没什么人会一直懂得的。 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必然是付出了与之相等的辛苦。如果她没有吞下那些每一件都能要了她的性命的药物,就不会有今天的妖女宋云湖了。 她解开自己的扎头发用的发带,撕下一点绑在树梢上,这样的话,等到鬼姬她们赶上来的时候就能准确的知道她平安无事,并且还能知道她已经往哪个方向去了。 第120节 一切大点完毕,宋云湖直接大步流星的往另一边的方向走,一边走自己还一边琢磨是不是应该去个成衣店,买点衣服化化妆什么的。 ************ 如梦如幻的七月,就是满院子的花都开放的季节。 河池边上,一个宫装丽人端坐水畔,在顾影自怜。 这个顾影自怜的宫装丽人,正是如今正得王宠的侧三王妃,白若溪。不过不同的是,今天她稍稍打扮了下,在河畔看这这一池的好花开的正茂盛,嗅着清淡的荷塘清香,真有一种今夕何夕的感觉。 好似回到了十几年前,她那个有山有水的家乡,在北冥的王宫里,也有一座很大的假山,一片很大的荷塘。她喜欢在那个荷塘里嬉戏玩耍,捉捉金鱼,弄弄锦鲤,和身边的宫女们进行着怎么玩也玩不腻的捉迷藏的游戏,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但那个时候,她还叫做“融嫣”。 一切毕竟是都不同了呀。 她望着湖水里那个已经开始熟悉的那张假面,不由发笑。作为一国的公主又能怎么样,她不过也要为了自己的国家意思意思,所以不能在好不容易从那死人堆儿里逃跑出来之后就在杏林山和自己的师傅作一对亡命鸳鸯。 所以,她还得扛起来那个其实跟她根本没什么关系的复仇大计。 要是从前也就罢了,从前,她孤身一人,这里的孤身一人说的是她的心理活动,而不是她的身边,要说起来,她那个时候身边的人可实在是多的不行。有师傅,有小五,有大师兄段鹏,还有师姐宛柔,红霞,白莼。的确是有很多人在,可是那个时候她还是觉得那么的寂寞,现在就不同了,她虽然在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底细,虽然有白江那个家伙可是也不能经常联系,而且,白江明显的是和白川是一伙的,他们两个或许正在图谋着什么东西而打算将她给抛弃。然而,此刻的心里却觉得是那么的充实,因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值得她来牵挂的人。 她今日打扮的好看,就是要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想来昨晚上,卫飒摆明了是兴致高昂,可是她却很不配合,搞的卫飒一惊一乍,还以为他哪里做错了,让她不开心。其实她昨晚上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看看一夜没有他,行不行。 说起来,她也是贤惠的妻子,她是看卫飒每天忙于政务,白天已经气力不济,晚上还要来“照顾”她,这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道理。 结果搞的卫飒惊恐了一夜,百般呵护,若溪无奈发笑,男人这种动物也实在是近不得,远不得。 那昨晚上没体谅他,今天就好好体谅下他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 等到将近晌午十分,她做的腿麻,头上的太阳也越来越大,卫飒还不见回来,她没奈何,只能站起来,谁想到刚刚起来,便听见笑笑的声音,“侧王妃。” 一般来说,如果笑笑在叫她的时候加上了侧王妃三个字,就表示来了生人。果不其然,下一句,笑笑就跑来,在她耳边低语,“是弦月公主。” 她?若溪拧起了眉头,看了看池塘里的那个好看的人影,自己也无奈,穿的这么隆重,没等到该等的人,倒是等来了个最不想见的人。 唉,真是造化弄人。 只好说上一句,“请公主过来吧。”若溪忽然起了坏心思,她觉得这么个大日头她自己一个人独享的话,显得太过自私和小气了些,倒不如就这么慷慨的邀请那位娇滴滴的公主大人一起来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从此你我和平相处1 那婷婷袅袅的身影由远及近,若溪在太阳地儿里眯缝着眼睛看她慢慢挪着三寸金莲走了过来,笑笑和她都很淡定的站在这边等她自己一点点的移动过来,并没有半点想要过去搀扶的打算。 若溪更是不会支唤笑笑过去扶着她点,索性主仆两个就你看我我看风景的仰天长看,实现的焦距不往她那边看半分。 终于,弦月自己移动了过来,在她的面前停下。 还没说话,脸就涨红了,若溪也不催促,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拿出来的,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和气度。弦月的一张脸终于在这彼此的沉默之中,变作通红的酱紫色。 若溪看着她,并不发话。只等她先开口。若溪知道,这个想要做尽典范模样的弦乐公主,果然,弦乐公主在和拖戏对峙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之后,半百不情愿的伏了一伏身子,“弦月见过侧王妃。” 若溪在硕大的太阳地儿底下,眯起了眼睛看她,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声“侧王妃”实际上也是在暗地里告诫若溪,弦月自己将来才是这个忘魂殿的女主人。 若溪敛了眉头看她,点了点头,“公主好雅兴,是来陪本宫晒太阳的么?” 估计是被“本宫”这两个字眼儿狠狠地刺激到了心头的紧张阵地,弦月抿了下嘴唇,才说,“的确,侧王妃不也是好雅兴的么?” 若溪莞尔轻笑,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前碎发。 “这日头毒的哟,哈哈,我不过是一时的雅兴而已了,就不陪弦乐公主一起风雅了,少陪。笑笑,咱们回去吧。”她说完欲走。弦月脸色一变,向左迈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若溪将要走过的位置,“侧王妃稍等。” 还是有事儿吧?若溪看了笑笑一眼,那意思明显是“你看,我说的对吧,她是不会平白无故来的。” 笑笑点了下头,弦乐公主看了她一眼,若溪明白其中含义,轻声说,“笑笑你且退下了吧。” 笑笑却有几分的犹豫,似乎是不怎么忍心让若溪跟着这个歹毒的公主在一起。 倒是若溪呵呵笑了一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我和公主小叙几句。”笑笑见若溪如此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弯了腰,给两个主子行了礼,从湖边走了开去。 湖面水光粼粼,湖边树木掩映其中,在须臾之间,那天边的云彩仿佛是会流动的水里的白鱼,悠哉悠哉的从清凉的水中闲闲的游了过来,若溪瞧得高兴,将手里的鱼食撒进去一点,说,“你瞧瞧,这些子鱼儿吃的多欢。” 弦乐公主凑上前一点,缓缓看着这其中的游鱼,若溪不去看她,轻而又轻的说道,“若我有吃的东西,我也会如同它们一般,蜂拥而上。”弦月一惊,抬眼看她,看见的却不是一个冷眼厉色的面庞,而是如同春风般笑对的安静的容颜,仿佛刚刚那句带着太多红尘争夺意味的话语不是眼前的这个安静的女子所说出口的话似的。 “侧王妃说的对,若是有吃的,谁人不会上前争抢?”弦月又往前一步,右手挽起了袖子,朝若溪的手里的鱼食的碗里抓了一点,也撒了进去,引来一群游鱼的争夺。 若溪低垂着头,看着池子里那些没出息的游鱼们在来来回回的争夺着那一点点的星碎似的鱼食,若有若无的笑意攀爬上了她的脸颊,她毫无征兆的将手腕一抖,碗里剩余的鱼食都倒了进去,弦月惊了一跳,向后一跳,“你,你这是做什么?倒这么多的鱼食进去,它们会撑死的!” 若溪才终于惊讶的“咦”了一声,好像自己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的模样转过脸来看着刚刚说了这句话的弦乐公主,好像从不认识她似的惊讶。 被她的眼神吓到,弦月反而有些躲避起来,不去和若溪四目相对。耳朵旁边只听见若溪低低的说道,“若溪与公主相处时间太短,恐怕公主还有所不知,若溪本来就是个蠢人,想不明白高深的事理,也弄不懂别人口中说的宽宏大量是个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好的东西如果只有一件,那就绝不与人分享,若是有人来抢,那就让它们……统统的死了这条心。” 若溪是个很少言的人,甚少会与别人说起这么多的话来,尤其是最近,她几乎都是深居简出,不与人前多走动,目的就是要淡化别人眼中她的形象,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所有的印象,她都要在人们的脑海之中磨砂个干干净净,让她们只记得她,白若溪是三皇子殿下的侧王妃,而绝非是一个忘魂殿当中负责打扫壁橱的小宫女。 今天的一番话说了之后,若溪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原来说话是一件这么让人觉得放松的事情。她神色轻松的收回了悬在池塘之上的手臂,弦月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她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若溪挑了下眉梢,又说,“其实,你也没有必要那么惊讶,你自己当初不也是这么想的么?你莫要告诉我,你已经大度到忘记了当初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她看向那一片波光粼粼,沉默片刻,待看清楚水里的游鱼们之后,才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公主,这鱼儿你还要不要赏了?” 弦月公主默然不语,她用眼角的余光一瞄便看到了池塘之中那一番破败之境。 所有的游鱼在一顿大吃之后,都沉了地儿,似乎是即将要溺毙了,还有几条已经浮到了水面之上,堪堪的抖动着腮边的红肉,眼见得是不得活了。 若溪反而是轻轻松松一笑,将空碗往她的手里头一放,“公主继续雅兴,本宫就不想陪了。” 碧玉一样的湖水边只剩下了端着空荡荡的鱼食小碗的弦乐公主,她那一身轻快地薄纱被风轻轻一吹,便张扬了起来,宛如那当初她的张狂一般。 她在后悔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真正的地地道道的做错了?她当初那样对白若溪,无非就是想要让她知道自己的手段,让她了解自己的厉害,然后知难而退,不与她争夺那王妃之位,谁承想,她的那一步走出之后,不仅没有收到这样的效果,没有让白若溪知难而退,反而还让她变本加厉了起来,连卫飒也明显是偏心与她!让她在自己之前先要进门,然后还封赏了她一个侧王妃的名号。 这当中,难道还有天理么? 她千里迢迢的来到大祁国,为的不就是让她的国家,让他的子民们得以生存和积累时间么?可是,她,此刻的弦乐公主已经和自己临行前那个一心一意要献身给汗廷的公主有所不同了。 是根本上的,不同。 她的灵魂已经变化。 她的心已经不完完全全的属于西凉,也不完完全全的属于她自己,她的心已经和那个人的心连在了一起。 她这样想着想着,手里的劲头松懈了下来,一个慌神的功夫,手里的鱼食小碗已经跌落进了湖水之中。一阵水花跃出水面,弦乐仿佛看见了那水底下的一张并不美艳却日渐高傲起来的脸孔,那脸孔的平凡之中透出灼灼的贵气和妖娆的狡猾,是她始料未及的变数。 碗砸下,溅起大片的水花,让那副她看了就恨得发疯的水面产生了巨大的变动,水纹荡漾开来,水面上原先倒映着的图案和人头在一个慌神之间,全部又归位了平静。 她起身,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痹,她这时才想起来刚刚自己隐匿在树丛之后观察着这个白若溪的时候,她为何要让笑笑上前扶着自己一把了。 原来,她也是坐在这里腿麻了的缘故。 弦月轻笑一下,似是嘲讽,自己到底还是要在她体会过之后才能明白这其中的滋味。好的,是如此,连同这一个坐着腿麻都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 她的未来,是她甩在身后的路,不管是好的坏的,她都只能说延续着她走过的痕迹一步一个脚印的继续走下去。 ********** 笑笑在不远之处,等着若溪,见她过来,十分欢快的走了上去,扶着她,“侧王妃,咱们现在去哪儿?” 若溪明白笑笑是打算让自己到卫飒的跟前去一哭二闹三上吊,好叫他制裁弦月公主的罪过。 可是,那样一来的话,这宫里就再也没个能对手的人了。岂不是很荒诞,很无聊的日子?若溪抚摸了下自己袖口那滚着金线的图案,神情有些怔忪,笑笑拿小手在她的面前扇了扇,“侧王妃,你在想什么呐?想的那么入神儿?” “哦,我在想,那一池子的好鱼儿们,这会儿只怕是都撑死了吧?”若溪揉了下额角,说。笑笑纳闷的看着她,不解其中深意。 若溪淡笑不语。 ********** 等到玛莎来寻到弦月的时候,天色已经不那么刺目,弦月坐在池塘旁边,看见玛莎过来,才站起身,玛莎走近纳闷的问道,“公主一直在看着这个池子,到底是在看什么?” 弦月哑然失笑,神色甚是无奈,将双手放在袖子里,目光则投在了远处,“我在看什么?自然是在看鱼了,看一池子的死鱼。” 第二把三十七章 从此你我和平相处2 “王妃,您今天和那个公主说了许久的话,到底是说了些什么啊?”笑笑踢起路边的一颗圆滚滚的小石子,说道,她实在是不明白一个下午,她们两个人在那个湖畔都在说些什么。 若溪遥遥的看着远处,那边风景似乎比这里还要优美一些。绿树翠然,花朵娇艳,十分的美丽。若溪看着觉得顿时心旷神怡了起来。 似乎连刚刚的不愉快也忘得一干二净。 笑笑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走过来,才低声说道,“王妃,难不成你真要打算将这个正王妃的位置交给她的手里么?” 若溪凝视着那一树的玉树琼花,笑容不减,“你想让我去做那个王妃?” 笑笑点了点头,“当然,这个王妃在我们的眼里看来,它就应该是属于您一个人的。” 属于她一个人的么?也未必如此了吧?世上这么多的事情,能有谁说的准到底什么是谁的,又有谁是应该做什么的呢?她一年之前,也未曾想到过自己还能有在大祁国的王庭之内,做上一个侧王妃的位子。 她想的,不过是一件事,想要去将这个大祁国的王庭之内分崩离析,好好地将这个属于她的天下想方设法的弄到手中,才是正经。 什么正王妃,什么侧王妃。这些个劳什子的东西,她统统的不放在心上。 可是……真的不放在了心上了么? 她自己似乎都不能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了。若溪的沉默让笑笑更加觉得,她其实也是很看重这个王妃的位子的。 既然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再提起,那也就只得作罢,笑笑扶着若溪的胳膊两个人并排的走回了忘魂殿的寝宫。 她回去的时候,卫飒已经回来。彼时,他正坐在大殿之中的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本兵法。若溪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他那只握着书本的手掌,那手掌上有常年握住兵刃磨砺出来的老茧,而没有茧子的那只手,骨节修长,细白的不输给任何一个女子。 这样的一双手,是刚与柔的并集,是阳性的美感和女子的阴柔之美的结合。这样的一双手无论是握着剑还是握着一本兵书,看起来都让人同样地感觉到赏心悦目。 若溪呆呆的看着那一双手许久,直到手的主人开了口,“怎的那么热的天气还中午出去?晒坏了可怎么得了?” 抬手轻轻的摸了摸额头上渗出来的细微的汗珠,若溪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也同时明白了为什么弦乐公主一定要和自己过不去了。如果她所喜爱的男人也是这样的一个制冷制热的体贴男人的话,她也定然不会轻易放手,说一声放弃的。 卫飒坐在那儿看着若溪呆呆的看着自己,轻声一笑,咳嗽一声,宝焰极有眼力的招呼了周围的仆众们从殿上撤了出去。 偌大的忘魂殿的主殿之内,只有她和他两个。 若溪瞟了瞟身边的人,不断地往身后面退去。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儿的功夫,那边已经有人走了过来,不仅走了过来,而且还理直气壮地走到了和自己只差一个鼻子尖的地方停了下来,“爱妃,你今日……”若溪抬起眼来,直视着他,小脸绯红,她觉得这个男人很快就要来夸赞自己了。 一秒,两秒,三秒,通通过去了…… 那句期待之中的赞美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若溪忍不住皱了眉头,问,“我今日怎么的?” 卫飒很是诚恳的看着她,说,“你今日用过午膳了么?” 若溪眉头皱的更高,憋了半天,才说,“没有。” 卫飒又低下来头,好好地端详了一段她的容貌,才说,“爱妃今日……” 若溪眼睛里还有这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烧,兴许是最近卫飒的公文看的多了,眼睛有点不好使,这会儿他低着头将自己好好地仔仔细细的看了这么一回,也就差不多了吧?若溪这么想着,也就心头的希望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第121节 她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牢牢地看着卫飒。期待着他那张薄唇之中,能说出让她开心的那句话来。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她细细描眉,堪堪画春的那番心思,不过是想让他赞自己一句好字。 可他偏不。 她等了半天,卫飒也没说话,她正要开口。就听见他说,“爱妃今日,可吃的开心?” 若溪提脚便走。 开心个头啊! 若溪一肚子的委屈尽数倒来,嘁了一声,扭头就走,不再理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才一抬脚往外走,她的身后就有人立马追上,接着一双大手就涌到了她的面前。不过和直接伸过来的手臂有所不同的是,他那只手不是从前面伸过来的,而是从她的细腰的背后围拢过来的。 两只大手如同两只大蒲扇似的,将她的细腰围拢住。好一个美人在怀。 若溪嘟起了嘴巴,别别扭扭的扭了几下,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面那个人压抑着嗓子,低哑的说,“别闹。” 谁闹了。若溪听出那声音里的潜台词,立马也不敢动了。卫飒终于平静了一点的呼吸,把嘴巴凑到她的脖颈上,连连亲吻,那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呼吸之声,顿时又响了起来,若溪听得心里头一阵酥.麻。情不自禁的回过身儿去,伸开双臂,抱住了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卫飒这才低低的发出了一声喟叹,满足似的抱住她,将她捂到自己的胸口处,“这还差不多啊。”若溪轻哼一声,“什么差不多?” “你这才有点我的爱妃的样子,看你前两天对本王冷冷冰冰地模样,我倒还真的以为,是不是自己已经不能战斗,所以你才会对我提不起兴致来。不过,仔细想想,本王在小溪儿的身上还真的是没少下功夫。” 这一句话说的一语双关。若溪小红了下脸蛋,在他的怀里扭捏着说,“谁说我对你冷冷冰冰了,冷冷冰冰地会画上三个时辰来化妆,挑衣服,又花了三个时辰,在外头辛辛苦苦的等你回来么?” 若溪本来是靠在他的胸口的位置的,但是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觉得自己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似乎是被谁颠倒了一个顺序似的,再看时,果然自己已经落在了那张日日缠绵的大榻之上。 她微微慌神的功夫,就看到了身上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是扯开了他自己的衣衫,将那六块标准的腹肌完全的暴露在了自己的眼前。 若溪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你……你这身上……是怎么一回事?”在她的印象之中,卫飒本来是个公子哥,大少爷一样的人物,她可不记得卫飒的肚皮上也有着那么多块的肌肉群存在。 她好奇的摸了上来,同时用一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卫飒忍着笑意,低头看着她,“那么吃惊么?” 若溪点头,“绝对吃惊,你这……到底是怎么弄得啊?” 不过才十几日没有缠绵,他的肚子就成了这幅模样,可……怎么弄成这样的啊?一向对自己要求甚高的卫飒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的肚皮成了一幅武夫的模样? 若溪发问,卫飒也就不再掩饰,只好说,“谁让你前些天对我冷若冰霜的,我听人说,一般女子都是喜欢孔武有力的男子,要有胸肌,腹肌,肱二头肌腱,连锁骨的形状也有所追求,我想着难不成是之前这幅身体已经被你所厌倦,所以,才这般的肯下苦功夫,好好地练习武艺,锻炼身体,怎么,我这幅样子……你……你竟然也不喜欢么?” 若溪听到最后连眉毛都快扭到了一起,看着卫飒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只好安慰的说,“饿,这个……我……没有,没有,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喜欢的很。”她说着还很敬业的摸了摸他胸口处的肌肉块。 暗暗想着,大概自己的胸脯也没有人家那么的雄伟壮观。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一摸索,到底是摸出来了什么后患。 卫飒一对细长的眉眼,妖娆的如同女子一般,似乎要浓情蜜意出来水光,定定的将若溪看着,直看得若溪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也没有打算将这视线收回,若溪轻轻的在他的胸口锤了一下,“看什么?没见过我啊?” “是没见过,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溪儿。”他的话才完,又开始仔仔细细的将若溪打量了一次,不过这一次他的眼神儿却不怎么老实的,已经开始在她的身上兜兜转转了起来,若溪和他相处了将近一年,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少不得要拉紧了身上的衣服,假意的嗔怪他,“谁许你看了!再看我就……” “再看你就怎么样?”卫飒也不示弱,那两块修炼的甚是雄伟的大胸肌直接按在了若溪的身上,若溪哎哟了一声,推了推他,本来她就没那么大的力气,再加上修炼之后的卫飒,她就更不是对手,气鼓鼓的敲着他的肩膀说,“我告诉你啊,你今天要是表现不好,我以后就不和你和睦相处了。” 若溪的小小的叫嚣让卫飒很感兴趣,他支起了身子开始解若溪身上的衣服,一边脱还一边振振有词的道,“不错,不错,小溪儿你可真是说出了我的心声,我今天肯定让你满意而归。” 第二百三十八章 坦诚以相见 试想,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比醒过来的时候身旁有美男在侧的欣慰更好,来得更舒服的呢?大梦初醒的若溪睁开眼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感叹老天爷的公平,他老人家虽然是剥夺了她的一场好端端的公主的生活,却总算得上是得到了一个婚姻或者感情上的好归宿。 他的美貌,乌黑浓长,眼睛虽然紧紧地闭着,但也掩不住其中灼灼的光华,闲闲的搭在自己的肩头上的手掌纤长不输女子,手指头上有细细密密的茧子,那是常年握住冷霜宝剑的缘故,然就是这样一双看起来甚是粗糙的双手,却在自己的身上没有立下什么不合时宜的伤痕,他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的不让人家受到一定点的伤害。嗯,从头到尾的品评了一番之后,若溪便忍不住深深地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男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被人觉得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男人忽然睁开了一点眼睛,笑眯眯的对她说,“小丫头,瞧够了没有?” 若溪赶紧吓的直闭眼睛,胡乱的用小手捂着自己的眼珠子,一百二十个不承认的说,“我才没有盯着你看呢。” “咦,好奇怪,我有说过是你在盯着我看了么?”卫飒不紧不慢的将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若溪被噎得哑口无言,气鼓鼓的嘟起了嘴巴,来个死活不承认,你能耐我何的绝妙招数。 “小溪儿,你可知道,这个皇宫之中,难得的有人肯对我生气,对我笑,当然,是发紫内心的那种笑和生气。”若溪被卫飒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了个正着儿,心里头忍不住一动,“殿下您想说什么?” 卫飒不是个无故就会说这种肉麻的话的男人,他这样说,必然是意有所指。 果然,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卫飒注视着若溪的目光似有不认又似乎是有点不得不说的味道。这个欲言又止的神情很是让若溪勾起了大的好奇心。 “我想说的是……”卫飒似乎是在心里头奖想要说的话好好地打了一个圈儿才吐了出来,不过说出来的话,肯定不是这一句想要说的,这一点若溪心知肚明。因为接下来的一句卫飒说的是。 “爱妃,不如我们去鸳鸯同沐浴吧!”若溪睁大一对没有睡醒的大眼睛,觉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自己的耳朵背叛了自己的神经啊,她明明看到这个男人的面上的神情和他所说的话根本就不是一层含义上的。 若溪唔了一声,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有话要说。 “既然是去沐浴,那殿下还赖在床上不走,是在等切身去扶你么?”若溪懒懒的往前探了探身子,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卫飒的面前,似乎是开玩笑的说,“殿下,不管你在什么时候需要若溪拉您一把,若溪都是会伸出这只手的。只是,要看殿下会不会……会不会也像我这般,坚定不移的握住它。” 这一句话,一语双关的很。卫飒的双眸之中精芒一闪,他的心里不得不说是一阵暖流涌过,这个女子总是在自己的背后,他忙的时候,她不会添乱半分,他闲的时候,她便伴在他的身边,这样的一个女子,对自己的衷心和赤诚已经非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所能做到的,这样的一个女子,他有什么理由要让她受苦? 卫飒皱了眉头,又松开,轻轻握住了若溪伸过来的那只小手,却没有借助她的力量起身,而是用力一带,将若溪带了过来,若溪心思在别的上,没防备他这么一闹,结果牢牢地装进了人家的怀里。 “哎,殿下?” “小溪儿。”他的声音如同秋后第一场雨后的落叶,扑簌簌的掉下来砸在地上的声响。一样的静谧和安宁一样的让人说不出来的安静和宁静。让她一直以来躁动不安的心,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嗯?”她乖乖的匍匐在卫飒的怀里。轻轻的回应着他。 “王妃一事,我该是早些告诉你才对。”卫飒的声音里已经贷出来些许的愧疚。 若溪轻轻的勾了勾唇角,心里头心知肚明,嘴上却说,“殿下就是现在说给妾身知道,也为时不晚啊。” 卫飒在她的额头上留了一吻,“这个月初八我将要迎娶弦乐公主为妻。” 妻…… 是一个男人一生之中唯一的女人。这一点,若溪也心知肚明。 而她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以及那个外来的宾客的地位高贵和高华,他的心,她亦是知晓。若溪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觉得嘴巴有点干燥,她翻身打算下床,不想,腰身被人一拉,竟是卫飒牢牢的将她抱住。 “若溪,别怪我。”他把头迈进了她的颈窝之中。让她猝不及防的示弱和委屈的声音,全然的攻打进了心门,她装作不在乎的神情在他的深情之下完全的土崩瓦解。 “我怎么会怪你呢,殿下,你难道还没有发觉,若溪的心已经完全的拴在了你的身上,不管你做出任何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不会有任何的异议,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对的心思,你难道对若溪就没有一丁半点的放心和坦诚么?” 直到今日,他才肯真正的对她说出这一番真情来,她到底是该觉得这个男人是因为怕自己的内心受不得这样的打击还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做到完完全全的将这个问题解决掉,而是让这个问题愈演愈烈,以至于到了一个没有办法收场的地步。 也不是没有办法收场,眼下唯一的收场的办法就是,她必须要接受别的女人来和她共事一夫的事实。心爱的男人要在一年之中的一半的日子里和别的女人缠绵销魂,她这样简单的想上一想就觉得根本不能接受。 更遑论,让她去每日面对这一幕的场景了。她的心,已经在这一时的想象之中,都碎裂了。 卫飒的胳膊一震,似乎也不能明白,她忽然变出来的神情之中隐隐的含着一点的忧思和一点点的冷漠,让他忽然觉得这张脸孔似乎不是属于自己熟悉的那个小溪儿,而是属于一个气度高华的贵女一般。 “若溪,我……我在这几个月当中,想尽了办法,却没有一个可以折中的办法。”卫飒的一颗骄傲的心终于在这个时候开始低头。 “殿下,你不必自责。我也没有要责怪您的意思,你和弦乐公主的婚事不是普通的男女之间的婚事,你们两个的婚事,是国婚。” 那国婚二字,身后的语气格外的重,让她说出来之后,自己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发了一抖,她说完,重重的吐了口气,摊开来双手对着卫飒说道,“殿下,你看实话说出来,也是很简答的一件事情,鼓足了勇气,若溪也能这么坦然的对着殿下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卫飒星目微闭,揽着她的手,送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还是说道,“若溪,你说的对,没有足够的勇气,我们谁也不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的。你其实也是早就知道了我和弦乐公主的婚事的对么?” 若溪别开脸,去看别处。 卫飒长长的叹了口气,继续又说道,“这一场婚事在所难免。” “为什么在所难免?陛下有三位皇子,也不一定非要你来出这个风头,做人家西凉的姑爷。”要说她是不是真的放得开,说实在话,若溪放不开,她越来越不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让自己去坦然的接受这个自己心爱的男人也要去对别的女人甜言蜜语的事实了。 卫飒愣了一愣,苦笑了下,却没有一点要责怪若溪失礼的意思,他重复了一次她的问话,“为什么?”又是两声轻笑之后,他才徐徐说道,“因为鹰王卫烈死了,没有人在可以震慑得住西凉的大将,也没有人能够让西凉王有所忌惮,他西凉王有九个儿子,单纯从子嗣和兵马上来说,我们大祁国就已经处于劣势,你可知道近几年来,这国内只顾着搞些建设让百姓吃饱过好,国库里,已经空虚,大不如前,若是真的与西凉开战的话,我们,没有集成的胜算。所以……” “所以在人家还愿意来和亲的时候,我们就要赶紧抓住这个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赶着和人家和亲,对吗?”她问的很是犀利,也很没给卫飒留面子。 她以为卫飒会动怒,以为卫飒会来指责自己逾越,如果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再去找别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告诫自己这个男人其实并不像她看到的那样的好,他所有的好都是“伪善”。可惜,卫飒根本没有给她这样的一个麻痹自己的机会。他在听了她的指责之后,只是轻而又轻的叹气,那声音里满是无力的无奈。 “若溪,答应我,留在我的身边,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正妻,成为我卫飒唯一的妻子,也答应你,大祁国终有一日会兵强马壮,不会再畏惧任何的外敌环伺和觊觎!”他的拳头紧紧的握起,砰的一声砸在了雕花的床柱之上。 第二百三十九章 话说开了就好 若溪凝眸,深深的看着这个自己爱着的男子,她的心头浮现上了第一次和他相见的场景,那时候,他穿着锦衣华服,左手的无名指上套着一颗圆润饱满的蓝色断面大宝石戒指,那是他在大祁国宫中的无与伦比的华贵地位的特征。 那颗象征着他卓越超群的地位的戒指依旧套在他的手指头上,熠熠生辉。在床地之间,他也不曾将它摘下。 据说,这颗戒指有着不同寻常的来历和意义。 若溪笑着,笑得都眯起了眼睛,卫飒静静的看着她,不明白她到底在笑什么。 她还能笑什么? 若溪甚至自己都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他口中所说的那一腔宏伟抱负,却是她要去摧毁的对象。而她满腹的爱恋却又要先给眼前的这个人。 哈!命运是否太过可怕!又太过残忍了些? 若溪觉得自己的眼睛一阵的酸涩,几乎都要落下泪来。似乎也只有苦涩的泪水才能缓和自己心里的干涩。 “殿下,若是已经决定了的话,若溪没有什么怨言,更不会去阻挠你的计划。你的宏伟计划……”她顿了一下,“就去施展吧。” 这一句话,让若溪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言不由衷。 她不想让他去做什么大祁国的王,那样,她将和他,势同水火。再也不能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来说服自己,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卫飒提起来的一颗心也随着她的话音缓缓落下,他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额头,她近日来似乎又消瘦了些许,那额头上都隐约有了细微的皱纹,她才多大!岁月竟然已经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或许,白江那厮说得对,这个皇宫就是一个会吃人的老虎,又是一台可以将人的心智渐渐摧折的机器。在这里生活久了的人,早晚要变作苍老,早晚要变作表面光鲜,内里千疮百孔的可悲。 若溪……你竟然也是如此了么? 卫飒心头难过,但在若溪的冷静的双眸的注视下,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若溪看他沉默,自己的心也随着这样的一点点的消退,冰冷了起来。 她知道,他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人,儿女情长对他来说不过是二十几年的光阴之中的一点点缀和修饰物,可有也可无。 她用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准备起身。却听见他在背后说,“昨天吩咐了人找了裁缝过来,你的袍子旧了,该添几件像样的衣服。”若溪点了点头,“好,多谢殿下了。” 她和他之间,似乎已经疏远。 卫飒动了动唇,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费,多说是错,说多是劫。 做新衣服对于女孩子来说总是让人高兴地事,若溪也不例外,尤其是自己的爱人主动要给自己做衣服,是一件多体贴多温暖的事情啊,可是,很不幸的是,她这个女孩子,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高兴的气息。 如果这件事情,卫飒不是在宣告了他和弦乐公主的婚事之后才说的话,她大概也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开心雀跃的。 她是卫飒的侧王妃,理应出席那天的婚宴和酒席,所以,她不能穿的寒酸。 这最后的一点心意,竟然也是沾了那个弦乐公主的光,这一点,让若溪很不舒服。 第122节 她是他的女人,自然而然的也是他的脸面之一。 于情于理,她都要将这个面子,替他做足。 室内剩下昨晚的旖旎缠绵,人却已经心凉。 若溪披上衣服走到寝殿的门口,对着在一旁等着伺候的宫女说,“殿下已经醒了,去准备洗漱的水和用具吧。” 宫女连连答是,也就离开了。片刻之后就有小太监和小宫女们陆陆续续的进了寝殿来伺候卫飒梳洗更衣。 若溪回过头来,看着那扇渐渐开启又合拢的寝殿大门,默然无语。 等到她也收拾好了回来的时候,卫飒已经离开,宝焰说,卫飒是公务在身,要回去上朝,可若溪心里头明白,他实际上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见面才对。 今天能避过,明天也能避过,可这一辈子,又该怎么躲避呢? 她对这一桌子丰盛的早饭,感慨良多。早上的食欲却是一丁点也没有了。随意的吃了点豆沙馅小蒸包,喝了两口稀粥,就放下了筷子。 笑笑见状,犹豫着询问,“王妃这就吃饱了?” 若溪点了点头,“不觉得饿,也就不想吃了。” 笑笑抿了抿嘴,“王妃可是在为了殿下即将要到来的婚事烦心?”若溪苦笑,可笑,难道连这个忘魂殿里的小宫女们都知道了? 若溪怅然无语,用一支筷子闲闲的敲着粥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我却是昨天才听殿下提起。他是要大婚了啊。” 和她的那一场婚事,不算的上是大婚,而这样的一次,才是大婚。真真正正形式上的大婚。因为忘魂殿里已经有了卫英派来的负责不知婚场的侍卫,嬷嬷,教习宫女和司仪,这些人似乎都是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一样,因为之前卫飒曾经说过若溪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他们这些人平时到忘魂殿里来忙活,都是走新开辟的一个侧门,所以之前,若溪都不知道,这个忘魂殿里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可笑,她还是被卫飒口口声声的说着最爱的那个人。 可笑,她还是目前唯一的一个忘魂殿的女主人。 她抬手放在眉骨上,往远处望了望,“笑笑,咱们在这宫殿里走走吧。”笑笑眨了眨眼镜,“王妃……这……这不是让您看了不痛快的事儿么?您怎么还要去看啊?”她简直不能明白这个王妃到底是怎么想的。 “哎,这么说就不对了,弦乐公主也不是外人,她,我早就认识了,既然日后都要天天相见,不如,现在就让自己开始适应这里头的规矩好了。”她说的规矩让笑笑忍不住笑了下,也是无奈的笑。那规矩不单单是单纯的一个正侧王妃之分。而是,一个女人要每天晨昏定省的去给另一个女人跪安的祖制。 若溪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无所谓的样子,“若是非要每天跪上她一跪,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们主仆两个,边说边沿着蜿蜒的小路在宫内行走。 两旁的树木在盛夏的时节里展现出最美,最好的一面,她看着这些树木向着天空伸展出去长而浓密的树枝和枝桠,那些树丫浓浓密密的,葱葱郁郁气佳哉,让她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笑笑正要说话,她就看见宝焰正带着一个没有见过的人从花园那侧饶了过来,见那个人身上挎着一个小小的箱子,看样子斯文的很,心里一动,便对着若溪说道,“侧王妃,你看,那边来的那个人大概就是殿下给您说过的那个裁缝了吧?” 若溪也看了那边一眼,“你怎么就知道那人是裁缝?” “你看那人的手指头又长又细,大概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吧。”笑笑想要让若溪的心情好一些,故意逗笑着说。若溪果然哑然失笑,点了点笑笑的头,说,“离得那么远,你还能看见人家的手,真是好眼力啊。” 笑笑腰杆一挺,“可别小看我啊,王妃,我可是千里眼啊,那边百十来米的地方就是飞来一个苍蝇我都知道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若溪摇了摇头,唇边噙了一丝笑意。 那宝焰已经拉着那个人过来,宝焰见到她们二人在此,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因为近些日子以来若溪很少出来走动,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带着笑笑一路走到了这里来,赶紧上前请安,“给侧王妃请安。” 若溪点了点头,如今的她已经可以很坦然的接受别人的跪拜了。 抬手点了点他,“你这是去哪儿啊?”言下之意其实是打算要询问他怎么没趁着卫飒去上朝,去赖着凝香。 听懂了若溪的话的宝焰果然脸红了一下,“今天殿下吩咐了要领一个裁缝来给王妃您做袍子,小的不能随意走动。” 若溪忍着笑,不再继续调侃他,“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裁缝么?” 那个男人赶紧跟着跪了下来,“小人胡品拜见侧王妃。”宝焰跟着介绍,“是的,王妃,这位就是殿下特意为王妃您请来的裁缝,一手好绣工,比宫里的绣娘都要灵巧,好多新的花样儿您看了保证喜欢。” 若溪含笑点头,“替本宫多谢殿下的心意。” 宝焰微微一愣,心里想,他们二人不是才刚刚分开么?怎么殿下没有臣昨天晚上这个大好时机对她说明这件事么?可是,再怎么说,这两个人现在看起来都觉得有些生分和疏远了啊。 “王妃,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可以让胡品现在就为您量体裁衣。”宝焰看若溪又走神儿的趋势,赶紧给她拉了回来。 若溪恍惚着似的点了点头,用一种很梦幻的神情应允道,“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做吧,顺便给你们也量量,笑笑你不是一直嚷嚷着凝香的那件水波纹的衣服好看么?正好,让胡裁缝这一次也给你做一件更好的。” 笑笑赶紧欢天喜地,“真的啊!多谢王妃。” 若溪扭过身去,“那就回宫吧。” 宝焰一扯身边的胡品,两人也起身跟上。 第二百四十章 计划中的婚礼1 胡品随着宝焰跟在她们二人的身后,绕过了郁郁葱葱的花园便走到了一处所在,她的背影在这重叠的花影之间看来,甚是婷婷袅袅,又似乎夹杂着一丝的孤寂。大概这宫中的女子大多都是不如意的过着生活的吧,胡品这样想着,便随着她们已经走进了一处殿宇之前。 这座殿宇又四方八角,十六处宫檐之下,挂着三十二盏风铃,陡峭的飞起的宫檐之上,蹲坐着六十四铜雕,屋檐的顶部是四方神兽,镇守宫宇,好不威严雄壮。 这形容神威的殿宇中央高高的悬挂起一个匾额,上面有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 上书着,“忘魂殿”。笔笔惊心,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惊心动魄的过去,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别有洞天的未来。 胡品因为身份的低微,不敢在大殿之前过长时间的抬着头去打量四周,在看了周遭一圈之后,他就立马和别的侍从一样,低着头,弯着腰,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生怕惊扰了此处的尊贵之气。 若溪在笑笑的陪伴之下,来到大殿之中,四周的仆从见到她归来都下跪行礼,若溪微微抬手,让周人免礼平身,一举一动之间,颇有王者风范和威仪。 “既是来了,就量了尺寸吧,若不然,今日你不能量好了尺寸,那可不好交代。”有外面的穿堂风从她的面前拂过,带出一阵清幽的芬芳,胡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高高在上的王妃是在和自己说话,顿了半晌没有回答,宝焰过来拍了拍他,小声地提点,“王妃和你说话呢。” 胡品赶紧趴在地上磕头,“是,王妃。” 若溪噙了一丝笑意,“殿下不在,何必拘礼,上前来吧。” 胡品又赶紧道谢,才战战兢兢地起身过来,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小箱子,刚要上前,就被宝焰拦住,“等一下,这箱子要检查。” 若溪不解的看了宝焰一眼,宝焰解释道,“是殿下特意吩咐的,现在时段特殊,王妃的安危,小的不能马虎。” 胡品规规矩矩的将小箱子递了过去,低着头等着宝焰检查完毕,箱子里不多不少摆放着一叠软牛皮做的尺子,画衣服尺码用的石粉块子,有一把涂得满身精黄颜色的直木头尺子,另有大中小三种型号的剪刀,横刀,针及各色的丝线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都是些做活儿用的活计。宝焰检查的仔细,然后才让胡品过去,给若溪量身。 胡品在一众人的监视之下,终于量好了若溪的尺寸,一一用石粉块子记录在了布料上,又详细询问了若溪喜欢的花色和颜色,若溪微微一愣,笑笑已经摇了摇头,“王妃素来不喜欢什么花里胡哨的缎面,你捡着些素雅的样式做就是了。” 胡品刚要回答是,就被若溪拦住,“不,这一次,要有一件做的华丽端庄些的。”她端起案上放的茶杯,轻轻的啜饮了两口,顿时茶香满室。 “要做的喜庆,却不要用正八经儿的大红色。”若溪补充道。 胡品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逗着胆子问,“王妃是要去参加婚宴还是寿宴。小的好给您敲定花样。” 若溪轻轻的问,“这有什么不同么?” “王妃您有所不知,这出席不一样的场合所穿的花式都要有讲究,比如如果您要参加寿宴,且寿星是男子,就要着松竹,仙鹤,翠柏。若是寿星是女子的话,就要着牡丹,梅花之类,以表喜庆和延年之意。” “真想不到,一个花样还有这么多的讲究,”若溪看了一眼同样听得一愣一愣的笑笑,又将视线放在了地上的胡品的身上,用一种极其浅淡的语气说道,“那,如果本宫参加的是殿下的婚宴,又该穿什么花样儿才合衬呢?” 这……这个问题让宝焰都有些感到难过,她的新路透应该是很难过的吧?可是她却没有露出一丁半点的忧伤的模样来,反而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竟带着一点笑容。 如此的隐忍和虚伪,已经不像似乎从前他所认识的那个一起在厨房里嘻嘻哈哈的若溪姐了。 胡品冷汗如雨下,他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东西,更加谨小慎微起来,犹豫了半晌,才说,“王妃出息婚宴,宜着牡丹,芍药,金丝盏,凤鸢花等喜庆之花。” “牡丹从来都是帝王家的象征,芍药我这个年纪大概还衬不起来,那两种花本宫见都没有见过。”若溪笑了下,自己撑起一只手来来回回的抚摸着自己的额头,“不如,就用百合吧。” “用梅红色的百合,花要并蒂,你明白么?”若溪看了看宝焰,但话确实是对着胡品说的。 胡品赶紧刻了一个头,“是,小的明白了。” 若溪折腾了半天,就觉得身上有些乏累,招了招手,便让宝焰先领着胡品下去了。 笑笑看他们走远,才不明白的问,“芍药花多好看呐,可不是比百合强多了?” 若溪勾了勾唇角,笑笑见她这幅神色,接着又问,“王妃,您该不会是想要……想要祝福那个弦乐公主和殿下百年好合吧?” “你这么说,倒也对。”若溪含笑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在心胸豁达的眼中看来,我这身衣服是要祝福新人百年好合,但是在别有用心的人的眼中看来,我这样做,无非是在向弦乐公主宣战,表明能够和殿下百年好合的人只有我一个。关键,就要看那个公主和她身边的人都是怎么想的了。” 若溪的一番话说完,茶杯里的茶水已经见了底,她把杯子往案上一放,“殿下要晚些回来,你现在先去将白管家请来。让他也做身儿衣裳吧。” 笑笑叹了口气,“王妃,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功夫不大,若溪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白江,他许久没有来拜会过她,今天来了也没有带出任何的奇异的神情,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给若溪行了君臣大礼,“白江拜见王妃。” “是侧王妃。”若溪含笑道,“白管家快请起来吧。”白江站了起来,若溪又对着笑笑说,“去让胡品也给你量身衣裳来,还有宝焰的,顺便连同凝香一起。你们先去,要不一会儿胡裁缝可要走了。”笑笑欢天喜地的哎了一声,就跑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叽叽喳喳的叫上了宝焰。两个人都有说有笑的走了。 殿中,只剩下白江和若溪两个。 白江看着若溪一会儿笑了起来,两只胳膊交叠起来放在胸前,“喂,我说,你这个王妃做的还真是有木有样的啊。” 若溪勾唇浅笑,自己也很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没办法,这面具戴的久了,还真是要摘不下来了。” 白江眯了下眼睛,“那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戴着了?” “我叫你来,就是要你帮我。帮我把它摘下来。”若溪抬眼看他,神色很是郑重。 白江被勾起了性质来,问,“你打算如何摘?” “初八,是卫飒和弦月的大婚之日,那一天宾朋林立,忘魂殿里或许就是十分的热闹或者,杂乱,你到时候该是负责岗哨和换岗的安排的吧?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我溜出忘魂殿去,即可。” “然后呢?”白江又问。 “然后?逃出了这个皇宫只是第一步吧?你不见了,卫飒肯定会发疯般的寻找你的下落,你又能躲到哪里去?”白江皱了眉头,说。 “走一步,是一步,不破不立,若是我再这么呆下去的话,要么,我会疯掉,要么,我就不会再是我自己。就会彻彻底底的心甘情愿的做这个侧王妃,做这个白若溪。”若溪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果敢。“白江,人的惯性是很可怕的东西,如果我真的习惯了这里的话,那么白川一心想要做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做成的日子了。不是我高估了自己,而是我在这里的话,他要让大祁国覆灭,总归是要多费些周章,总归是要多顾及一些的。” 白江换了个姿势靠着廊柱,说,“白川还不至于要靠一个女孩子的牺牲来成全。” “是,白川他的确不需要,我知道,就算是没有我这颗棋子在,白川和你也总是可以成事的。”若溪似有意又似乎是无心的说出这一句话来,让白江有些错愕。不过还没有等他细细的品味过其中的滋味来的时候。 若溪就接着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可是,白江啊,我总归也是一个女子,在这个时候,嫉妒一下,生气一下也是难免的,所以,我与公与私,都很想做一件事情。你猜是什么?” 她说这话,语气也不自觉的阴狠了起来。 “你不会是在打弦月的主意吧?” “说对了,的确是弦月。”若溪轻轻的笑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泪水,似笑非笑的表情还停留在面上,让她看起来很是凄楚,“既然我不能得到的人,就这么平白的放了手,送给她一个人享用,我这心里头,总是有些不舒坦的。”若溪抚摸上自己的胸口,轻轻的说。 “那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很简单啊,为我准备一包见血封喉的毒药吧。”若溪沉声说,面上似乎还带着那笑意。 白江看得心里一冷,“你要毒死弦月公主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计划中的婚礼2 白江看得心里一冷,“你要毒死弦月公主么?” 若溪哈了一声,唏嘘了下,“什么叫做毒死啊,这难道不是对一个敌人应有的手段和方法么?” 白江冷冷看她,眼前似乎又闪现出了初次见到这个女子时候的模样,她那时谨慎且卑微,卑贱的用一种姿态出现在这些达官贵人之中,不说是见到了卫飒和卫紫嫣这样的皇子和公主,就是见到了那个卫芙蓉,也少不得卑躬屈膝,还有那个作威作福的来福,不也是在墨明奇妙之中就死掉了么? 想到此处的白江不由得要用一种崭新的眼光来看着眼前的这个穿着低调奢华的衣袍的女子,她大约二九的年华,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 第123节 可她却要在这个最好的年华里,做一些血腥且充满杀戮的事情。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若溪忍不住低下了头,微笑着看着光洁的地面之上映着她的影子,轻笑道,“你是在为了那个弦乐公主感到惋惜么?”他神情之中的可惜的神色是那么的明显。 若溪的发问,反倒让白江收回了思绪,也浅淡一笑,右手抚摸上自己的左边袖口,整理好衣服,才对着她稽首,用一种梦幻似的口吻对她说,“既是公主的要求,白江必回尽力做到。” 若溪微微一笑,“如此,就多谢你了。” 说完这一句之后,若溪就不再说话,反是看着池塘里的花儿出神儿,白江拢了袍袖,“公主如果没有别的吩咐,白江就告退了。” 他称呼她为公主。 这其中的原由若溪也是心知肚明,因为此番,她的确是站在一个被亡了国的公主的地位上和他进行的对话,他这样称呼她,无可厚非。 若溪点了点头,“你去吧。” 白江看了她一眼,走出去几步,又停下,也不转过头来看她的神色,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公主你刚刚有一句话猜的不对。” 若溪收回眼光,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口中满应道,“哪一句?” “臣并非是在替弦乐公主惋惜,而是在可怜公主殿下您。”白江说完之后,提脚就走了。留下若溪一个人在原地咂摸着滋味儿。 可怜?她如今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么?连白江他自己再见到若溪之后都要下跪请安,这样的生活,难道反倒让别人开始可怜起来自己了么? 用手指抚摸着额头上贴的花钿金箔,硬硬的,尖锐的,略有些能刺破皮肤的感觉。若溪摸着摸着,忽而轻笑了下,手指上一阵刺痛,放下来看时,一滴血珠凝聚在指尖上,殷红的血,白皙的手指,分外让人觉得妖异。 “你,已经让别人开始感到无趣且可怜兮兮了么?”不管手指上的血迹,若溪取过来一面铜镜,对着镜面里的人,喃喃的说。 但是,无论如何,一场对于别人的婚礼的计划,已经在随着时间的齿轮一起,轻轻地开启了,拉弓没有回头箭,她选择了这样的一个途径,选择了这样的一个方法,就只能义无返顾的这样一直走下去。 而那个婚礼的主角,是她的夫君。 那又如何呢,在大局之前,任何一个人都只能是……匆匆而过的过客,和她复国报仇信念比起来,都有些不足为道了。 若溪看着窗外那一池子莲花,开的红艳娇媚非常,心头却也如那大多的莲花花瓣儿一般,沉甸甸的难以言说。 ********** 自从那日和白江分手之后,又过了十数日,三殿下和弦乐公主的大婚仪式在即,所有的准备都到了最后的收官阶段,若溪作为忘魂殿的主母,也张罗着让些个宫女们扎些彩带,做些大红的绸缎儿绣球好做装饰。 只是略有不同的是,在白天的一阵阵的喧闹和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之后,若溪在每夜的入夜时分,便换了夜行衣,匆匆外出,趁着卫飒没有回宫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之内,只身一人出的宫宇,一路飞檐走壁,直接来到提前已经进入京城之中待命的鹞子所在的客栈之中。 说是一座客栈,但是也可以说得上是鹞子在京城之中潜伏的一个联络用的据点,又或许这个据点时连白江和白川两个人都不知道的一处隐秘的所在。 若溪才落了脚,就听见房间里面一阵轮椅的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她微微而笑,知道鹞子的双腿虽然是废了,但是耳力却是没有一点的退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里面果然那轮子转动的声音又加快了几分。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门板被人打开,整整到她胸口那么高的鹞子就坐在自己的木质轮椅上,迎了出来,散乱的长发,蓬头垢面,只是一对在长发之后隐藏的眼镜,炯炯有神的很。 见到若溪的一身装扮,鹞子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来,“公主您这身打扮倒是也灵秀生动。” 若溪除下面上的面纱来,“笑笑说,你这里新制了些雨后的好茶,我来尝尝。” 鹞子请她进去,“好茶有的是,不过公主喝的多了,又要晚上难以入眠了。” 若溪大大方方的往那空出来的椅子上一坐,她这一坐下去,却是比在轮椅上的鹞子还要矮上一头,可见,从前这个男人的确是个地道的七尺男儿。 “哦,鹞子还没恭喜公主。”他在她面前抱拳,若溪眉头一皱,“给我恭喜什么?” “三殿下就要大婚,公主也就多了一个姐妹。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吗?”鹞子坏笑了下,“哎,属下是真难想象,公主这样的人物和一个异邦来的公主较量起来,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若溪皱着的眉头忽然松开,笑了起来,“你这个人,果然是张狗嘴,真真的吐不出来象牙。” 被骂了的鹞子也不气恼,只呵呵的笑,若溪也笑了起来,等她笑够了,才看着鹞子的眼睛半是认真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和她对上,好好地较量一番呢?” 鹞子“哦”了一声,挑了挑眉头,表现出了好奇心,等待着若溪说下去,若溪也不负所望的继续说了,“我今天来就是正式的和你商量下,我的出逃路线。” 她一对眼眸如同秋水翦翦,随时带了人皮面具,却也难以遮掩其中的璀璨光华。鹞子微微一愣,拖着自己的额头说,“如此说来,笑笑那丫头来说的都是实情。” “那是当然,不然你以为如何?我会用这种事儿和你开玩笑么?”若溪也大惊小怪了起来,很是难以理解的看了鹞子一眼,两个人沉默了片刻都嘿嘿的相视而笑了起来。 鹞子停下了笑,问道,“也不是特别的怀疑,只是属下不怎么明白,公主对那个大祁国的王子一往情深,怎么就说断了就断了?” 他的眼眸之中是探究和问询,若溪毫不避讳的直视上他的眼睛,坦然回答道,“非是我要这样断了,而是,这个时局,不得不让我立马就断了。可是……鹞子,你了解我的,虽然是要断了,但是,我却也不想这么便宜的就直接走人,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弦月么?” 她的唇边挂上了讽笑,“你猜我打算如何?” 鹞子连一刻的沉默都没有,直接脱口而出,“属下觉得,公主会让弦乐公主有来无回,再也不能回到她的西凉王庭之中去了。” 若溪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哎哎,知我者,果然是鹞子你啊。” 鹞子耸了耸肩,“这没什么,女人的嫉妒心一起,果然就会天下大乱,这话是你母后常说的。” 若溪的神色黯淡了下,鹞子赶紧打圆场,“那公主打算具体怎样做?” “一杯毒酒,让她归西,另外,我已经打听好了卫飒最近在和大臣们一起谋划的大祁国的新的国防防御图,如果我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幅图纸搞到手的话,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得到对方的兵力防御图,对于进攻的时候能有多大的威力,这已经不必再多说,鹞子听完之后,眼睛也顿时雪亮了起来,用期待的眼神儿看着若溪说,“公主殿下,您果然是可惜了。” 一天之内,被两个人同时说可惜,若溪还真是觉得自己挺值得可惜的。露出来苦笑,反问,“怎么连你都这样说?我就这么可怜啊?” “非是可怜的可惜,而是,属下觉得公主错生了一副女儿身,若是男子的话……”他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若溪已经明了。她截口道,“你错了哦,鹞子,如果是我身为男儿身的话,只恐怕已经在国破家亡那日遭了毒手,又或者已经舍身殉国了,是断断不会再继续在这世界苟活这么许多年的。” 国破家亡,一代皇子又如何能够还继续的活下去?他还能有什么面目活下去? 可是,她偏偏就有这样的一个王兄,不过说起来,她的这个王兄也不是自己逃跑的,而是……被丞相拼死救下的,他活下去,也算是对融家的血脉的延续。 似乎是两个人都想到了那个逃亡在外的王子,鹞子也沉默了起来,直到若溪再次开口,才缓和了房间里的气氛,“一个男人如果只能是作为自己家门的延续血脉的工具的话,我倒是也替王兄感到可怜了。” “对了,鹞子,四天之后,就是卫飒和弦乐的大婚了,这几天宫中的守备会比较严苛,而我也要忙一些忘魂殿里的杂事,不好脱身,只怕直到计划开始的那一天,我也不能再像今日一般亲自到来和你畅谈了,如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到宫中找一个叫做凝香的宫女,她还算可信。” 鹞子点头记下,若溪戴上面纱,收拾干净利落,“我走了。” “公主。”鹞子转动了下轮椅的机关,上前两步,用诚恳地语气对她说,“公主一腔心血,属下们都看得清楚明白,只是,万事还请公主以自己为重,公主在,北冥就还有一丝的希望。” 若溪凝视他良久,轻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面纱之下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不在,北冥也还有希望。”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不知鹿死谁手1 若溪凝视他良久,轻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面纱之下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不在,北冥也还有希望。” 鹞子神色一凛,向后退了一步,用眼询问,“公主何故口吐不详之言?” 若溪听后微微一笑,略略偏开了头,不再去看鹞子担忧的神色,“呵,我笑得时候在王宫之中,常常听文武百官对父王说什么万岁无疆,寿与天齐,可是,父王死的有多惨,那场景我是亲眼得见的,如今想来,那万岁无疆,寿与天齐的八个大字,也如同一场笑话一样,让人忍俊不禁,那种话,说起来,也真的和笑话无二了。” “世上的人,千方百计的去寻医问药,想要得长生不老之法门,可到头来,你看看,咱们,谁能不老不死呢?” 鹞子被她说的无话可说,只来得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真的恩不知道能有什么样的语言和言辞来反驳眼前这个女子的如此犀利的言语。 她说的是事实,谁都会死,谁都会老,没有人能够逃得过这个自然地定律。 若溪略略颔首,见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谁活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北冥活过来。你懂么?鹞子?” 鹞子眸色一沉,黯淡了下去刚刚那种调皮的嬉笑的神情,神色之间都是对他的亡了国的公主的敬佩和憧憬之情。 若溪看了眼时辰,觉得时间不早,重新将面纱带好,走到门板之前,又回过头来,对他说,“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在卫飒成亲的当晚,活着从忘魂殿里出来。” “那就好,我的小公主。”他重新恢复了刚刚的精神,但眉宇之间依然难以掩盖住他心中的愁思。 若溪凝眉片刻,忽又松开,“剩下的外面的事儿,交给你们,我还是放心的。” 鹞子咬了咬牙,终于才说,“公主,您真的打算,不去见白江大人了么?他这些年为我们的复国大计,平添了不少的心血……他……” “是啊,他的好,我们都看见了呢,”若溪的眼中升腾起来妖娆的雾气,略带些唏嘘之感,“北冥……有他们在,有你们在,难道你不是足够了么?”她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其实是不甘心的。 明明有那么多的人才,将才,文臣,武官,却竟然让一个北冥愣是像一只被罩在半空之中的蟋蟀罐子似的,那么的任人摇摆。不用说是大祁国的国主亲自来率铁骑征讨,就是它自己恐怕已经在某个不知名的暗处,潜藏了一个很大的危机和麻烦。 这给危机和麻烦的名字叫做,内奸。 彼时她年纪幼小,还不知情,可是,到了如今,她若还是不清楚,还想不到这一层的利害关系的话,那么她这些年飘零在外,所受的苦,就真是白白受了。 ********** 待到若溪回宫之后,只来得及焚上一炉香,染绿翠色的金兽瑞脑之上,升腾起婷婷袅袅的烟雾。笑笑堪堪将若溪的袖子卷好的光景上,外面便走进来了一个人,若溪镇定自若的迎上他的目光,笑了一下,如同一朵百转千回的美人蕉,不及花儿的嫣红姹紫,却别有一番的情趣盎然。 卫飒愣了一下,他很难想象这样温柔大方的神色竟然是从若溪的脸上流露出来的。伸手挽住她的手掌,放到自己的手掌之中,“小溪儿你穿的这样美,可是最近堪堪的打翻了醋坛子?”他的眼中已经有了几分的戏谑。 笑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被若溪瞪了一眼,“小丫头,听人家夫妻说闺房话儿,你也不害臊。” 笑笑脸上红了几分,装模作样的捂着脸蛋跑了出去,最里头还一个劲儿的嚷嚷,“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婢子什么都没听见啊。” 若溪哭笑不得,站在她的后面只叉腰,“殿下,你看看,她这小妮子,好快的嘴。” 卫飒舒心的露出微笑,将若溪揽入怀中,“她的嘴快不快,我只知道,本王的小溪儿是被人家说到了点子上,藏不住羞涩了。” 若溪被人点破也不脸红,反而将刚才的那点子娇嗔的模样也收敛了起来,倒是换上了一副赖皮似的模样,“刚才殿下还真说着了,我呀,还真是这醋桶的盖子眼看着就盖不上了。” 卫飒愣了下,爽朗的笑了起来,将若溪抱在怀里好好地晃了几晃,“我的小溪儿这刀子似的嘴要是厉害了起来的话,还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活哟。” 若溪本来是绷着脸,却在听完卫飒的话之后,愣是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这两个人一日未见便是如隔三秋,下人们都是心知肚明,再加上刚才笑笑跑出来说的那两句话,大家更是谁也不会靠前了。宫女们面红耳赤的在门外听着里面不断的传出来的调笑之声,一时之间,忘魂殿里,果然有了些销魂且忘忧的意味。 再说笑笑,从忘魂殿里出来之后,听见遥远的天边似乎传来了一声奇异的响动,又好像不是什么东西翱翔而过的声音,她停下脚步,收敛起来脸上的笑容,将这声音仔仔细细的在耳朵里盘算了一会儿,才转了脚步,改了自己的方向,向着白江的房间走去。 白江已经随着卫飒回府,在他的房间正中,笑笑愕然的看见了一个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而与此同时,她也惊觉自己的脖子上一凉,一把丰盈的宝剑已经横架在她的项子上。 “诶,别,是自己人。”幸好白江自己喊了一句,不然,此时的笑笑只怕是一个早就不会笑的死尸了。 她大大的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些,不至于喊出声来,那个人,竟然是本来在外游历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川! 白江正与白川浅谈,似乎是说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地方,两个男人都蹙着眉头,见到她冒冒失失的从外面闯了进来,白川的剑缓缓落下,看着她冷眼斜睇,没有说话,就到了一边去。 白川的态度显然让白江更加的不爽,他皱着的眉毛已经快要夹死一只活生生的苍蝇。直到此刻,笑笑才发现,白江的房间之中,在这样一个盛夏的时节里,竟然是没有一只苍蝇在捣乱。 白川看明白她的心思,呵呵笑了下,也是借此来缓和大家的尴尬气氛。 “我这儿你不常来,这房间里所用的熏灯里的灯蕊都是特质的,里面掺杂了些许有毒的毒草的粉末,这样,灯芯燃着的时候,这些让人讨厌的飞虫就会全都跑光光啦,呵呵,呵呵呵。”随后的几声尴尬的笑声更是让笑笑觉得这个人其实是有更多的事情瞒着她。 瞒着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只是个小角色,可是,她的背后……这一层关系细想起来,可就有些麻烦了。 再看白川的神色,果然是一副可疑的样子,笑笑在心里打定主意,上前一步道,“婢子不知道白川大人到此,还请赎罪。” 白川也没回过脸来看她一眼,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白江赶紧走到两人中间,以阻止笑笑更加要接近白川的意图。 “王妃呢?你怎的没和她在一起?” 笑笑扫了下脸色随着那一声“王妃”而变得沉重起来的白川一眼,“殿下回来了,王妃那里自然是不用人伺候了。” 果然,这句话说完,白川的脸色更加的白了。 白江抿了下唇,道,“好吧,可惜了我的一颗信号弹。” 笑笑无奈的摇头,她的确是看见了那一颗四散的烟花才知道是这里有人在进行聚会。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大胆,将这个聚会已经开到了人家卫飒的忘魂殿里来。 第124节 “怎么?我们此处不安全么?”白江看她不言语,不由追问。 “哦不是的,白江大人,这里很是安全,其实,只要是殿下回府之后,并且只要是在王妃那里的话,外面就是天塌下来,他也是不会挂在心上的。”这一番话,笑笑虽然说得很小声,也很卑微,但是那句子中每一个字的含义还是让白川深深地赶到了恼火的滋味儿是什么。 “那你来可有什么要紧的情报要说么?”白江眼看着白川的脸色越来越冷,估计能冻死人他知道自己再不把这个笑笑轰出去,一会儿估计白川就要杀人了。 “有的,白江大人。婢子此次来,正好有一事情转告给两位大人。”她的神色一正,“公主殿下的意思是,殿下大婚之夜,就是她宝图到手的时候,届时,她将携带着那份兵力驻防图一同离开。” “离开?”白川将话题接了过来,“离开?她是这样说的?” “是的,白川大人。” 白川冷脸拂袖道,“胡闹!卫飒大婚不过还差三日,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她如何能够将那严加看守的兵力驻防图得到手?竟然如此唐突,做出这样的决定,白江她可否与你商量过了此事?” 白江脸色也是乍变,“没有同我商议过。” 白川气得腰中的佩剑都抖动了起来,“若溪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什么事情都是胡来!” 听他语气不善,笑笑也不畏惧,反而是将双手揣好,端端正正的朝着他行了一个北冥的国礼,“白川大人,婢子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婢子知道,公主殿下年纪虽小,但是一国之主,是北冥唯一的王族,而白川大人,再有进修良谋,也不过是公主殿下的臣子。” 白川眯起了眼睛来看她,而笑笑也是毫不畏惧的仰起头来,第一次直视着白川的眼睛。 白江忽然感到一股杀气,果然看见白川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腰中佩剑,第二次架在了笑笑的脖子上,“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过话,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是若溪,还是那个卫飒?”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知鹿死谁手2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过话,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是若溪,还是那个卫飒?”他白色的宽松衣袍随着风在一起吹动,又似乎是周围寂静的很,根本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那周遭空气里的风,只是他们彼此之间的幻觉罢了。 不料,笑笑压根没有往心里头去似的,伸出手指来将这剑尖拨开,神色之间有几分和若溪的样子相似,同样的是倨傲和冷漠。“白川大人,您要是这有这样的心思,想来是早就拔剑砍了我,不会在出言试探。那么这样一来,岂不是……太有些多此一举了?” 若溪…… 白川的眼前恍恍惚惚的出现了另一个平凡的脸孔的模糊影子来,那影子正蹙着眉头对着他笑说,“白川,你追着那兔子跑,有什么意思啊?不是多此一举么?” 一样的调子从她的嘴里吐出,竟然让他生出一时的荒神来。 白川手里的剑一松,白江轻轻地吐了口气,走上前去,把住白川的胳膊说道,“快些走吧,你进来的时候不早了。” 白川看了笑笑一眼,还没得这两个人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他就已经剑入鞘,人转身,向府门外走去。白江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皱。 以为一场虚惊终于过去的白江没有想到笑笑竟然在这个时候又开了腔,并且竟然还是比刚刚还要刻薄的声调。 “大人,公主约定,大婚当夜,戌时,郊外树林溪水旁相见。” 白川的脚步略略一滞,复又消失了踪影。 待他走后半晌,白江也没有回过头来去看笑笑,而是淡淡的发问,“你那最后一句,真的是公主嘱托你这样交代的么?” 语气之中,似乎已经带出了几许的责问。笑笑机敏的察觉到他隐忍着的怒气,刚刚那种并不畏惧白川的神色忽然褪去,眼睛里翻腾起来让人心疼的哀怨之光。 “是,那句话,公主并未交代。”她的回答也是淡淡的。 白川眯起眼睛,习惯性的往廊柱底下一靠,歪着头看她。 “笑笑,你本来是个实话实说的好姑娘,可惜了,可惜。”他幽幽的叹气,将目光放在笑笑身后的那棵雕梁画栋之上,那上面飞舞的蟠龙,已经泫然欲飞。 笑笑笑得有些凄楚,但还是没有让自己的悲伤显露出来,她冷冷的扯动嘴角,看着这个让她很迷恋的男人。 “白管家,你可知道,如果一个女人不能得到她所想要的,不能得到她所爱的,会怎么做么?”这个时候,她问了一个和眼前的光景截然不同的问题。 或许白江根本不打算去想笑笑的问题的背后的深意,他只是慵懒的在廊柱下伸展开来自己的长腿,舒服的换了个姿势说,“女人都是善妒的动物,曾经有诗人说过,‘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看来,今天笑笑姑娘你是要告诉白某人这妇人很堵起来到底是怎样的咯?” 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调子,小小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似乎被千金重的东西所坠压的结实。她的眸子里的光芒渐渐地低沉了下去,重新化作了一片解不开的浓黑。 “女人……会为了所爱而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也会为了所爱……而破釜沉舟,玉碎瓦全。”她的目光之中那浓盛的光芒,让白江不敢逼视。 “你……”白江愣愣的看着她,一时之间,没有了言语。 “白大人,奴婢让公主和白川大人见上一面,于公,是因为白川大人对公主殿下一往情深,婢子虽然愚钝,倒也看得明白,于情于理,我都该让她们见上一见,或许,这辈子,公主和白川大人都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于私嘛,白大人,我若是说,婢子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话,您会不会嘲笑婢子呢?”她的脸上闪过一朵红云,似乎有些不胜娇羞。 *********** 三天的光景,对于若溪来说,似乎是太过于漫长,用了前两日的时间和下人们一起打点了这宫中的大小事务,详细查看婚礼当日是否还需要添加什么,还需要部署什么,直到第二日的下午,日头都开始西斜的时候,她才能得一个喘息的时间,将自己的身子放在椅子上,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笑笑给她揉着肩膀,心疼的说,“王妃,宫里头管事儿的老妈子多的很,您何必事事亲力而为,让自己这般的劳碌辛苦呢?” 若溪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个动作做出来之后,连笑笑都惊讶住了,若溪微笑着抖了抖手,“你看,笑笑,我到底还是个粗野丫头,这种体面地王妃的身份,我是拿捏不来的。” “谁说的,王妃,您这些日子以来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儿似的,前几日,凝香姐姐过来的时候还和婢子闲磕牙说起来这一撞呢。” “她来过?什么时候?你这丫头莫要唬我。”若溪抬手用手指仔仔细细的理着头发,这一天的忙碌让她的发髻都开始有些散乱。 “就是前几天,您那会儿正忙着天天往宫外头跑,基本上是在咱们忘魂殿里啊,见不到您的人影儿的。”笑笑咯咯的笑了起来,若溪拉着她的手过来,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笑叹了口气,就动起手来。给若溪一点点的除去头上的发簪和首饰,“这些东西怪沉的,赶紧除了吧。我就知道您一准儿会这样说。” 若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问,“哪天凝香来,到底是说了什么?” “说的是……要不是她从前就和您相识的话啊,真的现在就是在宫里哪儿遇见您都不然认了呢。” “哦?怎么?”若溪也被勾出来点兴致。 “这还用说?当然是您现在的举止和气度都比原先强上百倍千倍,所以我们才会这样说啊。” 她说这话,手里已经除去了若溪头上的发簪之物,若溪觉得自己的脑袋真的舒服了很多。忍不住活动了下筋骨,伸了伸懒腰儿,其实她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明天晚上就是卫飒的大婚之夜了。过了这一夜,她就将离开这里,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回来一次。这里的人都会成为她人生之中曾经认识的那些人,曾经喜欢过的,恼怒过的过去。 统统只能成为过去。 若曦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让自己的心渐渐地沉静下来,到底怎么了?她在心里头默默地问自己,自己到底为什么还会在离开之前有这样的感悟? 难道,这个地方所居住的人不都是她要进行复仇的对象吗? “王妃?”笑笑见她愣神儿,晃了晃她的肩膀,若溪笑了下,拍了拍她的手,“你回去休息吧,也累了一天,我在此处休息休息就好了。不用伺候。” 笑笑忍了几次,终于忍掉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对着若溪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直到房间的门被关好,若溪才松了口气,不过又更像是叹了口气。 似乎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等待今天的到来,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胆怯了。 手掌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面有一颗一直以来,都让她自己觉得是为了复仇而活着的心,正在有力的跳动着。 “复仇……我势在必行。” “复仇,真的这么重要么?” “复仇……是你活在这个世上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你的使命,是你的职责,你,融嫣,怎能后退?” “复仇去吧,让那燃尽了生你养你的宫殿的业火,也燃烧到大祁国的皇宫里去吧?让他们也尝一尝和自己的亲人们永远分离的痛苦!” 一个个声音在她的心头缠绕着,叫嚣着,大声的凄厉的呼喊简直要把她活生生的撕成两半。阵阵的头疼涌在太阳穴上,突突直蹦,让她整个脑袋都跟着产生了共鸣,似乎是被一架机器生生的吞并了一样。 “我……”那一阵剧痛过去,若溪才堪堪的捂着自己的脑袋,从椅子上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自己更衣用的铜镜之前,停下,那杯卸去了钗环的发髻,松散的披散在她的身后,头顶的秀发已经蓬乱的如同一蓬水草,水草之下是根本没有血色的脸。 若溪看着看着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真的是自己么? 是那个在杏林山上和大师兄段鹏有说有笑,和师姐闵柔下水捉鱼的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融嫣么? 似乎短短的一年的时间里,什么都发生了变化,什么都已经不同了。 窗外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几声歌声,仔细听来,似乎是来自西凉的歌谣,那和中原之处完全不同的腔调和听不懂的歌词都让她的精神跟着一紧。 现在就开始得意了么? 若溪微微眯起了眼睛。 插在秀发之中的手指缓缓的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她抚摸上自己苍白的唇角,轻声而笑了起来。 这个样子的她,再加上一身夜行的装束的话,势必就真的如同笑笑所说,就算是和她最熟的凝香到来,也不会认出她来的。 明天晚上…… 渐渐凝聚起来勇敢的光芒的眼睛在镜子里把这个人从头到脚的大量了一番,“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第四十四章 一夜雨疏风骤 本来是应该喜气洋洋的一场婚事,却因为这个早晨的一片清淡的灰黑色而显得失去了几分应有的喜色。 一声闷雷过后,雨滴哗啦哗啦的滴落在瓦片上。 看这架势,老天爷是存了心要跟他们大祁国的桑皇子殿下过不去了。片赶着三殿下娶妻的大好日子给人脸色看。 这日子,是司天监千挑万选,最后由圣上卫英御口钦定的这日子,是必然艳阳高照的晴天。结果还是来了一场这样的毫无征兆的大雨。 所有的事情都顺顺当当,可谁想,天将要放晴的时候,突然阴云密布,雷电交加起来,几道银光撕裂了寂静,紧跟着半空里跟着落下一个野雷,劈碎了门外旗杆上的两站琉璃灯笼,吓得廊下的几个没胆气的守夜小厮之哇乱叫。还没等管家喊人将灯笼换好,忽然又起了大风,把忘魂殿里的各色装饰物吹得七零八落。 挨到天色微明的时候,终于噼里啪啦的落下雨来,铿铿锵脆响如滚珠般敲打在屋顶上,像是谁家受了气的孩子狠狠地摔着东西,恨不能将碧瓦敲成齑粉一样,震得人心惶惶。 “笑笑,去看看外面是落了雨还是掉了冰雹下来?”若溪对着镜子疏整着自己的发髻,今天是卫飒的好日子,她不想让他脸上无光,虽然她今天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哪个女人行一个标标准准的国礼。 笑笑诺了一声,跑到外面去开,彩打开了门,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土腥之气,若溪皱了下眉,下一刻就是听见了滚滚的闷雷忽然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疯了似的从天上砸到了地上,大地都跟着抖动了几下。 笑笑捂着耳朵跑回来,重重的把门一关,“王妃,外面可是要吓死人了!这么响的雷,这些年都没听见过。” 若溪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她和平常其他的女孩子有所不同的一点是,她并不畏惧雷声,或许是因为经历过的那些,是比这虚无的雷声更加让人感到胆寒的过往吧? “哎,这样的鬼天气,真不知道今天的婚事可要怎么办了。”凝香在一旁跟着说。因为今天是卫飒的大婚的日子,所以害怕忘魂殿里迎来送往的事情太多,宫里的宫女们不够用,就从别的宫调了一些宫女和侍卫来帮忙。 与其说是因为害怕人手不够,到不如说是卫飒体恤若溪的心情,特意叫来她的小闺蜜,凝香姑娘来帮忙。据说,她现在负责照顾的美夫人近些日子来,颇有些得到卫英的宠爱的趋势,所以到她的宫宇之中来趋炎附势的小人也愈发多了起来。凝香还一直担心今天她能不能从美夫人的殿里出来,没想到美夫人这么通情达理,真的就让她来了。 笑笑听完她说,哼了一声,拿了一把梳子给若溪梳理着长发,“哎,我说,你这是在盼着今天还有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啊!嘁,凝香你还真是胸大无脑的哎。” 凝香一瞪眼,“胡说!谁胸大无脑了!” “你!” “你再说……” 若溪笑看她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想着他们这么闹下去就会变成一场不可收拾的闹剧,于是就赶紧出声阻止,“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能让我歇歇,静上一会儿么?” 凝香嘟起了嘴巴,“王妃,你也不管管她!” “我先不说她,我得先说你,”若溪放下手里的菱花小镜子,“刚才你叫我什么?” “王妃啊。” 笑笑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啊,凝香姐姐,现在你已经不能再称呼若溪姐为王妃了。应该是侧王妃吧?” 凝香白眼一翻,十分不情不愿的说,“这才是最让我怄气的地方!她凭什么做这个正妃啊?明明是我们若溪姐才是早先进来的妃子啊!” “这些都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以后咱们都要跟着那些人的面前行礼问安,还有侧王妃,也要每日晨昏定省的去给她问安,这……这才是最让人难受的了。”笑笑说着说着就开始愤怒了起来,手里的小梳子都被她捏得紧紧的。 若溪宽慰的一笑,“我这个要去每天晨昏定省的人都没生这么大的气,你们两个倒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 笑笑跺了跺脚,“侧王妃,你多少也该为自己想想吧!” 第125节 若溪笑而不语。 凝香在一旁也叹了口气,“谁叫她是公主出身,咱们啊……哎……” 若溪不由得在心里觉得好笑,要真的是抡起出身来的话,她一个小小的来自千里之外的西凉的异域公主,怎么说,也不如她这个曾经的中原三大强国北冥的公主来的更重要一些吧?如今却能沦为妾室,这也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此一时非彼一时也。 时间一点点的挪到了正午,有侍卫过来请若溪,说是婚典一切准备就绪,请她就席。若溪早已经收拾停当,一身浅淡的藕色百合一群将她的娴静衬托的恰到好处,既不会喧宾夺主的抢了弦月的风头,也保持了三皇子的妃子该有的气度和风华。 等到来到婚典之上的时候,若溪让自己保持着得体而温文尔雅的微笑,笑笑和凝香跟在她的身后,她们两个人简直难以置信,一个幌子的婚典竟然可以有这样的排场,回忆起来那次若溪的婚事,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和一个水沟里的区别。 若溪环视四周,见处处洋溢着奢华和喜气,神色不变,在门童通报了之后,她便泰然自若的在众人的瞩目之中,缓步进了大殿。 卫飒一身大红的喜服在重重的灯火之中,显得格外的惹眼,其实现在是正午时节根本不需要点燃龙凤双烛,但是因为外面的天气的缘故,所以早早的燃起了灯烛和灯笼,将这个忘魂殿照的如同白昼。 他的神色在看到若溪的时候,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好像是看到了比这房梁上放置的夜明珠还要珍贵的宝贝一样的珍爱。若溪也一眼看见了风流倜傥的他,微微而笑,虽然是隔着那么多人的距离,但是她竟然觉得其实和卫飒挨的最近的人,不是弦乐公主,而是她自己。 弦月也是一身火红喜服,身上绣着用金线绣成的花纹,若溪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这卫飒的正妃难道不该是在喜服之上描画上飞翔的金凤的么? 这样一想的时候,她才发现,卫飒的身上也不过是一身火红的颜色,根本就没有张牙舞爪的蟠龙的存在。 若溪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的说道,卫飒啊卫飒,你这又是何必? “新人跪拜天地!”卫飒被司仪的呼喝打断了和若溪的对视,非常不情愿的回转过身,正看见弦乐公主热切似火的眼神,眉头不由的微微皱了皱,堪堪和她拜了天地。 即便是来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过自己好多次,不管遇见什么样的情景,她都不能表露出任何的情绪来,因为今天的宴席之上不只是他们忘魂殿的自己人,还有那么多的其他宫殿里来的宾客,也就是有着那么多双的眼睛在看着她,只要她有一丁半点的做的不好,或者是神色不对。都会被人拿著把柄。 她仰起头,迎上了那些人好奇而带着讨论色彩的眼神儿,让自己从容的踱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才坐下就有下人过来替她满上酒。 若溪微微而笑,看来今天已经有人替她准备好了一醉方休的架势。 好不容易挨到了卫飒和弦乐的三拜已毕,新郎和新娘一起接受者四方宾客好友的祝福,当然在这些祝福之中,各有心思,各有计较。 若溪也很荣幸的被别人敬了酒,在趁着大家不注意的一个瞬间,她看了一眼笑笑,笑笑立马走上前来替她遮挡住了身体的一部分,她的手从宽大的袖子底下伸出,指甲之中沾染了些许白色的粉末,将壶盖打开来的瞬间,她快速的抖动了下自己的手指,将那粉末一股脑儿的倒了进去。 “咳咳。”若溪才发出信号,笑笑就立马会以,回转身来,坦然的拿起了那只酒壶,倒了一杯出来,递给若溪,“侧王妃,您尝尝这酒吧,是西域进贡来的好酒呢。” 四方宾客都听见了笑笑清脆的声音,更是没有忽略掉那一声西域二字。 不知为何,若溪看着那杯加了药的酒水,杯子里忽然浮现出来的是卫飒刚刚在进门的时候,给她留下的那个安慰的笑容。 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抖动了起来,笑笑的话已经说了出来,她这个时候,该如何? 笑笑看她神色有异,也就不敢再多说,若溪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难看,而周围看向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凝香似乎有所顿悟一般的说,“笑笑你可真是,你难道不知道侧王妃最近身子不大爽利,这酒可是多饮不得的。” 一句话倒是替若溪解了围,但是,她也同时让若溪陷入了另一个境地。 身子不爽利…… 若溪和身边的笑笑以及凝香几乎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听见四周围的女客们在讨论的两个字。 有喜…… *****我是分割线******* 沙沙很少和读者进行互动,但是这一次要特别感谢细心的亲发现了最近几章里的错别字。可能是最近上班太晚了的缘故,想着不要断更最好,于是就疏忽了这个细节,以后会十分的注意的。鞠躬。更欢迎大家在看文之后写写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咱们以文会友~ 第二百四十五章一杯毒酒终结所有 “哎哟,这侧王妃不会是……有喜了吧?” “看样子差不多,你看她脸都有些浮肿了起来,很难说是不是害喜的缘故。” “不错不错,我当初怀我儿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见了油腻的东西就忍不住要恶心干呕,说什么也吃不下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若溪只好将自己刚刚打算放下的一块肘子肉堪堪的放进自己的嘴巴里,来证明自己并不畏惧油腻之物。 若溪哭笑不得的被一群议论之声包围。 那边和众位宾客,各位王爷正在敬酒聊天的卫飒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了这边的情况,松开被弦月拉住的手,一直走了过来,若溪低着的头正好能看到他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对着着红色金丝边的单靴,她惊讶的抬起头。 “原来若溪妹妹你是不喜欢我们西域的酒么?”正好得到一个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的机会的弦月怎么可能会白白的放弃了这个号的机会呢?若溪深深地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份和对方的身份有所悬殊,再加上今天是卫飒的大喜之日,如果她现在就和弦月发生争执的话,岂不是让这周围的笑话她们,若溪还要顾及到卫飒的脸面。 如果她刚刚勇敢的将这一杯酒端起来走过去敬给弦乐的话,这些事儿也就不会有了。可是她刚刚不打算这么做。 她犹豫着抬起头来看了卫飒一眼,“嗯,王妃说的是,西域美酒自然是好喝的很。可是我……” 弦月却开始娇笑,扭头对着卫飒说,“殿下,您看,妹妹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周围的人们也跟着起了哄,若溪低垂着双目,看着地板,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是好,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所以已经错失了一个良机,但是…… 弦月的娇笑让她的心更加的难过了起来,虽然已经告诫了自己要平静,但是,她并不想让自己在这合格忘魂殿的最后一场宴席过的如此的卑微和屈辱! 她自己也不曾发觉,自己低头沉思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卫飒低低的笑了下,“两位美人若再这样下去,那几个王爷可更要羡慕本王的齐人之福了。” 手里头一空,那杯酒已经被他拿了过去。 若溪惊讶的抬头,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卫飒擎着这一杯酒,对众人微笑道,“既然是西域美酒,那本王正好借花献佛,请诸位满饮此杯!” 众宾客很给面子的纷纷举杯,恭贺三皇子殿下大婚之囍。 在这些庆祝和恭维的声音之中,唯独一个人脸色陡然苍白,颤抖的嘴唇里最终还是没能吐出那句实话来,若溪的耳朵里其他的声音都已经远去,只剩下了卫飒的最后那一句话。 满饮此杯…… 不要喝啊! 她在心里这样叫着,可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是卫飒的一节脖颈,以及滑动的喉结,而他手中的酒杯,杯中已经空空如也。 “……” 她半张的嘴里终于没有吐出一点声音。 天空里适时的砸下一道闪电,那紫蓝色的强光将卫飒的脸,影成了同样诡异的蓝紫色。 “殿下!”忽然有人高呼,声音竟然压过了那外面的惊雷。 ********** 高耸的朱红城楼在这场滂沱大雨之中变作了更加惹眼的火红。如同一座沐浴在烈火之中的城池。 城外,有人手执一把二十四骨的紫竹伞,伞面上锻绣着流云苍穹,好不恣意潇洒。宫城之外有三株怀抱粗细的绿柳,本来是青绿色的柳枝依依,在狂风之中被吹得七零八落,如同一个疯掉的妇人未梳拢的发髻。 那个执着雨伞在狂风之中迎风而立的人,一身白衣不染点水,如同一只在天地间潇洒的孤鹤般高洁孤寂。 凤目斜飞,他的视线始终锁在那朱红的城门上,金黄的铜狮子咬紧了牙关,扛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雨水的倾轧。而他的视线里也只是一片烟雨茫茫,天空被乌云密布,浓浓的,是黑色,土地已经被雨水润透,沉沉的,是黑色。 他黑黑的瞳孔之中,茫然的毫无焦距,只有那一对铜狮子在和他无言对视。 时辰已过,宫城之中传来的爆竹的声音和烟硝都消散,而他要等的人,却始终还没有出现。 天地间茫然一线,比之更茫然的,是他的眼前,他的心。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同样白色装束的女子,腰畔挂着一把宝剑,一看便知是江湖女子。 “师傅。”她没有纸伞,头上的秀发已经被雨水打湿,贴着脸,缓缓地留下雨水来。她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白川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朱红的宫门,无可奈何地笑了下,“白蒓,她果然是在骗我。” 被唤作白蒓的女子衣衫已经在这一问一答的时候尽皆湿透,一身白衣如同薄纱般贴在了她的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然而她看向这个男人的神色却是悲悯的。那种悲悯甚至已经超越了一个弟子对师傅该有的感情。白川神色平静,然而眼中的痛楚却是那么的明显。 天际被闪电划破,亮闪闪的紫色电影让这一地的风雨一分为二,将天和地生生剖开。 白川久久凝视着这铺天盖地的风和雨。任它们迷乱了双目。 谁拿流年乱了浮生?又借浮生乱了红尘? 这秘,这局到底该如何下去。 局中之人已经乱了心,乱了神。 ********** “殿下。”那一声高呼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卫飒的贴身笑书童,宝焰。宝焰满脸喜色的冲撞进来,往卫飒跟前一站,“殿下,咱们院子里的一颗大石头被刚刚那道惊雷给劈开了,您猜怎么着,里面竟然是露出来了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 “哎呀,这可是上天降下来的吉兆啊!”宾客之中已经有人开始喧闹起来。 “不错,这正是上天赐给三皇子殿下的祥瑞啊!”这个声音一起,顿时得到了大家的响应和认可。 弦乐公主也呵呵的笑了起来,伸手挎住卫飒的手臂说道,“殿下,既然咱们府中有如此祥瑞,为何不前去一看呢?”卫飒也是碍于大家的宾客的情面,遂点了点头,“好。”他转过头对着仍然呆呆的出神儿的若溪说道,“溪儿,一道去。” 很是简单的五个大字,彻彻底底的让弦月的颜面无存,也同时让所有的贵族豪门们知道了这个其貌不扬的侧王妃实际上在三皇子殿下的心中到底占有了多大的地位。 若溪还在发愣,宝焰已经带着卫飒出去了。 宾客之中大多是好奇心强的人,都跟随者主人家一起往外走动出去。渐渐地忘魂殿的主殿之中已经退去了刚刚的浮华和喧闹喜气,剩下了若溪和她身后的笑笑与凝香。 凝香愣了半天,才看着怪物一样的看着若溪,“若溪姐,那么大的热闹你都不去看啊?”看来她的那个活泼可爱的若溪姐真的是被这个宫廷生活给摧残磨灭了本性啊。 若溪早已经没有了血色,她那容颜之上,闪现出来的尽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竟然……他竟然喝下了那杯毒酒! 若溪不敢置信的再一次检查了自己的手指,长长的指甲中间已经没有了来的时候带着的那些粉末,又打开了酒壶,提鼻子一闻,那酒壶里的酒水也没有了刚才清冽如甘泉的味道。 一切都是真的! 若溪痛苦的用自己冰冷的手掌抚上了眼睛,似乎是不忍心让自己的眼睛亲眼目睹刚才发生的一幕。 笑笑还没来得及问若溪为什么脸色这么差劲,就听见外面的人声之中一阵喧嚣! “殿下!殿下!”那奸细的嗓音是宝焰。若溪用手掌捂着的双目之中缓缓流出来两行清泪。 宝焰的痛呼声仿佛是从自己的心房里传出来一样,那么的痛,那么的苦,那种难过已经让若溪无法再用言语来形容。 “侧王妃……这……”笑笑担忧的看了一眼若溪,她知道若溪刚刚让她挡住那酒壶是有些缘由的,但是,她没想到,若溪的毒手原来是要下给她朝夕相处的夫君,卫飒的! 这难免让大家都那么的吃惊,连同凝香一起,笑笑也弄不明白若溪到底想要干什么。 “快去传御医!御医啊!”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喧闹,但这喧闹却是和刚刚的那种喧闹截然不同的概念,刚刚就是生龙活虎,喜气洋洋,而如今……周遭都被一股肃杀和冰冷所围绕。若溪终于双腿一软,缓缓的跪倒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点点碎裂在理石的地面上,一如她此时即将要碎裂开来的心。 外面的脚步声,叫闹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若溪的思绪也越来越乱,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可以让这颗心停下来疼痛…… 她下的毒是鹞子给她准备的见血封喉的毒药,这么一来,卫飒能够生还的机会还有多少?他要死了,他要死了,白若溪,是你一手杀死了他! “不!”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笑笑和凝香惊讶的看见一身华服美衣的若溪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她们二人甩在了身后,踉踉跄跄的朝殿外跑去!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她要他活下来,哪怕那代价是……要用她自己的性命去做抵押和交换! 一杯毒酒之后,这里的一切都该结束。 第126节 忘魂殿…… 真的该被她忘记…… 第二百四十六章 生死向前山可穴1 外面的嘈杂之声越来越鼎沸,以至于让魂飞天外的若溪不想听见那声音也不行。 “殿下!殿下啊!”是宝焰,还有女子隐约的惊叫的声音,大概就是新晋的王妃,弦乐公主了吧。 笑笑被外面的凄厉的声音骇得抖了一抖,看着早就傻掉了的若溪说,“侧王妃?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半天,都没有得到若溪的回答的她果断的向着凝香吩咐道,“凝香,你且先去外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凝香看了一眼早就已经完全石化了的若溪,笑了下,这个笑容让笑笑很是不敢置信,因为这样有着主宰者风范的笑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那个傻傻笨笨的凝香的身上的。 笑笑终于戒备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挡在了傻掉的若溪跟前,说,“你笑什么?我叫你出去看看,没有听见么?” 凝香看了看她,半晌才说,“笑笑,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到现在都没有看出来,我其实是你们这一边的人么?”见笑笑一副不信的样子,她又说,“你也不想想看,如果我真的是敌人那边的人的话,你们的行踪和一切的作为早就被人发觉了。还能让你们活到现在么?”她说的是实话,这一点,笑笑听得出来。 但是,这个时候,笑笑担忧的看了一眼尚自发呆的若溪,叹了口气,“那好,我就相信你一次,你现在打算如何?” “按照计划当中说道的,公主她……难道不该是现在就离开大祁国的皇宫么?你看外面人马都慌乱成了一团,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公主趁乱逃走的大好时机么?” 她叫她公主,原来这个凝香也是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 “哎,别那样看着我,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是隶属于鹞子大人手下的,座下四童子之一的,凝香。”她的神色忽然肃穆了起来,显然是认真的对着笑笑说的,笑笑听了这句话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番话后面的这一句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那鹞子大人的四童子,她是听说过的。有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名号,但是却不知道这四童子到底是生的一副怎样的模样。 如今却是见到了,却原来是日日都会见到的这个傻大笨粗的丫头。 笑笑尚且在犹豫,就听见身旁的人低低的说了一声,“卫飒……”接着,那道穿着酱红色衣袍的女子就提起了自己的裙摆,那动作缓慢的似乎是一个到了暮年的迟迟老者。 “公主,凝香说的有理,您现在快回去换衣服吧,那一身宫女的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您……”笑笑还在着急的说着,然而若溪已经大步的走了出去,实际上,她是跑了出去。 卫飒…… 卫飒…… 这简单的两个字,好像是一副魔咒在她的心底徘徊,震动,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几乎是飞跑着出了来。 以为和笑笑他们在大殿之中耽误了许久的功夫,却实际上只是那么短短的一个瞬间,为什么她自己的心里头却觉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万千的滋味全都袭来,一时之间,根本不能分辨出来她到底是在享受着计谋成功的喜悦还是在受着痛苦的煎熬! 外面的宫女们早就吓得聚拢在外面,三个一群,五个一对的朝里面看着,而一身大红喜服的弦乐公主正凄凄切切的在人群之中哭泣着,不时地叫着“殿下,殿下。”宝焰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去找御医们来给卫飒瞧瞧的了。 这些似乎都落到了她的眼睛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这些事,都不是能够让她在意的事情,她只关心的,是那个人。 那个人正被一群人围拢起来,放在地上,地上经过一天的大雨,早就湿透,他那一身的大红色的喜服也就被地上的积水给湿透,变成了更深的紫红色,和她身上的那一身酱红色的绣裙倒是很合衬。 或者说,和她的衣服比起来,弦乐公主的那一身大红喜服根本不算什么。 他和她,才是一对。 彼时地上还有一摊比他们三个人身上的衣服更要浓浓的红的东西。是血,是带着卫飒的身体余温的鲜血,她的视线久久的胶着在他的身上,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此时正蜷缩起来,靠着湿透了的地面,头上的黑发也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了下来,紧紧地贴在他的侧脸上,还有一小点头发是贴在了他的鼻梁上,白皙的脸上贴着一条黑色的整齐的头发,让他平添了一丝的毫无生命力的感觉。 事实上,若曦已经不能感受到他的脉搏和呼吸。 若溪只觉得自己的脚踝里被人灌注了沉沉的铅块,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让人难受,让人沉甸甸的不能举起脚来。她甚至在暗暗的祈祷着让她下一步落下的时候,就能看到卫飒睁开那对好看的眼睛来,对着她似笑非笑。 他蜷缩的像一个孩童,鲜血在地上被凝结成了块,这种毒药最凶猛之处就是能够让人的鲜血凝结,然后阻滞在血管之中,最后因为血脉供应不周而死亡。 若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拳头狠狠击中,打得她魂飞天外,只剩下一个冰冷发抖的身体僵硬在了当场,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弦月跪坐在他的身边,握住她一只苍白冰冷的手,轻轻地放在脸颊旁,垂着睫毛轻轻地呢喃道,“这样,你就是这样不愿娶我为妻的么?” “他这么聪明的男人,却也会做这样的事情……他真是太可恶了,卫飒,你真是太可恶了。”弦月依旧在喃喃。 这可恶的男人,长了一张随时会让人沉沦下去的脸蛋,那眼神比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都还能勾人心魄的眼神儿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叫她开始沉沦的。 弦月甚至庆幸,这个男人还好,最终会正大光明的迎娶自己,会让自己成为他的妻子。他的王妃,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男人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摆脱了自己。 若溪听见她的话,也不由得一笑,的确,这个男人是长了一副随时会叫人沦陷的脸蛋,他的心不坚定,会随时的被外来的事物侵扰,会喜欢过那种醉生梦死的日子,还会喜欢看些美人儿的歌舞杂耍,还会在背地里使阴招儿让他的对手们防不胜防…… 但是,这一年来,他们磕磕绊绊,这个男人摇摇晃晃的,却总是在她的身边,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她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他的坏蛋脸。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的是她度过的最美好,最欢乐的日子了。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因为踩了狗.屎运所以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她这个小麻雀也能变成了大凤凰,在忘魂殿里成了女主人,即便是他再迎娶了弦月做正妻也不要紧,只要他的心还在她的身上。她就是赢家。 他们会有美好而光明的未来,在阳春三月牵着手看河边的杨柳,在打磨的漫天风雪之中被好心的游牧人收留,一位在一处和滋味古怪的耐久,在寺庙里虔诚的求签,为心上人而惴惴不安,喜悦激动。 无论如何,他的世界里不会有这样多的鲜血和这样冰冷而孤寂的雨水。 他现在这样闭着眼,才真的像极了和她同榻而眠的日子里那个不到三十岁的少男,眉目忧郁,眉眼生动,嘴角挂着一丝玩世不恭和调戏苍生的味道。睡着了马上就会起来,神采飞扬的走在他前面,挑眉转身看她。 “小溪儿,今天晚上的茶我喝着甚好,明天你也来上一壶好好地品品。” 不过,他现在这幅样子倒是再也不能让她难过,再起来捉弄她了。若溪忽然觉得这样最好,明明是最好的,但是心里头却觉得像是自己也死了一样的绝望和空洞。 对面有人在动,是弦月,她的手还在卫飒的脸上来回留恋。 若溪缓缓抽出身旁侍卫的腰上的一把刀来,因为今日是卫飒的大婚之日,所以连侍卫们的腰刀上都挂上了红色的小绸缎,迎风摆动,煞是可爱。只是被这只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牢牢地握住,似乎也被染上了嗜血的色彩。 若溪抖了一抖刀身,那刀因为感受到了她的怒气而发出了嗡嗡的颤抖的声音来。 “不要碰他。把卫飒还给我。” 这句话,她早就该说,不该是在现在这个样子的场景下才说出口的,她应该早就告诉这个不自量力的异域公主,这个男人是她的,别人谁也不能碰他一下。 不然,她会拼命。 事实上,那天的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自己的眼前有很多的血雾,渐渐地迷蒙住了她的眼睛。 也有人想要来拉住她,对她大声的喊着什么,但是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视线的最后,是那被鲜血染红的天空,还有她自己脸上一脸的冰冷的水滴,不知是雨,还是她的泪。 第二百四十七章 生死向前山可穴2 视线的最后,是那被鲜血染红的天空,还有她自己脸上一脸的冰冷的水滴,不知是雨,还是她的泪。 后面的事情,若溪记得不大清楚,她眼前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血雾,整个人都似乎被吞噬在里卖弄。 脑子里有无数个嘈杂的声音,吵得额头生疼,像是要炸开。 不过最后一切都归于死寂。 她像脱缰的箭,瞬间射了出去。 有侍卫横着挡了一下她的剑,但是奈何他动作快决,被她一刀砍了。二一个向前冲了过来,亦是被她砍了。到了第三个上,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男人,很瘦,很高,很干净的样子,只是他的衣服上面已经渐染到了大片的红色,那是献血的痕迹。他斜着用自己的佩剑来横档了一下若溪的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凭他这样的功力竟然也没能揽住她。若溪在人群之中杀出一个重围,一弯腰拉起来卫飒,额头顶着他的,说的很认真,“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卫飒你醒过来骂我吧。” 弦月一看,便红了眼,争着要过来抓她,若溪将手中的刀一挥,横着平平的扫了出去,她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睛,管他是谁,是公主还是殿下,只要能靠近她的身旁的人,都要杀掉,因为没有人能够将他的卫飒抢走。 他活着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个机会,而她现在,更不能……再让他离开自己。 一种错,只能错一处,不能错上加错。 她一手揽着卫飒,奈何卫飒的身量又长又高,还很重,她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竟然这么的高大和沉重,比一个生命还要来的沉重,她就那么抱着他,不管自己的空门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那些侍卫有的已经不是在前进,而是在后退。 甚至有人看着她可怜巴巴的说,“王妃,放下殿下吧,他已经不行了。” 若溪倔强的摇头,用刀指着那个人说,“你胡说,卫飒还活着,他还好好的。” 侍卫们痛心疾首的用刀横着,护卫着自己的身体,却也在劝告她,“王妃,殿下真的不行了。” 若溪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却也没有了刚才那么疯狂的举动,她已经不再想要杀人,只是,她不允许有人过来抢走她的卫飒。 一个侍卫上前两步,“王妃,请不要让我们为难,您这样,只怕陛下会治罪的。” “他治我的罪?还是治这个女人的罪!”若溪用刀一指那个弦月公主,说,“你们都看到了么?如果不是她嫁过来,我的卫飒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再也没有听见过比这更要尖锐的诘问。 那些侍卫们也是个个强忍着泪水,他们是随着卫飒一起的亲卫军,亲眼看见这个仁和的三皇子殿下就这样归天了,他们也都是心有不甘。 若溪红着一双眼,把手里的刀抓的咯咯的响,牙齿也咯咯的响,如果不是她非要自己手里的酒,卫飒怎么会死!可是……如果不是她自己再酒里面下了毒的话,卫飒就是喝了又有什么关系! 他身上的血将她的半个身子染透了,毫无表情的脸,一半红,一半白。 她居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闻讯赶来的白江心中悚然,握剑的手犹豫了一下,不只是马上将她制住还是干脆将她放走。 周围的兵卒们越来越多,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别让别人抢走殿下的遗体!”这些人就蜂拥而来,将卫飒和若溪牢牢地围在当中。 一个亲卫走上前,隔着人群对着若溪说,“王妃,请您放开殿下吧。您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很心痛的。”卫飒和若溪的感情很好,这一点,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因为挨着她最近的那个白色衣衫的管家白江的犹豫,而没有让若溪成功的抱着他突围。 脑袋后面不知道被谁敲了一下,那么疼。若溪坚持着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她的眼睛早就被鲜血蒙住了。红通通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晕倒之前,她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卫飒的手。手指相扣,他们像一张大网,牢牢的将他们二人笼罩。 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了。 这样……就可以了。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换了一副景象,是一个人坐在她的面前,不对,确切的说是坐在了他们的面前,因为她的手上还拉着卫飒的一只手。她感到很惊奇,因为她以为自己的这只固执的手会被别人当做是碍事儿的东西给斩掉,但是索性还没有。 她认得这个人,死也不会忘记这张面孔。 卫英! 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在喉咙里沙沙哑哑的发出了一点声音。 “你醒了?”还是卫英发现了她的情况,端坐着朝这边看过来,若溪不愿去看他,她下意识的转头,看着身边的人。 那是一张坏蛋脸有让人颠倒众生的迷乱的脸庞,那两把小刷子密密实实的盖在他的眼睛上,只是那对回流转着宝石一般的色彩的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 卫飒……若溪看了他一会儿,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来拨开他的额头上的碎发,那些碎头发真碍事,没有了宝焰的打理,它们都跑过来捣乱了,挡住了他的眼睛和好看的眉毛。 她很想让自己把这张坏蛋脸多看上几遍,最好是到死也不能忘记的那种。 卫英又重新开了口。 “我不想问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从哪里来。”他用一个父亲的口吻开了腔,“飒儿生前最喜欢的人,是你,他很宠你,我知道。他要立你做妃子,我也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他竟然会为了你去死。”他说着,到了最后一句眼睛里忽然爆发出来让人害怕的神采。若溪躺在床上,眼睛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他说,她听。 就是这样。 “白若溪,我的儿子为了你而死。而你……确实也值得他如此。”卫英最后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大概他也知道了那天若溪拼死不让弦月触碰卫飒的事情,他一直以为女人的善妒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他从来也没有领教过,一个女人的嫉妒心竟然也可以得到让别人这样尊重的力量。 或许,这是真爱的力量。 第127节 半晌,房间里只有空洞洞的烟雾升腾起来的味道。 “现在天气炎热,飒儿的尸身……我已经准备好了王陵。择吉日来下葬。”卫英嘴角一阵抽搐,似乎是要咳嗽,却最终没有咳出来。 若溪绷着脸,没有一丝的表情。 “你儿子他不会死。我不会让他死的。我也不会看着他一个人去死。我有一个方法,我想要试试。”她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很低沉,像一个死去了很久的精灵发出来的声音。 卫英笑了下,确实无奈和恐慌,用手托着自己的脑袋,“小姑娘,别任性,飒儿死了的确很让人接受。但是……我……” “让我试试,可以么?”她分明是在询问,但是她的口吻确实那样的不容置疑和反对。 卫英凝视着他们胶着在一起的双手。 “好,”最后,卫英终于松了口。 若溪接着说,“我要两个御医来,要带着银针来。”她吩咐着,胸口虽然在起伏,身上的伤口虽然都在张着口,都在叫嚣着,但是若溪却赶不到一丝的疼痛,只是觉得自己的鼻子里虽然有空气,却好像是什么都吸不进去一样的痛苦和窒息。 这种寂静和重压,几乎要让她死掉。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看见外面早就等候的两位御医进来,招呼他们上前来。 “银针消毒,准备了大碗么?”她看了一眼摆上来的东西。低低的吩咐,御医们看了一眼卫英,卫英默默的点头,一夜之间,他头上的发丝似乎都变作了灰白色,他苍老了很多。 若溪这个时候没有心情和他说过去,或者是给自己的父王报仇,她现在所想的,只是要让这个坏蛋脸的男人醒过来。 或者,活下去。 她试了几种方法,都不能让卫飒的脉搏起到一点的震动和改变。她放下最后一根针的时候,脸上已经在笑,将额头贴在了卫飒的额头上,“喂,你真的不想醒过来了么?” 没有人应答。 “这簪子倒是很衬你,来带上给本王看看。” “嗯嗯,不错不错,这玉坠儿就算是你和本王的定情信物。” 她的手指上还带着他的宝蓝色的方方的戒指,是他权位和地位的象征。可是,如今这些都没有了用处。 “生死向前山可穴。”她轻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脸上挂着轻松地笑。 若溪抹了一把脸,两个御医看着她神色发呆,滞重不明,心里都觉得不妙,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儿就要出去禀告卫英。而若溪却双手一顿,将一把银针都扎进了自己的胸口,两个老迈苍苍的御医连忙呼喊了出来。 “王妃!” “王妃啊!” 这样为了情而忠贞的女子,让他们这些老臣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另一个人。 已经故去了多年的卫英的夫人,卫飒的生母。 曾经她也是这样一个疯狂而为爱执着的女子。可惜,她的丈夫却没有卫飒这样的伟大。可以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去死。 卫英眼中凝结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滑落,他佝偻着背,像是一夜老去了几十岁,从椅子上费力的站了起来,对着外面的侍卫们说,“让她好好休息,不要让别人来打扰。” “是,国主陛下,可是殿下的丧礼……”一个侍卫问道。 卫英背负着双手,站在徐徐关上的忘魂殿的大门前,幽幽回首,似乎在那寝宫之中的一对男女的身上,找到了曾经的某个人的影子。 “推迟下葬吗,让王妃和飒儿多……呆上一会儿吧。” 他骁勇了一辈子,却也不过是个心软的父亲。 番外卷 不醉枉少年 春分,薄雾,细雨。 绵绵的雨从天而降,印着月光连成细细的丝。 这一缕缕银丝冲不掉房檐的灰地上的泥,反倒是在上边留下一道道难看的土黄色痕迹。 铅云如墨,也如同房内某人的心,那把湛蓝污染的黑,在心中,散不去,化不开。 房檐的窗口里,站着一个少女。 乌黑的长发散落的肩膀,不留痕迹地亲吻着那如雪的白衣,很留恋,久久不曾散开。 那头青丝未曾想过,一阵寒风吹过,竟是不经意便将这种看似牢不可破的羁绊,悄无声息地斩断,不留下一点痕迹。 虽然是清晨,可毕竟外边黑的吓人,屋内还是有烛火。 因为风过,那烛火摇曳,那印在铜镜上的少女的脸,一时间,也如同鬼魅般飘忽了起来。 铜镜中,站在门口还有一个勉强称得上少年的人影。 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总而言之,那少年站在门口踟躇,手里拿着一件毛裘,显得有些茫然与呆傻。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少女没有回头,却已经猜到了来者是谁。 “小师妹,师父跟我说,怕你凉着了,让我给你带件衣裳过来。”被少女称作大师兄的少年,憨厚老实地一笑,举起了手里的貂裘。 仿佛是要展示给那个根本没回头的小师妹看。 “知道了,你放在那边吧。”少女头也不回地说道。 半晌过后。 那少年还是站在原地,手里依旧拿着那件貂裘。 “小师妹,师父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什么‘冬雪已化水,桃树发新枝’。他给我说,你听了便懂她是什么意思了。”大师兄腾出另外一只手,挠着后脑勺说道。 少女听罢,这才转过身来,淡淡地弯起了嘴角,笑了一下。 可少女的眼神中,却有着如同明月般冰冷的清澈。 甚至,可以说成是冷漠。 “那你替我帮师父带一句话回去,就说寒风尚过梢,月华仍降霜。他也懂这句话的意思。”少女说道。 大师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默记刚才少女说的东西,过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问道:“小师妹,你跟师父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 少女微微一笑,却是不答,转而说道:“大师兄,那现在师父究竟在做什么?怎么没有亲自过来?” “师父在石桌旁喝酒,到现在差不多也喝醉了。” “怕是没有,这雨水落在酒里,就把酒冲淡了。” 大师兄和小师妹,就这么进行着没营养的话题,而那少女的眼中,始终带着那如同月光般的冰凉与清澈。 “大师兄,怕这满山的师兄里,也就你肯来找我了,其他的人怕都觉得我对师父太不敬了。”似乎是青丝垂眼,挠得有些痒,少女轻轻地拨了下额头的头发。 少年沉默了许久,终于如同鼓起了勇气般,走到了少女的身边,郑重地将手里的貂裘递到了少女的手上。 “你是我的师妹,所以我会帮你,保护你。”大师兄口吻轻松。 少女点了点头,接过了少年手里的貂裘,披在了身上,说道:“白师兄,谢谢你。” 大师兄转过身,刚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少女说道:“师父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已然春至。” 少年点了点头,走出了门外。 门外的细雨,粘在少年的衣衫上,却不留痕迹的轻轻滑落,仿佛只是擦身而过。 少年信步而行,轻松地穿过地上已有积水的坑坑洼洼。 若是隔远了看,少年的身法是健步如飞,可又灵动四溢,如同某种不知名的舞蹈,唯美而又有一种诡异的可怕。 寒风如刀,割在那不知多少的树梢上,将那刚刚冒出头的新芽狠心的砍下,只留下那光秃的难看的枝桠。 杏花开过,终剩枯枝。 可,这漫山遍野,尽是杏花树,谁都不曾知晓这究竟有多少,就连那已经酣睡在石桌上的始作俑者,怕也已经忘了。 “师父,我回来了。”少年轻轻地摇晃着那个已经喝醉的男子,看着男子没有反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小师妹明明说,这雨水混在酒里,就把酒味冲淡了。”少年自言自语地说,脸上尽是不解地神色。 若是有人经过,定会笑这人痴傻,这若丝的雨,能将那醉人的酒冲淡? 真可谓是年少无知了。 …… …… 雨歇,已经有明月爬上了天空,皎洁地洒下银灰色的光芒,而乌云散去之后,是繁星皓月的景象,天空莫名的干净了,像是少女的眸,清澈的看不见杂质,可正又是这么干净的眸,反而让人心惊胆颤。 这种感觉,微妙地不可细说。 趴在石桌上酣睡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身旁少年的固执,终于是抬起了头,睁开了眼,无可奈何地说道:“白起,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了点。” 少年憨厚地一笑,一鞠躬说道:“因为我要帮小师妹传话,所以就只能一直呆在师父的身边。” 男子揉着双眼,将酒杯中的雨水倾倒而出,又从兜里掏出另外一个酒杯,指着身边的那个位置说道:“你坐,陪我喝两杯。” 叫做白起的少年想了想,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谦卑地说道:“您是师父,而我是徒弟,怎么能和师父一同而坐,这不符合规矩。” “让你坐你就坐,哪来的那么多废话,白起,你是不愿意坐在为师的旁边,还是不喜欢喝酒。”男子摇着手臂满不在乎地问道。 少年想了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一时间,竟有些沉默的可怕。 男子将酒杯里的烈酒一饮而尽,看着那漫天的繁星说道:“知道为师为什么喜欢喝酒么?有繁星皓月,有冬雪春花,便已经足够让这酒美味了,这才算是活着。” 如同自问自答,男子娓娓道来,而少年只是驻足听而已。 “记得我以前一位老友说过,千万年花开花落,而树常在,行人匆匆而过便也不见了踪影,人生啊,能守的再一次花开,再一次畅饮便已经足矣。”男子又说道。 少年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仿佛在琢磨刚才的那段话,终于是坐了下去,开口说道:“师父,想必您的老友,也是一个酒鬼。” “别老说实话,这叫醉禅,你这小厮哪懂得这些东西?”男子笑了笑,替少年端起了他身边的酒杯。 白起接过酒杯,将那里边约摸三钱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酒的味道怎么样?”一说到酒,男子似乎来了兴致,竟如同孩儿般,着急地玩了起来,似乎是在等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这酒的味道,还是像我第一次喝时那般,像血的味道。”少年咧开嘴,老实憨厚地说道。 “笨蛋白痴徒弟。”男子再次无可奈何地说。 第128节 闭上眼,少年似乎是真的在品味那浓郁醇香的酒味,可思绪却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第一次遇到面前这个男人的场景中。 那是遍地的折戟,横尸遍野的场景,白起手里拿着三尺青锋,站在那如山的尸体山前,一动不动。 那一天,有月亮,也有雨水从天而降,是诡异的天气。 雨水冲刷着少年身上的血迹,可不管怎样滂沱的大雨,都无法将少年身上的血腥冲刷掉,那血红,染在少年一身白衣上,格外的显眼。 那时候,有一个人站在少年的对面,那是一个手里拿着开山斧的男人,生的雷铜大眼,仿佛转世战神一般,可那人的双脚,却被恐惧占据,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那个男人不敢相信,就一个刚十三岁的少年,手持一柄寻常的长剑,竟能斩杀那么多的人,尸首堆成了山,血流成了河,那景象,分外恐怖。 不知道是少年脸上冰冷的神色,还是那诡异的天气,总之,在那个拿着开山斧男人心里的恐惧达到极点的时候,竟然一股绝处逢生的勇气从心底冒了出来,他扒开腿冲了上去。 一斧惊天动地! 一剑寻常无奇。 片刻过后,少年站在男人的身边,眼神如同刚才那般冰冷,没有丝毫的感情,就像那早已经干涸的枯井。 “何必?何苦?”少年刚说完。 地上的男人就已经没有办法开口了,睁大了眼睛,带着不甘死了。 而这时,有一个腰间始终挂着酒壶的男人路过,看见了少年放下了手里的长剑,半蹲在那边,双手合十,不知在做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单纯地出于好奇,那个腰间挂着酒壶的男子走了过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替他们超度,虽然我不会念经。”那个少年这么说道。 “那你是为了什么?”男子问道。 “不知道,或许只是不停地飞,不停地觅食,之后再不停地啃食。”少年老实地说。 那时,不知从何而来的乌鸦,发出了凄惨的叫声,仿若啼血,报丧的死神,就好像慈悲怜悯这悲惨的场景,在同哭泣一般。 …… “想不到,‘人屠’白起都会念经啊,说出来得笑掉多少人的大牙?”男子喝着酒,大笑着说。 少年白起憨厚地低下了头,仿佛很不好意思一样。 月光冰凉,此时,仿若寒霜,落在枝头,如同白雪。 “世人都说你白起败在我白川的手上,可谁又知道,我只是给你念了一段经文而已。”师父白川说道。 白起只是憨厚地笑着,说道:“融嫣师妹让我跟你带句话过来,是‘寒风尚过梢,月华仍降霜’,师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川师父摇了摇头,说道:“她这话的意思是冬还未去,她怎么就跟你一样了,这么不开窍?” 白起好像有些明白了,说道:“这句话跟师父那句已然春至,正好就对上了,虽然不太工整,再说了,我就一块榆木疙瘩,哪里有融嫣师妹那样机灵?” 白川师父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白起啊,你和融嫣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只是不太一样罢了,白起,在你的眼里,这月光如何?” 酒杯里,似乎有一滴雨落下,将那皎洁的月光幻影,轻轻地敲碎,留下一片朦胧。 光晕渐浓,又是深不可测般的渐渐将人包围了起来,白起看着那白色的光,总觉得有些不自在,那种感觉,就像是要被它吞噬掉一般。 “很耀眼,但却是要吞噬掉所有一般。”白起深思熟虑过后说道。 白起的眼神,依旧那般温和,只是闪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而这时,也如同那日般飞过一只黑色的鸟,不知是惊恐那要吞噬掉一切的银辉,又或者是惊恐白起的话语,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不停地啃食,是为了自己终有一天被别人啃食掉?”白川喝着酒,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开口说话。 月华的光辉很耀眼,铺满了大地,可又像是那早已死去的冥君的眸,深邃的看不见底,泥入大海,吞噬掉所有东西。 而白起,看着那铺撒在身上的月光,那月光,一点点的笼罩自己,想了想,咧开嘴,笑了起来。 冷彻月心——北冥君 皎洁的月光下,映衬着朦胧的梦。 那是琼楼玉宇的场景,大到不知几许的华丽宫殿中,那些带着不知什么面具的女子,正舞动妙曼的身姿,绰约地张扬着青春与那唯美唯妙的舞蹈,宽大而轻薄的绸缎阔裙在风中散漫飞舞,像是初春树枝上飘落的叶絮,纷纷扬扬,美不胜收。 大殿上,那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仿佛有些乏味这些人间罕景,似乎早已经对这些妙曼的舞姿不敢兴趣,用余光瞥了一眼环坐在大殿上的人们,确定没有人注视着自己的时候。 这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居然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哈欠。 坐在男人身旁的女人有些雍容华贵,看着男子这出糗的一幕,有些忍俊不禁,可终究还是没笑出来,只是轻声地咳了一下。 穿着黑袍的男子微微一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大殿下的人看着台上的人,忍不住的低头笑了起来。 黑袍男子约摸四十岁上下,可诡异的是,那头发,却是有着白雪混着青丝,与那漆黑的长袍,组成一幅虽是诡异却又和谐的画面。 银发飘飘,遮挡不住黑袍男子深邃的黑色眼眸。 此时,黑袍男子的目光已经越过大殿,看着门外那满山遍野的红花。 花开漫山,似钱币,色若血红。 这个人,被世人称作冥君。 冥君站起了身来,拿着酒盅,大声地说:“愿此刻常在,共饮此樽。” 大殿下的人,以及那个同样身穿黑袍的妇人也是端起了手上的酒樽,一饮而尽。 冥君看着大殿,又看看那门外的景色,不知为何,嘴角勾起一抹难懂的笑容,就像是走进了绝路之后,从绝处逢生的勇气,开出的最艳丽的花朵。 当世冥君,医术占卜,星相算术无不精通,是当时奇才,那如刀刻出的精美脸庞,更是当世美男子。 也没说为什么,冥君自顾自地走出了大殿,那些殿下的臣子们纷纷站起,可这时,冥君却一挥手制止了他们想要上前的动作。 这时,冥君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一片花瓣,把它放在手心,任由那微风拂过挠出微痒,更是任由那花瓣随风而去。 看着飞舞的花瓣,冥君深邃的眼眸变得温柔了起来,说道:“若是这漫山遍野的花儿飞舞之时,当也算得上是极美的风景。” 臣子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竟有些猜不透冥君的心思,只得是纷纷转头看着那个穿着黑袍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也只是摇了摇脑袋。 “若能守的再一次花开,再能酣畅痛饮,是世间极快乐的事情。”冥君转过身,笑着说道。 仿佛是为了映衬冥君的话,那满山遍野的花瓣,被风拂过,盘旋般的飞舞了起来,螺旋状地直上云霄。 只是,那是血红的颜色。 …… …… 朦胧月色,洒在琼楼玉宇中,模糊了那朱红色的漆,拉长了坐在长廊上女孩儿的身影。 “融嫣,这么晚了,还不睡?”穿着黑袍的冥君似乎有些惊异,走到了女孩儿的面前。 叫做融嫣的女孩儿抬起头,露出与冥君一般清澈的眸,开心地笑了笑,从长廊上跳了下来,拉住了冥君的手,说道:“父皇,这些花儿好漂亮啊。” 说罢,冥君顺着小女孩儿手指的方向看去,看着那盘旋而上的花儿,如同载着仙子般,直上那冰冷的月宫。 “的确是很好看。”冥君想也不想地说道。 过了许久,冥君才回过神来,对着小女孩儿说道:“我让你背的东西,你可是记好了?” 小女孩儿抬起头,用稚嫩的声音说道:“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不多时,九九乘法表便从小女孩儿的口中顺溜地爬了出来,而冥君此时,露出一个赞美的神情。 “嫣儿啊,你可知道,为父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是个爱哭的小鬼罢了。”冥君摸着融嫣的脑袋,和蔼地说道。 融嫣有些不懂,这个英明神武的父亲,这个无所不能的父亲,竟然是个爱哭鬼? 不由地哈哈笑了起来,融嫣使劲地拉着冥君的手,撒娇地让冥君将她抱了起来,然后用力地刮了下冥君那高挺的鼻梁,说道:“父皇才不是爱哭鬼。” 冥君一愣,似乎没想到融嫣回这这么说,用力地将融嫣抱在了怀里,笑了起来。 那一晚,月色朦胧,融嫣记得父亲的脸,记得那无比温和的笑容,可无论如何,都好像被月光吞噬掉了一般,那么的模糊与朦胧,有些看不清。 所以,只是记得而已。 猛地惊醒,融嫣摸了下自己的脸颊,还是那般的冰凉,就如同这窗外的皎洁月光。 若是那一晚,月光如同今晚般明亮,或许就能记得父皇的脸和他的笑容? 融嫣不知道,只是兀自地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冰冷月光,陷入了沉思。 没有烛火,而那方铜镜里,只有斑驳的黑影,而月光冰凉,照映着萧索黑影,带来的是无尽的孤寂。 在她的窗前,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壶酒,还有一个做工精美的酒杯。 在遥远的记忆里,父皇也是很喜欢饮酒的,每每花前月下,或是繁星万里,那个有着深邃眼眸的冥君,总是喜欢坐在宫殿的房檐上,一个人看着明月酣畅独饮,似乎那是极为快乐的光景。 每当此时,冥君总忘不了对身边的融嫣说:“有人对我说过,这酒,好坏之分只有第二天起床时候头痛不痛,而真正好喝不好喝,却有关这景色,他跟我说过,他有个徒弟,喝起酒来像血的味道,那你喝起来又会像什么?” 融嫣看着冥君,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看着他那极为享受的表情,总认为这是一种特别好的东西。 冥君那时也总会说:“记得别跟你娘亲说我又喝酒了,她会不高兴的。” 那时候的融嫣只是很乖巧地点头。 此时此刻,看着那明亮的月,融嫣倒了一杯酒,随着冰凉的酒进入咽喉,仿佛有一团火从心底烧了起来,辣的难受。 可融嫣总觉得,这种虚假的火热,就如同镜中的花,水中的月,那么的不真实。 火烧过后,当一切虚伪的伪装被拆穿,只能剩下比月光更加冰冷的感觉,那种感觉,冷得刺骨。 放下了酒杯,融嫣眉眼一挑,看着站在自己的窗口处,大师兄白起正站在那里,与自己一样,看着那冰冷的月光。 “师妹,你觉得这酒味道如何?这是师父让我给你带过来的。”白起不紧不慢地说道,如同往日一般。 “冰冷,不好喝,莫不是师兄也嗜酒?”融嫣问道。 “没有,我也觉得不好喝,喝起来像血的味道。”白起很老实地说道。 说罢,白起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放在融嫣的窗前,便转身离开了。 那是一个已经剥好了的黄柑。 看着那黄柑,融嫣,沉默了许久,剥下一片,放进了嘴里。 黄柑甜美,反常地出现在初春的时候,可融嫣毫不在意,只是从那黄柑的甜美中,尝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那个银发黑袍的男人,温柔地轻抚着自己的长发,开心地说道:“那边的柑橘熟透了,嫣儿你尝尝?” 说罢,冥君便动手剥了起来,动作优雅,不紧不慢,而这一切落在融嫣的眼里,都是幸福的颜色。 第129节 那时候,那个男人给她将了一个南橘北枳的故事,也还记得冥君的身边,那个雍荣华贵的女人,坐在一边,不为人知也贪婪的吃着那刚熟透没多久的柑橘。 不多时,融嫣便将那一个黄柑吃完,看着窗外的景色,随着回忆,那种冷寂的感觉,却充实了她的心。 寂寞久了,随着它的扩散,反倒显得充实了? 又或者说,寂寞本就是情绪的一种,也能充实寂寞? 吃完黄柑的融嫣,只是坐在窗檐上,侧过半边的脸,看着晶莹剔透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出奇的大,也出奇的亮。 而光辉只有一半,照亮了半边,留下一半的黑影,那月华的银辉就便如同镜子里的光,只是反射着更耀眼的光。 并非玉盘,月亮上反而有那种坑洼的斑驳痕迹,很残酷的把所有幻想都幻灭,如同那些融嫣心中那些升腾的梦,终究会被现实打碎的一点不剩。 那何谓梦想,又有何用?终究现实是那么残酷与冰冷。 至少如今,融嫣是一个人坐在窗檐上,看着冰冷月光。 回忆是纸,而梦境是笔,在上面描述的,不过是海市蜃楼的幻影。 “嫣儿,若有来世,我也替你们剥黄柑。”融嫣的耳畔,仿佛又想起熟悉的话语,亲切亲近的口吻。 垂下头,任由青丝遮挡住了双眸,伸出手,融嫣用手掌遮住了脸,月光拉长了那窗檐后的黑影,笼罩了整个小屋。 “孤独。”低着头的少女,自言自语地说道。 正如同飘来的云遮挡了原本浩瀚的繁星,满身伤痕残破的月,不算寂寞,只是孤独。 执子操黑白 当融嫣走出小屋的时候,天际已经闪过白昼,那白色的霞光,如长练,轻轻地飞舞,嗖的便拉长了天际,将那头的山,染上一抹如雪的洁白。 信步林中,那印在晨光中的薄雾,竟有种如同最为甜蜜梦境中的七彩光芒。 海市蜃楼般的景象。 早起的鸟儿,已经为了觅食而发出欢悦的叫声,叽叽喳喳却不见踪影,如同隐匿在黑暗中的影子,它的的确确存在,不离不弃,却不知在何方。 石桌上,那个酣睡的人,大抵是喝了太多的酒,发出肆意的鼾声。 却又不是,当那细不可查的脚步声临近的时候,却又惊坐而起。 “融嫣,你醒了啊?来来来,陪为师下一盘棋。”白川伸了一个懒腰,很惬意地说。 融嫣看着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是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石桌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棋盘,而上面,残留了一个未完的局。 仔细地看着面前的残局,融嫣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略有不满地哼了一声。 “融嫣,这局棋,是约摸十年前我跟一位友人对弈时的残局,可惜了,在那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昨夜我思前想后,总是想要破解这局棋,可惜了,我不是他,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样。”白川仰着头,似乎真的是在回忆往事。 棋盘上,残留的棋子不多,几个卒,一人一个车,还有些相士马之类的棋子。 “大师兄呢?他见过这局棋了吗?”融嫣问道。 白川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见过,然后他就走了。” 融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棋局,陷入了苦思,而白川带着微笑,很漫不经心的在一旁,吃着桌上剥好的黄柑。 时光流逝,融嫣却始终没有说话,而围在一旁的弟子却是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说着这局棋应该怎么破,平局或是胜负立判。 白川只是在一旁,细细地说着这局棋的由来,与那位友人的故事,其他的,便不作多说,只是让那些弟子,搬出了棋盘,而自己坐在中央,一人对战所有弟子,将那所有的可能性,一一的粉碎。 那些弟子,或是搔首,或是不甘,却从未想过,一盘棋,寥寥数子,却能落下这么多的变化。 而所谓的世事无常,最初,也起源于变化。 终于,融嫣那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那棋盘之上,轻轻地推了一下那个放在一旁的车。 也几乎是同时,四周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声音,突然地就安静了下来。 白川看了眼棋盘,哈哈地笑了两声,轻轻地推了下那一直沉睡在将旁的士。 棋局开始时缓慢的进行,融嫣每放下一子都会思考良久,仿佛是每一步都想要算进机关,将那无穷的变化尽数算尽,使之浮现于脑海,进而成竹于胸。 进而越来越快,就如同已经参透了这种变化,仿佛白川将要下的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控当中。 当所有的未来,都看不到踪影的时候,就去掌握住现在的变化。 这是融嫣坚信深信的东西,也是这些年来,如履薄冰活下去的根本。 可白川却满不在意,仿佛输赢胜败都于他无关,他只是想要看看这局棋到了最后,会演化成什么结果一般。 周遭的弟子们,早已经黯然失色,仿佛在那最皎洁的玉盘面前的零落星辰,纵使能绽放出光芒,终究也会被那玉盘吞噬殆尽,走向消失不见的灭亡。 “融嫣啊,你知道么,就算是不朽的王朝,也会有一天气衰势微,最终走向灭亡,这便是所谓的‘强弩之末,虽鲁缟不能穿’。” 融嫣在一旁听着,不为所动,又走了一步。 “我记得以前那个友人是这么对我说过的,人生若棋,棋盘上你操控着一切,可若是把这人世比作棋局是不对的,世事无常,哪里能算尽机关,焉能有永远的胜者?”白川说罢,依旧那么漫不经心地走了一步。 融嫣只是在一旁听着,不说话。 “棋盘里,那个决定胜负的王,永远只能在这小方格里,出不来,却永远有人觊觎着这里,真是个可怜的家伙,磨光的所有的棱角,只是没有爪牙与野性的猛兽罢了。”白川自顾自地说,没有看向融嫣,自然也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浓重。 融嫣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下着棋,只是,似乎又一次的慢了下来。 考虑了很久,融嫣轻轻推动手里的车,吃掉了白川手里的炮,而白川手里的车,继而吞掉了融嫣的车。 这时候,融嫣笑了笑,说道:“只要最后能赢,无论牺牲多少,都是值得的。” 说罢,融嫣剩下的炮,轻巧地打掉了白川手里的车。 一车换一车一炮,这是稳赚的买卖。此时此刻,白川手里可以用的棋已经不多了,剩下的弟子仿佛看到了融嫣胜利的希望,都倒吸了一口气,严神以待,仿佛这棋盘上经由变化发展出来的事实,便是一生。 白川摇了摇头,说道:“你能这么自如的操控棋局,不仅仅是因为你聪明,而是本来这些棋子,便只能在你手中,或是奋勇直前拼杀,又或是退避三舍防守,可你想过没有,若是这些棋子突然地活了过来,有了生命,那又会怎样?” 若是棋子有了生命,有了自己的思考,那还能叫做棋子吗?那么,他还能那么不顾后果的奋不顾身?又或者是能不管面前多大的危险,牢牢紧守着那一道天堑? 进也难,退也难。 几乎是刹那,融嫣脸上的表情骤变,心中惊奇了波澜,回忆里,那个穿着黑袍有着银色头发的父亲似乎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循循善诱地告诉着自己什么东西。 融嫣此刻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我们只是在下棋。” “是的。所以,随意你怎么做了,它们只能安分守己地听你的命令。”白川哈哈大笑着说,好像觉得棋盘上的危局并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棋局渐进,而白川似乎真的没有了什么招架的力气,被融嫣一顿冲杀,白川渐渐地好像丧失了抵抗,虽然互有胜负,可白川几乎也就是吃掉了融嫣的象士这类的棋子,而融嫣,几乎是吃掉了白川所有具有强大攻击力的棋子。 身旁的弟子们几乎都要欢呼起来了,想到这个不可战胜的师父终于是要败下阵来而雀跃,在这一刻,弟子们与融嫣站在了统一战线,之前的那些不愉快,似乎这个时候,没有人能想的起来。 可融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看着棋盘,久久不能前进一步。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棋盘上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在那横竖交错的地方,有一颗毫不起眼的棋子,那是一个弃卒。 本来是没有所谓的东西,可随着棋局渐进,融嫣发现,无论如何,这个弃卒始终没有办法杀掉。 渐渐地,午时已过,天边的太阳,渐渐垂下了头,露出疲软的光线。 “融嫣,你知道么,在棋盘上,只有一种棋子,永远不曾退后一步,虽然它很渺小很卑微,丝毫不起眼。”当太阳的光线已经在天边所剩无几的时候,白川淡淡地说。 融嫣心头一惊。 终于,白川轻轻地拿起了一旁的那个卒,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一步,便仿佛越过了天堑,咫尺天涯,彼岸花开。 那沉寂的死局,仿佛瞬间被打破了一般,融嫣根本拿那个卒没有办法,因为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白川都誓死保护那个始终渐进的卒。 一时间,融嫣心神有些乱了。 “若是你,在我刚开始移动这弃卒的时候,便与我死命拼杀,破釜沉舟,不计一切后果地与我厮杀,说不定,还有胜利的契机,可如今,已经迟了。”当白川将那弃卒摆在融嫣那帅面前的时候,融嫣已经无可奈何了。 在那卒的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马。 放下了棋子,融嫣闭上眼,若有所思。 身旁那些弟子们先是一惊,进而有些惋惜地叹气,可谁都不会去说融嫣,因为,他们连逼得白川使出这样杀手锏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白川与他们对弈,那卒时钟在边路,一动不动。 “师父,大师兄,是怎么下的。”融嫣睁开眼,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 白川想了想,说道:“他想都不想,便下了一个卒。” 听到这里,融嫣笑了笑,看着那只能勇往直前不能退后的卒,说道:“还真适合师兄的个性。” 棋盘上,不知道是谁零落放下的弃卒,本来谁都毫不在意,可偏偏在了最后,这个只能勇往直前的东西,却成为了变化。 夕阳的光,带着疲软的温度,照在棋盘上弃卒未动时候的地方,如同缤纷世界的一角,那般静谧。 …… …… 落霞绚紫,长河落日,残阳若血,一座小城,如同不知道是谁放下的弃子,坐落在这不知几万里的大漠上。 那低矮的土墙上,那些身穿黑甲的士兵,虽是难当炎热与饥渴,倒也是极为认真地关注着四周几万里,无边无际的大漠。 烽火台上冒着浓密的黑烟,没有风,便断不了烟尘,那黑烟天梯般地直直向上,仿佛给人以向往与憧憬,能爬到天上。 大漠孤烟直。 而那个对着西北方的黑甲勇士,此时眯了眯双眼,看着远方。 地上的热气升腾而起,灼得那大地有些模糊的幻影,看不清,也如同距离这里遥远的某处的树林,随着晨光与薄雾能升起的幻影。 海市蜃楼般。 在那虚妄的后面,有一个如同蚂蚁般大小的黑点,带着斗笠,虽有些蹒跚,却坚定不移地朝着小城走了过来。 那道身影,仿佛那个永不退后,永远朝前,谁可曾见过它后退一步的卒。 番外四 胭脂醉——写给2012年的这个七夕 番外四胭脂醉——写给2012年的这个七夕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房檐低小的茅檐小屋里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吟唱,似梦似幻的嗓音惹人遐想。茅屋外,片片鲜艳娇嫩的杏花前几日还绽放枝头,春意正浓,热闹非凡,经过昨夜一夜的风雨交加今晨竟是已经花谢委地无人收,点红零落,黑色的污泥溅染到鲜艳欲滴的花瓣上,多了几丝风尘的况味。 “小师妹又在悲天悯人了。”有年轻的白衣男女三三两两走过茅屋外,听到里面女子的低吟浅唱,不由得莞尔。 “我以前听别人说起过,女人只有这样才有女人味儿呢,你那样的,就没有女人味儿,简直是假小子一个。” “死小五,你再乱说,我就撕烂你的嘴。”几个女孩子同滑头滑脑的那个小个子打闹在一起。 第130节 “嗨,还真别说,以后说不定真就有一个女子也像小师妹这样见花落而垂泪,对残月而伤怀,说不定还要拿上锄头去地里刨个坑把这些花瓣好好的葬了呢。” 大师姐展纯拍了一下刚刚说话的小个子男孩,“不要胡说,仔细被先生听了去,要罚你。” “额。”小五吐了吐舌头,低声对着身边几个师姐说,“瞧见没,大师姐吃醋了。”几个女孩子哦了一声,一起点头,被展纯一记眼刀剜到,吓了一跳,赶紧跑去练功场练功去了。 展纯拂了一拂额前的碎发,犹豫了下,从茅屋外走过。里面的人不知外界事,尚自清唱着句句念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练功场上,男男女女们正在互相切磋技艺,大师兄段鹏神情认真,抿着嘴唇看着师弟师妹们打拳,眼光落到一点,眉头一皱,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扶住那个人伸的不怎么平整的胳膊,“阮柔,你这拳要伸直。” “还有腿,要踢高一点。” “腰板儿要挺起来,对,就是这样。” “哎哟,大师兄,你再说阿柔,阿柔的脸就要红成煮熟的虾子了呢!”几个女孩子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段鹏一愣,再看自己手中扶着的人,果然脸红的像块大红绸缎,下意识的松了手。 阮柔难为情的收回自己的拳头,搅.弄着衣襟,身边的另一名女弟子走过来,推了一把笑得正欢的小个子,眉毛一立,怒嗔道,“就你多事,好好打你的拳去!” “大师兄,你……你别介意,我……我会努力追上大家的。”周围的人渐渐散开,阮柔才敢小声对着面前高大的男孩子说了一句话,段鹏自己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假装咳嗽了两声,“嗯,我知道了。”说完,扭身走了。 红霞拉住阮柔的手,在她耳边低语道,“哎,哎,大师兄看来是真的。” “真的?什么真的?”阮柔一头雾水。 “当然是对你的心意啦,你可真是根木头转世哎,我说你啊,你就没瞧出来,大师兄刚刚跟你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正眼落在你身上呢。” “你别乱讲啦,被大师兄听到。”阮柔飞快的看了一眼段鹏消失的方向,“大师兄他怎么会……会喜欢我呢。你莫乱说。” 红霞反而认真起来,“我才没有乱说呢,只是你自己不承认罢了,哎,阿柔啊,我当你是好姐妹,可是什么都和你说的哦,你也得和我说实话的,对吧?” “当然,我也当你是好姐妹呀。”阮柔闪动着乌黑的眸子看着红霞。 “那你是不是得如实相告,你心里有没有大师兄呢?” “哎呀,红霞,你真不正经!”阮柔气得鼓起腮帮子,“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大师兄呢?” “那你不喜欢大师兄,喜欢谁呢?几个师兄里也就是大师兄最可靠啦。我看你还是不要错过这么好的男人哟。” 阮柔气呼呼的一跺脚,啐了一口,“我不同你说了,每一个正经的。” 红霞在后面好笑的追上她,“怎么就恼了?我说着玩儿的。” “哪有拿这种事说着玩儿的,你真是个小疯子。”两人已经慢慢走出练武场,到了后面比较僻静的所在。 “我疯?你才是乱说嘞,没见到比我更疯的人才睡醒么?”红霞一努嘴,指了指那间小茅屋,里面走出一名妙龄少女来,白皙通透的面庞,婀娜多姿的身姿。即便是不施粉黛,光靠着这副海棠春睡足的摸样就足够撩动人心弦乱跳。 “小师妹在摘什么?”阮柔踮着脚往那边看,那个少女似乎正在采摘什么东西,也够不到,正在费力的跳来跳去。 “嘘,听说,小师妹她是在摘茶树叶和桑树叶上的虫子做饲料,喂她的小宠物。”红霞说的很神秘。 “宠物?什么宠物?难道是……啊?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阮柔不可思议的捂住嘴巴,惊讶不已。 “是真的,先生不是说过么,不让我们靠近小师妹的房间,因为她饲养着的那个宠物实在是太可怕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碧血蛛。”两个女孩子一起到了一耳光寒战,看着那个美妙女子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真不知道先生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呢。”红霞笑声嘟囔了一句。 “也许……喜欢这种事,是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可言的吧。”阮柔望着茅屋的方向若有所思。 高大的桑榆树底下,白衣少女欢乐的在树丛中仔细查找着角落,蹲在地上的她竟然连有蚂蚁爬上自己的衣角都没有察觉。 “给你的蛛儿找到什么好吃的了?”身后好听的男声响了一下,少女吓了一跳,手一抖,一只被覆在掌心里的棕褐色肉.虫激灵的从指缝里扭着身子钻进前方不远的一个小洞里,不见了踪影。 少女娇嗔一声,“先生!你看啦!被你吓跑了!我的蛛儿早餐都没了。” “自己身上不是有那么多的小蚂蚁了么?给蛛儿吃也是可以的。”同样是一身白色衣袍的青年男人微笑着指了指她的衣服,少女惊叫一声,慌忙抖着自己的衣角,“臭先生,你看见有蚂蚁爬在我身上,都不帮我弄下去。” 被唤作先生的男人意外的年龄并不大,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庞上藏着些许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宠溺神色,替少女掸了掸够不到的地方,视线落在她赤裸的双足上,眉头微微皱起,“嫣儿你又调皮了。” “我哪有。”少女不服气。 “你看,不是又没有乖乖的穿上鞋袜就跑出来了么?” “嘁,我这是为了捉那只虫子呢,先生你不知道这只虫子是我等候了好多天的猎物,好不容易才发现了它的窝,又好不容易才捉到它,结果,就那么被你吓跑了,你说怎么办?”少女双手一摊,不依不饶的。 白川点了一下她撅起老高的粉嫩红唇,“看着。”他也蹲下身,在刚刚虫子消失的洞口附近找了找,捉到一只很小很小的肉.虫,手一抖,一根银针变了出来,穿过小虫的身体被钉了起来。毫无声息的放进那个小洞穴里面,稍稍探进去了一点,恰巧让小虫被定住的一半身子露在泥土之上。 少女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的动作,虽然不解,却没有出声。 等了一会儿的功夫,小洞穴果然有了变化,它旁边大概一寸远近的地方有些隆起,松动,然后……刚刚爬进去的那只长而多脚的肉。虫钻了出来,左顾右盼的往那只被钉住的小虫身边爬去。就在它的前排长脚抱住小虫的瞬间,白川修长的手指一动,第二枚银针准确无误的钉进长肉.虫的触角上。长肉.虫拼命摆动着身体,却难以逃脱。 少女早就看直了眼,惊叫连连,“先生,你好厉害!”像看宝贝似的自己把那只肉.虫装进盒子里,兴高采烈,“蛛儿吃了它,肯定会很高兴的。” “先生,你是怎么知道它一定会上当的呢?” 白川嘿嘿一笑,显得高深莫测,“简单的很,因为我知道这种虫子的习性,它们最喜欢的就是吃这种小虫,所以以它做诱饵,必然上当。” “那你怎么知道这附近一定有这种它们爱吃的小虫子呢?” “百步之内,必有芳草,如果这块地方没有吸引它们之处,你想这种长脚虫子会在这里住下么?”白川眉眼含笑的看着少女惊愕的双眼,里面亮闪闪的,好像是有两颗星星。 “对待什么敌人都是一样,了解他的习性,找到他的短处,然后,一击制胜。”白川收起指间的银针,放进袖子里。 少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而坏坏的笑了下,“哎,先生,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万一刚刚你算错了,那只长腿虫子没有爬出来,那你不是很丢人?” 白川点了点少女俊俏的鼻尖,“小鬼头,看来你还不了解,任何生物都是一样,本性都是贪婪,贪婪,就会让别人有机可趁。” 少女彻底佩服起自己的先生,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呢,先生。” “那现在,是不是该说说如何惩罚你的事儿了?”白川好笑的看着她蹙起的小眉毛。 “罚我什么?”少女不解。 “你说呢?”白川点了点头她露在外面的一双嫩白如藕的小脚,“多少次了?” “额……这个……”少女往后挪了挪,笑得谄媚。 “还有……你大概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这孩子神经大条到让人怀疑是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什么日子?”果然。 白川俯下身抱起她蹲在地上的小身体,捧到自己胸口的高度,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吻,“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牛郎织女相会鹊桥的日子,你都忘记,今晚是要乞巧的。” “那这一天,女子们都要乞巧,男人呢?男人都要做什么呢?”少女又疑惑了。 “男人……自然是……”白川抱着她进了屋,轻轻放到菱花镜前的高凳上,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锦盒,盒子很是精致,打开来时,还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去年后山的乞巧花开的时候留了几朵开得极好的,在坛子里醉了一年,前些日子拿到山下找了个胭脂匠做成了一点胭脂。” 少女吸了吸鼻子,赞叹道,“好香。” “嫣儿,过来,闭上眼睛。”白川擎了眉笔在手,招呼她。少女乖乖的依言而行,闭上眼睛,眉心处一凉,她讶异的睁开眼,菱花镜里的妙龄女子的眉心间,蓦地多出一点俏丽而不妖媚的桃红。 淡淡的乞巧花香萦绕鼻尖……白川痴迷的望着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她在不知不觉间恰如后山开得甚好的乞巧花,已经绽放出妖娆的玲珑姿态。 “先生,你喝醉酒了么?怎么脸好红?”少女回眸撞进了一对盛满爱意的眸子里,惊了一跳。 “小傻瓜,”白川哑然失笑,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身,下巴抵在她的发上,轻声说,“非是酒酿醉人,世上最好最纯的酒浆都及不上这点胭脂香气袭人。” “先生,你看,外面又下雨了!”少女在怀中惊喜的出声,指着窗外一树杏花带雨。白川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果见细雨森森而落,不由得感从中来,拥紧怀中人,轻声念道。 “鹊桥会,会鹊桥,落雨丝丝,是情人泪。 花乞巧,人乞巧,盼得团圆,执手相对。 酒醉人得,美人眉心, 一点胭脂醉, 愿付生生, 求解其中味。” 番外五 画婵娟——千年中秋 中秋时节,又有些记忆在石板中逝去。 青衫百步,人声已尽。 他恍若还沉睡在千年前的小夜。 狗吠,远钟,烟雨。摊满画卷,人影流苏,尽是哭无泪,痛无泪。 此画未做尾,述愁亦不退。 秋叶未霜天,天高云淡。八月半,尽是人家欢喜的时节,嘱咐了一个小厮从街上的集镇买了三牲畜礼,今日便是中秋佳节,虽然他并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好歹也要遵循着祖宗的规矩,把这些死物规规矩矩的摆放在一堆蜡纸画像前,点起祭神香,才算是礼成。 谁叫他是大门大户出身的贵家少爷呢!这些劳什子的规矩如同家里摆放着的老古董一般,死气沉沉,没点什么意义。可他呢,还不得不去照做! 想着想着就有点生气,卫锦枫气愤愤的把画笔放下,吩咐了小厮收拾摊子,准备回府。 说是回府,也不过是回一处他压根就不喜欢的牢笼,那座古老又死寂的院落,就是囚禁他的牢笼。 大祁国卫家,官宦世代,出过十九位宰相,五十五位公卿,其余的小官不计其数。真正的世代公卿,户户封侯,羡煞旁人。他,卫锦枫便是这家大门户里的后人,还是正房卫夫人嫡出的三少爷。其余两位夫人虽然也有两个儿子,可怎么和卫锦枫比,怎么不能成样。 索性,大家便议论纷纷,说道卫老爷百年之后肯定是要将这份偌大的家业留给这个最最疼爱的小儿子的。 然而,世事无常的很,自从卫夫人去世以后,三少爷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再天天往爹的书房里去,谈古论今,高谈阔论,而是……开始放情山水,拿着湖笔,徽墨,卷帘,砚台,在府外三条巷子远的集镇上,摆了画摊,每天且画且乐,人们因为他的画工极好,上门来的主顾很多,当然其中不乏有些闺中少女来求见卫锦枫的潇洒容貌。每日画了画卷拿起换酒钱,这日子,倒也逍遥自在,恍若天外谪仙。 不过,卫老爷却碍于颜面,训斥了卫锦枫几次未果,卫锦枫照常去集镇摆画摊,而卫老爷只得在一怒之下,将他逐出家门,卫三少爷只得在集镇的另一边镇上租了一间大瓦房,自己过活。不过还好,卫老爷总算没有赶尽杀绝,还是留了两个聪明的小厮跟着他,不然这位十指不沾泥的大少爷可要真的受苦咯。 奈何,今日是八月十五,即便他不愿意回去,也得回去一番,谁叫今天早上卫府派来了管家,请他回府共用晚饭。 他这一年多在外,除了过年三十晚上必然要回来与家人团聚一番之外,便是今夜要回去共度团圆了。这当口什么理由都推脱不得了罢?小厮看着少爷脸色随着天边的天色一样,越来越黑,好像天黑上一分,他家少爷的脸上就糊上了一层……薄薄的锅底灰…… 另一个小厮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拎着手里的三牲畜礼,嘟囔,“少爷您晚上只管回去说些吉庆话,老爷说什么您就当自己是个聋子,听不见,然后再当自己是个哑巴,说不出,保证这一晚上啊平安无事呢。” 卫锦枫手里折扇一打,哗啦一下又合上,拍在那小厮脑袋上,“说的对,到时候我就只管喝酒,喝的昏了天,认不清地拉到。” 主仆三人笑作一团。画摊三俩下被收拾干净,正准备离去之际,身后一个姑娘很是嗓音粗大的喊了一句,“等一下!你是卫三少爷么?” 卫三少爷…… 他平生最讨厌听见的声音就是这四个字…… 当即卫锦枫身边的小厮就立了眉毛,他家少爷正心情郁闷,这会儿出来喊这么一嗓子,一会儿少爷又要胡搅蛮缠的发脾气了。 “我就是。”卫锦枫很优雅的会转过头来,看见他的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很是美貌的婢女模样的小姑娘,年纪大概十六七岁,美貌是美貌就是看举止横看竖看都太粗鲁了些。不过对女子温柔,是卫锦枫一贯的作风。莫说此刻眼前站着的是个美貌少女,就是个横眉立目的母夜叉他也会如此。 小厮看了少爷一眼,果然,这就是少爷那个少女杀手的外号的由来了。周边的几个镇上没有谁家的小姑娘能够对卫锦枫免疫,小到牙牙学语的小幼童,老的,到八十岁的没牙老妪,都对他很是亲善。 小厮月和轻轻捅了捅身边的另一个小厮,“哎,你说这个小姑娘会不会又是来求少爷去家里作画的?” 半天……身边没有反应,月和纳闷,转脸一看,好家伙,身边的那个小厮的口水都快流到三牲礼上去了。 第131节 “宝焰,你的口水!快擦掉!”还有比这个场景更丢人的吗?主子看见人家漂亮姑娘就温柔体贴也就罢了,怎么连身边的小厮都是这副摸样呢?真真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了啊!月和只想着蹲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再插上一个“此人已死,有事烧纸”的旗子。 “你果然在这里啊卫三少爷,我家主子请你过去做画像。”美貌少女在他面前呆立了三秒之后,把来意说明。 “今日已经收工,姑娘要做画像请明天早些吧。”卫锦枫说完转身欲走。不料那少女跺了跺脚,一直跑过来,拉住他的袖子,“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跑了那么远的路来请你,你怎么可以不去?” “姑娘,今天可是中秋佳节,我也要回去陪伴家人。”卫锦枫依旧很是温柔,这姑娘说话怒气滔滔好像他欠了她一样。倒也有趣。 美貌少女知道自己理亏,咬咬牙,“你莫不是嫌弃给的银钱少了?你给人画一张画多少钱,我出十倍。” 财大气粗哦?卫锦枫微微笑笑,摆了摆手,小姑娘吓一跳,“你难道是要一百倍才肯去么?” 卫锦枫刚要说话,便被小姑娘的话吓了一跳,原来小姑娘接着又说了一句,“一百倍也是可以的!” 不止是卫锦枫就是连他身边的两个小厮,月和与宝焰都吓了一跳。可怜宝焰刚刚擦掉的口水又掉了下来,这小妞不仅美貌而且……有钱! 卫锦枫看着她笑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檀口微动,“不是钱两的问题,便是一千倍的画酬,也不去。”笑话,他要是喜欢那些阿堵之物,何苦要逃出自己那个富可敌国的卫府? 他要的,是快活,是逍遥,是自在,要享受的是这间无声却曼妙的匆匆。 看他去意已决,少女终于在他背后放弃,只得垂头看地上青石板,低声呢喃,“完了完了,回去肯定要被打死了,连个画师都没有带回来,凝香啊凝香,你可真是笨死了啊!” 她低着脑袋,懊恼不已,面前蓦地多出一对大脚,她一惊,抬头,原来是卫锦枫去而复返,正笑眯眯的垂头看她,看她发呆似的瞪着自己,卫锦枫哭笑不得,“还不带路,一会儿可要天黑了。” “啊?你同意了?”少女显然惊呆,这个人难道脑子有毛病么?他不是说一千倍的画酬都不去的么?她还没说给他一千倍啊。 “我若不去,你今晚不就要被打死了么?我卫锦枫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花季少女,如此就……香消玉殒了罢。”卫锦枫轻声笑了起来。 少女几乎要喜极而泣,拉着卫锦枫的袖子来回摆啊摆,“谢谢你啊。你稍等,我去叫车过来。” “走过去,也就是了。”卫锦枫说。 少女停了下来,俏皮的忽闪着大眼睛问,“你知道我家主人家在何方么?便要走过去,你现在走过去,便是转天早上也到不了的。”说完就跑去叫车。 宝焰抓了抓脑袋,问卫锦枫,“少爷,您今晚去,家宴就赶不上了吧?” “赶不上不正好就躲过了?”卫锦枫笑得有点诡异。月和跟着点头,表示赞同,卫锦枫看着那小姑娘跑远,又说,“你看这家人的下人已经如此容貌,他家主人必然也是个俊品人物,我要不去看看岂不是可惜。” “少爷,人家主人要不是男人,那你怎么看俊品人物啊?”宝焰愣愣的问。“笨蛋!”月和敲了他脑袋一下,“要不是男人,可不就是女人!有漂亮女人看,你难道能不看,刚才是谁口水都掉下来了?” 卫锦枫靠着树干,等得无聊,看自己的两个小厮斗嘴。 大概一刻钟后,集市的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还有些赞叹羡慕的吸冷气的声音,卫锦枫他们起先没有注意,但那车轮的声音越来越近,卫锦枫回头看,正好看见一架极是华贵富丽的马车从他的视线里由远及近,车上披戴的都是精美的绸布,防水性能良好。车檐底下挂着四串铃铛,马车一动,便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 一个佣人出来便能够用如此的马车做派,这家人家必然是个大户人家,而且地位非同寻常,卫锦枫目光不动,继续打量这架到了眼前的马车,一边吩咐月和,“你拿着三牲畜礼回府去吧,只说我今晚有了佳约。宝焰,你随我去。” “啊?”月和为难的要死,这回去了就是挨骂的份儿,怎么总是让他去干这种事儿啊。车上的帘子打开,刚刚的那个貌美小姑娘出来,跳下车,对着他行礼,“卫三少爷,请您上车吧。” 卫锦枫微笑点头,“你这巧嘴能说会道,回去还能给自己辩驳辩驳,若是宝焰去了,必死无疑。” 月和彻底放弃挣扎,只能低声说,“少爷那您自己小心,记着回家。宝焰,你聪明着点,把少爷照顾好了。” 宝焰匆匆点头,很是可怜的看了他一眼,“有劳你回去替我挨骂了,月和哥。”月和无语,接过来他手里的东西,一步一回头的往卫府的方向走。 这边,卫锦枫已经抬腿上马车,貌美小姑娘很客气的一指宝焰,“你也坐进来吧。” “我……我就不了。”宝焰望了一眼那豪华的马车。 “让你上就上来嘛,不然让我家主人知道我怠慢了贵宾,会责罚我的。”小姑娘有点不高兴,嗓门顿时又大了几分。卫锦枫点了下头,宝焰便也跟着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恍若开启了一段长过百世千年的错爱纠葛。 番外五 画婵娟—— 一眼为媒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卫锦枫几乎是已经睡了好几觉,再看身边的宝焰,平时他可是最爱睡觉的一个,这会儿却是压根没有这个欲念,就是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对面的貌美姑娘看,那家伙看的,直叫一个卖力,卫锦枫叹了口气,深深明白了一句古话说的果然不假。那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还要多久啊姑娘?”卫锦枫终于问了一句,在他的第四觉醒来之后。 小姑娘精神的很,看见卫锦枫终于醒了,眼前一亮,撩起窗帘看外面的景物,“再有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卫三少爷,我叫凝香,您叫我的名字就好。”一时间这姑娘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卫锦枫眼睛里还带着残留的睡意,“恩,请凝香姑娘到了之后记得叫我一声。我先睡会儿。”还有半个时辰呢,他足足可以睡上一觉。不料,凝香这次却没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反而唱起了反调,“三少爷先别忙着睡觉,我还没有告诉您,您待会儿要注意的事情。” “注意的事情?”宝焰有点纳闷,从来没听说过给人画像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的啊?这家人果然透着诡异。卫锦枫却不意外,眼睛一眯,从怀里抽出折扇,尽管这个时节用折扇已经显得有些凉,但这把轻巧的折扇放在他的手中竟一点凉意都没有,只透出几许说不出的风流俊逸来。 “对,待会儿三少爷要到的地方是我们主人的居住的一处别苑,人丁不是很多,所以环境优雅不会吵闹,用来让少爷为我们公……咳咳,给我们小姐作画是最好的,今天是我们小姐母亲的忌辰,所以待会儿您可千万别在小姐面前提起母亲二字来,免得让小姐伤心。”凝香只有再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才显得极为的老成,和先前见到的那种轻浮聒噪完全不同。 卫锦枫抿了下唇,不答也不眠,挑了窗帘看外面的风景,看样子,这里大概已经到了他们大祁国的邻国北冥的地面,街上的人们依旧没有回家,都在为今晚的夜宴做着准备,虽然人们的装束已经有些不同,但相同的是大家都在同一轮圆月之下,过着同样的佳节,喝着同样的团圆酒,并无两样。 卫锦枫垂下眼帘,暗想,不知何时大祁国和北冥这两个痕隙渐深的国家的百姓才能真正过上平安的日子。 这会儿的功夫,马车已经转出了街市,往旁边相对僻静的巷子里转去,大概走了三两条巷,才到了一处极为幽雅别致的院落前停住。凝香先跳下马车,打开车帘,对着车外的一名小厮说了几句,小厮便往院子里跑,估计是去报信了。 卫锦枫下了车,才发现,这座看起来很是古朴的院子所蕴含的那种气势完全不是他的卫府能够比拟的。和人家的院落比起来,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贻笑大方。 这座院落古韵十足,虽是在北冥,却有着浓厚的南地风格,墙壁上每隔几步便有镂空的雕花作为装饰,院落之中,主屋在东,客房在西,上有乌瓦,下又碧草,中间有四角八回的廊檐曲折,朱红廊柱,两旁栽种的夕颜小花正刚刚开放。 夕开而朝落,红颜虽美,美却只在一夜间。这边是夕颜。 这么华贵的院落之中竟然栽种着如此卑贱低廉的小花,实在是出乎了卫锦枫的意料之外。凝香在前带路,进了府门大门,就往左拐,东方上首的位置想来应该是那位要画像的小姐的卧房了。 进了院落之后卫锦枫发觉这间院落十分宽敞,大的有些不像话,前面看到的不过是其中一角而已,它的后面还有两座带着二层阁楼的高楼,十分气派,两旁杨柳依依,随风飘摆,地上有清浅的血嫣花,开着娇小的花瓣,如钱币却偏又让人觉不出一点媚俗,只有血一般的殷红,高傲不屈。 风景美不胜收,他也同样没有忽略掉一个问题,就是外面看起来还有着很亮的灯笼的走廊越走越暗下来,直到里面才挂了四盏大红的宫灯,竟也是精心雕刻似的,远远看去,是四个大字依次排开,“福寿安康”。想来是中秋节用来祈求安康所用的。 “卫三少爷请里面请,小姐已经在楼上等您了。”凝香垂着头说,似乎在隐藏什么。卫锦枫微微一笑,“多谢凝香姑娘指点。” “哎呀,凝香姐,小姐不在楼上了!”先前跑进去的那个小厮又折了回来,跑的气喘吁吁,神色也很是惊恐。 凝香一愣,随即换上招牌大嗓门,“去找啊,你在这儿鬼叫唤能找到小姐吗?” 卫锦枫暗暗想着,看来这家的小姐还是个不安生的主儿。 “那个,三少爷您在前厅先用些茶点吧,我得去……帮着找小姐!”凝香招呼了几个小厮过来上茶水点心,卫锦枫坐了下来,打开折扇,“不急不急,反正今夜我是要赖在贵府上了,可以让小姐自便。”他正好拖得借口不用那么早回去挨骂,卫锦枫想,不如这个小姐干脆跑出去玩个三四天才好,自己正好能躲过一劫。 凝香连客气话顾不上说,就跑开了,小厮们一窝蜂似的找小姐,他倒成了闲人一个,百无聊赖的吃了点心,喝着茶,酒足饭饱之后,卫锦枫微微听见外面有些轻响,转头看,并没有人。 心里起疑,他起身查看,顺着声音的方向往里面去,竟是一条幽径映入眼帘,两旁依旧是栽种的松柏和古树,地上不起眼的开满了血嫣。 “北冥之地产异花,名血嫣。形似钱币,色如赤血,每开放时清香,别雅浑胜幽兰。”他记得北冥帝纪里有这样一段对这小花的描述。今日一见,果然如书上所写无二。 “看还是,梧桐禅院,怎今夜,老了容颜。灯焰遑遑,催笔乏墨倦,谁,又按弦。”女子清丽婉约的嗓音忽然柔柔的传来,她的声音很低,很细,似乎不想被别人发现一般。 “月下前,流萤漫天,飞入了,谁家妆奁。散却堂前谑语和喧喧。人,难免。南斜街,北斜街,望断几条街,梦里潇湘,在灯火哪边。月无言,愁如线,牵半生绵绵,谁借清风,一尺为我剪?” 断断续续的歌声陆续传来,卫锦枫仔细听着,不由自主的停下来脚步,他不想打断这个女子清音的唱腔。这种清丽的嗓音在这夜半时分传来,竟如同天籁,清澈如山涧流水,洞中清泉,从耳朵里流进去,洗干净了心扉。 尽管卫锦枫停下了脚步,但还是惊扰到了院落之中秋千架上的女子,她背对着他这边,停了歌声,却不转过身来。 “在下冒失,惊扰了姑娘雅兴,死罪死罪。”他微微抱拳,将扇子放在胸前,缓缓说着。卫锦枫的嗓音很是好听,低沉中夹带着一点性感魅惑。自认为对女子是必杀绝技之一,但他开了口,那女子却没有什么反应,连头都没有转过来,只是过了许久,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公子若是误闯了进来,就请早些离去吧。” 卫锦枫微微勾唇,浅笑,“为何?” 似乎是没想到对方如此涎皮赖脸,那女子愣了下,荡着的秋千也稍稍停滞,过后才说,“此地虽好,却是麻烦的所在,污浊晦涩的很,公子既然喜欢这词,便应该是方外之人,是以此地不该留,也,不能留。” 卫锦枫呵呵一笑,索性靠在一棵古桐上,笑得轻浮,“姑娘如此不敢转过来正视在下,难道是逢月圆才会出来一见的鬼魅妖狐不成?” “小女子相貌奇丑无比,实在不堪入目,今日乃是良辰佳节,实怕惊动了公子。还请公子早些离去吧。”这逐客令,下的极其明确简单。语气里也有些不耐烦。 卫锦枫眼睛一动,瞄见花园外围的下人们正举着火把到处找小姐,心里蓦地一动,重新看向秋千架上的少女,那女子看不清楚年纪,但身材婀娜,略显偏瘦,长发挽起一部分,其余只在背上散落,黑如墨,亮如绸,一身月白色的长裙,松散拖地,越发衬托的她如同精灵,不似凡间。 心里的好奇越发多了,卫锦枫放轻脚步,上前走了两步,那女子机警的很,似乎听见了他踏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坐在秋千上的身子不自觉的挪了挪,对他的靠近很不适应,连抓着秋千的手指都有些僵硬,“天色已晚,还请公子早些离开。”她的声音越发小了。 卫锦枫止住了脚步,随手摘下树上一片尚且青绿的叶片,放在唇间,细细吹奏起来,竟是一曲流云追月。曲调甚是清澈,悠扬,那女子听了一阵,忽而缓缓开口场合,“低诉遍,纵然怨,都化成泪涟,秋心一叶,飘零在人间。” 两人同时停住,卫锦枫有些诧异,原来这个姑娘对于散落已久的古琴曲,也是如此熟悉。那女子沉默片刻,缓缓的说,“流云追月,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人再吹奏过了。多谢公子。” 卫锦枫有些不好意思,却难以阻挡自己心里的惊艳,他直觉的认为这个女子必然是倾国倾城的美女。 “啊,卫三少爷!”凝香的大嗓门打破了这夜晚的美好安宁,同时又惊呼一声,“小姐,原来您在这儿!”她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笑得诡异的卫锦枫忽而停住了脚步,难道她刚刚打乱了她家小姐的好事么? 还是……这个有着很多名号的卫三少爷其实是个登徒子? “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这里是我家小姐的禁地,你怎的这么大胆就闯入?”凝香大喝一声,卫锦枫微笑着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秋千上的美人说道,“这位公子便是卫三公子么?” 卫锦枫低低回答,“正是在下。”他看见秋千架上的美人终于回转过身来,但是他这一看,便有些愣怔。 月色皎洁也不及她的白皙的肤色万一,如同纸张一样透明的脸颊在月色下熠熠生辉,唇畔是凉薄的笑意,她的眉角唇稍端丽出姿,清丽不可方物。 恍若天界的仙子,坠落凡间。 只是……她的一对眼睛却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霜,没有焦距的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纤长的手指握着秋千的藤绳,有些微的局促不安。 凝香在他的身后用轻的不能再轻的轻声说,“我家小姐天生有疾,不能视物。” 卫锦枫却似乎没听见一般,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那女子清丽的脸庞,愣怔出神。 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的他,竟然在这一刻深刻的感知到,他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张美颜。换句话说,这个女子,他……是认识的。 番外五 画婵娟——情由画起 秋韵深深,梧桐树的叶子被风吹拂,发出哗哗的响动,像是有多到数不清的鸟儿在树上跳跃发出的吱呀聒噪,又似无数的精灵在丛林间翻转跳跃,嬉戏打闹。而这些精灵的头领便正坐在这座秋千架上,漫不经心的打晃。 昨夜那一晚,卫锦枫整夜都没有合眼,眼前翻来覆去的都是那绝美少女的容颜,他自诩见过无数的美人,各种类型的都包含在内,有的冷如冰山,有的热情似火,有的含蓄温柔,还有的俏皮可爱,但无论哪一种,都比不上眼前的那名少女,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似有千金之重的力道砸在他的心坎上。 想忘,已是不能。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卫锦枫匆匆起身,想起今日还要前去给那位小姐画像,连昨晚未休息好的疲倦都一扫而光了。 走出自己所在的客房,他叫了一声宝焰,那孩子并不在房间里,似乎是跑到哪里去帮忙了,他正好也不愿带着他过去,想着随他去吧,便自己收拾了画具,提着放在身侧往昨日约定的花园中走去。 花园之内,秋千架上空荡荡的,显然,美人还未到。他便坐在石桌旁边,等了约么一炷香的时间,见小姐还未到,他自己便铺开了宣纸,研好了墨,完全凭借着昨日夜间那匆匆的一顾,提笔而下,刷刷点点的勾勒出远山似的眉,悬胆似的口鼻,黑发如云,白衣胜雪,翩然回眸,倾城绝代。 唯独那双眼睛,朦胧如含两汪昏月,并不清澈明亮,但,却是如许的光华明媚,丝毫不见低沉萧索。 他正兀自对着宣纸上淡淡的水墨晕开的美人发呆,身后便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似灵动的泉水奔跑在山岩间,流出轻轻的韵律。卫锦枫回头,便看到凝香扶着昨日见到的伊人缓缓走来,他起身,凝香望着眼前的男子,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那人的眼中已是满含爱意,而且,卫锦枫此人本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他从容的外表下,更有一颗风流倜傥的心,若他此时身上有琴,便可以真的琴挑美人。 也可惜,她家的小姐看不见那人深情款款的目光。 “凝香?”少女觉得有点异样,平时唠唠叨叨的凝香这会儿倒没了声音,可不奇怪的很? 凝香嘿嘿笑了下,在她耳边说道,“公主,那画师正看着你呢。” 少女浅浅一笑,“他不看我,如何能作画。去泡一壶好茶来,我有些口渴了。”凝香把少女扶到石桌旁边,“卫三少爷,我家小姐行动有些不便,你要多迁就一些啊。” 卫锦枫微笑,“那是自然。” 少女的面孔上被照样这样一照,竟然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昨晚那如同白纸般透明的肌肤,此刻便显出十分的神采,略微有些苍白的嘴唇也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把那点淡淡的粉色晕染得更加妩媚。 “卫公子?”少女见他许久不说话,便开口。 卫锦枫暗道一声自己的失态,假意咳嗽了两声,“小姐要画些什么呢?” “我想……画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少女微微低下头。声音有些低落,卫锦枫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他明白她话中的低沉是从何而来,画的再好,画的再多,对她而言,也只是一张可以被触碰到的纸张而已。并不能真正的享受画作带给她的美感。 第132节 “我家里人想要我的一张画像,那么便劳烦卫公子为我画一张肖像即可。”少女的沉静也只是片刻,稍后,她便大大方方的对上了卫锦枫的眼睛。尽管知道她什么也看不见,但被这样一双优容华贵的眼睛一直打量,卫锦枫的心里竟然有着说不出来,也说不明白的情愫。 “那就请小姐端坐,容在下为小姐画像。”卫锦枫笑了下,缓缓提起笔,将刚刚自己画的那张画悄悄放到一边晾干,铺好另一张雪白的宣纸,才堪堪动手。 依旧是不施水彩颜料,只有淡淡的水墨晕染,卫锦枫看着对面咫尺之间的少女,不由得兀自出神发呆。 “啪嗒。”一点轻微的声音传入耳中,少女启唇道,“卫公子,你的墨汁滴到纸面上了。”卫锦枫低头一看,果然,一点黑黑的墨点在洁白素雅的纸上,一点点的扩大,心里暗骂一声糟糕,告了声罪,便重新换掉了那张被弄污了的纸。 “小姐是如何知道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纸已被污染,她一个盲女是如何知晓的? 少女微微一笑,动了动坐的有些僵硬的身体,“一般瞎子都要比常人的耳朵好用些。” 她是如何能在一个外人面前,如此平静的说出这样妄自菲薄的话来?并不带有一点的羞涩和难看,仿佛她是盲人这一点从来不曾让她伤心过一般。 “小姐当真如此心胸开阔,不以为意么?”他是个直率的人,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少女一愣,摇了摇头,“我从出生起便患了眼疾,或许从前倒是见识过外面的风景颜色是何等瑰丽,却实在没有印象,忘记了颜色,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不是不难过,不是不悲伤,只是……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见过色彩的人来说,黑白两色也就不显得那么枯燥乏味了。 听了这话,卫锦枫忽然改了主意,重新往碟子里倒了一些颜料,轻轻挑染开来,她的色彩,应该由他来补充完整。他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但第二次,他拿起笔,便是无论如何也画不下去了。只能对着勾勒了一半的美人面发呆,只是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把沾满了墨汁的毛笔拿的远了一些,免得又弄污了画面。 她不知情,只呆呆的坐着,目光游离在外,似乎飘摇到了没有边际的所在,兀自出神想着什么。朝阳底下,他看着她,满含深情,她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宝焰蹦蹦哒哒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和端着茶盘不进不退的凝香撞了正着。宝焰刚要出声,便被凝香捂住了嘴,“别闹,你家公子正在给我们小姐画像呢。” “画像?”有这样画像的么?画画的人只看着人家小姐,压根没有落笔啊。宝焰心里纳闷,不过他的目光看见了凝香手里的托盘,就移不开了。凝香的手中正托着一盘精致的糕点和一壶好茶,看宝焰口水马上就要滴落的样子,凝香无奈抓起一块糕点塞进他的嘴里,“你自己去那边吃去,别碍着卫三少爷作画。” 宝焰受宠若惊,连忙带着感激涕零的神色跑到那边坐好,乖乖的吃着点心。 凝香朝着里面望了一眼,终于把那壶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的茶端了回去。重新换好新茶才返了回来,顺便丢给宝焰一盒瓜子糖,宝焰顿时又乖巧了三分。 “卫三少爷,请您用茶。”凝香放下茶水,又退了出来。 “小姐也请用茶。”卫锦枫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轻轻递给了少女,少女莞尔一笑,伸手去接,呷了一口,便放下。 “卫公子我们能否休息一会儿?”她不太好意思的开了口,卫锦枫才意识到她已经保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歉意的开口,“让小姐静坐良久,是在下的疏忽,小姐还是起来舒展一下筋骨吧。” 少女点头,便要起身,然而一动才发觉,双腿已经有些麻木,哎哟一声还未叫出来,便歪斜着摇晃了几下,卫锦枫慌忙伸手扶住,“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被陌生男子扶住,少女的脸颊上飞上两朵红云,却又不能推开,没有人家扶着,她只怕早就跌落在地了。“多谢公子。”她只能这么说。 卫锦枫握着她纤细的胳膊,忽而嗅见一股淡淡的花香从她的身上传来,竟是从来没有闻见过的那种淡雅甜香。 “小姐用的什么香粉,当真香甜可人。”他没话找话来缓解两人的尴尬。说这话,手就扶着她站起来,慢慢走动。 “我从不用粉,这是熏香。是血嫣花的香气。”她淡笑如许,轻声说。 “血嫣?就是北冥的国花血嫣么?” 少女浅笑,“公子学识当真渊博,正是北冥的国花血嫣。” “想不到,这小花却是如此的香甜。”卫锦枫赞美了一句,忽而重说道,“此花虽美,却比不上小姐的万一。” “公子说笑了。”少女有些含羞,不料脚下被石子一滑,惊呼一声,便被一双大手环住了腰身。他的身上同样有着好闻的佛手香的清苦香气,闻着让人安心。 “小姐当心。”他适时提醒一句,却没有在少女站稳之后松开自己的双手,他抱着她,看她原本苍白的小脸染上血嫣一般的红润。 “卫公子……”她娇羞不能言,轻轻挣了两下,却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又怕惊动了外面的下人,只能轻声说着,“你能不能……松开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卫锦枫象征性的松了松手,却还留着扶着她的姿势,“事发紧急,在下唐突小姐了。”少女别过头去,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刚才那幅画,小姐想要在下题什么字在上?”卫锦枫换了个话题。 “便写上我的名字吧。”少女仰起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缓缓底下。卫锦枫等得就是这句话,赶紧追问一句,“敢问小姐芳名。”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让他怦然心动的美人叫什么名字呢。 “嫣儿。”她的目光落在两人脚下的那片血嫣上,低低说着,“以血嫣为名,也许是一种缘分吧。”但也是一种罪孽。在这洒满阳光的院落里,他挽着她的手,默然不语。 北冥之中,只有一人,能够以血嫣入名,那便是——北冥国的小公主,北冥融嫣。 番外五 画婵娟4——画未相思 日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交错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便成了日光底下最美的风景。凝香在外面拉了拉长得丰茂的牵牛花,遮住了里面的旖旎风光。 此间情事,从画起,由画生。 卫锦枫这一留,便是七八日,宝焰每天乐得清闲,没甚事做,又有凝香不时的给他些好吃的,竟然比来的时候胖了一圈,身子也长高了,反倒像是从后妈家住到了亲妈家里一般,身体得到了很好的滋养,身板子也壮实了许多,看着倒像个男子汉的样子了。 当然,要除了成天跟在凝香身后不时的转来转去的没出息的嘴脸以外…… 时光一旦沾染上了情爱,便过的嗖呼快然,一转眼,又是七八日过去。这座别院里的下人们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位在中秋之夜到访的美少男画师每日与他们的小姐在一起品书论天,下棋喝茶。 让卫锦枫讶异的不止是嫣儿的敏锐和聪慧,她虽然目不能视物,却似乎比真正的明眼人还要看得透亮,相处的时间久了,卫锦枫就发现,嫣儿虽然在和他相处时有说有笑,但却时常在不经意之间便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如同这越来越凉的天一般,让人不能不放在心上。 日日朝夕相对,二人的日子倒是过的活色生香,发乎情,止乎礼,嫣儿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君子,非是如同传言中那般孟浪。 他上知晓下明白地理,远到上古传说,下到民间故事,他无一不知,无一不晓。那些有趣的故事小段儿让她每每听来便不由自主的莞尔轻笑。在说到嫦娥和后羿这对苦命鸳鸯的时候,嫣儿一双朦胧的眼睛里亦是泛出点点泪光。 卫锦枫有些后悔,他早已看出这些日子嫣儿心事重重,却从未想过会把她招惹哭了,心里不由有些愧疚,慌忙掏出帕子来替她拭泪,谁料想,嫣儿的眼睛就好像是两汪清泉,那泪水,流也流不完,擦也擦不掉。 索性就丢开了帕子,用手指轻轻为她揩去泪珠,一边不无怜惜的对她轻声说,“怎么好端端的就哭起来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不过都是神话里的传说,不可真信。嫣儿若是非要相信的话,那就相信这世间男女之间必然会有真情意。”他轻轻松开手指,捧住她梨花带雨的脸颊,“比如锦枫对嫣儿,嫣儿对锦枫。都是一往而情深的。” 嫣儿面上蓦地飞上两朵红霞,堪堪收住了泪,假意捶在他的肩头上,“青天白日的,说着也不觉得肉麻。” “肉麻么?我怎么觉得这只是我心里最想告诉你的话呢?”卫锦枫呵呵一笑,用手按着她的手掌,缓缓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那里面一颗赤诚的少年之心正有力的跳动着,嫣儿的一张美颜更是红上几分,娇羞的低着头,被他捏住的手也变得有些发烫,半晌才懦濡着说,“你总是这么没正经。” “也只有在嫣儿面前才没正经。”卫锦枫今天心情相当不错,日日有美人在侧,他如何能不心满意足?恰如同身在五云之中,虽知道只是虚幻,不可依靠,不可沉迷,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被身边的温柔所迷惑了本心,也或许,他的本心本就是这么想的。 “今晚上,我想为锦枫你弹上一曲,你可愿意?”蓦地,偎在他怀里的人轻轻出声,声音里有着让人揣摩不透的复杂气息。 卫锦枫眉头微皱,语气却是无波无惊,只淡淡答了一声,“好。” 月上梢头,人约黄昏。 别院里掌灯的时候,卫锦枫已经带着自己的画笔,悄然来到嫣儿所在的阁楼底下,凝香早已在此恭候多时,看见他来,眉眼具笑,帮着拿起他的画袋,一边招呼他上楼去。 “卫三少爷,小姐已经在等您了。”凝香把他送到房间外,自己就先告退了。“奴婢就在外面伺候,如果小姐和三少爷有什么需要,只管叫奴婢便好。”这是卫锦枫认识凝香之后听她说的最像下人说的一句话了,不由莞尔,“凝香姑娘,你还是像平时那样泼辣才好,如此温柔,真叫人不习惯。”凝香回头,给了他一记眼刀,扭着屁股下了楼。 “嫣儿?”他站在门口唤了一声,这里终归是女子的闺房,他贸然进入的话,实在有些于理不合。 “锦枫?你来了么?”屋里有人答应,卫锦枫微微勾唇,她的声音在这个昏黄的傍晚听来,便觉得如同天籁般让人闻之心生甜蜜。 “进来坐,”她又说。 卫锦枫依言而行,进得屋里,便看到嫣儿正坐在一张琴的面前,古色古香的琴在烛光下泛着微微的幽暗的光芒,她只是轻轻的挽起了满头长发,用一支薄翠绿颜色的玉簪子别住,黑发,绿簪,说不出的魅惑轻盈。她的面前焚着一炉好香,闻起来便如同置身云端。让人不禁有些心旌神摇。 她十指轮转,一曲音符跳跃指尖,是一曲《流云追月》,正是他们初见时的那曲。卫锦枫缓缓提笔,于纸上缓慢而轻柔的画出伊人美貌,眉似远山,形如扶柳,国色无双。 一曲毕,嫣儿堪堪停手,执起旁边的玉壶,倒了一杯琼浆,“锦枫,请满饮此杯。”卫锦枫神色不变,似乎对她忽然要劝自己喝酒的事丝毫不挂在心上,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欣然的神色,“好。”他接过酒杯,欲饮。 嫣儿忽然出声,并按住他拿着酒杯的手,神色有些古怪,“锦枫,你日后可还会记得我?” 卫锦枫沉声,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葇夷,“日日在心,不敢忘。” 嫣儿低头浅笑,收回了自己的手,卫锦枫举杯,一饮而尽。 “嫣儿可否愿意在为我弹奏一曲?”他重新坐回桌边。 “好,锦枫想听什么?”嫣儿柔柔一笑,恍若出尘仙子。 “便是一曲《长相思》吧。”他轻轻启唇,似乎预见未来。 于是,此一夜,才是真正的红烛,罗帐,美人,琴音,才子,佳酿……只是,一曲长相思还未完成,卫锦枫的身子便重重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卫郎,我今日如此做,都是为了你,既然命运已经笃定,我已经是无路可走了,卫郎,你又何苦在我身上留了自己的一颗心?”嫣儿迷蒙的眼中再次落下泪来,屋外的凝香进得屋里,安抚着她,“公主,莫要再哭了,对眼睛不好。” “我日后都不能再见卫郎,要着这对眼睛还有什么用?”嫣儿哭倒在琴上,琴弦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发出嗡嗡的悲鸣。 “公主,奴婢已经收拾好了,咱们快些起程吧,莫要误了婚期。”凝香看她迟迟未动,只能说出实情。 嫣儿扑簌簌落下一行清泪,重新握着他的手,将自己头上的簪子留给他,“卫郎,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从今之后,我们两不相见。”话已至此,便是断肠。 马车早已在外等候,车轮飞转,主仆数人尽数连夜撤离别院,奔往北冥王庭而去。 三日之后,失魂落魄的卫锦枫在北冥的城门上看到一则告示,黄色的皇榜上醒目的黑色大字宛如剜进了他的心上。 明日,公主融嫣大婚,昭告全国,而她要嫁的,便是他们大祁国的三皇子殿下。从此以后,他们再相见时,便是主仆,便有尊卑,便……不可再情意昭然。 披头散发的卫锦枫在城门外一直冷冷的看着那张刺目的皇榜,心里凉得如同城外那池水。 她终归是没能逃脱命运的摆布,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而对自己真正有情的人,只能苦苦站在宫墙之外,遥遥叹息。 叹命运之无情。 卫锦枫便这么一直站着,等着,等到日落西山,等到月上中梢,等到日出朝露……直到他的眉梢和发梢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霜露,他依旧自虐一般的看着那张皇榜。 今晚,便是她的大婚。那红烛罗帐,就是埋葬他初恋的最好坟墓。那张让人魂牵梦萦的美颜再不会为了他一人而笑。 她的一切好,都再也与他无关。 本就是无心错恋的一场孽缘罢了。卫锦枫三天未动的身子终于在城楼里放出的烟花妖娆中,仰面倒下。 这一夜,本是秋末的季节里竟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飘着飘着,这雪便成了鹅毛大小的碎片。卫锦枫仰面躺在地上,任由身上的落雪越来越厚,雪片掉落进眼中,凉凉的,竟有些让他觉得舒畅。 皮肤上越来越凉,然而心里却越来越火辣的疼! 雪扑簌簌的飘,一如他当日醒来后不见伊人的苦涩和心痛,就那么漫无边际的飘散了开来,弥漫了整个心腔。其实,早在嫣儿动手之前,他便已经知道,北冥国的公主将要与大祁国的皇子和亲,时间便是月末。 他一直想要等着,等嫣儿对他开口,只要她说,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带着她远走高飞,远离尘嚣,远离这些虚伪和丑恶,远离这让他们都为之困顿的牢笼。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说。 她终归……是不相信他。没有给他这最后的一次机会。 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卫锦枫仰面朝天躺倒在这冰雪的天地之中,望着昏惨惨的天际,蓦然发出穿透云霄的朗笑!笑得那么痛快,笑得那么用力,笑得又是那么绝望! 身边的人避无不及的躲着他走开,原本就不好的天气,谁也不想和一个疯子发生什么瓜葛。 他便这么躺着,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的凝滞,要死了么?很好,她的大婚夜,他的亡命时。 夜幕四合,宫城里传来的,是阵阵锣鼓笙箫,吉庆有余。 皇子大婚,普天同庆。 却有一人,濒临死亡。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远远的,佛号如同天际传来的声音,遥遥传来,老和尚面目慈祥,口鼻开阔,他的头上未曾着帽,露着光秃秃的头顶,顶上还有些许未滑的落雪。一身斑斓袈裟裹在颀长的身上,老僧须眉洁白,恍若是和这肃杀的天地一般,洁白纯净。他缓缓来在卫锦枫的身侧,低低颂了声佛号,才蹲下身,为他扫开面上的积雪。他俊美的容貌早就不在,连日来的萧索让他几乎脱形,连颧骨都高高的耸起。两眼涣散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并无反应。 “阿弥陀佛,缘聚缘散终有时,施主何苦如此。”他在他身边轻声说,带着莫大的悲悯。 许久,只有风过的声音,和雪落的响动。 “大师,我一生无所求,只愿得一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133节 “为何老天让我们相遇,却又无情的分开?” “为什么我的生命里没有了她,就如同行尸走肉,了无生趣?大师,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么?我不信,我不信。”他的语气渐渐低落下去,似乎没了支撑着生命的力量。 “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老僧低声默念了一句箴言。眼眸里流露着无奈的神色,他本是世外之人,却也不得不被这痴痴的红尘之心所感动。 “施主你可相信有来生?”他着实不忍看如此大好的一条性命就如此妄送。好吧,即便是泄露了天机,他也要造七级浮屠。 “我本不信命,不信天,不信神,可如今,还由得我么?”唇边勾起的是无奈的苦笑。 老僧缓缓朝他伸出手,“那便等待来生吧,来生若有机缘,这份未完的画作还可完成。”卫锦枫勉强转动眼珠,看见的是他刚刚还攥在手中的,她的画像。 浅浅的水墨晕染在白皙的画纸上,眉目婉约,清晰如昨。 来生?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内心便是一片安宁,“老天总算还待我不薄,来生……嫣儿……来生,我等着你!”他拼劲全力,朝着宫墙的方向,蓦然呼喝一声,手指向前微微探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却终于,体衰而亡。 老僧闭目合眼,诵念法号,“阿弥陀佛,”那段往生咒对他来说,或许还为时尚早。老僧的目光沉沉落在宫城,看那座辉煌无比的宫城里冒出滚滚浓烟,宝相上一片庄严。 七日后,北冥公主的头七,在大祁国的宫殿里隆重肃穆的举行。 三皇子一脸阴郁,他不曾想到那样一个美好的夜晚还未开始,他的娇妻便葬身火海,那日宫廷里用到的灯烛十分丰盛,不知是谁打翻了油灯,引燃了喜幛,那位匆匆一见的公主便在喜房之中未来得及被人救出,就已经香消玉殒。 “皇儿无忧,这可能是北冥的那个老匹夫设下的计谋,一个堂堂的公主在新婚之夜暴毙,我们大祁国难逃干系。”国主卫恒一脸阴霾。三皇子默默点头,“父王说的是,只是可惜了公主。” 卫恒阴险一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本王定要拿下北冥,来出心中之气。本王虽无此实力,但是王儿,你们还年轻,未来百年,北冥必然要归属于大祁!” 声声怨咒,如同魔魇。回荡在大祁国的宫城之上,久久盘桓不肯散去。 宫城之外,在公主头七之日,郊外的一处别院之中,凝香与宝焰并肩而立,一把把的白色纸钱抛向天空,扑簌簌的落下来,似是二人不甘的泪。宝焰早已哭得没了眼泪,凝香的一对眼睛也肿的不成样子,逝者已矣,不可悲伤,这话好说,此情难了。 他们明明是一对那么相爱的恋人,却还是抵挡不过命运的摆布,她嫁做他人妇,他在大婚当晚碎心而亡。或许也在同一时刻,她的公主支开了在身边服侍的她,自己打翻了烛火,引燃了喜幛,一道香魂,从此无处寻踪…… 凝香凝噎着看着面前的墓碑,双肩颤抖的不成样子,“公主,你可知道,你如今真的同卫三少爷在一起了。公主,你泉下有知,一定不要再悲伤!”她知道,她的公主从开始和卫三少爷相见,便是开启了一段不可言说的悲剧的齿轮。 “公子一辈子只对公主一人倾心,世人都说卫三少爷孟浪薄情,却不知我家少爷,才是世间第一痴情的男子。”宝焰默默开口,洒了一杯酒在坟前。 大师收敛了卫锦枫的尸骨送到了卫家,而公主的遗体只能在大祁国被下葬,生未同寝死同穴,为了这么简单的愿望,凝香特意找来公主生前最喜欢的衣裙,做了衣冠冢,把她和卫锦枫葬在一处。 这是他们相见的别院外的一处高。岗,郊外宁静优雅,时有晚风轻拂,他们在此,便是真正的脱离了凡尘的干扰,做得一对逍遥鸳鸯。 宝焰从背袋里掏出一张画轴,展开来,那上面的女子眉目如生,栩栩动人,放到坟前的烛火上引燃,“少爷,如此,融嫣公主便真是时常伴在你左右了。你也不必担心公主死于火海而不能保全面目了。”那样的一个娇滴滴的人,竟然死得如此凄惨,让人不由得便要扼腕叹息。 那张精心画作的画像被火舌吞噬,一角尚留在外,那上面赫然是画像的最后一笔,仍旧残缺。 海誓山盟也抵不过时光的洪荒,此画上一笔,永久残留于那二人的心间,于画残缺,于人留念,正如那位大师所言,下一世,他若能真的和她相遇,相知,相爱,便才是真的填补了画上的残念。 于下一世,你的画未,定要画上我。 风从远处传来,竟然不冷,还有些温热,盘桓在二人的坟上,久久不散。 月下前,流萤漫天,飞入了,谁家妆奁。散却堂前谑语和喧喧。人,难免。南斜街,北斜街,望断几条街,梦里潇湘,在灯火哪边。月无言,愁如线,牵半生绵绵,谁借清风,一尺为我剪? 第四卷:帝王之宠 第二百四十八章 谁也不会死 因为卫英的一道皇命,所以没有人敢踏进忘魂殿里半步,尽管外面已经开始白幡招展,旌旗漫天,那个让全国人都为之敬仰的三皇子卫飒殿下,因为得了暴疾而一命呜呼,只是这个消息还在封锁之中,卫英不是傻子,他不会让这个消息这样快的流传出去。 卫英唯一担心的是他的儿子的尸体如果不能很快的入土为安的话,就要腐烂了,这夏末的季节,让他很难受。他的儿子不能这样不声不响的死掉。卫英已经传令给禁卫军,让他们彻查当天的事情。把一切来龙去脉全都调查清楚才可以回来。 忘魂殿里,仍旧有一个人垂死的抱着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人,她的胸前流满了鲜血,似乎气脉也受到了损伤,可是,她一动也不动,似乎是在等待着让自己鲜血流尽的那一刻出现。那样的话,她就可以追的上他,再告诉他一遍,自己很喜欢那根银簪子,也想要把那玉坠子送给他,做定情的信物。 更想要告诉他一句真话,其实他一直念来念去的“小溪儿”并不是她的真名字,她有一个很好听,很高雅的公主一样的名字,她叫融嫣,本来就是一个公主。 不过是一个亡了国的公主的名字,很不巧的是,让她亡国的人,是他的老子,卫英罢了。好吧,但是这些都没有让她感到悲伤和为难,她也不在乎。她目前最在乎的是他,是他这个坏蛋。若溪呆呆的坐着,抱着卫飒的双手都开始发僵,说实在的,她的眼前似乎有无数的金星再跳,她已经看不清楚他了。 若溪惨然一笑,“卫飒,我忘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一点也不讨厌你,相反,我很喜欢你,你和那个弦月要成亲了,我嫉妒的要发疯,我想让她死,想离开这里,是因为我害怕,害怕完完全全的失去你,而现在,弦月还活着,我也还在这里,而你,却再也不能回来了。卫飒,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那个人依旧是闭着眼,不动也不说话。 若溪艰难的举起手掌来,抚摸上他的头发,很柔顺,很光滑,似乎还蕴含了那天的雨水的味道。 她艰难的起身,此时的大殿里已经没有了什么人可以让她使唤,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当她走到大门旁的时候,听见了有人低低的啜泣的声音,似乎在压抑着,不敢高声哭出来的样子。 是宝焰。 她虚弱的对着门口说,“宝焰,来,替你主子打点热水来,我要替他擦干净。” 宝焰浑身抖了一抖,见鬼似的看着满身是血的她,“王妃!您……您还活着!”若溪干裂的嘴唇跳出血珠来,虚弱的笑,“是,活着,不过,也快了。” “我去传太医!”他拔腿就要跑,被若溪拉住,“不,不用了,宝焰,快去打水吧,我可能……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宝焰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若溪扶着窗户,颤巍巍的不让自己倒下,就那么安静的等着宝焰回来。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宝焰真的端着水跑了回来,还有洁白的毛巾。 “王妃,宝焰……也想送一送殿下。”话未必,他已经泣不成声。 若溪点了点头,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面有十几根银针牢牢地扎在里面,只要她一动或者是呼吸,就会感到刺骨的疼痛。 但是她不在乎,她现在只在乎一件事,就是她要去见卫飒了,但是在那之前要把卫飒弄干净才行。 “好吧,正好你和他再说说话。” 若溪终于扛不住了,将身体一歪,靠在雕花的大床上,感受着生命的匆匆流逝,也感受着自己的一颗心,逐渐的慢了下来。她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宝焰说的,“宝焰,待会儿记得给我也擦干净了,然后,和他放在一处。”这一句话倒是说得没有絮絮叨叨的虚弱不堪,只是宝焰却泪流满面。不敢回头去看,只是点头,“是,王妃,宝焰记住了。” 门口似乎有人在跳,有人在闹,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哭。 好吵,好乱啊。 若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躺在那床上的红衣男人,他还穿着一身喜服。 “咣当。”一声巨响,让人不惊愕也不行,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她穿一身浅蓝色的衣裙,脑袋上戴着一顶斗笠,斗笠的帽檐很低,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刚才这个门就是她踹开的。 真是大胆!这里可是卫飒的府邸啊,谁人敢这么嚣张?宝焰惊讶的回头去看,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就感觉脖子上一麻,“靠边靠边,这人要是这么摆着的话,不等死还能怎么着?” 他的身后跟着进来了一个人,穿着白色的衣袍,他和这个女人的目标果然不同,那女人进来就扑倒跟前去看那个卫飒,而这男人则是进来之后,直接将若溪拦腰抱起,轻声的呼唤,“嫣儿?嫣儿?” 宝焰一头雾水,他还在迷蒙之中,就看见那个带着斗笠的女孩子朝他一瞪眼,“想让他活过来么?” 宝焰拼命地点头,眼泪都掉了出来。 “那好,那就去取一套银针,还有蜡烛来。”她说,宝焰立马去办,半路上跑得自己的脚丫子都快断掉了,他也不在意。 银针和蜡烛都被取了来,放到她的眼前。 那女子轻轻地用一种药水擦拭了下自己的双手,然后取出银针,让自己镇静下来,用银针在蜡烛上挨个烤过,然后再将它们挑上一点药粉,就那么直接的插进了卫飒的穴道里,卫飒虽然已经早就没有了呼吸和感觉,但是眼尖的宝焰发现,当那银针扎进他的身体里的时候,卫飒身上的肌肉明显的有收缩的现象。 “殿下!”他太高兴了,这不是表明,卫飒还活着么? 那少女显然也是一愣,第二针扎下去的时候,她呵呵的笑了下,对着一旁干着急的白衣男子说道,“喂,白川,你看这个皇宫里的事儿是不是都很有趣,这人明明能活,他们却说他死了。” 白川黑着一张脸,将若溪抱了过去,“别光顾着救这个,还有这个。” 少女呵呵的笑了下,手上的动作还是那么的麻利,没有因为她在说话而减慢速度,“你也没说让我先救女的啊。再说了,这个男人好看的很,不救,可惜了。” 白川哭笑不得,只好先用真气给怀里的若溪度气。那少女那眼睛瞄了他一下,“别光用真气,要在她的璇玑穴上度进去才有用。” 白川果然立马按照她说的去办,结果就看到怀里的女人真的有一点松动了神情的迹象。若溪的睫毛动了动,眼睛还没有睁开的时候,手就已经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前襟,“白……白川。” “是我。”他的心陡然一动。她认得他。 若溪苦笑了下,“救救,卫飒……”说完,又昏了过去。刚刚被吊高了的情绪又被狠狠地摔倒了谷底,这滋味真是不好受。但是为了让她安心,白川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她的话,“嗯,正在救他。” 若溪的神色一松,昏了过去。 那少女手上的银针似乎会飞一样,让人眼花缭乱,卫飒的身上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扎成了蜂窝样,让他看起来很滑稽。 少女一顿施针完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你怀里那个,不是什么大事儿,来拿过来我看看。”白川赶紧将若溪抱了过去,“这个,不能死。”他看着少女的眼睛说。 “那那个你似乎很盼着他死似的。”少女调侃着说,然而手里却很麻利的将若溪的衣服解开,一一挑出来那些作怪的银针,顺便止住了不断用出来的血。 许久,那少女用小碗借了一点若溪的血,放在唇边尝了尝,“唔,这不是有现成的解药么?怎么还舍近求远,这些蠢人。”她自己嘀咕了半天,将那点血放到了卫飒的嘴边,不知道是捏了他的什么神秘的穴道,卫飒乖乖的将那血喝了下去,百川看得目瞪口呆,这个女人的医术好的没话说,这他知道,但是……她似乎还会一些他从来不认识的本事。 那少女知道他在盯着她看,嘿嘿的笑着转过脸来,眼睛里有着淡淡的紫色光晕在流转,如同天边的夜幕下的一颗宝石。 璀璨夺目,光华万千。 “过来扶着点她。”白川赶紧走过来扶着若溪的双臂。那些细密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可是那伤口细密的也实在是让人感到惊讶和心痛。 “好了。”一碗血喂了卫飒喝下去之后,那少女轻轻松松一笑,“这个人死尸死不了了,但是,他活着,以后也会是个痛苦。” “怎么说?”白川看着她。 “唔,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十有八九是我说的那样的,不过真的是那样的话,你要让你怀里的那位,做好了准备。” 她收起了自己的行囊,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忘魂殿的外面,已经改了一番阵仗,是卫英亲自带着亲兵卫队到来,少女幽幽一叹,将背上的行囊往腰上一挎,看着白川说,“咱们好像有点小麻烦。” 白川一手抱着若溪,一手握住了自己的剑。 “就他们?来得正好,用他们的血来祭剑也不错。”他傲然的说。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杀了他,救了他? 白川的剑术,是这个女人放心的,少女抬了抬自己的帽檐儿,悠哉悠哉的靠着一扇雕花的大门,很是悠闲自得样子,好像那一步之遥的门外大院里的打斗和她没有半分的关系一样,事实上,还真是没有一个铜子儿的关系。 少女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趣,从窗台上的花瓶里抽出来一根细细嫩嫩的小纸条,放到嘴里叼着,“雨余江清风卷沙,宝月圆如境,有一品茶,五色果,四季花。”她唱着不知道是哪里的小调儿,笑得很是舒心。 外面的战况,她并不担心,因为白川的功力是有目共睹的,更加因为的是,他那个人,的确可以说的上是人中龙凤呢。 哎哎,不对不对,应该是人中之龙。而不是凤,他还没找着个母凤凰来和他配对儿呢。嗯,看起来那个刚刚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妮子倒是个好对象,似乎白川也对她有那么点的意思,但是……目测起来,这妮子是有了喜欢的人了,大概是不怎么喜欢这个白川吧? 外面的战斗忽然变了行情,一堆拼着要往前送死的人忽然都停了下来,闪出一小队人马来,为首的是大内的统领将军,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很有些大将的味道,只是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淡淡的,似乎并不是很情愿来趟这倒浑水。 他翻身下马,抱着自己的宝剑跳进了战斗圈子当中,挥舞着宝剑来和白川对上几招,其他的人见到她来之后,都纷纷的退了下去,剩下了一个白川,他那一身洁白如月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看了一眼来者,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光芒,真是没想到在这个奢靡的皇宫之中,竟然还有这样好的人物在,不过,也算得上是明珠暗投,有些蒙尘的味道。 他斜睨了他一眼,“来送死?” “不,来杀你。”那青年笑了下,他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神采,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似的,又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一样。 “好,那就看看你是不是有这个本事来杀了我吧。”白川挽了一个剑诀,在身前舞动出来漂亮的剑花,似乎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壁一样,牢牢地将他的全身要害都笼罩住了。 “好漂亮的剑!”那青年赞叹了一声,也舞剑上前,几个回合之后,他两个人的眼中都闪动着惺惺相惜的神情。这种人,如果能做朋友就真的太好了。 百川在心里感叹,他大好的年华,竟然虚度在了这奢靡混乱的皇宫之中,看样子也不过是一个统领守卫军的小头目,这样的人物当真是可惜了。 “啪。”两柄剑互相碰撞,挽出来一串刺目的火光,那青年的力气似乎没有白川的大,被推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的用脚后跟儿站稳了身形。 白川冷冷一笑,纵然他有心要爱才,惜才,可是这敌对的立场,和紧迫的实情,都让他明白,自己如果对这个人防水的话,他一定是在自寻死路,就如同这个青年自己所说的那样,如果自己对他有一丁点的心软的话,那他就是真的活腻味了。 第134节 他抖擞精神,拼上了力气。 那青年就渐渐地落败了,却也不甘心。将一把剑舞得虎虎生威,却有些气势,白川被他缠斗住了,不得分身,却也担心着房间里的那两个人的情形。 就在这个胶着的时候。屋里的那个头戴斗笠的少女忽然开了口,“呀!她好像要醒了哎!”白川手上一动,下意识的朝里头看过去,那青年抓住时机一脚揣在他的肚子上,白川就地一滚,跃进了房间,屋里的那个少女似乎吓了一跳,“额,你这是……被打了?” 白川来不及多说,回头就关门,身上毕竟有伤,还是被阻滞了一下,那少女也过来帮忙,却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被外面的那个青年一把推开了半开不开的寝宫的大门。 白川愤恨的看过去,少女早在人家攻进来的时候就松了手,跳到一边去了,看见百川看她,一点愧疚之心的神情都没有的拍了拍手,“不好意思,没拦住。” 白川心知肚明,这个青年的功力不浅,非是少女可以抵挡得住的。他叹了口气,看见外面越来越多的穿铠甲的士兵们,“云胡,今天要对你不起,大概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 那少女纠结似的挤起了眉毛,秀气的眉毛很好看,口气还是很欢乐,很散漫的说,“是啊,我也够倒霉的哈,那你下辈子想着还给我就好了。”她说是这样说,但实际上根本看不出来一点的紧张之情。 白川摸了下自己的腰间,大概还带着暗器袋子,“一会儿看准机会,你先走。” 那少女也不推辞,坦然的点头,“好。” 青年听见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要鄙视一下这个少女,真不讲义气。 不过,等到他看到床榻上的那个女人之后,忽然也变了脸色。 白川怕他对若溪不利,飞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休想打她的主意。” 那青年恍若未闻一般,往前走了两步,手上的剑都快要握不住似的,“她……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似乎忘记了彼此敌对的身份,回头问,“她死了么?” 白川愣了一下,那边的少女却笑了下,“如果这位是你的旧识的话,小兄弟,那就不用打了啊,你在这里纠缠一会儿,她自然就可以醒过来了。” “你没骗我?” 少女耸了耸肩,“我从不骗人。” 白川白眼一翻,这句话本身就是一句骗人的鬼话! 那青年却出乎意料的听话,“那好,就信你一次。我等。”他把剑往地上一放,盘腿坐了下来,他不动,外面的人也不敢动。 大概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床上的女人终于有了动静,幽幽的呼出了一口气,才睁开了眼睛,“卫飒……呢?” 身边的那个人还是没有醒过来,若溪张了张嘴,眼前忽然多出一个大脑袋,“姐姐,真的是你么?”那个人,压低了声音,却也难掩语气之中的喜悦的感情。若溪刚刚醒转过来,脑筋还不大灵光,看了那张俊俏的脸颊半天,才试探性的问,“你是冷香宫里的那个……” 似乎在某个记忆的时段里,她的确是记得,有一个这样好看的少年脸孔,不过是在一处极其破旧的宫殿当中遇到过的,那黑洞洞的墙壁,湿的要死的地面,还有那张破破烂烂的小床,以及每天那个看守的老大爷送来的好吃的,都一起出现在了眼前。 若溪看着他点头,似乎是想笑,但是却没有什么笑模样的说,“啊,你还活着。真好。” 那青年似乎很是激动,一把抓住她的手,“姐姐,原来他们一直说的那个很受宠的妃子,就是你啊。” 受宠么?若溪没怎么觉得。 她只担心一件事,“卫飒……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那一旁的少女凑过来,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被站在后面的白川掐了一把,那少女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 “唔,大概是伤的重了些,不过,会好的。至少,死不了。”那少女说的胸有成竹。 若溪大大的穿了一口气,死不了,就是最好的事儿,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了。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神采,像是看见了希望,“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少女呵呵的笑了下,“没事儿,你忘了也可以,只要白川记着还就好。” 白川无力的笑了下,拿剑在地上一点,“兄弟,你既然是她的朋友,我就不会为难你。” 那青年好奇的看着他,“你这个人很有趣,现在明明是我的人包围了你,而你却说这样的话,好像是我在求你饶恕一样。” 白川挑了下眉头,不说话,他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反客为主的本事。 若溪躺在那儿身体虽然很虚弱,但是脑袋很清楚,“不要伤害他们,他们都是为了救我和卫飒的。” 青年犹豫了下,“那我该怎么办好?” “你去……找白江,让他带上国主来。”若溪结结巴巴的说。 那青年吃了一惊,“国主?会来么?”他的话音未落,门后面就传出来一个声音,“国主陛下驾到。” 那青年脸上带出了奇怪的神态,抬起一只手将自己的帽檐也压低,对着若溪说,“姐姐,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若溪看出端倪,却也没有心思去管,去问,只好点头,那青年就走了。 少女从那边慢悠悠的走过来,笑眯眯的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卫飒也看了看若溪,“唔,不般配啊不般配。” “里面的人听着,国主陛下亲临,如果你们能够自动缴械投降的话,国主陛下仁厚,一定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的话,你们早晚要尸首无存,身首两处,望你们好自为之,不要执意妄为!”外面有人在朝着里面喊话。 白川看了一眼少女,“你那七鬼子呢?一个都没跟来么?” “是啊,他们在半途被一群牛皮糖给缠住了,都没有跟过来。”少女妖娆的笑了下,即便是隔着草帽也能看出一丝的甜美来。 “那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我来和外面那个谈谈条件,说不定,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她轻松的说着。 白川追问一句,“你想怎么样?” “就问问他,是想让他的宝贝儿子活,还是让他和这痴情的小儿媳妇儿一块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锐利非常。 第二百五十章 生和死,一念之间 “就问问他,是想让他的宝贝儿子活,还是让他和这痴情的小儿媳妇儿一块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锐利非常。 白川自然是很相信这个女人的本事,既然她这样的发话了,也就大概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他轻轻的运了下真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里面的光华就已经非是刚才可比了。 少女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少用点真气吧,白少爷,你再这样强撑下去半个时辰不到的光景就该呜呼哀哉了,别怪我到时候可腾不出手来救你哦。” 白川顿时气馁,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宋云胡,你一刻不诅咒我会死么?” 那少女扭过头来对着他嘿嘿的呲牙一笑,“会。” 白川不再和她多说,而是扬声对着外面的人说道,“外面的人听着,我们要做一个交易。将国主卫英出来说话。” 外面顿时一片哗然,好大的口气,居然要叫国主陛下亲自和他们过话,真是没有天理了!卫英似乎也感到意外,皱了皱眉,传话官刚要大声的斥责他们的无礼就听见里面的人接着说,“如果他还想要他的宝贝儿子活过来的话,就最好答应我们的条件。” 让他的……宝贝……儿子……活过来…… 这太有诱惑力了,卫英的眼神一动,然而,此时闻讯赶来的卫承也赶来到了,他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这一句话之后,脸色陡然变化,但随即又变作了很担心的表情,冲到卫英的身边说,“父王,不可听信草莽的流言,他们也许是存了害人的心,想要伺机对您不利也说不定啊。”他说的痛心疾首,仿佛下一刻卫英如果真的是进去了之后就会立马被人砍杀了一般。 不过,他这么一说,卫英倒是真的有些松动了起来。 他犹豫的片刻,里面的声音又高高的响了起来,但这一次他听见的是一个很清脆的女人的声音,但是看周围的人都是一片迷茫的神色,他听见耳边那个女人的声音说。 “别看了,我再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你一个人说话,其他的人是听不见的。你大可放心。”这个声音极其的好听,像是从春天的第一场雨水里提炼出来的精华一样的清脆动人。他略略按了下心脏的位置,让自己沉静下来。 “你说!”他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卫承更是一脸的焦急,“父王……” “闭嘴!”卫英匆匆打断了他的话。 卫承还从未在人前收到过父亲这样严厉的斥责,于是就干脆得了一个大红脸,退到了一旁。 但是,他的眼角却闪动出来了阴霾的光芒。 卫飒不死,大业难成。 这八个大字是他的授业恩师黄晨根提早就告诉过他的,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煞费苦心的…… 那个女声又在开口说话了。 “很好,国主陛下,你盖已经发现了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也不想伤害到你的人身安全,我们只是应了一位朋友的邀请而来到这里为贵皇子治病的,目前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的儿子还活着,可是,你的御医却告诉你,他死了。”那声音顿了一顿,让卫英有一个思考的时间,但是实际上,卫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这点利害关系,他还是能够想明白的。 他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这皇宫里的确是有人时时刻刻的想让他死掉,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动手,因为没有人敢触怒他的逆鳞,而卫飒就是他的逆鳞! 他这一辈子唯一对不住的女人,给他生的唯一的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会让他英年早逝?开玩笑,么如果有一丝的机会的话,他都要让卫飒活过来,好生生的在他面前站着。 正好,这里有一个女能人说,能够让他的飒儿活过来,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忽然开了天眼,恩赐给他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选择不要? “你说如何?”他的语气里明显的没有了戒备,他已经选择了完全相信这个女人。 “国主陛下您严重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我的条件很简单,让这位小王妃活蹦乱跳的在忘魂殿里继续照顾三殿下,每天还要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卫英一挑眉,“为什么?” “因为,您的这位儿媳妇可真是不简单,她的身上的血可以解百毒,让你的儿子顺利的活过来。这其实是你的好处,对么?” 卫英惊愕之余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答应,“我答应你,还有么?” “当然,一个皇子的命当然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浪费掉了。还有第二项,我得留在这儿几天,你的儿子情况很不稳定,你也不想看见他半路就被人咔嚓了吧?” 卫英继续点头,“我答应。”就算是这个女人不说,他也会答应的,因为他知道卫飒的毒是让所有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毒药,又被拖拉了这么长的时间,恐怕已经毒入五脏六腑之中了,如果没有一个明白人时刻的监管着的话,他肯定会死的很难看。 “所以,在这中间,我要求你保护好我的人身安全,不要像你儿子一样,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一点他也明白。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你也知道我们是江湖儿女,没什么规矩,今天的事儿你最好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要扯出其他的事情来。如何?” 卫英送了口气,“答允。” “成交。” “让你的人退下,这里以后不许有闲杂人等进来,我要为他诊病。”女子的声音继续说。 卫英挥了挥手,对着身边的卫承说,“让你的人都下去,所有的人都下去!” 刚刚那个统领禁卫军的青年忽然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是,陛下。”他带着人,离开。外面顿时就利落了起来。 然而房间之中,那少女却有点惊慌了起来,扶着白川,“你怎么这么不济了啊,才打了那么一会儿架就不行了?白川,你可别怪我鄙视你啊。” 白川一张脸上都是冷汗,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身体竟然似乎像是受到了很大的程度上的打击,让他这么的不堪一击? 这点严重的出乎了宋云胡的意料之外,凭借着医生的本性,她细细的查看了一番此时此刻的白川的脸色,果然,很灰,很白,很难看。 这并不属于一个有着好功底的练武之人,当然,也不应该属于一个正常人。她飞快的将一根刚刚剩下的银针毫不客气的插进了他的身体的一处大穴之中。 “要是之前就受了那么重的内伤的话,还是应该在行动之前就告诉下我才好吧?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合作搭档哎。”宋云胡很恶劣的将银针压了一压,让他尝点口头儿。 此时,床上的若溪挣扎着坐了起来,“白川……你……”白川也扬起虚弱的身体,回答他,“没什么,一点旧伤而已。” 宋云胡白眼一翻,那神色简直就是在说,放屁,什么旧伤,明明是心伤! 不过这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她不好多参与。 “我已经和那个老鬼讲好了条件,他答应我们在这里替这个男人治病,不会为难我们的,如果外围有白江那家伙照应的话,我们应该还不错。” 若溪脸色微微有些松动,“求求你,救救他。” 若溪的话音刚刚落下,白川就已经开了口,“别忘了你自己,好歹是一国公主,这样低三下四的……” 若溪低下了头,毫无征兆的,泪水就涌了出来,他们谁都不会明白,自己已经深深地感到了恐惧,她好害怕,害怕身边的人依次的离开她,特别是她真心对待过的人,她都不想再看见他们的离开了。 第135节 况且,床上躺着的这个男人,是她心爱的男人。她更不能看着他在自己的眼前生生的死掉。 她的眼中似乎有一千种琉璃的光彩,有让人无法抵抗的无助和惶恐,她的确惶恐无助,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迷失了本来的初衷,已经失去了一条明确的道路,这一点,她早就发现,只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到底是迷失的多么的离谱。 一步错,步步错,这句话用在她自己的身上还真是一点都不假。 “我求你,救活他。”她的神色那么的郑重。 宋云胡眉头微微挑了挑,几乎是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了看一旁衰弱的白川,你看看,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你却把自己弄得这么的狼狈,真是得不偿失啊! 不过,感情这会儿事儿,到底是没有什么得失之分的。 “唔,这要救人还是要看你了,王妃姑娘,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血就是你鞥够解天下百毒的最好的解药么?”宋云胡摘下来自己额头上的草帽,嘿嘿的笑了下,“以前老白说真的有这种奇人存在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骗我,今天看了才知道,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那要不要救这个男人,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她忽然收敛了起来自己的戏谑的神情。 “因为如果你决定要救他的话,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要每七天用一碗心头血养着他,养着这个活死人。一直到他清新过来为止。你,愿意么?” “这算什么救人的方法!”白川第一个就愤怒了起来,“你不是神医么,怎么就没有点好的办法?” 宋云胡无辜的挑了挑自己的眉头,“没办法啊,谁让这个毒就是这么霸道呢,这还要看他的造化了。” “怎么说?”若溪反问。心里升腾起来不好的感觉。 “唔,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再醒过来,但是,他还是会活着的,你懂么?”宋云胡又勾起嘴角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人人都说爱情这东西比石头还要坚硬,她倒要看看,这个小女人到底对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又多真心! 是生是死,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第二百五十一章 他是活死人 那个带着斗笠的少女形状优美的唇瓣里吐出让她感到浑身冰冷的话语来,她说,他会活下去,却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 这个消息不啻于一条惊天的雷声,从若溪的顶梁骨狠狠的砸了下来,那力道之大,似乎是要将她砸穿。 她整个人都似乎被人当胸狠狠地捶了一拳,向后倒退了连连三步,整整三步,每一步都似乎是踩在了自己的痛楚和软处! 他……会这样一直昏迷下去,会这样一直沉睡下去。那对如同琉璃般闪耀着让人惊心动魄的潋滟光泽的眸子再也不会睁开,再也不会看上她一眼。再也不会用那种缠绵的眼神看着她,宠溺的望着他。 一张脸上,再也找不到半分的血色。 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得好。 她很难相信,那个女人告诉她的话,是真的。 手掩上了胸口,胸口里的那种惊魂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安置下去了的。 “我不相信……”她的声音已经颤抖。 “信不信,由你。”宋云胡似乎有点可怜她。 “对,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她的心已经开始碎裂。 宋云胡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啊。”她很清楚自己的功力也很清楚这个男人,是十有八九不会醒过来了。 “这样,他和一个活死人又有什么两样!”她已经开始尖叫。 似乎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的场面,宋云胡只是微微拿手指点了带你那个男人的方向,“至少,他还没有被丢进黑巴巴的泥土里,成为那些蚯蚓,蚂蚁啃噬的对象,难道你不该感到庆幸么?” 若溪顿时惊呆,傻巴巴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时间在他们之间那样的流淌而过,那么轻,又那么重,那么远,又那么近。 好似遥遥相隔的一对牛郎和织女,明明举头就能见到,却不能说上一句贴心的话儿。这是怎样的一种切肤的相思之苦啊! 最终,她还是沉沉的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姑娘,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宋云胡的眸子黯淡了下,“抱歉的很,小王妃,我是个江湖浪/荡/的女子,情爱之事于我……似乎没有什么缘分。” “不然的话,你就能够告诉我,为什么这里,这里一直很痛,很难过,他要娶别的女人做妻子的时候,这里会痛,他要离开我的时候,这里会痛,而你可知道我刚刚却忽然觉得什么么?”她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糊一个空洞的灵魂从很远的地方飘忽过来,没有一点的生机。 “我刚才,最怕的竟然是,我死的慢了,不能追上他的脚步。”若溪忽然笑了,笑得那样的凄美,如同一朵春日里最后飘落枝头的桐花。 凄凉,哀婉。 无助,彷徨。 宋云胡敛眸凝视着她,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或许对于这个女人来说,一切的变故都已经无所谓了,只是,她的生命之中不能缺少了那个人的身影。不能没有那个人的陪伴,她心里所想的,脑子里叫嚣的,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宋云胡才沉默了一会儿用嫉妒平静的口吻对着这个人说,“小王妃,我和你不过才刚相视是,有些话我是不该多说的,但是,我实在是为这个家伙鸣不平啊,白川,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这个时候还要装哑巴到什么时候?” 白川? 若溪扭头看他,这里面,又什么时候又了白川的事儿? 白川此时的脸色已经好了一些,刚刚若溪说的话,都已经被他完完全全的听了下去,好像是自己强迫自己喝下了一大碗苦涩的酒水一样的难受。但,他却吐不出来。 “先生?”若溪有些怔忪,因为白川此时的面上那神色已经很是难看,她的印象里这个男人总是有一股子让人心头发痒的本事,他很干净,很高贵,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有了这样让人心痛的神色? 白川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清清淡淡的笑了下。“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些什么?” “我只是错了,错在当初,当初不该叫你一个人独自下山去闯荡,那个国仇家恨,我该早早儿的劝你放下。” 若溪也是惨淡一笑,“先生,你的确是错了,但不是错在那个时候。”百川抬起头来看着她,似乎是有点不太明白她话中的含义。 “你错在不该当初从那场大火中将我救出来!”她的脸上带着颠倒众生的戏谑的笑容,尽管是这样的一幅平凡的脸孔,却有着让人夺目的璀璨光华! “对,你不该救我!你该看着我和那个王国一起被火葬!”她的言辞并不激烈,乐器也被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她还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仇恨。 因为,那些仇恨正在用她可以感知的到的速度,从心底的一个缝隙里流淌而出。 她人生的存在的意义和目标,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一个人轻易地改变。只是那个人却永远的不可能在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称赞她做的好。 若溪苦涩的一笑,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门外一阵嘈杂的声音。她有点惊愕,“不是说不会有人来打扰的么?” 宋云胡摘掉了草帽,坐到一旁,当做扇子摇来摇去,“那是说的一般人,如果来的人是这一位的那个什么王妃的话,就有可能了。”宋云胡看了若溪一眼,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有没有脑子,明明是她毁掉了人家的婚礼,却还在这里感到奇怪,换做是她,她就不会杀个回马枪,来让这些人好个措手不及么? 若溪笑了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衣襟上还满是鲜血。真是狼狈极了。她柔柔的对着床上的卫飒笑了下,“殿下,你说一会儿那位公主是不是要嘲笑我了,真是对不住,我又要给你丢人了。” 外面有人拦着弦月,但是却阻挠不住。 她必须要进去看一看,那个人……他死了没有。 若溪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对着门外面扬声道,“让她进来。”该来的总是要来,不是么。宋云胡对着她挑了个大拇指,自己重新戴上了兜里,有遮住了一张脸。 弦乐几乎是披头撒发着跑了进来,看见躺在床上的卫飒就夯牙舞爪的跑了过来,“殿下!殿下!” “别哭,他还没死。”若溪冰冷的声音里没有让人听得出来一丁点的情绪。那个疯婆子一样的弦月冲到她的面前,“他这个样子,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若溪的脸顿时变得苍白,没错,弦月这句话说得是对的,如果不是她,那么卫飒也不会中毒,不会落得现在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弦月看见他不说话,继而更加的变本加厉,“白若溪,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若溪的小小的身体被她来回摇动的如同一片暴风中的小船,来来回回的简直要站立不住。 “是你杀了他!是你害了她!”她的声音如同魔咒,若溪终于清醒了过来,向后退了一步,用脚后跟撑住在椅子上,让自己勉强的稳住了身形。她挣扎着抬起一只被她捏得紧紧的手臂,高高的扬起,“啪!” 一个个清脆的声音,出现在大厅里。 她打了她! 很不客气的,用尽全力的打了她。 “没错,是我害了他,那杯毒酒,本来该是给你送行酒,”若溪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的表情,似乎只是在陈述着一件事实而已,这件事的结果如何,她不关心,说出来之后的后果会是怎样,她也不担心。 嘴边挂上了冷冷的笑容,似乎已经不再是哪个任人宰割的小宫女白若溪了。 “你……你要杀我?”这一次惊讶的人是弦月公主。她捂着自己被大的红肿的脸颊,倒退了几步开外。 “没错,我要杀了你。”若曦往前倾进一步。 “我是西凉的和亲公主,你这个贱婢!是没有胆量杀了我的。”她惊恐地向后连连后退。似乎已经看到了若溪严重的愤怒的她,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的恐惧。 她从小就是金枝玉叶,被父亲彭卫掌上明珠,是整个草原的骄傲,她…… 若溪冰冷的笑了下,伸出手指死死地扼住她的脖颈,“我忘了告诉你,现在就算是我立马将你弄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追究我的。” “你之前几次三番的那样的害我,羞辱我,我已经足够又条件有理由去杀了你而不做噩梦!”若溪的眼睛渐渐升腾起来丝丝缠绕的红色的血雾。 白川大叫一声不好,想要上前去,却被一旁看热闹的宋云胡拉住了手腕,“你拉着我做什么?”宋云胡皱了皱眉头,“别说话,好好看着。” 白川只能退到一旁。 眼见着若溪饿着弦月脖颈的双手越来越近,弦月的一张脸都快变成了青紫色,若溪的眼睛里的血红色雾气越来越重,越来越浓,几乎都要遮挡住了一双黑如浓墨的瞳孔的颜色。宋云胡才勾起了嘴角,“原来是这样。” 第二百五十二章 爱的道理 什么事是这样? 白川眉心蹙起,他此时七海之中翻腾的气息已经渐渐的平稳了下来,听见宋云胡若有所指的一句话,不由得发问,“怎么了?” 宋云胡并不多言,伸出一只素手来,轻轻地玩了个兰花指,指尖若有若无的存了一丝儿的紫色的光晕和白川之前所见到的那股淡淡的紫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错愕的向后退了两步,似乎是被这股诡异的颜色吓住。 “嗖”那一道细微的声响过去,便见到白若溪的神情缓了一缓,像是一只被人操纵的木偶忽然被人硬生生的扯断了牵制的那根看不见的丝线一样的失去了方向和力度般颓然倒地。 “嫣儿!”他吼了下,却被宋云胡拉住了胳膊,“别过去,给你看好戏。” 随着白若溪的倒地,那个弦月公主也似乎发生了一些为不可查的变化,眼睛微微向上一翻,露出来白的吓人的眼白。 “啊……”一声极其短暂的痛呼还没有喊出来,就被宋云胡用一根银针扎进了后背心当中。 “你这是做什么?”白川有点不解其中深意。 宋云胡喊了笑笑过来帮忙抬起来白若溪,探手放在她的脉门上,“我刚刚看的不错,她的确是中了蛊。”随即露出来一股的冷笑,“好快的手段。” 白川的眉心已经完全的变成了一个川字,这下是真的人如其名了。 “她是中了血蛊,这种蛊毒是来自于遥远的苗疆村寨,已经有多年没有出现在江湖当中了。真难为了那些人,竟然还能从犄角旮旯当中翻出来这样古老的秘术,真是太不要脸了。”宋云胡的神情淡淡的,虽然是在说这样的痛恨的话,但是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又一点的愤怒之意,反而还带着竟如秋水一样的浅淡的笑意。 白川了解这个女人,她每当露出这样的神情来的时候,就表示,她已经动了杀机。 江湖上有人传言,不怕宋云胡的怒,就怕宋云胡的笑。 她每次发笑的时候,就表示,她要开始动手了,要开始收拾人了,要出人命了。 也或许,出人命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和罪恶感。 她自己本就是个从活死人堆而立爬出来的勇士。 既然是勇士就又这个资格在这个丑恶的天地之间,去灭掉那些她看着不顺眼的人。 第136节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用担心,”她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得很长。“我会救活这个女人的。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才是你的心头好啊。”她拍拍白川的肩膀,笑得不怀好意。 白川神色有些怔忪,心头好……他自己也以为是这样,以为自己不会看着她成为别人的新娘,她是要和他携手漫步,比肩天涯的女子啊! 只是,如今这样的一个对美好未来的奢望,真的变成了奢求,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让她……好好地活着,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好。”他没有转头,但是他隐约的猜到了这个精明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他沉了片刻,才说,“宋云胡,我又欠了你一次人情。” 宋云胡打了个哈哈,“是啊,你欠的可是真多啊。” 白川无言的笑笑。 笑笑真的在一旁呆不住了,晃了晃白若溪,又看了看旁边的卫飒,“这位姑娘,王妃她……她还能不能……”她正说着,宋云胡就转过了身,对着早就呆若木鸡的弦月嘿嘿的笑了下,“你这个人,门路还真是宽阔,一个从西凉来的公主,竟然能够操控苗疆的蛊毒,弦乐公主,不才我还真是对你感到很佩服呢。” 弦月被她用奇怪的手段制住,根本不能动弹,看她能够接触白若溪身上的蛊毒,又能够操控住自己,不由得更加的惊惧。 “你……你又是谁!” “哈!我是个什么东西,自然不用你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身上的母蛊已经被我牢牢地控制,你既然能够调动这只目蛊就该知道这种蛊毒十分的霸道,如果它受到了什么伤害的话,它的宿主也会受到同等的伤害吧?”宋韵的眼中流露出深深地厌恶,“用这样的手段的人,都该死。” “身有母蛊的人,都能免于刀枪的袭击,就算是身上被戳了窟窿也是不会死的,所以你才这么有恃无恐的从那些侍卫的刀枪林立之中闯了进来,可惜……”宋云胡微微弯下腰来,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可惜你不知道,我竟然知道如何能够杀死身有母蛊的人的秘法。” 她朝着她慢慢渗出右手,手掌中心渐渐凝聚起来一股和刚才一样的紫色光晕,那样的令人目眩神迷。一双如玉般光洁的手掌渐渐合拢,一直往弦月的头顶上移过去。弦月知道今天自己是必死无疑,索性两眼一闭,直接等死。 “等一下。” 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却是刚刚苏醒过来的若溪发出的。宋云胡的手掌微微压到了弦月的头顶正中的位置,似乎是被什么庞大的东西压制住,弦月的脸上血色陡然退去,变作了十分痛苦的狰狞。却因为身上被宋云胡牢牢地制住所以动弹不得而显得愈发的痛苦难耐。 “什么?”宋云胡回头看她。 白若溪此时眼睛里的红色血雾已经退去了七七八八,“不能……杀她。” “怎么着?想做好人?”宋云胡反问。 若溪苦涩的摇了摇头,“她……不能死的。” “她要杀你,要制你于死地,你不生气?” 白若溪摇头。 “她要夺你的夫君,你不生气?” 白若溪还是摇头。 宋云胡似乎有些词穷,略略沉吟了一刻,问道,“你可知道自己这几日来为什么举止异常?总想要杀人才痛快么?” 白若溪愣住了,白川也愣住了。这件事的确很有蹊跷,他所了解自己的这个小弟子,是不会用血腥残暴的手段去对付那些敌人的,更不要说自己亲自上阵,用刀把别人的脑袋砍下来了。 “我不知道。” “她用蛊毒制住你,让你做出混乱的决定,不然的话,你又怎么会方寸大乱,做出那样迷失了本性的举动?”宋云胡淡淡的说出了真相。 “即便是这样,你也不生气,不想杀了这个人么?”她追问。 白若溪敛眸轻叹,看了一会儿同样惊疑的弦月,半晌,轻轻地说,“不,即便是这样的话,这个女人也不能死。” “为什么?”这次轮到宋云胡不明白了。 “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儿,等到有一天……有一天,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离开他……可是,他这个样子……身边必须要有一个人……必须是一个值得依赖的人,来照顾他啊!”她刚才一直干涸的眼睛里忽然流出来了眼泪,是纯净的,透明的泪水。 宋云胡似乎愣了一下,手中的紫色光芒也越来越暗淡,渐渐地收回去手掌,她低着头,两边的发丝吹落了下来,遮住了她半面的脸颊,“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爱么?” 本事了二十年的宋云胡,就是不明白,情字怎么写。曾经的一次心动,唯一的一次心动,却成了一生之中最不能回忆的片段。 想起来,就痛彻骨髓。 “好,既然是你的决定,我就不便多说什么。”宋云胡改变了自己的下手方向,用手指点了弦月身上的几处穴位,抬手给她吃进去了一粒药丸,弦月大惊,“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是什么?总比你给人家下的蛊要好的多!”宋云胡冷哼了一声,“你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可以自己切开肚皮来看看嘛。” 弦月顿时没了话可说,她终于发现,这个宋韵的思维简直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可以拥有的。 “那是我独门的秘药,你吃了它之后,身上的母蛊就会出一种休眠的状态,等到我想让你死的时候,只要动一动小拇指,就算是在千里之外,你也一样的会死的很惨。”宋云胡傲然的斜睨了眼那个女人。 弦月似乎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只是看着白若溪,两个女人,四只眼睛,就那么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视着,彼此审视着真意。 “是我让玛莎在你的饮食之中放下的蛊毒,白若溪要杀要剐随便你,不用假惺惺的装好人了。”她也不服气。 若溪冷冷一笑,平凡的脸上似乎泛出淡淡的光彩来,不能让人逼视。 “你不必用话来激怒我,我知道你对殿下的感情,卫飒喜欢你也好,不喜欢你也好,那都是他的事,可他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或许这一辈子都不能醒过来,弦月,我质问你一句话,如果他此生都如此,你待如何?” 弦月抿了抿嘴唇,“我和殿下是拜过天地的人,他生,我是他的人,他死,我也是他的鬼。” 白若溪点了点头,或许这是他们这两个立场根本敌对的女人之间唯一的共同之处了。 “好,弦月公主,希望你能一直记得今天对我说的这些话。”若溪不再看她,看着头顶的云帐,“宋姑娘,麻烦你让这个女人一直平平安安的活着,不然,我怕就没有人会真心实意的对待卫飒了。” 宋云胡沉静的看了看那个躺在床上的瘦削的女子,终于松散出来一个笑容,“好,我会的。”她转头看了看白川,“这次的人情就不用还了。” “为什么?”他可不相信宋云胡还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以为内……我似乎明白了一点新鲜的东西,唔,很有道理啊。”她抖了抖宽大的袖子,笑得清纯无害。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宫廷政变起1 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那一点点可怜的共同之处,所以弦月和若溪最终达成了一条和解的办法。平息了这一次的宫廷内部的骚乱。只是白川和宋云胡并不方便多在此处逗留,宋云胡给若曦留下了十日的药丸,便和百川一道离开了。 当然,宋云胡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了告诉若溪,这十日当中的时候,她要每天一碗心头血的供养着卫飒,好让他身上的余毒清理干净。一旁的弦月脸色乍变,每日一碗心头血,这岂是一个常人可以承受的痛苦? 若溪倒是平静的很,点了点头,表示记得,宋云胡又说了几样取血的时候需要注意的地方,若溪一一记下。 翌日清晨,太阳照常升起,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是没有发生过的寂静。这一座辉煌的如同梦幻之中的宫城当中,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照常进行,若溪睁开眼来,看着眼前的晨光万道,异彩千条,昨日的一切种种,仿佛只是一场过眼即化的云雾。 摸了摸床边,嗯,卫飒还好端端的躺在那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他很安静。若溪抬起身,将下巴凑到他的肩头上,轻轻地抚摸着他俊秀的脸庞,那好得出奇的皮肤光光溜溜的,比女子的还要好上几分。那对动人心魄的眼睛闭得紧紧的,似乎也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丑恶的景象,不愿意再睁开半分。 她将双手敷在他的双眼上,嘴巴凑在他的耳边,好似两人从前呢喃的场景,“殿下,该起床去早朝了吧?” “来,我先给你洗漱干净,免得让别的大臣笑话。” “唔,你的胡子长的真快,再不管它,就要变成树林了。” “早膳想吃什么呢?我想想,嗯,笑笑一定炖了一些甜品来,不过,早上吃那么甜腻的东西会不会太腻了呢?”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忙来忙去,从早上醒过来之后就没有停下来过,一会儿是端着水盆叫笑笑添些热水,一会儿是拿着锋利的小刀将卫飒的下巴好好地扫荡了一遍,剔了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卫飒躺在床上,似乎成了若溪的一件截然天成的艺术品,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一件附庸品。 在这个早上站在院落里的人,还有另外一个。 她站在院落当中,看窗纸里那个人影来来回回的忙碌的身影,百感交集。她静默了很久,身边的随侍丫头用家乡的方言对着她问道,“公主,还要不要进去?” 面上笼罩着一层轻纱的弦月,沉默了很久,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如果她是里面的那个女人的话,她自问,做不到她这样的……强抑悲痛。 “玛莎,我们回去吧。”她叹了口气,重新看了一眼这忘魂殿的寝殿。这里是她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想要挤进来的地方,却终于还是……没能如愿。 也或许,她可以随意的进这座宫殿,却不能撼动那两个人的心半分,卫飒的心,才是她始终走不进去的一方遥不可及的所在。 玛莎低下头,看她愁肠百结,“公主若是在这里住得不快活,玛莎愿意陪您回到西凉,回到草原。” 西凉…… 弦月浑身一颤,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来到这大祁国的国都时的万丈豪情。她已经被这里的汉人们所征服。 “还能回去么?玛莎,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啊。”她幽幽的叹气,听那里面的女子轻轻地哼着一首自己不曾听过的曲子。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此后世间万万难,不若风雨一肩挑。风雨一肩挑……” 那声声的回唱,让弦月忽然有些鼻塞,久久凝视着那两扇紧闭的宫门,哀叹了一声,那眼中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缓缓落下。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话说的是不是也很有道理啊。”弦月叹了一声,似乎带着万般的无奈,“她所拥有的,我这一辈子都遥不可及。” “走吧。”她举步欲走。 玛莎有所不解,“公主,玛莎不明白,与其在这里让自己不舒服,为什么不回去?如果您想回到西凉的话,只需要修书一封交给王子殿下,就可以回去了呀。”玛莎还是不明白。 过了许久,耳边只有匆匆而过的风和丝丝的虫鸣。 弦月抬眼,见天边的流云漫天,霞光万道,似乎是一扫了多日以来的阴霾和雨雾天气,心头也似乎跟着明亮了起来。 “我和卫飒的婚事已经不单单的只是国婚一桩,他……已经在我的心里。”她轻轻地转过身,身上五彩的薄纱长裙随着她的动作而缓慢的扫过地面,若有若无的带出一丝美人的香气。“无论如何咱们西凉的女子也不能处处都输给那个小宫女。她能替殿下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 “可是……公主……”玛莎还欲再说被弦月生生拦下,“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玛莎只好老老实实地闭嘴。 一个女人下定了主意的话,那可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力道。 寝殿之中,若溪并不知情这外面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有一个人在这样的一刻当中,竟已经改变了心意。 “外面春光大好啊,卫飒,这个时候……你要做什么诗来和眼前的美景相称呢?”她将额头紧紧地贴在他的额头上,好似这样的肌肤相亲,就能让她听见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似的。 ********** “陛下,臣不敢讲。”一个大臣唯唯诺诺的在卫英的面前,不敢多言。卫英一张脸沉如水,“说。”一声断喝果然吓得那大臣屁滚尿流,“是。” “属下派人全力查访,却发现了一些线索,可是这些线索却是真的……真的让属下胆寒心惊,不敢再陛下多言。”那大臣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畏惧卫英,卫英的一对狭长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那你且慢慢说来,到底这一件事……你查到了谁的身上?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也无论是什么来路和背景,都不必让我们卫家忌惮,你跟随我这么多年,焉能不知道这里的利害关系?他即已经有胆量,有能耐将手插进我们大祁国的皇室之中来,这种人……你不感觉他太可怕了么?”卫英额头深锁,愁眉不展。 “既如此,臣变斗胆直言,此一番三殿下中毒之事,所用的毒药乃是无色无味,十分的高明,所以让在场的众人谁都没有发觉,并且,这种毒落在人的身上又是极其的凶猛,不能根除,见血封喉。这人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打算要了三殿下的性命。其实,臣便是不说明这些,想来陛下也已经明白其中的含义。要说起来如果三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哦当然,臣也不过是打个比喻,三殿下他洪福齐天,定然能够逃过此劫难,但是,如果,如果他不能的话呢?陛下以为,殿下若不能逃过此劫,宫中谁人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呢?” 卫英果然已经深深地锁起了眉头,陷入沉思之中,只是,他索要沉思的,并不是谁能来收益颇多,而是……他在想那个人会不会真的出手…… 沉吟良久,那大臣似乎看出来了卫英的意思,只是泯然一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陛下尚且觉得为难,臣,更感到棘手无状,所以请恕臣不能再继续奉旨彻查此事,望陛下赎罪。”他跪拜在地,一副根本不能再查的模样。 沉默和紧张的让人窒息的感觉流动在两个人之间,卫英倒覆双手在宫殿之中,来回踱步,那焦躁的脚步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安和纠结。 “现在,线索查到了哪里?”他踱步到窗前,轻声问。 那大臣依旧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回答,“青羊宫。” 青羊宫…… 卫英的瞳孔顿时收敛如针芒般大小,流露出王者的霸气和杀气来。大臣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深深地拜了下去,不敢再看。 “虎毒尚且不食子,难道我卫英要在这花甲年龄当中,亲手的除掉自己的亲生儿子么?”卫英艰难的抖动着嘴唇,甫吐出来这几个字眼,每一个字都似乎是扎在自己的心脏上一样的疼痛。 “他,纵然是我亲生骨肉,但,做出这等手足相残的事情,要让我如何能够原谅那个孽障!”他大拳一起,凿在了一旁的雕花茶几上。再看时,双目已经染上了通红的血丝。 “我卫英平生,最恨的,就是连自己的手足至亲的人都不能放过的人!” “陛下不可啊。”那大臣又出了新花样儿,卫英眉头拧得更深,“为何?”他自己好不容易想要下定决心…… “陛下所说的是,那位虽然犯下了这样的弥天大错,但是,陛下您想过没有,如今,您既然已经失去了一个得力的爱子,如今,那一位就是您唯一的子嗣,您……不可因为这一时的气愤而让江山社稷无人接替掌管啊!” 第137节 卫英的脸上更难看,眉目都似乎已经扭曲了起来,“那我岂不是遂了那个孽障的心思!飒儿不中用了,他就能够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这……我难道不也就成了亲手杀死我孩儿的凶手之一!这和让我亲手杀了飒儿又有什么两样!”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宫廷政变起2 那大臣跪拜在地,神情是十万分的惶恐,他对着哪个高高在上的为王者说,“陛下,您打算如何?” 卫英沉默了许久许久,似乎找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他,这个骁勇了一代的猛士,这个从叛乱而兴盛起来的君王,终于必须要承认,自己也不是一个万能的神。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一个爱着自己儿子们的凡人。 可是,他的儿子们却一个比一个的让人不省心。 “我只是没有想到,承儿竟然会对自己的亲兄弟做这样的毒手。”他用手掌抵住自己的额头,缓缓地说,似乎这样缓慢的速度就能压抑得住自己心中的苦痛。 那大臣笑了下,似乎是对着自己喃喃自语的样子,“您要是还记得当初的玉夫人的话,就该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偶然。” 卫英的身体忽然僵硬住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 当年的他就不该因为卫承还是幼年的孩童而对玉夫人网开一面,而免去了她的罪责。如今的卫承看他的手段之残忍,看他的心机之深沉,已经是青出于蓝了,他比他的母亲更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事情。 卫英的心头一震,缓缓的看着自己的那双手,那双曾经让她们母子逃脱升天的手,就是这一双手,间接地杀掉了卫飒母子。 这个老迈的王者终于在这个瞬间,笼罩在身外的一层坚硬的冰壳被拆解了下来,他挥袖屏退了那个大臣,在那大臣完全离开了宫殿的时候,终于掩面痛哭。 老了,老了,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什么,什么也没有。 王位什么的,也不过是一只凶悍异常的老虎,一头猛兽,没有坐上去的人拼了命的想要奔上去,坐那个位子,想要去收服它,想要去驯服它,然而,等到他们真的坐上去之后,这些人,没有一个不觉得每日殚精竭虑,因为他们的身下,不是一直乖顺的绵羊或者兔子,而是一头猛虎,一只野兽,它不会永远的臣服于某个人,它们只是暂时的蛰伏,在每个深夜阑珊的夜晚,也在每个晴朗的白日,虎视眈眈,等待反噬。 ************ 书案上,有一壶金盏,袅袅的轻烟在不断地盘桓,上升,直至消散。 若溪忙碌了一早晨的身影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了。 然而所谓的休息也不过是若溪坐在卫飒的身旁,替他活动着四肢和身上各处关节,看他沉静安然的睡颜,看他平静无波的眉眼沉沉,看他任凭自己作弄……她的心,却奇怪的没有泛起任何的涟漪和伤悲,似乎这样已经是一种上天的奢侈。 庭前偶有一片落叶盘旋而下,徐徐的带出一丝秋天的声音。 若溪抬眼向外,那叶子轩轩转转的跌落在了地上,露出青黄相接的阴面,那上面叶片的脉络清晰独到,让人不禁感慨造化之神奇,造物主之强大,连每一片落叶都是独一无二的凄美。 秋来秋去,春驻春往,每一个寒暑的交替,每一个日夜的转瞬,都已经让人徒然增添了这么许多的烦恼和忧思,若溪忍不住拉着卫飒的手说,“殿下,你看,这就是你如今的福气了,人人都说观一叶落而知秋,少不得要悲伤一番,而你,却真是个有福气的,见不到这样让人徒增烦恼的景象了啊。”她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背,似乎是在做一种安慰,“放心,就算这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我也会陪着你,陪着你再去看老树发芽,柳絮翻飞。” “侧王妃,陛下传来旨意。”是宝焰,这些天,这孩子已经哭红了双眼。若溪早已经心如止水,如同充耳未闻般,“嗯,知道了。” 宝焰没耐何,只得将这一番的心里话统统的放到自己的肚子里头去,对着外面欠了欠身子,请进一个老一点的侍从,那侍从上下看了一番依旧井然有序的忘魂殿,露出欣然的神色,随即展开圣旨。 “你们主子呢?” “侧王妃她……她近些日子来身体有些不适,那个……”宝焰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那老侍者似乎早已料到会这样一般,微微一笑,“既是侧王妃身体有恙,就在内里听奴才宣召即可。” 宝焰傻了一下,赶紧万分感谢。 那圣旨念了很久,很长,似乎是说了一遍卫飒中毒的来龙去脉,若溪在寝殿之中,和卫飒说说笑笑,浑然不以为意。 整个圣旨的最后,就说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忘魂殿当中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而这主人之位,卫英传给了若溪。他钦命若溪为王妃正室,弦月公主依旧赐居在清音阁之中,如无宣召,不得进殿。 这一道圣旨,是宝焰觉得下的最好的一个圣旨了。 这样一来,忘魂殿的上上下下都只有若溪一个人说了算,从前的主人是卫飒,而现在,由卫飒最爱的女人担任这个名头,忘魂殿上上下下没有人不感到欣慰。 等到宝焰在后来的一天和若溪说起这件事儿来的时候,若溪只是淡淡的笑,手上依旧给卫飒绞着一块香喷喷的方巾,给他擦手擦脸。 “大家对于我接管忘魂殿这件事没有异议,也大概是因为,大家都不想让一个异族来的少女管着吧,被外人管着,还不如让我来,左右大家也都熟悉了。” 宝焰听着觉得有几分的道理,却同时也觉得这话中的滋味太过尘世了些,太过通于事故了些。 日子一天天的过,等到庭院里的那些海棠树都黄了大半的叶子,开始结了稀稀疏疏的一些红彤彤指甲盖大小的海棠果的时候若溪终于也病倒了。 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得住每日一碗血的供给,就算是有了宋云胡留下的那些生血固本的药丸的辅助,若溪的身体还是一日差似一日的衰败了下去。 那不知名的恍惚和眩晕来的愈发的迅猛,在一次给卫飒喂了药汤之后,连同手里的玉碗一起,跌落在了地上。 宝焰和笑笑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的时候,若溪已经昏迷不醒人事。 御医们也束手无策,他们都得知了三王妃以血养人的事情,出了能错愕一声不可思议意外,更多的就是说王妃,是个痴人,竟然信了江湖上的谣言巫术的话,只可惜了这好端端的身子,怕是要一起衰败了下去。 开的药也大多是生血,补血的药用,其他的都还好说,只是这大量的需要人参吊命的情况,却让医药房的人犯了难,大祁国在九州的中部,本来也不是盛产人参的地方。况且,在这样的秋季,哪里有上好的老参来给三王妃续命呢?尽管是卫英下了全国的命令去搜集好的人参但是,远水也解不了近渴。若溪和卫飒此时就好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忘魂殿里就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 或许,这一天,对于若溪来说,不过是寻常的一天,照例拖着虚弱的身体给卫飒续了一杯血,然后给自己灌下一碗参汤,便乖乖地躺了回去。 笑笑在门口欲言又止,“王妃,白江先生来找您。” “我哪里还有力气见客?”她有气无力的说。 “我也不见么?”门帘一动,是白江自己进了来,若溪微微牛转过头来看他,一转头就觉得眼前密密麻麻的都是一堆金星萦绕。 “白江拜见王妃。”他在门口处行礼。 许久未见了呢,若溪在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知道怎么的吐出来一句,“你该先拜见殿下。他……很久没见你了。” 白江愣了一下,顺从的点头,“是,白江拜见殿下,拜见王妃。” 笑笑过去扶着若溪让她坐起一点来,好让气息更加通顺。 “白管家,你来做什么?”笑笑知道若溪不能多说话,所以就代劳了。 白江说了些这两个月在外面的情况,都是打着三殿下的旗号到南陵的地方监督那里的一些生产,若溪微微一笑,他说的,她才不会信!什么监督农牧,一个幌子还需要做这些么?这些都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若溪知道,在那片茂密的南陵当总,是卧有一群猛士的,他们是卫飒的豢养的兵力,不过现在既然能让白江去查看的话,说不定那些卫飒的心血已经成了白川的附属品。 她的嘴角渐渐浮起微笑,听他说完。示意笑笑下去一会儿,她知道白江会有一些话想要单独对她说的。 果然,白江在笑笑走后,上前来细细的替她诊了脉,一副愁眉苦脸的说,“公主,你如此下去,只怕是要走在殿下的前头。” 若溪柔柔的笑了下,蜡黄的脸上似乎涌上来一股满意的神色,“我若能死在他的前面,倒也有福,我这人最最见不得的,就是看着他死掉了,与其让他看着我死掉,不如让他在沉睡之中,就和我告别好了。” “也说不定,我会在死之前,请你杀了他,然后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侣呢。”她笑得漫不经心,又似乎恢复了几许曾经的调皮。 白江哀叹了一声,“我这趟出去,那个人特意找到我,让我将这些药给你,可以生血,助你恢复体力。”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件瓶子放到桌上。若溪点了点头,白江看她神情十分的疲倦,说了几句,就起身离开。 在他走之后,若溪缓了一会儿,堪堪用手攀着到了桌沿儿,伸手取过那瓶药丸,冷冷一笑,从窗子里用力抛出,瓶子在空中滑了一道弧线,坠入了湖水之中。 恨不得卫飒死,恨不能和他争霸天下的那只蛰伏已久的毒蛇送来的东西,她一丁点都不敢用。重重的闭上眼,她靠在窗楞上,一阵喘息。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旧爱新重逢1 皇宫之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卫承近来已经忙到不能停歇下来片刻,他不过才在宫中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就听见外面有人吵吵闹闹的,询问了手下人才知道,是一部分忘魂殿里的下人们在私底下撺掇大家散伙,到别的宫殿之中当差去。他凝眉沉思片刻,挥手叫来福伯,“真是鸡飞蛋打,乱成了一锅粥。”他揣着双手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着,福伯在一旁看不过眼,“殿下若是觉得心里头烦闷的很,不如去馥园里看看,老奴听人说那里边的栀子花都开了一半,香气扑人面啊。” 卫承的眉心渐渐松散开来,笑了下,“福伯你说的不错,这倒是个好主意。馥园里的栀子花,去年开的时候就没有看到。走,一起去瞧瞧。”福伯在他的身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谁人都说这个皇宫之中,三皇子是狡猾多段的一个,大皇子是最忠厚老实的一个。可如今看来,哪个才是狡诈,哪个才是忠厚,一眼便见分晓。 “福伯,你愣着做什么?带上点茶叶和开水,随我来。”他这些天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虽然在卫英面前他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似乎特别为了这个弟弟的病情而感到忧心。只是,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这个年轻的皇子终于还是流露出来一点年轻人的样子,将这股来自于内心的喜悦表达在了脸上。 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逻辑。 他赶紧跟上,转身出去准备茶点,“哦,对了,殿下,老奴还有一个消息要向你禀告。” “说,什么?”卫承心情很好。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昨日里听说,钟二公子家的那位夫人病殁了。”一个人的生死在福伯的嘴里说来轻描淡写的,没什么特别的悲喜。 卫承听来也不过是炖了一顿,稍稍露出来点可惜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曾经和那个女子欢好过多少次的样子,似乎也只是眼见了一个路人的生死而已的清冷,“女人太过痴情,总是不好。” 萦烟后来的不乖顺,不听话,让他很是头疼,他本是要派去一个探子做自己的内测,结果,这个本来是别人的刺的东西竟然反过来成了他的刺。 这怎么可能让她不气恼? 抚了抚袖子,打了个哈欠,“走吧,一会儿日头就毒了,栀子花也开的蔫了,不好看。”福伯点头称是,跟着他走了。同时,他不着痕迹的将茶壶转了个身,放在桌案上,离去。 *********** 窗外光芒万丈的太阳升到了中天,室内却有兰香,一世静好。 床帏之内两人你我相依,说不尽的浓浓燕语,道不完的款款深情。鸳鸯交叠,一副郎情妾意。 阳光迷蒙住了若溪的眼睛,她微微眯了起来,露出来小猫一样的笑容,她的身体因为有了玄参的吊命而好转了许多,卫飒今天的衣服也是她亲手换的。心里头觉得舒畅多了。 笑笑不忍心打扰这一时的美好,在屋外徘徊,若溪看见她落在地上的影子,笑了笑,“殿下,你看笑笑那妮子还是这幅样子,竟是舍不得进来叫我。”她将卫飒放平,盖好薄衾。走过去打开了房门,“你再来回转,不怕头晕?” 笑笑吐了吐舌头,“好王妃,是有人要来看您。” “哪个?”她将耳后的碎发梳拢了下,这个举动让她更加的妩媚动人,更加的女人了起来。 “就是……嗯,公主和驸马。”她为难的说,笑笑很灵通,她知道这个公主和驸马与若溪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才会如此的踌躇和忧郁。 若溪笑了笑,“人呢?” “在……在外面。” “人家是公主和驸马,怎么能让人家在外面等候?真不知礼数。”她轻轻的责怪了下她,笑笑假装没听见。“奴婢这就去请。” 其实哪里还需要她去请,他们的交谈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听见门口的石板路上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那个脚步的节奏让若溪似乎回到了一个较为遥远的年代。 那是一个只有欢乐,只有鲜花和喜悦的年代。 当然,也就没有卫飒。 她抬眼没看见逆光之中走来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那男人的面容清秀俊朗,如一朵从山谷中刚刚采下的兰花,静如处子,俊如清兰,这八个字用来形容他真的是再恰当不过了。人是旧人,只是,眼前的时光却不再是往昔。 若溪看着他那双闭得紧紧的眼睛,微微动了动身子,“驸马。”这两个字,好似费劲了全力让她说的心里一阵洒脱。 那个紫衣的男人,在她的面前停下,点了点头,“钟无颜给王妃问安。”他的臂弯里,依旧是一只美人的胳膊,而胳膊的主人正是就不见面的卫紫嫣。 若溪抬眼看见了她,随即一愣,柔柔一笑,“公主这些日子倒是憔悴了许多。” 卫紫嫣似乎也笑了下,不过却并不怎么热情,也没有了过去的那股子奔放和豪迈的劲头。如果是从前的话,若溪一定要想一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没什么所谓了。 她和他过得好不好,过得怎么样,那不过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她毫无干系。 钟无颜的手轻轻一动,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看起来,如玉,似水。 卫紫嫣已经把自己的手臂松开,“夫君且和王妃慢慢聊。我去看看哥哥。”她转身,带着宫女小桃就走了。若溪愣了一下,印象里这个公主大人可是一个寸步都不会离开钟无颜的女人啊。 看来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人的心,总是最动荡不安的所在。 卫飒躺在床上,也似乎是在聆听这一场的对话。 听见在场还有第三个人的声音,笑笑看了眼若溪,若溪会意,“笑笑,去给公主泡茶。”这样一来,这殿之中就只剩下了若溪和钟无颜两个人。 于是,这殿宇之中,开始静谧。 第138节 钟无颜的喉头一动,向前走了一步,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摸到若溪的面上。 “你的脸上,带了面具。”他说的面无表情,若溪微微一惊,随即向后撤了一步,“这皇宫之中,谁人没有面具?” 钟无颜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反而更加向前,让她看着他。“我认得你。我终于想起来,你的声音,你的习惯……”刚刚还平静无波的面容在这一刻被忽然的打碎,如同一颗被碎裂成无数片的水滴,晶莹的让人心疼。 若溪甚至觉得他的五官都开始扭曲了起来,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巨大的悲痛和痛苦。 声音开始颤抖,他用尽了全力,才让那两个字吐出了唇瓣,“嫣儿,是不是你。”他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让人听起来才觉得有了一丝的神秘和压迫感。 若溪眉梢一动,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是在他的脸上打量出另一个人的影子来。 “驸马。” “不,你从来不会这样叫我。嫣儿,我知道这面具之下,就是你。”他的手指再一次留恋上她的皮肤,面容上带起来了一丝的爱惜和爱恋。 “啪!”若溪挥手打掉了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掌,“钟大公子,请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不!不管你怎么说,你都是她,我可以用性命去担保!”钟无颜开始焦躁的吼叫了起来,白皙的皮肤上都泛出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若溪看着这样的一个他,忽而笑了,“钟大公子,我只能告诉你,无论我是谁,或者不是谁,目前,我只是白若溪,是这大祁国昏迷不醒的三皇子卫飒的王妃,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若溪一双眼眸炯炯有神,似乎是要拼尽全力的让自己相信什么。不过,这一招果然管用,钟无颜放在她脸颊旁边的手忽然僵硬的停顿住,堪堪才落下来,死一条断了线的风筝。 她说,她不过是那个人的王妃而已。 “白若溪……三王妃……嫣儿,这就是你想要的,这就是你藏匿起来这些年的目的么?”他的声音忽然降了下去,很低很低,低的似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卫飒他现在就是一个活死人,这我已经知道了,”钟无颜轻轻地勾起了唇角,“灭了自己王国的人,已经奄奄一息,难道我们不该举杯相庆么?”他的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却无可奈何。 若溪看着他,这个人一双眼睛看不见了,却似乎比什么人都心里明白的很。那样尖锐的诘问,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见………… “公主殿下……”窗外,有人轻声询问,让人心头一动,“大殿下去了馥园赏花,青羊宫里已经空了。”小桃急匆匆的从外面奔了回来,告诉给卫紫嫣这个消息。 卫紫嫣摆了摆手,没有转过身来,她一张脸上惨白惨白,已经褪去了颜色和光泽,本就憔悴的容貌加上这样一幅神情,让人不由得开始心疼。然而她自己却好似浑然不觉。 小桃退到一旁,她担忧的看着卫紫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严重的怀疑她是不是会随时的倒下去。 那里面的人说的什么,卫紫嫣听得清清楚楚。 她果然是和钟无颜相识的,在她和他的相识之前,他们就已经相识,相知,相爱,也许还活着已经死定了终身,也说不定。 她紧紧咬着下唇,似乎是在考虑着要不要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给更需要的人知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旧爱新重逢2 她紧紧咬着下唇,似乎是在考虑着要不要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给更需要的人知道。她犹豫不决之际,却被里面的那个女子清淡的声调拉住,仿佛那话语之中带着几多的细细的银钩,将她的心,牢牢的拴住。脚步也随着不能移动半分。 那一室的安静之中,有一个女子用细细的低哑的嗓音说着,“我留在这儿,并不是因为我想要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是因为我还想要从这个地方获得什么。”她的声音极低,似乎是从一汪清水之中打捞出来的圆润的石子一般的让人听起来便觉得安心。 “我之所以留在这儿,也并非是无欲无求的,我有我的要求,那就是,我想要每天都看到这个男人,哪怕他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她说着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却又似乎是在出人意料。 “我只是……想要看见他,哪怕他是睡在别的女人的身边。”若溪眉眼淡淡,回头看向床上的那个昏沉的男子,如果钟无颜此刻能够看得见的话,他一定能看见,这身材瘦削的女子的眉眼之间都是他不曾见过的温柔。 不管他是不是睡在自己的身边,都已经无所谓了么?钟无颜的神色忽然有些默然,他曾经以为那样的一个可爱的又高傲的女子是永远也不会对着一个什么男人那样的动情的。 可是,他错了,那个他记忆之中的高傲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可以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放下所有的骄傲,放下所有的伪装,放下所有的芥蒂。 唯一让他心里如石头般沉重的,只是……那个男人并不是他。 手掌上的指节都泛出了一层青白的颜色,显然是在极其努力的隐忍着什么。过了片刻,若溪听他没有说话,淡淡的笑了下,回过头去对着他柔柔一笑,那神色之间的安详也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钟无颜,你恨我,气恼我,怨恨我,我心里都清楚,你,也却是是有这个资格说这话。”她的心中闪动过一丝的哀恸,看着这个双目紧闭的男人,“钟无颜,其实你的……”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这个紫衣男子急急忙忙的向后错了一步,带倒了椅子的声音,“咣当”一声,让人听着就觉得一阵胆颤。 看着他略略显得惊慌失措的神情,若溪的眉头蹙起,躲过那倒地的椅子,“你也不用那么激动,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其实你的眼……” “不用说了。”钟无颜白皙的皮肤底下已经泛起了一层红色,他激动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修长的手指似乎已经卯足了劲头,似乎下一刻就要挥到她的头上,“别再说了!”他那样的疾言厉色,是她也没有见到过的。 那样的神情,怎么可能出现在一贯温和如玉的钟大公子的身上呢!她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他,抿紧了下唇,也知道,这个时候硬要说出来那个事情的话,其实,就是自求的两败俱伤。 她沉默了片刻,等到那香炉之中的香已经焚尽的时候,她才轻轻的动唇,“我知道,我要说的,你肯定不爱听,不过,看在咱们以前就是相识朋友的份儿上,这些话我希望你能讲这些话听进去。” 钟无颜面上仍旧带着不可抑制的颜色,似乎还不能平息心中的火气。 “这些话,我早就想要和你说了,不过要是说的早了,只怕不仅是那位公主,就算是你也要埋怨我说这些还有何意!所以我只能在现在说,你和紫嫣公主的婚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实际上是你并不满意这桩婚事,但是,大家也更看的出来,紫嫣公主对你,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一往情深,她为了你做的这些事情,为你做的一切,都被人看在眼中,不只是其他人,就算是我,也要对她挑起大拇指,赞一声好。钟无颜,如果你到现在还对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的话,我想请你好好地想一想,你在婚前还有婚后的这些日子里,可有做过一点对她好的事情?可有对她上过一点心?可有问过她,过的好不好?”她一连串的责问,让钟无颜的怒火似乎也平息了下去。 若溪丝毫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问了下去,“你之前也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是现在不同了,你已经成为了别人的丈夫,该有的担当,你该承担起来。” “在那样的一次在劫难逃之后,你和我都活了下来,难道,那件事,那些过去都没有让你成熟起来么?钟无颜,我一直以为,我们都长大了。却原来……”若溪苦笑了下,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在国家灭亡之后,就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懂得了仇恨,懂得了珍惜。 仍旧有些人,还是不懂,不明白,不珍惜。 这让她感到很心痛。 “尤其是你的身边还有那么一个好的爱你的女人,紫嫣公主是个好妻子,虽然她在性格上有一些的让人接受不了,有一点的独到和专制,但是,她爱你的心意,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钟无颜,你该珍惜。你看看我,就该知道,不是有些人永远都会在原地等待,等着你去珍惜,就怕到时候有一天,你想要去珍惜的时候,那个值得你珍惜的人,已经不在了。”她的语气渐渐地放低,等到说完最后一个子的时候,那声音已经清淡的如同一股会随时的随着风一起飘散的浮云般轻妙。 钟无颜一张俊颜上血色全无,定定的用一对儿闭得严丝合缝的眼睛看着她,那神色严峻的让人受不了。可是若溪恍若未见,迎上他的“目光”,也看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钟无颜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用手掌摸索着桌沿儿站了起来,若溪下意识的想要去扶住他,脚动了几步,却生生的停了下来,这个男人早该学着自己长大,不该再一直活在别人的施舍和怜悯当中。 钟无颜勉强站好,“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懂,只是我……我的心里始终不能放下一个人,她……我曾经以为,她已经死了,死于那场滔天的大火!死于一场非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可笑的命运却还让我遇见她!”他刚刚平静下去的情绪似乎又重新的被点燃了起来,若溪听着他的低低的怒吼,心里亦很不是滋味儿。 那个时候的她,何尝不是以为他也在那场动荡之中殒命!何尝不是抱着一股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他找到的想法!可惜,等她真的遇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却不敢,不敢伸出手来取触碰他,更是不敢和他相认。 造化弄人? 或许是这样的吧。 如果这天下真的有造化弄人这四个字的话,她想,着一定是上天最善于和平凡的凡人们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她喜欢去挑战自己的人生,喜欢去冒险,当她还是一个乖顺的小公主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萌芽和种子,一股念头总是在叫嚣着,让她独自的去开创一片天地出来,让她走出那樊笼似的皇宫好好地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自由之路。 有的时候,她甚至要忍不住的感谢上天烧掉了那样的一个牢笼,让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出来,呼吸道新鲜的空气,还能用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去做一件,为了所有的人的事情。 若溪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用一种过来人的老辣和口吻,“钟无颜,别傻了,事情犯下了,就是犯下了,没有谁能去改写过去的历史,你和我,都只是这凡尘之中的小人物,能悲能喜,能哭能笑,却不能左右悲喜,随心哭笑。”她顿了一顿,“这才是人生的真谛。你懂了么?” 钟无颜怅然无语,他眼中的那个曾经需要他保护的,呵护在掌心里的那个小公主,已经可以来心平气和的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什么是人生了。 他也是不是该去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属于自己的人生呢? 若溪看他犹豫,勾了勾唇角,“回去吧,回去照顾好你的妻子,那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钟无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懂了,王妃,请留步。” 王妃……这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有多沉重,这滋味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才清楚的知道。 比一杯最苦的苦酒,还要让人难以下咽。他朝着她拜了一拜,那么近的距离,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驸马请慢走,若溪代殿下谢过驸马的来探访的美意了。”她在他的背后笑容款款,做足了一个王妃该有的派头儿。 钟无颜的身形炖了一顿,却终于没有慢下来。 ******** “公主?公主?”小桃匆匆的跑了回来,一眼看到在花圃之中呆呆发愣的卫紫嫣。她的脸上有着久久不能平息的震惊和说不清的复杂。 这些……话,如果不是她亲耳听见的话,又怎么会相信。她一直以为是情敌的那个女人,竟然会对着钟无颜说出这样的话来! “公主,公主您怎么啦?”小桃很是担心。 “没什么。”她缓缓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那里似乎因为长时间的郁郁寡欢而染上了风霜的味道。她这个花儿一样的年纪里就长了皱纹,实在是…… “那……公主,咱们回去吧?” 小桃过来扶着她,紫嫣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边那变幻的流云,“府中还有多少的玄参?一会儿都拿来送给三王妃。” 有一些芥蒂,也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这天下总有些得不到的 卫紫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公主府的,也不记得钟无颜是怎么回来的。印象里那个女子说的话一阵阵的嗡嗡的在耳朵旁边回响,一圈一圈的激荡起来一层层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她本来只是一个普通通的小宫女,在她的印象当中,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角色,但是,她却能在这样的一个时候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似乎在人生的这条路上,她比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还要看的通透,看的明白。这些年来她作为一个皇室贵女的荣耀似乎都已经在这短短的一年的时间里,如同戈壁滩上的沙石一样,被时光之刀消磨殆尽了。 那一天晚上,钟无颜匆匆回来之后,就立马起身,去了钟二公子的府上。 至于他们谈了什么,却是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清楚。 这里的一切都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浅浅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神秘的面纱。 ********** 三个月后,大约白日之期的时候,御医一如既往的在忘魂殿里喂卫飒诊脉,只是今天的情况略略有些不同,其中的一个老迈苍苍的医者在众人散去之后,轻轻地站在若溪的面前,他看着眼前的这个日渐消瘦的女子,她一度光鲜的容颜已经渐渐衰退了下去。他在卫飒的府中做过几年的医生,对卫飒还有几分的感恩之心,他眼见得这个王妃对着皇子殿下,一往情深,却也不过是在自寻死路。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要对她劝解几分。 只记得那天的夜色很凝重,凝重的似乎要滴出一滴水来。 若溪被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拽住了袖子,他的声音都因为衷心的分量而开始发抖,“王妃,您真的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虽然您已经从每日的一碗血到了每十天一碗血的供养,可是,这殿下仍旧没有醒转过来的意思,您这样下去……只怕是要和殿下一起……一起去了……” 若溪有些惊讶,这个老者她并不认识。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这个老者对她的一番好意,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 “嗯,谢谢你啦,老先生,我知道了。其实,如果能和他一起去了的话,也是很不错的呢。”她低头看了看睡得朦朦胧胧的卫飒,手指滑过他精致的皮肤。老太医缓缓的叹了口气,又给若溪开了一个方子,“王妃用这方子上的药材给殿下熬了煮水,擦拭全身,可以防止殿下躺的时间久了而生褥疮。” 若溪朝他灿烂一笑,“这方子甚好,我每天都要用玫瑰油给他擦身,生怕他长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那样一个爱干净的人,怎么受得了自己是很伤臭气熏天的呢?” 老太医终于被她眼中的坚定和乐观所打败。放下了那副药方子就告辞了。 “王妃,这取血养人的方子终归是江湖上的野方子,是邪门歪道用的方法,您……要适当的调整才是啊。”言尽于此,说多无益。若溪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下了。 太医刚走了不多一会儿,若溪就听见自己的头顶上一阵砖瓦挪动的声音,她现在身体每况愈下,耳力也大不如前了,等她完全听明白了的确是有人在房顶上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飞身跳了下来,落在她面前笑嘻嘻的拍了拍两只手上的灰尘,看着目瞪口呆的若溪,“嗨,小王妃,好久不见啊。” 若溪定了定神,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抿嘴一笑,“宋姑娘,原来是你啊。” 来的人正是那个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鬼崖谷的谷主,宋云胡。 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显得干净利落,一头俏丽的头发也被卷了起来,藏在包头发的面巾里,一对灵动的眼睛露在黑布的外面,伸手摘去了自己脸上的那块黑色的蒙面巾,呵呵的笑了下,“你这又是在想念那个男人了呀?” 若溪早就习惯了她的这种无厘头的见面方式,也跟着笑了下,下意识的握着卫飒的手,“是呀,这个坏蛋一样的男人,总也不肯睁开眼睛来看看我,我……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呢。” 宋云胡站在他的雕花大床的旁边,品头论足了一番,以她挑剔的眼光来看,这个男人的确已经够了自己的审美的品味和档次。若溪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是不会对这个男人产生什么非分的想法的,宋云胡看够了,坐下来,打开身背后的小布包,里面露出来一层薄薄的银色光芒,这东西若溪见过,是宋云胡最宝贝最宝贝的银针。 轻车熟路的挑起一根针来,若溪已经举着银烛来放到她的身边,“今天是第九次了吧。” 宋云胡忙着手里的针,点了点头,“唔,是啊,第九次了,还差一次。” 若溪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手里的银烛也跟着抖动了一下,烛火摇曳之间,宋云胡看见若溪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和落寞的表情。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又是舍不得他了?”她开玩笑的说。 若溪也挑了挑眉,“本来就舍不得。” 第139节 “舍不得将他交给那个异邦的女人?”她扎完了手底下的最后一根针,抬头看她。 若溪将手里的银烛移开了些,细细端详着一身都是银针的卫飒,叹了口气,似乎是染上了一点笑意,“你这个样子,还真像个不听话的刺猬。浑身都立起了刺,想扎我啊?” 宋云胡扶了扶额头,掐算着时辰,抬眼看了看若溪,愁眉苦脸,“你这个痴人!天底下就是你这样的痴人多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那么多的要投井跳河的笨蛋啊!” 若溪被她忽然冒出来的一顿指责吓了一跳,不怎么好意思的喏嚅道,“这样……便是笨蛋么?我以为,能有个人被自己喜欢,还有他喜欢自己,都是挺美好的一件事儿啊。” 宋云胡也愣了一下,摸着自己的下巴,一手叉腰,“咦?这不是……林夕那妮子说的话么。“林夕?林夕是谁?”若溪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宋云胡奸笑了下,“是我的一个闺蜜,比爷们儿还要爷们儿的闺蜜啊。” 若溪呵呵的笑了下,她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女子也有一个闺蜜,还是一个比爷们儿还要爷们儿的闺蜜。 宋云胡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将眼眸凝滞在他的身上,用手指掩住自己的嘴唇,“嘘,你看。”她拉着若溪的手,站到床边来。 “他的手刚才是不是被你放在这边的?” “好像是……在这边的……” “那你看他……是不是现在不在那个位置上了?” “嗯,好像是不在那个位置上了。” …… 这两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个举动给吓了一跳,宋云胡“哇”的叫了一声,跳到了若溪的身后面去,“喂喂,你男人要诈尸还魂了!你可别让他过来咬我!活死人都是有毒的!哎呀妈!” 就在她们刚刚说话的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手是为什么会转移了一个方向。那只苍白的修长的手掌就鬼使神差的摆到了另外一边的方向去。五根手指齐刷刷的指着那边的窗户。 若溪一脸的不敢置信,“卫飒,是你么?”她的嗓音都颤抖了起来,似乎是染上了过度的惊喜。宋云胡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溜达,搓着手,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这要诈尸了喂!” 若溪拉着她,“你看看,看看是不是……是不是卫飒他好了!” 宋云胡往她身后面躲,“不行,不行,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不怕死人,不怕鬼魂,就怕这种半死不活的活死人啊!不行不行,师傅说过,让死人活过来本身就是违背天理的事情,啊啊啊,我一定是违背了天理,所以才让这个什么皇子的来找我报仇的。”她说着赶紧把自己的面巾给带上,在脑后面扎了个结扣,一跃到了屋顶上,对着呆愣愣的若溪匆匆忙忙的说,“你自己自求多福啊,哎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可不要来找我啊。”她说完就窜上了屋顶子,跑得不见了踪影。 若溪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儿,就看见她一溜烟儿似的跑得不见了踪影。 “哎,你别走,他身上还有一堆的银针呢。”她急的在地上直跺脚。 这银针不是她的宝贝么,怎么都舍得留给了她这里? 这个鬼崖谷的谷主,还真是一个古怪的要死的女人。若溪站在原地,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是等着那时间到了,然后再模仿前几次看宋云胡起针时候的动作将这些针给取了下来。 “哎,卫飒,你可真是厉害,死了将我吓个半死,活了又把人家给吓跑了,你这个人,到底是个不省心的主儿!”她无可奈何的取下那些亮闪闪的银针,重新将它们查到宋云胡留下来的小布包上,等着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还给她。 “看样子,你是真的要醒过来了啊。”若溪的眼睛里闪亮亮的,似乎已经充满了泪水,“喂,你要是醒过来……会不会不想看见我?” 卫飒依旧死气沉沉的,没有什么回应。 若溪匍匐在他的胸口上,听他的心跳缓缓慢慢的,不急不躁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你醒了,我也该是时候走了吧……这个大祁国的皇宫,已经圈禁了我太久……太久……”她睁着一对眼眸,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对着漫天的闪烁的星子。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远离颠倒梦想 “你醒了,我也该是时候走了吧……这个大祁国的皇宫,已经圈禁了我太久……太久……”她睁着一对眼眸,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对着漫天的闪烁的星子。 在此之后的后半夜当中,若溪一直盯着那双细白修长的手指没有乱动,似乎整整一个晚上都似乎这样的一个姿态,不动,不说,不哭,不笑。生怕是错过了那个人的一点动作似的不敢闭上眼睛一秒。 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时分,若溪仍旧坐在这儿,安安静静的看着这里的一切,铜壶已经落尽细沙,黄花梨的长条桌案上一对银质的灯烛也已经落得干净,烛泪轻柔的贴在蜡烛的身上,宛如,两道情人的眼泪。 镌刻在爱的身体之上的痕迹。 寝殿的门被人推开,弦月和每天一样提着早上给卫飒净面用的热水,这本来是笑笑的活儿,可是她不只是中了什么邪,硬要将这活计拉拢到自己的身上来,若曦也不加以阻拦,似乎是因为她也是个爱着卫飒的女人的关系吧。 她想要见见卫飒的心请,她也能理解。 只是,今天弦月再提着热水进来的时候,若溪才刚刚起身,她的一对眼睛红红的,似乎是熬了一夜的缘故,又似乎是哭过了的样子,弦月看着她,呆了一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什么。兑好了热水,绞了一条帕子放在了若溪的手上,每天这净面的活还是若溪亲自动手的。 可是,这一次,若溪却没有接过来那帕子,只是看了看那还冒着热气和水汽的帕子,又看了看弦月,弦月也看着她,双手捧着帕子很安静的和她对视。若溪似乎勾了勾唇角,露出了点微笑,她自己也奇怪,对着这个女人,她怎么会笑得出来。 “弦月公主。”她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吞了吞唾沫,算是润了喉咙才说,“从今天开始,这活儿我就交给你了。”她将她手上的那条帕子推了回去,放到了弦月的手上。弦月猛地一惊,似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若溪抿了抿嘴角,“我说,这个活儿交给你了。”她说的很轻,却很郑重,脸上没有一丁点的戏谑的意思。 “我不仅将这个擦脸净身的活儿交给你,还要把他,也交给你。”她眉眼凝重,似乎交托的不是一个人,一件事那么简单,而是在交付自己的性命一样的郑重其事。 重的让人抬不起头来,重的让人难以呼吸过来。 但是,她不在意,她只是在意这个女人能不能好好地照顾着这个行动和意识都全无的男人。这才是她需要好好费一番心思去想去思考的事情。 弦月一惊吃惊道不行,她退后两步,手中的毛巾掉在了地上,洁白的帕子在纯黑的理石地面上露出浅淡如月光的倒影来,若溪看了它,将它捡起来放到盆子里,“要是凉了就添些热水,就是在夏日里头,殿下也是喜欢用热水的。” 弦月根本不能反应过来这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勉强让自己的神情恢复正常一些,“你……将殿下交托给我么?” “是。”她郑重的点头,告诉她,自己是很认真的,并没有要和她开玩笑的打算。 “可是我……”弦月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自己是她的敌人,是她的情敌,对于这样的一个对手的存在,不借着自己现在手中的权利将她铲除就已经是看在她西凉公主的面子上了,可是,这样的一份优厚的待遇简直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了。 若溪笑了下,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你是怕自己照顾不好他,还是怕我是在试探你,借此来将你铲除呢?” 弦月脸色顿时一变,审视着若溪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在研究这一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怎么?你是担心自己的能力还是觉得你……不能照顾好他?”若溪扶了扶耳边的碎发,发问。弦月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我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我可以照顾好他,和你一样的照顾他。”她能做到的,她都能。 听见了这样的一个答案,若溪反而轻笑了起来,并以为她的话语里头有什么不妥,若溪点了点头,顺手替卫飒掖了掖被角,“那就好。如此,我便将他托付给你了。” 弦月狐疑的看她,“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怎么会?”她想问,她怎么会舍得将卫飒拱手让出? 若溪清冷的微笑着,看了看日头已经升起来了的外头,天空甚是明朗,似乎也像她此刻放下了一切的心情一样的和风霁日。“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我好想没有和你好到那个地步上,什么事儿都要告诉你吧。” 弦月脸色乍变,她说的对,她刚刚险些忘记了,自己和她可是情敌啊! “你说的对,你的确不必告诉我。”她兀自苦笑。 ********** 似乎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上一次宋云胡赶过来给卫飒做的是最后一次的金针毒血的功夫,剩下的时日里,卫飒已经不需要她为他而取心头血了。这样一来,她连最后的一点牵挂也不需要再保留了,自己和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了无牵挂了。 包袱收拾的很简单,只有几件应景的衣服,还有一条褐色的长披肩,她不知道自己会到哪里去,会如何生活,但是,她的下意识里知道,自己该是离开这里,该是远离这里的一切纷争和烦扰。 “白川师傅,弟子融嫣拜上。”她缓缓地提起笔,沾了墨水的毛笔迟迟不肯落下,笔端凝结起来千言万语似乎都被僵硬在了笔管里,不能尽情的流/泻而出。抿了抿下唇,她还是写了下去。 洋洋洒洒,勾勾画画,一张白色的帛已经被她写满。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但是,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男人坦言,自己已经怯懦。 她是一场在生命的角逐当中溃逃的败兵,她受不了这样的残酷的事实,国家谁要复立就让谁去做好了,她愿意将鹞子那里的隐藏的势力也给他指挥使用,北冥和大祁国的恩怨谁愿意去评说,就让谁评说去好了,反正她也是个在史记当中殒命于皇宫业火之中的苦命公主,随他们去说好了。卫飒他愿意去和谁共同生活,相守一生,就让她遂了心愿好了。反正她和他是一对老天注定的仇敌,他们之间,只能存在着利用和被利用,不能让彼此毫无芥蒂的相爱。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留恋,好牵挂的呢? 若溪将帛折叠好,放在一只信鸽的腿上,确定它没有问题之后,就将它放飞。 这一松手,意味着什么,这一离开,代表着什么。若溪在清楚不过了,可是她不能不再这样做了,因为她的神经告诉她,她所能承受的一切,已经到达了极限。 卫飒…… 弦月…… 白川…… 复国…… 谁人要做什么,都有他们自己的缘法,不可强求。 她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她要去驰骋于天地之间,纵马游街不行,也要潇洒的在山川河流之中好好地走上一走。这样才不枉费了自己的一场人生。 包袱很轻,心情很轻,她整个人都好像是一朵漂浮在空中的云彩,轻柔的,软绵的,她觉得十分的舒服。 找了个借口支开了笑笑,又在下午晚膳前的空档去小厨房里看了凝香,她们都有自己的忙碌,真好。 似乎什么人都不需要她的操心。 真好。 掌灯时分,华灯初上,忘魂殿里一片祥和和宁静,和之前无有异样。 背上挎着自己的小包袱,一身便装的若溪站在卫飒的寝殿之外,手掌似乎是要去像往常一样的去推开那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门,却被什么力量阻隔了一般,在半空之中生生停下。抽了回来。 “卫飒……”她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一笔一划的在心里写了一遍,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化作了那些横竖的笔画,被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一样。 无论如何,她想要记得这个男人。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她当离去。 她当无牵无挂。 可是为什么,离开他,却让她的心,痛的揪到了一起? 卫飒…… 卫飒啊…… 那诗一样的男子,最终还是她命中注定的有缘无分的过路人。 默默地转过身,听小厨房里笑笑和凝香闹做一团,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初夜,一个心思如灰的女人已经熄灭了心中那最后的一点火焰。 借着月色,若溪终于如愿以偿的离开了这座呆了一年多的宫殿,被夜风一吹,这胸口里空荡荡的,好不舒服,好不惬意! 她没有高头骏马,却有着一种快意恩仇的心境。 这已经足够。 离开这里,她又该去往何处呢? 杏林山是不想回去的,北冥的故国也在大祁国的版图之下,也是不想去的,她琢磨了许久,也没有想到一个定论,天色渐浓,她选择在京郊的一处客栈之中打尖休息。 二楼的小客房之中,她随意的将包袱枕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昏昏迷迷要入睡的光景,听见外面一阵人生的嘈杂。她一咕噜坐了起来,竖着耳朵听,似乎是有人在吆喝着什么。隐约还有官兵在喊话。 似乎是,举报者,赏金千两。 若溪笑了下,估计是朝廷又跑了什么要犯,所以下了悬赏令来悬赏了。他没在意,继续躺下睡觉。结果窗板上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在低声说话。 “没错,小的看的清清楚楚,的确是一个孤身的女子。容貌一般,一个人,带了小包袱上路。很可疑,嗯,是,小的明白。” 若溪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好像有点懂了,合着外面这悬赏捉拿的人,正是自己啊! 容貌一般? 她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音越来越近,忽然计上心头。 第二百五十九章 惊险脱险 她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音越来越近,忽然计上心头。 第140节 她想要做的事儿还没有谁能够这么轻易地阻拦呢。 她急匆匆的爬起身,到那洗脸的水盆旁边仔仔细细的对着那扇挂着古铜镜子的门板照亮了起来,脸盆里还有没用过的热水,才有些发温,若溪大喜过望,掬起一捧水好好地打湿了脸孔,然后又将手放到包袱里一通寻找,找到了带出来的一瓶瓷瓶,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倒进了水里之后,搅拌均匀,就接着洗了脸,不过片刻的功夫,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好像破碎了,又好像融化了,被她细细的捏在手里,微微用力揉.搓着就掉了下来,黏糊糊的粘在了一起。这个过程并不怎么痛,但是却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快意。 等到她将脸上最后一块面皮捏掉的时候,镜子里已经焕然一新了新的光景,那上面是一张绝美的容颜,秀美绝伦的粉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光彩,像是一个病怏怏的妇人,若溪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些感慨,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自己的这样的一张脸了,虽然这张脸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那张脸。 有着这张脸的时候,她的名字叫做,融嫣。 北冥已经被人灭忘了十几年,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公主的名字,似乎也应该被人遗忘了吧。若溪这么想着,嘴角忍不住噙上了一抹笑意,看来,弱小也是一种逃命求生存的资本啊。 打散了自己的头发,借着手上的水珠将头发拢了起来,用一根簪子挽住,扎在头发上,是一个寻常的妇人们常常梳起来的发式。 她才收拾好自己,就听见门板上被人狠狠的敲了几下,很不客气,“开门!快开门!” 融嫣(以后将若溪称为融嫣)摆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来,和自己此时脸上的苍白颜色恰是到了好处的那么合衬,“来了,咳咳,稍等。”她走到门闩的旁边,想了想,将自己的胸口的衣服弄散了些,才打开了门。 “要死了!这么磨磨蹭蹭的!”外面的人一脚踢开了房门,房门顿时四场大开,女人无处可躲,险些被那大力抽打过来的门板给打中。 “啊!”她惊慌失措的往后躲了几步。似乎是从来没有见过镇长的农村少妇。 “这房间就你一个人住?”带头的那个是个军官儿,从头到脚看了看哆嗦成了一团的融嫣,问。 “是,是小妇人一个住。” “可曾见到过一个带着包袱的女子?” “没有见过,小女子刚刚已经睡下了。”融嫣一直不敢抬头。 那军官瞧出端倪,上前一步,“你抬起头来说话。” 融嫣在心里骂了一声娘,稍稍迟疑的瞬间,人家的刀就横在了她的下巴上,“快抬起头来。”说完,用力将刀片往上一挑,融嫣没办法,也只好抬起了头,那军官一愣,“哪来的那么标致的小妞!” 几个身边的副官跟着哄笑,融嫣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满面羞红,“小妇人第一次进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求官爷们不要责罚小妇人。”她说的娇滴滴,那领头儿的看的她那副娇弱的模样,心旌神摇,上前要摸她一把,被融嫣躲了开去,同时在手掌中暗暗扣下了几根啐了秘药的银针。这是她之前的独门秘籍。 手虽然挡着脸面,却时刻保持着警惕,用眼角来时刻监视着那军官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敢对自己怎么样的话,她保证让他好好地享受下她的银针的滋味。 “哎哟,小娘们儿还害羞呢!来来,一个人睡多没意思,陪陪大爷几个!”他涎皮赖脸的凑了上来。 ********** “公主!王妃不见了!”清音殿里,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个侍卫来和她报告说搜遍了忘魂殿的每个犄角旮旯都没有找到王妃的踪影。 “公主,要不要他们再继续找?” 玛莎扶着已经快要昏倒的笑笑,问着弦月。 看了看身前环立的侍卫们,弦月苦苦一笑,用手指头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不必了,你们的人都撤了吧。”她忽然兵败了那天若溪为什么要对自己说那样的一番话,又是为什么会将卫飒拱手让出,将他交给自己照顾。 原来,她是要离开这里,白若溪啊白若溪,枉费卫飒对她的一片真心意,她却是连一点苦楚都受不得,一点寂寞都挨不得的女人! 弦月转念一想,似乎这里面还有些事情,不太对。 比如,她已经照顾了卫飒那么久,已经熬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在卫飒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哀恸,好像死去的人是她自己一般,如今形势已经大好,她又怎么舍得离开卫飒呢? 这当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是她不知道的么? 也或许,她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现在的这幅落魄的样子,诺大的一个忘魂殿交到了她的手里,一夜之间,她当家做主,这些人跑进跑出的向她请示各种事宜该如何是好。她一个在忘魂殿当中毫无威望的女子,这难道不是一场最难应对的事情么? 她是要让她丢丑!让这忘魂殿的人,让这皇宫里的人,上上下下的侍卫和宫女们都看看她的笑话! 这女人好歹毒的心肠!可是,她想错了,她以为自己没有了她在忘魂殿里就会什么都一团糟么?她错了,她虽然没有那样的本事,缺不代表身边没有一个这样的帮手! 她刚要说话,就看见又一个侍卫跑了进来,“报告侧王妃,在后花园的石井上发现了一道浅浅的鞋印,看大小……是王妃的脚印。”这个消息顿时让寝殿之中炸了营,一直都是精神衰退的笑笑终于颓然倒地,张了半天大嘴才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王妃!” 凝香随着那侍卫跑了进来,没听清楚刚才的话,但是,她看见地上哭得不顾礼节的笑笑心里头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傻愣着,哭不出来。 弦月咬紧了牙关,狠狠地推了一把一旁哭的如同泪人的笑笑,“哭哭哭!没用的东西!你们主子福大命大!跳进了石井也不会死的!去,给我打捞尸体!如果捞不着,我就不相信那个女人死了!” “弦月!你好狠毒!王妃生前你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她寻了短见,去追殿下而去了,你竟然还不放过她!”凝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弦月的一张姣好容颜的小脸开始扭曲,蹭蹭蹭的走过去一把踢开凝香,“就算是我狠毒,我恶毒,又能怎样!现在的忘魂殿里我才是主人!你们都是些卑贱的奴婢!难道还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不成吗?”她气急败坏的又补了几脚,凝香顿时哎哟哎哟的哭的更难听了。 一个侍卫看不下去,看了看情势已经开始失控,不得已,转身跑了出去,才跑出去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一个女子,她虽然不如原先那样的傲慢,光鲜照人,但是,她如今别有一副稳重的阴险的感觉! ********** “哟,这小娘们儿还害羞呢!”那几个军官互相淫笑着,朝融嫣走来,她手心里的银针都被攥得出了汗水,她一步步的向后错着,在寻找一个一击制敌的绝好地点,她的银针数量很有限,不能随随便便的浪费了。 对方人数又多,自己这些日子的气力也不足,也不知道这一把银针下去,能放到对方几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她正寻找着下手的绝好的机会的时候,那边外面有人高声喊喝,“统领来啦!”那个军官脸色一变,赶紧转过身,“呸,真他妈晦气!居然统领也出来了!走,弟兄们,下去搜!” 他一只眼看着要到手的肥鸭子就那么给飞了,他当然要骂娘。却不知道他走了之后,融嫣缓缓收起了自己的银针,实在是冥冥之中,不该他命绝此地,侥幸逃过了一劫。 融嫣松了口气,将银针放到腰间的袋子里,匆匆的合拢起来自己的衣服,将那披肩围在了自己的脸上,这一张招灾惹祸的脸还是藏起来比较好。 那个军官带着副官走到了一楼的大厅之中,那大厅里已经有了一位看起来很是稳重的人,“怎么样?” “回禀统领,没有找到那个可疑的女人。” “再去找!” “是!” 刚刚那个军官忽然脚步一滞,脸色忽然变了,对着自己的副官们说,“你们刚才看没看见那小娘们儿的床上有一个瘪皮似的包袱?大概这么大个儿!里面有一条挺不错的毯子一样的披肩?”他拿手比划了一个形状,那些副官当中有一个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是!头儿,我看见了!那披肩挺讲究,还闪光呢。” “他妈的!”他狠狠地骂了一声,她说自己是第一次进城,“哪个农村的娘们儿用得起那么好的披肩!老子竟然被她骗了!”他回转身,立马带着人冲上了楼,一脚踹开门之后,却看见满室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小娘们儿,甚至是连一个人的头发丝儿都没看见啊。 统领也随着上了楼,“闹什么?” “妈的!跑了一个小娘们儿,我看她就可疑的很!” “是和这图上的一样的女子么?”统领抖开手中的一卷画轴,看样子是临时先赶制出来的画卷,墨迹还尚新。 那军官愣了下,已经有副官开了腔说,“可没有那么丑!那是个俊俏的很的小娘们儿!” “你们确定?” “确定!咱们看女人还是看的很准的!”几个人不正经的说着,“那就不是咱们要找的人了!”统领收回了画卷,看着四场大开的窗户,陷入沉思。 “不管怎么说,你们要收敛一点,三殿下虽然病着,却也不能给他丢了咱们三皇子军的面子!听见了没有?”他对着一群军官说。 第二百六十章 该往哪里走的路1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融嫣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当中的含义。 那个忘魂殿,就是个牢笼。 那个无论她如何的努力和费尽心思的,那个走也走不出去的心头的那片仇恨如同跗骨之躯的仇恨,才时时刻刻的覆盖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也没有一点能冒出头来喘息的机会。 如今才好了,从那个深深的大牢笼里头不禁探出头来,还好端端的走了出去,让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涤和洁净。这让长时间一直处于困扰之中的她感到了特别的舒畅,是一种久违的舒畅和豁达。 似乎从此之后,天地之间,普天之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大好的红尘,不再是滚滚的滔天巨浪,而是,可以让她纵情驰骋的广阔天地。 她现在的心情极好,似乎是因为逃脱了樊笼,而且还顺顺利利的从那一群色迷迷的老色鬼军官当中抽出了身,凭借着自己的机智和聪慧好好地将那些笨蛋军官们给甩到了脑后。这也算是她从忘魂殿里逃出来之后的一大成功之作吧! 此时,天空分外明朗,蓝天分外晴朗,心情格外的爽朗。这些都让融嫣的心情大好。 对着这高阔的天空,她似乎只有大大方方的一展歌喉,才能将自己心中的那些块垒生生的平息下去! 她隐隐约约的记起那个救过自己性命的女子,似乎很是喜欢那些江南的小调子。都是些民间的不知名的曲子,也没什么高雅的辞藻,却在她的嘴里哼唱出来之后,让人觉得凭添了许多的轻风霁月一样的清爽和自在。 这大概就是那个女子的魅力吧!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能唱得出来那样的一股子的豪情和洒脱? 她闭了闭眼睛,却在那一瞬间的黑暗之中,找到了一个似乎已经模糊了的影子。高高大大的,骨骼匀称清奇,手指修长却有力量…… 此时一阵清风从山谷的那边迎面扑来,吹拂在她的面上,让她觉得浑身的清爽和自在。一曲包含着深情和思念的小曲儿就那样的在她的嘴唇当中吐露了出来,似乎是一块没有经过雕刻的璞玉,又似乎是一股会说话的清风,让听着的人,都为之一动。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吓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自己不会是那个竹喧归来的浣女,他也不会是那个执着一杆紫竹的十二洞的洞箫长身而立与林间的心仪的对象。 若溪是个不幸福的女人,却又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但是,她,融嫣,那个在悲鸣的王国之灾当中复活过来的被人遗忘的小公主,却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幸福人。” 空荡荡的,被洗去了仇恨的人生就好像是一张纯白的白纸,在这个人生的道路当中,变得更加的难得。 心里纵然会对那个人还有一丝的眷恋,有千丝万缕的难以割舍,但是,她,融嫣知道,如果在让他在清醒之后知道自己到底做过些什么,在她清醒之后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捣乱扰乱人的心神的话,他会不会也会如平时一样的杀伐决断的分明,手起刀落的将自己的向上人头给咔嚓咔嚓的砍掉! 融嫣勾唇浅笑,真是的,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想这些个有的没的。这些东西,她现在还有什么可好再多说的呢? 她只需要知道哪个男人还活着,还有人照顾他,还能在不就得将来,好端端的醒过来,睁开那对妖娆的眼眸,不是就可以了么? 尽管他再次睁开眼睛看见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还是依旧,喧嚣,愤怒,困扰,而他的世界里却已经不会再有她的身影。 她,会退出他的世界,像是刚刚的那股清风一样,不会留恋,不会眷恋,不会拖延。 本身就是两个敌对的势力,本身就是有着刻骨深仇的两家,非要自取其辱的等着人家知道了真相之后来砍了自己的话,就实在是太有些难看了。 算了,就算这辈子永不再见,也好过痛的要死的彼此缠绵! 采莲的人可以是人,可以是心仪的男子,可以使敬爱的男子,但,也可以划一叶小船,放舟五湖四海,采莲采莲,不需要有谁人相伴,有清风,有明月,一切就都是完美的。 她在这京郊的一处集市上匆匆停下脚步,刚刚的小曲儿已经哼唱完毕,她站定脚跟,再次回眸看了看那个有着红砖碧瓦的宫城,宫城的顶端在云雾之间似乎是一座仙宫,若有若无,似曾相识。 最后一眼了。 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这样的深情的回眸,就只能是最后一次,无论是对那个奢华的宫殿,还是对那忘魂殿里的昏睡的良人。 那一片片白的好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都在这些沉重和过往之前沦为了大片的背景,如梦似幻。 出得了一座宫,可是,她要往哪里去呢? 融嫣在十字路口上停住脚,走过了这个路口就不会再看见那座宫殿,她需要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知道,未来,该怎么走下去? “天上一方云,地上一颗沙,小姑娘,你莫要迷了本心啊。” 这声音好熟悉,好熟悉。 真的是在哪里听到过的吧?融嫣缓缓转过头,她的脸上还蒙着那一条很华贵的披肩,虽然这个时候已经是秋天,但是夏天的余热还在,她这样的装束实在是太像异族了。走在街上反而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在这个时候,大祁国的人们到处都对着哪个来自于神秘地带的女人们抱着十分的幻想和猜测,似乎大部分的关于西域的说法都是女子多妖娆,魅惑,男子多雄壮,豪饮。而如果能有几个机会结识到这样的一个女子的话,这些个大祁国之内的单身汉,似乎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融嫣才走了几步的功夫,她的身边就聚集起来了几个不三不四的小混混儿模样的男人,还有的敞胸露怀,露出胸前一把把的黑色的绒毛来,看着就让人恶心的很。 正亏得这个人的出现,才让融嫣的身边稍稍的清净了起来。 融嫣定了定神,看着她略略蹙眉,“敢问您是……” “哦呀哦呀!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嫁了那么好的一个丈夫,就忘记了我啊!贵人,你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贵人的命!”融嫣看见这个说话的人是一个形容粗俗,又浑身污泥的女人,从她说话的口气和语调当中可以判断的是,这个人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对她自己很熟悉的女人。融嫣抬起眼睛看了看她衣服上尚且算的上是干净的一角,露出来青灰色的道袍,看样子是个云游四方的女道士。 融嫣顿时警惕了起来,匆匆向后面退了几步,同时低下了头去,“这位仙姑,村妇并不认识你。” 第141节 那疯道姑听完先是一愣,随后呵呵的笑着排起了手!又是跳,又是笑。“真好笑,真好笑,你一辈子最不该忘了的人就该是我啊!” 融嫣听着这话心里头猛地一动,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看看四下里已经没有人再围在她的身边。她才敢郑重其事的撩起眼睛来,将她细细的大发了一遍。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莽撞无力的小笨丫头了,她既然打算有胆量去闯荡这个江湖,就一定有办法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和本领来保护自己,不再受到其他的奇怪的伤害。 也或许可以说,现在应没有什么东西还能再伤的到她半分。 她勾了勾唇角,笑得轻蔑,“是你?”是哪个曾经匆匆见过一面的疯尼姑,上一次似乎就是她在忘魂殿的外墙外面对着自己说了许多的奇怪的话,让她很是吃惊。也无端端的惊疑了很多天的时间,后来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所以她也就没再往心里去。 疯尼姑看她沉思,知道她是在回想着一些东西和片段,忍不住呲牙笑嘻嘻的说,“我曾经告诉过你的话,看来你是没有往心里头去过的。” “你留在大祁国,迟早都是一个祸害。”她曾经这样预言过。融嫣想了想,“我的确是个祸害,我害苦了我那个最喜欢的男人。” 看她这么的坦诚,那个疯尼姑倒是笑了起来,将油乎乎的手指头放在袍子上擦了擦,也没见干净多少,“你这么想,倒也算对。呵呵,可你现在是要往哪里去呢?这宽宽的大路,通的是哪儿,你可知道?”这一问,若有所指。 融嫣丝毫没有半分的犹豫,“我只想走最宽阔,最舒服的一条。”她曾经给自己设定下来了一条世上最难走的路,那是一条没有终点的复仇之路。 疯尼姑再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啊好啊,这最宽阔的路,还是让我这个疯疯癫癫的佛门子弟来给你指点迷津吧!” 融嫣看着她的脸,恍惚了一下,似乎这个人对自己的一切都太过熟悉了些。 却又是一直没有找到什么破绽。 她也只好作罢。“那你说说,我到底是该往哪里走?可不要说,我是应该把自己弄成像你一样的地步!”她半是玩笑,半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那疯尼姑看着她一对漂亮的眼睛,幽幽一叹,“既然都已经用真面目示人了,为什么不选择彻底从这一片土地上,完完全全的消失?”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该往哪里走的路2 那疯尼姑看着她一对漂亮的眼睛,幽幽一叹,“既然都已经用真面目示人了,为什么不选择彻底从这一片土地上,完完全全的消失?” “完完全全的消失?”融嫣低低的将这一句话在心里头把玩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品味这句话里面的分量。 这句话,似乎它的含义并不是很难理解的样子,也似乎……不是很吉利的意思。 她半晌才低低的说道,“你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我怎么做才好呢?”她看了看她满身的泥泞,想起来前几天京城这边的确是下过一场大雨的。不过那个时候正是她在忘魂殿里忙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什么道路是不是泥泞,她都顾不上了。 现在从这个角度看起来,那个尼姑真的好像是一只充泥土堆儿里捞出来的小猴子一样,个子不高,瘦瘦的,被摸的花里胡哨的脸上,只有一对眼睛还露在外面,亮闪闪的,好像两颗夜空里最好看的星星。 这个尼姑,或许洗干净了之后的话,会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融嫣忽然想到了这个上去。连她自己也发觉对着这个尼姑看的时间太久了些,有些失礼了。 那尼姑倒是豁达,揣着一对脏兮兮的手,在前面走,大声的说笑,似乎对身旁的一切都毫不顾忌,融嫣本来是被她说的满腹的心事和愁思,但是这一会儿她听着那个尼姑说的嘻嘻哈哈的,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开始上扬了起来。 融嫣暗暗地想,这种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如果不自己给自己制造些快乐的话,就真的是太可怕了。 那尼姑在前面走,似乎是要将融嫣引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似的,融嫣也不怀疑,也不多问什么,只是跟着她走,很平静的走着。而且心里头的紧张似乎还被减弱了些许。 一直到了一处大树的底下,那疯尼姑才看了看融嫣,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阵,又仰头看了看那棵高高大大的大树。 她抬起自己泥泞不堪的手臂,指了指那树梢,“你知道么?你本来是该坐在这上面的。” 融嫣只当她说的是疯话,这大树虽然很大,但是,她也不能没事儿就爬到树上免去坐着吧?况且,他之前还是卫飒的侧妃,怎么说,她坐到树上去也不十分体面吧? 所以,她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言,那疯尼姑看她不信,拍了拍那大树的身体,发出空洞洞的嗡嗡的声音来,“你个小丫头,在笑什么!你看不到这个树的独到之处么?” 看融嫣依旧不解,她恨铁不成钢的咬着牙说,“这是一棵梧桐树啊!梧桐树!” “梧桐树又怎样哎?”融嫣眨巴着眼睛问。 “从古至今都是凤凰非梧桐不栖,良辰非明主不侍奉,这么粗浅的道理,他都没有教过你?哎哎,真是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啊!”那疯尼姑痛心疾首的用手掌捂着胸口说。 融嫣想了想,似乎是有点明白了她的话中深意,“你的意思是……”她打着手势问,“你的意思是要我到上面去充当一只凤凰的角色?” 这恐怕是有点难度了吧,她砸吧砸吧嘴唇,为难的看了看这棵梧桐树的高度,“好像,这有点太高了些,我上不去哎。” 那疯尼姑用一种不是看着某种人类的眼神儿看着她,“融嫣,你本来就是一只凤凰,金凤凰!浴火重生的金凤凰啊!”她最后恨铁不成钢的大喊了两声,惊得树上的大大的梧桐叶子都掉了几片下来。 她自己也有了办法,这个女孩子,似乎是铁了心的油盐不进了。 融嫣揉着自己的鼻子尖儿,笑了下,“嗯,我知道了啊,好吧,我不得不承认,看来你知道的事情比我的要多得多。”她想了下,“融嫣也好,若溪也罢,我都还是我。” 疯尼姑一愣,赞许的点了点头,用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别说,这份看的通透的劲头儿倒是像极了他啊。” 融嫣迟疑着看她,“你刚才说像谁?” 那老尼姑发觉自己多话,随即尴尬的躲开了这个话题,“有凤西来,你该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往西走吧,西边才是极乐世界,西方才有真正的净土!”她说的踌躇满志,好像下一刻融嫣真的会往那西边去了似的。 “嗯,从这里到西边,只有走葭萌关,出玉门关还比较好一些,到了夜郎之地,也就离那清净之地不远了。”疯尼姑自己拖着下巴好好地想了想,最后还中肯的点了点头,“不错,你就从葭萌关走,这条路最为通常,最宽阔,最通畅。”她最后拍了下大腿,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 融嫣早就张大了嘴巴,惊呆的看着她,“哎,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往西边去啊?” 那疯尼姑看着她哈哈的仰天长啸了起来,不过须臾之间,她重新恢复了平静,也恢复了刚才的那股疯疯癫癫的状态。 “世人笑我颓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她挥舞着自己的长袖如同水云一样的行云流水般的线条看的融嫣都傻了眼。她想拉住她问个究竟,却还没来的及开口询问上一句的时候,她的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融嫣呆呆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掌,放在衣服上蹭了蹭,好像刚刚被她拍过的地方有着千斤的重量,似乎还留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可是她却也不觉得难闻恶心,只是有些不太自在。 “往西……就能有纯净的乐土么?”她将信将疑的抬头看了看那参天的梧桐,仿佛那上面真的落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金色凤凰,正在引吭高歌,睥睨群群。 拍了拍自己背上的小包袱,似乎是在对着那里面的什么东西在说话,又似乎是在和自己商量,“那不如,就听他的话,往西方去好了。”她举目望过去,从这个小路口穿过,刚好是通往葭萌关的方向,她轻轻地笑出声儿来,“这尼姑还真挺聪明的,七拐八拐的把我给带到这里来了。”她收拾好了心情,重新拾起了勇气,用一种全新的精神风貌去面对着即将到来的西行之路。 而与此同时,那刚刚脱离出来的樊笼里,却发生着一些事情。 卫飒半死不活,弦月一个人难以支撑起整个忘魂殿的大梁来。这个忘魂殿的上上下下的仆人们都乱了心神,结果群龙无首之际,白江积极地发挥了一个管家能够尽到的最大的职责,将所有心怀疑胎的下人们责罚了一顿,然后弄出宫去,剩下的,他又按照这一个夏天大家的活计多少给做了详细的报账,从库房支了银子进行分发,一时之间,忘魂殿中剩下的这些人们没有一个不说白江管家的好的。 也同时都忽略了一个闺中女人的身份和地位。 传说中,从石井上反身而下的那个王妃,正是一直很受三殿下宠爱的那个王妃,才坐上正室没几天,结果就给跳井自尽了,但是,让国主卫英一说,这件事儿就变得特别的轰轰烈烈,王妃不是失足落水,而是听说了只要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给三殿下续命的话,卫飒就会活转过来的消息之后,这位对卫飒情深意重的王妃就轰轰烈烈的以身救夫了。 这么一来,整个大祁国都知道在这个深闺的皇宫之中,还有一个这样的烈性的,痴情的妃子。 当然,外面的百姓们自然也不会知道,甚至是这个王宫之中的达官显贵们也不会知道,他们的皇宫当中正在酝酿着一场猛烈地腥风血雨。也没有人会知道,在三皇子卫飒病重的这个时期里,他们的宫廷内部已经开始了一场看不见的和没有硝烟的战争。 钟无颜的马车停到钟二公子府上的时候,钟凉叶已经出门迎接。 他的这个看不见的哥哥,似乎最近活动的异常兴奋,好像也嗅到了什么味道一样的不停的在这些政客们之间游走。似乎开始醉心于这种权术上的争斗和明争暗斗。 这也似乎是超出了他的一贯的作风,甚至可以说,这样的做法已经不符合了钟无颜的性格。 是什么,让这个看不见的人在这短短的几日当中,从那样一个温润似水的人变成了一个痴迷于和别人的明争暗斗的很角色呢?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钟无颜自己才知道。 也恐怕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大哥。”钟凉叶走到马车的跟前,对着那马车行了一礼,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钟二公子的守礼和知礼。 他的礼数做的很好,但是,对方却是一个瞎子,于是所有的努力都只能是做给别人看的。钟无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伸出鱼白色的手背来准确无误的抓到了钟凉叶的胳膊上,唇角带笑,但似乎又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二弟,好久不见了。”他的声音清冷,似乎和这个中秋的繁华季节有些许的格格不入。 钟凉叶也似乎消瘦了很多,两边的脸颊都要凹陷进去了,看见神采奕奕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阴寒之感的钟无颜,他忽然感觉到,或许他们兄弟之间,第一次有了这样的一种同感。 他们在彼此的身上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也同时,嗅到了,你死我活的味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兄弟的见面 本来,他和他也不是一对亲和的兄弟。对这个父亲收养来的兄弟,钟无颜一直是用一种冷方法来处理,他从小就事事得到父亲的欢心,事事比他自己做的好。因为他虽然也有那么一段让京城的父亲们彼此交口称赞的光景,却始终抵不过,在十几岁上的那一年,在国破家亡的那个夜晚,他失去了自己的光明。 永远的都不能再见到天日了。 然而,即便是那样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要去自刎或者是什么极端的办法。他在心里头渴求着要去见一个人,要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要知道她是不是恨自己。然而,老天爷也真的听到了他的祈求和祷告,他真的再次见到了她,虽然他们之间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了彼此,但还是让他们在分开了十几载之后重新相逢了。这让他觉得老天爷毕竟是公平的,虽然是拿走了他的一对眼睛,但是,它却让他再一次遇到了她。 然而,就在他匆匆回去之后为她想各种可以周旋的办法的时候,那个烈性的女子,居然……跳井自尽了。 这个结果是他始料未及的。 钟无颜没有想到,卫飒的事情会给她带来这样大的影响,甚至于,钟无颜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没有想到,其实,融嫣她是那么的爱着那个男人的。 也或许,是自己和她分开的时间太久太久了。那颗曾经被她俘获的心已经被在不知不觉当中,释放了出来。 他不能没有她,哪怕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哪怕她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他,而他的眼中也看不到了她一样。 但是至少还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嗅得到她身上独有的清雅的香气。这样的一切,才是美好的。才是在不完美当中的完美。 然而,她却选择了这样的道路!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办法!她爱着那个男人,爱的那么的深刻,爱的那么的刻骨,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去代替的对象! 他,只得认命。 可是,他却还可以在她的身后为她做些什么。 既然那个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男人是她的最爱的话,那么他,也可以做到代替她,一直将这个人照拂下去。 于是,在璀璨的皇宫当中,从来都是空气一般存在的驸马钟无颜第一次展露了自己在政治上的真知灼见,并且很快的得到了卫英的认同和认可,对于自己这个看不见的女婿,卫英似乎很是欣赏,脸上也带出来了久违的笑意。 于是,全朝的文武官员们都知道了,卫英最近宠着的不是自己剩下的唯一的儿子卫承,而是这个抵得上半个儿子的姑爷——钟无颜。 这一切,当然他的弟弟钟凉叶也是心知肚明的。 在这样一个每日剧增的朝中的地位当中,钟无颜为什么会忽然来到自己的府邸门口?这的确是一个值得他深思的问题。 钟无颜几乎是没有打过招呼就跑来了,他在他的府门前下了车轿,好像是寻常人家的兄弟之间的亲密一样,他们两个人见了面就寒暄了起来。 但是,走到了内庭之后,又是另外一负的光景。 钟无颜被让到了首位上,好像是很受到大家的尊敬一般,而钟凉叶就在底下陪伴着他,等到倒茶的童子撤退的时候,钟无颜甚至连自己身边一直随同服侍的小童子也给斥退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钟凉叶和钟无颜两个人。 钟无颜缓缓开口,“我本不该来。” 钟凉叶端起茶碗来,啜了一口,“是,你本不该来。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过来,但是我却也知道,自己的心头之爱在自己面前猝死的心情。”他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显示出内心的极度的悲伤。 钟凉叶似乎没有料到他来,是为了说这样的一番话的。愣了一愣,仿佛被人在胸口端端正正的打了一拳头一样的难受和让他感到不可抑制的窒息。 “那又怎样?”他的嘴上仍然逞强。 钟无颜转过头来,用一对没有眼珠子的眼睛看着他,微微发笑,这一个微笑的唇边的弧度让眼睛看的清楚明白的钟凉叶不由得开始有些心寒。 不得不说,这个笑容实在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钟无颜能够笑得出来的印象和毒辣! “我今天来,只是问你一句,如果我要反了这个朝廷去,你待如何?是打算去揭发我?告发我去拿奖金,还是打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的呢?”他也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来喝了一口,温热正好,多一份烫口,少一分又喝不到茶叶的香气来,钟无颜转着杯子,细细的品了下茶,“明前的茶叶?是清新的很。” 钟凉叶看了他一眼,“我这里还有一些茶,待会儿走的时候,给兄长包上几包就是。” “不必麻烦。”钟无颜挥了挥袖子,“大不了,我以后常来些,多喝上几杯也就是了。” 钟凉叶直到现在才敢真的说,自己是真的太估计错了自己的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兄弟来。 第142节 他不仅像表面上那样的容易套的别人的欢心,在这个短短的时间的接触里,钟凉叶还发觉了一点,就是钟无颜说话的时候最喜欢动眉毛,这个笑点让那个本来都快要被每天的公务给烦死的钟凉叶感到了一点的轻松。 “谋反朝廷,是谋逆的大罪,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告诉了我,你就不怕我泄露出去消息,害死你么?”他忽然反问。 钟无颜呵呵一笑,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如果你告发我的话,那正好,我也算是替三皇子殿下清理了这宫中的仇敌们的势力。” “你什么意思?”钟凉叶挑起了眉头,反问。 “钟无颜是个胆小怕死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地用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刚刚从甬道上走来的时候,已经有不下十个大臣都看到了我是到了你这里的。” “这有什么用处?” “这还不懂么?我从你这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那么,等到有人告发我的时候,你也就难逃其咎,嘿嘿,”他忽然抬起来了眼眉,邪肆的笑着。“况且我们还是一家的兄弟,虽然不是一对亲兄弟,但是,你好歹也是我的兄弟,到了卫英那里,你和我早就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我要死了,你,也活不久了。”钟无颜摇了摇头,似乎已经在开始替他感到惋惜。 钟无颜说完了之后静静的看着钟凉叶,实际上,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那样的一对瘪瘪的眼皮底下,似乎隐藏着一对能够将一切都能够看得清楚明白的眸子。 只是被主人吝啬的藏了起来,不想让别人轻而易举的窥见到那样一对深邃的眸子似的。 “你说错了。”钟凉叶凝神看了他半晌,说,“我既不会去揭发你,也不会去替你保守这个秘密。我只想……”钟凉叶也挑眉,露出玩世不恭的样子,“我要算一分儿,在你的那反朝廷的路上也走上几步。” 此言一出,钟无颜的所有的神情似乎都委顿了下来,静静的听着钟凉叶很匀称的呼吸声,似乎过了很久,钟无颜才点了点头,将手掌压在他的衣服料子上,“你如果心里头真的是这样想的话,北冥,算是有了希望。可是,你难道不是大殿下卫承那边的人么?”这最后一点,钟无颜还没有闹明白是一个怎么情况。 钟凉叶轻笑了下,取回自己的手来,“你可能还不太清楚啊,兄长大人。早在三殿下大婚之后没多久,我就已经倒戈向三皇子,我已经在他的手下做事情了。” 钟无颜愣了下,用手掌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看来,我的确是离开这个朝廷太久了。” “但是,我需要你告诉我,我需要走什么,或者,我们应该怎么做。”他看着钟无颜,说。 钟无颜刚刚放下茶杯的手,收到自己的胸前,掏出一副东西来递给他,“你看完了,烧掉。” 钟凉叶点了点头,伸手去接,“放心,我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是,有人已经死了,所以有的人,该好好地活下去。”他的预期之中透出一点的无奈来。 ********** 从这条路一直往西,倒是越走越偏僻,越走越开阔,到了最后,外面的陆地上已经没有了灰白色的路,而是清一色的用石子儿铺成的乡间小路,融嫣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溪水甚是清亮,心里头很是高兴,走到跟前,蹲下身儿去,用双手捧了溪水往自己的脸上洗了两把,然后才捧起来喝到嘴里头。 清甜的味道,很是让人释然。 她走了一天的路,也似乎是有些走不动了。正好在这条小溪旁边好好的休息休息。她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无意之中看见那小溪旁边的石子路上,竖着一块东西,她心里头好奇,就跑到跟前去看,结果,那上面写得字,倒是真的让她感到一点的后怕。 “前方阳关,有擅闯军事要塞者,斩!”一个个字写得那么干,那么大。似乎是在提醒着过往的行人们要小心这一个地带的陷阱。 于是,融嫣往那界碑的方向相反的方向,大踏步的往里头走了进去,没办法,她很怕死,所以必须要远离这个“危险之地。”说实在的,这些年在外面融嫣还真没见过比这个更加要让人臣服的警告牌了。 “阳关?”融嫣嘀咕了下,算计算计时间,似乎她从阳关当中穿行而过的话,才是一个最好的打算。 近.而且安全。这真是一个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第二百六十三章 遭遇摧花辣手1 可是,那上面的警告的东西,要不要去在意一下呢?融嫣想了片刻,很是兴高采烈地将小布包放下来,洗了洗自己的小手帕,然后贴在自己的脸上,好好地穿了口气,这穿过了阳关就能到达葭萌关了,听说葭萌关的守将是个很厉害的将军,融嫣很想去看一看这个大将军到底怎么样。 找了点自己的干粮然后就着这甘甜的溪水喝了起来,将干粮也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节儿似乎都要散了架,索性,她躺在了这小溪的旁边,听里面流水潺潺,再看自己,简直就是得到了一场心灵上的洗涤。 自己现在的这一身儿样子,倒是和那天看见的疯尼姑还真有几分相似。一样的泥泞,一样的猴了吧唧。 原本只是打算躺下来休息休息一小会儿就起来,接着赶路。不过,她太一躺下,却忽然感到一阵乏累,也许是今天走了太多的路的原因吧。若溪翻了个身,觉得浑身的骨头逢儿里都在叫嚣着她的疲惫不堪。 今天就谁在这儿好了,融嫣打算站起来重新到大树底下去好好休息,再撒上点能够驱散毒虫子啊,小虫子啊什么的东西,好让自己美美的一觉睡到早晨。 却不知道,她这一躺下之后,就给自己招惹来了无尽的麻烦。 人困倦的时候,大多是会防范意识降低的,虽然融嫣已经提高了自己的警惕心,但是还是难以在这样的困倦之中时时刻刻的保持着警惕。等到她感到有什么人在她的周围来回乱转的时候,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放大了无数倍的女人的脸,还是一张浓墨重彩的一张粉面。 说是粉面似乎已经有点太抬举她了,这实际上只是一张靠着胭脂水粉浓浓的勾画出来的脸蛋而已。而且这么近的距离让融嫣很清楚的看到她的眼角上有着几道很深的皱纹,轻轻的像是一个大师给自己的画作上不小心划伤了的痕迹。说白了,这人因为这几道痕迹而显得有些失败。 不过她好像并不介意。笑眯眯的看着融嫣,用手指头擦拭过她的脸颊,啧啧称赞,“这小脸蛋,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货色。龟六,来给我抗走。咱们院子里啊,就是少这么个有模有样的小妞儿了。”融嫣大惊失色,瞪大了一对眼睛才意识到自己除了能这样的瞪着人家,实际上,什么也干不了。 也就是说,她的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了。 融嫣暗暗叫了声苦,看那女子浓妆艳抹的样子以及那个手下叫的那不入流的名字,融嫣已经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大概这个女人所做的营生也是和那个什么楼,什么柳什么巷的有联系,自己要是落入了这种地方,还能有好果子吃? 那个女人似乎也看透了融嫣的想法,拿着手指捏起来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你怕什么啊,咱们可是正经的营生啊,不是那些让姑娘们侍奉别人的活计。” 融嫣悄悄地松了口气,结果又听见那女人得意似的说,不过,这一次她却是凑了过来,离得她更近,“不是侍奉别人的事儿,就是让来的大官爷们都乐乐呵呵的走,就是了。” 融嫣只觉得自己快被这个女人弄得迷糊死了,花街柳巷,让人来寻乐子,然后客人们满意而归,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啊?还不都是一个样子。 那女人也不再多话,刚才那个叫龟六的人走了过来,融嫣一看,此人真是标准的龟公的打扮,形容猥琐,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她知道自己跑不出去,索性就闭上两眼,龟六走了过来,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遍,融嫣几乎都能听见他倒吸口水的声音,接着就有一双毛茸茸的大手过来把自己给扛了起来。那双大手还故意似的从她的胸前绕过去,在她的一团团柔软上撞了两下才将她抱了起来。 说实在的,现在融嫣的身材已经和当初的那个平板儿似的小姑娘有了很大的不同了,她经过卫飒的一阵精心的“喂养”之后,已经变得丰满了起来。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软的地方软。 融嫣两眼一闭,被人家头上脚下的提了起来,浑身的血都快涌到了自己的脑袋顶上,涨的通红难受。迷迷糊糊之中,听见那个女人一个劲儿的喊,“你倒是轻着点儿啊,她可是个好货。” 放屁,放屁,融嫣心里头一阵恶心,这个死女人!你才是好货,你们全家都是好货! 一路颠簸,其实也是因为她被人提起来的姿势不是太好,所以,这颠簸才来的更要命,等到她被人扛到了一处地方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人倒出来了。被人掼在地上的时候,脑袋还磕在了台阶上,火辣辣的疼的让人眼冒金星。她心里头一阵琢磨,自己恐怕是真的很难从这个地方逃出去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她在被人丢在地上之后,就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看见了这里面的格局十分的讲究,却也同时十分的严谨!她发觉这里的墙不是一般的高,围墙之上还有着一截高高的削得很尖的篱笆围子,似乎是在刻意的防范着什么人出现或者逃走的样子一样。红砖,高大的围墙,看着就让人有一种差池也难以飞出去的感觉。让融嫣吞了吞口水,这才发觉,自己早就口干舌燥没什么口水可吞了。 “龟六,将她背进来!”那女人的声音又来了。 龟六呲着满口的牙,嘿嘿的朝着融嫣笑了起来,那神色气质是一个“猥琐”能够形容的,龟六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毛茸茸的爪子一提,融嫣就被他抓着丢开了过去,远远的掉在了一块松软的地上,大概上面是铺就了上好的羊毛绒的毯子的缘故,不过,这个季节里会铺眼毛绒的毯子,她倒是第一次见到。 在半空当中的融嫣是这样想的,但是当她的身体顺着刚才的趋势滑落到了地上的时候,她就已经顾不上这么想了,因为她发现那个羊毛绒的地板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性能良好,摔在上面的感觉让人疼的受不了。 “哎哟!哎哟!”她疼的连连叫唤了几声,这要是放在从前也还算好,因为她不过是个厨房里的粗实丫头,皮糙肉厚,但是经过这一年来的娇生惯养,她这副身体可成了金镶玉的好东西,被这么一砸,浑身都好似摔得要散了架一般。 融嫣躺在地上不敢说话,将装死进行到底。 那个“老鸨子”弹了弹长长的手指甲,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哎哟,还装死呢!龟六,你看看那妮子是不是被你摔得断了气?”龟六嘿嘿的笑着,“艳姨,你说让我怎么检查?” “还用说么,自然是好好地扒开了衣服,仔仔细细的一个分寸都不能给我错过了的好好检查了。”那个被称作艳姨的女子高傲的说着,似乎还带上了一点看好戏的神情。 融嫣躺在地上听见那两个人的对话,浑身上下的打了一个机灵,赶紧睁开眼来,“这位姐姐,我错了,我不装死了。” 艳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倒是激灵。” “是是,小的我机灵能干,会做很多事儿。”她赶紧使上了自己的招牌狗腿表情,艳姨看了果然提起来了点兴致,往前探了探身子,“哦?我喜欢会做事儿的人,怎么样,侍奉男人,你会么?” “……”融嫣自己被自己的牙齿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我的个娘哎,这句话说得是多么的又瑕疵啊,她会做很多事儿不代表她就对那男女之事很通晓好吧。 “这个……我……”她犹豫着,艳姨觉得很有意思,“不会也没关系,咱们这儿就是能教会了姑娘们,怎么去侍奉好男人。别着急,你有好多的时间能去学会了,怎么样的侍弄好男人的好兄弟。” 融嫣浑身冒冷汗,看这女子的样子是对自己来了真格的了。这可如何是好?她虽然不是什么特别保守的女子,但也是绝对没有畅快到能够和所有的男人那个什么的底部啊。 艳姨对她的不吵闹很满意,走到她跟前蹲下,那手指摸着她的小脸,“这就乖了,学乖巧些,对自己是有好处的。我保证你有吃有喝,穿金戴银,能过上好日子。” 融嫣心里一阵恶心,穿金戴银,放屁,她就是放着那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不过,才被你这恶毒的女人给抓着的。 不过现在这个样子来看,自己也好是走一步算一步,能让她先放过自己,别受皮肉之苦才是真的。 就这样,融嫣被艳姨强行留在了这个地方,一连几天都有人跟着她,就连喝水上厕所这样的事情的时候,身边也是不离开人的,不仅有四个老嬷嬷一样壮士女人,还有两个胳膊和大象腿似的男人,一看就是极其厉害的角色,那两个男人看见融嫣的时候都给艳姨道喜,说她肯定是要发大财了。 艳姨不过淡笑不语。 一连几天都是好吃好喝,见她不想逃跑,那几个看管的人都跟着松懈了下来,甚至于那两个嬷嬷和另两个壮士都开始打起了麻将,剩下两个端茶倒水,递瓜子。 融嫣时不时的也跟着他们摸上两把,等到第五天的时候,那个艳姨果然是坚持不住了,带了一套完整的人马来转成的“调教”她! 第二百六十四章 遭遇摧花辣手2 专程来调教她的,不是一个半个的不值一哂的小矛兵……而是……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的簇拥之下走进来几个婷婷袅袅的佳人。 她们在看见融嫣的时候,眼睛里或多或少都浮现出来些其他的各异的神色,融嫣已经非是当初的那个什么都不懂得小宫女了,她将这几个人的神情看在眼中,不动声色的低了垂下头,显得很是害羞一般。 “这就是来教你规矩的,好好学着点该怎么的让大爷们高兴。”艳姨拿着手帕的手朝着外面挥了挥,就有人抱来了琵琶,古筝,笛子还有笔墨纸砚。 融嫣大概看了看,便知道了个大概,这些东西大多是高档艺妓们才会修习的东西了。“兰兰,你先给她弹上一段儿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天籁之音。” 那个叫兰兰的女孩子“哎”了一声,坐在一架古筝之前,端庄而秀雅的探出来双手,在上面捻挑着琴弦,熟悉的手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一曲弹毕,兰兰得意的看了融嫣一眼,如同看着一个从村子里出来的赖麻雀。一旁的红衣女子说道,“学着点吧,兰兰可是咱们几个教坊里最最好的琴师了,咱们宜兰园里还没有几个姑娘有这样的福气能够让兰兰给她探上一曲的呢。” “我们几个姐妹各有所长,你要是能学到我们身上的万分之一的皮毛本事儿就够你让那些个没见识的男人们死皮赖脸的往上贴了。”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子又说。 融嫣看了一眼艳姨,“这就是你说的伺候男人的本事?” “可不!也算是你造化好,我们宜兰园里就差一个能弹得了琵琶的姑娘,再凑上一个,就够了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雅号,也算的上是咱们宜兰园的招牌了。”艳姨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懂得以色侍人短暂的道理,在问话娱乐的层面上,很是努力的提升着宜兰园的品味。 那个兰兰似乎大牌的很,将手里得到琴一推,“艳姨,若是没有什么事儿了,我就走了。那个提督的大公子可还约了时间呢。”艳姨满脸赔笑。 “自然,自然,你去忙吧,好好打扮打扮。” 融嫣哼了一声,小声嘀咕这说,“要是这也算得上是本事儿的话,我早发财了。” 那红衣女子耳朵挺好,听得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要是你们这些玩意儿能让人有钱的话,我早就发财了!”融嫣毫不客气的回望着她说,“还梅兰竹菊呢,就这四样东西都还使不利索,还敢这么看不起人,也算是了不起了。”她呵呵的笑了下,伸手揉了揉鼻子,“我们村子里的人,差不多都会这个。” 艳姨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她调教这几个姑娘可是花了很大的心血的,就这么被人给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气,怎么能不生气?她刚要说话,就听见那红衣女子音高八度,“凭什么瞧不起人,有本事,你也来啊。” 融嫣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从头到脚的看了一眼那说话的红衣女子,眼神之中极具轻蔑之色,“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啊。你,算老几?”她倨傲的神色落入了一旁的艳姨的眼中,艳姨看了看龟六儿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 红衣女子大概没有受过这样的藐视,脸都白了,才要说话便被去而复返的兰兰劝住,“红红,你且安静些。”她退后了两步,看着融嫣,“说什么硬气话,怕是你没这个本事吧?” 融嫣轻笑了下,“你不用拿激将法来激我!这种雕虫小技,我也不是不屑一顾,可是,现在这样的场面看起来倒好像是我要和你作对一样。你要是非想要我和你比较个高地上下也行。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听你的话。倒不如我们说个条件吧。”融嫣好整以暇的看着艳姨,露出一个善意的过分的笑容,“我有几个条件,你要是能接受,我就爽快的给你们弹上一个曲子的。当然,也保证让你们听得高兴。” 艳姨眨了下眼睛,“你先说说看你的条件。”她也是第一次遇到了这么大胆的姑娘,心里头略略对她开始感了兴趣,她这个宜兰园里什么样的姑娘都好,有的妖艳,有的端庄,有的清秀,有的灵力,但是还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有着一份别人没有的勇气。现在的男人什么的品味习惯都有,但是,男人都喜欢带刺的玫瑰,这个道理可是从老早的时候就流传下来的了。在风月场之中,谁家不是想圈养几个有性格的姑娘?可惜,这些勾栏院里的姑娘们大部分是被人看得吓破了胆,偶尔有一两个有些胆色的,敢对客人傲气些,可是一看见自家的嬷嬷们就顿时尿了裤子。 很显然的,眼前的这个瘦瘦巴巴的女子有着一点让别人看不透摸不到的感觉,这感觉让人觉得神秘让人觉得有些心痒难耐。 再加上,这个女人有着少有的美貌,气宇之间又华贵非凡,料想过去也非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不过,那些过去的事儿,艳姨已经不想去想了。 融嫣伸出三个手指头来,一个一个的好好地数着,“第一,如果我这个曲子要是弹得尚且能听的话,艳姨你可不能再强人所难,第二,要是我留在这儿的话,也要做个干干净净的营生。第三……”她说着说着忽然停顿了下来,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嵌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很是机灵俊美。 “第三是什么?”居然有人敢和他谈条件而且还是一提起来就三个四个的没玩没了? 这反而让见惯了各种小姑娘的艳姨来了兴致。“说吧,你都说了那么多,还在乎这第三个么?”她挥了挥自己涂着朱丹颜色的手指甲,长而尖锐的指甲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 融嫣揉了揉鼻子,显出几分调皮的味道。 “这个第三嘛,我只能和你一个人说。” 第143节 艳姨的眼中,那欣赏的神色越来越多了起来。 “好,想让我单独听你说话,那就先开始你的曲子,如果你的曲子不能让我活着我身后的这些个姑娘们满意的话,你可就要给我们这里的所有人烧水劈柴,做个厨房里的使唤丫头!”融嫣听了以后差点笑出声来,看起来,她这辈子都是和厨房以及使唤丫头这两个词打交道呢。 “那就这么定了。”她坐在身旁的一个圆圆的墩子凳子上,那凳子也是上等的藤子编织起来的,放在地上的这些歌家具摆饰也十分的讲究,它们都是出自上好的材质用最好的工匠们精心编织起来的,冬暖夏凉,四季适宜。她很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这些个藤子凳子上,顺势报过来旁边的那把琵琶放在膝盖上,双腿自然而然的交叠起来,那姿势十分的优美,惬意,而且这当中还夹杂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慵懒的滋味儿,真是让人看了就心旌神摇,难以把持。 龟六悄悄的吞了吞自己的口水,心里想,这个小妞还真是一个天生的尤物,天生就是要来勾男人的魂儿,要男人的命的。 融嫣定了定神,双手抚摸上那些冰冷的锐利的琴弦,试了试音调,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的心里埋藏了太多的事儿,有那么多的心酸和不能演说的痛楚,这些话,都只能交托给那毫无感情的七弦琴上,指尖泠泠,心头冷冷,刹那间已经有了一种淡淡的惆怅和失落,虽然没有了原先的那种绝望和无助,但,总之是有些心头浮现了阴霾的感觉。 双手在琴弦上轻轻地弹拨,却是在抒发着心底最沉重的感情。声音由轻柔转为高亢,再由高亢转为一种不可言说的悲情。如同秋之落叶,夏之暴雨,不管是轻柔还是快如疾雷,都是一种长期积压的感情的爆发,是时间无声的沉淀。 闻着皆落泪掩面,这些调子深深地触动了她们内心的那些潜伏着的悲伤,宜兰园的女子们大多都是些甚是凄苦的女子,而也就是这样的过往,才能让她们对这首曲子产生了深刻的共鸣!不肖一刻的功夫,她们都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个个的都红了眼眶。 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的时候,融嫣才睁开了眼睛,看着久久不能回神的艳姨莞尔一笑,轻舒双袖,合拢着袖口站了起来,“看来,我们能够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第三个条件了。” 艳姨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而是看了一眼身后面都低头不语的红红和兰兰。 “你们要是都没有意见的话,她刚才说的那两个条件就这么定了。”艳姨也站了起来,“走吧,让我听听你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融嫣笑了下,放下了琵琶,走了两步,回头对着还在沉思的那三个女子说,“你们也不必心里惶恐,我若是留在这儿也不过是讨口饭吃,对你们没什么危险性。刚才的那些,就当是不打不相识好了。我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她说的声音很诚恳,让那三个人不得不接受。 客房内,一盏香茶袅袅的升着香气。 艳姨坐在她的对面,看她进来合拢上了门。 “是时候该摊牌了吧,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宜兰园里从不缺少带着危险的人。”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迟来的信 若溪不见这件事已经几乎连忘魂殿里的鸟都知道了的时候,刚刚回到杏林山的白川才收到了自己的五弟子的信函,因为一直是没有能够和白川联系得上,所以这封信辗转了多少次之后才到了白川的手中。而那个时候,他已经距离杏林山不足五百里处。 这一次的归程也是在他的计划之中的一件事,他再送走了宋云胡之后,略略耽搁了一天的时间才启程上路,因为宋云胡所写的药方子上有那么几味药材他找遍了所有的药房药铺都没能找到。只能自己动手到深山当中去找寻它们的下落。而打听了一通之后,才被告知这附近压根没有这种药材,也就是听说是要到一个叫做仓山的地方的,才有可能找到。白川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快马加鞭的往哪个地方赶了过去,苦苦寻觅了七日整才找到了其中的两味药材,剩下的还有一种要到近海的地方去才可以。白川正在四处打探那一味药材的时候,发现身后一直有人在鬼鬼祟祟的跟踪者他。拉住了这个人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是自己不在杏林山的时候,被大弟子白蒓收下的一个专门以脚力超快著称的小徒弟。 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师祖,甚是欣喜,这个信函还是在白川白般的询问之下才得知的情况,那小徒弟从自己的袖子里找出来用牛皮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信函交到了白川的手中。 白川展开信之后,脸上的颜色数遍,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看着那一方湛蓝如洗的天空,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她的选择,她的路,从一开始就是他不能涉足的场合,是他远而敬之的场所,是他遥远的不能触碰到的一处所在。 这样的一个重要的决定,对于融嫣来说,或许,也是下了很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定夺出来的,也或许,离开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一种选择,而放弃,放弃了自己的仇恨,也是最难以做到的一件事。 又或许,她并不是如同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的心胸豁达,能够将一切都放下。而是,这份仇恨已经让还不到二十岁的她感到力不从心,感到身心俱疲,仇恨就是一滩难以摆脱的沼泽之地,陷进去的人,如果苦苦的挣扎,就会掉进去的更深,身体也会被束缚的更重,更紧。如果要是再僵持下去,恐怕,最先死在仇恨的泥沼里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她的敌人卫英。 或许,就会是她自己。 融嫣…… 白川在心里头默默地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反反复复,好像要将它们嚼碎在自己的嘴巴里再吞进肚子一样的锲而不舍。 已经到了杏林山周边的他改变了路线,他要去找白江,问问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他不告诉自己! 京城,皇宫,忘魂殿。 主事房。 此时的忘魂殿已经没有了他上一次来的时候的热闹和焦躁,也没了那个时候的勃勃生机。更多的是,主人病没之后的空荡荡和死气沉沉。 他看着这周围连花儿都颓废下去的场景,心里感到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 一脚踏进主事房的白川就看到了白江在桌案前写着什么。他近来,他也不曾听见。 “她走了?”他沉着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 白江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掉在了纸上,白花花的纸面上留下了难看的一滩墨水的痕迹。他的慌乱被白川看在了眼里,有些狭长的眉眼里闪动过猜疑的神色,白江开口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若不来,你还打算什么时候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我知道呢?”他只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十分的疲惫,似乎和融嫣进行的是一场永远也没有休止的追逐。 这种一个不断地再跑,一个不断地在追的感觉让白川感到很疲惫。 白江也缓过来些精神,看着他说道,“她走的时候……我也不曾接到任何的消息,她将这个消息封锁的很成功。” “你是说你再次之前什么信息也没有收到么?” “是的。”白江诚恳的点头,还同时夹杂了些无奈。“她……已经在几个月之前,嗯,是在卫飒中毒之前就已经不再对我如同从前一般的信任了。”他对这一点早有所查。 “公主她……大概已经猜到你我和她并不是一心抗敌的了。”白江的脸上也浮现出来疲惫之色,往后一靠,坐在自己的椅子里,“或许我们真的是百密一疏,再聪明的人,再完美的计划都有破绽的出现,只要不是真的,这些东西就永远也真不了。” 白川脸色难看的发白,撑着自己的胳膊肘,看着椅子里的那个没精打采的白江,“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还是有的。”他略略抬起了些自己发沉的身子,“你要想复国,是最好要师出有名,原先公主在的时候,你可以打着为老国主报仇的幌子让天下人觉得我们师出有名,是正义之师,而现在,公主不在,你要如何将这个漏洞补上?总不能再找一个公主出来吧?” 白江的问话让白川有些犹豫,他一张白惨惨的脸上几乎要退去所有的血色。许久才似乎是咬定了牙关,下了决心。 “这是我父亲毕生的愿望,我势必要做到。没有了公主……也一样要做下去,什么也不会动摇我的决心。”白川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额头上紧紧皱起的川字已经显示除了他此时内心的极度的惶恐和不安。 白江看着白川一脸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哀叹了一声,走了过去,轻轻地将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是要借助这种方式来给他力量和信心。 “白川,你身上的旧伤早晚会要了你的命。”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将真气运足在指尖,点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道,才勉强让白川面上的痛苦之色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你这样的身体,恐怕支撑不到复国的那天,就先垮掉了,白川你再怎么爱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吧?你要知道,那些个反对你们复国的遗老遗少们,如果得知你这棵顶梁柱马上就要轰塌的话他们一定会如同一群疯狗一样的闯到我们的卖面前来,将咱们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那些力量全部消灭。” 白川似乎是好了一些,捂着自己的头,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刚刚已经被那股子突如其来的疼痛和酸楚弄得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刚才的那种情况,如果是一个小小的孩童在他的面前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杀死。 他病起来的时候,就如同一只没用的小蚂蚁。谁来踩上一脚,都会死的很难看。 “唔,我不会死,至少,我要知道她的下落……白江,去查,活的死的,我都要知道她在哪儿。”他抚着胸口,大口的喘气,却语气坚定如铁。白江叹了口气,他想,大概今天是他自己叹气最多的一天了。 “好,我会的。”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会对这个男人唯命是从。 ********** “你且说说看,这第三条到底是什么。你总要先说出来条件,我才能知道,你的条件我能不能答应。”艳姨进了房门之后,看见融嫣吩咐小丫头将门关上,不由得发笑,看她的架势,大概是真的要在这儿和她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儿了。 融嫣合拢上门,有确定了一遍外面没有人之后,才走回了艳姨的身前,坐了下来,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艳姨,您老请用茶。” “呸呸。你才老呢!”艳姨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还是对这杯茶水很受用,这至少说明这个小妮子很懂得些礼数。 “艳姨,我的第三个条件实际上特别的简单,而且也对您十分的有利。” “哦?那照这么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刚才就说给我听,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跑到这里来,和我说么?”她将茶杯放在唇边,红红的唇色将茶杯映得通红。 “我刚才不说自然是有我刚才的道理,刚才,我是有所顾虑,这条件虽然是对您有利,但是摘掉的人多了就会对整个宜兰园没什么好处的。”她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但是这笑容的背后还有着一点的神秘莫测。 “因为我的第三个条件就是,我要留在宜兰园里,做你的梅兰竹菊四君子之一,但是你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我到底是从哪儿来,又是怎么与你相识的。”她微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艳姨果然有些出乎意料,“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知道,这并不难,但是最难的是,你是个老鸨子,是个爱钞如命的人,如果别人花大价钱要买你的消息的话,我岂不是很危险。所以……”她忽然又笑了,不过这一次笑得很是神秘还有些冷艳的味道,看得艳姨心头一震。 “所以怎样?”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百六十六章.她也是用毒高手 “所以怎样?”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她对面的那个女子巴巴的凑过脸来,那巴掌大的一张娇颜上显出诡异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所以觉得要让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听她的话,就得让她知道害怕。” “于是在你喝的那杯茶水里,我放了一点叫做慢性毒药的东西,怎么样?怕了吧?”融嫣说的得意洋洋。 她说完这句话就坐回去,饶有兴致的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茶水。好整以暇的看着艳姨一张涂满了胭脂的脸上乍青乍白,难看的要命。融嫣看的高兴的时候,却看见艳姨忽然也不那么害怕了,反而她自己也高兴了起来似的。 “你笑什么?”融嫣感到有点诡异。通常情况下,知道自己中毒了的人不都是应该感到恐惧吗?怎么她…… “哎哟!我好害怕啊。”艳姨妆模作样的将手放到胸口上,红红的豆蔻朱丹映在白嫩嫩的胸口上,不过她随即冷笑一声,“你当老娘是被吓大的吗?” 融嫣察觉事情有异。警惕的坐直了身体,“你想说什么?”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宜兰园是什么地方?你会下药,老娘就不会啊?告诉你吧,每天在我这个宜兰园里被药了才接客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凭你那点小狐媚的道行,还差的远着呢。” “哦,”融嫣抓了抓脑袋,低头看了看碧绿碧绿的茶水,“这么说,你在这杯子里也下了药了啊?” “没错。还是那种会让你对男人予取予求的药,怎样?怕了么?”艳姨点了点下巴。很是高傲的看着她,“哼哼,等到你一会儿哭着求我给你一个男人的时候,我就……”她还没说完话,就感觉自己的身上有些不爽快,胸口里好像有千万个蚂蚁在慢慢啃咬一样的难受。 融嫣看着她,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你就怎么着?” 艳姨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脸色已经发白,但是还在咬牙硬撑,“少废话,等你一会儿求我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倒大霉了……” 融嫣干脆托着腮帮子,看她,好像还带着点疑惑,“嗯,我等着……你那个倒大霉的时候。看看咱们两个是谁比较倒霉一些。” 艳姨被她的话噎的瞠目结舌,后背一个劲儿的冒冷汗,让她不由不相信这个长得好看的不像话的女人真的对她动了什么手脚。 “你到底在茶水里放了什么?”她终于忍不住了,痛苦的弯下腰。 而融嫣则好好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的轻松松的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褶皱,虽然这个动作根本不能让她的衣服变得平整,但是她还是做了一下,只不过是要让这种谁胜谁负的状况演绎的更加的突出而已。 看着嘴唇哆嗦的已经说不出话来的艳姨,融嫣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不忍。 但是很快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哎哟哟,小公主,如果你这会儿心软了,待会儿可就是你倒霉的时候啦。” 这声音……真的好熟悉。 融嫣回头,看见没有关好的窗户上正蹲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她一身淡紫色的裙子很漂亮,但是裙角上有明显的泥泞的痕迹,显然她是经过一阵颠簸劳苦才赶到这里的。 “嘿嘿,怎么?不认识我了?”紫衣少女欢快的跳了下来,拍了拍手,笑得贼兮兮。艳姨虽然痛苦但还不至于到了完全失去意识的状态,木然的看着她从窗户里跳下来,不敢置信的瞪大死鱼一样的眼睛,说,“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紫衣少女回头看她一眼,“可不就是从窗户进来的。你不是看见了嘛?” 艳姨彻底无语,只是暗自揣测自己的宜兰园的治安是不是真的这么的不堪了。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啊?宋姑娘,你怎么来了?”融嫣看见她很是欣喜,不错,来的人正是她很久没有见面的鬼崖谷住,宋云胡。 紫衣少女上前一步,拍了拍融嫣,顺手将她的手抓进了自己的手里,手指往上面一搭,不消片刻又取了下来,“嗯嗯,不错,最近想开了不少啊。”融嫣苦笑了下,眼看着外面的夕阳西下,“如果不想开了,我又能怎么办呢?” 宋云胡一怔,也跟着点了下头,她说这话倒也是。人生在世,如果不能够做到随遇而安和自我催眠的话,那恐怕是真的什么也做不成了。就连活着,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她抄着手,往艳姨跟前走过,掏出来一样什么东西,在她面前来来回回的晃动,“喂喂,你不是已经被毒到连这个都不认识了吧?” 艳姨忍着身体的不适,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顿时大惊失色起来,好像现在她受到的惊吓比刚才的那个毒药还要吓人。 “这……这东西……你怎么会有?” “你就别管这个啦,来,让我看看你的那个在不在?”宋云胡耸了下肩,将那东西抛起来又掉落在手心里,来来回回的玩儿,好像这样很有意思一样。 她手里拿着的,正是蜃楼的标志性的令牌。艳姨哆哆嗦嗦的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里侧,宋云胡一阵嫌弃,用眼睛看了看融嫣,“小公主,你不打算去看看她的令牌在不在吗?” 融嫣有点脸红,她翻过女孩子的衣服,但还是第一次翻一个老鸨子的衣服,艳姨也觉得十分的不妥,“你别那么往里……嗯……在脖子上挂着的……” 融嫣抱歉的将她脖子上的挂件取了下来,说是取下来,实际上就是使劲儿给拽了下来,“诺。这是不是你要的那个啊?” 两个女人凑到一起看,将那两块令牌翻来覆去的在手里掂量,仿佛能看出来一朵花儿似的,艳姨那边药劲儿正浓,难受的趴在桌子上来回打滚,“你……看完了没有……看完了……解药……” 第144节 融嫣将那两块令牌再一次好好地比对了一番,宋云胡在一旁玩儿着窗子上的水晶吊坠,听见融嫣说,“这两块完全一样,都是纯金的。” 宋云胡差点从窗子里掉下去,回头看她,“就看出来是金子的了?” 融嫣老实的点头,“是。纯金的。” “嗯,你说是就是咯。”她抬手按在了艳姨的脖子后面的穴位上,“这个宜兰园也是我一个朋友手下的一处产业,看起来是个青楼但实际上是我们的一个消息来源之处,你知道的,一般来说,青楼总是要比驿站来的管用一些。”宋云胡不老实的凑过来,悄声说,“有些话,在马棚里没法说,但是在姑娘的床榻上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哟。” 融嫣跟着她笑了起来,这倒一点不假,枕边风当然是很有用的。 艳姨似乎觉得舒服了一点,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宋云胡,“你……你是谁?” “我?”宋云胡眨了眨眼睛,笑,“我就是来给你看看这个令牌的人啊。你们楼主说了,这一位是贵客,怠慢不得。” “可有楼主手信?”她虽然痛苦,但还是记得蜃楼的规矩。宋云胡嘟了嘟嘴,“真是麻烦。林夕那个家伙!”艳姨听得一头雾水,却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牛皮纸,上面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艳姨双手接过,显然是非常的激动。在裙子上擦了擦双手手心的汗水,虔诚的念了一遍,“海市巢由昔避世,蜃楼尧舜不得臣。”这两句话似乎是他们蜃楼的联络语,宋云胡听得一头雾水,那边艳姨已经将手里的信看完,放到火苗上点燃,烧成一团灰烬。 “好,楼主之命,艳娘自然尽心竭力。”她的头上还有着冷汗,但是却已经站了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这位姑娘,刚才多有不周之处,请你担待。” 融嫣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宋云胡说,“原来你那个朋友面子这么大啊。”宋云胡顿时鼻孔朝天,“那是当然了,你还不知道吧,她比我还要厉害百倍呢。” 融嫣顿时有点诧异,天呢!这个宋姑娘是什么德行她已经领教过了,她居然说她的那个朋友比她还要厉害上一百倍。这还能相处么?天底下会真的有那么厉害的女孩子么? 她感到疑惑。 宋云胡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长长睫毛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就连对面的艳姨也不免有些心旌神摇,宋云胡跑了个媚眼儿给她,“怎么,艳姨你也想要用哪个什么药的把我留在你们宜兰园么?” 艳姨尴尬的笑了下,“哪里,哪里。” 不过,她很快又接着这话说下去,“可是,您为什么没有任何的中了我的药水的样子呢?我的确是下了药的。” 宋云胡拍了下融嫣的肩膀,笑得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是媚.药吧?”艳姨咳了两声,“正是。” “那真是有劳你费心了呢,我这一位小友她对你这种毒药已经没任何的反应了呢。”宋云胡说的很轻巧的拍了拍身边的融嫣,融嫣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好说,好说,谁让她也是用毒高手呢?”宋云胡调皮的眨了下眼睛。 第二百六十七章. 谁也不可信 最后还是由融嫣好心的给了艳姨解药,“这本来是一种慢性毒药,我想着,如果能控制住了你的话,以后在宜兰园的日子也不必过的那么的辛苦了。”她说的有点不好生意,毕竟这样的赤.裸.裸的要挟对于融嫣来说,还是第一次做。总觉得不那么正大光明,而她旁边的那一位却不这么觉得,大摇大摆的伸了个懒腰,看着刚刚脸上重新恢复起来血色的艳姨说,“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房间让我休息会儿的?” 艳姨正是求之不得,伸手拢了下耳边的黑发,“当然有,就是没有,我也要把那群恩客给从被窝子里掏出来丢到接上去,给你找一个好地方。” 宋云胡跟着笑了起来,“我就应该让你们楼主跟着一起来,有你这么办事儿痛快的手下,这蜃楼啊,我看是要成为江湖上的第一帮派了。” 艳姨跟着脚步一滞,带着点狐疑和猜测的说,“怎么?楼主她有意图要吞并江北的那个踏薇楼了吗?”语气之中,竟然有那么多的兴奋。宋云胡看她一眼,暗想道这个蜃楼上下都是些热血沸腾的人,这才刚说了一点,她就猜到这么暴力的事情。 “额,这个,我倒没有听她说起来过,不过……她应该还不会主动挑起来战事吧。”宋云胡不太肯定的说,这种不肯定也是因为她的那个朋友,蜃楼楼主,是一个争强好胜的过分的女人,她倔强,强势,但同时又是孤独的,脆弱的,如果她能将自己的心结解开的话,她猜想,那个女人估计会彻底遣散了蜃楼上下的所有人,自己将一手闯出来的基业毁于一旦。 这种近乎于疯狂而偏执的事情,她,做的到。 “宋姑娘?”融嫣轻轻的过来敲门,她晚上一个人总觉得有些睡不着,想着这个来如风去夜如风的女子就在她的旁边的房间里,她就忍不住想要过去和她说会儿话。宋云胡正坐在床上摆弄着白天闲逛的时候买来的一些小东西,有女孩子们喜爱的吊坠饰物也有各种颜色的绣带儿,她正努力的将这些绣带儿放到自己的裙子上不断地试妆。 听见门响她也不问,直接就让她进来。 直到融嫣进了屋子,她才缓缓的抬头看她一眼,说,“你来啦?坐啊。” 融嫣坐在她旁边,看她自己费力的将那些繁琐的小物收拾好,偏又有一根彩带不听话的从锦囊里跑出来,她咬牙切齿的将它塞了回去,一点都不客气。好像刚刚根本不是对着这些东西在笑一样。 “这些不都是可以自己绣的嘛?”融嫣终于问了一句出来。 宋云胡抬起头来嘿嘿的笑了,“是啊,可以自己绣的,可是,我不会。”她还好意思说。 融嫣吞了下口水,“会在这里呆多久?” “明天就走啊。”她继续摆弄东西。 “这么快?” “是,把你安顿好了,我就走。因为有个人托付了我这件事,所以我就找我的一个朋友帮了忙,就这样。”融嫣抬眼看她,她真心的羡慕这个女孩子,在她的眼里这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可以分成两种情况,一是,要去做的,二就是做完了的。做完了的事就彻底过去,没做的酒努力去做。融嫣在她的身上察觉到了她的这种性格,自己特别羡慕。 融嫣笑了下,帮她把最后一根作怪的彩带整理好放进袋子里。笑盈盈的看她,“替我谢谢你的那个朋友。” 宋云胡摇头,“不用谢她,你谢我就好了。和谢她是一样的。” 融嫣又笑了,这一次却有点落寞的意味,“我真羡慕你,有这样好的朋友。”她就没有,再杏林山上的时候,人人都当她是一个很难伺候的小师妹,而且又最得师傅的宠爱,所以,暗地里受了不少的闲话和白眼儿。她没有朋友。 因此而感到孤寂。 本来还在灯底下照亮自己的锦囊的宋云胡听见这句话却抬起了脸,很郑重的看了她一眼。摆弄着袋子的手指也放慢了动作,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嗯,融嫣。”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她的名字。 融嫣却没有一丁点的不适应,看着她,“嗯?”了一声。 宋云胡的眼睛里有着少有的认真和严肃,“你是不是觉得有了朋友人的一生就完美无缺了呢?” 融嫣愣了一下,还是点头,“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哈!我就说。”宋云胡用手托着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样子简直是一时之间老去了几十岁一样,“我和你说,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够完全的去相信,也没有什么人值得我们去百分之百的相信。” “今天的好友就有可能是明天的利剑,而且绝对会是那一把最能刺入你要害的利剑。”她的神情肃穆,眼睛里流淌着说不出阿来的潋滟光晕。融嫣更愣住了,她知道这个女子是很美的,但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出现的那种郑重其事的美丽却让她看起来和平时很不相同。 “可是……任何人都会是这样的么?”融嫣猜疑的发问,她不相信,不死心的继续反问,“可是你的那个朋友不就是很好的么?” 宋云胡吸了下鼻子,有点尴尬,“她啊……那个……她有些不同啦。因为……因为我们两个人你欠我,我欠你的,结果就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欠了谁的,所以,到最后就变成了……我们两个好像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是同一个人一般。” “你说,自己和自己谁还会分的清楚明白呢?我和她……早就连命都连在了一起,哪里还能说的明白?”宋云胡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里有一丝的喜悦,看得让融嫣有一些晃神,“怎么?分不清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么?” “当然。你看谁会自己害自己呢?全天下的人里,我只相信她一个。”她的眼中有灼灼的光华,好似晚春里最后绽放的那一抹杏花般红艳欲滴。 没有人会自己害自己。 融嫣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她爱上了那个男人,这一点自己不能否定。 宋云胡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说,“人就是这个样子,纠结,惶恐,为了得不到的而惶惶不可终日,又为了已经得到的惴惴不安,十分不满。” 她忽然停顿了下来,用一种真诚的口吻对她说,“融嫣,我知道你的过去也知道一些你的事情,你告诉我,到了今天,你的心里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我?”融嫣的眼睛里有一丝的迷离和闪烁,片刻之后,她说,“我放不下的,是我的国,和我的子民。” “可你选择了离开,这就是一种逃避,这样的结果不就是代表着你已经放弃了你的国,和你的子民了么?”宋云胡忽然反问。 融嫣的身子一抖,“不会的,还有白川。他……” 宋云胡轻笑,带了一点鄙夷,“他?你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地目的,对不对?他当初救你,保护你,收养你,辅导你成人,最后的最后,不过只是为了和你一样的目的,但,却又不是完全一样。”她说的话很犀利,如同一把把的刀子,飞快的从融嫣的心头上飞掠过,削掉她的血肉。 果然,她的脸色更白了,苍白的唇被她生生咬出两道红痕,这样子看起来更加诡异,“我……也欠他的。” 宋云胡闭了口,用一种近乎于沉痛的目光来看着这个女孩子,她的纠结,她的挣扎,她的彷徨,她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宋姑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这一个瞬间,融嫣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要如何做才好了。 宋云胡看着她迷茫的小脸,忽然笑了下,有了一点算计和精明的味道,“他要的是一个傀儡,一个旗帜,为了要复国,没有一个名头,就是再厉害的白川也搞不定那些旧民的悠悠之口。” “那我……”融嫣有了一丝的犹豫,她不过才堪堪二十的年纪,真的已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她的精神和身体的承受能力都已经快要濒临绝境。 “我不能回去。不,是我绝不回去。”她抬起头,眼睛里有不可置喙的决断,她别开脸,不去看宋云胡,“我不能回去。” “因为那个男人么?”她轻声问。 “是。他会醒过来,会有自己的生活,我……我真的已经累了。”她眨了眨眼,眼眶有些发酸,确实没有一颗眼泪可以流出来了。 宋云胡轻轻地叹了口气,收好了自己的小盒子,把它放到床头的小柜子上,“好,那就不回去。但,你要给白川一个后路,这样不管不顾的离开,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一点?我的小公主?”她重新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样的一张脸在融嫣看来才觉得熟悉,一直以来,宋云胡都是一个不怎么正经的女人。 她凝神看着她,这个江湖上人人都称之为魔女,妖女的人,她的善良和孤独也只有她看得懂。 “你想了什么办法?”融嫣问道。 宋云胡从包袱里拿出来笔和纸,“写一封信给白川吧,他为了你急死了,而且,我想你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尚在人间吧?” 一语毕,融嫣的一对眼睛已经惊愕的睁大……弟弟……他还活着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漂亮的女人是坏人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艳姨已经泡好了茶水打断端到那两个女人的屋子里去,伙计对于老板娘的连这种小事儿都要亲力亲为的态度感到十分的不满。艳姨也同样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啐了一口,“小犊子好好的干你的事儿去!别碍着老娘的眼。”活计吐了吐舌头,没说什么的酒走了,她忙手忙脚的端好了茶水走到二楼的雅间,敲门,她觉得自己这一辈走没这么的斯文过,“宋姑娘,醒了么?” 这样的敲门大概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里面终于传来了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回答,“等一等。”艳姨气得磨牙,她有多久没有这么给人端茶倒水过了?但是,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来开门的却不是宋姑娘。 融嫣打了个哈欠,梳着自己的长头发,一边把那些不顺溜的头发弄的直一些,一边在问,“你找宋云胡啊?她已经走了啊。” 走了?艳姨瞪圆了眼,好好地看了一眼楼下,她从一大早就在这楼下忙活,也没看见有谁从这里下来啊。 融嫣看出来她的困惑,笑了下,刚睡醒的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点点慵懒的味道,“不用看了嘛,她不是从这里下去的。喏,是那里。”她伸了伸胳膊,指了指房间里的窗户,“是从窗户里挑出去的啊。” 艳姨这一次彻底的表示佩服,果然,楼主的朋友个个都是奇形怪状的家伙,明明是来做客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明明放着正门,却不走,总是那么出格的跳窗户。 艳姨尴尬的端着茶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融嫣把头发扎好,替她接过茶盘,自己毕竟是要在人家的地盘上混的,所以不管怎么说,都要对这个女人好一点。 因为进来之后没有见到想要见到的人,所以艳姨的脸色有一点不好看,融嫣将她让到里面坐好,然后看着她,幽幽的开了口,“对了艳姨,她临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她走到床边,拿起来宋云胡留下的那个包袱,包袱并不是很大,但是却很有些分量,那么小的一个包袱竟然那么重。 “她说这是她那个好朋友让她带来的。”融嫣很好奇的趴在她的面前,也想看一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她到底不是一个太正经的女人,所以这种好奇的事情摆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得好好的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往前凑过去的身体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艳姨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几乎是一把就抓走了那个包袱,然后放在自己的前胸,紧紧的抱了起来,十分尴尬的朝着她笑了一下,“茶水不错,你慢慢喝。喝完了下楼来找我,我找你有事请。”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掉了。 融嫣一脸的无奈和遗憾,她差一点点就能看见那个包袱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喝茶是吧? 融嫣挑了挑眉毛,“喝茶就喝茶。”端起碗,咕咚咕咚的喝光了之后,抬起手背来气势汹汹的擦嘴,“喝完茶去找你,是吧?”一瞬间,她脸上的邪肆的笑容让人有点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很纯洁很神圣的小公主。 艳姨在自己的房间里再一次的检查了这个房间的门锁有没有锁好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包袱,那真的是很小的一个包袱,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似乎不只是因为要即将打开这个包袱而兴奋,而是来自另一种因为秘密而让人更加神往的快感。 修长的手指交叠着打开了那个包裹。 而在最后一片包袱的皮儿被解开的时候,她也拿出来了里面的东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的退去了身上的衣衫。而与此同时,她也清楚的听见了一声来自屏风后面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脸色顿时变了又变,乍青乍白的好不怕人,她裸露着上半身,直接走到屏风的后面看着躲在那里的人,眼睛里的寒芒几乎能够杀死人。 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小蹄子,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融嫣一点也不慌乱,在她干干净净的上半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了两圈,笑了下,“从你打开包裹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这儿。”艳姨说的很凶,眼神也很凶恶,但是她终究是顾虑着融嫣是那个人委托来的客人,没有下狠手。 融嫣看出她眼睛里的犹豫不决,轻而易举的抬手打掉了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算了吧,你不敢杀我。” 她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在她的床榻旁边的小矮凳上,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的随意,“那我现在是该叫你什么好呢?是艳姨,还是艳哥?” 她的眼光落在她平坦的胸膛上,笑了下,有点促狭,有点诡异,自己撑着额头,似乎是在回忆,“我就说,一个女人怎么有可能有一对那样形状完美的胸。”她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笑了起来,“果然,你不是个女人。” 艳姨眯着眼睛,从外表看起来,她的脸色有些缓和了下来,随手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当然,那衣服也是一件女装,“我能把刚才那番话理解成你很嫉妒我的美貌,对么,小妞儿。” 融嫣摸了下自己的脸蛋,“我好像不需要去羡慕你吧,大哥。” “别这么叫我,我恶心。”艳姨狠狠地皱了眉头。看的融嫣一愣,随即苦笑,“我对着一个顶着浓妆的男人叫姨娘的感觉,也很恶心。” 第145节 “那我不管,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艳姨赌气了鲜红的嘴巴,很耍赖的拍了融嫣一下,融嫣顿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全都掉了下来,散乱的落了一地,“能别这样说么,大哥,我真的觉得挺冷的。” “话说回来,你这个样子,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么?”融嫣定了定神,从艳姨其实是儿郎这件事当中回过神儿来。却仍然心有余悸。 “也是,也不完全是,因为我……”融嫣兴高采烈的等着他说出什么惊心动魄的过往来,可是,那位本来是雄性的艳姨却嫣然一笑,又恢复了平时的那一种千娇百媚的摸样,“因为我喜欢,不行吗?” 融嫣愣了半晌,才慌张张的吞了下口水,“行,行啊。”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最后都堆到桌子上,“艳姨,你这个人,还真是蛮有意思。” 艳姨恼羞成怒的看着她,大声又胆怯的说,“不许笑!你这个小蹄子!” 融嫣爆发出比刚才更大声的笑,似乎笑得连房梁上的灰尘都要抖落了下来一样,一只手不断的拍着桌子,震得连茶杯都跟着抖了起来。“好好,不笑了,艳姨娘娘。” 艳姨终于在融嫣的注视之下,将两团崭新的胸部,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穿好了衣服之后的他,无论从身材上还是从神态上来说,都是很漂亮的那一种类型的女人。 也可以被人称之为妖孽的那一种女人。 融嫣靠着自己的手臂悲哀的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妖孽的话,那么一定很罪孽深重。 “哦,这就是宋姑娘的那个朋友托人带给你的东西吧?”融嫣终于恍然大悟了,拍着自己的脑袋,“难为她能找到这么像胸的胸。” 艳姨重新羞恼了起来,打了桌子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个女孩子,动不动就胸啊胸的,不成体统。” 融嫣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艳红的脸颊,“有什么不对么?你虽然没有这么说过,可是你每天不都是在做这件事么?早上起来就把它们塞到衣服里。还是说……你晚上的时候也不摘下来呢?” 艳姨的一张脸彻底变成猪肝色。 欢乐的一个早晨就是这样度过,而她,艳姨就是那么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走到一旁的闲坐的融嫣的旁边,“怎么样,我的兰公子,在宜兰园的第一天觉得怎么样?” “觉得不错。”融嫣抖了抖身上水蓝色的衣裙,笑得很惬意,“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安静而从容的呆过一个早晨了。不,不只是一个早晨,就是一个时辰都没有过。” 艳姨愣了一下,她并没有从宋云胡的身上得到太多的关于这个女子的信息,虽然宋云胡曾经在离开前的那个夜晚到她的房间里,对她说了一会儿的话,但是她说的很隐晦,也或者是因为楼主的缘故,所以她并没有对自己泄露太多的东西。只是……只是那一点点的里面就已经足够让他猜测到了一些东西。 对于一个漂亮的女人来说,故事和神秘总是并肩而存在的东西。 艳姨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笑了下,伸出手指放在她的下巴上,“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做宜兰园的兰公子了,你,做好这个准备了么?”她的眼睛那么深邃,是完全不同于女人的目光和眼神儿,融嫣看着她,根本没有一点躲闪的意思,笑了下,也同时点了点头,“我娘以前说过,漂亮的女人是坏人,好像,很多人都说过,我不丑。” 艳姨开心的笑了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在这里住下来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这个男人是知音 融嫣在艳姨的宜兰园里住了下来,因为这个当家的主母说,她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融嫣就开始了享受这样美妙一天又一天的好日子,这里的人们一般都是到了中午的时候才开始起床洗漱,融嫣总觉得这里和自己曾经带过的青羊宫,有着既然不同的时差,因为青羊宫的时候,她至少要每天天还不亮就得起来去烧水,准备早膳和净面用的热水,可是在艳姨的宜兰园就不一样,这里的人们把一天当中最好的时间放在了太阳下山之后,她开始觉得新鲜和舒服。 晚上的时候,她只要带着自己的琵琶坐在珠帘之后,等旁边的拿着红牙板的小姑娘递过来一个眼神儿就可以开始弹奏自己喜欢的曲子,她也不都是弹奏自己喜欢的东西,更多的,也有一些自己并不喜欢,但是客人们喜欢的曲子,从她的指尖缓缓的滑落下去。 有的时候,她甚至自己都忍不住要想,这样的略微带着委曲求全的性质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就那么适合她呆着。或许,她的骨子里是有一点的委曲求全的下贱的血液的。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台子底下有一双太过明亮的眼睛,一直透过珠帘直愣愣的看着她,似乎是想要穿过珠帘将她看个清楚一样。这样的眼神儿,真是太熟悉了。融嫣轻笑了下,自己都听见了喉咙里传来的那种冷笑和嘲讽的声音。自从她摘下了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谱以后,她就经常能够收到这样的艳羡的目光。 男人,还不都是一个样子,贪婪,伪善,双眼永远只充满着欲望,还是那种根本没有加以伪装过的欲望,不过,这倒也不错,至少,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的事情,除了在这里的第二天,有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硬拉着她的手想要和她亲热一番的时候被艳姨正好看见,不动声色的捏碎了那个男客的手骨之后,这里的常客们就知道了,这里新来的那个兰公子是艳姨的心头好,谁都不能动上一根手指头。 不然,下场会很惨。 也就是那一次,融嫣真心觉得,这个地方的女人们其实很和谐,很好相处。 宜兰园虽然是勾栏元,但是,也总有那么一点和别的地方不同的地方。 至少,它没有那么脏。 融嫣这么想着的时候,手底下已经放出来这首曲子的最后一个音符。台底下开始一阵胜似一阵的叫好声,还有人拿着大把的银锭子砸到台上来,融嫣看着台板上被硬邦邦的银锭子砸的出来一个坑的地面,无奈的笑了下,这点钱,还不够艳姨花钱重新找水泥工匠来修地板的呢。 对面那个拿着红压镶板的女孩子眼睛里有着明显的一闪而过的嫉妒,但是她伪装的很好,很快的低下了头,融嫣看了她一下,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数是爱慕虚荣的,想到这儿,她自己忍不住就要笑了出来,她也比人家大不了多少,但是说起话以后总有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没错,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怕别人看不见她们,但是,她却截然相反,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只是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把自己躲起来才好。 她重新看了一眼那个眼睛一直瞄着地板上银锭子的姑娘,抱起自己的琴,走了。底下有人在吹口哨,有人在欢呼,“兰公子,兰公子!”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事情,她明明是个女人,却要被叫做“兰公子”而不是“兰姑娘”。这一点让融嫣很不舒服。但是没有办法,艳姨说,这就是她们宜兰园的特色,每一个有才华或者是有特殊技能的姑娘都要被人尊称为“公子。”好像这样才显得比较风雅一些。 在退场的花道上,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什么人在跟着她似的,但是她也没有多想,毕竟在艳姨的地盘上还没有谁能这样大胆的就跑出来对她怎样的。不然的话,他们的结局可以参考那个被艳姨捏碎了手骨的倒霉公子哥儿的前车之鉴。 但是,这一次的情形确有一些不同,在这种跟踪的桥段上演了到第十天的时候,融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去找艳姨说一下,有人在对她图谋不轨,至少是,正在筹谋着寻找一个机会来对她图谋不轨。 照例,她为客人们弹奏了曲子之后从前台回到自己的雅兰小院的路上,有一个人不紧不慢的跟着她。她好几次都想着要冷不丁的回头去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人是鬼的时候,都被自己心里的冷静控制住了。 他有可能是一个色鬼,只是单纯的图谋她的美色,也有可能是一个牙婆的走卒,来打算把她从这里买走或者是用更加卑劣的手段偷走,然后收为己用。不得不说,自从有了会弹琴的兰公子之后,宜兰园的声音好了不少,虽然他们这里从前就已经很红火了。 从艳姨每天都要开出花儿来的眼睛里,她就知道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赚钱赚到手抽筋儿了。 还有第三种可能,但是,她不愿意去想。 第三种,就是……或许这个人是收了谁的指派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的,他的出现不适偶然,而是被别人的驱使。她在这里,所以白川想要找到她,来作为自己复国的标靶,从那一天宋云胡要她写信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会把自己的位置和藏身之处告诉给那个男人,就算他现在本人来到她的面前,她也不会感到丝毫的奇怪和怀疑。因为白川就是那样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可是,如果不是白川呢,如果是……如果是卫飒呢? 那个人…… 融嫣的脚步不自觉的就慢了下来,在已经黑的快要看不见星星的这个夜晚,她竟然觉得有一点的熟悉,好像是回到了那个需要用一城的火光才能照亮天空的夜晚里一样,她在花坛旁边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花坛里开着大把的菊.花,摇曳生姿,她真心佩服艳姨的本事,她从来只见过深藏傲骨的菊.花,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开的这么媚气的菊.花。 随手将手指放在了花瓣的上面,淡淡的鹅黄色更加映衬的她的手指很漂亮,会弹琴的人的手指都很漂亮,修长的,洁白的,好像是两根象牙做成的筷子,修长,笔直。 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镶嵌在她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安宁和美丽。一个女人沉稳下来之后,就更加的拥有了那么一种明媚动人的妩媚和灵修。 “不用这么盯着它们看,这里的花没有你好看。”背后冷不丁的传来一个男人粗狂的声音,融嫣下意识的抖了下肩膀,似乎是被吓到了,她回头,果然看见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廊下的阴影里,不动,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说话。从那个男人周身散发的气息看起来,她知道这就是那个这些天一直跟在她后面的那个跟踪者。 “是啊,它们哪里有我好看。”她自己说完都笑了下,这种说话的口气和方法简直太像宋云胡那个女人了。对了,那个女人一直是不正经的代名词。 男人似乎也没有料想到她会这样说,也愣了下,随即哈哈的笑了出来,融嫣开始对他的警惕降低,因为能够这样酣畅淋漓的大笑出来的男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儿。 “我叫华城,听你弹了十几天的曲子。”华城是个很干净的男人,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笑了下,但是他的嘴唇被大把的胡子掩盖住了,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笑过。 拨弄了下手里的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响动,她复又抬头,巧笑如烟,“嗯,我是兰香,这个名字很俗气,所以您还是叫我兰公子或者兰姑娘都行。” 华城嗡嗡的笑了下,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到她的面前,高大威猛的身体挡住了背后房檐下的灯光,把她困在一方小小的黑影里,“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融嫣不明所以的看他棱角分明的大脸,傻乎乎的问,“所以呢?” “所以今天来和你告别。”他说的很自然。 融嫣却没有他那么的放得开,反而皱起了眉头,疑惑的说,“我和你认识么?” “不认识,确切的说,是我认识你,而你不认识我。我在这个城里只停留半个月,但却花了十五天的时间都住在宜兰园里听你弹琴,所以我觉得你不认识我,但是你的琴音确认是我。”他说的很肯定,那种严肃的神情,让融嫣想笑都不敢了。 “哦,原来是我的琴音。”她只好顺着说了下去。 他沉默了,却毫不迟疑的俯下身,托起她的脸,很认真的说,“我很多年都没有听见过这么忧伤的曲子。很好听。”他忽然不说话了,但是融嫣想到了他将要说的话。 “明天他就要走了,所以,可能没有机会会再次听见她的曲子。”但是这一句话,融嫣没有说出来,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身材高大威猛,似乎是个军人或者是行伍出身的人,因为只有过过那种刀头舔血生活的人,才会有这样一种濒临死亡却不畏惧的气息。大概,他会回到距离这里只有两座城远的和沙漠交接的地方,继续浴血厮杀吧。 这样想着,融嫣就不自觉的想到了那个家破国亡的夜晚,也是这样的黑,这样的静,这样的视死如归。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她的知音,才能听懂她的琴音。 她避开了他的手,将双手放到琴弦上,淡淡的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赠你一首曲子,算是见面礼,也算是,为你送行。” 第二百七十章 花前月下对何人 没有月的夜晚总是那么的黑暗,总是那么的带着一点让人感到惊恐的慌乱。从前,她自己也很害怕这样的黑夜,但是今天的她竟然可以从容的对着一个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熟练的在这种黑暗的包围之中,弹起曲子来,实属不易。 融嫣弹奏的是一首并不复杂的曲子,很多人都能哼唱的一首《将军令》。不过这曲子中间却多了一点让人感到悲伤的东西。 那种东西,可以被称之为回忆。 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里进行悲伤的回忆那可真是一件在也没有了的好事。 融嫣闭上了眼睛,安静的弹奏完这一首曲子,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留在自己身边的小小的木牌。牌子很小,也很精致,和他那个人的粗狂的外表截然不同,上面有铁画银钩一样的一个“华”字。 这是他留下来的,在自己刚刚还在弹奏曲子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个人的靴子带着他离开自己身边了。但是她没有睁开眼睛,这样的无月之夜,这样的漆黑的夜晚,真的只适合回忆,一个人的回忆。 望着花坛里的菊.花出神儿,它们娇颜的身体在和露珠做着一场只有它们之间才能够听得懂的对白。她只是一个外人,只能愣怔怔的看着那些花儿的花瓣在风中微微的瑟瑟发抖。 怎么,连土生土长于此的花儿也畏惧这样的黑暗么? 还是说,今天的这个夜晚真的就有点那么不同呢? “兰儿,你在这儿呢。”娇滴滴的有些过分的声音永远只属于那样的一个不男不女的人,融嫣回头,向她打了个招呼,“艳姨。”整座宜兰园里只有她会这么叫她。 艳姨细细的眉眼里带着一点三八的味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的融嫣直发毛,只好先开了口,“有事?” 艳姨摇了摇头,“我听说你在这里被人跟踪了,所以,不太放心过来看看,现在看起来,你很好啊。” 融嫣想了下,顿悟了之后才感觉到,这个艳姨真的好过分。明明知道自己被人跟踪,却不早点动手除掉那个可恶的跟踪者。 嗯,不过仔细想想,那个人也算的上是个君子,当然,除了他跟踪自己这一点之外。 “别生气嘛,还不是因为你没有事情,所以我就不用把自己的恩客打出门外啦,你知道的,咱们宜兰园的生意总是不景气……” 宜兰园的生意不景气?快算了吧,融嫣鼻孔哼了一声,表示不赞同。 “你快算了吧,现在每天进账的银子基本上能淹没你的头顶。”融嫣毫不客气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即便是被人撞破了秘密,那个艳姨根本没往心里去。嘿嘿一笑,用手妩媚多姿的抚摸了下自己的发髻,“在我这儿,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挥了下自己的水袖,像个戏子那样的潇洒又明媚,“不管怎么说,我艳姨在这里还是能罩得住你这个小毛丫头的。” 融嫣也眯了下眼睛,看着她涂抹的过分白净的脸,忽然笑了下,“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吧。”一定是的,不然她不会这样笃定的说。 艳姨愣了下,抬手打了融嫣一下,“你这个小蹄子,还真是聪明的让人无话可说呢。”融嫣一身恶寒的鸡皮疙瘩简直就要掉满地。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实话对你说,那个人呐,我还真是认识他。”艳姨拿袖子抚了抚一旁的石凳,看了一眼还傻站在那儿的融嫣,“边坐边说嘛。” 融嫣不怀好意的笑了下,露出洁白的牙齿来,往旁边的立柱上一靠,“艳姨,你还不太清楚吧,想要和我兰公子边‘做’边说的话,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呢。” 艳姨眉头一挑,托着自己梨花似的脸庞,“哟,小丫头,你才来几天,说话就上档次啦?” “艳姨你谬赞啦。”融嫣给她倒了个万福,一副低眉顺眼的小家子气模样。 艳姨嗔怪似的啧了下,顺便职业性的跑出个媚眼儿来,“小妞儿,姐姐我是不是得告诉你,你要是能和那个男人交上朋友的话才是最好。”她看着融嫣不懂的样子轻笑了下,“他能给你的好处可不是我这样的妓院里的老鸨子带给你的这点微末好处。” 融嫣看她一脸严肃认真的摸样自己笑了下,用袖口掩着嘴角,低低的说,“我说大哥,你还真拿自己当老鸨子了么?” 艳姨愣了一下。 “他到底是什么人,你也不必告诉我,我和他也没说上几句话,只不过可怜他是个即将要远行的苦命人,天下苦命人不是都应该相亲相爱的么,所以就勉为其难的送了他一首曲子而已。不过是因为这简单的缘由,也就不必将人家的老本行联通祖宗八代都给调查清楚吧,我又不是街口的那班笨蛋衙役们,对人家的底细什么的,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呵。”她这一番话说的是清扬飘逸,带给人一种万事都无所谓,不能入心的境界。 艳姨看着她站起来,随意的摆了摆水袖,“罢了罢了,你这孩子要是和常人一样庸脂俗粉,也做不得我这宜兰园里的兰公子了。” 融嫣巧笑一番,捏了一串盘子里的黑紫色的马奶提子葡萄扭着细腰往堂屋里去补眠了。 艳姨抱着肩膀,看着她纤细的过分的背影,笑了下,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你要是同别人一样,是个普通至极的女人的话,她,也不会将你托付在我这里了吧。” 当然,已经渐行渐远的那个小女子是根本不能听见他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的。 ********************* 塞外黄沙已经隐隐约约的扑面袭来,一行彪形大汉在这城郭与沙漠的边缘交接之处策马而行,眼前事一片黄土小丘,矮矮的,肃穆的,在傍晚即将到来之前,领头的那个大汉忽然横起了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过头顶,随即,随行在他身后的那几个大汉也都跟着勒住了马,眼见的他将食指放进嘴里在舌头上沾了沾口水,拿起来在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照量了一番,确定无误之后,他才放下手,啐了一口迷在牙缝里的细沙,招呼身后的人,“大伙儿都跟上,到前面的驿站,换掉马匹,改乘驼子。” “是,老大。” 很奇怪,这个听起来有点俗套的称呼喊在他的身上的时候,非但没有一丁点的庸俗的意味,让人听见的都是满满的对这个男人的敬意。 第146节 前面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就是一处简易的驿站,因为常年在这西北苦寒之地,常年的风沙的洗礼之下,它已经岌岌可危,屋顶上的草毡子早就看不出来当初的模样,只剩下几根草滚儿似的东西露在了屋檐的外面。 屋檐底下,有小二正拿着长杆儿去挑房梁上的什么东西。费力的伸长了脖子,拼命往上够。奈何,杆子倒是够长,可惜,他自己的身量太短了,怎么努力也够不到那上面的东西。 大汉他们在后面看着,开始还有些不耐烦,但一看见那个人抻脖子瞪眼的滑稽模样,忍不住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让那个忙得焦头烂额的小二更加的尴尬,只好放下杆子,朝这几个人走了过来,一边用脖子上的汗巾扫了扫身上的灰尘,还有房梁上掉下来的草棍子,“几位爷儿,您这是住店还是歇歇就走。” 几个大汉停了笑,指了指后面的马匹,“拿这几匹马换你店里的这些个骆驼,要添多少银两,爷们都补给你就是。” 那小二摆了摆手,满脸赔笑,“几位爷,可不是小的不长眼睛,瞧不出几位大爷都是有身份有本事的大人物,实在是这几峰骆驼都有人订下来了,人家已经付了全款,您看……” “什么屁话!”其中一个大汉顿时两眼一瞪,真可谓是虎目圆睁。 “怎地?那个什么鸟客官给你银钱,咱们爷们儿就能少了你一个大子儿么?” 小二一看这阵仗,心里知道不好,怕是这些人都有来头,弄不好要给自己家惹麻烦,赶紧又把脑袋往下低了几分,笑得也更加涎皮赖脸,“您瞧您说的,小的是开店做生意,哪儿能说不挣钱的道理,小的家里就只有这几峰骆驼是现成的,这样,您看,您要是今晚上留宿,小的们这就出去给您几位大爷儿再学么几峰好骆驼回来。您看这样成么?” “你……”有人要上前揪住他的领子,小二吓得往后直退,眼看着要进了堂屋,终于里面的人也被惊动了。 二楼上的小屋窗户一开,吱吱呀呀的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这几个大汉仰头看去,果然看见了窗户里隐隐约约的现出一个绰约的人影子来,虽然是一身土包子似的摸样,却难掩风姿绰约,尤其是那一对眸子,水灵精怪的很,看了就让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她是个容貌秀美的女子,从窗子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看了一眼那几个大汉,实际上也算不得上是看了,因为她不过是拿自己的白眼珠撇了撇那几个人而已。具体她看没看见,谁也不知道。 “小鸭子,你在那儿干什么呢?”美人儿开口,在召唤自己的跑堂小伙计儿。 小二为难的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应了一声,“哎,掌柜的,这就来。” 为首的一个大汉眉头有点戏谑的挑起,怎么,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竟是这一座荒漠边缘的驿站老板娘么? 第二百七十一章 荒野里的伏笔1 难道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女人就是这间荒凉驿站的老板娘么?大汉的头领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揣测了一回,在他的想象之中,大概是只有那种泼辣刁蛮的婶娘一类的女人才能蛮横的主持起来这样的一个荒僻之所。 “你是这儿的老板娘?”他手下的弟兄已经有人走出来问了。正好省的他的事。 那女子白眼儿一翻,好不情愿的看了问话的人一眼,两只胳膊交叠起来放在下巴底下托着,似乎一松手,脑袋就会从那脖子上面掉下来似的轻巧。 “废话,你没听见小鸭子他叫我老板娘么?” “小鸭子?老子怎么认识小鸭子是谁?”大汉显然也被惹毛了,的确,被这样的一个荒僻之所的女人嘲笑了,真的不是一件让人感到舒服的事情。 “哎哟呵,”那女子自己也坐直了身子,不过却依然没有用正眼看他,语气也还是那种能气死人的寡淡,“是啊,这客栈上下就四个人,眼前除了我就那一个,既然是我喊的小鸭子,你说小鸭子是谁呢?” 大汉被噎的气不打一处来。 小鸭子赶忙上前打圆场,将擦汗用的手巾往脖子上一甩,“这位爷,小鸭子就是小的。让您老人家费心思了。” 大汉看他一眼,更加来气,伸拳头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混蛋,这么大的男人做什么叫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名字?” 小鸭子满脸委屈,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也不敢喊疼,“这位爷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可是……可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和这个第一次相见的大汉诉委屈似的,“可是小的的老板硬是给小的起了这么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名字,小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看着这个小伙计团在一起的皱巴巴的小脸,大汉这个时候倒是有一点同情起这个人来了。 “小鸭子,你在那儿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那女子向着这头喊了一声,吓的小鸭子浑身一抖,赶紧将苦瓜脸变成一张笑脸,朝那头跑过去,“没啥,没啥,掌柜的,你吩咐,你吩咐。” “罗躁,”为首的那个喊了一声和小鸭子对话的那个大汉,“荒野村店,不要和他们闲磕牙多说话,咱们赶路要紧。”罗躁点头,“是,老大。” “小二,就按你说的办,我们明天起程之前劳烦你置办齐全骆驼和草料,银子不会少了你的。” “得嘞,好您的。”小二欢天喜地的去了。 那女子从窗户里缩回了身子,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对身旁一个小男孩儿说了什么,那孩子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来回一转,笑的好像山上开的山茶花,为首的大汉眉头不由一皱,暗暗叫住走在自己前面的罗躁,“老罗,这家店透着古怪,要兄弟们警醒些。” 罗躁一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当晚,他们便在此处落了脚,歇息。这里虽说是个驿站,但是规模很小,他们这十几个人住下来之后,这里的住房竟然四分之三都已经被沾满了,快擦黑的时候,又零零碎碎的来了几名客人来打尖住店,这样一来,这家小店竟然是一夜之间就已经住无虚席,再也没有空床位了。 楼下有那么一处大厅,厅里摆放着四五张小桌子,算是饭厅。晚饭的时候,大家都从楼上下来,围坐在一起,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三三两两的你一言我一语,不大一会儿这些个江湖客就打成了一片,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在掌柜的柜台后面,女掌柜用一块碎花蓝底儿的布头儿包着头发,流出额前的一点碎发来,身上也是一身浅蓝色的碎花翠然的粗布衣服,但是穿在她的身上,却偏偏显得那么的素雅和别致。反倒衬托出来她的窈窕和清丽来。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这些个游走江湖的豪客们之间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自己寂寞的心灵,打算想要过去和那个女掌柜攀谈,女掌柜倒是来而不拒,和客人们有说有笑,其中还不忘记指点着小鸭子他们几个小伙计利索干活儿。 厅里有人在划着酒令,有人在大谈江湖梦想,也有的人想要借这个机会攀一攀关系。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的话,这里的气氛也算得上是和谐美好的了。 这些人原本也可以有一个很平和的夜晚。 因为他们当中有些人在喝多了酒之后就摇摇欲坠开始失态。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想把自己灌醉,然后再趁酒醉这个机会对女掌柜图谋不轨。 只是,在那个豪客将自己那毛乎乎的大手伸到女掌柜胸前不到一尺远的地方的时候,一杆儿烟袋直接拍在了他那作恶的手腕上,烧的通红的烟袋锅子在他那毛手上留下了一个崭新的漆黑的烫痕。 而哪敢烟袋锅的主人正是刚才一声响屁都没放过的小鸭子身边的那个人,穿衣服打扮竟然也是一个小伙计。 “哎哟!哎哟!烫死我了,烫死我了。”那作恶的手的主人被烫的嗷嗷直叫,抱着自己的手原地来回蹦跶,看起来十分滑稽。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爷,小的可不是存心的,小的一不留神,就烫着您了。您瞧瞧这话儿说的。”那小伙计赶紧赔不是。 那女掌柜头也不抬,继续巴拉手里的算盘。看了一眼地上磕掉的烟丝,心疼的啧啧出声,对着那个来结账却趁机会揩油的客人温柔一笑,“这位客官,一共是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那个家伙嗷嗷叫唤的同时还不忘了控诉这个女人的恶行,“骗鬼呢!老子一共就要了两壶酒,两个小菜,一辆一热,哪儿就值五十两银子?” 女掌柜听着他的咆哮,根本没变过自己的表情,轻描淡写的说了下,“酒菜不过几钱银子,可是你看看这地上因为你而掉落的烟丝儿可是从大理千里迢迢运送来的经年的新货,只算你五十两,你说便宜不便宜?” 那个客人听得两眼发直,结结巴巴半天,最后恼羞成怒,轮拳头就打,“你个小婊子!敢在这儿黑大爷的银子!活得不耐烦了?” “老大,他们看起来要有麻烦了。”罗躁低声对着身旁的人说,眼看那男人一拳头就要抽到女掌柜的脑袋上,罗躁忍不住就要起来管闲事儿,却被自家老大一把拉住了手腕子,“老大?他们欺负人,咱怎么能不管?” 他家老大甚是沉稳的说,“再看看。” 罗躁只得坐下,暗暗运气。 “哎哟,大爷您可吓死小的了。哎哟。”拿着烟袋杆儿的小伙计趁机会作揖赔罪,但是他的胳膊肘恰到好处的推到了他的肋下,将那个人的拳头愣是给截在了半空之中。毛手客人脸上一阵扭曲,再看着刚才那个面目如花的女掌柜,只觉得她朝着自己嫣然一笑,眼前一花的功夫,竟然有片刻的眩晕。 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小鸭子,小蛾子,快把这位客官扶到客房里去休息,他像是喝的太多了呢。”女掌柜不计前嫌的张罗着让小二们搀扶他上楼。 小鸭子和小蛾子,就是那个拿着烟袋杆儿的青年两个人答应了一声好,就把那个家伙一前一后的搭了起来,往后院里走去。 三个伙计走了两个,前厅里就少不得要掌柜的自己出来给客人端酒送菜。 路过罗躁他们这一桌的时候,他们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的味道,很好味,很清香。 为首的大汉眉心皱的更深。 一顿饭,吃的厅堂里的人都满腹心事,总觉得这个人醉倒的时间有点蹊跷,但是,他们谁都不愿意多管这档子闲事儿,趟这浑水。大家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吃了饭就回房间休息。 饭厅里一灯如豆,只剩下掌柜在清算账目,安静的饭厅里,算盘珠子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很清脆的在响。 “你还打算在这里玩儿多久?”拿着烟袋杆儿的小蛾子又出现在她的身旁,依然是毫无声息。 女掌柜俨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模式,继续算账,“这里挺好玩儿的,不是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呆在这个和沙漠交接的地方,就能躲得过回南郡了么?”小蛾子说的毫不留情。 女掌柜心虚的笑了下,“谁说不回去,我不是怕这一年多的中原江湖当中出现什么要死不死的人,又要我去医治的么。” 小蛾子沉默了一会儿,看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能怒其不争的叹口气,“最晚到下个月,不能再拖了。” “好啊,说不定,到不了下个月,我就玩儿腻了呢。”女掌柜清雅的笑了下。“这地方,我好歹是给她提前置办下来的,可不是得好好经营经营,嗯,这里地势多好,北靠沙漠,南边就是大祁国的疆土,和北狄隔海相望,这种地方,当做蜃楼的一个据点就再好不过了。” “别总是拿蜃楼主子做挡箭牌,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还不是为了那个在宜兰园的小姑娘着想。你是算准了她早晚会途经这里,所以提前安排好人,好接应她,是不是?” 女掌柜终于放下手里的算盘,严肃的看着他,“我说鬼心,你一刻钟不来揭穿我,会不会死?” 第二百七十二章 荒野里的伏笔2 “嘁。”被点破真名的小蛾子,原先也不是什么真正的伙计,而是这个女人的贴身侍从,鬼崖的七杀子之一的鬼心。既被点破了真名,鬼心也没有多少的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将手里的烟袋杆儿往桌面上一敲,磕出几许的灰烬和未燃尽的烟丝儿来。 女掌柜看了他一眼,柔柔媚媚的笑了起来,手还很义气的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他刚才的说辞。 “说起来那一个小丫头,倒也是个苦命的丫头,偶尔帮一帮她也不算什么嘛,你看人人都说我是天底下第一的没良心的妖女,我就偏要做点没良心的事儿。” “你这话是不是说反了?”鬼心反问,近来这个女人说的话总是不能让人很信服。所以他有些狐疑的反问。 “没有,救人是因为我高兴,其实我哪里能算是救了他们?我的的确确是在害人。你想想看,本来那些人已经得偿所愿的可以大大方方的羽化成仙,顶不济死也还能遁入轮回道里化作畜生也免得了来生的苦楚煎熬。难道这不算得上是最大的救赎么?偏偏那些人就那么看不开,非要以为是要活的越久,就越是好。” “那些个凡夫俗子,个个都盼望着活的越久越好,其实,是……”女掌柜的柔柔弱弱的笑了下,竟然在凭空之中生出一丝的苦笑来,生生把站在对面和她闲磕牙的鬼心看的有些发傻,说实在的,这些年来的朝夕相处,鬼心已经深深地知道了这个鬼崖谷主其实是一副什么德行,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笑成这样,确实是有些让人感到唏嘘。 “今儿是多少啦?” “大概是七月二十几了。问这个做什么?” “哎,你是不知道的,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只怕是要命不久长了。” “这话是怎么说?” “因为那个小姑娘她本身有宿疾,而且是很不得了的顽疾,她只能……活到二十五岁。”宋云胡不由得有些唏嘘。 “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的油盐不进呢,你难道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这道理你怎么还不如我通透?” “那是我原也不知道你是个这样菩萨心肠的人。” “那是,若是我菩萨心肠的话,你们还会如此这般的对我关心有加么?”女掌柜一手托腮,说的没什么声音。 “那倒也是,我是不会再继续留下在鬼崖谷了。”鬼心啪嗒抽了一口烟袋,呼出来一个大大的烟圈儿。女掌柜看了他一眼,哈哈的打了个哈哈,转过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清淡的酒水,当做是茶水一样的灌了下去,“我只是觉得她早年就死了爹妈,又被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物背叛,着实有些可怜,况且,这情形……原也让我有点想起来自己儿时……那倒霉的那点事儿。” 这一番话说的让鬼心有些唏嘘,顿时哑了火,只能吧嗒吧嗒的抽烟袋锅子。说起过往的那些个让人唏嘘难耐。女掌柜终于自己也醒悟过来这个并不是一个十分好的话题,于是哈哈大笑着,将酒壶往前推了推,“这酒寡淡的很,你也可以喝一点。” *************************** 夜到子时,不知何处传来阵轻妙的笛音,半天处捎上来一轮明朗皎皎之月,星子一应的沉如天河。融嫣撑着腮帮,望着那天边一道清冷的天空。轻声地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我们北冥看星星啊。”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先怔了一怔,又摇头笑了一笑。那句话就被幽幽夜风带散在碧色的荷塘里,转眼便没影了。像是她坐在那儿,什么也没有说过。 这也奇怪,她本来只是在脑子里转了几转刚才的那句话,只是因为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的朦胧,似含着一汪轻柔的纱巾似的美人儿正望着自己。和她从小在北冥见过的星星不怎么一样。 印象里,北冥的星星从来都是明朗,稀疏,是真正正正的熠熠生辉。和这等小家子气的星星果然不同。 也似乎是像极了两处的民风,北冥的人,热情,开朗,大方,而这里……所有的人都像是披着两层脸,有利益的时候是一个样子,没有利益的时候又是一个样子。 她只是想想,没想到,竟然将这句话给自言自语的说了出来。 真是可笑呢,一个人独自呆的时间久了,似乎就会变得奇怪起来。 她哑然失笑,站起来,抚了抚落在自己肩头的小小的风铃花,这个时候,这里就是数这种花开的最多,最茂盛也最好看了。 小小的花瓣在她的手指间扑簌簌的打了个圈儿,就掉在了地上。 再好的花也会变成泥土。她懂得这个道理。 “我若是你。便不会再这里做这种小儿女姿态。你若是决心了要走,就要走的干净利落。”身背后的栏杆后绕过来一个人,不阴不阳的说着这样的痒痒儿话。 第147节 融嫣眉头一挑,挑衅似的返问了回去,“谁说我不是要走。”这些天来的相处,融嫣也已经发觉,这个艳姨实际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一些情况,大概是宋云胡在临行的时候,交代给他的吧? 她也不多说什么,只反问了这一句。 那边的艳姨却已经笑出声来,但是这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凉意。 “你留在这儿难道不是为了等那个人醒过来的消息么?”艳姨半个身子都撑在了栏杆处。见融嫣低头不语,知道自己正是说到了她的痛楚上,也不好太过生硬继续责难下去,缓了一缓语气,说。“我正是来给你送这一件东西,好让你得知。” 艳姨身形一动,从栏杆后,跳了过来,走到融嫣的身前,容颜才看清楚,今天晚上的他并没有穿艳姨的衣服,而是一副正常的不得了的男人装扮。顿时愣了一愣,艳姨看她吃惊的摸样也笑了下,还用眼角挑了挑,好像是在挑衅一般,“怎样?老子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吧?” 融嫣吞了吞口水,点头一回,“是,是,货真价实。”不过再怎么看,这个男人都显得太过消瘦了一些,比起一般的女子这身段都算是妖娆的了。 “给你。” “这是什么?” “从大祁国的盛京里传来的,秘报。”艳姨将手里的信封交给她,便扭头走到廊柱下,一个看不见她的信纸的地方往上一靠。 融嫣却忽然觉得这封信在自己的手中似乎有千百斤重的重量,她根本没有那个力气继续托着它,更别说打开它,但是……这里面说不定就是她最想要知道的那些事情,说不定就是……就是她日思夜想想要知道的消息,那些关于他的消息。她甚至现在不再盼望着收到的是什么对她有利的好消息。但实际上,那上面写得什么也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自己根本没有哪个把这封信拆开来看的勇气。 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这才觉得出来一点的疼,勉强让自己的心思平静下来。 信纸上写的自己很简单,她看不出来是谁的字迹,既不是熟悉的白川的字迹也不是白江那个混蛋的字体。 “卫飒已醒。还需调理,三月后,即可理政。” 只有十六个字的信纸,被融嫣反反复复在手里捏了很久很久。 他醒了……他醒了! 宋云胡果然没有骗自己,她说的对,卫飒终于还是醒过来了。 合上信纸的一瞬间,有什么滚热难耐的东西争先恐后的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看起来,是好消息。”一旁观看她表情的艳姨也笑了下,过来递给了她一方手帕。“既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你还有什么打算么?” “我……” 这个问题融嫣已经反反复复的在心底问了自己几千遍几百遍。 她该如何? 何去何从,成了眼下的一个问题。 内心里的一个声音叫嚣着说,好想回去看看他,看看睁开眼睛之后的他。可,理智却也在千方百计的叮嘱自己。她不能回去,不能回去,一旦回头,就真的不能再走下去了。 “我既然选择了出来,就一定不会再回头,艳姨……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今日有些乏了,想要早点休息。你也是。”她抬头朝他粲然一笑,脸上黑白分明的眼中早已没有了泪水得到痕迹。 “嗯,也好,不要想得太多。宜兰园虽不是个正经的地方,却也能,让你住的开心。”艳姨第一次这么正经的和她说话。倒让融嫣有些许的不适应。 她抬腿迈出一步,又撤了回来。站在艳姨的跟前,仔仔细细的将他看了一会儿,艳姨任由她打量,最后也少不得笑了下,“你看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第一次见你穿男装,一时觉得……其实你这个男人还是挺好看的。”她眯着眼睛,带了些许的大量喝欣赏的意思。艳姨扑哧一笑,跑了个媚眼儿,“这还用说,我艳姨的大名京城皆知。谁敢说我不好看?” 融嫣又同她斗了几回嘴,终于肯回去睡了。 她消失之后,艳姨的身后跟着钻出来菊公子,轻声的问,“艳姨,今晚后院的门还上锁么?” 艳姨凝视着融嫣消失的地方,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给她留条路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泠泠独身往1 夜半无人的寂静之时,融嫣穿戴整齐,不过在头顶上加了一顶硕大的斗笠,这斗笠原是宋云胡带来的,暂时放在她这里,不想今日却派上了用场。身上也没有再穿兰公子的华贵衣服,不过是穿了一身深色的长衫,她本身就长的十分的瘦弱,加上这一身装扮,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厮出门去替主家老爷办差事的摸样。 迈出了朱红的大门,当然,正门她是万万不敢走的,倒不是怕有人拦住她,而是不想再徒劳的惹出什么事非曲折来让自己费心思。绕过花园,来之后门,门板上一把铁将军正在把门,融嫣叹了口气,暗想今晚上少不得要施展一次自己的翻窗户的本事,从这花墙上翻过去了事。她试着往前推了一把门,竟然发现那门上的铜锁其实是个纸老虎,只是挂在了上面根本没有扣上锁眼。她心里一暖,轻轻地打开了宅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寂静一片的勾栏院,两只脚都站好的时候,她朝着艳姨的房间抱了抱拳,轻声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多谢你这些时日的照顾。琴铮公子,你的恩德,融嫣会铭记于心。” 她的秘密他已经知晓,殊不知,他自己的事情,也已经被融嫣知道了七八分。 比如,艳姨根本不是他的名字,那不过是行走江湖方便的一个名号而已。 他的名字。叫做琴铮。 是海的那头,一个叫做蜃楼组织在大祁国的领事。而宋云胡就正是和那个蜃楼的楼主是过命之交。此番自己能够在这里修养了这些时日,也全仰仗蜃楼主的大恩。 她低低的叹了一回气。终于还是挎紧了背上的包袱。 此处虽好,但却不是心安之处。古人云,心安之处即是家。既然此处不能让她心安,她就要离开。 夜晚的风凉飕飕的,吹在脸上到时让融嫣有点清醒。 拍了拍脸颊,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当时从京城一路往西走的时候,在路上遇见的那个疯尼姑。她不是对自己说,“大利西方”么?那不错,就这样。 给自己下定了一个目标,融嫣继续往西行。 此处再往西走,不过一二公里处就会有沙漠的边缘。她心里盘算着在临近沙漠处看一看能不能找到一处客栈,这样一来能让自己打尖休息,二来,也能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脚力,在沙漠里行走的话,没有骆驼是寸步难行的。 一连七八日,她独自一人在路上行进。因为心里没有了挂碍,也就不用急着赶路,所以这几日她走的路并不多。等到第八日上,她才不过是走到了此处与沙漠的交界之处。 抬眼望去,四周围尽是一副壮观瑰丽之景象,头顶有云,云上有灼灼的日光,灿烂夺目的洒下一片金黄铺满整片黄澄澄的沙漠荒原。这百里长的沙漠就好像是被渲染上了一层生命一般。仿佛那些在脚下沉睡了千年的古道之中的沙砾都被这一刻的余晖赐予了灵魂。在她的的脚下繁复的跳着生命的舞曲。 欢快却低沉的调子从远处悠扬而来。 融嫣抬手在眉骨处打了个凉棚。朝远处望去,但见层层的沙砾被傍晚的风吹拂而来,由远而近,似乎这一片的沙砾已经不是普通的昏黄暗淡的沙子,而是一片被黄金填满的深海。忧郁而深沉。 看着看着,眼睛里不知不觉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水帘幕。一颗心已经不自觉地飞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那一座四四方方的大牢笼里囚禁的,正是她融嫣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爱上的男人。 他有一个如同疾风一般的好名字。他叫做…… 融嫣孤身站立在这一片的金黄海岸之上,心神不由得大为震动。剧目看四处,四处皆是荒芜,却别有一番磅礴大气的风范。 她今日才算懂得,到底何为大漠的豪情。 抬手试了试眼角的泪水,在造物主这样化腐朽为神奇的造化之功德之下如果还要做出这样哀伤戚戚然的表情,大概这天上的神仙看了也是要不自在的吧。 想着想着,融嫣已经在地上找了一根枯藤树的纸条,轻轻巧巧的很合衬。在手上几乎没有什么停留,便已经信手在沙漠之上,笔走龙蛇,她较小的身子顺着这跟小小的枝条游走。 那一横一竖之间,写下的,正是两个已经完全烙烫在她心扉之上的字。 卫飒。 对,她心头之人的名字,叫做卫飒。 最后一笔写完,她站在这一片沙滩之中,看那两个字,即便是在这样的荒丘之上,也显得是那么的傲然卓群,与众不同。嘴角便忍不住往上挑了一挑。她看上的男人,果然是与众不同,出挑的很呐。 她正端详着这两个大大的字,却不想被一阵疾风袭来,卷起来的扬沙覆盖在了刚才的字迹之上,就这样,被风轻轻巧巧的吹走了么?她兀自呆愣了半晌。手里的枯藤树条,颓然落地,料想人生的机遇也不过是如此。就算是相见了,相爱了,也不过最后,是要相忘。 她死也说不出祝他和那个什么弦月公主百年好合的话来。天底下能长相厮守的男男女女们那么多,怎么非要她融嫣一个人受这样的相思之苦?她心里虽然愤懑,却也不过是苦笑了一下。算了,总归这一场离别是自己一手策划。也不能完全怨得老天爷。 将那根枯藤树枝条往远处踢了踢。又听见一阵快马的声音由远及近。起初也没觉得什么,但是当融嫣听见那马身上的驼铃的声音之后,才惊觉,自己恐怕是要遭麻烦了。 在沙漠之中,一向有不少的匪寇,他们又被人唤作是响马,正是因为这马身上的驼铃。听得见就跑,跑得开算你有本事,如果他们的驼铃声响了,可你没有跑开的话,那么…… “头儿,白跑了一路,这一道上连个像样的过往的商旅都没有,你看看都走了多远,一个倒霉鬼也没撞见!” “老四,你急什么!” “看!头儿,那有一个!” 几个声音忽高忽低,融嫣硬着头皮,将斗笠戴的更低,更低,心里想着,这沙漠的唯一害处就是,没有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这青天白日的,她一个大活人能躲到哪里去? “咦?还是个小妞儿呐!”来人似乎很兴奋。融嫣在心里一番个儿,糟糕的很!恐怕这些人不禁要劫财还要劫色。 “希律律。”几声勒住马匹的嘶鸣让融嫣恍然大悟。赶紧抓了几把土往脸上涂。企图蒙混过关。但那几匹马已经将她团团围住,一人偏腿从马上下来,横了横腰上的大刀,朝她走来。 融嫣咬着牙不让自己腿软的倒下去。 “几位好汉,有话好说,好说。”她抱着拳头,手指头都被自己弄疼了,也还是难以忍受这巨大的压迫感。 “小妞儿,这鬼地方你一个人也敢来溜达!不错,不错,正好让哥哥带回去好好疼疼你。”说这话就往她跟前毛手毛脚的凑合。 完蛋!融嫣见架势不好,心里一横,一毛腰从他的肋下钻过,撒丫子就跑。虽然这地方是沙地,跑起来是一脚深一脚浅,但是,她体重比别人要轻上很多,跑起来也不算的又多费力。遥遥的,她听见后面有人在高声的大笑,好像是到嘴的猎物还是要先逗弄一番才能杀死来的比较愉快似的。这让融嫣更加坚定了信心,坚决不能让自己落入这一伙歹人的手中去啊。 咬着牙,忍着粗粒的沙子在脚下的摩擦生火似的疼痛,一个劲儿的往前头跑啊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就知道后面已经有马蹄声跟了上来,这里还不是沙漠的深处,她尚能跑得很快,而且,后面的马匹们似乎比她跑得更快!融嫣偷偷往后头看了一眼,但见得后面的追兵们已经迫在眉睫,几乎是个个大笑着在追赶着她!这种带着耻辱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后面的人已经一道鞭子抽了过来,她凭直觉一闪躲开,但是第二鞭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那一鞭子狠狠的抽在了她的肩膀上,疼得她眼前直冒金星,差点栽倒在地上,勉强稳住了身形,接着跑!一边跑一边给自己鼓劲儿,融嫣,你绝对不能死在这群畜生的手里! 背后又是鞭子在呼呼的响,第三道鞭子,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她的后背正中心,痛的她“嗷”的叫了一嗓子。 背后的大汉们更是哈哈大笑。 “小娘们儿!看你这次往哪里跑!给爷爷上来!” 腰上一紧,竟然是被那个刀疤脸用绳子困住了腰身,融嫣心里一凉,完蛋,今天看样子,自己真要是要命丧于此了么! 就在这个时候,融嫣忽然看到前面迎面多了一行驼队,这群人大概是过往的商旅,驼背上都担着不少的物品和包裹,个个穿戴也很不俗。 果然,这一群响马看见了肥肉,顿时两眼放光,将融嫣往地下一丢,朝着那群人,扬鞭打马而去。刀疤脸还在叫嚷着,“弟兄们!来大户了!招呼着!” 第二百七十四章 泠泠独身往2 这群土匪看见这一群大户摇摇摆摆的由远及近,真是喜出望外,为首的那个大汉打了个呼哨,身后的人就立马跟了上来,个个扬刀霍霍,奔着这一群大户商旅而去,融嫣被人绑在了马背上,挣扎着抬头看见那一群人……哎,她叹了口气,心想,今天有这么多人陪着自己一起死,也算不错。眼见着这一群人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和那群大汉越来越近。心里头呜呼哀哉了一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她虽然是个经历过生生死死,杀杀伐伐的人,但总归不是一个心硬如磐石的女子。眼见得那么多人马上就要命归西天,实在是难以亲眼目睹。 就在融嫣闭眼的这个功夫,就听见远处那个地方,一阵兵戈争斗的铿锵之声,打吧,打吧,哎……反正这里的世界就是讲究的一个狠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早死早托生啊。 渐渐的,那兵戈声悄然退场,融嫣脸朝着地,也没什么力气抬头去看那处到底打的怎么样了。反正是那群肥羊一般的商旅可是要倒大霉咯。 有脚步声走进,还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声音,不是吧?那些人都被砍翻了?这么快那几十个人的性命就没啦。她正心里哀戚,却不想肩膀上被人敲了一敲,跟着腰上一松,捆着自己腰身的绳子被解了下来。她愣神儿的时候,被人一把抓了下来。 “师爷,您看这还有一个土匪的余党。” “我不是余党!”融嫣赶紧喊了一句,自己被土匪追了一番,跑得屁滚尿流就已经够要命的了,没想到,到最后还被人当做了土匪的余孽,这要是也被一群人咔嚓了,岂不是倒霉到家?幸好自己的嘴还能说话,不然这就是天底下第一的冤案了。 听声音是个女人,这几个走过来的人都忍不住愣了一下,师爷沉吟片刻,还咬文嚼字的反问了一句,“当真?” “当真,当真,特别当真!”她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心里头像的却是,笨蛋师爷,你见过有自己人把自己人绑在马背上的吗?还捆的那么结实的吗? 师爷似乎又沉默了一会儿,“嗯,哪权且相信你一番。来人,给她松开绑绳。” 这还差不多。 融嫣从马上摔落在地,摔得那叫一个结实,一个屁股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疼的只差要喊娘。 “多谢……哎哟,多谢各位大爷救命之恩。”心里腹诽人家,但是嘴上还是得说点好话,毕竟人家是救了自己嘛。哎,等等。融嫣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这群人难道说……难道说……难道说他们打败了那群悍匪? 天王老爷啊……她在心里默念,现在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太平盛世啊?随随便便的一队过往的商旅都能将这群有着明晃晃的刀枪真家伙的悍匪就给拿下了,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世道啊。 融嫣正在感叹风月和世风日下,忽听得对面有人快步走来,对着那个师爷低声耳语了几句。 融嫣听不真切,就只好低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襟。反正现在是落在一群看起来还算是正人君子的人的手里,总好过那个一见面就扬言要“好好疼疼你”的那个色鬼土匪吧。 师爷听罢赶紧收敛了一脸的慈爱的笑意,挥了挥袖子,“快带我过去。”随行的几个人就跟着他走了,融嫣一看这边就剩下她一个人,这可不行!咬了咬牙,就跟着跑了上去。在这个鸟不下蛋的鬼地方,她最好还是跟着大团体一起行动比较安全一些。 第148节 这一跑,身上的鞭伤就跟着火辣辣的疼。没耐何,也只得尽全力的跟着他们的步伐。 “爷儿怎么样了?”师爷脚步匆匆,一边问着身边的小厮,小厮为难的看着他,“不太好,打刚头儿就一直咳嗽,负责护轿的几个护卫都听见了。” “这可怎么好,这地方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要想找一个医师就更难了。”师爷皱着眉头直啧啧牙花。 随着这些人到了一处软轿子前,融嫣站在人群之中跟着往里头打量,帘笼一挑,似乎是里面的正主儿露了个脸儿,但是,融嫣隔着太多人了,一丁点都没看见。只得悻悻的收回头。 师爷凑过去,厅里面的人吩咐了一阵,融嫣似乎听见他的话里隐约提起了自己,就竖着耳朵跟着听了起来。中间不经意的听见他低低咳嗽了两声。 融嫣忍不住“呀”了一声。周围本来静极,她这低低的一声呀,果然让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额,那个……嗯……对不住,对不住,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融嫣尴尬的咳嗽了两下,又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咳嗽不是很礼貌就生生把那半截的咳嗽给吞了回去。 师爷皱了下眉,回头看她,周围已经有护轿的侍卫立起了眉毛,手指用力,将腰畔的刀鞘伸了出来。 融嫣跟着缩了下头,赶紧低下了脑袋。 “把你刚才呀的理由说一下。”师爷走过来,站在她的面前,融嫣看着眼前的那双云头靴子,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要想什么都不说是肯定不行了。 “这个……” “你只管说来。”师爷皱着眉。她越是拖拉着不说,就越是让人着急。 “这个……其实是,嗯,我刚才听闻公子……嗯,这位爷的咳嗽声,觉得他气若游丝,中气全无,又听他说话声音弱小,恐怕是疾病已经到了腠理,寻常药石恐怕已经罔效。” “啪。”师爷手中的小折扇啪塌一声往掌心里一放。 融嫣不经意的抖了抖,把脑袋放的更低。 “你说的当真?” 又来了。 融嫣点了点头,反正左右也已经说了实话,不如讲实话进行到底。狠了狠心,抬头道,“我看贵府上也是家财万贯的富庶人家。恐怕在小女子说这话之前,也已经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了吧。” 师爷比她更诚实,摇了摇头,“没有。” “诶?”融嫣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呢。这……他这么明显的就是……”就是没有多少时日了。这后半句被她生生压了下来。初次见面,就说这种大实话,实在是不合适。 师爷更加诚实的摇头,“大概是没有人敢如同姑娘你这般实话实说吧。” 融嫣更加的脖子上一阵凉风搜过似的发凉,可要了命了。原来是从来没有大夫说过这种实话。那她岂不是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倒霉鬼? 这可怎么好。 “敢问姑娘可是医者?” “不,不,只是会看个小病,略微懂些肤浅的药理罢了。”融嫣赶紧谦虚,也不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谦虚还来不来得及。 那师爷果然不是一个等闲之辈,狭长双眼往她身上来回不住的扫。俨然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当真?” 融嫣硬着头皮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特别的真。” “嗯,那就推出去砍了吧。”师爷轻描淡写的一句,将融嫣吓得要死,“你没事儿吧?现在要砍了我?” “那是自然,公子贵体千金,除了我等亲近之人知道他有恙在身之外,其他外人一概不知。如今你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一个秘密,除了将你除掉之外,在下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为今之计,也只有将你斩杀,才能两全。” 身后有人上前要绑她出去,融嫣跺了跺脚,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她这辈子还真是要在刀头舔血的日子里度过了。 “若我说,你家公子的病我能治好,你待如何?”她此时已经根本没有任何的慌乱了。在师爷的注视下,竟然安然如泰山。 师爷稍稍一愣,摸了摸自己的羊胡子,“姑娘若是能有这个本事,在下自然是要待姑娘为上宾。” 融嫣舒展了一个笑容,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扬沙和灰尘,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带我去看看你家公子的脉象吧。” 师爷对侍卫使了个眼色,融嫣看在眼里,心里明白,这是要那些个侍卫们对自己更加注意,如果自己有什么不妥的举动,恐怕就要立马被人砍成数片人肉包子。 撩起帘子,融嫣果然看见了一个虚弱的白皙少年,说是少年,也大概有二十出头的年纪,融嫣看了看他,医家望闻问切的本事,她已经从白川那里学的七八分的火候,看他的容貌就知道了八九不离十。 师爷上前过去对着那个病中的少年低语了几句,少年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光微微停留。向着她点了点头。 融嫣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把手指放到他的脉门上,师爷刚要阻拦,被少年一记眼刀横了过去。 融嫣知道,脉门对于一个习武的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这可是关乎到一个人的生死命门!融嫣将手指放到他的脉门上,细细打探,一分一分的探了过去,果然,脉象细沉,是沉珂之相。 少年抬眼打量皱着眉头的融嫣,低低的咳了一声,“在下这病,恐怕是要让姑娘犯难了。” 融嫣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还好。” 这岂止是犯难,要是自己治不好这个少年,融嫣偷眼打量他旁边的侍卫和师爷,心里暗想,如果她治不好这个人,恐怕自己要像他一样,早晚呜呼。 第二百七十五章 他是李玖1 嘴上说的是不碍的,但是这个男人的脉象实在是太……细微了。细微到若不是她医术高明的话,她根本就不能摸出这个人还有脉象来。 也就被他们带着上了路,茫茫大漠,千里风沙,有一队人能和自己通路而行,倒也算是一件惬意的事儿。 路上,师爷吩咐人来问她,与往何处。融嫣粲然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目标,不知道师爷你们要去哪里呢?” “我等是商旅,自然是要将这些中土的特产带回沙漠之中,再贩卖售出,好赚上几厘钱的毛利。”师爷摇着小折扇,不急不慢的说着。 融嫣坐在骆驼上,看了看身后面那些个骆驼身背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木头匣子还有锦缎包裹。心里头一阵咂舌,暗想道,这样多的货物要是都能贩卖一空的话,岂止是几厘钱的毛利?这师爷也未必谦虚的太紧。 师爷沉吟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九公子的病,还需得您多多费心,若能医好,必有重谢。” 融嫣故作惊讶,“嗯?重谢?是打算怎么谢呢?” “哦?姑娘想要什么?在下自然回通禀九公子。”他细长的眼睛里闪露出一点的光亮,原先他还以为这个女子是个无所求的清淡寡欲之人,但没想到,她也是一个不能免俗的。 融嫣看见他的反应心里暗喜,不错,她之前作出的一派清平之色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怀疑,于是,今天这一派贪婪之色也不免得要做足了十分。 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绞尽脑汁的琢磨着要怎么说才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的收益。 师爷也不催促,只看着她。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到时候再说吧。”融嫣想了半天,怎么说也不合适。她本来想着要这次他们贩卖货物的盈利的二分之一的,又怕自己开口太大,不免要召来杀身之祸。想来这一群看起来像是伙计跟班之类的人能在顷刻之间把那些悍匪都咔嚓了账,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如果自己这样冒失莽撞的胡乱开口的话,大概也是要要落个同样尸首分离的下场。故而,她只能是推脱了一下。 暂且先拖延几日再说吧。 师爷也没有计较,宽厚一笑,“好,等姑娘想好,再说也不迟。” 融嫣向她微笑,表示感谢。 因为这几日这位尊贵的九公子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令人堪忧,她不得不骑着大骆驼,跟在他的软轿子身旁,寸步不离也不过如是了。 “咳咳。咳咳。”这一日,他们正在炎炎烈日之下行走,融嫣只觉得当头的太阳又大又足,在自己的眼前忽然变作了双重的影子,一会儿又像是卫飒的笑脸那样的灿然炫目。她忍不住仰着头多看了一会儿那太阳,后背被人推了一把,“喂,姑娘,你这样看日头可不成啊,会瞎的。” 融嫣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果然眼前都是一片金星乱飞,赶紧扶住了骆驼身上的带子,一手托着脑袋,“多谢大哥提醒。还真是……不怎么看得清楚了。”她猛地甩了甩脑袋,眼前仍旧是有些朦胧的金黄之色。有人拿来了水打湿的手巾给她敷在眼睛上,融嫣心里一阵感激,她深深地知道,在沙漠之中行走,这净水是多么的珍贵。她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不让那些水白白的浪费掉,嘴里说着,“闭一会儿眼睛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大家的。” “外面……咳咳,怎么了?”身旁的软轿子里忽然有点动静。 “少爷,融姑娘的眼睛被太阳灼伤了。”近旁的侍卫赶紧如实汇报。 “请她上轿来休息片刻吧。” “是。” “姑娘,少爷请您上轿子休息一会儿。” 融嫣闭着眼睛,脸上敷着白帕子,想了想,“我这样也耽搁大家的行程,那就……打扰公子了。” 她倒是很豪迈,不禁让身旁的侍卫们纷纷点头,本来还想着如果这个姑娘因为避嫌而推辞的话,他们还少不得要费上一顿的唇舌。这样一来,大家也就都省了麻烦。 有人帮着她,从骆驼上滑落下来,扶着她到了软轿子的跟前。融嫣双手摸索着往前,脸上还蒙着一条白色的帕子。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道路。身后的侍卫松了扶着她的手,她脚底下一滑,差点跌倒,身子微微打欠的时候,扎楞楞的双手被人轻轻一带,往前栽的趋势就卸了一些力道,一屁股坐到了软凳上。 “哎哟。” “摔疼姑娘了么?”那声音依然是那么的清秀俊雅。融嫣脸上没来由的一红,“打扰公子静养了。” 那公子微微一笑,手中的这扇“啪”的一声放在了手心,掂了一掂,“日日如此,也未见静养出什么效果来。” 融嫣听了一笑,“那是公子静养的不得法。” “这病公子只要静养是不够的。”她把自己的话补充完整。看了一眼那公子,眼前一片金星茫茫,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眼睛还不能看东西。 “姑娘想说什么?”那公子倒是很善解人意。 融嫣弯了弯嘴角,“还未请教公子姓氏。如何称呼?” 公子轻声咳了一声,“在下姓李,在家行九,所以下人们称我一声九公子。” “哦。”融嫣点了点头,“我姓融,单名一个嫣字。” 九公子微微一愣,“这名字……” “公子是想说,和曾经的一个公主重名是吧?”融嫣自己说了出来,嘿嘿的笑着,没心没肺的样子让别人根本想不到她在算计什么,“哈哈,不过是碰巧重名罢了。” 九公子点头,“倒也不错,那位公主也是个短命的公主,看来人虽然同名却未必同命。” 融嫣没再说话,“嗯”了一声。 说话之间,他们一行人已经走过了一道沙口,融嫣撩开一点窗帘,外面一股岌岌的沙砾粗糙的擦过脸颊,融嫣赶紧放下帘子,“这地方……” 那九公子笑了笑,“姑娘是第一次来沙漠吧?” 融嫣促狭的笑了下,“是啊,第一次。”还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来的呢。当然,这半句话她是吞了回去。 “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匈奴草黄马正肥。”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出来,自己喘了口气才继续说,“这些古人的词句说的都是这里的场景。”他说着话,挑起一边的眼睛来看她。 那个被白帕子蒙着眼睛的姑娘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有点不信服的摇了摇脑袋,“真的是这样的吗?我倒是觉得此处雄伟可观,壮丽非凡。昨天我站在沙滩之上,看日落西方,沉沉暮霭,笼罩四野,脑子里只想出来一句,沙岸蒲帆隔野烟,就是这样的江南锦绣风光也不遑多让呢。” “至于公子说的那个什么随风满地石乱走,倒是没怎么觉得可怖骇人呢。”她说这话,嘴角忍不住又弯了一弯,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线。“何况……这个地方,人烟稀少,让人只能觉出一阵空旷和浩瀚的感觉。我很喜欢这里。”她拨弄了下窗帘,外面的风从厚重的窗帘吹拂进来,带着一股粗野的味道。融嫣不由得发自肺腑的笑了出来。 李家的九公子呵呵的笑了一会儿,差点笑岔了气。“你这个……人……还真是……咳咳,咳咳……”融嫣赶紧把眼睛上的帕子一把抓掉,扶着他靠在背后的垫子上,哭笑不得的说,“我不就这么一说嘛,就有这么好笑么?” 好久那李家的九公子才松了口气,平复了呼吸,看着窗外的风沙漫天,融嫣觉得自己从他消瘦清雅的脸庞上看到了一种淡然的哀伤的感觉。“真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看见草原上的日出,那才是真正的日出。” 融嫣忍不住握着他的手,紧了一紧,“不会的,一定会看得到的。再说,我不是还没见过草原的日出呢么,你这个九公子是不是还得给我做个向导呢?”她说的很温柔,让人忍不住就得信服。这个体弱的公子真的可以活到那个时候。 其实,融嫣自己依旧能够心里有数了,这个人的这个病不过是因为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而且小时候还错过了最好的治疗的机会,这就导致了这个病症一拖再拖,一直拖成了重病在身,缠绵病侧。 她想着想着叹了口气,这个人的病还能被自己治好,可是,她想着,自己的那个病不知道能不能有人能够治的好。 她微微叹气,李玖公子看了看她和自己紧握在一起的手,没有动声色的笑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们一行人终于到了一处被风的地方,这地方四面环山,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生了一处篝火,将带着的干粮用热水泡了大家分食。融嫣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吃这种泡在水里的馍馍,往那口黏黏糊糊的大锅里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自己已经饱了七八分。再看别人都吃的很香的样子,也有点不好意思的跟着舀了一勺放在自己的碗里,想了想,又舀出去一部分,碗里就剩下一丁点的馍馍。 九公子不知道何时已经下了轿子,这里比较背风,他出来走动活动下筋骨也是好的,走到融嫣的背后,看她抱着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吃不惯么?”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他是李玖2 “怎么。吃不惯么?”本来是一句完整的话,但是因为客气生疏的缘故,让李玖在这句话当中生生劈出一个句号来。融嫣愣了一愣,捧着碗见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的身上,也实在是……尴尬。 第149节 “没有,就是还不觉得饿。所以……” “咕噜……” 融嫣的脸“腾”的一下红了。难为情的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早叫不叫,晚叫不叫,偏偏这个时候在人家跟前咕噜咕噜的叫。真是天底下第一的丢人事件! 李玖微微一笑,露出层层皓齿,洁白如玉,融嫣尽管已经对美男子已经有了免疫的功能,但是对于这个人她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实在是只能想到一句,“此子实数秀色可餐。” 不过这晃神只有一时片刻,融嫣很得体的偏过头,对着一旁走过来的师爷笑了一下,才重新对着李玖解释说,“可能是白天的时候灌了凉风,肚子里不舒服,这会儿吃不下多少。”于是在师爷和李玖的注视下,很坦然的将这碗中的泡的软的一塌糊涂的馍馍给吞了下去,之所以是吞,是因为她真的很没有那个勇气将这这个东西细细咀嚼然后品出个滋味来。 她自己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脸简直就是一个石化的标本,脸上的肌肉都快紧绷的出冰块了。苦瓜着一张脸,将小碗放在旁边的石墩上,有小兵过来将碗拾起来,拿去用细沙搓洗干净重新还给她。融嫣熟练的将小碗往怀里一揣,嘿嘿笑了下,转身告辞。 快步走了几十米,到了一处避开了众人的视线的地方,终于蹲下身来,忍不住干呕。但是又什么都吐不出来,真是……她干呕了半天。一个大子儿也没吐出来,还白白的出了一身冷汗,拿晚风一吹,浑身都打了个哆嗦。说不出来的难受,她赶紧给自己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瓷瓶倒了几粒黑色的药丸吞了下去,又缓了半晌,这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一些。 “该死的。”融嫣自己在心里骂了一句,擦了擦嘴巴,站了起来。照这个样子下去,估计不是人家那个九公子走不出沙漠,真正要死在沙漠里的人,会是她自己啊。 又休息了片刻,融嫣这才走回了营帐,说是营帐,其实也不过是这个地方搭建起来了两个帐篷,住起来比较舒服,因为这里只有她一个女人,所以,这里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圆顶帐篷是给她自己住的。地方窄小的,只能够让她自己一个人躺下去。多一个人都不行。 走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有一个地方可以安生的躺下睡觉,这个机会对于一个吃也没吃饱的女人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融嫣躺下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想。临睡着的时候,她脑子里还琢磨着是不是明天应该把自己的这个药好好的给他用用呢? 睡梦之中,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挠嚷,声音不小,融嫣揉着眼睛坐起来,帘帐就被人撩开,融嫣大睁眼睛,看见进来的人,竟然是哪个病体孱弱的九公子。忍不住大吃一惊,一时间都忘了自己现在是一副怎样狼狈的样子,就傻愣愣的看着头发丝儿都不曾乱了一分的九公子,“你怎么半夜就这样出来了呢,怎的不多加件衣服?”他这个病症最最要不得的就是受一丁点的寒凉的。 九公子本来是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听见她这样的一番话,不由得也愣了一下,融嫣隐约看见有一丝的笑容从他的脸上划过,但很快就消失。 但那一个笑容是很快就消失了,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个人的脸在这一瞬间有点像极了已经沉默在自己的心里一个人的容貌。 她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喜欢发呆和幻想了。 “外面怎么了?”融嫣终于发现外面还在铿锵有力的发生刀兵之声,听起来还有人不断地嘶喊。这也太诡异了吧,“怎么了?怎么了?有人劫营了么?”她很敬业的扒开了帘帐的一个角落往外探头探脑。 李玖的手中依旧是拿着那一把折扇,眯起眼睛看她,在她说出“劫营”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中,有明显的两道寒芒掠过。 然而,融嫣却没有发觉。 她扒在帘帐那儿看,看见外面确实是有一群人正在和李玖的侍卫们发生着战斗,而且还是相当激烈的战斗,因为这里的侍卫虽然个个都很骁勇,但是毕竟人手不够多,而看那些人的打扮,融嫣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这些人难道是……”看他们的穿衣打扮还有作风,好像是和白天的那一群悍匪们是一伙的。 融嫣的话很快得到李玖的认证,他点了点头,“是白天里的那一群匪贼们同类。” 融嫣“唔”了一声,点点头,“古人说,凡是匪类都不宜招惹,这句话果然是真的。白天里斩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双腿放到胸前,将头放在膝盖上。李玖借机打量起这个半路相遇的小女子来,但见此时虽然外面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但是她还是在那儿心平气和的给自己说古人云…… 李玖优雅的挥了挥扇子,想了下,“你觉得今天谁会赢?” 融嫣眼前一亮,摸了摸身上,到底还是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玉坠儿,拿起来好好看了看,好像是当初从宫里顺出来的一件东西,大概也是卫飒的东西。奇怪,在这个时候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融嫣竟然没有感到一丁点的难过啦,伤心啦的感觉。融嫣在心里默默佩服了自己的勇气和心之坚强。 “你这是要……” “咱们来压一压呗,看看谁会赢咯,我压这个,你不要嫌这东西轻贱,我也没有更好的东西啦。”她的笑脸在烛影下被晃得有些暗影和明亮的影子交相呼应,竟也生出来一些佳人在侧的感觉,尽管这个女人的脸上还有着很多系也洗不干净的沙砾和尘泥。 李玖显然是觉得她的这个建议很不错,顿时点头,“嗯,你这个主意不错,我拿这个来和你赌一赌吧。” 融嫣一看这个东西就笑开了花,原来是一个赤金炼成的小蟾蜍。做工精巧,很是可爱,融嫣一看,顿时又有点挂不住,自己这个小坠子似乎有点太过那个……寒酸了一点。 李玖想了一下,说,“我压自己人赢啊。” 融嫣也愣了一下,“我也压这一边赢啊。” 好家伙,两个人都这么压,这赌局算是没办法赌了。李玖笑了下,“不如这样,咱们压一个谜题罢了。看看谁猜得准这一伙歹人是那一拨人的手下,他们的主家又是谁人?你看怎么样?” 融嫣想了想,啧了啧嘴,“我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必然是不知道这里的地头蛇是谁,这么说起来倒是有点吃亏,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好歹有点什么有乐子的事儿嘛,你给个提醒吧。” 李玖笑了下,觉得这个女人十分的精明,不由得说,“这地方的地头蛇只有两拨人,一个是有名的响马华家,另外一家则是来自草原上的散落的游牧族人。他们一般行事比较凶猛彪悍,你看着你觉得哪一拨人比较像是这番作恶的贼人呢?” 融嫣琢磨了一下,“那就是华家吧,我也不认识那群游牧族人。” 李玖点了点头,“好说,那我就压那一个吧。” 两个人心愿达成,相视一笑,李玖将扇子一合上,说,“外面也打得差不多了,走,去看看吧。” 融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拉了他一把,手指不偏不倚的放在他的脉门上,刚刚探了下,就收了回来,“九公子,我其实还压了一件别的事情,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赢。”她朝着他呲牙一笑,竟有些俏皮的意味。 “好,我也等着那个结果。”李玖显然已经明白了融嫣的哑谜,两个人笑得心照不宣。这一扯一拉,李玖的脚步就一缓,融嫣趁这个机会说,“人要是想的多了,就会生病,想的少了,病也就好了。” “你别这样看我,我可跟你说啊,我就是个过路的倒霉鬼,索性是能逃得出那伙子歹人的毒手,却落进了另一个可疑的怪圈里去了。这多倒霉是不是?索性,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好了,千万别一命呜呼了。”她说着说着双手抱拳对着他拜了一拜。 李玖看的有趣,似乎挑了挑唇稍,此时,外面的兵戈之声已经歇了。融嫣说完之后,松了口气,也站了起来,“好了,外面打完了。咱们去瞧瞧嘛。” 外面已经有人跑来通报,看见他二人正面对面说话,不由得脚底下的步子就慢了一慢,李玖抬手,“说吧,此处没有外人。” 融嫣微微一笑,不予理睬。 “九爷,外头的事儿都太平了。是老华家的人派来的,就是因为咱们白日里绞杀了他们的一股子小卒子,这不,晚上找咱们来算账来了。”侍卫说完就退下了。 融嫣瞪大了眼睛那手指头指了指自己,“我刚才说的是谁胜来着?” 李玖将地上的小金蟾蜍放到她的手上,微笑连连,“自然是说的华家。你赢了。” 融嫣笑了下,把自己的玉坠子也塞到了他的手上,“我这个也给你,算是同你换的。你可不兴毁约呢。” “这……怎么好?” “好,当然好。”融嫣把小金蟾蜍放到自己的怀里,笑得有点不怎么自然,“那坠子我看着心烦,正好送你了。” “可我听说,在中原,男女之间只有定情才会互相交换信物,不是么?”李玖冥思苦想了很久,忽然说出一句让融嫣吐血的事情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没想到,竟然是他! 对于好奇宝宝李玖的这个问题,融嫣很麻木的选择了自动过滤掉。看着那个进来通报消息的小侍卫,一脸和气的神色,“那外面是谁赢了呢?” 小侍卫好像被吓了一跳,看了看李玖,李玖微笑点头,“但说无妨。” 小侍卫这才敢大胆的和盘托出,“回九公子的话,外面其实打得是不分伯仲。咱们的人虽然能战,但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带来的人数是咱们的数倍之遥。” 融嫣吸了一口凉气,李玖见她一脸惊慌,刚想要张口劝慰上几句宽心的话,却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根本没有一点的惊慌失措的样子,当下就舌尖打了一个转儿,“嗯,咱们带的人的确是有些少了。” 融嫣跟着点头,做一副无奈状,甚至还有点想要安慰李玖的模样,“嗯,你说的倒也不错。这人多我寡,胜负也是难料的很。”李玖敲了敲手里的扇子,点了一回头。才对那小侍卫说,“待我出去看看。” 融嫣琢磨了一会儿,瞧见李玖已经转过身来看她,脸上一红,也就跟上来了。 虽然她对于这个人们大家的事情并不是怎么津津乐道的,但是,既然人家主人都发出了邀请,她也实在是不好推辞。只能紧巴巴的跟了上去。 来到帐篷之外,融嫣才看到外面其实已经根本没有了白天的一丁点的安静和宁静,已经是滔天的火光,那熊熊燃烧着的好像是……她们这边的帐篷。融嫣吞了吞口水,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沙漠的夏天本就炎热,再加上这里的火势真是让人想不热都难。可偷眼在看,偏又发现身旁的那一位李玖公子却浑身上下一丁点的汗水丝儿都没有。不知不觉的,融嫣的脑子里就冒出来一句话。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 “什么?”火光灼灼之中,李玖回头看她,融嫣望着他高挺的鼻梁,虽然消瘦却棱角分明的脸庞,微微叹了口气,看起来,自己这一日来的在心中的猜测果真是一点都没有错。这个人分明就是那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融嫣叹了口气,摇头,“没什么。” 李玖晃了晃手里的扇子,“你很热么?” 融嫣再次擦汗,“是有点热。” “等他们收拾了这里的贼寇,回帐子里再歇歇吧。”李玖仍旧不瘟不火。 融嫣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他的这个意见。可是这一边正在不止的争斗,那边却又重新传来了兵戈碰撞之声,眉头一挑,暗想到今日可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倒是一旁的小侍卫十分的欣喜,指着那边的旗子高声喊叫了起来,“九公子,您快看呐,是四爷的人!” 四爷?融嫣有点摸不着头脑。 倒是李玖眉头松缓,点了点头,似乎这一位四爷的到来让他很松心。 果然,不消片刻的时光,那边的争斗之声已经渐渐的低落了下去。却偏还有几个人立在马背上,依旧不屈不挠的继续战斗。 “九爷,这几个人已经被制住了,四爷请您过去。”又跑来一个侍卫过来传话。融嫣心知这种时候怕是要杀人见血了。忍不住又往人家的身后躲了躲,看旁边有一匹白色的马匹甚是高大,正好能躲进去藏住自己的身形。也没多想,就直接一步一步的蹭过去,躲在马肚子底下。 李玖果然回头找她。找了两下没看见她的人影,也只得随侍卫前去。就在这一找一躲的功夫,对面忽然过来了一个高大雄伟的汉子,说是汉子也不都是伟岸和粗狂,此人身高一米八几,束发编辫,穿一身掐金丝镶边的长袍,短绒小皮靴,皮靴上方还鼓囊囊的,大概是藏了什么东西。融嫣在马肚子底下将这个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回,只可惜,她这个位置是不怎么容易能看见这个人的脸的。 但是,猛然间听见他开口说话,那声音刚一说话就让她愣住…… 这声音,的的确确是似曾相识。 “老九,你没事吧?”说罢,脚底下噔噔的酒跑了过来,听声音此人应该武功相当不错,闪着金色丝线的靴子就停在自己身前不到两尺的地方。虽然还有一段的距离,融嫣已经觉得一股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停在自己的心头。 “四哥,幸亏你来的是时候。我带着的这些人,还是不够用的。”李玖略带歉意的说,说罢还不忘了样子很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四哥,你这是从哪里来?” 那个四哥赶紧搀扶着李玖,“回帐子里说吧,你这个身体,还是这么不济么?难道那些个医者都是来混闲饭的么?” 融嫣干巴巴的眨了下眼睛,这个混闲饭的医者大概是指的她吧?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想此时,那匹白色的大马很不给力的动了动四个蹄子,扑棱棱的带起来不少的灰尘,融嫣在马肚子底下藏得真叫一个浑身难受,左右灵巧的躲避开了马蹄子的碾压,还要屏住呼吸,避免将那灰尘吸进肚子里去。 只听得那边的兄弟情谊还在继续上演,融嫣心里着急的直要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要叙情谊,怎的不去个好地方,泡上一壶好茶,坐定了身子好好的唠唠嗑呢。”她正愤愤,却听见白马的臀部忽然有了一些个动静,她耳根一动,又听见头顶上的马肚子咕噜噜的响了又响。 难道这是要…… 啊! 果然,她还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她头顶上的马匹就很给面子的……拉屎了。 这马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漂漂亮亮的,怎么拉起屎来这么臭气熏天!融嫣一手捏着鼻子,一手试图挽救自己的裙子,但是,悔之晚矣!她的裙角已经被马粪轰轰烈烈的弄了满身都是。融嫣再也忍无可忍,迅速的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土放到自己脸上,又将已经散乱的头发弄得更加散乱,好像是刚刚被人强暴过一样的狼狈,连滚带爬的从马肚子底下爬了出来,一边做痛苦状一边跪在地上,嗷嗷的闹,“九爷。” 李玖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认出来这个人是谁,一边的小侍卫倒是很机灵,“您忘啦,九爷,这是您前两日……” 融嫣心里一惊,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可说的话来。赶紧接下去继续说,这哪里是说,简直就是哭。 “哎哟。都是小的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大宝马,害他老人家闹肚子,这还赐了小的一身的金贵……” 小侍卫顿时瞠目结舌。 李玖也认出来了她,眉头微微一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正正试试的出现在四哥的面前,但是,暗想道她这样做肯定是有她的难处,自己又何必非要让她下不来台呢。索性就接下去继续说,“好了,这马性子本来就顽劣不堪,也怨不得你,下去洗洗干净再回来伺候。” “是。”融嫣不敢站起来,为什么呢,她是怕自己一站起来,这裙子就要露陷,哪里有女人来伺候马匹的呢?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酒跑了开去。李玖在她背后看她如此狼狈,忍不住弯了嘴角,他四哥眉头皱的跟山丘似的,“你哪里找来的这样不中用的人?” 李玖含笑不答,一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他到账子里去谈话,正好这时候,那边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匪贼也被人缴获了兵器,从马上跌落在地。一众人呼啦上前,将他们纷纷围住。 李玖看了那边一眼,目光之中带出些许的钦佩,朝他四哥说道,“四哥,说起来这拿人捉贼的本事,咱们弟兄几个,是谁也不如你呢。” 那四哥脸上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得意之色,反而说,“但愿这一次的贼匪真的只是这沙漠之中流窜多年的响马,而不是……哎,算了。” “想不到咱们西凉的四皇子也有感到棘手的时候。看起来,人还是终归斗不过天的。”李玖也在一旁唏嘘不已。 兄弟二人携手回到帐中,又叙叙交谈了一番。一直到外面天色已经蒙蒙发白,眼见得天光就要大亮,竟然是耽误了一宿的光景。 要说来的这个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正是在沙漠之中一提起来就要人人称赞的西凉的四皇子,李肆。 次日清晨,兄弟二人各立于马背上,因为李玖身体的缘故,所以不能如同李肆一样纵马驰骋,李肆略带不放心的看着他的兄弟,“既然走到了这里,就会有咱们自己的人保护周全,你不要为了赶路程而苦了自己的身体。你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咱们可是谁都输不起了。” 李玖无语点头,他也知道自己的兄长是说的什么意思。 老汗王病体沉珂,一日不如一日。其他的兄弟都在草原上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其心昭然若揭,李玖深知其中艰辛,也就同时更加不相信,这一次的遭袭,真的是沙漠上流窜多年未能缉拿归案的那些无名匪类。 “四哥,你且回汗廷,其他的事情,自然……咳咳,咳咳……有兄弟来替你分忧。”他说着,就咳嗽了起来,脸上带出病态的绯红。李肆不放心的看着他,“无论如何,你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既如此,咱们汗廷相见!”说完,打马便走,李玖一直目送他远去,才放下掩着嘴唇的袖口,笑了下,朝身边的人说,“去把昨晚上那个马童带来。问问她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第二百七十八章 终归是要分离 第150节 一副做了坏事心思的融嫣回到了自己的帐篷,赶紧打了一盆水,给自己擦脸,又飞快的脱下这一身的脏裙子。塞到帐篷的一个角落,简直就是臭气熏天,抬起手来闻了闻自己的胳膊,总也是觉得臭气难闻。 沙漠里的水源来的特别的珍贵,李玖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拿出一壶水来让她洗练,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恩宠了。 不知道为什么,融嫣第一个想到的词儿竟然是……恩宠。 呸呸,融嫣自己啐了自己一口,你个没有出息的人,满脑子里想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抓紧时间擦洗好自己的脸和手臂上的污秽之后,融嫣才一屁股坐在垫子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现在想起来,刚刚那一个瞬间,自己还真是差点就被人发现了呢! 如果是被什么别的人发现是自己曾经在大祁国的王宫当中当过小丫鬟的话,倒也是没什么所谓,不过,如果要是被那个人看出来自己的真实身份的话。那可是真正的大大的不妙了。 尤其是哪个刚刚和李玖把臂言谈的人,融嫣想到这里就不由得眉头深锁了起来,她虽然在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将自己藏在了马肚子的底下的,但是……他仍然很确定的看到了那个人的一个侧脸,然而,只是这样的一个侧脸,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人其实是……哪个曾经在灯市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李肆。 是那个从边疆而来的浪子! 然而,让融嫣更加紧张的不只是这个。跟重要的是,这个从边疆来的王子,是见过自己的真实面目的! 融嫣想到这里,眉头不由得皱的更深。 忍不住托着腮帮,蹲坐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思考了起来。 门帘忽然一动,融嫣刚想到如果是那个人进来的话!她大惊失色的表情正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来人的眼中,也同时更加佐证了那个人自己心中的猜想。 这个小女人只怕真的是和自己的四哥是曾经相识的。 融嫣定了定神,看见是他,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只手还停留在自己的胸口,一边飞着白眼看他,“李玖公子,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闯进来了,我好歹也算是个女孩子吧。” 言下之意,就是在嫌弃他硬闯人家女孩子的“闺房”实在是不怎么样。 李玖被人叫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融嫣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着好看的儒雅的笑容,“你……你有什么事么?” “唐突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在下,这就给姑娘赔礼了。”李玖抱了拳头,向她赔罪,“融嫣姑娘,对于今天晚上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融嫣的脸上一丁点的愧疚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惶恐不安的表情了,有的,只是无限的坦然和稳妥,“是啊,我今天晚上兴致来袭,很想去斗马,结果,那匹马就很给我面子的自己拉了一泡屎,把自己弄了个臭气熏天,就是这样啊。”她没心没肺的说着,一只手托着腮,一只眼睛偷偷的瞄着他。 李玖摇动着手里万年不变的扇子,笑得清淡如水,“就只有这些么?融嫣公主?” 融嫣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住了,宛如一尊泥像石雕,她愣了一时片刻,忽然用手拍了下额头,“对了,我都忘记了,李玖公子的手中有着几乎可以遍布整个中原的人际关系脉络,想要查到我这样一个小女子的底细,实在是容易的很呐。”她自己先琢磨明白了。 融嫣笑了下,“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底细,你打算怎么做呢?” 李玖这一次倒是坦然,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对面,“我?并不打算怎么办。融嫣姑娘,你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过去,就必然有你的道理,所以,我又为什么要去将你的秘密揭破,让你将我痛恨到底呢?” 融嫣灿然一笑,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么,我先谢过李玖公子的大人大量。” “这倒不必言谢。”李玖坐在原地,将扇子往手心里一放,“那么,姑娘自己有什么打算么?” “等到出了这一片忙忙没有人烟的大沙漠,就是西凉国的边界了,我打算在那里随便做点什么营生,能逍遥快活的过日子就是了。” 李玖沉吟片刻才说,“这主意倒是不赖。只可惜,西凉边陲之地,虽然过往的商旅很多,人多眼杂,鱼龙混杂,你隐迹在那里看起来是万全之策,但是,你可知道,西凉近期将不日便于大祁国开战,这一仗已经拖了几十年,已经拖了太久,不会在被糊弄过去了。” 融嫣叹了口气,想到又是一个国家要遭受到战火的犀利,百姓又要流离失所,所有的建国的业绩也都将被那些火炮刀枪毁于一旦,心里忽然勇气了无限的痛楚和心酸,但是万语千言,此时的融嫣也只得化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你说的很对,可是,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了,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对于这一点,她倒是想得很开,人生本来就像是一簇苹藻,漂浮到了哪里,也就在哪里安营扎寨,在哪里安顿下来,也就是了。 李玖凝神静思看着她一副放.荡不羁的侧脸,心里头不然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一瞬间忽然绽放开来,让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么新鲜,那么不同。 “那么,既然姑娘自己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的话,那么不如……就暂时在我这里安生下来,等出了沙漠的边缘,在西凉我倒是还有一些朋友,找到一处没有战火的宁静地的本事还是有的。” 融嫣惊讶的看着他,心里暗想,他已经揭穿了自己的嫡系,可是她却是不想揭穿他的底细,他管那个西凉的王子李肆叫做四哥,那么他的身份难道不也是昭然若揭么? 更何况,这兄弟二人的名字是那么的相似,让人不往一起联想都不行。 李肆,李玖。 呵呵,这两个人的爹看起来,果真都是同一个人,不然还能有什么人能够想到给自己的儿子起一个这样有意境的名字呢? 融嫣看着他没有一丁点歹意的脸,以及那一副真诚的神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但是,也还是想请李玖公子,暂时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哦?这么说,你是和我四哥相识的了?”李玖眼睛里闪烁着一点不自然的光。 融嫣再一次叹了口气,“算是吧,不过我们两个现在是真的不方便相见呢。” 李玖没有再追问,也就离开。 融嫣就这样留在了李玖的队列之中,一直到走出沙漠的那天,融嫣收拾下自己的小包袱,来到李玖的帐篷跟前,她抬头看天,这天上有几块大朵的云彩,笼罩了整个夜空,这样的一个夜晚,最适合告别和永不再见。 她打定了主意,将包袱往背上一放,站在他的帐外说,“李玖公子,你睡了么?” 话音刚落,李玖便撩开了帘帐,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完好无损,显然还是没有睡觉,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明天她们就能出了这块沙漠了,也就是在之前,他和她约定的分手之日。 “还没有,融嫣姑娘睡不着么?” 融嫣看着他月下的清俊容颜,心里微微一动,想到这样的俊品人物老天爷却不忍心让他过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只让他陷入这朝廷的漩涡之中,真是可怜的很!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睡不着觉,而是……想来和你道别。” 李玖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微微一怔,似乎还是苦笑了下,“不错,明日就是走出沙漠之日了。理应道别。” 融嫣点了一回头,“对的,人生哪里能够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别,明日别,早早晚晚,也不过是一个别字。山高水阔,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李玖公子,咱们后会有期,明日天不亮,我便离开,请你保重。”她自己一口气的说完,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的这么的快,这么的利索,好像不能多看他一眼似的。说完了,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看了一会儿,一扭身,朝李玖抱了抱拳头,就走了。 走的速度竟然比来的时候更要快上几分。 来的时候她还在犹豫,自己今天晚上的道别是不是真的够好。但是明天的分别已经迫在眉睫,她承蒙他照料多日,如果这样一走了之的话,也实在是…… 说不过去。 对,说不过去。 嗯,就是这个道理。融嫣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心里头十分的舒畅。回去之后,好好地睡了一个回笼觉。 翌日清晨,当天边的红日还挂在云层里的时候,融嫣就已经跨上提前准备的小马,这里的地势已经可以能够骑马而行了。走了几十米之外,她回过头,看见身后那几座浅绿色的帐篷还沉睡在曙光之中,心里一阵温暖。 侧身跨上小马的后背,向西方继续行进。 曙光之中,她一人独行于煌煌的沙漠之上,看天边日色渐浓,心中猛然冒出一个人的影子。她望着天边,喃喃自语。 “这样好的景色也会被刀柄利器染上血色么?”她低低叹了口气。朝北方的位置看了一眼。 再一次在心里问了自己。 “卫飒,难道连你这样的人在登上大宝的时候也变得嗜杀成性了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初到黄石镇 来到黄石镇的第一天,融嫣就喜欢起来这个地方。周围的空气里渗透着珍贵的树木的清香,此处虽然地处沙漠的边界,但是谁能想到这里竟然是一片的绿洲蔚然,甚至于还能听得见虫鸣鸟叫之声,融嫣选了一个安静的客栈落脚,不过等她进了这家客栈之后,融嫣才发现,原来这个黄石小镇上,只有这么一处客栈。 所以也就无有什么可比较的了。 不过,对于任何环境都可以适应的了的融嫣来说,能有这样的一处安静的所在,也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她当晚就在这里住下,鉴于之前的李肆的事件,她临时在集市上买了一块帕子,薄薄的丝绸质地,黑色的沙绸罩在自己的脸上,让人不能一眼就的一看见那难得一见的惊人的美貌。总算还算是安全。融嫣还在集市上的一家刀铺里买了一把当地的人们常用的小银刀,弯弯的,颇有一些西域的风情,小银刀上海嵌着三颗红色的宝石,看起来甚是华丽非常,只有融嫣知道这把刀子的锋刃已经被自己打磨的十分的锋利! 武装整齐之后,融嫣心满意足的要了几个小菜,还有一壶小酒,叫小二端到了房间里,自己独饮起来,喝着美味的波斯琼酿,尝着地道的西域菜肴,她渐渐放松下来自己的神经。喝光了一壶酒,菜却没有动上几口。就已经觉得有几分的熏熏然的醉意涌了上来,融嫣尴尬的笑了下,可能自己最近真的是没有喝过酒了,这么点酒就开始头晕脚轻,索性也没脱衣服,就直接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了起来。 夜班子时之际,窗棱之上忽然发出一丁点的轻微的响动,随即一道黑影笼罩在了纱窗纸上,黑漆漆的,看不真切。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的怀疑和忧郁,但是,很快的,窗棱就被人吱呀一声推开,却不太大,好像是在查看房间里的人的动静。 房间里有残留的酒香,菜香,还有女人的幽然香味,更多的,则是她低微的鼾声,那人愣了一下,似乎笑了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轻轻的探出两根手指,在半空之中停留片刻,然后轻而又轻的挑开了她面上的面纱…… 虽然是因为害怕京东那个熟睡之人所以才将动作放缓,但是……这个举动在他坐起来竟然是有着那么多的柔情渗透其中。 纱巾被撩起一点,仿佛是冰山之中的一角被裸露出来,带着一点的让人不能移开目光的美丽和魅惑。她的下巴比上次相见的时候,还要尖了许多,来人皱了皱眉头,怎么,难道自从分手之后,她过的并不顺心么? 手指停在距离她的脸颊不到一分的地方,却蓦地停了下来,不可以。他在不断地提醒着自己,映入眼帘的,是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尖俏的下巴,玲珑如同悬胆似的鼻子,樱桃般红润的唇瓣…… 这样的一个她,沉浸在睡梦之中的甜美和眉心之处微微蹙起的疙瘩,总是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慌和心动。这一点不能言说的心动,就如同是在当初那花灯夜市之下,她那一头纯黑色的瀑布般的黑发倾泻而下的哪一个瞬间,那一个让他心动不已的瞬间。 或许只是这一个瞬间,就足以改变他的一生。 难道只是他一个人的瞬间心动么? 不会的。 来人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完全不能认同刚刚的那个想法,他不能让那么美好的一个回忆只是成为自己的一个人的。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闪动着人们都不熟悉的笑容,笑中还带着一丁点的得意和狡猾。 “我还会再来的。”眼见得窗外有人影晃动而过,惊觉自己已经在此处停留了太久。来人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手指微微一松,那黑色的薄纱就从指间滑落,重写覆盖在了她的脸颊上。 身子一动,身影三晃,再看时,那一道黑影便已经不见了人影。 融嫣在床上仍旧昏沉沉的睡着。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三日之前。 融嫣那个时候还没有和李玖分手。 黑衣人那个时候还被人称作是四殿下。 当然,那个时候,黑衣人还没有这样一个机会得以看清融嫣的面目,这一夜的相见还只是一个存在于腹胎之中的雏形。 三天前,在汗王廷的大殿之中,李肆殿下在和老汗王议事之后,回到自己的府邸,书房之中,四处雕梁,处处刻画,金色的鎏金涂满了墙壁,奢华至极,四扇屏之上描画的是四时风景,春夏秋冬,春来时,暖风和煦,徐徐东来,吹红了桃花,拂绿了柳丝。夏到时,满池荷花层层漫漫铺展开来,蜻蜓才利于荷尖之上,秋临时,满山的枫叶一夜便红,萧瑟秋风吹得人顿生哀怨之情。直到冷冽西风带来冬日,雪白风高,朱门之中高官个个舒适,野路边,不知又要冻死多少穷苦人。 李肆的房间里就摆着这样一扇四季扇屏,时时刻刻用来提醒自己,每一季的风景都有它的来历,它的意图,它的寓意。 然而,此时的他,却没有哪个心思去研究这个。 丽莎站在他的身边,捧着的马奶酒已经凉了又凉。他也没有移动过自己的身体,更没有移动过自己的视线。 她碧绿色的眼珠里闪动着不可思议的光芒,她没有想到,从李玖殿下的帐篷回来以后,他就时常看不下手里的古卷,也看不下去各种的兵书卷法。只是每日愣愣整整的看着自己在一年之前就每日每夜描绘的那一张美人图。 之所以是叫做美人图,是因为那图上画的没有别的,只有这一个女人。 画的是一个背影,她身材修长,还有些瘦削,后背一捧黑发如瀑布般散落而下,铺满了她的整个后背,齐腰深的头发随风款动,似乎有了生命般的摇曳,更让美人填了一点动态的美感。 眉如远山,眸似清泉。 黑白分明之间,俨然是一汪白水银里养了一汪黑水银的珠子。顾盼之间,灵秀生动,其中魅惑,不可言传。 她的神态有些羞涩,还有些愤愤,但恰恰就是这种春风半露的神态让她看起来是如此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没来由的增添了几分的圣洁和高华。 丽莎垂下了眼帘,这几日回来之后,王子就如同是被什么附体一样,更加的喜欢站在这墙壁之前看着这幅人像。 他的眼中,心中,俨然已经只有那墙壁上的佳人一个。 “丽莎,你说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两个人长得完完全全一样。”他察觉到身后有人站立,故而一问。 丽莎愣了一下,回答道,“也许是可以的,我听说中原之中管这种人,叫做双生子。” “是啊,还有双生子。”李肆恍然大悟的点头。但心里同时又想,不可能是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所以,她就只能是她。即便是有着一样的脸孔,也不能…… 也不能替代她的位置。 “是与不是,看起来也只有亲自去查探一番才能确定了。”李肆抬起眼,重新将实现定在那画上之人。声音复又温柔似水了起来,“到底是不是你呢?” 第151节 “殿下。”丽莎有点不放心的看着他,李肆现在的这个样子,简直就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快去,命人去好好的查探一番她的行踪,务必要在天黑之前给我回话。” 丽莎一惊,手里的马奶.子酒,差点跌落在地。“是,殿下。” 这个在草原之上一呼百应的男人说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的。 丽莎半跪在地上,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殿下,属下会尽全力完成您交代的事情,可是,也请您以大局为重,此前正是您和大皇子殿下的决战之际,您千万不可以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分散自己的心神,扰乱了心智的话,这一场决战只怕……”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其中的含义已经分外的分明。 李肆的脸上露出邪肆的一笑,棱角分明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点挑衅和不屑。 “那个人,除了会用卑鄙的手段之外,其他的,他还会什么?” 丽莎摇头,“殿下您这话可就说的不大妥当了,您是不知道,大殿下已经在召集草原上所有的勇士和骑士,而这些人已经被潜伏在了出关口的必经之路上,他……” “这些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李肆忽然转过身,声音也太高了八度。 “殿下请您宽恕,这些事情我也是昨天才刚刚知道的。” “出关口!快去派些兵马去出关口,那个地方,是老九回来的必经之路啊!”李肆的眉心不由得再一次皱起,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进来禀报,“四殿下,您要查的人,已经有了下落。她已经脱离了九殿下的行帐,看她行走的方向,预计将在三天之后到达黄石小镇。” “黄石小镇。”李肆勾了勾唇角,上前一步,将手指放在画中人的脸颊之畔,“若溪,真的……会是你么?” 第二百八十章 原来是黑店1 夜里融嫣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耳朵旁边吹着热乎乎的气在不断地和自己说话似的,搞得她好不心烦,须知道,喝醉酒的人最喜欢的是安安静静的睡觉而不是被一群呜呜嚷嚷的人围着吵闹。 脑袋里嗡嗡的乱响,是昨夜宿醉的结果。 融嫣坐起身来,揉着自己的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还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想起夜来的种种不舒适的状况,心里猛地一动,手就放到了自己的脸上,才舒了口气,幸好自己用来遮住这张招灾惹祸的脸庞的帕子还戴在脸上。 “姑娘,姑娘你醒了吗?”门口是小二的声音。融嫣将头发弄得顺溜些才过去开门,“什么事?” 小二飞快的往房间里扫了一眼,融嫣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有什么事,赶紧说。” “啊,是这样,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可是小的们一直没有看到姑娘下楼来,所以掌柜的吩咐小的上来看看您。” 融嫣淡淡一笑,神色松缓了很多,怎么说对方也是一番好意。 “人你也见到了,那就不必多做停留了吧。”她说着关上了门,小二愣了下,笑着点头哈腰,“是是,您接着休息,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也就是了。” 融嫣点了下头,这样敬业爱岗的小二哥,真是越来越少见了。 重新关闭了房门之后,融嫣凝神打坐,她之前被那倒霉的宫廷生活糟蹋的日子太长了,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这些天她时常感到头晕心悸,胸闷气短,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凝神打坐了大半日,感觉神清气爽,精神也好了很多。 将自己的包袱放好,她重新查点了一番自己的东西,走到房间门口,复又回来,讲一个东西放到了自己的怀里。打开门,走了。 在楼下,吃了点东西,随后她便上了街。之后自己大概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所以,对这里周围的环境的了解是必不可少的。她可要好好的熟悉熟悉环境,方便自己日后在这里的生活。 她才离开客栈,她的房间里就闪进来了两个人,正是这间客栈的掌柜的和早上来敲门的那个会说话的小伙计。 他们二人进了房间,鬼鬼祟祟的将房间里存放的包袱仔仔细细的查点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又将融嫣随身带来的那个小匣子打开来看,但是,打了几次,却没有打开。 那小匣子上面的铁锁头果然是一个很可靠的铁将军,老老实实的把在匣子的上下盒盖之中,让人只能从外面观望,却不能打开来看看里面的乾坤到底为何。 小伙计费了半天力,也没能打开,只好沮丧的看着掌柜的,“掌柜的,这盒子真的很古怪,我试了几种手法,都不能将它打开。” 掌柜略略沉吟,当机立断,“卸开底座。” 小伙计顿时眼睛一亮,“好。” 说时迟,那时快,小伙计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将木匣的底座拆了下来,里面灰突突的,只是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纸。 “如果你看见了它,那么,你就要倒霉了。” 小伙计展开了纸条,朗读了起来。掌柜愣了一下,抚摸了下自己的胡子,“倒霉?哼,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让我们倒霉的。” 小伙计也是一脸的沮丧,“掌柜的,看那姑娘好像是来头不小,但是,没有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是个穷鬼,什么好东西都没有。一个包袱看着挺大的,里面都是些换洗衣服。” 掌柜看了他一眼,“看了人家姑娘的换洗衣服,你都还不能满意?” 小伙计挠了挠脑袋,“只能看,不能摸,也不能上,有什么意思?” 掌柜敲了他脑袋一把,“瞧把你小子美得,还要等梯子够脸了。快走。”他说着话,脸色一变,听见外面的楼梯上有噔噔的走路之声,小伙计赶紧将木匣的底座重新装了回去,“是她,这姑娘的脚步声,足实的很。” 掌柜打开窗户,主仆两人纷纷从窗户翻出。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小伙计机灵的在跳出窗户之后,还顺手带上了窗户。 他们才走,融嫣便进了房门。 才踏进一只脚,她的身形就停了下来,因为这房间的一丁点的变动都不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她面上微微一冷,露在面纱之外的双眼里闪动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举步走进卧房,第一先要查看的,不是自己藏了荷包的小包裹,而是那个小木匣。果然!融嫣的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手指不断的在木匣底下来回摩挲,她看见这个木匣的密封之处是完好无损,铁索也没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所以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木匣的底部。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在这木匣的底下,她的手指被毛躁的木刺扎了手,她将木匣翻转过来,竟然发现那底部已经被打开过,显然,这手法十分的不高明。 “哼。”她轻笑出声,将小木匣随手丢在床上,自己坐下来倒了杯茶,根本不犹豫的喝了下去,她料想这家店里的人还没有那个胆量敢毒死下榻在这里的客人们。 自己将木匣重新放好,想了想,总是觉得不妥,所以她手指微动,打开了那锁头,取出里面的那一张作怪的纸条,微微一笑,扬起手指,将它撕个粉碎。 知道此事,融嫣已经知道了这家店的人到底有多少的斤两,不敢掉以轻心,只能是更加小心谨慎的处事才好。 她转身下楼,重新出去,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提了一壶酒和一盒香喷喷的饭菜回到卧房,上楼的时候,小二正好在她的对面,看见她,丝毫不见尴尬,友好的笑了下,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真是一个好喝的酒鬼! 小二在心里这样想着,同时接收到了那边的掌柜的信息。默默点了点头。 直到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所有的客人都已经进入梦乡,客栈也挂起了打烊的牌子,融嫣的房间里也是漆黑一片,她今晚喝到子时不到的时候就熄灭了灯烛,却没有和衣而卧去睡觉,只是,继续坐在桌子旁边,自斟自饮,好不惬意。 楼道里有过一阵放得很轻的脚步声,但,却没有在她的房间门口停留。融嫣耳根一动,计上心来,将一只瓷瓶捏紧放在手中,默不作声的来到自己的床榻旁边。肩膀靠在墙壁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床铺。 好像那床铺上是有一朵开的正好的花儿似的。 但是显然,这房间安静的很,安静到什么声音都听得见。窗外的树枝沙沙,风吹过叶见的徐徐,每一样都留在这一片静谧之中。 ********************************* “四殿下。”门外有下属在禀告事情的进展。李肆正在书房里琢磨这几日一直不能研究的通透的战略之策,听见他的声音,低低的“唔”了一声。 门外的下属走进来,单膝跪地,“四殿下,您要我们查找的那个女人,今天晚上恐怕是要有麻烦。” “怎么说?”李肆抬起头,关于她的消息,他总是这样的警觉,来人深深的觉得丽莎小姐说的实在是对的。 “回禀殿下,那位姑娘住进的,是一家黑店。” “黑店?”李肆的眉心微不可察的紧了一紧。 属下继续回禀实情,“的确是一家黑店,四殿下,您曾经到过那家店的,您有没有觉得那里的人和事情都很奇怪?” 李肆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有,我上次去的时候,是在黑夜,而且,我是易容乔装而去,当然也不想看见店家里的其他的人。” 下属点了点头,“是的,殿下九五尊贵之躯,进到那种地方本来就已经够危险,属下等真诚的劝告您,要谨慎行事,大宝即将登基,这个时候,您可千千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李肆走过去将这个衷心的属下搀扶起来,语气诚恳的说,“你说的很对,图利砷,我的确是被那个姑娘勾走了魂儿,可是,你也知道即便是在草原上盘旋的雄鹰也少不了要找一只雌鹰来陪伴终身,何况是我,图利砷,难道你忘了,本殿下也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啊。” 图利砷皱了皱眉,看着李肆,只听李肆开玩笑似的说,“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图利砷,你下个月是不是将要迎娶你的第七个小妾啦?” 图利砷脸上一红,的女士由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话语之中就带上了点尴尬,“这个……咳,嗯,还劳烦殿下记得。” “娶几个老婆我不管,你只要衷心的为了这个草原尽心尽责就可以了。”说完,李肆斜睨着他,图利砷点点头,重新单膝跪倒,“请殿下放心,属下会永远尽心尽责的辅佐殿下。” “不,你不只是要来辅佐我,是要保护整个草原子民的安危才对。” “不是的,在属下的眼中,只有殿下能够带给草原子民们欢乐幸福的生活,所以,保护好了殿下,就等于是保护住了整个草原的子民,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说的更加认真。 李肆笑了下,是真正舒心的微笑,双手扶起他,眼中闪过一点亮光,“所以,现在,就请你护送我这个草原子民的守护神快去那家黑店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小心遇到“鬼” 这个夜晚到底会发生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的手中已经紧紧的握着了一个精致的瓷瓶,不管怎么说,她知道这个夜晚总是会发生些什么,而这个什么却绝对不是对她有任何好处的什么。 融嫣凝神静气的在旁边静静的守候,不怕他不来,她走到桌子旁边,好整以暇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小酒,小酒盅也很精致,正好这样诡异的夜晚相配。 一壶酒渐渐见了底,她等着的人,终于来了。 外面的更声正好敲过三巡,此时已经是三更深夜。“邦邦邦”三声更响,夜阑声寂,屋外有啾啾的夜猫子的啧啧叫声,有略微的可怖,但是融嫣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去看看那个夜猫子到底肥不肥,是不是脑袋可以转上一圈,因为这个时候她的床榻底下已经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好像是……老鼠在打洞。融嫣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酒杯里的酒水一杯饮尽,大大方方的抬起袖子来擦了一把脸,来的好。 她都在这里等了他们半天了。眼见得床榻底下开始有一点拱起,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原来容颜早在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一经发现了这个客栈里的床铺有古怪,床板是一块活动的板子,稍稍在底下用力一推,就能够将上面的木板推开,接着用力一挥手中的兵刃的话,这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上面的睡觉的人,在顷刻之间剁成一团肉泥。 说时迟,那时快,底下顺着通道爬上来一个人,刚刚推开上面的木板床屉,迎头就被浇上一点湿漉漉的水渍,那人微微愣神的时候,只觉得脑门子上一阵酸痛难忍,忍不住叫唤出声,“哎哟,我的妈呀!救命啊!” 融嫣靠着床边的木梁,勾起一条腿,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个人双手里都握着银湛湛的白翩刀,在月光之下一照闪现出亮堂堂的亮光。融嫣从鼻子里轻蔑的“哼”了一声,抬手从怀里掏出火摺帘子在胸前的衣服上一蹭,冒出火花,顿时亮光四射。 她款步走到桌子跟前,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你该感到庆幸,若非我有一刻菩萨心肠的话,你的脑袋已经不在自己的脑袋上了。你知道么?” 那个人“哎哟”,“哎哟”的叫唤着,痛的是双脚乱跳,慌忙跪倒在融嫣的跟前,嘴里一连声的求饶,“姑奶奶,姑奶奶!是小的瞎了狗眼,不是,不是,是小的没长眼,长了狗胆子,竟然敢对姑奶奶动心思,小的!哎哟,哎哟,姑奶奶您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融嫣看着他痛苦在地上滚来滚去,眼角里都是冰冷的森然。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见窗外一阵响动,融嫣“唰”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冷笑了一声,“饶了你?哼,你们竟然还有同党!看我不把你们统统都收拾了的!” 她飞快的闪身来到窗边,在窗户纸被人捅破的一瞬间,她将刚才的那个小瓷瓶子高高举起,泼到了外边。这一泼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泼的相当准确。 但是…… 就在融嫣洋洋得意的看着那个小伙计,说,“就凭你们也想打老子的主意,也不打听打听老子的名号。”她学着外面的坏人的嘴脸,一张嘴就是脏话连篇。 小伙计早就痛的快要昏死过去,她一只脚踩上去,“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指示你来的?早点说了实话,省的受皮肉之苦。” “是是,小的是……小的是……”他还没说得出来个所以然来,就因为太过疼痛,而昏倒了过去。融嫣厌恶的踩了踩他,“嘿嘿,嘿嘿,你倒是说话啊。” “他说不了了。”背后有人忽然出声,吓了融嫣一跳,想要回过头去看,背后已经被人环抱住,融嫣心里一惊,吓了一跳,“你是谁?” 后面的人不说话,抱着她半天,声音里仿佛都戴上了一点的哀怨,“你听不出我来了么?大祁国的小丫头,我的小若溪。” “啊!”融嫣忍不住惊呼一声,但是身后的人却不给她惊呼出去的机会,猛地将她的身体扳过来,用手掌罩住了她的嘴。融嫣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但见,眼前的这个男人,个头颇高,眉眼高额,棱角分明,俨然是一个异族的来客。融嫣心头的肉都跟着抖了一抖,这张脸,她是认得的。 “李肆!”她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是我。原来你还认得我。”那个人很高兴的挑了挑嘴角,似乎对于融嫣能够准确的叫上他的名字这件事情,很是开心。 “小若溪,你居然真的来了,我原来还以为,不是你呢。”李肆抱着她,根本没有松开手的意思。“你知道么,你来了,我很高兴。” 第152节 融嫣皱了皱眉头,倔强的摇了摇头,“别叫我若溪,白若溪早就死了。” 李肆的双手一僵,“不会的,这世界上不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融嫣冷笑了一声,“我也不认识你。” “可你知道我的名字,叫做李肆。”他根本不轻言放弃。 融嫣继续冷笑,“那是因为我在李玖的营帐之中,曾经见到过你一次,所以才认识你的缘故。” “你真不是她?”李肆开始有些动摇。 “你会这样怀疑我,我倒是也能够理解你。因为,白若溪本来就是我的姐姐,我们是一对孪生姐妹,长得极其相似,一般的人是根本不能将我们区分的出来的。” 她一口气说完,用眼角的余光来斜睨着他。 李肆心头一愣,微微松开了牵住她的双手,自言自语似的说,“是了,若溪她是不会有你这样冷冽的形容。” 融嫣眼中,烛火在摇曳,她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喜形于色的男人忽然间如同一只快要燃尽的蜡烛一样的萎顿了下去,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有点难过,有点心酸。 她不能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白若溪,因为这样的话,就会给她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若溪。”李肆低着头想了想,再抬起头的时候,却还是这样称呼她。融嫣脸色一变,“我告诉过你了,我不是白若溪。” 李肆邪肆一笑,一只手将她的手腕牢牢地抓住,拽到了自己的跟前,“白若溪,也许你这一招可以骗得过天下人,却实在是骗不到我李肆的头上。我知道,你就是她。” 融嫣的脸上一阵阵的发烧,“你……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是她呢。她……” “她在大祁国的王宫里过的不快活,是不是。所以,她才要一个人独身来到西凉国。对不对?”李肆凑到她的身前,将双手放到她的腰际,“告诉我,你在逃避什么,你在怕什么?” 融嫣一阵心惊,下意识的避开了脑袋,想要躲避开他那过于灼热的目光注视,但是……李肆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执着的用双手抱紧她,一直拉到自己的面前不到一寸的地方,“若溪,不要告诉我,你是在躲着我。” “我怎么会……躲着你呢?”她小声的说,毫无察觉,自己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白若溪的事实。李肆呵呵笑了下,心满意足的拥抱着她,贪婪的吸取她身上独有的桐花的香气,“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下自己就知道是你的呢?” “不知道。”她试着推了推他的胳膊,但是很遗憾的,实力相差悬殊的很,她没有人家的力气大,所以根本推不开他的身体分毫。 “因为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因为这里一直以来想的都是你,自从上一次和你分离之后,我就无时无刻的不再思念着你。怎么样?大祁国里的小丫鬟白若溪,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到西凉的望亭里去?” 他那一对深深的眼睛,凝望着她,那种执着简直可以看得透她的灵魂的颜色,融嫣心里一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也不想回王宫。” “那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到这里来。难道不是想要躲开什么让帮你不开心的事情的么?”李肆继续苦苦追问,丝毫不肯放手。 融嫣最后被逼的没有办法,只好照实说,“因为白若溪在那个宫殿里快要活不下去了,可是她还不想要那么早就挂点自己的这一条小贱命,所以,就只好临阵脱逃,从那个高大的宫殿里跑了出来,结果到了这里,先是遇见了青楼的邀请,然后又遇见了你的那个宝贝弟弟,最后,好不容易的从那里出来,到了黄石小镇,又住进了一家黑店!想想心里都来气啊,你现在还要问我!” 融嫣一口气的说完,才惊讶的发现,李肆一直在盯着她看。她都说完了好半天,他还没有回过神儿来。 “喂,你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赶紧走吧。对了,顺便把这个东西也带出去丢了。” 李肆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身上,轻柔的说,“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到了这里之后,就不用在逃了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还是被他抓到了 “你也应该知道,你到了这里,就不用在逃了。”李肆邪肆的对着她一笑,融嫣眼前一花,身体就被人头朝下,脚朝上的被人扛到了肩膀上。融嫣四角八叉的被他束缚的住,惊叫连连,“喂喂,你这个家伙!赶紧把我放下来!” 李肆的笑容保持不变,用一种低沉到让人沉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道,“你再叫大点声,我也不介意。” 融嫣的脸顿时红了,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可实在是不应该被别人看见。 她的声音顿时小了几度,“你到底要干什么啦!”虽然气势汹汹,大有要一口咬死他的趋势,但是,她的音调已经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的高亢了。 尖叫已经变成了无声的挣扎,在他的肩膀上闪转腾挪,充分发挥了融嫣这个身形瘦弱的好处。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李肆的武功竟然突飞猛进了那么多,她几乎不能从他的身上下来! 无声的挣扎持续了大概有三几分钟的时间长,融嫣终于败下阵来,而李肆也毫不客气的将她按到在了床上。 “还要玩儿么?”他的气息就吹在了她的耳边。那么近,那么柔,带着一股男人特有的气味。 “小若溪,你还要继续玩下去么?”他又问了一遍。 融嫣娇.喘连连,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不玩了。” “那就好了,乖乖的和我回去吧。”李肆也没有一点犹豫的说。 “回去?”融嫣不由得大惊失色,诧异的看着身体上方的男人,“谁说过要和你回去?” “你没说过,但是也要这么做。”那个人仍旧是一副涎皮赖脸的样子。 融嫣眨了眨眼,目光好像是一条瀑布一样从他的身上滑过。把每一处的脏污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融嫣自以为很管用的透视眼,却在这一次失效了。她发现自己能够看得清白川甚至是哪个心思如同狐狸一样精密的白江的心里的小九九,但是,她却看不懂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的一丁点的心思。 “若溪,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白若溪这个名字并不是你的真名字吧?”李肆的脸就在她的眼前,很近的,很近的距离,近到能够清楚的听见对方的心跳的节奏,还有彼此身上的气味。 融嫣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猜到的?” 李肆得意一笑,“我当让清楚的很。”他接着一笑,“告诉我,你的名字。” 融嫣没耐何的叹了口气,低声说,“融嫣。北冥国的融嫣。” 李肆显然并不熟悉这个名字。所以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来太大的惊疑。 “融嫣,好名字。”他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睛。融嫣看着他,跳了下眉毛,“你难道不打算站起来在说话么?” “我并没有这个打算。”他依旧无赖。甚至还变本加厉的说了一句,“和我回去。” “回哪里去?”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当然是和我回西凉了。”李肆再一次说。 融嫣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根本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了么? “李肆,我从来没有打算和你一起回去,更没有打算……” “你觉得事到如今,这件事你说了还算数么?” 融嫣只能抬起头来看他,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居然有着她看不懂内容,似乎在他的脸上被笼罩上了一层任谁也不能将它揭开的薄雾。 除了看不清楚,还是看不真切。 难道这一次真的要栽倒在这个男人的手里了么?融嫣只要一想到皇宫之内的那种牢笼一般的生活。她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又回到了大祁国的那个巨大的牢笼之中。 “你一定要让我回去,是为什么?是打算囚禁我么?”她忽然开了口,转移了话题。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些没有营养成分的对话,但是现在,她很想将这一段对话转移到正文上来,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突然这么突发奇想的男人。 李肆看起来比较正常。 所以,她觉得他这样急急忙忙的非要她和他回去,所以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我想天天看见你。难道不行么?” “当然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的这个理由还不够好。” “我讨厌别人圈禁我,如果你是打算这样做的话,那你不如现在就用你腰上的刀,杀了我来得痛快。”融嫣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但是眼神已经冰冷的可以让人退缩。 李肆盯着她坚定的目光,似乎已经败下了阵来,微微叹了口气,“想我堂堂的草原上的四皇子,一呼百应,就算是那些身高八尺的汉子们也都是对我唯命是从,可是,这一切到了你的面前,好像就都失灵了似的。真是活见了鬼。” 融嫣勾唇浅笑,“这不是因为你的对手太狡猾,而是你自己想的办法不够高明。” “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实不相瞒了。”李肆终于开了个头儿。融嫣看着他,“我想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的确不是什么好事。我之所以要那么紧张你,要这样想你和我一起回去,是因为……这里大概已经有人盯上了你,你会有危险,还是危及到人命的那种危险。” “是因为李玖吧?”她换了个姿势,刚才被他按住的手有点不舒服,惹的她撅起嘴巴,“喂,你能不能先把手松开一点啦,我的手好疼。” 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弄痛你了。” 融嫣一手揉着手腕,一手放到自己的身边,抻平刚才押着的裙角,“因为李玖和你在这里的特殊地位,所以和你们兄弟粘上的人,都会很危险,那要是这样看来,你喝你的弟弟也不是混的很好嘛。” “你觉得呢?”李肆的脸上流露过一丝苦笑,还有些无可奈何的落寞,“还不是因为那些人么?如果不是他们在中间捣乱,李玖也不会拖着病体,千里迢迢的跑到关外去为我筹措军饷。” “军饷?”融嫣眉头一动,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看着他,“你难道是想要和大祁国开始交战了吗?”她的神色是那么的紧张,让李肆有些许的不悦,但是想到她毕竟是大祁国的人,如果自己的国家和别人打了战争开始的话,她的心情一定很不好,这点,他还是能理解。 摇了摇头,他说,“不是和大祁国的交战,你不要紧张。其实是和……” 他的话音未落,窗棂就被一道银光甩过,“铮”的一声,李肆翻身的同时弹出去自己的两根手指,猛地一抓,在虚空的空气之中,竟然还真的被他抓住了一样东西。 是一柄尖锐的银刀! 融嫣惊愕的看着他利落的伸手,暗香,这个人的功夫这些日子不见,果然是大为精进了。 “抱紧我。”他在她的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融嫣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稀里糊涂的将双手放到了他的腰畔,刚刚抱紧,他的身体就跃了起来,速度之快让融嫣的头脑一下空白了好一阵。 这个人已经是个武林高手了,融嫣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下一秒钟发生的事情,让她更加恐慌。 到不是因为现在所处的情况而恐慌,而是因为……这个人刚刚使出来的那一招……她是认得的。 那一招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叫做…… 七年前。 杏林山上。 她的师傅,那个一身白衣白袍的师傅白川,曾经手把手的教过她这一招。因为这一招是白川自己发明的招数,所以就叫做“川字决”。 融嫣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完完全全的沉在了肚子里,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甚至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而发生的错觉,还是她真的判断的正确。 如果她判断的正确的话,那么,这个李肆,他又和白川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但是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这个男人,然后任凭风从耳根拂过,轻轻地,似乎是在诉说着一段过往的秘密般轻柔。但是这秘密的谜底,她现在却一点也不想知道。 十年前,她的国度,她的子民在一夜之间葬身于滔天业火之中!她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王公大臣,皇后王妃们在熊熊烈火之中,痛苦的挣扎尖叫哀嚎遍野!却无能为力。而她到现在都不能了解到的,是当初为什么那三万的守城将士,在那样紧要关头的一个夜晚的前夕,能够无声无息的神隐了一般全体消失! 她为此立志,发誓要找寻到这里面的秘密,为自己的父王和幕后甚至是满城的子民和百姓们了解一段被大火烧得精光的秘辛!但是…… 随着时间的流失,随着她知道的消息越来越多,随着她越来越接近这个秘密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了再继续追查下去的勇气! “抱紧我!别松手!”李肆再一次的低声提醒,让她恍然从刚才的沉思之中醒过神儿来,“嗯,知道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可以坦白的都不是秘密 耳边有风,身后有人。 凭着融嫣的耳力,她能够轻而易举的听出来,身后面至少有五六个轻功不在她以下的高手在追赶着她和李肆。 隐约还有金属利器破空而来的声音,呼呼的挂着风声,像极了沙漠里独有的响尾蛇的声音。听了让人的后背不自禁的冒出冷汗。 他的大手按在她的脑后,将她紧紧的护在了他的怀中,并且伴随着他低沉的声音,这一次的声音不同于刚才,他的声音里戴上了一点紧张,“抱着我,千万别松手。” 第153节 虽然这眼前的时刻是那么的紧张和危机,可是,她的心却感到安宁,很有安全感。 她从他的怀里探出一点头来,看外面的天空,很奇怪的是,今天晚上的月亮似乎都因为害怕着眼前的场景,故而将自己的脸庞隐藏了起来。这样的夜晚,很安静,很黑暗,很适合……杀人以及灭口。 这样的夜晚被她在脑海里演绎了一番,的确,这样的一个黑漆漆的夜晚,实在是很适合回忆过去的心酸往事。 她躲在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跳很平稳,听他的呼吸在自己的头顶上响起,还听到她自己内心的烦乱。 “李肆。”她终于忍受不住自己内心的叫嚣,“李肆,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吧?” 卫飒,你能听得见我说话么? 这样的句式,她好像似曾相识。 说完之后,自己就愣了一下。 李肆一边忙着躲避身后的暗器的袭击,一边低下了头,“想说什么?我听得到。”他的汉话说的越来越好了。融嫣轻轻地勾唇浅笑,往上凑了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李肆,如果我们今天晚上还能活着回去的话,那我们就彼此交换一个秘密好不好?” “这个主意不错。”李肆笑了下,他怀里的这个小女人实在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还能有心情和他说这样的话。 “你答应了,不能反悔的。”她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 李肆抓住这个时机,对她说,“融嫣,这一次如果能活着回去,我还是要带你回去。你答不答应?” “这个……还是等我们真的活着离开了这里之后再说吧!” 这个偏执狂,总是那么狂热。从一年之前在小客栈里的那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就知道。 “咻咻,咻咻。”他的背后有四道劲风突然袭击而来! 融嫣面对着他的背后,眼尖的发现了危险,脱口而出,“小心!往左边躲!” 李肆丝毫没有犹豫半分,往左边转了过去。 “右边!右边啊!”她又开始出声提醒。 “你的眼神儿还真是不赖。”李肆一边不断地闪断腾挪,一边还不忘和她说话。 融嫣微微笑了下,“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去对付那些人啊。” “这么逃跑也不是个事儿啊。他们人多,暗器也多,总会追上来的,你放我下来,我们一起跑还会快一点。”她有点担心的看了看身后的人,从刚才的模模糊糊的一个轮廓到现在可以已经大约开出来这个人的形状,她知道,在接下来她就能看见这些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们脸上到底有没有长胡子。 “你跑得很快么?” “至少比你抱着一个大活人要来的划算一些。”融嫣找了一个空挡,从他的怀抱里跳了出来,落在地上,顺手拉起他的手,她明显的感觉到李肆的手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瑟瑟发抖了。 “真是的,我有那么重么?”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还不忘了嘀咕上一句。李肆没有听清,追问一句,“什么?” “啊,没什么啦。快跑了!”她撒腿就跑,李肆惊讶的发现,这个女人的轻功其实也不错。 “喂,你的功夫不错嘛!” “只限于这逃跑这一件事。” “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她很擅长逃跑!”融嫣穿了口气,回头看的时候,那几个人还在穷追不舍。 “喂,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啊,你说要怎么跑才能躲得过这几个人啊!”融嫣跑着跑着就觉得自己的体力不够用了。 李肆比她也强不到哪里去,呼吸已经开始错乱。“我也不知道。” 融嫣腹诽他,亏你还是一个地道的西凉国的人,还是堂堂的王子,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还不能找到一条有用的活路,真是个笨蛋! 融嫣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果断的拉着他,低声嘱咐道,“别松手,跟我走。” 李肆微微一愣,说实话,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女人对他说,拉紧了,别松手。也许,在别人的心目当中,他就是一只翱翔在苍穹之上的雄鹰,根本不需要有什么人特意的关怀,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一只翱翔与九重天边的雄鹰倒是不假,可惜,即便是最凶猛的雄鹰,也需要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来停歇靠脚的。 融嫣的这一句话,恰到好处的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别傻愣着,快点啦。你看后面的人都跟上来了呢。”融嫣忙里偷闲的看了一眼身后。李肆点头,脚下发力,“好。” 经过半个时辰之后,她们才完全的摆脱了那些人的追逐,融嫣和李肆两个人停留在屋檐上,大大的喘息着,好像要把自己的肺都吐出来似的。 “我说……我说你……”融嫣弯着腰,大口的喘气,一边用手指指着站在自己身边同样很狼狈的李肆。 “我……我怎么了?” “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哎,居然不知道这里又一处很安全的所在么?” 融嫣总算是说了一句完整的整话。 李肆愣了下,“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据我所知,你可是第一次来到西凉的啊。” “我可不像有的人那样粗心大意,再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详细的查阅了这里的地图和路况,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会怎样走出那一大片沙漠区域呢?”也许是经历了这一晚的生死劫难,融嫣难得的对着一个人说了真话。 李肆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试探性的问,“难道你遇到九弟,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么?”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融嫣扬起了下巴,看着他。似乎又笑了一下,“感到不可思议是不是?其实,你应该知道,一个女人想要活下去,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总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总归是要做一点别人想不到的东西。” 李肆不得不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去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身型还是那般的瘦削,她的下巴尖锐的仰起来,好像是在和整个世界进行宣战一样的不服输,在挑衅。 “怎么了?很吃惊么?”融嫣错开了眼神,看天边的云彩渐渐移动开来,露出一点月光的影子。 “若溪,哦,不是,是融嫣,你真的出乎了我的意料……来,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最好一次都说出来,让我惊讶到底吧。”他摊开双手,看着她。 融嫣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斜睨着他,“真抱歉,我没有觉得什么事情可以再让你惊讶了,毕竟你是见多识广的堂堂草原上的四皇子。我可是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你感到吃惊的。”她的脸上重新流露出来一点的调皮的可爱的样子。让人爱不释手。 “刚才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们能活着的话,就要分享一个秘密,不是吗?”李肆笑了下,抱着肩膀,“你不会现在就忘了吧?我门还活着。” “嗯,没错,我们还活着。” “那……” “其实,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融嫣再度扬起脸,眼睛里闪烁的是比那点月亮还要明亮的光芒。 “说啊,是什么?” “不许骗我?” “绝对不会。” “你刚刚使出去的那一招,是什么名堂?” “他叫做‘川字决。’” 川字决。 他说的倒是轻松,然而融嫣的一颗心已经完全的落进了肚子里的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那么重重的跌落,之前的那种种的猜测原来真的都是真的么? 当一个人的猜测真的变成了真实的时候,作为一个只是普通人的融嫣,她的心灵,还是不可抑制的受到了摧残和震撼。她宁可这一次是自己自作聪明的猜错了,那个推论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境,是她现在过着安生的日子,过得头昏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一场推断!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它是如此的冷漠和无情,一次次的向她残忍的下手,一次又一次的让她痛的痛不欲生! 这一次,也不例外。 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李肆发现月色之下的融嫣一张俏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的血色,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一摸才知道,她的手心里,冰凉凉的,都是汗水。 “是不是刚才受了伤?”李肆焦急的问。 “没有。”融嫣挣脱了他的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是受了伤,却不是刚才。”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可以坦白的都不是秘密 耳边有风,身后有人。 凭着融嫣的耳力,她能够轻而易举的听出来,身后面至少有五六个轻功不在她以下的高手在追赶着她和李肆。 隐约还有金属利器破空而来的声音,呼呼的挂着风声,像极了沙漠里独有的响尾蛇的声音。听了让人的后背不自禁的冒出冷汗。 他的大手按在她的脑后,将她紧紧的护在了他的怀中,并且伴随着他低沉的声音,这一次的声音不同于刚才,他的声音里戴上了一点紧张,“抱着我,千万别松手。” 虽然这眼前的时刻是那么的紧张和危机,可是,她的心却感到安宁,很有安全感。 她从他的怀里探出一点头来,看外面的天空,很奇怪的是,今天晚上的月亮似乎都因为害怕着眼前的场景,故而将自己的脸庞隐藏了起来。这样的夜晚,很安静,很黑暗,很适合……杀人以及灭口。 这样的夜晚被她在脑海里演绎了一番,的确,这样的一个黑漆漆的夜晚,实在是很适合回忆过去的心酸往事。 她躲在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跳很平稳,听他的呼吸在自己的头顶上响起,还听到她自己内心的烦乱。 “李肆。”她终于忍受不住自己内心的叫嚣,“李肆,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吧?” 卫飒,你能听得见我说话么? 这样的句式,她好像似曾相识。 说完之后,自己就愣了一下。 李肆一边忙着躲避身后的暗器的袭击,一边低下了头,“想说什么?我听得到。”他的汉话说的越来越好了。融嫣轻轻地勾唇浅笑,往上凑了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李肆,如果我们今天晚上还能活着回去的话,那我们就彼此交换一个秘密好不好?” “这个主意不错。”李肆笑了下,他怀里的这个小女人实在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还能有心情和他说这样的话。 “你答应了,不能反悔的。”她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 李肆抓住这个时机,对她说,“融嫣,这一次如果能活着回去,我还是要带你回去。你答不答应?” “这个……还是等我们真的活着离开了这里之后再说吧!” 这个偏执狂,总是那么狂热。从一年之前在小客栈里的那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就知道。 “咻咻,咻咻。”他的背后有四道劲风突然袭击而来! 融嫣面对着他的背后,眼尖的发现了危险,脱口而出,“小心!往左边躲!” 李肆丝毫没有犹豫半分,往左边转了过去。 “右边!右边啊!”她又开始出声提醒。 “你的眼神儿还真是不赖。”李肆一边不断地闪断腾挪,一边还不忘和她说话。 融嫣微微笑了下,“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去对付那些人啊。” “这么逃跑也不是个事儿啊。他们人多,暗器也多,总会追上来的,你放我下来,我们一起跑还会快一点。”她有点担心的看了看身后的人,从刚才的模模糊糊的一个轮廓到现在可以已经大约开出来这个人的形状,她知道,在接下来她就能看见这些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们脸上到底有没有长胡子。 “你跑得很快么?” “至少比你抱着一个大活人要来的划算一些。”融嫣找了一个空挡,从他的怀抱里跳了出来,落在地上,顺手拉起他的手,她明显的感觉到李肆的手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瑟瑟发抖了。 “真是的,我有那么重么?”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还不忘了嘀咕上一句。李肆没有听清,追问一句,“什么?” “啊,没什么啦。快跑了!”她撒腿就跑,李肆惊讶的发现,这个女人的轻功其实也不错。 “喂,你的功夫不错嘛!” 第154节 “只限于这逃跑这一件事。” “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她很擅长逃跑!”融嫣穿了口气,回头看的时候,那几个人还在穷追不舍。 “喂,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啊,你说要怎么跑才能躲得过这几个人啊!”融嫣跑着跑着就觉得自己的体力不够用了。 李肆比她也强不到哪里去,呼吸已经开始错乱。“我也不知道。” 融嫣腹诽他,亏你还是一个地道的西凉国的人,还是堂堂的王子,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还不能找到一条有用的活路,真是个笨蛋! 融嫣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果断的拉着他,低声嘱咐道,“别松手,跟我走。” 李肆微微一愣,说实话,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女人对他说,拉紧了,别松手。也许,在别人的心目当中,他就是一只翱翔在苍穹之上的雄鹰,根本不需要有什么人特意的关怀,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一只翱翔与九重天边的雄鹰倒是不假,可惜,即便是最凶猛的雄鹰,也需要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来停歇靠脚的。 融嫣的这一句话,恰到好处的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别傻愣着,快点啦。你看后面的人都跟上来了呢。”融嫣忙里偷闲的看了一眼身后。李肆点头,脚下发力,“好。” 经过半个时辰之后,她们才完全的摆脱了那些人的追逐,融嫣和李肆两个人停留在屋檐上,大大的喘息着,好像要把自己的肺都吐出来似的。 “我说……我说你……”融嫣弯着腰,大口的喘气,一边用手指指着站在自己身边同样很狼狈的李肆。 “我……我怎么了?” “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哎,居然不知道这里又一处很安全的所在么?” 融嫣总算是说了一句完整的整话。 李肆愣了下,“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据我所知,你可是第一次来到西凉的啊。” “我可不像有的人那样粗心大意,再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详细的查阅了这里的地图和路况,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会怎样走出那一大片沙漠区域呢?”也许是经历了这一晚的生死劫难,融嫣难得的对着一个人说了真话。 李肆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试探性的问,“难道你遇到九弟,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么?”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融嫣扬起了下巴,看着他。似乎又笑了一下,“感到不可思议是不是?其实,你应该知道,一个女人想要活下去,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总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总归是要做一点别人想不到的东西。” 李肆不得不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去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身型还是那般的瘦削,她的下巴尖锐的仰起来,好像是在和整个世界进行宣战一样的不服输,在挑衅。 “怎么了?很吃惊么?”融嫣错开了眼神,看天边的云彩渐渐移动开来,露出一点月光的影子。 “若溪,哦,不是,是融嫣,你真的出乎了我的意料……来,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最好一次都说出来,让我惊讶到底吧。”他摊开双手,看着她。 融嫣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斜睨着他,“真抱歉,我没有觉得什么事情可以再让你惊讶了,毕竟你是见多识广的堂堂草原上的四皇子。我可是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你感到吃惊的。”她的脸上重新流露出来一点的调皮的可爱的样子。让人爱不释手。 “刚才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们能活着的话,就要分享一个秘密,不是吗?”李肆笑了下,抱着肩膀,“你不会现在就忘了吧?我门还活着。” “嗯,没错,我们还活着。” “那……” “其实,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融嫣再度扬起脸,眼睛里闪烁的是比那点月亮还要明亮的光芒。 “说啊,是什么?” “不许骗我?” “绝对不会。” “你刚刚使出去的那一招,是什么名堂?” “他叫做‘川字决。’” 川字决。 他说的倒是轻松,然而融嫣的一颗心已经完全的落进了肚子里的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那么重重的跌落,之前的那种种的猜测原来真的都是真的么? 当一个人的猜测真的变成了真实的时候,作为一个只是普通人的融嫣,她的心灵,还是不可抑制的受到了摧残和震撼。她宁可这一次是自己自作聪明的猜错了,那个推论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境,是她现在过着安生的日子,过得头昏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一场推断!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它是如此的冷漠和无情,一次次的向她残忍的下手,一次又一次的让她痛的痛不欲生! 这一次,也不例外。 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李肆发现月色之下的融嫣一张俏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的血色,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一摸才知道,她的手心里,冰凉凉的,都是汗水。 “是不是刚才受了伤?”李肆焦急的问。 “没有。”融嫣挣脱了他的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是受了伤,却不是刚才。” 第二百八十四章 病来如山倒 “没有。”融嫣挣脱了他的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是受了伤,却不是刚才。”也许是她的笑容太过勉强了一些,她对面的男人皱着眉头看她,说道,“若溪,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讲过一句真话。” 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不管怎么样,被人当面揭穿一个谎言的感觉并不好受。 已经身穿百战的融嫣也不能幸免。 堪堪避开了眼光,向对面摇曳不停的黑色树影看了过去。不知名的一阵眩晕席卷而来,融嫣下意识的晃了晃身体,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李肆,一手撑在额头上,显出十二分的疲惫的神色来。 “怎么了?是不舒服么?”李肆一手自然而然的揽上了她的腰。她的确很瘦,比他想象的还要瘦,根本摸上去就是一堆硬邦邦的骨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的神色也跟着焦虑了起来,只可惜,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怀抱里的女人就颓废的如同破败的斗笠般掉落在了地上。 “若溪,啊不是,融嫣!”无论李肆再怎么叫唤,这个人就是没有醒过来。 “四殿下。” “四殿下。” 黑暗之中两条黑色的人影蹭蹭的蹿了出来,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先送她回去。”他沉着的说道。 “那些追杀你们的人,您打算怎么办?” “留个活口,查下去。找出那个背后的手,我必然要将它斩断。”他的眼睛里闪动过一丝耀人的寒光,说不出的惊心动魄。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动怒过了?李肆自己也不知道,自从和自己的嫡亲二哥开始争夺这个草原的霸主之位的时候,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是那样的粗暴鲁莽,而是……开始沉稳,开始冷血,甚至于开始冷酷。 像今天晚上这样的一种近乎于暴躁的态度,真是太和他自己之前的状况有所不同了。他的贴身护卫着的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这四个大字。 “是,属下明白。”他们在他的面前躬身,然后嗖嗖的两声,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之中。 “四殿下。”那两个人走了,立马就过来了两个人,准备抱起落在地上的女孩子,然而却被李肆推开,“我来。” “殿下……这……”黑衣人有点不能习惯自己尊贵的四殿下居然去抱起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女人! “走吧。去把草原上最好的大夫召来。” “四殿下,现在已经很晚了。”黑衣人勉为其难的说道。而且,他最想说的是,草原上最好的大夫一直都住在草原的那头,想要在这个时候里把他召来,这是一件绝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更何况……“殿下,那个人古怪的很……这么贸然的去打扰他,可能他不会来。”他也只好实话实说,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还是要把实话说出来。 李肆侧目看他,“捆人你会不会?就是捆也要把人捆来!还不快去!” “是,是。” 李肆抱起地上的融嫣,看了一眼自己远去的属下。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三天之后。 李肆的宫宇之中,一个虬髯的老者,赤着脚,背着木盒,战战兢兢的站在李肆的面前。 “还是束手无策么?” “是,恕我无能为力,这种病症,我在草原行医那么久了,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虬髯老者在他的跟前显得很是拘束。 李肆一张脸可以冻得结出冰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他召集了草原上所有的名医来看若溪的病情,但始终都没能够让她再一次的醒过来。 融嫣还是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根本没有任何的意识。 “那你们当中……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我,她到底是为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么?”李肆吸了口气,勉力让自己看起来还算平静。 他的九弟就在他的身后,这些天,他也放开了手里的店中的生意,跟在他的身边一起忙里忙外。但是,情况还是没有一丝的好转,因为融嫣她的双目仍然紧闭,根本没有任何能醒过来的样子和预兆,这一点让这里的所有的人都开始感到惊恐。 特别是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李肆。 “虬髯,为什么连你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声音里已经戴上了责怪的意味,照这个样子下去,就算是他李肆,也不能再继续保持着翩翩的风度。 “我说过了,我不能。”虬髯的老者的口气也很不善。似乎很是没有将这一位堂堂的王子放在眼里的趋势。 “你是来吃白食的么?”李肆终于忍无可忍。 “四殿下,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要不是当初你用那么卑鄙的手段……” “哎,哎,虬髯,你说话不要这样。”李玖看不过去,只能出来打圆场。一边是自己的哥哥,一边是整个草原都很有人脉的神医虬髯客。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兄长在这个为难的时候还得罪一位很有江湖地位的人。 这样做的话,只能是雪上加霜。 “大家有话好说,不要动气。”他闪着自己的手里的扇子,摇摇摆摆的,很有几分气度。 “九殿下,你知道,要不是因为你们的这个女人的病十分的奇怪和特殊,小老二我闻所未闻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留在这里的。”虬髯客猛地一拍他身后的大木箱子,恨不能打出一个响雷来将床榻上那个安睡的女人给叫醒了过来。 “对于我老虬髯来说,整个草原上只有这种鬼神难测的疑难杂症才能让我感到有一点点的挑战和刺激,不然的话,你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就算你再用绳子绑我一次,我都不会来的!”虬髯客十分的委屈。 李玖赶紧好言相劝。 虬髯客的身边有一个人,倒是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四殿下,请恕我等直言不讳了,咱们草原上的人都不会藏着掖着的说话,这位姑娘,我们既不认识,也不知道她与殿下您的关系,我们只是来瞧病的。所以……” “老白先生,有话直说。”李玖听出这个人的话里有话,索性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刚才又探看了这位姑娘的脉象,凭我这些年的经验,我可以告诉您,这个姑娘可能这辈子也不会醒过来,就算是醒过来也会……” “也会变成一个人言不通的傻瓜。”他说着不无可惜。 李肆半晌没有言语,但是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李肆的一张脸在瞬间变作了青白色。手指紧缩起来,更加紧紧地握着床榻上的那个女人的手掌,丝毫没有送开来的打算。 “这是为什么?”李玖继续追问。 “我们也不知道原因,但是,这是肯定的。”那个先生继续说。 大厅里一时之间变成了一片沉寂,如同所有的生命在这个时刻全部都消失了一样的寂静无声。一直之间,这里安静的不似人间。 “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好起来?”李肆沉默的紧绷的嘴唇终于吐露出来几个字。 李玖皱了下眉,看着自己的兄长,他确定刚刚这两个大夫说的话,李肆全都听懂了。但是…… 他固执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犀利的如同天空之中盘旋的雄鹰的眼眸,冷酷,嗜血。 完了。 那个熟悉的浑身充满着血腥气息的四殿下,又回来了! 草原的安宁……李玖想到这里,手中的这扇忍不住“啪”的一声发出脆响,合拢在了手掌之中。 “或许,如果你们能找到一个人的话,可能还有救。”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个先生说了句话,仿佛是在一摊静的出奇的水坑里丢进去了一颗巨大的爆竹一样。李肆的眼睛里蓦地爆出一朵璀璨的烟花来,瞬间恢复了精神,抬头看他,“谁?” 这一生谁,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 第155节 那老先生吓得浑身一抖,再也不敢看这个草原上未来的霸主一眼,“是一个在四海三山里逍遥的女人,她居无定所,但是她在江湖上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头,叫做‘无心观音’。” “无心观音?”李肆眉头拧得紧紧,拍了一下大腿,“没错,对啊,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快,快去贴告示,悬赏,悬赏……” “四哥。”李玖实在看不惯他这一副半生半死的醉迷的样子,明明没有喝酒,但是却摆出了一副最严朦胧的样子。“四哥,无心观音她居无定所,四海之内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你就算是悬赏了整座草原出去,也不会有她的消息……” 李肆知道他的话是对的,但还是无法控制得住自己的心情的沉重,手里的手掌冰冷的不似是活人的温度。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厌烦。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放手一搏,要试一试才知道结果,老九。她不会出事的,对不对?”李玖低下头看着坐在她身边的那个高大威猛的草原的霸主,他身上的锐利似乎都在刚刚那些诊断说出的时候,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他在他身上看到的,只是一片心死的虚无。 “好,我去贴告示。”李玖重重的叹了口气,想起什么来似的,打发走了所有的医生之后,对李肆说,“二哥那里似乎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融嫣的来历的事情。你要小心。” “他?哼,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李肆一副满不在乎,说实话,他根本没有将那个脓包一样的男人放在眼里过。 “你也别掉以轻心,难道你忘了,融嫣……她的来历。”李玖的眼神微微闪躲了下,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沉浸在黑暗之中 如果药石都已经罔效,那么这个人会怎么样?四哥他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李玖长身立在院中。院中风儿习习而来,吹拂了所有的鸢尾花的花瓣,甚至还不温柔的弗掉了一部分的花儿的叶子。 在这个宫廷之中,所有的地方都弥漫着死人的潮湿和腐烂的味道,只有偶尔经过这里并不做停留的风儿,才能让他感到一丝的清新和爽利。李玖悄无声息的拿出一根通体莹白的玉笛,横放在唇边,一曲《关雎》便开了头。曲调如此悠扬,却又如此的悲伤。 一时之间,连空气之中的风儿都弥漫上了淡淡的伤感和凄凉。 “沙沙。” “沙沙。” “沙沙沙。” 身后似乎是风的声音,又似乎是落叶归于土地的摩擦声。 李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向后转过头去,远远的看了一眼身后百米之处的寝宫,那里面那个随他一起来的女人……她还好么? 这种沉睡的状态,她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听说这些日子以来,如果不是虬髯客和其他的这些神医们的照顾,听说医生们穷尽所能的想了很多办法,才能维持的住她的生命,不然依照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来看,是不可能活下去的。毕竟一个人可以沉睡,却不可以……不吃不喝的呆上那么多天。 他想到了这些,就已经落寞的连吹笛子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倒不是很担心那个女人的死活,而是……而是在担心自己的四哥,他知道,那个女人醒不过来的话,他的大哥也就会一直沉默下去,不会醒来。 实际上,他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能看的出来,这个叫做融嫣的女人是他四哥的心头好。 还不是一般的好,是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头之上。 拔也拔不掉的,不是爱情是什么? 李玖年纪尚轻,还未能体会过爱情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然而,他自小长在这个宫廷之中,所能见到过的风景,最多的,便是爱情这两个字。 虽然在宫廷之中的爱情,还远远不能说的上是爱情这两个字。 李玖收起长笛,转身朝寝宫走去,然而……当他走进了寝殿之中的时候,才发现,宫内所有的下人都已经退了出去。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紧走几步,进得寝宫之中,看一旁的侍女战战兢兢的,拉过来问了一问情况。 那侍女的神色有些惶恐,似乎是很不能适应这个风度翩翩的九公子对她遮掩的亲近。 “发生了什么事?” “回……回九殿下……是……”小侍女甚至不能将话说的清楚,连词语都不能连贯。 “到底是怎么了?”他追问一句。 “回禀九殿下,其实是融嫣姑娘她醒了。”小侍女终于完整的说完了这句话。说完之后,脸颊悄然飞上两朵红云。 “醒过来,是件好事,怎么……”李玖眉头一皱,这宫殿之中的氛围真的没有一点能让他联想到这里有一个刚刚大病初愈的病人的欢乐的感觉。 实在是透着古怪。 侍女忽然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寝宫的深处,忽然传出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是上好的瓷器被摔成了碎片的声音。 “你们这些人,难道要我一个个的看了你们才能治好她吗?” 李玖剑眉一动,这声音是他的那个四哥,李肆的。 迈步走进寝宫的大厅,果然看见李肆正在暴怒的单手抄起一只铜鼎,朝着地上的一个人砸了过去,铜鼎稍稍偏了一点,砸在了他身旁的地上,摔个粉碎,以及爆发出了一阵极大的响动。 “本王再说一次,你们医不好她的眼睛,统统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抵债!”李玖听得心头突突直跳,暗暗猜想眼前这个双目都尽赤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大哥? “四哥,”他走上前一步,看了眼跪在地上早就吓得抖的不成人形的大夫,身世可怜他的说,“走吧,还有你们,”他环视周围,说道,“都下去吧。留几个人在外面候着,别走远了。” 一群人如获大赦,感激涕零的跪在地上谢过九殿下的大恩大德。 “这些人,又惹你生气了?”他走过来,站在李肆的身边,目光却打量了一番床帏之中的人,发觉她根本没有任何的醒过来的趋势。暗香刚才那个小宫女是不是拿自己寻开心,知道自己再紧张这件事情,所以才来哄骗自己的? “她……还是没有醒过来么?”李玖问了一句。 李肆痛苦的地叹了一声,忽然间像是没有了力气一样的瘫坐在了床榻旁边的矮凳子上,“我该要怎么办才好,老九……融嫣她……醒过来了。” “醒过来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可是,如果醒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这难道也是一件好事么?”李肆颓废的瘫坐在地上,仰着头痛苦不堪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也似乎眼前的这个人才是他真正的救命稻草一样的紧紧抓住。不肯松手。 李玖愣了半晌,一手托着额头,说道,“到底……是怎么了?” “融嫣的眼睛……看不见了。”他语气深沉的不似有一丝生机。 *************************** 三天以后的一个清晨时分,李玖再一次来到自己的寝宫门前的花园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有一道俏丽的身影,正端庄的坐在他常常坐的秋千架上,微微摇晃着,不紧不慢的节奏让人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那道身影太过单薄和瘦削,以至于让人产生了一种一阵风便能将她带走的感觉。 “是九殿下么?”他瞧这有趣,便上前走了几步,没想到,才走了几步路的距离就被她叫出了名字。 听出那个人的声音的李玖忍不住脚步一滞,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融嫣姑娘?” “难为九殿下还能听得出来是我。”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些落寞,但还是那么的清脆而爽朗,似乎是她一贯的风格。 “你……的身体,好些了么?”或许是因为哥哥的缘故,所以李玖在和融嫣说话的时候,总是保持着一个距离,这个距离说的近了叫做咫尺,说的远了就叫做避嫌。 融嫣淡淡的笑了下,抬了抬胳膊,尽管是背对着他,但是李玖还是看得出来,抬胳膊这个动作对于融嫣来说,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了。他心里一阵酸涩,想起之前的融嫣是一个多豪放又快人快语的姑娘,现在的她……这个样子,李李肆见了,又如何能不难过? “融嫣姑娘,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好,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她才好。 “从你那天离去之后,我就天天坐在这里。”融嫣笑了下,说。 “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在等你,等你再吹一首笛曲给我听。”她终于转过身来,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玖看见了她的眼睛。 闪亮的好像是天上的两颗星星。 这样的一双眼睛……怎么会是一个失明的人拥有的眼睛呢? “你的眼睛……”李玖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不该说的感觉。但他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问了出来。 “你说这个。”融嫣的神情很温和,只是抬眼看着他,“你觉得我,现在能不能看见你?” 李玖犹豫了半晌,抬手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并没有看到她的瞳孔又什么变化,忍不住惊呼道,“你真的看不见东西了么?” “是啊,”融嫣大方的承认,“大概是睡了太久,眼睛还不习惯光明的缘故吧,所以眼前一直是一片漆黑。” “那你刚才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融嫣轻轻一笑,将耳朵旁边的碎头发抿了上去,微笑道,“九殿下难道你不知道,这世界上的瞎子们的耳朵都特别好使么?” “自从看不见了之后,我的听力就明显的上升了很多,就连现在花园之中的片片落叶的声音,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你说岂不奇怪?”融嫣笑得没心没肺,托着腮帮子,说,“九殿下,你上一次吹得那首曲子,很好听,可不可以再吹一次给我听听。” “上一次吹得……是《关雎》吧。”她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之中,说了出来,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李玖吃了一惊。他刚刚抬起来准备掏出玉笛的手停了下来,甚至还退后了两步,不可以死的看着那个秋千架上的女人,“你怎么知道……那天我吹奏的曲子的名称?那天,你该是还没有醒过来才对!” 融嫣“看”着他微微一笑,瘦削的尖下巴好像能刺破他所有的疑问,“九殿下,你难道不知道人在昏迷的时候,其实是可以听得见外界的声音的么?”她停顿了下,继续说,“那个时候我只是不能自己开口说话和行动而已,实际上,你和李肆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见了,还听得非常的清楚。” 她笑容狡黠,在这一片晨露初曦之中,美好的如同一个仙子,露出一口纯白的贝齿,朝他粲然一笑,“我也听见了,你说要让四殿下他小心我的身世和来历,对不对?” 第二百八十六章 秘密我都知道 她的笑容和她这个人混为一体的沉浸在这个晨曦之中,柔美的,明媚得如同一只从仙境之中飘摇出来的绝尘仙子。一样的美好而浪漫的环境让李玖在这个瞬间产生了一点的错觉,好像眼前的这个人不仅没有盲掉,反而是一个看的最痛透明白的正常人。 也或许,她本来就是那个看的最明白的。 “九殿下你倒不用这样看着我,我的的确确是……瞎掉了,就算眼前的你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我也是一丁点也看不着了呢。”她自我调侃的说着,坐在秋千架上,晃晃荡荡的,悠然自在,快乐恣意。 “既然融嫣姑娘你是个明白的人,那么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李玖忽然靠在一棵大树的身上,朝着她笑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根本一点都不可笑。 “有什么话,殿下请说吧。”融嫣神态泰然的更加坦然,好像已经知道了李玖想要对自己说什么一样。 这个时候,显得有点局促不安的人,反倒是这个风流倜傥的九殿下,李玖了。 “或许你不知道,在你昏迷不醒的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四哥他……耽误了很多的正事,尤其是一部分和……”他说到这里,有些语塞,毕竟接下来的话题是那么的不容易说出口。这个时候,融嫣笑了下,说,“还有一部分的事情是和大祁国有关的是不是?”她微微挑了下嘴角,说出了他沉吟了良久的话。 李玖愣了一下,开始一阵苦笑,是啊,这里面的关系,他这个旁人能够看得明白,没想到,她也能“看”的清楚明白。 “是啊,四殿下他为了我,的确是浪费了不少宝贵的时间。”她轻轻笑了下。 “你怎么知道的?”随即李玖才开始反应过来,打了一个机灵,她为什么会知道?在那个时候,她应该还是出于一种昏迷不醒的状态才对,应该是对周围的一切还无知无觉的才对。 融嫣轻蔑的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这里却很好用。九殿下,你们的草原现在很不太平,对不对?李肆殿下他……”她也停顿了下,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很有些客套的过分的感觉。 “李肆殿下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所以,他肯定会在一些事情上,吃亏的。”融嫣缓缓地低下了头,“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是不是,毕竟他是因为要照顾我才会被人算计了,那,我或许也应该找些事情来做,算是对他的一种报答吧?”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恰好有一阵风儿吹过,将她的发丝缠缠绵绵的扬起,那么的轻灵飘逸,不似凡尘。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李玖现在关心的问题已经开始巴生了变化,因为这件事情对于整个草原来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关系到草原的未来的主人的安危! 融嫣的脸上依旧是那样一副毫无所谓的表情,她淡淡的说道,“李玖殿下,难道你以为这件事情除了你以外就不会有什么人在对我说起了么?” “这么说起来,我并不是第一个来找你说这件事情的人了?”李玖看见她这样一幅举重若轻的神态,心里忽然也跟着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刚刚的那种暴躁的心情。 这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他在心里这样暗暗的想着。 曲起一条腿来靠着树干,换了一个自己更加舒服的姿势靠着大树站着,斜眼看她,“我想我也知道那个来找你的人,是谁了。” 融嫣清浅一笑,点了一回头,“没错,殿下估计的很对。”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破,但同时都给了彼此一个心照不宣的对视。 昨天夜里,融嫣刚刚醒过来的第二天夜晚,她的寝殿,就被人轻轻敲响,来的人穿着一身大红的草原传统的服饰,上面镂空的绣着金丝的牡丹,火红的凤凰,头顶上更是热闹非凡,有一对牛角一样的投簪,还有一对半月形的玉璧紧紧的贴在她的发髻上,当然,这服饰的样子还是靠李肆给她的小侍女一一说给她听得,还记得她自己听了之后,甚是觉得这个女人穿的好像是一只在端午节才会出现的粽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端午节的粽子,却是这座草原上的大皇子殿下的已婚老婆,确切的说,应该说这个女人不仅已经是一个他人妇,而且还是一个惦记着自己小伯子的大嫂子。 第156节 没错,这个女人对李肆很有几分那个意思,在她走后,据那个心灵嘴巧的小丫鬟描述说,这个大夫人其实从前是应该和四殿下有婚约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四殿下很不喜欢她,所以,她在快速的结束了被四殿下悔婚的痛苦过程之后,用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的嫁给了那个一直对她垂涎三尺的大皇子殿下,成了最大的夫人,人人都尊称一声她为“大夫人。” 这是草原给她的荣誉和地位,昨天夜里,这个女人就很识趣的运用了这一份的荣誉和地位,通过一种秘密的方法嵌入到她的寝宫中来,很中肯的对她剖析了现在眼下的形式是如何如何的危机,也同时暗暗的提醒了她,李肆已经快要大面积崩盘,马上就要节节败退,在和二皇子的争夺战之中,因为她的出现,成了他最大的牵绊和挂念,他已经在她的身上浪费了最佳的时机和运气。 总而言之,这个女人是横插一刀来打算摆平她的,甚至于,这个大夫人在临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千两黄金的票据让她带着钱赶紧离开草原,离开李肆,还是那种越远越好的离开。 “你大概也见过这种东西。”融嫣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折叠的很整齐的纸张,递给李玖,因为他眼睛的缘故,李玖赶紧走过去将纸条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吓了一跳,“这……这不是汇通钱庄的银票么?” 再一看上面的数字,更是让他感到匪夷所思,“一千两黄金?” “你那里那么多钱?”他诧异的问。 “奇怪吧,我虽然现在根本不需要一分钱,但是,却偏偏有人非要塞给我这些钱,我有什么办法呢?说实在的,我对她给我的钱并不是那么的感兴趣,我只是对……对她给我说的那些个故事很感兴趣呢。”融嫣揉着自己的裙角,说。 “她把这钱给你,是要你离开吧?”李玖无奈的笑了下,他的大嫂的那点心思,草原上下大概除了他那个憨厚的大哥不知道之外,其他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这是我离开这里之后用来安家立业的钱呢。”她也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个事情很好笑,但是随即她的脸上的笑容很快就凝结,“我从她的话里面知道了李肆现在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却不详细,我想请你详细的告诉我一下,他到底时遇到了怎样的麻烦事,好么?”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是不是?” “四哥大概真的没有看错你,融嫣姑娘,你很够仗义,这份恩情,我要先替代我四哥写过你了。”李玖一躬到底。“但是,这件事情,你我大概都插不上手。” “哦?你越是这样说,我心里就越好奇,越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件事情。” “父汗他一直很疼爱四哥,一直也很器重他,以至于让人觉得,在这个草原的老霸主百年之后,四哥会顺利的继承他的汗位,一登大统。”李玖像是开始了一场回忆,慢慢的说,“正是因为如此,树大招风,四哥他也就成了其他的几个兄弟的眼中钉,肉中刺,每每都想要除掉他来让自己继承大统。” “这就是生在帝王之家的弊端和丑陋了。”融嫣笑了下,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在暗暗庆幸自己还好已经被人毁掉了这样的弊端和丑陋。 “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父汗的身体情况很不理想,大概也就是在这些天了吧。”李玖幽幽一叹,仰望碧蓝色的天空,带着无尽的的忧愁,“似乎这样一来,草原的天空,就会变了颜色,再也没有这样风和日丽的宁静对策清晨的时光了。” “就在半个月前,还记得他在半路上迎接我们的事情么?那个时候,二哥就已经派了人来暗杀我们,但是不想我们的商队被一伙歹人盯上,结果,他们反倒是没有了这样一个下手的大好机会。” “这可真是误打误撞了。”融嫣叹了口气,问道,“这么说来,是李肆那个时候得知你有危险,所以他才会这样匆匆忙忙的赶来救你了?” “不错,正是如此。” “那看起来,你们兄弟的感情真的很不错。” “可是,我在这样的一个关键的时候,什么忙也帮不上,我一直以来都在负责经营一些酒馆茶肆来囤积些金钱,好让四哥发展自己的势力和队伍,但是……” “但是大祁国却在半年之前,阻断了西凉和大祁国的商贸互往,让你的酒肆和茶寮的生意大不如前了,以至于李肆的手中可以掌控的金钱越来越少,而要让一支自己的队伍运作下去,钱,是绝对不可少的,对不对?”她转过头来,看树上的树梢随风摆动,闭上了眼睛,“九殿下,你可知道,有的时候,一些钱都不是靠正经途径才能赚来的?” 李玖的眼神微微一动,反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可不可以详细说一说。”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来做你的眼睛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融嫣从前一直觉得能够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才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但是……在和李肆相处了半个月的时间之后,她竟然忽然发觉,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够找到一个真心实意爱自己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最重要的事情。 自从双目失明之后,坐在秋千架上,就成了融嫣最喜欢做的事情,没办法,她觉得这个地方既清幽又凉爽,对于已经迫在眉睫的盛夏,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这里。 周围有秋千,秋千后有树木,花草,假山,瀑布,山和水在这里应有尽有,让人忍不住发出一种眼花缭乱的错觉。好像不管是什么样的一件事情只要她能够坐在这个秋千架上的时候,她就会觉得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于是,融嫣也就是选择了这个地方和李玖殿下进行了最后的摊牌。 想要知道一个对手的最大的弊端是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对手的弊端牢牢的抓在手中。 李玖在听完了融嫣的建议之后,一对狭长的凤目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如此的纯真和干净,让人难以想象这个年纪奖金三十而立的男人其实是从一个叫做皇宫的地方成长起来的一样。 融嫣给里就得建议很简单,就是简单的一句话,从葭萌关挺近中土,因为那里曾经是北冥国的边疆,自从被大祁国接手之后,这块地界的防御就一直最为薄弱,但是,聪明而精明的卫飒父子却将这个地方演变成了一个最有攻击势力的地带! 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其实这个地方才是整个边防线上最容易突破的缺口,很容易就能挺进中原! 至于融嫣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她浅浅的笑了下,手指抓着身旁的秋千架子上的藤蔓,柔柔的将自己要黄了起来,随着风,伴着飘落的杏花花瓣,她在嗅到这里的杏花的味道的时候,也着实的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因为……她从来不知道,在沙漠的地带之中,还能够栽种这样的花儿。 “这个消息,确切么?”饶是最稳重的李玖也难以控制著自己的情绪,因为……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他们一直想要找寻一个中原的突破口,但是老天爷最清楚,整个的大祁国就好像是被神仙笼罩下来了一层保护层一样,有着铜墙铁壁一样坚固的城墙和守卫军团! 然而,今天,他竟然从这个小女子的口中轻而易举的得知了这个戒备森严的地带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防守阵仗的时候,他竟然觉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也难怪他会这样的惊讶。 融嫣笑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同样的,也只有老天爷才清楚,她其实是将这个消息告诉给那个叫做白川的男人的,毕竟要复国不能直视靠动动嘴皮子这样的轻巧容易,实际上,他和她都需要一个见强而有力的后盾! “上一次你给我的千两黄金已经完全的用来购买了军火和弹药。”李玖想起来这件事,就对她说了。 融嫣点了下头,“那钱给了你,你就拿去用吧,用不着和我说它的去处,不过,光是有军火还是不够的,你应该去采办一些粮草和辎重,毕竟,打仗不只是靠谁更勇猛,更是要看谁的军队更加的有凝聚力。” “这一点……恐怕整个草原的人都不会不对四哥尊重。”李玖对于自己的四哥很有信心,没想到这个小女子在听完他的话之后非但没有一点的附和和认同的意思,反而还有一点的轻蔑和蔑笑,李玖眉头一皱,“你笑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所说的是真的,整个草原里的人都对他很尊重,很俯首帖耳的话,那么他又何必这样大动干戈的要和自己的二哥操刀相向呢?非要用这样的暴力手段才能将这个汗位拿到手么?” 李玖闻言一愣,随即苦笑,“你说的对,四哥是……” 融嫣挥了挥手,不是很在意的说,“都是这样的,想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谁要是败了,谁就只能去当贼寇,所以,大多数的正常人都会为了夺取到最高的地位而挤破头,根本不顾及任何的兄弟的情意,你的四哥这样做,也不为过。所以,你也不用为他开脱。” 再一次的被人洞穿了心思,李玖的脸上忍不住一红,“四哥他对你……很好。我不想你误会他。” 融嫣柔柔一笑,抚摸上了自己的手臂,空空荡荡的手腕上,瘦骨伶仃,实在是可怜,“他的确是待我很好,可惜,我的心就只有那么大点儿的一颗,既然装进了一个人,就不能再装进另外的一个人了。如果一定要说个所以然的话,那就只能说,不是李肆他这个人不够好,而是……他的运气不怎么样,排在了那个人的身后出现,让我只能看的见他,而看不见了李肆。” 这一番话说完之后,两个人都默默无言,耳边都是她说的话,还有偶尔拂过的风儿沙沙作响。 三十天之后,李肆在葭萌关和一队人马开战,当小侍女绘声绘色的给融嫣描述这件事情的时候,融嫣才听得出个所以然,她听出来了,这一场的恶战,并非是和大祁国的交战,而是…… 和他的同胞二哥的一场对打。 这真的是一场旷日罕见的战争,几乎没有人能够准确的说出这整件战争当中最大的赢家是谁,他们只是在最后看到了一身黑色盔甲都被鲜血染的通红,他的双手之上,捧得是一只硕大无朋的方天画戟!更是这战场之上万万人的生死和未来! 他凯旋归来的那一天,融嫣的精神出奇的好,她似乎是早有预感一样,昨天夜里就命人准备好了沐浴斋戒用的香汤和皂角,对于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男人,融嫣只觉得想要去做些什么事情来报答他。 当然不是情债肉偿。 果然,次日清晨,李玖便率队出城迎接,在黄沙的弥漫之中,李肆一身亮色的黑色盔甲,在骄阳之下,熠熠生辉。 一人一只方天画戟,是如此的雄浑壮阔,又是如此的……能让所有在场的少女和少妇们疯狂的一个男人。他的眼光所扫射道德一片,立即就能引起一片女人的尖叫,这个民族自始至终都是崇拜英雄的,当然,他们也同样明白,英雄不问出处的这个道理,也不会有人计较四殿下他前几日刚刚在战场之上,斩获了自己兄长得得头颅,来挂在方天画戟上向城下的百姓们大声的宣布,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沙漠之王! 这个民族,崇尚血腥,热衷暴力,在他们的眼里,只有真正的有本事的人,才能够统领这个沙漠,才能够让这个民族的子民为之臣服! 毫无疑问的,李肆就是这样一个凶猛的男人。 然而,偏偏老天爷这样看好这个男人,不禁给了他这样一幅凶猛的皮囊和过人的本事,更是给了这个男人一副好相貌,还有一颗忠贞不二的内心。 传说,这个四皇子在中原找打了自己的心头好的姑娘,将她带到了沙漠之中,尽管这个姑娘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非常的体贴和周到,生死不离,毫不嫌弃,这种男人……要到哪里去打着灯笼才能找得到? 一时之间,沙漠之上的女人们都在同一个时刻不由自主的在羡慕那个夺走了四殿下雄心的那个中原女子! 所以,也没有人之道,那个正在被人们狠狠的嫉妒的女人,其实,她正被困在水深火热之中。因为她知道,解决了西凉之内的矛盾的李肆势必会在近期之内,休养生息。 而休养生息之后……急性子得到他一定会去采取什么手段,对付大祁国! 真奇怪,明明是想要看到大祁国在卫家父子的手中土崩瓦解,在他们父子的手中灰飞烟灭,但是,真的快要到了这一天的时候,融嫣竟然发觉,自己的内心实际上没有那么的坚强,她有点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但是在那之前,她要面对的是那个四殿下狂热的爱意。 比如,在凯旋的那一天,四殿下意思很黑色的亮盔亮甲,人才刚刚下马,还未来得及卸下盔甲就急急忙忙的跑进了寝殿,惹的身后的侍女们都在窃窃私语。说四殿下这样的猴急等等。 融嫣在房内休息,就听见外面有人噔噔的正在往这里跑,她刚刚翻身坐起来,想要听歌酒精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的人已经呼啦啦的跪到了一大片,“四殿下!” “恭迎四殿下凯旋归来!” 恭维的声音已经响成了一片。 融嫣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她就被一个冰冷的梆硬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了。 他的呼吸是那么的急促,他的双手是那样的有力,抱着她的那颗心……近到能听到彼此跳动的声音。 “我回来了。”他的嗓音比气出征之前,要沙哑了很多。 “嗯。” 他刚刚已经用很短的时间询问了太医们情况,得知了融嫣的眼睛还是没有任何的好转的迹象的情况。 “不要怕。”他哑了嗓子,更加用力的抱住她纤细的身体,仿佛要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永生不能忘记。 “我在这里,我回来了,我会……做你的眼睛。”他深情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仿佛是用这种方式离开烙刻下属于他李肆的印记。 这不是一句儿戏,而是……一个关于永生的承诺。 第二百八十八章 四殿下的求婚 “我会做你的眼睛。”他这样深情的看着她,轻声细语的好像怀里抱着的是一件一碰就碎掉的琉璃制品一样。融嫣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他的双臂跟着紧张了一下,和她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她总是在不远不近的保持着和自己的距离,每每当他有了一点的僭越的举动的时候,她就会毫不客气的将他推开。 然而这一次,李肆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右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重新带了回来。“融嫣……我……” 融嫣抬起一对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看着他,那种淡定和柔美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宛如一颗刚刚出水的珍珠一样的温润柔美。 “融嫣……我……”他似乎在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将地下的话老老实实地说完底下的话,融嫣抬起头来一直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刚刚从修罗场上下来的男人到底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又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这样纠结犹豫不知何处开口?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彼此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的距离,简直让他开始沉迷和混乱,明明眼前就是一个绝色佳人,明明自己就是一个正常的再也不能正常的男人,而且,还是以一个在连一只母狗都没有的地方呆了三个多月的地方的正常男人!老天爷不用睁眼就能看得到他现在到底有多么想要……她。 这不是却不缺少女人的问题,而是缺少一个能让他真正动心的女人。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已然在他的身边! 可是他却不能……不能。 融嫣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她的心却没有瞎掉,很清楚他现在身上发生的反应,因为他的身体的某一处已经顶在了她的身上,她脸上一红,往后挪了挪,李肆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往旁边闪身,大口的喘气好让自己的焦躁的心情平复下。 “殿下,您……”融嫣这个时候的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却没想到李肆自己低下头犹犹豫豫的笑了下,带着一点涩然的笑容,“我们下个月就完婚吧,融嫣。” “什么?”融嫣浑身一抖。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李肆,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我和你,成亲。下个月。”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让她更加的惊惧不已!她安静的在他的面前,笑了下,当然,这是在彼此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她才开口,“李肆,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李肆的眼中含了些她看不见,也看不懂的神采。似乎带着浓浓的悲痛,又似乎带着丁点的喜悦,“哪有的事!我就是想要和你成亲了,不成么?” 融嫣勾唇浅笑,“我怎么可能和你成亲呢?” “为什么不可以?”李肆不解的反问,融嫣浅笑不语,测过身子,不让自己正面他。而李肆却伸过手来扳过她的肩头,强迫她看着自己。 虽然,他们彼此都看不清楚彼此的心意,但是他还是这样执拗的做了,手腕上用的劲头很大,让融嫣感到肩膀上火辣辣的疼。 “四殿下,你应该冷静一点。”肩膀上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不就是出去打了一场仗吗?怎么搞得回来就说这种话?” 她的心里隐隐约约的感到了一点不详的感觉。 融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就是李肆自己也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忽然低声笑了下,轻声的喃喃自语道,“为什么?” 第157节 “你问我为什么,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他哗啦一声扯掉了自己的外甲,露出内里的衣袍,如果这个时候融嫣能够看得见的话,她就会知道,那里是一处包扎起来的伤口,厚厚的摞起来了一只拳头的高度。 “蹭”的抓住了融嫣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结实的肌肉猛的贴到了她的手心里,融嫣的手冰凉如雪,而他的腹部却结实的如同一只烧火用的钳子,滚烫的,坚硬的,片片的火烧云一般的落在了她的掌心。 融嫣一惊,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手指尖上扫过了一处纱布,摸起来那个质地,竟然是包扎伤口才会用到的纱布! 她比刚才更加的吃惊,本来是收回来的手指又重新伸过去,在伤口上来来回回的摸索,“你这是怎么了?” 她往前倾了点身子,让自己和他的距离更加的贴近,也方便了自己能够很好地摸到他的身体。这的确是一处很严重的伤口。前前后后的裹了大概有一个拳头那么厚实的纱布,她用手指在上面嗯了一下,果然听见了李肆微不可察的一声,低低的“哼”声。融嫣眉头紧锁,声音里染上了一丝的嗔怪,“你这是怎么弄的?是谁伤了你?” 李肆看着她皱起的眉头,挂怀的表情,心里忽然就被一股不可思议的甜蜜和充实感填满,“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我当然会担心你啊。你难道不知道战场就是一头不会说话的猛虎,它可以在旦夕瞬息之间就吞噬掉成百上千甚至是上万人的性命的吗?”融嫣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片火海的光影,交叠在黑暗之中的光影,影影绰绰,让她不能忘怀,明明是那样明丽的火光和火焰,却在她的眼中交叠变成了一层挨着一层的鲜红的鲜血…… 她下意识的甩了甩脑袋,似乎想要让自己忘记那一只烙在自己脑海里的影子和影响。 “李肆……你……你不要死。”她说着低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丝的颤抖。 李肆忍不住抱住她,轻轻的在她的后背上抚摸着,拍打着,“我不会死,为了你,我也不会死。你放心吧。” “你知道么?四哥他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来和二哥进行最后的争斗,来确定自己草原上的霸主地位,就是因为你,不错,你看的不错,他目前的时机还未成熟,还远远不能和二哥相对抗,但是,他却这样做了,他想要早一点让你过上安稳的日子,而且,四哥他一直怀疑你的眼睛是被人下毒毒害的。” 李玖的话在耳边来回回荡。融嫣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变得很冷,很冷。 她不想让任何人再因为她去做什么决定,况且,这样的决定会让那么多的人,死于非命……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我会好好地活下去,我还要照顾你啊。”李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但实际上,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比他自己更清楚,为了赢得这一场关键性的战争的最后胜利,他到底垫进去了多少兄弟的性命! 为的,不过是想要让融嫣早一点在草原上过上安稳的日子! 她虽然没有说过,但是,他知道融嫣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她心里最想要的,不过是一方可以安身立命的场所,它可以不大,但是一定要安稳。 如果,他连这样的一点小事都不能为她做到的话…… “如果我连这一点小事都不能为你做到的话,我还能有什么脸面来站在你的面前,对你说出刚才的话来呢?融嫣,我不在意你的过去,也不想你能对我有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我这辈子,只是想要在你身边,照顾你,爱着你,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融嫣被他抱得紧紧,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底那一滩如同冰川一样的地带忽然间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松动和撼动,仿佛是被人生生的,不折不扣的敲出一端豁口来了一样。 丝丝缕缕的温柔传进了她封闭已久的内心。 她的手掌蓦地收紧,心里面无端端的涌出一阵阵的酸涩,她在为眼前得到这个男人感到可怜,因为她自己就深深地知道这种喜欢着别人,然而别人却不喜欢自己的感受。 如果一直空等下去,结果会等来什么?她不知道,李肆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他们彼此的等待和消耗到底能换来什么样的结果,或许,一切已经如同佛祖所说的那样,不可说,不能说,说多是错,多说是劫。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李肆眼睛一亮,试探性的问,“下月初八,是黄道吉日,我让人算过了,那一天宜嫁娶。” 融嫣没有在说话,而是将视线投在了窗外,李肆心里暗想,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他正在欢喜,却听见融嫣说,“你真的想要娶我么?” 那对没有神采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却没有什么异样。 李肆促狭的笑了下,“当然,我一直在盼着这一天。”他重新抱了下她,留了一个吻,“大队人马还在城外,我处理下,回来陪你。” 融嫣点了下头,没有言语。 身边还有李肆身上的那种从战场上回来的人特有的血腥之气,那种弥漫着杀戮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不想唤来侍女,自己索性去打开了窗户,屋外,夏日骄阳,却出奇的不让人感觉出来急躁和燥热…… 融嫣笑了下,对着门口说,“你来了,不进来难道还要让我过去请你进来才肯么?” 门口绰绰的果然有人影闪动,她的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个人闪身进来,面上有一丝的尴尬,“你怎的知道是我?” 第二百八十九章 问计将安出 他幽幽的从门后走了出来,手中一把折扇,尽显风流倜傥。只是他的眉宇间不由自主的闪现出来的忧思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眼下正在被什么琐事所困扰着。 “我虽然没有什么旁的事,但是这一件事就够让我思量上几天,却不能脱身的了。”李玖轻轻一叹。 融嫣浅淡一笑,“我也许是帮不上你的忙了,九殿下。不过,能让九殿下烦心的事,一定也是件非比寻常的事,不如说来听听,或许咱们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也能想出个什么好办法来呢?” 李玖慢慢的踱步走进房间里去,在她旁边拉了一把凳子坐下,满室的清幽的香气中依旧能够退去了李肆刚刚近来过得那种血腥之气。 李玖慢慢的皱了下眉头,拿扇子点了点桌面上的香烛,“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种香料了?” 他已经嗅出来,这种香气是属于来自西域的葡萄暗香,它其实是含有微弱的毒性,虽然气味很好味,但是,实际上闻得时间久了,就会让人患上极其严重的病症,在无声无息之间,轻而易举的夺走人的性命。 是以,当他看到这种香烛被点燃了放在融嫣的房间里的时候,感到了惊讶。他还不知道融嫣喜欢这些东西。 但是同时也忍不住开始为她感到担心,虽然这种东西不会一下子对人的身体怎么样,但是,它总归是一种含有毒性的草药。 融嫣浅浅一笑,说道,“殿下你忘了,我现在可是个眼盲之人,什么花草都看不见了。” 李玖沉默低头,“我无心冒犯你的,融嫣姑娘。” “我知道。” “这些香烛是什么人给你送过来的,你还有没有印象?”李玖忽然被自己的一个想法吓到,他开始隐隐约约的觉得实际上融嫣的眼睛的失明是和这种香烛有内在的关系。 融嫣倒也没有多想,顺口答道,“是前几日大夫人送来的。你知道我刚刚到这里来,总是缺点什么用的,穿的东西,大夫人想的周到,对我很是照顾。” “是么?”李玖明显不相信她说的话,那个大嫂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清楚的很,很显然的,融嫣是被她迷惑了。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反问,“融嫣你难道不觉得,对于一个盲人来说,送来这么多的香烛其实是很多此一举的一件事么?” 融嫣愣了一愣,反问,“这……你倒是说的在理。你若不说,我还没有往哪个方面多想。哦,对了,我虽然不用灯烛,但是这寝宫里的宫女们总还是需要光亮的吧?” 李玖再一次沉默,他心里的感觉越发不安,走上前,将灯烛熄灭,房间里变成了一片黑暗。 “你刚刚想要跟我说的,是什么?”融嫣想起刚刚还未说完的话题,重新提了起来。 “是关于四哥的,他这一次虽然挫败了二哥的夺嫡之争,但是也很大程度上的让自己的队伍和势力不仅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甚至还折损了很多的人马和财力。我目前害怕的是,虽然四哥会如愿以偿的坐上王位,但是。他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安生了。”李玖频频叹气,说的唏嘘不已。融嫣听后莞尔一笑,“九殿下,在我的家乡里有这样一个故事,村子的东头有两条大黄狗,它们是整个村子里最勇猛的大狗,很多小狗们都害怕它们,不敢靠近,然而有一天,这两条大狗却因为一块肉骨头厮杀了起来,结果一条把另一条咬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玖眉头一皱,显然的,这个女子是将自己的两位兄长比作了争抢肉骨头的两条黄狗,却又没耐何,只好接着话茬往下说,“结果怎么样?” “结果啊,本来是在旁边一直环视着看热闹的那些小狗们也都纷纷摇尾而上,竟然是也敢公然和那条大狗争夺起肉骨头来,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吧,毕竟树倒猢狲散,墙倒万人推,这些小狗们也算是懂得审时度势,能在这个时候统一了战线,还算聪明。”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大狗却在这个时候,将那块肉骨头分成了很多的小碎块,分别给了刚刚在自己和另一只大狗战斗的时候过来帮忙的几只小狗们分食。于是,那几条小狗迅速的站到了那条大狗的身后和他一起分享美味。” “其他的狗们见了这场景,立马懂了,原来不用自己动手动脚的和大狗厮杀也能吃到肉,于是它们刚刚统一成的战线很快就在大狗的这个举措之下,土崩瓦解了。” “怎么样?九殿下,这个故事是不是挺有意思的?你说,是不是动物的智慧有时候比人来的要更容易也更清楚一些呢?”融嫣讲完了故事,测过身来看他。 李玖顿时了悟的拿扇子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心,点头称是,“你说的没错,看起来,这大黄狗其实是个聪明人,哦不,是聪明狗。” 用一点利益去瓦解对手的战线,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可笑他和四哥都没有想到。 说起来就觉得十分的惭愧。 “融嫣姑娘,你的见解和机敏让人敬佩,看起来四哥真的是很好有眼光,我也终于明白,四哥为什么会对草原上最美的明珠琪琪格不屑一顾,反而对于你,一个汉人的姑娘,这么的喜欢,甚至于……” “甚至于……去年他从大祁国回来之后就一直将你的画像挂在书房里,每天还要思念着你的相貌来描摹作画了。也不枉费他的一番心意。”李玖说的很是感慨,能让他的那个眼光甚高的四哥相中的女人果然是不简单啊。 李玖的话才说完,融嫣就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是谁,也还故意不说破,你这个人……才是当真的有心计!融嫣佩服九殿下。”她说着学着他们西凉人的样子,将手臂放在自己的胸前,行了个礼。 李玖呵呵一笑,“现在该我拜你才是,过了下个月,你可就是我的四嫂。九弟我先给你和四哥道喜了。” 说到这里,融嫣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九殿下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也应该对我的过去有所了解,实不相瞒,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也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这样的我……恐怕……” 李玖挥了挥袖子,“不会的,四哥他绝对不是一个在乎这些事情的男人,难道我都知道的事情,他会一无所知么?”李玖说的笃定万分,融嫣听他的口气不容改变,也不由得再叹一口气,“九殿下,其实,四殿下不日即将登上大宝,又何苦非要和我一个小女子过意不去呢?我明明只是想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这,难道也不可以么?” “九殿下,你和李肆他向来是亲如一人,你就不能劝劝他么?”融嫣略带恳求的说。 眼前的折扇哗啦一声打开,李玖摇了摇花了牡丹的扇面,轻声说,“四哥是个偏执的汉子,他想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李玖也叹了口气,“融嫣姑娘,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西凉的王庭里,乖乖的准备做我的四嫂吧。四哥他是个男人,定然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融嫣听完,也不再多说,略略点了点头,神态之间,尽是疲惫之色,“九殿下,我有些累了,想要躺一躺,对了。还请你不要对别人说起,那些个主意是我帮你想到的。” 李玖犹豫了下,站起来说,“或许,被别人发现你的才能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融嫣不慎在意的笑了笑,同时摇头,“不,我现在再也不想惹上任何的事情,只是想让自己踏踏实实的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好点,过的舒心点,过的清净点。不知道九殿下你能不能信守诺言,答应我这个垂死之人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玖也在无可辩,只好点头,却又无奈,“我会信守我们之间的诺言,绝对不会将你的事情泄露出去半分,你放心……你的病也并非无药可治,如果只是看不清楚的话,我想四哥他愿意做你的眼睛,做你的依靠。” 融嫣浅笑,没有说话。 李玖离开之后,融嫣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双手摸索着向前摸到了那一截被熄灭掉的香烛,脸上露出另一个笑容,“李玖啊李玖,你可真是一个好心的人啊。” ************************ 景昭殿前,李肆刚刚安置好了一些朝纲正事,就看到李玖信步朝他走来,他面上的凝重的气色微微缓了一缓,他刚刚凯旋回来却没有一刻能够清闲,朝廷之中的事情,比他所能想象到的还要难,还要多,还要复杂。 那种繁琐的程度,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四哥。”李玖走到他的面前,向左右看了一看,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四哥,你该去派些人好好保护融嫣姑娘。” “什么意思?”李肆挑起自己的一边眉毛询问。 “融嫣姑娘现在和你的关系很微妙,在你的婚事还没有昭告天下之前,她或许就有可能已经被别人害死了。”李玖说的很凝重。 李肆果然眼中闪过暴怒,问道,“是谁?” “大嫂。”李玖沉着的吐出这两个字来。 李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就光凭着大哥手中的那几个旗的人马也敢在这里和我挑衅么?敢动她,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来,老九,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和你说,最近齐齐怒云那里又有了新的变化,他们分别派兵加防了在跑马坡的守卫,看样子是来者不善。我这个皇位,只怕是坐上了,也不会稳当了。这些人,总是在蠢蠢欲动!” 李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四哥请莫烦心,小弟我已经帮你想到了好办法,可以将此事圆满解决。” 李肆眼前一亮,“九弟你这话当真?快说来听听。” 第二百八十九章 问计将安出 他幽幽的从门后走了出来,手中一把折扇,尽显风流倜傥。只是他的眉宇间不由自主的闪现出来的忧思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眼下正在被什么琐事所困扰着。 “我虽然没有什么旁的事,但是这一件事就够让我思量上几天,却不能脱身的了。”李玖轻轻一叹。 融嫣浅淡一笑,“我也许是帮不上你的忙了,九殿下。不过,能让九殿下烦心的事,一定也是件非比寻常的事,不如说来听听,或许咱们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也能想出个什么好办法来呢?” 李玖慢慢的踱步走进房间里去,在她旁边拉了一把凳子坐下,满室的清幽的香气中依旧能够退去了李肆刚刚近来过得那种血腥之气。 李玖慢慢的皱了下眉头,拿扇子点了点桌面上的香烛,“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种香料了?” 他已经嗅出来,这种香气是属于来自西域的葡萄暗香,它其实是含有微弱的毒性,虽然气味很好味,但是,实际上闻得时间久了,就会让人患上极其严重的病症,在无声无息之间,轻而易举的夺走人的性命。 是以,当他看到这种香烛被点燃了放在融嫣的房间里的时候,感到了惊讶。他还不知道融嫣喜欢这些东西。 但是同时也忍不住开始为她感到担心,虽然这种东西不会一下子对人的身体怎么样,但是,它总归是一种含有毒性的草药。 融嫣浅浅一笑,说道,“殿下你忘了,我现在可是个眼盲之人,什么花草都看不见了。” 李玖沉默低头,“我无心冒犯你的,融嫣姑娘。” “我知道。” “这些香烛是什么人给你送过来的,你还有没有印象?”李玖忽然被自己的一个想法吓到,他开始隐隐约约的觉得实际上融嫣的眼睛的失明是和这种香烛有内在的关系。 第158节 融嫣倒也没有多想,顺口答道,“是前几日大夫人送来的。你知道我刚刚到这里来,总是缺点什么用的,穿的东西,大夫人想的周到,对我很是照顾。” “是么?”李玖明显不相信她说的话,那个大嫂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清楚的很,很显然的,融嫣是被她迷惑了。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反问,“融嫣你难道不觉得,对于一个盲人来说,送来这么多的香烛其实是很多此一举的一件事么?” 融嫣愣了一愣,反问,“这……你倒是说的在理。你若不说,我还没有往哪个方面多想。哦,对了,我虽然不用灯烛,但是这寝宫里的宫女们总还是需要光亮的吧?” 李玖再一次沉默,他心里的感觉越发不安,走上前,将灯烛熄灭,房间里变成了一片黑暗。 “你刚刚想要跟我说的,是什么?”融嫣想起刚刚还未说完的话题,重新提了起来。 “是关于四哥的,他这一次虽然挫败了二哥的夺嫡之争,但是也很大程度上的让自己的队伍和势力不仅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甚至还折损了很多的人马和财力。我目前害怕的是,虽然四哥会如愿以偿的坐上王位,但是。他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安生了。”李玖频频叹气,说的唏嘘不已。融嫣听后莞尔一笑,“九殿下,在我的家乡里有这样一个故事,村子的东头有两条大黄狗,它们是整个村子里最勇猛的大狗,很多小狗们都害怕它们,不敢靠近,然而有一天,这两条大狗却因为一块肉骨头厮杀了起来,结果一条把另一条咬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玖眉头一皱,显然的,这个女子是将自己的两位兄长比作了争抢肉骨头的两条黄狗,却又没耐何,只好接着话茬往下说,“结果怎么样?” “结果啊,本来是在旁边一直环视着看热闹的那些小狗们也都纷纷摇尾而上,竟然是也敢公然和那条大狗争夺起肉骨头来,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吧,毕竟树倒猢狲散,墙倒万人推,这些小狗们也算是懂得审时度势,能在这个时候统一了战线,还算聪明。”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大狗却在这个时候,将那块肉骨头分成了很多的小碎块,分别给了刚刚在自己和另一只大狗战斗的时候过来帮忙的几只小狗们分食。于是,那几条小狗迅速的站到了那条大狗的身后和他一起分享美味。” “其他的狗们见了这场景,立马懂了,原来不用自己动手动脚的和大狗厮杀也能吃到肉,于是它们刚刚统一成的战线很快就在大狗的这个举措之下,土崩瓦解了。” “怎么样?九殿下,这个故事是不是挺有意思的?你说,是不是动物的智慧有时候比人来的要更容易也更清楚一些呢?”融嫣讲完了故事,测过身来看他。 李玖顿时了悟的拿扇子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心,点头称是,“你说的没错,看起来,这大黄狗其实是个聪明人,哦不,是聪明狗。” 用一点利益去瓦解对手的战线,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可笑他和四哥都没有想到。 说起来就觉得十分的惭愧。 “融嫣姑娘,你的见解和机敏让人敬佩,看起来四哥真的是很好有眼光,我也终于明白,四哥为什么会对草原上最美的明珠琪琪格不屑一顾,反而对于你,一个汉人的姑娘,这么的喜欢,甚至于……” “甚至于……去年他从大祁国回来之后就一直将你的画像挂在书房里,每天还要思念着你的相貌来描摹作画了。也不枉费他的一番心意。”李玖说的很是感慨,能让他的那个眼光甚高的四哥相中的女人果然是不简单啊。 李玖的话才说完,融嫣就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是谁,也还故意不说破,你这个人……才是当真的有心计!融嫣佩服九殿下。”她说着学着他们西凉人的样子,将手臂放在自己的胸前,行了个礼。 李玖呵呵一笑,“现在该我拜你才是,过了下个月,你可就是我的四嫂。九弟我先给你和四哥道喜了。” 说到这里,融嫣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九殿下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也应该对我的过去有所了解,实不相瞒,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也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这样的我……恐怕……” 李玖挥了挥袖子,“不会的,四哥他绝对不是一个在乎这些事情的男人,难道我都知道的事情,他会一无所知么?”李玖说的笃定万分,融嫣听他的口气不容改变,也不由得再叹一口气,“九殿下,其实,四殿下不日即将登上大宝,又何苦非要和我一个小女子过意不去呢?我明明只是想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这,难道也不可以么?” “九殿下,你和李肆他向来是亲如一人,你就不能劝劝他么?”融嫣略带恳求的说。 眼前的折扇哗啦一声打开,李玖摇了摇花了牡丹的扇面,轻声说,“四哥是个偏执的汉子,他想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李玖也叹了口气,“融嫣姑娘,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西凉的王庭里,乖乖的准备做我的四嫂吧。四哥他是个男人,定然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融嫣听完,也不再多说,略略点了点头,神态之间,尽是疲惫之色,“九殿下,我有些累了,想要躺一躺,对了。还请你不要对别人说起,那些个主意是我帮你想到的。” 李玖犹豫了下,站起来说,“或许,被别人发现你的才能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融嫣不慎在意的笑了笑,同时摇头,“不,我现在再也不想惹上任何的事情,只是想让自己踏踏实实的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好点,过的舒心点,过的清净点。不知道九殿下你能不能信守诺言,答应我这个垂死之人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玖也在无可辩,只好点头,却又无奈,“我会信守我们之间的诺言,绝对不会将你的事情泄露出去半分,你放心……你的病也并非无药可治,如果只是看不清楚的话,我想四哥他愿意做你的眼睛,做你的依靠。” 融嫣浅笑,没有说话。 李玖离开之后,融嫣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双手摸索着向前摸到了那一截被熄灭掉的香烛,脸上露出另一个笑容,“李玖啊李玖,你可真是一个好心的人啊。” ************************ 景昭殿前,李肆刚刚安置好了一些朝纲正事,就看到李玖信步朝他走来,他面上的凝重的气色微微缓了一缓,他刚刚凯旋回来却没有一刻能够清闲,朝廷之中的事情,比他所能想象到的还要难,还要多,还要复杂。 那种繁琐的程度,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四哥。”李玖走到他的面前,向左右看了一看,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四哥,你该去派些人好好保护融嫣姑娘。” “什么意思?”李肆挑起自己的一边眉毛询问。 “融嫣姑娘现在和你的关系很微妙,在你的婚事还没有昭告天下之前,她或许就有可能已经被别人害死了。”李玖说的很凝重。 李肆果然眼中闪过暴怒,问道,“是谁?” “大嫂。”李玖沉着的吐出这两个字来。 李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就光凭着大哥手中的那几个旗的人马也敢在这里和我挑衅么?敢动她,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来,老九,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和你说,最近齐齐怒云那里又有了新的变化,他们分别派兵加防了在跑马坡的守卫,看样子是来者不善。我这个皇位,只怕是坐上了,也不会稳当了。这些人,总是在蠢蠢欲动!” 李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四哥请莫烦心,小弟我已经帮你想到了好办法,可以将此事圆满解决。” 李肆眼前一亮,“九弟你这话当真?快说来听听。” 第二百九十章 当年的勾当1 李肆眼前一亮,“九弟你这话当真?快说来听听。” 李玖淡淡一笑,神色之间经多出了几分的无奈和凉意,“四哥或许我们该学学村头儿的那两只大黄狗。” “啊?大黄狗?”李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我们能够把到手的肉骨头,分出一部分来让这些观望的人尝到点甜头,如此一来,这些原本是观望态度的人,就会开始动摇,趁机会拉拢一部分的这里的人站到我们的队伍当中。如此一来,这朝廷上的局势可就不同了。” 听罢了李玖的陈述,李肆沉默了片刻,大约有盏茶的时间那么长,笑了一下,“一手放宽,却等于一手抓紧,这也算是一桩划算的买卖了。” 李玖淡笑,“不错,的确如此。” 李肆略微思量一下,探出两根指头敲打着身旁的廊柱,低声道,“不错,我看这个主意不错,不如就这样办了,将咱们的利益稍稍的分出一部分来,就算如此,咱们也会成为最大的赢家。剩下的,就让他们去争夺吧!” 李玖转身欲走,却被李肆拦住。 “老九,你最近想到的办法都很与众不同。”李肆一双淡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点点的光芒,拿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和他挨得很近。那一双眸子,让人看了觉得哪里就是漫天的繁星闪烁。 李玖淡淡一笑,从他的手掌之下闪了身体出来,“或许是最近的形势有些不同,我们才不得已想到这样的办法了吧。” 李肆勾唇一笑,没再多言。 ************************ 大祁国皇宫之内,老皇薨逝,新皇顺理成章的由三皇子卫飒即位。三个月前,卫飒刚刚从沉睡之中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那个让他爱恨交织的女人——白若溪。而是…… “你醒了?”那女子的声音之中带着惊喜无限,却不是他最想听见的那种温柔款语。 身体因为躺的时间久了而越发的沉重,竟然半天都不能移动自己的身体。 那女子上前扶起他,让他靠着被单坐着,“殿下,你真的睡了很久了。”她的眼中竟然闪烁着点点的泪光。 对于这种逢场作戏一般的感情流露,卫飒并不感到意外。所有的女子都想要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费尽心机的也要得到什么。 卫飒浅浅一笑,“弦月公主,这些天都是你在照顾我么?”他清秀的脸颊因为陈病而显得有些许的憔悴。下巴尖俏的似乎能扎出一个洞来。整个人如同沉浸在一个刚刚醒来的大梦之中,十分的清醒。 这种清醒,似乎有些清醒得过分。 弦月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不再他的面前戴上面纱的日子,她神情款款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好像是看着自己家的当家主事的男人一般。 “是啊,殿下,一直都是奴家在照顾您的呀。”她说起谎话来,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卫飒低下头,似乎是在回忆着过去的一幕幕,皱着眉,一动不动。弦月的心跟着提了起来,莫不是被他看出来了什么端倪?又有了什么枝节? 她正兀自忐忑,却见到卫飒缓缓抬起头来,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是么?那就多谢你了。” 弦月竟然没来由的跟着他的笑容微微红了脸颊,悄悄低下头去,说道,“这……都是奴家自己愿意的……为了殿下,奴家心甘情愿的。” 卫飒注视着她酡红的脸颊,笑了下,语气里有几分的不屑和不信。 刚要说话,内殿的大门就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他猛地抬头,竟然有那么一个瞬间,竟然是以为一直在自己的耳畔低低耳语的那个女子,悄然回来了。 只可惜……他抬起头来看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没有办法,进来的不是她。而是一个久不见面的男人。 白江。 他仍旧一副纨绔子弟的摸样,进来之后靠在廊柱上,斜睨他,“殿下醒来了啊?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他嘴里虽然说着恭维的话,但是实际上,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真心的笑容。 看到他这个样子,卫飒就知道他今天是有重要的事情。“你若是来贺喜的,我倒是要感谢你。” “哼哼,只怕我今天要带来的消息只是会让你头疼。”他说着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来自西凉的女人一眼,十分的不愉快。 卫飒微微挑唇料嘴,看起来这个妖娆的男人这一次是铁了心的讨厌起来这个女人。 弦月很有眼力的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三殿下,老皇他……近来身子越发不好了,您……”他才醒过来,就立马有人来禀报他这个机密的消息。而这个人正好就是这个妖娆的男人,白江。他眯起的眼睛里闪了一丝的精光。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卫承殿下那里早已经巴巴的利用起来您昏睡的这三个月里将所有的能够调动的力量全部调动起来了。他可以说得上是是出了浑身的解数。”白江面带不屑的说,卫飒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卫承的那些小动作,早就被白江轻易的破解了。 白江果然露出倨傲的神色来,看他,“你还真是了解我啊,那些个小伎俩,如果你那个时候醒着的话,也只能是感到有点娱乐罢了。” “即位的事,如何了?”卫飒轻轻的笑了下,靠在身后的靠背上,“我知道你的本事,白江我还是感到很感激你,毕竟你在我最难的时候,没有离开我。” 白江微微一愣,显然是对卫飒能够说出这种话来感到诧异,不过很快他就释然,露出妖娆无比的笑容,“殿下,您也知道我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对一个男人……死心塌地。”他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将身体挨到了卫飒的身前,样子做足了十分的暧昧模样。 卫飒推了他一把,“有点正经行不行,我刚醒过来,还受不得你那么大的打击!” 白江自己也笑了一下。 “诶,说这个之前,我先说一句别的。”卫飒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神色忽然一正,“白江,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你是不是一直在我的身边?” 白江也一愣,大惊失色,“殿下,你该不会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你了吧?” 卫飒气得连翻白眼,“能说句人话么?” “能,特别能。当然不是我,你闭着眼难道就一点印象和感觉都没有吗?”白江学着他的样子也连翻白眼,“能把你一个大男人伺候的这么好的人,定然是一个女人,而且还得是那种真心实意对待你的女人吧。”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看,我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起来,也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吧?” 卫飒眯了眯眼睛,“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我要告诉你的是……伺候你的人,你感觉是谁,那就是谁了?你这样一个能耐的男人,谁也不能撼动你的心思,对吧?” “嗯,那我就知道是谁了。”卫飒听了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不仅没有气愤,反而是笑了出来,很是安慰。 “那就好了,我可以喝你说正事儿了吧?”白江呵呵一笑,“卫承殿下的势力已经尽数被我们收归囊中,殿下,您不日即可即位。” 卫飒活动了下自己的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我这一觉睡的可真是熟极了,怎么说,也应该起来活动活动了。西凉呢?西凉那边怎样?” 白江轻轻笑了笑,“他那边也还不是和我们差不多,草原上的老皇也是病入膏肓,那个四皇子李肆正忙着和他的大哥争夺王位呢。” “那正好,外敌安稳,可不就是咱们动手的好时机?”卫飒从床上跳下来,舒展了下手臂,“白江,我曾经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反悔。” 白江的脸上忽然闪过奇怪的神色,咳嗽了一声,“殿下您只管先等级即位。其他的事……容后再说也不迟。” 立秋之后,老皇薨逝,三殿下卫飒击败了玉夫人和她的儿子,卫承,即位大统。将大哥幽禁在兖州,不得大赦,不得见天日。 一切安稳之后,卫飒再一次询问白江,上一次说起那件事情。 白江露出尴尬的神色,“殿下,这一撞买卖是十几年前先皇同那个男人订下来的,承蒙殿下还记着这件事情,没有损毁契约。白江代替那个人感谢殿下的诚意。” 卫飒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吞吞吐吐的男人,微微一笑,“那如今呢?十几年过去了难道说,那个男人后悔了?现在大祁国已经占足了这桩买卖的便宜,甚至可以换一句话说,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的这一撞买卖,大祁国还要最少三十年才能取得今日的成绩!” 第159节 “这样说来,我和那位大人是一定要接受殿下,哦不,陛下的好意了?”白江转过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酒,“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代表北冥遗族感念殿下的恩情了。” 卫飒苦笑了下,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你还要感谢我么?若非是当年有钟覃丞相在北冥王国之内和大祁国的军队里应外合。我们也不能这么容易的将北冥王国一夜消亡。” 第二百九十一章 当年春衫薄 卫飒苦笑了下,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你还要感谢我么?若非是当年有钟覃丞相在北冥王国之内和大祁国的军队里应外合。我们也不能这么容易的将北冥王国一夜消亡。” 说起当年之事。 所有听说过那件滔天的业障的人们,只有深深唏嘘,哀哀慨叹。 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漆黑的夜空低低的笼罩了北冥王都的上空。 夜深而寂静,一切都寂静的太过异常! 大大的宫城,红砖碧瓦,高大巍峨,璀璨的琉璃墙壁之内只能居住着这个国家里最受宠爱的小公主的住所。 其夜,北冥国王正在与唯一的往后一同看望小公主殿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坐享天伦之乐的时刻,谁也不曾料到,今夜的葡萄美酒夜光杯,今夜的管弦歌声,今夜的美人佳酿,统统都是此生最后的欢乐场景。 从今以后,再无欢乐,再无笑颜。 当然,这时候的一家三口,这北冥王国的皇族们还不清楚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对于他们自己的国度的子民来说,都是那样的一场灾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国王亲吻了自己最爱的女儿融嫣,挽起身边的皇后,融嫣公主笑靥如花,一对小酒窝镶嵌在她的腮边,喜笑颜开的看着自己的父王和母后恩恩爱爱的手挽手一起离开自己的朝云殿,往寝宫走去…… 宫墙之外,却已经换了天地,方才的宁静夜空早已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关于名字叫做灾难的前奏…… 宫外,带着火苗的箭矢飞奔而来,像长了眼睛似的纷纷坠落,如同一夜火星流雨,坠落凡尘。跳动着的,明黄色的一团团的小火苗,在她的眼前霍霍的坠下,你追我赶的,好像有了生命力一样的欢快。 它们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坠落会要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和悲痛! 人人都说岁月是无情得到车轮,碾压过生命的脆弱。然而,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五岁的小公主融嫣觉得,实际上,这漆黑的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的夜晚,这明亮的灼人眼球的带着火苗的箭矢……才是最能让人恐慌入骨的道具! 至少,在那个时候,她看到了,第一次看到了向来沉稳的父王的脸上闪动过的冷漠,漆黑的眼睛,一如这漆黑的夜晚,浓的化不开,看不清,更让小小年纪的她,读不懂…… 守卫宫城的将士们似乎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的对策,甚至没有人放出一刀一枪,没有人喊上一句“有敌入侵,陛下快逃。” 这样的一个王国让融嫣后来每每想来,总是觉得有些齿冷。 其实,就算没有那样的一场通敌叛国,她的北冥也是要完蛋的,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或许那个时候的她可以不那么早的就体会到作为一个公主的悲凉。 白江一直低着头,他的脑子里闪烁着关于那一夜晚的琉璃夜火的一幕幕场景。对于五岁的融嫣来说,一切来得残酷,而对于当时意气风发的迟延家的公子迟延靖来说,他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那…… 一袭白衣,天外飞仙。 手中是一柄光华璀璨如同白昼闪烁光芒的丈八宝剑。浑身上下不染纤尘,从头到家都是彻彻底底的月白色。纯净的,透明的,恍若是月华仙子不经意的流到人间。他看着那道白影从琉璃宫的房顶跳下,再跃起,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翩若惊鸿,快似游龙。 不得不说,那个年纪的白川,的的确确是人中之龙。 也同时是深深夺走了迟延靖的一颗少男的纯洁之心的男人! 他的责任是在行动之前,当然,这行动说的是,大祁国的出其不意的进攻。在此之前的半月之中,迟延靖已经拉拢到所有的有可能进行反抗的将领和营军们,所有的不支持他们这一次倒戈的将领早就被处理掉,是以,今天晚上的屠城能够如此的顺利。 偌大的王都,几乎已经完全被此起彼伏的火海所吞并! 无数的人们在哀嚎着,痛苦的挣扎着,身上沾染了火苗的人仓皇的痛苦的到处逃窜,将火种燃到更多的地方和人的身上……二十岁的迟延靖只能认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些子民的生命不过是大祁国进攻北冥的必须的踏脚石罢了! 直到多少年后的今天,迟延靖每每想到那一夜的惨状,总会在睡梦之中惊醒,他才蓦然发现,原来人能够蒙蔽的了自己的眼睛,却蒙蔽不了自己的良心。 那一夜惨死的数万人……尽是他的臣民。 然而,最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那一夜的白川忽然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也包括了没有告知大祁国的国王的情况下,私自跃入火海,将处在即将垮塌的琉璃宫中的小公主救出升天!这个举动,无疑是用性命来相搏!无疑是宣告了那个小女孩的地位! 想到后来如果被大祁国的国王知道,北冥尚有子嗣留存后世的话,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两个心狠手辣的国主会如何处置这个白衣男人! 没想到的,让他更加没有想到的,还有白川后来的所作所为,他甚至为了她抛弃了到手的功名利禄,竟然隐居到偏僻荒凉的杏林山里定居,亲手抚养先帝的遗孤女儿,一晃就是十年整! “白江,大祁国不是背信弃义之徒!我父王在世时,答允过你和白川的好处,自然是一点都不会少了。”卫飒已经坐在了金銮宝殿之上,他已经黄袍加身,已经做了人中之王。 然而迟延靖却觉得,这些年被困蹲在一座宫城里的人,不是他,这个换了身份的三皇子的管家家臣,而是躲在杏林山上的……白川。 这世间到底有多少时光和往事能够被慢慢的洗涤干净?又有多少的人能够逃得开自己的心结? 他浅浅的笑了下,满是无奈和伤感,“殿下,你聪明绝顶,举世无双,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要是怎样的封赏才能让一个人从牢笼之中走出来?” 卫飒一愣,心有所感。“大概……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说完自己也笑了下,手抚摸上自己的胸口,“谁,不是如此呢?” 白江看着这个瘦削的却沉稳邪肆的男人,他忽然替白川感到一丝的悲凉。 “我想去拜见一下驸马爷,请新皇俯允。”白江弯下了腰。 卫飒点了点头,“无颜他那里,也的确是需要有人看看去了。你去,我放心。” 紫嫣公主的寝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开满了杏花,在这个时节里,竟然能开满了杏花,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白江举步跨进院门,迎面扑来的便是阵阵的花儿的馥郁清香。 还有阵阵催人心肝的断肠琴声。 他的脚步一滞,停在偌大的花园之中,不知进退。 闭着双目的钟无颜双手抚琴,而他的妻子则默默的站在他的凉亭之后,满眼悲切。 想必是夫妻一场,他的心事,她已经洞悉。 白江走上前,却不出声惊扰。倒是钟无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朝他的位置缓缓一笑,“白管家,你来了。请坐。” 白江叹了口气,“无颜,或许这些年来,咱们这些人当中,只有你,看的最清楚。” 钟无颜清浅一笑,如同风拂过水面一样的轻柔和缓慢的笑意,“若我当年便已经能看的这么通透,想必我们也不会如同今日这般见面了。公主,我有些话想要对白管家说,请你暂且回避下,可以么?” 白江叹了口气,钟无颜毕竟是钟无颜,他这个人永远的温吞似水,永远的不会伤害别人。而他偏偏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那一个! 而又陷入了彼此的折磨之中,苦苦不能自拔。 “钟大公子,你想说什么?”白江聊袍子坐下,在他的对面,看他准确无误的翻过琴身,打开了一处机括。取出一样东西来,递给他。 “她走之前,曾送来一封信件,我一直不知道真伪,只能妥善保管,又因为兹事体大,所以……” “这是什么?” “是她告诉我的一桩秘密。”钟无颜的脸上带着陶醉的笑容,合适心满意足,“她最终还是信任我的,白江。” 白江打开那油纸包裹的短信,上面很简单的用绣花针扎了一串字出来,显然这是为了让目不能视物的钟无颜看得清楚。 他用手指抚摸过那些林立的凸起。 脸色忽然一变。 那上面字字勾画的,却是一桩他们自以为保存的很好的秘辛! “丞相钟覃,国师白川通敌叛国,我已知晓,白川我师,丞相乃父,其中恩怨,已不能尽言一二,我心已倦,欲以往西,所生为求,恩怨两隔。”短短的一封信,白江来来回回的摸了很多遍才肯放手。 原来,一切她都已经掌握,那,她是如何这样坦然的面对他,乃至白川这两个害她全家的罪人的? “这是……你什么时候收到的?”他的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钟无颜浅浅一笑,“在我和紫嫣公主的婚礼前夜。” “原来……你……她……” 钟无颜将琴收好,恢复了平静,将手臂放到他的胳膊上,“我失了眼睛,她失了至亲和江山,但,我们都已从黑暗之中走出来,唯一不能放下的,只是你和白川还有……”他的眼光飘忽到很远的地方,轻轻说道,“还有如今已成九五之尊的卫飒吧。” 犹记当年春衫薄,那一页页的尘封已经随着生命的终结滚滚袭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盛宴的终章 融嫣一觉醒来,外面已经大亮。她摸着黑下了床,实际上,外面的光线到底如何,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差别。她的眼前,永远只有一种色彩,那就是永恒的黑色。 一如那夜里弄得化不开的墨水。 门口服侍她的小宫女听见屋里的动静,跟着问了一声。 “王妃您是醒了么?”融嫣苦笑了下,没耐何的摇了摇头,虽然她已经说了几百遍,但是这里的宫女们就是一个比一个的更固执,谁也不肯听她的解释。 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他们就会用一句,“早晚您也是我们的主人,不如现在就练习练习改口,免的以后做的不好。” 融嫣就彻底的没了火气。只好听之任之。 而且,今天对于她们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她们的这一位小女主人,今天就要成为她们真正的主人了呢。 这一日对于她们所有人来说都是特殊的,因为早就在半个月前,她们就已经接到了命令,开始不断的装饰整座宫殿。从里到外,能换成新的东西的,都换成了新的。根本没有一丁点的拖泥带水。尽管她们曾经被通知,这一场四皇子的婚宴要在半年之后举行,但是,这婚礼为什么还要提前举行,这让她们感到奇怪。 当然,也就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了。更没有人能够说的上来一个准确的理由,所有的一切说的,都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来的。 但是她们都知道的一件事情是……这一次殿下的婚礼上将会有一个很大的人物出现。 那个人,千里迢迢的从大祁国匆忙赶来,为的只是来参加西凉四殿下的婚礼。 倒不是两个人的感情和矫情能有多好,而是他们两个之间似乎有什么不能不说一说的秘密。 八月十六,天气晴好,虽然是大婚,但是却没有人佣人早早的过来叫醒她。融嫣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睁开眼,依旧是一片黑暗。 但是鼻子前溢满了的都是满满的清香,闻着味道,应该是初秋时候的彩菊,大朵的彩菊盛放时候才会有的香气。 她微笑了下,这种花朵是西凉的国花,几乎每家每户都会种上几盆这种生命力顽强的彩菊来装点家居。 她也知道,为了这一次的婚礼,李肆更是搜罗来了各处的彩菊,摆放在宫殿之中,表示她嫁给他的这件事,其实是民心所向,并不是他李肆一时的好色。 手指触摸到了那些开的厚重的花儿,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内心里实际上是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原因的来的那么的平静。好像这眼前所发生的的一切都不过时顺理成章的顺水推舟罢了。好像自己的脑子里早就有了这样一个声音再告诉她,她应该存在于这样的一个场合之中,大红的盖头,大红的嫁衣,绣着金丝牡丹的大红绣鞋,每一样,如今都没有短缺,尽管她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她还是能够感觉到密密的针脚,细细的触感,在她的手指腹上来回的打滑,她摸得出来这些个衣服用的都是江南运来的缫丝和最好的冰蚕丝线。 这一切,难道不是足够了吗? 至于嫁给谁,谁又会娶她。这并不重要。 她被人装饰一新,穿的华丽非凡,她面容平静的让下人画上浓重的妆容,胭脂气息浓重,呛得她有些个头疼。 收拾停当的融嫣坐在床榻之上,在静静的等待着佣人将她扶起来,掺到大厅里去和众贵宾们相见,答礼。 但是,迟迟的没有人进来。 融嫣的手心里渐渐的,都是冷汗。她的胸口处的绞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到最后她开始忍不住趴在床榻上,大口的喘息起来,大红的盖头也被她自己甩到了一边去。 门被人打开了。脚步匆匆的,进来的人是李肆。他的马靴声音响亮,但是今天,他为了她,尊重了中原人的习惯,换上了轻便的软底皂角新郎靴子,走起路来,却仍然是那么的响亮,透着股生命力,融嫣抿唇一笑,她暗想,这样的一个朝气蓬勃的男人,的确是不应该和她这样的暮霭,行将就木的女人成婚的。 她的身子被他轻轻抱起。她现在越来越瘦了,也越发的没有精神,这其中的道理只有李肆一个人知道,他在半个月前受到了一个人从大祁国的来信,得知了内情之后……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张罗着这一天的婚宴。 因为那个男人的话,他信了。 她生来有疾,先天不足,加上后天的奔波和牢狱之灾,导致她五劳七伤,已经没有回天之力,就算是大罗神仙到了,她也不会再多眷恋这红尘一刻三分。 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身上,让她摸到了他的身上,衣服上的那些花纹,他轻轻的问她,“你摸出来了么?这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