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黑道)》 序·开始 留落来,或者,我同你走。 天地其间模糊不清,烈焰吞噬所及的一切。他江湖揾食多年,血肉,早以是顶廉价的东西。极度的痛楚预示着死亡,他怕了。 但实则他怕的,不是就这样面目全非的死去,而是在那记忆颠倒满目疮痍的瞬间,好似见到了那个成身是血的女人。他怕她再走。 她维持着他所熟悉的疏离,面上依旧是清冷的笑意。胸口一个好似深不见底的洞,血孔里流出的鲜红液体灼烧着他的视线。 他话,“阿式...求你...留落来。或者,我同你走...” 大雨滂沱,他倒在了被仇人滋养过的烂泥上。他把此生的所欲所念,都融进了一个瞬间里——今生已然背离,来世多愿包容。 不信鬼神的人,终于信咗一回。 所有的人欢欣鼓舞喝彩他终于死了。但没有人知道,他系同她一齐走了。 「01」再生 “大佬...大佬..你开门啊...”一个楞头小弟咚咚咚的call着他大佬的房板。 这间位于元朗地界的公寓不新不旧,是从一个阿爷手里买下来的。虽说行古惑的嘛,拿命赚钱就是为了享受,但这座公寓的主人并不追求住什么连马桶都镶金的大豪宅,他只喜欢在一路砍杀中一路征服,那种众生臣服于脚下的感觉才让他上瘾。 从来没有家的人,又哪来家的概念。房子再好,也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如果要睡女人,在外面就算。叫鸡也外卖?他还没懒到这个程度。 但此时此刻男人却很想把这栋房子拆了重装。哪里来的扑街仔?叫叫叫,喊魂你叫阿妈再投胎噶? 人在噩梦中被揾出,记忆依旧停留在那场熊熊烈火里那具横死的尸体上,他的心情很不好。 第六日了。 从在医院里睁眼醒来到今天,已经第六日了。他每晚都会做仿佛是上一世般的噩梦。所有人,所有事明明都那么清晰,可醒来之后却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用力回想只会头痛欲裂,再三探寻下感知里缺少的那一块,貌似是个女人。 她系边个?他唔知。 但他又清楚地知,他系真的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这几日,每每梦醒便一直会昏沉,要宕机很久大脑才会运作。人生如梦,但手臂刀伤的痛不会假,胸前缠绕的纱布不会假,窗帘外边的烈日光也不会假。纵然他不相信,但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信。 门外还在拍门呼唤,只是衰仔小弟换了句台词,“大佬啊...系骆生call你啊,求下你开开门呐...” 男人动了神色,黑着脸下了床,走到外间一把掀开门,迎面赏了小弟一巴掌打在后脑勺,骂道,“做咩事呀,你家里死人啊咁急?”又夺过了BB机走到屋里顺了几口气才应声,“大佬。” “哇,乌鸦哥你系我大佬,我系你细佬算?我真系要拜你,你系李嘉诚呀?定系英国女王?搵你咁有派头啊?”中年人的声音乌啦啦的像倒豆一样传进男人耳朵,乌鸦皱着眉不自觉把BB机拿的远了些。 “算算啦,我睇你为了社团差点被斩死的份上,唔同你计咁多。讲正事,你斩死人家大佬,重想再香港睡个好觉呀?我畀你安排了机票,你今日就走拉,去荷兰避避风头...” 屋外的细佬只往里头偷瞄了几眼,便再不敢有动作。拿着祖师爷的电令他才敢拍了大佬的门板,现下确确实实是不再敢进大佬的房子。 东星社五虎之一的下山虎——乌鸦。他自从八二年在九龙城寨斩死了他当时的大佬华D后名震江湖。人人皆知他性情暴烈,手段凶悍,甚至有点变态,社内社外,边个敢惹?一开始听讲要来给他当细佬时,早就吓到给老母先递去了遗书。不过,从一周前那场血战过之后,他这个大佬,好似变了不少,他的性命貌似还能多保几日。 “雄仔...?你究竟有无有听我讲野?”中年人发现他静默许久,马上怀疑他又开了小差。只是乌鸦这次还真没有偷鸡,他只是觉得这一段情节似曾相识,在上一世数次去荷兰的经历里,确实有如今这一段。 “唔好讲大佬唔理你呀,后路都给你留好的嘛。鬼叫你下手咁狠,呐,我成日在讲的嘛,做人留三分余地嘅啦,你从来都唔知听一听,我一讲你就偷鸡,下次...” “好喇,好喇。我知嘞,大佬...” 他终于开口打断了电话那头的絮絮叨叨,再不说话,天知道那个老头还能啰嗦多久。他的大佬骆柄润,外号骆驼。东星社的当家龙头,向来是个八面玲珑十处算计的人,真要说只是为了保小弟费心?倒也未必。要是没点利用价值,东星会对他乌鸦咁好? “我知,多谢大佬救我。你放心,今次在荷兰我唔会让你失望的嘛。” “你竟会讲个谢字...”骆驼对乌鸦的反应很满意,却又对他突然的懂礼貌很意外,“点?一刀破到头,你脑子开花?真系太阳打西便出来。” 乌鸦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如像上一世一样用枕头把他闷死算了的想法,这老头屁话真多。乌鸦笑的阴险,“点解会?大佬,你想听咩,我就给你唱咩。包你满意。” 骆驼突然听得汗毛倒立,“挂线!我多同你讲几句,真系多白我天线费啊。” 乌鸦收了线,把BB机扔回门口细佬的手里,吩咐道,“去叫人。一半人留在香港,机灵点匿好,不然被斩死就当给他屋里赚安家费。另一半,同我去荷兰,立了功,个个吃多几餐宵夜。” 乌鸦捣了捣碎发,拿出一件薄衫换上,领口大开,轻软的丝材包裹着精壮身材,袖子卷起卡在手臂。他的肌肉线条鼓胀流畅,看的细佬瑟瑟发抖,生怕他一下打死一个老师傅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 “大...大佬...” “做咩呀?你耳仔聋啊?” “唔系啊,大佬,你唔记得了嘛?天后庙的庙祝公之前搵过你,话他系受人所托,有话相告你。前几日就call来过,我话你在受咗伤医院...就...” “庙祝公?信这个不如信鸡婆从良啦,你脑子都系咩?”乌鸦一副看傻子的神情,满不在乎的打断他,顺带白了他一眼。见细佬依旧站在门口,便又道,“你得闲在这里同我讲屁话,仲不如快D去准备,到时人家斩上门,唔好话我无保你啊。” “好啦大佬...但这个锦囊系庙祝公交给我嘢,他话他早知大佬你不会见他,这个囊袋交给你,他都算完成人家托付。他要讲的都在里便。”细佬恭恭敬敬的把口袋里的东西交给乌鸦之后,便出去办事了。 乌鸦掂了掂锦囊,很轻,看来里面只是纸张而已。什么鬼神,江湖生死沉浮,他从来只信实力。 刚要直接一个抛线进垃圾桶,就突然一阵头疼袭来。脑中闪过了零星的,散碎又模糊的片影:好像有个长发女人跪在妈祖娘面前,在乞求什么。他只看得见一个背影,而这个背影遥远又渺然。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行过针脚,烈日当空。等他把这阵苦痛挨过去,竟发觉这六日以来,意识从未如此清醒。 他实实在在的,活过来了。 乌鸦顺着日光,走到了天台上,双臂撑在墙沿,望着元朗低屋成片、天际处高塔林立如海市蜃楼,长舒出了一口气。他把锦囊随手塞进了口袋里,棕金发之后的眼睛如狼一般猎视着远方。 正是1989年。下一个战场,在荷兰。异国魅影,行古惑的天堂。 1989,他陈天雄,返生了。 「02」一瞥 东星虽然是二战日本投降之后少数尚存的帮会之一,随着几代龙头的经营党徒剧增如今也已逾五万人,但和香港其他洪字头的社团相比,还是相差甚多。 问题就是出在一个“钱”字上。 东星的板块大多盘踞在全港经济边缘地带,凡是有油水的部分都在他人之手里。虽说揾食靠的是拿一把刀去见血,但归根结底,凭的还是票子。没有印着Queen大头的银钞只会拼刀,那多半明天被斩死的,就是自身了。 而荷兰,就是香港帮派的印钞机。这个欧洲的金三角,毒品和色情几近合法的国家,诱惑着一艘接一艘来自大湾的航轮驶入阿姆斯特丹港,落地在这片天然就是罪恶滋生的土壤上。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香港社团在阿姆斯特丹站住脚,也随之发现荷兰本地的外籍帮会战斗力过于绵软,组织性也过于松散,面对这批从油麻地真刀真枪闯荡出来的亡命徒,根本硬不起来。 而荷兰警方也不知为何对这帮黄皮肤社团分子有一种奇妙的认知,他们宁可和能摸出AK47的土耳其黑帮血战,或者和裤裆里藏雷的意大利黑帮周旋,就算和摩洛哥黑帮近身赤膊,但是对东方黑帮就是不敢轻易招惹。 派卧底内部瓦解?别想。 哪怕找了个会说中文的卧底,社团也不会从当地吸收成员,在香港大把的人排着队等着补充空缺,回头再摇身一变在海外完成镀金返咗香港,边个不愿? 乌鸦太清楚这趟来荷兰,他是来做什么的了。跑路?少了。 毒品生意是暴利,东星或者是他自身,没理由不来挣一笔。说的冠冕堂皇一些,是为了社团的利益在荷兰分得一块蛋糕,可真若是拿下一块地盘,话事人的口袋能有多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正是原始资本累计的时候,他不会马虎。 荷兰,好地界,好战场。 “大佬...荷兰烂仔都搞掂咗?”细仔一见乌鸦从包厅里出来,便立马迎了上去。 乌鸦无所谓的笑笑,一脸得意,“真系晦气嚟,还同我一样有满头黄毛。蠢这衰样,重想卖粉搵银?我不过随便吓吓怕得就要搵老母,趁早给我滚蛋罗,仲想同我争地盘,不知所谓。” 他一只脚刚迈出粤式酒楼,街上高挂的霓虹灯牌的红光就打在了他的脸上,佐以他的张扬,更加形成一股不可言明的邪气。 围在身边的细佬掐着谄媚,还想跟上前捧几句恭维话,没想到一个没长眼的侍应端着一大桶的脏碟脏碗,鞋底踩油把手里的碟碗尽数倒在了乌鸦的身上。 堂堂黑社会大哥,就这样被淋了一身汤汁,好不狼狈。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小侍应生都呆住了,乌鸦愣了两秒,就是一声愤怒大吼,“边个该死的仆街仔!?找死啊!” 他一眼瞪向侍应,满脸凶神恶煞,侍应哪里见过有这等压迫感的人,被吓住扶不住眼镜,直接跌坐在地上,脸上万分惊恐。 还不等乌鸦说第二句,身边跟着的马仔早就开口骂道,“喂!你食屎呀?够胆撞我大佬!信唔信今日就给你见阎王?” 这里虽然是荷兰,但是这家酒楼开在唐人街,又做粤菜,上至老板,下至侍应大多都是亚洲面皮,黄色人种。虽然说对方讲的是粤语侍应并不能听懂几句,但中文音底有相通的共性,他再傻也听得明“阎王”两个字。 阿姆斯特丹位于荷兰的心脏,唐人街又是阿姆斯特丹的心脏。在这里,走在街上魁伟健壮的帮派成员比比皆是,被吓得半死的侍应又怎会不知面前的人不是随便一说。或许,他真的在今夜就丧命于某个倒满垃圾的角落,然后手分手,腿分腿的被冲入下水道。 这世道,sha个人,再容易不过。 侍应知道谁是大佬,直接跪在乌鸦面前求饶,求的是自己的一条生路。 几个马仔都太清楚乌鸦的脾气,见他不应声,都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怕是在想这衰仔今晚的死法有少花样吧。 乌鸦不应声,确实是在想他的死法,不过,是上一世的。 在他的努力回想下,依稀记起上一世的此时此刻,好像也发生过这样的小插曲。当时的他怒不可遏,按照他以往一贯的风格,随便一挥手,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那个时候这个还未到社会上活几年的侍应的结局如何,他不知道,也不会想着去过问。但既然交给了手下,又不置一词,想来也没有了留情的可能。 他重生这些时日以来,世界似乎和自己记忆中没有区别,所有事情都朝着原有的方向无差进行。 太阳东升西落,车轮滚滚向前,真实如昔。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安排这样一场奇幻给自己。想改变么?改变什么?自从他十四岁那年入了古惑档,这辈子就已经注定要在斗争与厮杀中度过。血腥已经浸入了他的皮肉骨血。这一路走到底,走到死,只有成败,没有对错。 难道说,是他上辈子选错了吗。所以倒在了仇人的讥笑不屑下、死在了满天瓢泼都浇不灭的大火里。 他不明。 有契机才会有选择。可人生的选择在哪里,契机又在哪里?它自己又不会跳出来被标明。 乌鸦身上还挂着豉油和酸梅酱混合的残汁,过长时间的静默不但让一众人疑惑,更让人莫名害怕起来。马仔更恐惧大佬把护驾不利的罪责拐到自己头上,乌鸦哥的火气,他们远承担不起。 “大...大佬...?”其中一个相比起来亲近些的细佬,承担着众人的期望颤巍巍的试探性开口,“大佬,点...点处置?” 好在乌鸦被这句问话叫回了出去的游神,他本来想和上一世一般,随口一句不惜他人性命,可在看到地上那个几乎五体贴地的瘦弱身影,回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死亡的苦痛,突然破天荒的动了恻隐。 乌鸦顿了顿道,“教育一下,让他知路该点行。别闹太过。”因最后四个字,这名侍应的命算是保住了。 命运如卡齿的转轮。就算是返生的人也是无法预知未来。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仅仅是因为动了一念,轨迹从此偏航,戏如人生,话本已改。 “Ristina...算我求你了,就帮我顶三天班,就三天!你看我被打成这样了,还怎么去「福记」上班啊?” 正是那个前几日因一时疏忽被乌鸦手下打的半死的侍应阿奇在求坐在写字台后面的女人,“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帮帮忙嘛,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要是给老板知道我开罪过黑社会,我肯定会被fire的。” “你说清楚——同学也就一个月而已,学旅实践罢了,别说的我们交情匪浅。”黎式低着眉细致擦拭手里的琉璃杯盏,淡淡开口。 阿奇神情很受伤,“怎么说我也是你来荷兰之后的第一个朋友吧,只是帮忙代班嘛,也不是什么难事好吧?” “我要在铺子里帮忙。” 说什么帮忙? 这家古董店铺子是黎式的外祖父开的,开了没有五十年也有四十年了,她刚来阿姆斯特丹不过一个月,过去没了她的帮忙也不见得铺子倒闭,只是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了,阿奇不得的有些恼。但他一抬头,入眼的便是满屋铜锈朴色中的唯一的一抹清丽。 她仅是低眉不语,便如一株珍妮莫罗(白色切花月季)悄然绮丽,阿奇无由的便没了任何火气,只能说服自己认了,并觉得她是没有一点错来。 “真的没的商量吗...?好Ristina...算我求你了...我阿妈真的很缺赚这笔...”阿奇劝说不成,只能卖惨。 黎式擦拭完琉璃盏,又轻手轻脚的放入保存盒,才抬眼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有些无奈地开口,“阿奇,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了,这几年阿姆斯特丹不太平,唐人街更是乱的很。「福记」有黑帮背景,你不是不知道。你是怎么说的,火中取栗方显本事?我要是你阿妈啊,早就想打断你的腿了。” “我错了...”她声音温柔却很有说服力,阿奇只能乖乖听训。 黎式yuanyuan地看见亚公拎着一个做旧的纸包回来了,便不打算再与阿奇多说,“就三天。条件是...” 阿奇一下子来了精神,马上狗腿地接口,“立马去上交纳拉德教授的Paper,然后干完这个月,我一定就从「福记」辞职。” 其实黎式说的很对,不管是哪国的社团分子,干的哪件是可以称颂的好事?烂赌、劈友、玩女人、放高利。那是一个和他们这个世完全界不同的黑暗地下。 他们不过十八的年纪,读书明理才是正理。打工兼职的机会很多,没理由不珍惜性命。 “希望你这次能教训记住就好。”黎式看了他一眼,便赶去了她外祖父身边,接过了他手里旧包裹。 黎公看了一眼外孙女笑道,“屋里来了同学?你都可以同他们出去玩一玩,日日闷在亚公这老舖子里多没意思。你妈妈之前可是畀我打过电话,嘱你今次要在荷兰多学D东西再返去。” ——“留在间铺头入帮手,阿式就可以学到好多嘢啦。” 黎式出生在香港,一家是移民英国的港胞侨民。她祖孙二人之间讲粤语很正常,但是阿奇就听不太懂了,不过看老爷子脸上的笑意,想定是黎式的话说得人顺心。 阿奇上前和黎公打了招呼,道明了今次来意后,又说感谢黎式仗义帮助。黎公留阿奇晚饭,阿奇却边笑着说家里阿妈叮嘱早回家边跑走了。 黎式从厨房端着碗筷摆桌,不见外祖母身影,便问,“外婆呢?今日唔在屋里?我都唔见她出去呀?” “去拜神了,你都知道你外婆最爱做这样有得无的事情”,黎公洗了手出来坐到餐桌前,“不过,今次系话庙入面的菩萨请她去的...我看啊劲是胡说八道。” 黎式笑笑,没认真深究,“仲有菩萨请人的话法呀?” “边个会知道?老婆子出门前仲同我神神叨叨话咩...命中注定...什嚒的,我年纪大咗唔记得,似系句打油诗嘅模样,你要是想知就问你外婆。” 黎式没有什么信鬼神的习惯,但也不是完全不信,她是随和的人,家里信什么她就信什么,但若是说要十足虔诚,那也是没有的。不过,庙里的泥塑木雕能换得家中老人的心安,想来也是绝对值得的。 “明日要去「福记」上工?”黎公问。 “系,既然应承人家了,就唔可以食言。”黎式点点头,她从来不是会背着家里人做事情的人。 黎公沉默了片刻,道,“你话係对嘅,但係你都知道那里唔太平。你一个十八岁嘅女仔,又生得好睇,要小心。” 鱼龙混za地,确实值得让人担心。 黎式报以微笑,“我知道了亚公,都就三日而已。我会小心嘅。” 阿姆斯特丹的唐人街以金色的中文大字招牌,大红大绿油漆的门面,构成了颇具中国审美的标识,紧邻着德瓦伦区红灯区,同样不留余地的用着刺激视觉的色素。 一张诺大的中式圆餐桌上,没有什么珍馐佳肴,只有纸钞和包装具有隐蔽性的白粉。黑色的皮箱里整齐码列着美金,一个一个的在他的面前展开。 “Mr Chen , dit is onze oprechtheid .(陈先生,这是我们的诚意)”对席一个金发碧眼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沉着脸开口说道。 乌鸦皱了皱眉,一副时髦墨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隐去了他不悦的神色。他稍稍招手,一个细仔便紧跟着上前,“大佬。” “呢个鸟人这是在讲乜嘢啊?” 细佬赶紧往后面拉了个看起来像是个读过书的过来,骂道,“你喺后面诈死呀?你唔使翻译嘅?” 有了翻译在旁边,接下来的几轮谈判还算顺利。 乌鸦后来者居上,竟也能在阿姆斯特丹这种混杂的地盘里,从荷兰本地黑帮分出些糕点吃。钱、地全收,这一战他可谓是大获全胜。 荷兰黑帮的人不爽是绝对的,但乌鸦脸上却是肉眼可见的得意,招来服务员毫不小气的点菜—— “诚意唔诚意的咪讲啦,今日我请你食豉油鸡,还系玫瑰鸡都算我个头,当然你系如果要“按摩鸡”,我都请咗,东星乌鸦,记住我,唔好话我抠门的啦。” 「福记」的三楼都是贵宾包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不知道成就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生意,二楼是雅间,多的是寻常人的约会应酬,口袋里另外省了点闲钱,不来消遣或者通过口腹之欲寻顾从前,总是不甘。厨房和大堂在一楼,厨师热火朝天,侍应满头大汗,为了几块欧元在水火里来去。 一间酒楼,三层人间。 三楼的事情一楼的人不会知,一楼的事情三楼的人不会懂。 当乌鸦满心欢喜大步昂首的走出包间时候,他没想到一场暗杀突然降至—— 一个蒙面的黑衣枪手,朝着他的门面,连开了两枪,要不是他红棍之职非浪得虚名,也许便就这样白费重生,喜极悲来又死在了轻贱里。 年轻的马仔避之不及,上一秒凑到乌鸦跟前谄媚,下一秒来不及躲闪一枪毙命。乌鸦还在左胸膛处重了一弹,一口浓重的血吐出,他有感觉,这伤不轻。 枪声落,人群瞬间慌乱。两方的人马原本都守在暗处,听到枪声都倾巢出动,场面沸腾如一楼厨师锅下的焰火,只不过,喜恨难通。 血洞汩汩往外冒血,乌鸦用右手用力捂着伤处,一边找着安全出口,一边在心里大骂这群荷兰佬扑街冚家铲,面上笑嘻嘻,竟然给他来阴的。 一路从三楼的楼梯往下跑,因为他自年少就开始练武,听力便比一般人好一点。乌鸦能听到后面有人追来了,在那么混乱条件下还要追赶,是非要致他于死地啊。推开二楼的安全门,外面除了一条贴着钉在墙上的铜梯,没有第二条路。 夜晚的风吹来,使他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一点。这里是「福记」的后门,没有了向着街口的港式霓虹灯,仅切几个淡红的光过来,这一面显得昏暗很多。 乌鸦看了一眼铁梯下方,又回看了一眼身后,心一狠咬了牙,就纵身跳了下去。 当黎式作为后厨工拖着两袋黑色乐色袋丢进回收箱的时候,老天无眼,又天降垃圾。一个巨大的人形“啪”一声同她的垃圾一起,进了垃圾箱。 还没等黎式惊喊出声,黑暗中一双巨大又黏腻的手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一起拖进了垃圾箱里。 垃圾车里全是附近餐馆的厨余垃圾,剩菜剩饭,臭鱼烂虾现在全部堆在他们头顶,散发着比下水道还恶臭的气味。再加之如此浓重的血腥味,黎式实在忍不住干呕起来,但是男人的手实在是大,几乎是捂住她大半张脸,仅剩一双眼睛在外面,便又使她无法呼吸。 他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掐在她的脖子处,紧紧用力把人箍在自己怀里,贴在她的耳边低声威胁,“你条颈我随便一折就断,唔死就收声。” 男人的声音低沉,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便更加干涩,听起来很是独特,过耳难忘。 黎式的身子被他摁在怀里,是他能轻易感受到的娇软。要不是他此刻重伤在身,又被垃圾包裹着实在是不适宜把妹,要不然还真有些心猿意马。 黎式不用脑袋想,都知道自己碰上什么事情了。黑吃黑了呗,也算算她倒霉,明明今天都是帮忙顶班的最后一天了,倒完这车垃圾就可以收工回家了,还能被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拖进垃圾桶。 要是寻仇的人以为他们是一伙的,那她岂不是要被莫名连累到死。 黎式突然间就觉得他真是好生晦气,抬眼看去的眼色中不由得有些恼怒。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得到他满是胡茬的下巴,还有一双在黑暗中依旧犹如狼视的眼。 不yuan处追sha的枪手的声音近了,就算是黎式这样没有功夫底子的女人都能清晰听见脚步声。 后门一向是货物的入口或是废料的出口。水泥地早就被每日来往的货车开得破烂,坑坑洼洼。傍晚又下了雨,地上全是大小不一的泥坑。常年的垃圾堆积出口,这里臭气熏天。 不过也正是亏得这种脏乱的环境,隐藏去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还有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道。 黎式稍微动了动,被这个陌生男人实在是勒的生疼。她其实不是很明白他逃命就逃命,干嘛要拉上自己,怕她出卖?Sorry,她才没这个闲心。 乌鸦的手臂横在她的胸前,浑身的肌肉都调动起来,时刻准备战斗的状态便是如铜墙铁壁。她的身子贴着他的,一动便如绒毛轻挠,很痒。鼻腔里除了作呕的腐烂味,还有几丝女人身上才有馨香。 蹭来蹭去,蹭得他不由得小腹一紧。在这堆垃圾里,伤口在痛,下面在涌,乌鸦有些无语,这种体验还真是难得。 餐厅的枪战很快从蔓延成的街口的乱斗。唐人街突然热闹了起来,这条后门的小巷里涌进了很多声音。在垃圾箱周围的脚步声突然加快,远至不闻,看来是安全了。 黎式一感受到身上的力道松了,便立马推开他爬出了垃圾车,扶着墙忍不住得干呕。等她稍微顺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再来看他,见男人依旧瘫在一堆垃圾袋里,想出来却似乎用不上力。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她问,“我讲先生,或者我帮你一把?” 乌鸦眯着眼睛看她,小巷灯光昏黄,她半个身子站在里阴影里,看不真切脸,但依稀看得出,应该是个美人。 “你香港人?” “?”现在是问她哪人的时候吗?“你如果唔需要帮助,我就先下工了。” “咪住,帮我。” 黎式在心里翻白眼,求人帮忙还这幅样子,礼貌两个字阿妈没教过吗,用一个Please很难吗?果然是平常拿着刀命令人过惯了吧。 她深吸了一口干净的空气,上前去把他周围的垃圾袋扒拉开,拽住他的一只胳膊用力往外扯,纹丝未动。黎式毫不夸张的讲,她觉得这个壮硕的男人绝对不轻于两百磅,尽管她本不是一个对重量很敏感的人。 “你...我...你...”她真的尽力。 昏暗光线下似乎看到男人笑了笑,趁着黎式在用力,他直接自己卸除重量向她扑了过去,二人一同跌坐在墙角。当然是她在下他在上,黎式的大腿硌到墙根的板砖痛得要命,男人软玉在怀,豆腐吃到,毫发无伤。 这明显是故意。她气得要死,什么人啊。黎式起身就要走,身后的人喊住她—— “喂,你就这样走咗?都唔帮我打个急救电话?救人救到西咯,我死咗点?” 不走留在这再碰到些奇奇怪怪的人?她现在对于三天前答应阿奇的请求真的是后悔。还打急救电话,他们这种人敢去正经医院吗?不怕对家蹲在医院门口再给他补上两刀? 黎式停住脚,微微侧过头来俯视他,巷口的颜色浓烈霓虹倒映在她的眼睛里。夜色里的女人满身污垢在光影下却依旧清丽,他一眼便知她与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他又蓦地产生出一种妄然,玷污掉这种高人一筹的明洁,想把她拉入泥潭。 她淡淡开口,“恶人点会咁易死?” 恶人点会咁易死。 似讥讽又似漠然陈述。 乌鸦抬眼,纵使阅女无数,自不知那一瞥竟然铭心。世人不过都是饮食男女,何谓高贵? 他的这种不甘心,不可理喻。 「03」平行 几何中,在同一平面内,永不相交、也永不重合的两条Line叫做Parallel lines(平行线)。 在同一片天空下,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平行线。若是相交,除非规律颠倒,或者老天降罚,这种惩罚通俗些说还有一个名字——孽债。 那暗巷的一瞥,仅也是一瞥而已。匆匆一眼转眼分聚,世上多少人来去擦肩,何必记得。 黎式在运河边上买了两束郁金香放在车兜里,骑着脚踏车回家。街上的流浪艺术家在拨着吉他,操着一口她听不懂的语言唱歌,旋律倒是悱恻缠绵,令来往过路人痴醉。 成排的鸽子飞来掠去,看似是在觅食,却又像在玩闹。成排矮屋的影子投影在和夏日夕阳一个颜色的微波水面上。阿姆斯特丹,看起来,风情且宁静。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是她最憧憬向往的,安定且平淡的过完每一天。 回到家她刚把自行车停入车库,身后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活泼蹦跳的身影,拽住她的胳膊使劲撒娇——“家姐~” 黎式把细妹拉到跟前,“阿仰,你点会突然返来呀?你唔系住校?” 黎仰同她阿姊一样,都是到荷兰游学的学生。黎仰比黎式小三岁,是家中的老二,性格外向最爱闹腾。下边还有一个最小的幺弟黎归,黎归比黎仰小了有五岁,被她欺负欺负最好。 “唔系吧家姐,你都唔记得,下个礼拜我游学课堂就结束了,这个周末是放假,你都唔挂心我”,黎仰努力挤挤眼泪,装的一手上好的假委屈。 黎式没理她,自顾收拾东西进了厨房做饭,“在学校实习有咩唔好,你一来屋里都变乱。” 黎仰双手抱胸斜靠在门边看着家姐,备菜上灶有条不紊。 都说做事和做人一样,常是一个风格——四平八wen。她无聊地摇了摇头,头上的彩色脏辫晃的来回乱碰,黎仰打了个哈欠,发表意见,“家姐你真是无趣啊,十八岁都成年了喂,你唔去pub里閪翻天,日日围住炉灶乱转。” 黎式头也不抬,“去乱醉畀人索油就是趣致?都唔知你成日都学啲乜嘢。睇下你嘅打扮,返咗屋里睇阿妈唔骂你啰。” “系Fashion你明唔明?”黎仰很是不服。她本来还想多加几句,以劝说她这个古板如老母的家姐也接受这种时尚,但一想到黎式的典型南方长相,温婉淡丽,那种不施粉黛浅雕玉琢的方式最衬她,自己所爱的那种大开大合的美艳方式确实不合她脸孔,就选择了不言,立马换了话题,“亚公外婆呢?” “亚公去咗老友家企饮茶,顺便睇下新货。外婆好似在隔篱阿娟姨家,她新生咗个外孙,睇新鲜去。” 寻常百姓总是流连于家长里短,在黎式看来这也是一种幸福,正如她想要的平淡安定。可黎仰却觉得这些无聊透顶,她想在烈日下奔跑,在大海里冲浪,而不是在学校里做只会拿书的乖孩子。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便听黎式一声痛呼,一个白瓷盘磕碎了,锋利的切口在她的手指上拉出了一道鲜红的口子。十指连心,黎式的心脏蓦地像是被攥紧刺痛了一瞬。 黎仰连忙扶住家姐拖去沙发上,皱着眉抱出医药箱帮她止血。 “你点咗系?突然间?”她有些奇怪,黎式一向是做事细致周全的人,突然破了盘子还弄伤自己,确实莫名其妙。 黎式似乎有些神游,她抓住黎仰的手道,“我都唔知。阿仰,我今日一日都有D心神不宁,你去打个电话给亚公,问他点唔返屋里?” 细妹应声拨呼叫机去了,但call几回都是无人接听,这让黎式的心更加提了起来。她看了看妹妹,决定还是先把晚饭办完,就算自己没胃口吃不下,外祖父母没回来不吃,也不能饿到妹妹。 “阿仰,你食完就在屋企留住,边都唔去。我去阿娟姨屋里睇睇外婆,亚公如果复call你就跟住。” 亲人之间是有血缘感应的,这是她一直相信、所笃定的,所以她越发安不下心。安排好里黎仰,换了一件衣服就出门了。 阿娟姨是外祖家多年的老邻,住得也近,没走几步便到了。帮黎式开门的是阿娟姨的女儿,她讲:阿妈和黎家阿婆下午睇完新生儿,就去庙里了,话系还愿。都唔知还系边门子愿,怕系要个几日啦。 听到如此说法,她终于放心下来。只是外婆突然要出门也没和家里说一声,真也不怕人担心。 天已经完全黑了,不巧街边的路灯坏了一盏,滋啦滋啦,一闪一闪。黎式在回家路上yuanyuan的,隐约看见一辆警车驶过巷口停在了她家门口,想到独自在家的黎仰,她心下一紧,越发快步向家中走去。 “I said I just came back today, I don't know...”她一跨进家门就听到了黎仰的声音,阿妹一看见家姐回来了仿佛看见救命稻草,“家姐啊,我听唔明荷兰话,都唔知这两个突然间上门的差佬要做咩呀?我都话咗我唔知我唔知,I don't know!好难懂吗?” 黎式向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察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把黎仰推到了自己身后,“Agent, wat kan ik voor u doen? Je kunt het me vertellen.(警官你好,你们有什么事吗?可以同我说)”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至少要比黎仰看起来靠谱一点,最重要的是黎式懂荷兰语。 黎仰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们和姐姐对话,本以为没什么事情,还想着早些打发掉这俩人,逞着夜周末再Happy一场,却没想到看黎式的神情从逐渐沉重到最后再不能维持体面,泪落难忍。 她终于察觉出事情不对,立刻跳下沙发拉住黎式问,“家姐系发生咩?家姐你唔好哭,发生咩你话啊?” 黎式一把抓住她的手以支撑自己,“出事了...家里出事了...系亚公接到电话承受唔住晕过去,现在在医院里面...” 黎仰听了突然心了凉了半截,“家姐你倒是说啊!屋里到底出咩事呀?” “爸爸妈妈同阿弟...仲有小姨…都畀人sha咗!” 黎公旧年里在香港中环荷李活道做生意,凭三绝——眼毒、嘴严、手快,在古玩行颇有声望,人敬一声黎三样。去了荷兰后开了一间古董铺子,安家落户。他有两个女儿,多年后大女儿嫁到他当初的发家地:香港。而小女儿留在荷兰。 大女儿就是黎式的母亲。母亲生了黎式、黎仰、黎归姐弟三个,81年的时候,又举家从香港移民到了伦敦。虽在他乡异国并无依傍,但父亲母亲生意也算做的风生水起。 88年的春节,父亲母亲挟全家回荷兰娘家过年。席间黎式的小姨和姨夫听闻姐姐姐夫在伦敦过的不错,便提出投奔英国,再寻生计的想法。 去年夏天,小姨姨夫携儿子谢聚来到英国。在母亲的帮助下,在伦敦开了一家中餐馆,起初生意不错,后来却因为经营不善在今年的春末迎来倒闭歇业。小姨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只得在当地找了一家超市收银员的工作勉强度日,而姨夫谢连宾却是歇业在家。 小姨黎乔云是个勤劳且文静的女人,黎式小时候因为父亲母亲工作忙碌便常由小姨照顾,可以说她身上的那一种类似娴淑的特质,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小姨的影响。 而阿妹黎仰出生的时候,家里的经济压力小了很多,所以就由母亲亲自看养,她便顶像母亲,精明外向,颇露锋芒。 今夏里小姨因为在姐夫的公司里帮忙便住在阿姐家,黎式黎仰两姐妹离家去荷兰之前,小姨还做了满满一桌子的中国菜送别他们。 围桌八人,当年荷李活道黎三样的两位千金,如今都已经儿女成好,各自安家。其实人活一辈子,不也就是图个家庭圆满,时光安乐。 只是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从别后,几回魂梦与君同。 当黎式满身穿孝、目戴墨镜,推着轮椅上的黎公,带着年幼的阿妹出现在伦敦希思罗国际机场面对媒体的轰炸时,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或许所有的人都在可怜同情这个悲惨的家庭,在心疼这个上有老人、下有弟妹的十八岁小姑娘。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经历反复撕裂般苦痛已经麻木了情感的后面,她应该去存储多少力量以面对扑面而来的那么多的事情——教堂里陈尸四具的葬礼,因悲伤过度瘫倒在医院里的外婆,阿妹以后生活的安排,警局里追查的仇人进展... 从她满心期待离开,再落地英国的这一刻开始,压力就都落到她的肩上了。她哪里还有时间再悲伤。短短三天,如老十年。 白色的百合花摆满了教堂的每一个角落。礼堂正中躺着的,都是黎式最亲的人。 出席葬礼上的,只有黎家人以及一些关系亲近的朋友,谢绝了一切媒体的进入和关注。 他们穿着黑衣、带着墨镜,在满眼的枯白中,尽显萧瑟。 黎式带着黎仰安静地跪在棺材旁边。阿妹已经哭到没力气再说话了,抽噎的声音很是沙哑。黎公坐在轮椅上,垂暮如已。 送葬的天使圣歌落幕,黎式在教堂的悲伤里仿佛要被溺毙,她不由得起身,不顾他人眼光,快步向外走去,推开了沉重又古老的大门,神父饲养的鸽子吃着谷子,在空中低飞,阳光很好。 她抬起一只手遮住一些刺眼的日光,黎式觉得自己已经再不会悲伤,也再哭不出任何眼泪了。时至此时此刻,她才真真正正的感受到血脉至亲的逝去,产生了一种——世界明明拥挤却孤身一人的无奈悲哀。 黎式在因蓝的天里,看见好似是父亲、母亲、阿弟三人笑着相携而去。 她终于认真的,重新的端出了她一贯常用的微笑来——人生苦海遥亘千里,若知其中并无行舟可以渡人,从此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乌鸦坐在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机场的候机室里。他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戴着墨镜,靠在窗边看着外来停机坪日夜无休的忙碌。 让我走就走,要我返就返。真系衰。乌鸦嘀咕了一声,掏出烟盒点燃吸了一口。 点了还没两分钟,便有机场的工作人员过来交涉——“Excuse me, sir. The airport is non-smoking, please put out your cigarette.” 他听不懂英语,却也大致看得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他心情不好,被这一怼便更加不爽,直接骂道,“唔系吧,我食烟你也管?你唔好好管飞机嚟管我?小心我打你飞机落地!” 不远处刚刚替大佬办完登机手续的马仔见到这一幕赶紧跑过来调节。自家大佬惹不起,机场人员也不能真的说砍就砍啊。 乌鸦满脸晦气的走到一边去,把烟头往地上一丢,鞋踩几个来回摁灭。蓦地又想起几日前的骆驼的那个电话——揾他返香港。 他刚刚在荷兰站稳脚跟,这时候离开摆明了是给别人让位。他做的地盘,别人吃现成,若是他就那么灰溜溜离开,简直不是他乌鸦的风格。跟骆驼磨了几个来回,谈判到还算得手些许好处,才肯点头应下。 他回想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也是在荷兰打拼,只是没有像如今那么顺利。现在自己毕竟好像是有了天眼,发生什么预知什么,自然比从前顺意许多。 难道就是一切太过于顺利,命数产生了变化?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极不愿意承认的,也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恐惧。 “怕”这个字,他向来是不屑的。刀口揾食的人,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但此时的这种恐惧,就如他刚刚重生的那一刻感受的到一样,是一种被命运的摆弄的无力感。 神要是公然去跟人作对,那是任何人都难以对付的。 他不耐他捞了捞后脑的头发,好在他不是一个思虑过度的怂包。命运若是不济又如何?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大不了,就再死一次。 出来混的,左右都是一个结局,睡棺板。早晚的事情。 yuan处的飞机落地起航不断交班。他清楚等此次回香港,或许很多事情都将未知数。但人生不就那样嚒,暂凭胆识去得以算了。 他终其两世,不还是只有原来的那一个目标:做第二个李嘉诚。少佢老母庸人自扰了。 乌鸦把火机揣进裤兜,却摸索到了上次没有丢到的庙祝给的锦囊。他轻挑眉,也不知道是动了哪番心思,干脆打开了。 如他所想,里面是一张纸片,上头白纸黑字写——“劝君把定心莫虚,天注衣禄自有余;和合重重常吉庆,时来终遇得明珠。” 乌鸦把这两句话来来去去看来好几遍,却也没看明白多少,“狗屁不通。不知所谓。” 他本打算随手揉成纸团直接扔进垃圾桶,但不知为何又塞进锦囊里,留下了。 白云聚散,冥冥注定。 各自奔忙人生路,岂知入局不知途。 ———————————— 作者的话:留学党平时作业较多,没有及时更新请见谅。保证出文速度都是最快的。 还有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屏蔽掉我文里的几个字 害的我只能发拼音 知道为啥的朋友欢迎留言 「04」入局 【四·入局】 蚁,这类万物中最微末的生命,懵懂地、在土隙中一直往前,缓缓地走。 四周幽黯,它走过高山峻岭,也走过时间的度量。 走到这一年——南斯拉夫解体、捷克和斯洛伐克分裂,东欧剧变。 也是这一年,邓小平南巡讲话,为中国新时期改革开放指明了方向。 1992年,好像一切在正确的轨道上,重新向荣而生。 每当夜幕时,阿姆斯特丹才会显出最为真实的模样。街上的红灯打开,酒吧里放着各种让人头晕目眩的歌谣,以及各种各样的人行走在运河旁边,不同肤色,打扮各异,都在享受夜色中无谓的放纵。 在橱窗女郎粉色胸衣后面,飘着啤酒和烤物的香味。灯红酒绿阴影处,在霓虹光照不到的地方是通往地下的阶梯。 黑暗的铁门关闭着,里面是另外一个地下世界。门后面是躁动的欢呼,空气中全是荷尔蒙的极度蒸发的味道。 乌鸦带着拳击手套进场,他赤裸上身,露出精壮且嚣张的肌肉,金棕色的短发飞翻,冷眉微扬,一双眼睛盯着场上白炽灯光下的某处,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在群众的鼓噪声中,他翻身跳上擂台,脸上有难掩兴奋的笑意。如果说有人天生就是注定终生厮Sha,那就一定是他这样的人,在狂暴和掠夺中,享受快感,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对手同样高大,金发碧眼的身体特征昭示着他所属的家族。 此间对战展开,不同于在香港街头把着刀寻人就砍,血肉横飞。在这种同样生死天定的擂台上,乌鸦打得更加火热,拳拳到肉的打法,角度刁钻,攻击猛烈,耳畔的叫嚣声刺激得他紧绷的神经更加兴奋。 地下黑拳场,亦是他要夺得的天下。 直到那个金发的男人被他用膝盖狠狠地压制在地上,在绝对力量面前,目眦尽裂也无济于事。乌鸦才喘着粗气起身,用实力又一次宣判了自己的地位无可撼动,他享受这种若似王者接受臣民朝拜的感觉,如主宰一切。 比赛结束,灯光依旧,场内还是热火朝天,这里没有停歇。乌鸦下了场披上外衣,走过拳手通道,把欢呼呐喊都丢到后面不理,推门进了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金发碧眼,身材精壮。一副金丝细框眼睛架在鼻梁上,给他添上些许斯文。他面前有一台电视机,转播的正是刚才乌鸦的那场拳赛,主角虽然离开,场内依旧酣然。 “果然是鼎鼎大名的东星下山虎乌鸦,我今日算系见识。”他向满身热汗未退的男人伸出手,象征性的表示友好。 那男人随意撇了一眼,并没有回握的打算,自顾走到一旁擦身子换衣服,淡淡开口,“你知唔知,你德雍家咁多人,点解我愿意选择同你谈嚒?” 亨克·德雍面对乌鸦的无礼,无奈的笑了笑,似乎见惯了他的这种跋扈,“愿闻其详。” “因为...”男人恶劣地笑了笑,接着道,“你全家就你会讲粤语啊,不然?人都话个鸟语,我仲讲个屁。” 三年前,乌鸦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全力站稳脚跟,揾到重生后的第一桶金,当时与之交手的对家,就是面前男人的大哥:考伯特·德雍。只是没想到那是个背后耍手的阴人。 胸前的这一枪,他没死成,算是他命大。 如今,因为一批东星走丢的白货又来到荷兰,他又怎么会仅仅只冲着那一批货去。 在荷兰丢掉的地盘他要拿回来;偷渡、吸粉、地下黑拳、情色这几块的生意,他也都要握在手里。 权,钱,只有攥在自己手里,才最牢靠。 亨克闻言笑了笑,意有所指,“看来,我大哥的粤语并不好。” 乌鸦嘲道,“粤语唔好唔紧要,枪法倒是好。”那一枪他绝不会忘,此仇不报他陈天雄算是白混了。 不过,重新回到阿弥斯特丹,竟也会偶尔的突然回想起三年前那一晚,便不由得又记起那张暗夜中清丽的面孔来。不知为何,三年过去,竟然清晰如昨。 她像一朵珍妮莫罗,安静开放在他鼓噪脏乱的人生里。 午夜不时,迷幻如梦。 “我派我门下的人来试陈生的底子,算我失礼,改日使当带住礼物登门致歉,算系符合你们中国人的规矩。那么你我之间的合作系咪都可以倾一倾了?” 亨克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乌鸦从口袋里摸出烟来抽上一口,白烟浮出模糊了他的轮廓,“你想要甚么?” “便利。” 乌鸦笑他,“你个人好搞笑,哪里的便利?我家随你进难道?话唔讲清楚,你系想占我便宜?” 亨克对于他倒是很有耐心,“自然是我德雍R字门在香港的便利。” “哇,唔系吧”乌鸦故意作吃惊的夸张表情“你这一开口,胃口比你大哥大多咗。” “陈生你不也是?三年前你系要唐人街的毒品话语权,今时今日,你要的是我R字门在阿姆斯特丹的方便。你我大家,彼此彼此。”亨克虽然也不是甚么好人,但至始至终都算是个懂礼貌的人,和那男人不同。 “你想走香港的大路,可以。不过我也讲给你听,东星现在在港岛,并唔系最劲。你如果帮我,那么你家后面的事,我都可以考Lv考Lv。”乌鸦其实不是甚么拐弯抹角的人,有话也要说在前面,“不过,你想行边条路,这个要再倾。” “陈生肯开门?”亨克最后问。 “那你开吗?” “自然。” “那不就完了,你有诚意嘅话,后面就好倾。”乌鸦掐灭了最后一口烟,提了包就要走,他还有事要做,追查被劫走粉货的下落有了眉目,他要去睇睇。 “请留步。”亨克在身后喊住要离去的男人,“既然你我已系朋友,我随你们的规矩,先畀你见个礼。” 乌鸦略带疑惑的回过头看着他,这个荷兰佬又要整甚么花样。 “我听讲陈生你一直都在搵三年前追Sha你嗰个人,他系我大哥德雍H门下人。你都知道他后来被我大佬出卖,顶包入了监狱,出来之后就再唔见踪影。不过,我查到他而家同一个唐人小帮派头头后边做细佬。我想...你今次找去粉货,话唔定可以见到他。” 乌鸦闻此暗挑眉,虽然凭他自己的能力去查,找到人也是早晚的事情,不用亨克白做这个人情,不过他既然如此递来橄榄枝,也算是有诚意了。 “你倒是比你大哥,会做事。” 亨克微微一笑,倒是把他西方绅士的样子显得淋漓,“期待你我今后合作。” 伦敦。 一座清晨或黎明,萧索午夜抑或雨后黄昏,都充满英伦情调的城市。但同样,它也承载着很多在本质上类似的悲喜。伦敦人的所有情感都在每天清晨随着泰晤士河流走,从而开启新的生活。 Yellow Rose Cafe,黄玫瑰咖啡馆,是她每天都要去做兼职的地方。 经过劫难和时间的洗礼,黎式如今出落的更加出挑,娴雅如静放之花,却无人知她内中带着暗刺。 正是午休时间,她在Staff Room里捡了一处有阳光的地方,低着头看书——杜拉斯的《情人》。 这是她最喜欢的书,着作者也是她最喜欢的作家。 曾经,在她人生至暗时看到杜拉斯的文字,下意识地趋于逃避。她的作品情节扑朔迷离,结构支离破碎,情感爱恨极端,无一的使人感到压抑。在她的书中,黎式感受到了她最害怕的孤独。 可随着越多的读过她的作品,黎式发现杜拉斯其实是认可了人类不可逃避孤独的宿命。何必Yuan避,何必避之不及而癫疯,孤独也是难得的生命体验,而人正是在孤独中应该变得重新赋有生命力和战斗力不是吗。 正是黎式不断在精神世界中补充自我的清晰认知,才使得她有力量承担命运之重,依旧微笑面对所有。 “吱伢”一声,Staff Room的木门又动了一下,进来一个穿着朴素却难掩贵气的年轻姑娘,黎式看到她,便先和她笑着招呼,“纪子,你来了。” 被叫“纪子”的女孩全名唤做草刈纪子,是黎式的大学同学。虽然两人不是一个专业的,但二人脾气相投,又在同一家咖啡馆兼职,成为好朋友,并不是甚么难事。 黎式也听说过纪子家在日本是名震江湖的黑帮组织,她父亲更是这一代颇有建树的大头目,深不可测。只是,纪子不喜欢谈论起她的家庭,她本人又一向低调,所以外人看,大多都是以为她是日本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二人一个来自中国,一个来自日本,交谈便全用了英语。虽然在空闲时多学几句彼此的母语,也是她们之间颇有趣味的事情。 “经理给我打了电话,说是Mark今天下午请假了,就给我调了班。可是...” 纪子说着说着便起了愁容,还不等黎式问甚么,从门口又进来一个人,对黎式喊道——“There's a phone call for you!” 黎式对纪子说了一句稍等,便出去接电话,竟然是她的表哥谢聚打来的。 “喂?系小式阿妹吗?我聚哥啊。” 对比起谢聚话语里的殷勤,她的回应有点冷淡,“我知,聚哥,你有咩事?” 其实因为黎式从小多是小姨带着的,和谢聚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直到三年前灭门惨案发生后,他好像是变了。起先是自行辍学消失了一段时间。等他再出现时,看起来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全家人没人知道他在做些甚么,也没人找得到他,只有偶然在外祖的古董铺子里收到过他寄来的信,便猜测是在荷兰寻生计。他来字不多,信壳子里全是现金。 虽然信上写明哪笔是给黎式黎仰,哪笔是给亚公外婆,但黎式一分钱都没有要过他的。 三年了,当年惨案开庭数次,到如今都不能抓住真正的凶手结案。自父亲母亲去世后,家里的产业落到了名为“代管”的姨夫谢连宾手里。亚公撑着一把老骨头据理力争为黎式两姐妹留下了一些可用的钱。 其实,在钱的这个问题上,黎式并不是那么在乎,让她更介意的是妹妹黎仰。因为自己已经成年便没有太大关系,后来毕业再升学,一路走下来,都不算太艰难,而阿仰当时是未成年,法方在权衡下,把她的监护权给了几度申请的姨夫谢连宾。 但无论如何,在黎式心里,姨夫依旧是个外人,亲妹的抚养权在一个外人手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者,当年黎家全家灭门,竟独留他一个,怪不得她心中黑暗便也不可能不怀疑。 “我返伦敦...阿式,你可唔可以来接下...聚哥?”谢聚突然说得有些磕巴。 这些年谢聚神出鬼没,一旦联系她不是向她要钱,就是给她甚么“来源可疑”的钱。黎式隐约能感受到他走的路子或许不正,但多的话她也没有说过。 “点呀?你第一次到伦敦?返来就返来,点解要我接你?仲特意Call到我做事的地方。” “唔系呀,小式。我唔在机场,我在唐人街。”听筒那头除了有电流的声音,还有周身人声的嘈Za,“我在冰室食饭,付钱的时候发现...我银包被偷,现在店家摱住我,身份证都冇咗,你唔来接我,我真要畀送去见差佬了。” 伦敦威斯敏斯特中国城,一向是个鱼龙混Za的地方。虽说是华人街,但除中国人外,还居住有新加坡人、马来人、韩国人和日本人,同时也有三合会成员在活动。还有许多非法偷渡民是职业扒手,所以在那块地方,被偷盗,是不算甚么稀奇的事情。 黎式虽然在电话里对谢聚的语气不算太好,但也不会真的留他在那被人家送去警局。向店长请完假之后,就回了Staff Room换衣服。草刈纪子看到她理包就多问了几句,知道黎式要去华人街,便请求她帮忙,看顺便能不能替她捎件东西回来。 黎式起初还有些奇怪,因为纪子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尽管她们关系亲近。看她还是一副略带期待的神情,黎式忍不住笑着问,“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喜欢模仿差旅人?” “别乱说。”纪子眼角带红,面染羞恼,“是哥哥托青木叔叔给我带了东西。青木叔叔的店铺在华人街,さくらsakura,他一年中总是会有那么几次回日本。” “你们兄妹俩的感情还真是好”,黎式背起包推门出去,“sakura我记住了。” 唐人街由一条大街和几条横街组成,面积不大,但地处黄金地段,距离女王的白金汉宫和唐宁街10号首相府都不Yuan。埠口处耸立着牌楼,匾上题有“伦敦华埠”、“国泰民安”,两侧则是镶嵌式对联。 街上有中式餐馆、中国商店,除了这些,还有华人理发店,华人旅行社,卡拉OK应有尽有。这里的通用语言主要是汉语,也有各地方言,所以无论是哪里的人,来到这里听到的都是乡音。 黎式小的时候其实很喜欢来华人街。尤其是逢上春节,农历新年那一天熙熙攘攘人流如潮,放爆竹,舞龙舞狮,张灯结彩,这种氛围像一剂妙药,可以暂时消除无尽的乡愁,从而产生一种回归故里的幻觉。 她沉迷于这种名为人间烟火的气息,更何况,而那个时候,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都还在身边。 天气转冷,风吹在脸上有些泠冽,这让她才想起来如今的时月。越近华人街,越多的红色映入眼,又是一年新春即来,黎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触景伤情,物是人非。 她快走了几步,在一家“九龙冰室”的大招牌底下,见到了被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谢聚。他的眼睛比黎式的尖很多,隔好几步路加上两三个人高马大的英国人,能立刻把围巾裹了半张脸的黎式认了出来,先她一步喊人——“式啊,我总算等到你了!” 记不起她有多久没见这位表哥了,也说不清他较起从前,有了多少变化。在那个当下,她立马能感知到的就是他脸上好像多了几道细细的伤疤,浑身上下的气质更痞坏了一些。一件有细纹裂开的黑色皮衣穿在身上,在这冬日里显得有些单薄。 她脱口而出,“你怎么弄成这样?钱唔够用吗?” 谢聚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撇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笑了笑,“够,够。衣服而已,够穿就成,无所谓嘛。” “你都唔怕冻病。”黎式看了他一眼,就进了店帮他结账去了。 出了冰室,谢聚像是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一样,见到细妹后,那个兴奋两个字就写在脸上,一张嘴讲得就没闭上过。 黎式也不打断他,他爱讲就讲呗,她不搭理总行。 说着说着,谢聚突然声音一停,脚步一顿,黎式回过头看他,看着他盯着一处出神,便也顺着一个方向看去,视野里是个金发的漂亮女人,一张侧脸倒也称得算惊艳。 旧相识?老情人?有故事? 黎式疑惑刚想要问,便被谢聚打断,“小式,见到那个靓女没?真是劲啊。聚哥现在就去要她的phone number,唔得的话,我给你令眼色,你就过来帮我。可不可以给你讨个表嫂,就睇今日了。” ...?果然是不能对她这个表哥幻想太多。 “聚哥,看见那个亭子了?”黎式的手指往前边不Yuan处一个中国古典式的凉亭,“我对把妹没有研究,你加油。我在那里等你,完事就过来,我祝你顺利。” “诶诶...”谢聚在她身后喊,“个天色唔早啦,我听饭馆人讲晚上有醒狮演出彩排,人挤人的,你唔好乱走啊!” 黎式向他摆摆手,示意知道了。有时间在这里担心她,还不赶紧泡妹,抓紧离开。 她没兴趣看着表哥搭讪,转过身去一抬头,竟刚好看到了“さくら”的日文招牌。凭着那点并不多的日语底子,黎式勉强认字...这个就是sakura了吧,她打算逞着这空隙把纪子托付的东西取回来。 一推门进去,房檐上的风铃随之而动,很是悦耳。原来纪子口中的,青木叔叔的店是一家Za货铺,但意外的是这儿不只有日本的商品,像是手信收集,店主的足迹范围是全世界。 导购小姐迎上来,黎式向她说明了来意,她便请她稍坐,店主在后面的工作室里,立马去请。 黎式在店里看到了店主人的名片,原来这位颇文艺的青木叔叔全名唤做青木隼,名字倒是好听。等她见到本人的时候,觉得果然人如其名,温文尔雅,日式的礼貌感很足。一件简约的黑色大衣穿在身上,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的旧围巾。 看着年纪在四十岁左右,不过眼角的细纹更添几分成熟男人的风韵。 青木隼从后面拿出了一个素色的盒子,“这是阿朗托我转交给纪子的,那就麻烦你了。” 盒子不重,黎式接过了之后就妥善的收进包里,“不麻烦。有兄长这样照顾惦念,纪子很幸福。” 青木隼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甚么,只道,“纪子那个孩子不怎么爱说话,也没甚么朋友,看得出,黎小姐您是和善的。我从小看着她长大,我替纪子谢谢您,在这异国他乡,愿意照顾她。” 黎式有些意外,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们来自不同国家,但能彼此照应也算缘分,您不用感谢我。” 夜色降落,霓虹灯点起,街道外喧闹声渐响。黎式突然便被店外一声熟悉的惊喊吸引去目光,玻璃窗外赫然出现一张浑身是血的鬼脸。 谢聚?? 竟然是谢聚!怎么这一会儿功夫,他就变成这样了? 还来不及等她反应,谢聚便又被人一把大力的掀开,一串乌压压人的人影压了过去,白色的砍刀带着血反射霓虹光,闪过她的眼睛,一齐消失在她眼前。 黎式顾不及和青木隼告别,强忍住惊吓,急急推开门追出去。衰命,谢聚到底在搞什么,怎么会有人在唐人街砍他啊? 逆向的一片舞狮的队伍移过来了,沉浸在欢庆里的红色乐仗完全不清楚前边发生了什么,依旧龙争虎斗,热闹非凡。 锣鼓喧天在耳边,狮头昂动狮身奋起在眼前。她有点分不清这蔓延的红,是灯火通明,还是血流成河。 她分明是在着急寻找谢聚的身影,却忽觉有异,连忙抬头四望—— 在重重人影后边,在朱红色的灯笼下面,在龙游浮动上下飞舞间,她看到一双隐在金棕色发后的眼睛。 这双眼睛,她好像认识,在三年前。 这双眼睛,如狼般锐利,且贪婪,突然令她无比心惊恐惧。 「05」俘虏(微H) 黎式醒来的时候浑身无力,两眼一睁,只看到了一间陌生的,没有开灯的房子。对着天花板愣神了许久,才慢慢找回一点思绪。 她昏迷了多久?不记得了。脑海中清醒时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看到了一双极度危险,令她害怕的眼睛。然后...只记得那满城喧闹的舞龙舞狮,后颈一痛,她就什嚒都不知道了。 黎式试着动了动被麻绳反捆到身后的双手,但似乎绑得很紧,她只感觉到摩擦皮肤的疼痛,挣脱不开。大腿内侧传来阵阵痛感,她被绑着没法去看,但猜测那里应该是有一道伤,火辣辣的疼。 但此时身上的疼痛早就被心中的恐惧盖过,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以一种被绑架的姿态,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种地方——一间黑暗的公寓,身下的躺着的床,上面清晰有着男性的气味混Za着烟草,分明所属是个男人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好,衣服俱全,她也没什嚒下身不适的感觉。那么谢聚呢?回想起唐人街上的那幕,她真的不确定谢聚现在是否是还活着。 极其安静的环境,让她的听力变得极为敏感,脚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震动和石砾琐碎的声音钻入她耳朵里,一下子打断她飘渺的思绪,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黑暗中钥匙插进锁孔,门开了,但就开了一半,有两个人在外边说话。 “这就要忍唔住咗?”一个男声带着调笑的意味说道。 “有你老母咩事?”把着门的男人回骂道,他的嗓音低沉且独特,更让黎式感到意外的是,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门“咔嗒”一声关上,来人走近,带进一些外间的微光,借着这点光,她双瞳反射出一个极高大的男人。 他知道她已经醒了,那股压迫感令她出于本能的后退,却退无可退,背碰上冰冷的床板。她的害怕是掩盖不住的,就算面上装的再镇定,可身体的颤抖不会骗人。 在漆黑的房间中,她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她能感受到男人的靠近,就立马又后缩了一些,“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你们为什嚒抓我,只求你们...别Sha我。钱...还是房子,你要什嚒我都可以给,我也绝不会报警,放了我...我就当什嚒都没有发生过...”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也用粤语求他。 她还算聪明的女人,知道保命。“什嚒都可以给?”男人的脸一下子凑近她,一只手捏住她的后颈,欣赏够了她眼睛里的恐惧,蓦地笑起来,“是吗。我要你,你给吗?” 他的话让她惊恐万分,但偏偏男人的力道极大,她在他手下不得有半分转圜。黎式执拗的眼睛里不肯落下一滴眼泪,他的鼻息温热喷在她脸上,借着窗外的透过窗步微弱的光,她终于把他认了出来。 “你是那个痞子?” 那个三年前从天上掉进垃圾桶里,差点拖着她一起死的烂痞子。 乌鸦挑眉,浑身充满暴戾危险的味道。她喊他,痞子?好称呼,他倒是要真的痞给她看看。 攀上她细白的脖颈,他一口咬在上面,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后又往上寻,细密的吻落在耳垂,另一只手娴熟地落在她胸上开始揉。 他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她想躲,男人当然不会给她躲避的机会。不知道为什嚒,他一见到她就产生了一种疯狂想绑住她、占有她的欲望,他不允许她有一丁点机会离开。 乌鸦坐在床沿,一只手在她腰上托着,一只手在她胸上蹂躏着,仿佛是把她整个人藏在自己身下,不肯留一点多余的空间。 这种软香温玉在怀,熟悉的触感一下子让他回想起三年前。那张在霓虹灯下清丽无比、不可亵渎的脸,如今被自己压在身下写满惊恐,他被变态地满足了成就感。 黎式感受到男人下身某处逐渐鼓胀起来,果然下一秒他的大手就移到了她连衣裙的最薄处,她立刻捉住他的手喊,“——别撕。” 她就身上这一件衣服,若真没了衣服她连逃跑都难了。 乌鸦在这时竟也顺从。不撕就不撕,手一摸到拉链处,把连衣裙拉了一半下来,但以他的力气,就算用扯的,薄薄的布料也被破损了一半。内衣包裹着浑圆的雪白一下子拱在他面前,他根本没工夫去管衣服。 胸前一凉,她本能性地抱住胸想躲开,男人的眼睛里泛着欲望的红光,一只大手锁住她两只细腕压在她头顶,力道之大牵动身体让她不自觉拱起,便好像是把一对双乳奉到他嘴边。 黎式只是挣扎,连哭泣也不允许自己有,对他这样的人哭泣,会让她觉得,是自己在作贱自己。她拼命扭动,手被摁着便想用腿踢他,却没想到腿被送到他手里,直接被张开了腿心,一只手碰到她底裤边缘,只需再稍用用力,她便全身赤裸。 他整个人也上了床,压在她身上,那近两百磅的重量突然落下,她被压得眼冒金星。 女人面对侵犯,所有的抵抗都无法自控,二人纠纠缠缠间,碰到了她大腿内侧的伤口,伤口复裂,血染红了纱布,弄脏了床。 “啊——”黎式痛的弯了腰。这一声惨叫终于使乌鸦从情欲中暂时抽身出来,他撑起自己的身体,长臂一伸开了床头的台灯。 昏黄灯光下的女人衣衫凌乱,脸上红霞布满,她的一颦一蹙都像是勾引,现在停下来,他可还算个男人?他本想不管不顾地接着往下做,可黎式的状态实在不好,她额上的汗不知是疼出来的还是跟他打架累出来的。 看着她一脸的痛苦,还有腿间的血,乌鸦大骂了一句“扑街我丢你老母!”,便凶狠了吻了下去,男性荷尔蒙如海水灌入她的五官,淹没她的六感。 他湿滑的唇重重流连在唇上,黎式从没与人拍拖过,自然也没试过和人接吻。初吻被人强制夺走,她不知所措间,贝齿被顶开,早已被他攻城略地。 全部呼吸被夺去,她很快就撑不下去,男人不知餍足,只好如恩赐般放开她,又恶狠狠地评论了一句,“无用。” 幸好,他再变态也没有奸尸的烂癖好。这一吻过后,他便从她身上起来,去看她腿间的伤。大腿内侧,怎么说也算隐私部位,她没那么Open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给个陌生男人看。 乌鸦一把抓住她的腿,往自己这里一拖,尽管已经收了力,但还是把她弄疼。他一掌拍在她圆翘的臀上,“躲什嚒,反正迟早系我女人,边我不能睇?” 黎式疼得没工夫和他计较,但心里默默给他送三个字:你做梦。 乌鸦微微掀开一点纱布,渗血的纱布下,本缝合的伤口确实裂开了,情形不大好看,难怪她会痛成这样。他强行压下自己的情欲,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去揾医生,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我唔确定会不会再放过你。” 原只想来看看她的伤势,没想到一靠近她,便忍不住自己的欲望。乌鸦在黑暗中邪恶地笑了笑,下定了心——在他玩腻之前,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她走。起码,现在不会。 黎式强忍着伤口的痛,坐起身来问他,不管什嚒时候她都尽可能的想保持体面,“我同你素不相识,你点解抓我?” 乌鸦开门的手一顿,只留给她一个侧脸,话语冰冷,“俘虏仲有资格问咁多?这里,系我话事。” 这里?是哪里? 黎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好像是落入了一界地狱里。而如今,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06」求你 等乌鸦回来的时候,黎式已经又昏迷过去了。连日来水米不进的折腾,身上又带着伤,她一个女人禁不住也很正常。 他先进门,把她身上被自己扯破了一半的连衣裙脱下来,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一件宽大的T恤套在她身上,确认能盖到膝盖,不会走光之后,才给她扯好被子,把蹲守在门口的医生放了进来。 医生是亨克带来的,同样金发碧眼,是德雍的私家医生。亨克斜靠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乌鸦道,“人来咗不过先几日,你就好似老母鸡护崽一样。” 乌鸦眼睛盯着医生缝针换药的手,生怕床上的女人多被揩了些油走,不然他就直接上去给他一拳,“她系我条女,你话我要唔要管?” 亨克笑着摇摇头,没说什嚒,没想到以暴戾闻名的东星乌鸦,竟然会对个马子那么上心,也不知道他是玩玩还是真心。但若说是真心,未免是太过了,混这行的,哪有真心?不过...亨克看向床上那个小脸惨白的女人,乌鸦想让人家做自己条女,凭他亨克那日所见到的情况看,怕是不容易。 在伦敦时,乌鸦抓了被砍的半死不活的谢聚,眼光流转间,在漫天喧闹里看到了黎式的脸。那一刻,他的心不知道被什嚒,重重的撞了一下。 这样一张脸,好像瞬间唤醒了他上一世的记忆。他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惧怕感—— 怕她离开。怕她消失。怕她淹没在世间人流大潮中再觅不见。 这种惧怕和他刚刚重生时,梦中的感觉重合了起来。 他也瞬间认出了她就是三年前在阿姆斯特丹,盛开在他暗夜里的,那朵洁白的花。 掠夺。 这是他那时候心里唯一的想法。 乌鸦致电亨克,借来直升机,连夜把谢聚和黎式带回了荷兰。昏迷的女人被带下飞机的时候,她竟然清醒了过来,推搡开身边架着她的两个四九仔下意识的想要跑。混黑的矮骡子可不会怜香惜玉,两个巴掌扇得黎式天地旋转,没了逃的力气。可她意识还在,等人再靠近的时候,她不知怎地摸到了把手枪,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向离她最近的人开了枪,枪的后坐力震得她手发麻。 其中一个四九仔看同伴被这个被抓来的女人打伤,当即怒不可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枪,朝她开火。 幸好不Yuan处在和亨克交谈的乌鸦一听到枪声就赶了过去,一个横扫腿打掉了枪,枪口一歪,子弹打在了黎式的腿上。万分灼辣,她当即痛晕了过去。 看着她下身的血,乌鸦竟然莫名头疼了一阵,脑中又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同样一个白衣女人,满身是血,在和他说话。 亨克赶过来,看到这般场景也有些意外,这女人倒也是有几分胆色。 乌鸦一把抱起地上的黎式,看了一眼开枪的小弟,仿佛已经是在看个死人,对亨克又甩下一句“麻烦揾个医生”,便率先离开了。 枪伤,对他们这种天天刀口讨生活的人来说太熟悉不过了,但是对黎式这样的普通人,就是大伤。再则,伤靠养,她这样的状态发烧反复,实在不适合愈伤。 乌鸦考Lv再三,自以为良心发现的把自己的卧房让给了黎式养伤,可这并不表示他会出去另外找地方睡。 让,指的是让了半个床位。 黎式昏昏沉沉午夜梦醒时,总觉得什嚒有什嚒重物压着自己,喘不上气。低头一看,竟看到有条肌肉臌张的手臂环抱着自己,另一只手还很自然,且很自觉的搭在她的胸上。 她被吓得喊出了声,动静惊醒了睡着的男人,他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用力直接翻了身把她压在自己身下,鼻尖碰着鼻尖,距离之近,把彼此倒影在彼此的眼睛里,气氛瞬间暧昧起来。 “睡觉,你鬼叫什嚒?”男人做梦做一半被人吵醒,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听起来有点不爽。 事实上自重生之后,他能睡着的日子非常少,总是噩梦缠绕。不是梦见自己被人突然拿刀斩死,就是梦见上一世被洪兴那帮人害得被活活烧死。但当她在他身边时,他竟是久违的睡得那么安生了。 黎式扒下捂住自己的手,扭过头吸了好几大口氧气。他的手掌比她半张脸还要大,差点把她闷死,“你...你点解会在这里?” “房子系我房子,床系我床,再说...”男人笑的有点不怀好意,“女人系我女人,我不在这,在哪?” 她太清楚他们两人之间力量的悬殊,无谓的挣扎只会使自己受伤害。但也实在是讨厌极了他这永Yuan嚣张,永Yuan不着边的腔调。 懒得和他玩这种幼稚的文字游戏,她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了一些冷淡的笑来,“这里你话事,你中意睡哪就睡哪,我无资格讲。只是我不习惯有人睡我旁边,如果有一天你死在这张床上,也唔好怪我。” 男人明知她这是面具,却依旧被她这抹笑晃得愣神,听明她的话后,心里又气又痒。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自己,“死在这张床上?点,牡丹花下死?” 她没回答他,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轻闪,竟有一种病中特有的娇媚。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都没想忍就直接低头吻了下去。她没准备,呜呜叫了几声全被他堵了回去。 像第一次强吻她,男性荷尔蒙中混Za烟草气味侵入她的神经,唇齿冲撞,在这种事情上她永Yuan只能开城投诚。 接吻不过几十秒,欲望已然生成。她怕接下来的事情无法控制,双手撑在他胸前用力推了他几下,他才勉强放开。房间里虽然昏暗,但他不会忽略她眼里隐藏着的恨意。 她不会哭,也不会闹,甚至连恨他都是藏起来的。除了她刚刚醒来的时候所流露出来的恐惧,后来越来越多的是一种苍白感,他厌恶极了。 黎式依旧带着着似有若无的笑看着他,眼睛里却都是冷意,“亲够了?”不等他回答,便推开他自己侧身转过去,扯起了被子躺下,“我不舒服,先睡了。你请自便。” 乌鸦如有一股火堵在心头,这是他碰到的第一个让他产生无力感的女人,难道是自己表现的太好说话了?毕竟,他没有真的强上了她。只要他想,什嚒不能做?欢场老手,什嚒女人没上过? 只是他有一种预感,他若是真的强要了这个女人,她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来。他潜意识里是想她留在身边,而不是毁了她。 “对了。我想见谢聚,唔知你允不允。他系我亲人,我想知他生死。” 黑暗中传来的女人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借着月光乌鸦点起了一支烟,猩红的点霹雳燃烧,烟灰落到地上,他张口讥讽,“你连上都不给上,仲敢提要求?” 她没有再回答他,男人在黑夜的沉寂中抽完一支烟,也躺下了。不顾她的抗拒,依旧把她拦在自己怀里睡,只要他想做,就没有什嚒能拦他。 假寐中男人一计上心。或许,让她见见谢聚,也是件好事。 黎式本对见谢聚这件事没抱什嚒期待,毕竟,她不会对那个男人抱什嚒期待。没想到第二日,她竟真的见到谢聚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她逃跑,是谢聚被带到她所住的房里来的。 卧房门口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守着,又来两个彪壮的手下把谢聚像狗一样丢进来之后,也站到了门前。谢聚不像黎式,浑身上下的伤压根没有经过处理,身上到处都是混着血与土灰的伤,有的结了痂,有的流着脓。 黎式看着在瘫地上神志不清的表哥,说不清心里是什嚒滋味。说心疼,但是她其实清楚,若不是谢聚他自己走错了路,怎么会招惹上这帮恶魔,如今还拖着她如落进地狱。 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啊,小姨在世时候,对她是何等的亲厚,她唯一的儿子如今是这副模样,小姨知道了该有难过。 谢聚躺在地上慢慢睁开眼来,待看清眼前人,便扯出一个带血的笑来,“是...小式啊...”转而看到她身上明显是一件男人的衣服,又瞬间悲伤起来,“系聚哥...系聚哥对唔住你...” 黎式想去扶他,但又不知道他如今这副样子还坐得住吗,可任他依旧像狗一样躺在地上又觉得自己心狠。她强忍住眼泪,也坐到地上道,“你无用说对唔住我,你而家这样,最对唔住的系你在天上的阿妈,系我云姨!” “我以为你的心冷系装的,原来系真的冷,你表哥都这样了,你都不唔关心几句。”乌鸦一脸看戏的神情从外面进来,摆好主人姿势坐到了沙发上,架起二郎腿。 地上的谢聚听见来人,挣扎着起身,满脸血污,表情狰狞,“乌鸦,你有什嚒冲我来,别动我阿妹!” 黎式看了那男人一眼,原来他叫乌鸦,果然,烂人烂名。 “向你来?你仲有命畀我搞吗?搞笑。”男人丝毫不留颜面的嘲讽,暧昧的看向了他身边的黎式,笑得极为嚣张,“再说,我动你阿妹了又怎么样?实话讲畀你听,你宝贝妹妹早就系我的女人了,我要摸的都摸过咗,该亲的也都亲过啦。正经人家的女仔同鸡就系唔同,真系劲啊。” 乌鸦又向黎式挑挑眉,“话畀你阿哥听,我够唔够男人?你爽唔爽啊?” 黎式明明知道他说得都是假的,但污言秽语听进耳朵里就是如此令人窒息。谢聚被挑断了脚筋,根本起不来,只能趴在地上目眦尽裂地喊,“我Sha了你,我Sha了你!” “嘁”,乌鸦无所谓的Song肩,“Sha我?你有命再Sha我啦。”他走到谢聚面前,不顾黎式在一旁,一把掐出他的脖子,暴起的青筋显示出他用的力道之大,“讲,我东星的货在哪?交出来。” 谢聚好歹也算是混了几年江湖,深知烂命一条这个道理,他呲出血牙,笑得癫狂,“你Sha我了吧,你永Yuan揾唔到这一批货,我睇你点同东星交代,点同德雍家交代!你Sha我,Sha咗我!” 他这幅不要命的样子,着实是把乌鸦原本没有的火气激了出来,他冷冷一笑,一下子把人把甩开了,谢聚如行尸走肉,被扔出去后嗑到了桌角上,额头又添新伤。 下一秒,黎式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直接抱起在怀里。脚下一轻她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摔在了床上,根本来不及推拒,男人已经压了上来,开始扯她身上仅有的一件T恤。她感受得到他的力道,这次不像是从前,他是会来真的。 “他不说是吗,很好。那我就在他面前干你,干到你那个好表哥愿意说为止。”乌鸦的声音在她耳边如恶魔低语。 她疯狂的挣扎,如她第一次这所公寓里醒来的那晚,这种出于本能性的挣扎使那男人更为兴奋。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吻不似吻,更像是一只恶虎在啃噬猎物,另一只手熟练摸上她的胸用力的揉,仿佛要把她拆碎一般。 谢聚看着眼前妹妹在眼前被人侵犯,一口血上涌吐了出来。他怎么忍心?他怎么忍心!他嚎啕了一声,终于还是妥协,“我说——你住手——我说!” 乌鸦闻声停下来,突然觉得拿这对兄妹威胁彼此的法子,并不是个好主意,起码很是败兴,他明明刚刚有点感觉。 男人从她娇软的身子上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谢聚,道,“我巴不得你唔讲啊,这样我还能多干她几回。” 血泪布满谢聚面孔,他有些失声,“货在我亚公的古董铺子里。O号货仓里,有一个汉代的龙凤壶,东西就在里面。” “好咯”,他的耐心似乎到这一刻已经全部用完,起身前顺手扯了一把被子盖在黎式几乎半裸的身上,他不会忘门没关,门口站着六个男的,“你早讲边有咁多屁事?” 男人走过去手一挥,下边的细佬便进来一左一右把谢聚架起来,他不知道从什嚒地方抽出一把西瓜刀,拿在手里晃来晃去,“你话,我使唔使亲自去探探你亚公他老人家?古董铺,有意思。” “你想做咩啊?”谢聚从一开始的“恶向胆边生”已经沦为了完全的恐惧,“你别动我亚公,他年纪大了什嚒都不懂的。” 乌鸦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那你不自己麻利点死?你一个小得同芝麻一样的帮头也敢动我东星?今天唔做掉你,我点在道上混?” 男人把刀丢在他面前,“快D啦,这把刀系长,但死得快。唔好话我无有照顾你,别到时去阎王殿告我黑状,那就系你没良心。” 两个手下也直接把谢聚丢到地上,等着他举刀自Sha。谢聚颤颤巍巍地去拿刀,自从他决心出去混的那一刻,就知道注定会有今天这样一幕。行古惑的没有一个好下场,祸不及家人,是他能做到的最尽力的事情了,他认了。 乌鸦抱着胸站在一边,面上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暗暗皱起了眉。床上的黎式刚被他一通折腾,两眼空洞像是没了魂一样,看着他拿刀都没什嚒反应。 好在,最后一刻,她终于开了口,他方才计策生效。 她喊他——“乌鸦。” 那男人明显微微一愣,这是听她第一次喊他名字。黎式眉眼逐渐褪去冷意,重新端出一份平和来,“你能不能,放了他?” “你有资格同我谈判?”男人讽刺道。 “唔系...”她抬起头,对上他棕金发后的眼睛,那双最令她恐惧的眼睛,“唔系谈判。系我求你...我求你拿了你想要的东西就别牵扯到我亚公,系我求你,放过聚哥。” “求?”乌鸦神色一动,看向她的眼里丝毫不掩情欲,“你知唔知求的意思?” 黎式深吸了一口气,隐去眼泪,轻点头,“我知。” 「07」私有 如她所求。 乌鸦留下谢聚的一条命,派人送他去了医院。但尽管如此,他这辈子,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了。 黎式安静坐在窗边,面色平静地看着阿姆斯特丹阴郁的天空,眼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她满脑子都是谢聚离去时候的样子。他抓着她的手,跪在地上死命地磕头,说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亚公。 亲人相连血脉,这是永Yuan没法斩断的。不说她和谢聚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算是为了已经去世的小姨,她也不能眼见着谢聚去死。 那男人不允许她踏出这间房半步,所以她见不得黎公。他答应过她,只是去古董铺拿货,不会为难老人家。 黎式不知道他能不能够信任,但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别的选择。自己的事情,亚公也应该都知道了吧...不知道他会担心成什嚒样... 她突然重新产生了一种无比无力的感觉,这种感觉自当年在爸妈的葬礼上被她强制隐去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总以为,什嚒风雨自己都能挨过去。 直到,她遇见了他。 乌鸦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她毫无生气的坐在那。人本就消瘦,在窗外满天乌云背景映衬下更为显得脆弱。好像打开窗风一吹,就散了,消失了。 消失。这个想法深深刺激了他的大脑。离开,这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事。 大脑控制手脚就快步走过去,他一把扯她起身,自己坐到了椅子上,把女人拉坐到自己怀里,扣着她的后脑俯身吻了上去。 黎式吓了一跳,本能性挣扎起来,尽量后仰着躲避他,唇齿纠缠间,她还在骂:“你又发什嚒情?” 他不浪费时间和她争执,只顾着啃食。嘴里血丝渗出,疼痛令她清醒,于是她不再一味倔强地抗拒,松开了齿关放他长驱直入,随他去蹂躏。可不想那男人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俯视着她冷笑,“装死?” 乌鸦粗粝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的脸庞,黎式忍不住的颤抖。 他最爱看她被情事左右心绪时,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完全强压不住的惊恐。 起码,这样,她看起来像个有温度的人,而不只是一张易碎的白纸。 他看着她这张脸,其实想说的话有很多。只可惜,他从来不是个会好好说话的人。如果说他三十年人生里说过的话有几十万句,那么,起码有一半以上都是在冚家铲,或者在祝福对家祖宗。 所以,有些的话到了嘴边,只会变成了冰冷的讥讽,“你别忘了,系你先求我的。做我条女,也系你亲口应承的,现在别装的有多么像贞洁烈女。” 黎式十岁就去了英国,其实她并不是很明白他嘴里的“条女”是什嚒意思,按她的理解,大概就是床伴。 不用很多时间,她就能把自己的情绪全部收拾起来,甚至还能端出些好面孔装给他,“做你情妇,我唔会忘记。” 乌鸦觉察到了她的变化,心中只觉不甘。甚至她越顺从,他越有挫败感。如地盘的争夺,他征服不了就越想征服,“你都好抬举自己。情妇?好歹重有一个情字。你,玩具而已。” 自从被他抓来,被羞辱了那么多回。这种言语上的侮辱,在她听来也不过如此了。她反倒是笑,“是啊。” 仅仅两个字,她自贱的样子就猛得戳痛他的心脏。他握住她的几乎一折就断的手腕,毫无预兆地发力,把她甩了去。 黎式没防备,或者说,防备了也没什嚒用,踉跄了好几步,身体撞到墙壁才停下来。身上的碰撞的痛不止,还牵扯到大腿上的伤,两重加在一起她疼得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只是她咬着牙硬是忍下了所有。乌鸦本来是没想到自己随手施的力竟能把她伤成这样,可对上她那副倔强的模样,心头那点本就不多的内疚马上被恼怒取代。 他眉眼具冷,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而家只算一件我私有物,我在哪你在哪。最好放正你的位置,脑子谂清楚。” 黎式扶着自己撞疼的手,坐在墙根处,冷冷地看他不语。两人对视片刻后,乌鸦转身离开,关上门的声音震动了整间房子。 手下的站岗的细佬面面相觑,每次从卧房出来的大佬,总是游走在最暴走的边缘,所以根本不会有不长眼的在这时候凑上去。 乌鸦不耐烦地拨了拨头发,随手一指,指了一个四九仔,“过来。” 被点到的小弟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挪了过去,“大佬...” “那个之前要Sha我的扑街仔怎么样了?” 男人口中的那个人,就是三年前在阿姆斯特丹华人街,被德雍家的考伯特派来的枪手:亚佐。亨克所说的,乌鸦这次去追回被偷窃的白货,还能获得的意外之喜,就是这个亚佐。 亚佐当年混道时间并不长,但胜在业务能力出众,被考伯特看中便入了德雍H字门下。后来他刺Sha乌鸦失败,H门不知轻重引起华人街乱斗,事后追查便交了亚佐出去顶包。蹲了几年苦窑出来后的亚佐记恨考伯特,几番寻仇却屡屡失败,反遭追Sha。 机缘巧合下,走投无路的亚佐碰上了谢聚,分得了一口饭吃。因对他有恩,当年H字门下的王牌就甘愿跟着谢聚,做个小弟。 乌鸦下手一点不留情面,直接端掉了谢聚的老巢,亚佐自然就落进了他的手里。 “照大佬吩咐,除了手筋脚筋没砍,其他花样都上了一遍。大佬,是不是要做了他?”小弟恭敬地问。 倒不是他突然发了什嚒善心,可怜留人一命。而是他发现这个叫亚佐的,不但身手好,枪法准,还荷兰语、英语、粤语、日语四语精通。在古惑仔这烂行里,像亚佐这样的,也算是高级精英人才了。 考Lv到他心里埋藏的复兴大业,身边一直没个有本事的二把手总不是长Yuan之计。但凡上一世他身边多个脑子清楚的,也不至于被笑面虎那个孙子几句话就挑拨了。 亚佐会愿意忠心耿耿的跟着谢聚,说明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乌鸦稍微思考了一下,对细佬道,“你去同他讲,他要Sha我的仇,我唔同他多计较,三条手指斩给我,就算系抵命。以后让他跟我,就从拳馆里练起。” 不做掉竟然还要收了人,身边的细佬都一脸诧异,这不是养虎为患?况且,他的大佬谢聚被乌鸦搞成那副衰样,现在再让他过档认仇人拜大佬,怕...是不肯吧。 乌鸦皱皱眉,一副耐烦的样子,“叫你去就你去,聋啊?他如果唔肯,就同他讲,谢聚的亲妹在我手里。” 为了报答谢聚对他的救命之恩,知晓他如今形同废人,最放不下的也就是血亲。乌鸦大概能猜到亚佐的选择。有时候重情重义,也会沦为被人捏在手里的把柄。 看细佬还站在身边,乌鸦本就心情不好,看着就烦,一脚伺候过去,“你有屁不会一次性放干净?” “唔系啊...大佬...”差点被踹的小弟一脸委屈,“系骆生call来过了,问大佬你什嚒时候返香港。” 乌鸦一听是骆驼来电,稍稍收起了些不耐得神色,“香港怎么了?” 细佬汇报那边传来消息,日本黑帮山口组强势挺进香港地下世界,大有势要分一杯羹的架势,加之离长洲花炮会召开的日期不Yuan。骆驼猜测,日本人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大做文章的机会。 正是山城风雨欲来时,骆驼喊话乌鸦,在荷兰浪够了就赶紧回去,东星才是他的本家。 乌鸦看着窗外大雨即来的天色,抱着胸思忖了片刻,吩咐道,“将垃圾乱事都搞好,去购机票。三日后返港。” 飞机破云而上,行在九万英尺高空。乌鸦小憩转醒,入眼是黎式素净还有些苍白的侧脸。 她不说话的时候,不把面具戴起来作为她攻击或者保护自己的武器的时候,原来还有这样一副娴静平和的样子。 她看着玄窗外的飘云,而他看着她。 黎式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割裂感。一周前,她还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读书、兼职、照顾家人努力生活。而现在,她已经无法想象自己今后的人生会怎么样。 香港,对她来说,那里的记忆只停留在十岁。所有心绪汇集,在她心里定格到最后画面——一家和乐,在太平山游春。 那个时候,她是阿爸阿妈的女儿。 现在呢?一个烂仔的情妇。 她被一场毫无预知的意外卷入了一个从未踏足过的,一个荆棘丛生,满目肮脏的世界。 原来这就是命运。 乌鸦坐在她身边,逐渐感受到她周身弥散开来的悲怆感,其实他再清楚不过,她和自己,不是一类人。 但就如在第一次在黑夜的巷口见到她之后,所产生的那种强烈想把她拉入泥沼的念头一样,留她在自己身边,像是成了一种心魔。 这几日,乌鸦时常能想起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好像,也是抓了谢聚,拿回了东星的货,一切顺利。但是,为什嚒记忆里,没有她的身影? 午夜梦醒时,他总是会点上一支烟,盯着身边女人熟睡的背影,把那段回忆如影机倒带,翻来覆去的探看。 不知经过几夜的回想,他终于寻到那一瞬的定格——黎式同样出现在伦敦喧闹的华人街路口,只是没有了阿姆斯特丹那晚的遇见,他没有注意到这个东方面相的女孩。 或者说,他也看到了她那张惊恐的脸,只是,匆匆一眼,就此借过。 人海茫茫,擦肩而别。 原来,改变,一切在从头。 只是,他不知道,如多米诺骨牌的连锁效应,命运到底是抽换了哪一张,预定的轨迹才出有了偏差。也不知,这个以全新姿态出现在他重复人生中的女人,到底是什嚒样的存在。 太具有偶然性的东西,来得难,走的易。如果,她是自己人生扦插中横生出的,意外的花火,那么他就只想把她锁得更紧。 那男人突然握紧了她的手,力大到几乎要把她捏碎,出神的黎式吓了一跳。她回头看他,眼里还有没来得及褪去的嗔意,“做什嚒?” 他一点没意识到,这已经是种执念 —— 虽然才短短几天就生根参天,只是沉迷其中不悟,且更自以为胜券在握,“以后,你就留在香港。” 黎式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是留在香港?还是留在他肮脏不见天日的世界里? 她只是缓缓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来,没有回答他。 休想。 「08」归家(微H) 香港,弹丸之地。但这寸尺之间,却滋长着数不胜数的罪恶:偷窥、色情、暴力、毒品、高利贷、以及,黑道横行。 黎式跟着乌鸦走下飞机,踏上这片山海之外的土地。她隐隐有一种的感觉:无论是伦敦,还是阿姆斯特丹。对她来说,都将是过去式,像是走过一段倾塌的长坂桥,她已经没有后路了。 乌鸦戴起黑色墨镜,随手把行李包扔给来接机的细佬,自然而然地搂上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棕金发随风飞翻,香港是他所最熟悉的Sha伐战场,不改嚣张本色反是更显淋漓,连小弟们都能感觉到,大佬走了一趟荷兰,心情不错。 难道是因为这个女人?是荷兰伴游?还是荷兰洋鸡?因为活太好大佬舍不得就给带回香港来了?不过,看着她这样子都不大像啊。 还是选择闭嘴吧。乌鸦向来阴晴不定,心思难以捉摸,马屁拍得准就罢了,要是拍到了马腿上,这果子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男人察觉的到手下人打量黎式的眼神,莫名开始不爽,几个眼神飞过去,Sha的小弟们一路再不敢抬头乱看。 她不爱在他怀里待,他一揽着她,就爱把左手臂卸去了力,常常压着她半边发麻,况且他手臂上的肉又厚又硬,黎式觉得自己无不时刻都在抗麻包。 她推了他几回,发现推不动,虽然知道他死无赖又厚脸皮,但还是决定好好跟他说话,“我说先生,请你能不能自己好好坐着?” 乌鸦跟她嬉皮笑脸,“不能。” ...果然厚脸皮。 车子一路开到元朗公寓楼下,乌鸦先下了车,看着坐在车里坐着不动的女人,皱了皱眉,“下车。” 黎式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嚒,都被人揾到香港了,还怕跟他回家吗?可她就是不想一味听话的顺从,尽管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她越过面前高大的身影,看向他背后那幢公寓,进了这幢楼,想再出来怕是难了。 乌鸦不懂她心里在想什嚒,只是觉得她磨磨唧唧,浪费时间害他吹冷风。动作永Yuan先于他的大脑作出反应,直接一把把她拽出来,扛在肩上上楼。 他的肩头刚好顶着她的肚子,一颠一下撞出痛感。他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大手精准无误的落在她的圆臀上。这里虽然不是闹市,也是人流量不小的居民区,他不要脸,自己还要脸呢,细佬们的细细嗦嗦议论声传入她耳朵,更是羞得她想找个洞钻下去。 “你...你放开,我自己会走。” “你走?走去哪?” 想不到他脑袋不怎么好使,内涵别人倒是很拿手。黎式身上就只穿了一件他的衬衫,虽然能盖住大腿,但是被他这样抗着,确实不敢乱动。 “盯”一声电梯门打开,他终于把她放下来,却又直接顶到了电梯墙上,一只手压着她的胸揉捏。抗着她的时候,她两条细白纤长的腿就隔着一件薄衣蹭他小腹,扛回来不过几分钟,却生生被她蹭出些欲望来。 稍微抬些头就能吻到她的嘴,他用力覆上去,她的唇瓣柔嫩软糯,还有些发烫。他像是在吃糖,真的会去咬,嘴里蔓延鲜血铁锈的味道,疼的她浑身一震。 “痛...”,她用浑身力气推他,“...真的痛。” 他被扫了兴,就拉长一张脸,两只手指钳住她的下巴,表情恶狠,“装什嚒?我都没操你,你痛的也太早了点。” “王八蛋你顶到我腿上的伤口了”,力道那么大,她疼的干脆跟他撕破脸,“乌鸦你可不可以有点出息,唔好似个劣等生物,用下半身控制大脑,随时随地都能发情!”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被他压在身下还敢那么说话,怒意在眼中翻涌,他却开始冷笑,“下半身?” 电梯声再次响起,他把她扯进自己的房子,黎式还没看清屋里的样子,就已经被他一把摔在床上。昏暗光线中她看见男人脱了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她来不及躲,就被他死死压住,她拼命挣扎,“你别碰我!” 他根本不听。 身上那件蔽体的衬衫早被撕烂,粉色的内衣被推上去,一对浑圆的雪白的乳跳出来,乳豆红艳,他想都不想地就低头含住了其中一颗,软糯香甜,如他想象中的味道,勾引得他脑中最后一丝保线断裂。另一只手从她光裸的背脊沿着中线向下滑走,停在她的臀上又揉又抓,指尖碰到底裤薄薄一层,一个用力就要撕裂所有障碍。 黎式突然用力咬在他肩头,这一口毫不留情,她尖尖的小虎牙竟穿透他坚硬的肉,扎出血来,痛得他闷哼了一声,动作停顿下来。她赶紧从他身下挪出来,在床头摸到一把剪刀,刀口抵在自己脖子上。 乌鸦直起身,眼中情欲还未褪去,却已经被滔天怒意取代,他冷下声音,“你够胆到威胁我?” 她头发凌乱,脸上红潮未退,泪痕满面,一双湿润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别逼我。” 乌鸦恨得牙痒,真想直接一巴掌把面前的女人扇晕了办事。 他一动,她就如兔子被踩到尾巴,尖叫了一声,控着一把剪刀直直刺进自己的脖子。她动作是那样的狠,仿佛丝毫没有给自己留余地。纵使乌鸦动作再快,一掌拍飞了她手里的剪刀,她的白皙的脖子也留下了一个小血洞。 那点红刺痛了他的眼睛,好像那一刀也刺进了他的心脏。他一下子也失去了理智,“啪”一个耳光重重扇在她的脸上,力道大到她几乎失去意识。 “衰女,发你老母的颠!” 他怒气腾腾的下了床,砰一声关上了门,留下一室黑暗与寂静。 黎式缓了好一会,终于喘过一口气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仿佛死过了一次般。她不顾身上的疼痛,慢慢坐起身来,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光裸的身子,羞耻感和屈辱感几乎把她淹没。 她抱着腿缩在床的角落里,起初只是小声的啜泣,连声音都不肯发不出来,后来却是再也忍不住,便越哭越大声。直到哭得嗓音沙哑,哭到再哭不出眼泪,方才安静下来。 出了公寓的乌鸦,除了满肚子的气还有一团邪火没发出来。车子送去保养还没提,他拿出BB机喊了细佬开车过来。 小弟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看大佬面带怒意,便说话更加小心,“大佬...我们去边呀?” 乌鸦点了一支烟,吩咐道,“随便。畀我搵个好点的鸡来。” 细佬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脚油门就轰出去了,箭在弦上的事情,可耽误不得。 夜总会的鸨母看见乌鸦来了,亲热的跟看见了她死了八百年的亲爹一样,喊了一整排的姑娘开始推销。乌鸦皱眉,开始骂,“你他妈阻住我时间?” 细佬赶紧把鸨母拉到一边,做了个手势,悄悄说,“速度D啦!” 洗完澡的乌鸦神色漠然地打量鸨母送来的所谓极品,什嚒都没说,只是把她的头压了下去,让女人跪在自己两腿之间开始舔。 极品果然是极品,口活极好。配合着他的动作和节奏,前后摇摆着身体,一心取悦他,只求他能满意。可乌鸦就是爽不出来,那股莫名的邪火憋在体内,越想发泄出来就憋的越难受。他一把掐住女人的脖子,摁在床沿上,直接从后面插到穴里开始操干,可无论他动作多么粗暴还是发泄不出。 他看着眼前身下被他干的像母狗一样淫叫的女人,竟然开始乏味,甚至开始挑剔。胸没她的软,腰没她的细,皮肤没她的滑,臀也没她的翘。 女人被干的兴起,出于她的职业经验,这时候总要来几句浑话给男人助助兴,可刚开口就被他掐住了脖子。 “收声!” 他低吼着抓住女人的黑发乱扯,头发四处散落的好让他看不清脸。 可凭他再怎么想象,操的仍不是她——这是事实再清楚不过。她不会那么顺从的在他身下任他摆布。 她会挣扎,会踢,会踹,会咬,会抓。就算她平日里装的再温顺平和,每次在床上,她就会用上她所有的手段和他厮打。 他渴望干她,更渴望在干她的时候,她仍然在挠他咬他,甚至拿着一把枪,顶在他的胸膛上,说让他去死。 反抗更叫他兴奋,那才叫欲死欲生。 他越想着她,用的力道就越大。 鸨母和细佬留在门口站岗,听见里头的动静都着实吓了一跳。鸨母狠狠心疼了自己手下姑娘一把,偷偷向细佬问道,“系我这姑娘不得乌鸦哥心意?定系最近我们做错什嚒嘢,请你畀透个话吧...难道系太久冇掂女?” 细佬惊了一下,赶紧瞄了一眼四周,确认附近没别的人,才压低声音骂道,“唔想活咗你?造谣我大佬?” 乌鸦怎么会缺女人。不说别的,现在家里还关了一个呢。 鸨母心里没底,“咁点...?” 细佬也不知道原因,不过知道也不会跟龟婆讲,就只是打发了她几句,“你们小心啲伺候啦!不然当心倒霉。”他看着微微颤动的门板,想着应该给大佬找个看起来像良家妇女点的,大概就会喜欢了吧。 乌鸦连着两日都宿在夜总会,但没留下过女人。事实上,从前他也没有留宿女人的习惯。干完了,就让她们走。 除了黎式,他还真没跟别的女人睡过。当然,这个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睡觉。 这两日来,乌鸦的脸色是一刻都没有好过,就连身边的小弟都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没做好又惹得他不爽了。 不过他没忘记,公寓里还有个女人,差人一日三餐,送了饭。他不想一回去,家里多出一具尸体,就算他斩人无数,也会嫌晦气。 车子提回来了,保养过的捷豹XJ220,追求速度是这款车最原始的本质。就和他一样,永Yuan沉迷于征途挞伐。 捷豹开到元朗公寓楼下,路灯昏黄,天已经全黑了。乌鸦把车钥匙往裤兜里一塞,往公寓里走。没走几步,又返咗出来,去附近食铺里拎了两碗滚虾粥。犹豫了会儿,还是拐药店里买了些消炎药和冰袋,这才上楼。 从一楼到六楼,电梯上下不过五分钟,他却觉得好像时间过的比以往都要漫长。三天没见到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所元朗的旧公寓,是从来没有住过别人的。他过了大半生一个人的日子,头一回,家里有了除他之外的人。还是个女人。 甚至,他脑子中第一次,出现了“家”这个字。 不是寓所,不是房子,是家。返咗,不仅仅是回去睡觉,而是归家。 从前,他没概念,现在依旧没有。但又依稀觉得,是不是,有人在,有莹莹的一盏灯点着,就算是家? 锁匙入孔,房子里的所有的东西,都如他离开时候的一模一样,那天被他盛怒之下一脚踹飞的椅子,如今还是躺在那。 客厅没开灯,厨房也没人。卧室的门紧闭,门口有一个大的白色垃圾袋,里面都是一些食盒的外包装。 看来她不算太无可救药,他很欣慰,知道不去用一些类似于绝食的蠢办法。门把旋转打开,他竟然还有那么点小紧张。 卧房里就点了一盏微弱的夜灯,昏黄的光线打在她熟睡的侧脸上。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但她皮肤过于白嫩,脸上的红肿还没消下去,那一巴掌,是他打的。 乌鸦把粥放在桌子上,先进浴室洗了澡,等出来的时候,看她翻了个身,但还是睡着的。她微蹙着眉,大概是有些被花洒的水声吵到了。他拿了冰袋过去,裸着上身坐在床沿,往她红肿的脸上敷去。 大概她在梦里的感受到凉意,就下意识的拿手去挡,去拍他。还以为是妹妹的恶作剧,喃喃自语,“唔好玩嗱,阿仰,快睡啦。” 乌鸦没见过她这副娇嗔的样子,一下子被撩拨到心痒,又觉得好玩,就用了点气力故意去冰她。 冷不丁被凉了这一下,黎式一下子就醒了。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张带着胡茬放大两倍的男人的脸,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一句“点解你在”还没问出口,就被自己强行咽了下去。这是他家,他当然会出现。她梦里的家,还有妹妹,早就离她千里之外了。 「09」让步 黎式抱着被子,缩着脖子,一脸戒备地盯着他。乌鸦身量高大,夜灯下两个人剪影就像是一只下山虎蹲守着一只白毛兔。 一口可食。 “你紧张什嚒?” 他还好意思问,黎式在心里翻白眼。面上红晕未退,但人已经清醒了大半。 乌鸦把桌子上的粥端过来,“吃点?” 她想起他几天前的那场莫名其妙的施暴,心中的火在经历了几天的抚顺之后重新燃起,便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又不想在他面前展露心绪,就把脸侧过去。 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行把她的脸转回来,“唔会讲话?”乌鸦把粥碗搁在床头,突然把脸凑了过去,搂住她的腰就要亲,黎式被他强吻出经验,双手撑在他胸膛顺着他的力立刻躲开,“我唔饿。” 他抱着她,难得看她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突然心情不错,虽然还是抱着,却也没有再勉强,“原来没哑。” 呵呵。黎式扯了扯嘴角,“我倒希望我又聋又哑。” “不准”,乌鸦放开她,却一把掀开了被子。香港的冬天虽然没有那么冷,可忽然一股凉风灌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身上还是一件他的衬衫,原来的衣服早就碎的不成样子,她没有裸奔的癖好,没办法只能从他衣柜里面拿了一件。黎式摁住他在自己腿上为非作歹的手,“你又做紧啲咩呀?” “不准聋,不准哑,还不准你是个跛子”,他抓着她的腿掀开伤口看,经过近半个月左右的修养,虽然过程中磕磕碰碰,但好在恢复的也算可以。 他蘸了酒精就往伤口涂,下手根本不知轻重,疼痛感让她本能性地抽回腿。但他压着她,又动不了分毫。 “你小孩啊?唔知要忍的?” 她哪有喊痛?身体自然的反应还要怪她吗?她保持沉默,心里把“不和傻瓜论高低”这句话默念了三遍。 原来他也知道每动手动脚一次,就会伤到她一次。药敷在伤口上有丝丝清凉感,她心里松了口气,幸好只是上药而已。 乌鸦一边给她换纱布,一边还不忘调戏她几句,“点?我无做点别的,你好失望?” 一条白皙的腿在他手里握着,她穿着他宽大的、还有些透视的衬衫,胸前隐约突出两点。手脚纤细,但乳房浑圆,衬衫盖不住那种她无意间流露出的性感。皮肤上还有零星的紫痕,有些褪去,有些依旧清晰,或深或浅,都是他或轻或重,给她留下的痕迹。 黎式很快察觉出他眼神不对,那里面欲望浓重的化不开,心中一惊马上踢开他的手,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住,重拾戒备看着他,“添完药了,我累了,想睡了。” 乌鸦面色微变,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把她从被子里扯出来,“不许睡,陪我食饭。” 陪就陪了,这个男人为什嚒非要抱着她吃饭?自己坐在他腿上,粥会更香? 黎式有些怕冷,他就连着毛毯盖着抱住她。右臂环在她腰上,手根本不会老实。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你这样要怎么吃?” 乌鸦朝她扬了扬左手里的勺子,一口粥下肚,他皱皱眉,味道不错,可惜就是有点凉了。 是左撇子原来...她有些无语,干脆闭起眼不理他,这张脸看着就讨厌。 好不容易等那男人吃饱喝足,他又抱着她进了浴室,要她陪着洗漱,他的大手拖着她的臀,强迫她两条腿分开环在他的腰上。 “喂,你一定要这样抱吗?”黎式和他抗议,自己好像他身上的挂件一样。 乌鸦没理她,把她放在洗手台上。皮肤一接触到冰凉的台盆,她就下意识的躲,他的手撑在她两边,毫无空间多余,她只能往他火热的身上靠。 他似乎对她身体的反应很满意,强势挤在她两腿之间,笑得有点邪恶,“我睇你都会自己投怀送抱。” 她侧过脸,看向别处,“求你快点,我真的困了。” “求我快点?而家就求?有你求的时候”,他贴在她颈边,舌尖滑过她的耳垂,作势就又要扒她的衣服。 她抓住他作恶的手,“我仲带住伤。” 虽然他真的没对她做什嚒,但总要在她身上占够便宜,闹了许久才肯罢休。 乌鸦抱着她回去睡觉的时候,黎式一沾到床,就立刻背过身去,整个人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一点都不想见他。 他同她一道躺下。 夜灯微黄,恍惚间他突然生出一种从来没有的新鲜感。这里是他的家,在他的床上,睡着一个他认知里的“他的女人”。 家。好像有了雏形。 “阿式”,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呆喺我身边。边度都冇去。” 她没有立刻回答,心里只觉得好笑。 没错,她是用自己作为筹码换取亲人的平安,但期待她满心欢喜接受这种折辱吗。她是人,不是物件。 她回过头去,第一次不惧他双眼,和他面面相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反问他:“坐监仲有期限。那么,请问我的释期系几时?” 他抿了抿唇,答道:“直到我唔要你。” 她笑了,是一种丝毫没有掩盖嘲讽的笑,“真系唔明白你。你唔缺女,点解都要睇住我?点?搞到我这样的良家女更刺激?” 他面色淡漠,“是又怎样?你明白D,这里是我话事。” 两个人就那么对峙着,在同一张床上。 他可以只手遮天,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把她的身体当成征服的地盘。但他怕她离去——以一副尸体的形态同他问候。 而她把他所有奇怪的要求都统一处理成男人的占有欲处理。本质上只是想看她低头,看她在他卑劣手段下抛却自尊,沦落进烂泥里。 “我答应”,她说,“只一点,你唔好逼我。” 黎式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在无法改变事实的情况下,利己才是首要。她相信时间,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把自己的人生夺回来。 看不清楚他神色,或喜或怒。他其实明白,她只是迂回,但也明白,她让步了。面对自己无法抵抗的力量出于自保而让步。 他拥她入怀,生平第一次,抱一个女人不是为了发泄欲望。她温温热热的娇躯触手可及,血液流动的热度传达到心脏,填补了些上一世记忆里的缺空。 他也终于让了步,“好,我同你应承。” “那死仔回来了?”老Yuan就能听见骆柄润的声音,一根形同虚设的拐杖锄得地咚咚作响,“快点喊他来见我,还知道返嚟呀!” 乌鸦懒洋洋地坐在皮质老板椅上,把已经冲到门口的骆驼当空气。 “死仔还知回来?” 那男人充满痞气的笑笑,“没钱了呀大佬,在荷兰混不下去了当然要返回来咯”。 骆驼也是习惯了他这副欠揍的样子,不跟他计较太多,拐杖一丢,把他从椅子上赶走,自己坐了下去,“仲唔畀我斟杯茶?我知你返嚟,唔走堂口,唔走社团,行去夜总会?你死仔小心肾虚呀。” 乌鸦晃着脑袋给骆驼倒了杯水,拨了拨头发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大佬,我倒时差。” 去夜总会倒?骆生差点一口茶水喷他脸上,“好啦好啦,我唔同你讲咁多废话,多系气人。山口组嘅嘢,听讲了?” 男人稍收了些玩世不恭的神色,“听了几句。” “噉你想点做?”骆驼问他。 东星乌鸦天性带疯,做事Sha力大,甚至有时候没什嚒底线,偏偏还长了个可用的脑子。行古惑的一旦能文能武,便马上能从一众打仔里脱颖而出。 自三年前起始,无论是在香港本地开拓,还是辗转海外揾银,乌鸦对社团的贡献可谓早已经胜过老一辈尸位素餐。但正所谓功高盖主,若是难以驯服这头下山猛虎,惹出麻烦,也非一般棘手。骆驼能问他意见,一是因要靠他,二是因要防他。 江湖传闻山口组跨海赴港是为了执行他们内部的秘密任务,但如此大动作,仅仅是为了某个人某件事,这种理由怕是难以说服他人。 吞没香港的团体,合并为日本的帮派,怕才是这帮宵小的狼子野心。 乌鸦笑了笑,语气很随意,“大佬话点做就点做罗。大佬话将他们都赶出去,我就将他们都赶出。香港人的地头,有日本人咩事呀?” “你倒是够胆。”骆驼颇为意外,他还真的是直接,对方势力强大,竟也丝毫不惧。 “我冇胆噶,大佬”,乌鸦SongSong肩,“我只知,香港人同香港人之间赚钱都抢唔够,嚟个日本人一齐抢,到时我怕连请细佬宵夜都冇钱。到时点呀?” 骆驼大大方方的白了他一眼,“既然你有谂法就去做。但有一点你畀我记住,别太过。”这家伙无论干什嚒事情,都没轻重,骆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什嚒时候能稳便一点,“做好,我总系站你。” 乌鸦掀起眼皮看了对面的骆驼一眼,难知为何,这一世的老头总要比上一世的老头看起来顺眼。突然开始怀疑,后来自己还会不会做出那么欺师灭祖的事情。 他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我知。” 近几日,那男人都很忙。他早上从床上爬起来去堂口时,她还没醒。晚上从不知道哪里回来时,她已经睡了。 别说是想跟她说几句话,连照面都打不到。 乌鸦坐在堂口,听每天给她送饭的细佬说,黎式每天一个人在房子里,不是坐在阳台发呆,就是坐在客厅发呆。就算有人过去跟她说话,她也仅仅是掀起眼皮看一眼,又沉默着把脸别开了。 男人越听越皱眉。回想起她晚上熟睡时常会在梦里哭泣,好几次他都被她轻微的啜泣声吵醒,伸手开了夜灯,才看明她清泪两行。 她是有多委屈,连做梦都在哭。要哭为什嚒不在他面前大大方方的哭,光躲在梦里流泪。 他心绪被她感染,鬼使神差地抬手帮她擦去眼泪,那似乎滚烫的液体在灼烧他的手。 梦里的人好像漂浮在茫茫海面,沉溺之际终于攀到浮木,一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耳边,整个人靠过来,她纤细的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缩进他怀里。 女人的两团柔软隔着一层可以忽略不计的衣料抵在他胸口,他意外于她主动的同时,一股热意下涌到小腹,欲望自然而然生成。 “阿妈...阿妈...阿妈我好累...你别丢下式一个人...” 他微微一怔。他对亲人之间的情感陌生,对“母亲”这两字更是陌生。她躲在他胸膛里抽噎,那一声一声对母亲的诉求,也在翻天覆地般搅动他的心。 白天装痴,晚上喊娘? 这算什嚒?假意答允,另类反抗?乌鸦自以为已经对她够好了的。 他越想越烦躁,却又不能忽视那点因她的无辜而让他心生的愧歉。 愧歉? 这两个字一出现脑海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出道十八年,做尽了多少恶事,怕是连阎王的账簿子都记不过来吧,他哪里还有心明白什嚒叫愧歉。 他只是不接受于她在自己勉强勉强、逞强,那明白的就是一种抗争,他不允许她抗争。 乌鸦推开了桌子上的文件,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把掐灭了烟头就往外走。 细佬在后面追着问,“大佬...山口组嘅事情未讲完...你还听吗...?” “揾个人车畀我揸车,你车上讲。”他今天想早点回去,想去见人。 捷豹轰在高速路上疾驰,细佬每次开大佬的车都胆战心惊。乌鸦闭着眼睛假寐,听下面人讲说探来的消息。 话要说回八一年,山口组三代目田冈一雄病逝,组长一位悬空,帮主争夺战展开。其中最具实力的是八大金刚之一的竹中正久,其次是同属八大金刚的成员山本广。 竹中正久通过收买人心,顺利在观光酒店宣布继位为第四代组长。山口广怒不可遏,当即召集山口组属下23个堂口揭竿而起,在板宿举行兄弟盃成立一和会。 山口组和一和会掀起了史无前例的黑帮血斗。一段时间后,因一和会处于劣势,身为会长的山本广出动了黄牌——一和会的立花正仁,而立花正仁也立誓,他五天内会让竹中正久在人间消失。 后来,竹中正久连通两名副组长在赴往情妇约会的途中遭到埋伏仇Sha,在逃命途中被立花正仁当场击毙。 竹中正久死后,山口组与一和会的恶斗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演越烈。两大帮会的互相Sha戮震撼日本全国。警方全力镇压暴力事件,但收效不大,直至后来的经济日趋繁荣,才让时间冲淡了血腥。 但是山口组并没有忘记竹中正久遇刺一事,四名行凶者的其中三人已然落网,却剩下头号人物的立花正仁仍在躲避。 九二年时,有人查说他到了中国的东方之珠香港。山口组得到消息后当下便派遣组内实力最为雄厚的原青男准备赴港拿人。 这个被公认为是山口组新一代的佼佼者带着手下猛龙过江,来到香港。立誓要斩下立花的人头。 当然,他们的目的不只会单在追凶立花上,真正意图,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直到乌鸦站在家门口前,用钥匙开门时,细佬还在滔滔不绝的讲故事,他真不知道是该夸下面的人做功课认真,还是该怀疑他们的脑子是好是坏,都唔会长话短说? “差唔多得嘞,你还想入我家?” “唔敢唔敢。”细佬缩了缩脖子,他哪有这个胆子。 “噉就滚罗。去将我交代的事再查下。”乌鸦拔出钥匙就要进门。 “等下...大佬...” “做咩?” “那个亚佐,他话说愿意留在拳馆” “哦”,乌鸦挑了挑眉,“还算佢识相。”男人向屋里看去,外间没人。卧房的门没关严实,光线从里面透了些出来。 门外的细佬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说完话之后就麻溜跑了,一刻都不多呆。 乌鸦关上门,没直接进卧室,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一个纸袋子,又犹豫了半刻,才再向里头走去。 「10」暗涌 【十·暗涌】 黎式没想到男人今天会回来的这么早,这几日早不见晚不见的,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她一听到动静,抬头看到倚在门框上高大的男人,不自觉又紧张起来。 依旧是一盏床头灯点着。她背着光坐,一双眼睛带着警惕地看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光线下她人影朦胧,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是在他面前。几日不在她清醒的时间里见面,此时看见她,他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感觉。 一种在他的认知里的不可言状、不知名姓的感觉。 他大步走过去,把纸袋子随便丢在床上,想都没想,揽过她的腰低头便吻了下去。 柔软温热,是他渴望了多日的味道。 他把她的呜咽尽数吞没,猛烈冲撞中带着一丝不易发觉的温柔,他不再咬她,只是翻来覆去的吮吸缠绵。 没有了痛觉的警示,她被他搅动得连挣扎都忘了,同时心中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情愫,这种情愫让她心慌。她的不知所措很快被他敏锐地捕捉,便越发辗转流连,掠夺逞凶。 他把她原本抵在胸膛的上手拿下来环在自己腰上,他皮肤的温度一下子烫得她下意识想收回,却被他的大手紧紧覆住,动弹不得。 突然没了手臂力量的支持,她平衡不稳便向后仰去,他抱着她顺势也压到了床上。 光线氤氲,在墙壁上倒映出床上对影重迭的一双人。 男人的吻逐渐多了情欲的味道,感受到他下身的变化,她终于从失神中惊醒,没法推他便直接扭过了头,让他的吻落了空。 他一下亲在她的侧脸上,面对她的拒绝竟也没发怒,抱着她浑身发热的身子,故意贴到她胸前听,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式,你心跳得好快。” 她被他得话逗红了脸,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嚒,“你...你别叫我名字。” 其实,男女之间做到这一步,后面的事情就是自然而然的了。他更是一个从来不知道忍的人,哪管女人愿不愿意,只顾自己舒服。如今却可以在她在身上一次又一次的停下来,不得不说,他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 他没放开她,又捉过她的脸亲了下去,只不过这次是浅酌,还不等她在抗议就已经离开了她的唇,不忘继续调戏她,“好甜。” 死流氓。 黎式把自己的手从他的腰间抽回来,再去推他,“你起来,重死了。” 乌鸦难得从善如流,坐起身来,伸手拿过一边已经被他们二人压扁的纸袋子丢给她,“呢个系你亚公在荷兰时,托我转畀你的。” 亚公?黎式也坐了起来,还不等她抬头问什嚒,那男人已经关了房门出去了。 ...这人还真是随心所欲。 黎式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黑盒,盒子里是一个银色的镯子。 ——“我的式,亚公深感对你唔住!亚公这一生,早年作孽无数,晚年留唔得你阿妈,你小姨,你阿弟,而家重畀你做出咁嘅牺牲,亚公生不如死。 这系老天对亚公嘅惩戒。 如果让阿公失去什嚒,可换你归家,亚公情愿而家就去死。 式,你一定要坚强。 这个镯子系我黎氏嘅传家物,叫做平安镯。假设,我们爷孙此生冇机会再相见,亚公只希望这个镯子能保佑你,好似亚公在你身护你,保你一世平安。 平安!平安! 千万珍重,珍重万千。” 她合上信纸,眼泪一滴两滴落下去,逐渐打湿被褥一片。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都化为声声珍重。亚公七十已近,半截入土。无非是只盼望一家和乐,喜乐安好。 无奈,人生几何多艰。 黎式小心翼翼拿出镯子,举在灯下看,银色的本体,内圈里刻了平安两个字。她面上泪痕打满,却依旧在忍住哭泣,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镯子套进她纤细的手腕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平安”两个字正对着她孱弱皮肤下的青色脉搏。仿佛是亚公的大手牵着她的小手,陪着她,护着她走过人世间的荆棘丛生。 乌鸦拎着袋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还没推开门,就听到了她的哭声。她的哭像一个孩子的呐喊,传达着一种纯粹的悲伤。 他稍稍推开了些门去看她。她抱着自己缩在床的一角,哭得不加收敛,哭得浑身战栗。 面对她不可敌的力量,她宁可拿一把剪刀自尽都不肯流露出脆弱,如今却在亲人的三言两语前就卸了刺甲。 忽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一件事情。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可以占有,可以欺压,可以凌辱,但是就是征服不了。除非她愿意,不然那双眼睛里,永Yuan写满鄙夷。一种平静却致命的鄙夷。 她如月亮般平静,却如白兔般警觉,还如飞鸟般难控。 他总是想通过强迫她,想让她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情绪,或喜或悲,都好。只是她太倔强太倔强,这种倔强里充满不甘,便更加激起他征服的欲望。 如今他看到了。她的哭声告诉他,她崩溃了,可却又满足了什嚒呢。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人哭,他自认为那是女人为了达到目的而虚伪矫饰的工具。但此时卧室里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在一下一下的撞击他的心,也在牵动他莫名的情绪。 男人快步走过去,一把把她扯进自己怀里,用力地抱着,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怀中的女人起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开始挣扎,他死命抱着她,不肯放开一点点。 她挣扎不开,就凶狠地一口咬在他肩头。她的不愿、不甘、委屈,甚至想撕掉自己温柔的表面,向老天爷竖一根中指。所有负面情绪都化为气力,尽数咬在这一口上。 他一声不吭,承受她给的这一份痛。 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开,她不喜欢他血液的味道,松了口。双眼无神地盯了一会儿某处,又开始挣扎大哭起来。 他抱着她,随她去哭,随她去闹,就是不松手。 世间繁华太多,人影交错擦肩而过。暮色具暗,如在荒芜中崩断神经末梢而吸食了麻醉,再不可收拾。既然她让他停下了脚步,那就不会轻易放开。 她在呜咽中对他说,“我恨你。” 他不怒反笑,双臂越发收紧,只想留住她所有温度,“那就恨我吧。” 抱歉各位。这章稍微有点少。 因为从这章往后,铺情部分从阿姆斯特丹到伦敦,再到香港,全都结束。换句话讲,就从第十一章起始,是真正意义上的主线了。 乌鸦哥原来是个冷圈,能获得大家的喜欢我很意外,也很欣喜,原来有那么多人在和我一同喜欢鸦。 十月的更新正式结束。在这里跟大家保证,往后的故事,我只会更用心去撰写。 还是那句老话。 感谢喜欢,欢迎追更,不负期待。 「11」战况 原青男,山口组麾下「青男组」组长。 一九七一年晋身江湖,其时只得十一岁。两年后因误Sha罪被判入狱四年,刑满后加入山口组。十八岁被擢升为组长,是山口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组长。 主要收入来源分三大块,色情产业、小电影制作以及地下赌场,年薪超逾一亿日元。地盘势力几近垄断日本新宿所有歌舞伎町,手下四大护法——一夫、二郎、北爪三、贺四,个个猛将,管辖组中六百二十人。 名副其实山口一代猛人。 如此对手携麾下众人猛渡香江,不可轻视。 挺军香港地下世界,首先侵蚀毒品市场。香港这边毒品价格混乱,价钱不统一,根本难成气候。山口组想做香港最大的经销商,由他们负责承揽货物,负责销售,进而把毒品世界垄断下来。 让香港私贩的矮骡子可以直接将货卖给山口组,这群人每个月也都会得到相应的薪水。山口组财大气粗,出资自然不会是少数。等他们囤下大量毒品,市场上极度缺货的时候再出去散货,那时收入粗略估计可以直接翻倍。 在日本人的眼里,他们总认为中国人没有骨气,而且现在是资本社会,哪个出钱哪个自然就是大佬。况且,山口组是世界第一大帮,边个不敢从。 只可惜,这步看似完美计划刚开始实施,就遇到了阻碍。忙忙碌碌几天,在市面上搜刮的毒品竟然只有几个箱子。 全香港的毒品肯定不会只有这么几个箱子,只是大部分的贩仔都不想给别人打工,而是希望自己贩卖,就比如和记的巴闭。 说到巴闭,因为和东星打过生意上的交道,也算是乌鸦的老熟人,只是对这人,他却是不屑一顾。 这个和记的红棍巴闭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烂人。按理说混到他这个份上,路边摊保护费这种小钱肯定是看不上眼,可他不光白吃路边摊鱼丸,还要将保护费加价,遇到不肯乖乖交钱的,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海扁,贱淫辱掠啥的那都是常干的事。 不光对这些小本生意的摊主心狠,对待自己的手下人也是同样的凶神恶煞。记得有个细佬因为没有来得及去收地佗,就被巴闭一个烟头直接摁进了嘴里。 道上都说他乌鸦暴戾猖狂,手辣心狠,当年如能保住自己小命,跟着他,赚的有多饱,自己心里都清楚。像巴闭这样的,真不知跟着做他细佬是图些什嚒。 巴闭手上的白货起码要占整个市场的1/6。拥有这样的仓量,被山口组盯上,也不是什嚒意外之事。 乌鸦坐在堂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写字台,对如今的战局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男人吸了口烟,问手下人,“我要你查的人查到了吗?” “大佬,查到了。” “哦?”乌鸦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时隔两世,又听到你的消息,陈浩南,且看这一回,是谁死在谁的手里,“他怎么样?” “唔算好。” “点讲?” “都系要讲返巴闭” 本以为巴闭这种视财如命又短视的人,面对山口组双倍的开价一定满口答应,没想到他竟然二话不说拒绝了。 当然,他可不是因为有什嚒不跟小日本做生意的骨气,只是单纯是觉得给别人打工,Yuan没有自己赚得多罢了。 钱没能收买巴闭,山口组就把主意打到了女人身上。 听说巴闭每晚都会去跳舞,因为在那里有个让他痴迷的舞女,叫Eva。巴闭已经钓了这个女人好久,可是却偏偏钓不到。 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有钱就不会缺女人,舞女跟客人上床那都是常事,可这个Eva却怎么都不肯同巴闭出去开房。 贺四为了巴闭的事找到Eva,只要她陪巴闭睡一宿,那么他就能得到一百颗迷幻药的报酬。如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那么贺四保证是不会亏待她的。 虽然报酬丰厚,但Eva还是犹豫了,因为她原来是陈浩南的马子。 四年前,巴闭因为调戏自己,被陈浩南暴揍了一顿,事后巴闭怀恨在心,买通警察陷害他藏毒。 栽赃陷害算是如今这个年代香港皇家警察的惯用手段了。小弟阿喜冲动袭警而被捕,蹲了苦窑。 当陈浩南知道幕后黑手是巴闭时,立刻手持双刀在闹市街头怒砍了巴闭。砍了人自然是要跑路,也就是那时候,Eva跟他分了手。 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Lv,Eva还是没能拒绝那100颗药丸的诱惑。第二天她便同巴闭一起去了湾仔的广东酒楼,后面的事情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其实,向Eva展开了疯狂的追求的巴闭,垂涎Eva的美貌只是其次,当年头部被砍了十多刀,这仇怎会忘记,睡他睡过的女人,想要恶心陈浩南才是真的。 贺四本以为这一招定会让巴闭顺从于山口组的招安,没想到好说歹说,巴闭都始终不愿意去替山口组打工,这下惹的山口组Sha心已起,当即派出了负责在港一切武力行动的北爪三。 就在巴闭受用于Eva的身体时,二郎的手枪已经指在了他的脑后。 Eva一听是山口组的人,还以为他们是贺四的手下,求生使然便喊自己是为贺四做事的。巴闭以为Eva与他们是一伙的,所以将Eva挡在了身前,像以她做人质。 谁曾想北爪三抬枪便射,丝毫不顾及被挟持的女人,直至将手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才停了下来,一阵枪响,瞬间轰的Eva的脸只剩下了半张。 躲在Eva身后的巴闭逃过一劫,转身就跑。可惜他马上就被堵在一个加工城里,二郎与北爪三已经射光了子弹,巴闭不知从哪里抓过了一根木棍,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但以他每天过着醉生梦死日子来看,又怎么会是山口组的对手,很快被打得失去还手之力。 北爪三扯过了奄奄一息的巴闭,将巴闭的脑袋按在了钻孔机的钻头之下,不管巴闭撕心裂肺的求饶,对准太阳穴,将钻头一点一点的钻进了巴闭的脑袋。伴随着北爪三恐怖变态的笑声,鲜血混淆着脑浆飞得到处都是。 巴闭死活不死跟陈浩南关系不大,关键是他的旧爱Eva死了。 那晚他本想去找Eva问清楚为什嚒跟谁不好,偏偏要跟跟他有仇的巴闭。可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到了死相惨状的女人。 大雨滂沱。 解决了巴闭的二郎与北爪三刚要离去,碰见寻着枪声而来想欲手仞仇人的陈浩南。 北爪三这个纯粹的Sha戮机器还想上前找麻烦,却被不愿节外生枝的二郎直接拉上了车。陈浩南站在雨中,眼睁睁的看着Sha害伊娃的凶手扬长而去。 种种的迹象向陈浩南表明,此事一定是山口组所为,他立誓要为伊娃报仇雪恨。而也因为他出现在巴闭死亡的附近,和记把他当成了Sha了巴闭的凶手,把陈浩南三个字写在了红榜追Sha令上。 呵呵。扮情圣,装情种,不愧是你啊陈浩南。真是无论何时都能死在女人身上。 一想起上一世他抓了陈浩南的马子逼其现身,就差一点点,他就能干掉这个天敌,就觉得血热。 不过,不知为何,这一段记忆在他脑海里很模糊。那个貌似叫细细粒的女人死在他枪下,但是为什嚒他会有一种窒息般的心悸。 拜托,那是陈浩南的马子,关他什嚒事。 “大佬那陈浩南而家畀和记追Sha,还如要埋手,系个好时候。” “诶诶,收声”,乌鸦故作一副心疼样,“咱们系正经人来的,点好做噉趁他病,攞他命嘅嘢。” 因为这个人,他被生生烧死在火里。 阿鼻地狱走一遭,十殿阎罗见一遍。如今,乌鸦怎么肯让他那么轻易的就去死。 “可大佬” “我唔单止唔Sha咗他,我仲要帮他。”?细佬满腹疑惑,但又不敢多问。 “几点了?”乌鸦看看玻璃外面的天色,掐灭了烟问。 “啊?”话题转得太快,小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五点半了。大佬,晚上系去KTV吗,老板前几日就嚟请咗,话系最近新嚟咗几个女,好靓嘅。” “大佬” 乌鸦还没说什嚒,又一个小弟进来,看里面人的在说话,便一时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开口。 那男人已经起身要走,“有屁就放,别阻我时间。” “嗰个亚佐,他说他想他想和大佬打一场拳。如果输了,就拜大佬”这话越说越没声音。 乌鸦仿佛听到了什嚒笑话,不掩嘲讽,“佢想打就打啊,佢系边个啊?搞清楚,我不做掉他已经算我心善了。嘁,少来烦我,让他知道知道,这里,是谁话事。” 小弟赶忙把车钥匙递过去,“系去KTV呀,我先畀嗰边打个电话。” “去你老母啊”,乌鸦甩了个白眼,上了车一脚油门就轰走,吃了一嘴汽车尾气的细佬面面相觑。 最近大佬是怎么了,原本最爱夜蒲,现在去的频率大大下降。不过,他的事情又边个敢多言,只能都两眼朝天,就当啥都不知道咯。 别人都以为乌鸦是有了什嚒新的销魂窟,谁都没想到他只是早点返家而已。 也不是没有身材火辣声音性感的妹仔倒贴,只是他看着在自己面前脱得精光,张开双腿就等他来上的女人,除了索然无味,没其他想法。 场子里的那些,都激不起他的欲望,就算勉强去玩,也不尽兴。 好不容易碰上个不错的,操着操着,脑海里莫名的就又浮现出黎式的脸—— 她面色淡漠,指甲嵌入他的皮肤,留下血痕,声泪俱下地在说,我恨你。 他能泄出来,不是身下的女人夹的,是幻相中的她刺激的。 以往他从来没觉得女人跟女人之间有什嚒不同,只要身材够好,脸蛋够看就行了,上了床,不都一个样。 如今却感觉,大概哪个女人上起来,都没有家里那个女人来的爽。 去夜总会没啥兴趣,反而是每次飙着车在回去路上,心情都会莫名变得很好。 好像,家里有那么个人在,猜不到今天她是什嚒样的情绪,不知道她会跟自己说些什嚒,每天跟唱戏似的,日子也变得有趣起来。 捷豹停在楼下,他没察觉自己上楼的速度快了些许。 门打开,她站在木柜前,望向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压了下去,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原处,当作没看见他自顾走开。 男人习惯了她这种态度,直接上前从后圈住她的腰肢,脑袋隔在她肩头,抱住了不肯放手,“做亏心事?” “放手”,她斥道,“我又不像你,尽做烂事。” 比起先前终日沉默不语,她如今能与他正常的对话,无论说什嚒,他都高兴。黎式面相生得温柔,那种斥责在他听来,简直就像娇嗔,在勾引他。 “什嚒烂事?”他笑,微微偏过头,极其自然地亲在她脖子上,“真的烂事我还没做,要试试吗?” 她已经摸清了他得寸进尺的套路,边躲边和他扯开话题,“你你是不是姓陈。” 身后的男人不理她这种无聊的问题,从脖子吻到脸颊,想去寻她的嘴。她忙问,“嗰张相上的人,系你?” 那男人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翻我东西?系想走?” “走?我跑得走吗?这里是你地头,我连这扇门都走不出。”黎式陈述事实。 就算她真的离开了香港,那男人知她亚公在哪,知谢聚在哪,她有亲人的牵绊,根本也不敢走。 “清楚就好”,乌鸦重新埋到她颈间,她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幽香,直入心脾,他贪恋这种味道,竟有些神迷,“那你翻箱倒柜想做乜嘢?” “我搵点纸笔写日记唔可以啊,坐监都好有娱乐吧”,她推他的脑袋,可惜太重了没推动,“我看那张照片背面写了‘陈天雄’三个字,这才是你名字吧。” 他的心仿佛被撞了一下,上涌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好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她喊他的名字,不是乌鸦,是陈天雄。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眼里是说不明的情绪,“你叫我什嚒?” 黎式被他弄的莫名其妙,“陈”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一下吻住,言语尽数被吞入腹。 她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被其取代的是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也不知道被他拽着吻了多久,氧气重新回到她身体里的时候,她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黎式呼吸急促,胸口高低起伏,又看得他一阵眼热。她太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些什嚒,连忙扯高了衣襟,推开他向里面走去。 “你去边呀?” “肚饿。” 她记得在他厨房的柜橱里还躺着两包泡面,虽然可能都过了保质期,不过总比没有好。 冰箱里清一色是啤酒,连个鸡蛋都没有,那男人的确是个压根不知道怎么过日子的人。不过也对,哪个古惑仔是会过日子,房子只是用来睡觉。 她还没拉开厨房的门,就被他追上来一把拽走。 “你有没有人性啊,都唔知肚饿吗?”怎么会有人脑子里只想着占女人便宜这一件事情。 他把她拽到床前,指着床头旁的一个纸袋,皱着眉问,“这里有衫你唔知换?日日着我的衬衫,系想沟我?你想同我做,直说就好了,唔使那么麻烦。” 他又没同自己说这里面是什嚒,她当然不知道这里面有衣服。 乌鸦见她发愣,掏出里面的衣服一股脑塞进她手里,“快D换,同我出门食饭。” 出门?他竟然允许她出门了?不过下想想也是,他也不怕她跑。先不说元朗是他地头,如果他一个黑道的大佬,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的话,干脆就别混,回去种地算了。 “装傻?那我帮你换。”那男人说着就要上手扒她的衣服。 “你出去。”黎式打掉他的手,抱着衣服退后了一步。 “唔系吧,你身上边我冇睇过,你仲匿什嚒。”他不但不走,反而大咧咧的坐到了床上。 “那我走。” 她一头钻进了浴室,用最快速度反锁上了门,把男人挡在了外面,却还能听他在外面叫嚣——“五分钟不出来,我就入去帮你脱。” 死无赖。 ————————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12」相护 乌鸦给她买的衣服,尺寸居然出奇的刚好,甚至连内衣的大小都是恰到好处。 黎式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那男人暇意地靠在床头看着她,嘴角还勾有一抹笑。 “看来我比划的很恰当。” “比划什嚒?” “当然系同卖衫的比划啊”乌鸦用两只手对着她打圆,“咁店家都话你身材好来着。” 知道他流氓本性,她又羞又恼,却又奈他不得。 “去边度呀?” 他拉着她出门,没想回答她。 “喂,我鞋没穿啊。” 那男人这才停下来,看向她一双白皙的脚。她被他劫来,自己的鞋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丢出一双自己的拖鞋给她。可怜以她的脚码拖着他的人字拖,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一大半都是空余的。 银色的捷豹XJ200停在九龙酒楼门前,里面很快迎出门童来帮乌鸦泊车。 他等她一下车,就不顾她的挣扎,一下子牵住了那只又白又软的手。用的力对她来说有点大,一下子把她捏疼了。 “放开。我不跑。” 他回头过来,“你跑得脱?跑不跑的我都要牵,你没资格话不。” 她懒得跟他计较,就随他去。 一走进酒楼,穿着西装的大堂经理就马上来迎接,“乌鸦哥今日点得闲过嚟?都冇先通知我们,真系对不住,包厢已经冇咗。您今日”滑头的经理目光在黎式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看到男人牵着她的手,马上笑得春风满面,一改口径,“两位呀。二楼仲有雅座,您今日将就一下?我保证系上好的雅座,绝对唔会打扰到您。” 除了社团应酬,私下里其实他不怎么喜欢上酒楼。他更喜欢去大排档,东西新鲜,而且都是他罩下的店家,熟门熟路吃得也更舒爽。 可不知道为什嚒,第一次带她出来吃饭,他还是选择了有些档次的酒楼,下意识的觉得她那般家庭、所受过那般学识下的娇养成的女人,会不喜欢,也不习惯那样的烟熏火燎。 乌鸦没说什嚒,只是点点头,让他前面带路。经理亲自奉上菜单,按照他原来的口味推荐菜品,“今日刚捞上嚟的东星斑,皮都系血色嘅,仲有手腕子咁大嘅基围虾,好Q讲” 他偷摸看了一眼大佬身边的坐着的女人,眼睛一转,翻过一页菜单,咧着嘴道,“重有象拔蚌,都系今日刚到,比人嘅手仲要大,可劲了” 黎式不在乎吃什嚒,她向来以为掏钱的人才好决定吃啥,就压根没在听。 乌鸦听明经理的话外之音,他倒是想点些蚝啊蚌啊,不过,就怕吃了太补,身边这个没眼色的还不让碰,找鸡也没什嚒意思,到头来难受的还是自己,想想就算了吧。 点了虾和鱼,要了烧鹅,又喊了两个素菜,经理便拿着单子走了。 男人危险的目光落到黎式身上,手上微微一用力,便把她扯过来了一些,靠近她耳朵旁吹气,“你话我为咗你,连蚝都唔食了。到时候我干你干猛了些,都唔好怪我。欠的,总要都讨回来的嘛。” 这家伙还真的什嚒话都说的出口,她瞪了他一眼,硬是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来,“你慢吃,我去补妆间。” 他马上又抓住她,“连妆都没画,你补个头妆。” 这人有没有文化啊,她有些咬牙切齿,“是卫生间啊卫生间。” “厕所就厕所罗,讲咩补妆,假高贵。” 夏虫不可语冰!黎式深吸一口气,第八百+N次不跟他一般见识。 用热水冲了冲冰凉的手,她看着镜子里有些被水雾模糊住了的脸,直到今天,她还是有强烈的不实际感。 从前在她对自己人生无数规划里,甚至宁可去打黑工,都没想到会被人劫持到香港当金丝雀。不,她比金丝雀还不如,顶多算个玩偶。 她掬了两捧水扑在自己脸上,待稍清醒了些,才抽了两张纸擦干手转身出门。 还没走过转角处,黎式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脑子还没思考,步子已经追了上去。 “你你你系由贵吗?” 面前的女人身形窈窕,雍容华贵,一头短发梳到后脑,气质高雅,一双眼睛流露着智慧。她讶异的看着黎式,没有听懂她在说什嚒。 看到对方的神情,她突然意识自己说的还是粤语,便想尽脑子里的日语,对她说道,“失礼ですが、徳川祐希さんでしょうか? 私は纪子さんの友人です。 草刈纪子さん。(请问,您是德川由贵女士吗?我是纪子的朋友。草刈纪子。)” 黎式的记忆里向来很好,她记得纪子和她说过,她有个发小名叫德川由贵。她们一起上女中,一起上女高,虽然年纪比纪子大了几岁,但二人的关系一样很好。后来纪子去了英国念书,由贵也嫁了人就断了联系。 纪子给黎式看她们过去的合照,一个风韵,一个清雅,亲密无间。 由贵是德川家族的后代,更是因为貌美被誉为日本第一美人,可她偏偏嫁给了恶名昭彰山口组的一个高层。这段婚姻也曾受日本国内的一致猛烈抨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结婚后身份特殊,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后来纪子每每与由贵写信,却都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德川由贵没有被面前突然出现的女人吓到,微微打量她,只觉得她生得很美。一身单色的连衣裙,外面穿着一件深色大衣,长腿笔直修长,乌黑的长发卷卷的落在肩头。不施任何粉黛,就已经是经典的东方美人。 “はい、徳川祐希です。あなたが谁なのか闻いてもいいですか?”(是的,我是德川由贵。请问你是?) “私はライ?スタイルと申します。 私は纪子さんの友人で、大学の同级生です。”(我的名字是黎式。是纪子的朋友,也是大学同学。) 德川由贵察觉出她的日语不是太好,便主动提出可以用英语交谈,她也是能听明白的。又听黎式提到草刈纪子,由贵脸上有些浮现出淡淡的悲伤。 “纪子,她还好吗?” “她很好,就是非常想念你。真是想不到,竟然让我在这里遇见了你。” “请代我转述纪子,是我非常对不起她,辜负了我们那么多年的友谊。” 就如秉持着她一直所信奉的乐观一样,黎式本想说一些希望她们二人能再度交好的言语。但转念一想,日本德川氏并非小门小户,出生在如此鼎盛的家族,想来背后所要承受的压力也非寻常人可比。 未经他人苦,莫行他人劝,就把所有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应承说,“我一定会把你的惦念带到的。” 二人在餐厅较为冷清的一个角落里说话。但因她们容貌突出,很快吸引了一众在附近的小混混的目光。这帮的矮骡子不仅目露色光,并且说着淫言浪语,色胆包天欲行不轨。 “条女正哦。” “好波!” “个畀你,一个比我啦。” “喺床上面,应该好姣!” 黎式一向警觉,察觉到危险,不动神色地转身,拉着德川由贵迈开腿就跑。女子最好的防身术救是走为上,但这一跑越发勾起这帮烂仔的兴趣。 混混几人堵住路,围住她们两个,笑得淫荡好似已春风一度。德川由贵比把黎式高出半个头,稍有年长便自觉的把她藏自己在身后。 六个男人瓜分两个女人,怎么都不会手软。德川由贵被大力扯到一边,一个地中海的瘦排骨张口就要去亲。黎式见不得她如此受难,便用尽全身力气向他撞去。瘦排骨刚被她撞开,又被另一个气愤男人一把扯过去,一巴掌甩在脸上。 “贱人!仲敢玩嘢!” 她白皙的皮肤立刻泛起了红肿,有那么三秒,神智是迷蒙的,这就是男性和女性之间绝对的力量差距。只用一个手掌的力量,就可以让她失去自保的能力。 烂仔将手伸向了黎式胸前。 突然,砰的一声。在场的所有人,谁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嚒,只见那个寻衅的矮骡子就已经倒飞出去了数米之Yuan。 拳风刮过她耳边,缩在墙角,她逆着酒楼灯台看去。 身躯颀长,肩膀宽阔,浓眉挺笔,棕金发后一双写满暴戾的眼睛,如她梦中所见恶魔,这不是乌鸦又是谁。 那一拳之后,在场之人能清晰听闻骨头碎裂的声音,烂仔鲜血狂吐,不省人事。 他的力量才是对普罗大众的绝对压制。眼睛里的火已经烧得压不住,可偏偏那男人嘴角还挂着笑,令人毛骨悚然。 够胆动自己嘅人,寻死。 几个烂仔级别太低,竟连东星乌鸦都不认得。不认得就算了,见他身上一件皮质背心裹体,露出两条手臂,肌肉厚实且线条流畅,满身邪气,战斗力显然,如此浓郁的江湖味,竟也没让这帮小人看出些端倪。 见兄弟被打,其他帮闲都立刻起身朝着乌鸦冲了过去,男人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一记横扫千军就将几个冲在前面的混混打退了回去。又快速的抓上了一个烂仔的手腕,一拳就将其轰出了五六米Yuan。 黎式知道男人一向手段硬朗,却也是头一回看他打架。明明是六七个人群攻他,他却偏偏打出了他一个围殴众人的既视感。拳拳到肉,不留任何情面,奔拳所到之处,鲜血淋漓。 寻常的四九仔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其中一个混混吐着血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乌鸦如此霸道,自然不敢再次上前,只敢左右打探。黎式被护在那男人内边,动之不得,突然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德川由贵,卑鄙的烂仔偷偷拿起旁边的一个盆栽,疯狂向着那美人砸了过去。而这时乌鸦还在与人纠缠,本是无意顾及,是黎式喊他救人,他才想着从这边抽身出来,飞出凌空一脚,直接将盆栽踢了个粉碎。 乌鸦落地的瞬间,黎式也跑过去一把护住德川由贵。这帮色胆包天的矮骡子面面相觑,见况不对,纷纷打算闪人。 “想走?” 说话的是一个刚刚赶来的男人,他站在廊道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这份气势乌鸦在江湖之中混迹了数年也都未曾一见。气宇轩昂,威武严肃的脸上带着压制不住的怒火。同他一样,浓郁的江湖气息扑面而来,压迫感令人窒息。 都说乌鸦下手狠绝,这突然出现的男人也非寻常之辈,拳头所过必是哀嚎。 或许也是不想真的在这公共场合里闹出人命,那人最后与乌鸦对视里一眼,心照不宣地放了这帮烂仔一马。 虽不死,但苦头是够吃了。 那男人向德川由贵走去,二人用日语交流,似乎是在关心她是否有受伤。黎式光顾着打量别人,忘记走到了自己身边的男人。 乌鸦一把拉起她,摁在自己怀里,一脸凶狠地骂,“你都算系会畀我惹事,这一阵唔见,就畀我惹咗咁多男的。” 她手臂被他握得疼,“放手啊你。” 要不是他把自己从伦敦抢到香港,她会在这里差点被人轻薄吗。自己还没委屈,他又生哪门子的气。 乌鸦浓眉紧缩,盯了怀里的女人一会,看清她左脸上的红肿,黎式还来不及和德川说话,就直接被一把拽走。 “回家。” 德川由贵身边的男人喊住正要离开的二人,“请留步。敢问阁下,可是东星下山虎乌鸦?” 看他的打法,有几招是他惯用的绝学,猜到他的名号,在香港,并不是什嚒令人意外的事情,男人转过身来,脸上满是不耐烦,“你系边个?” “山口组,原青男”,他递去一张名片,“多谢你救了我妻子。你想要什嚒都可以告诉我,作为我感谢你的报酬。” 原青男?竟然是这样巧。乌鸦这才开始打量面前的男人,原来他就是那个欲独搅香港风云不宁的日本佬,倒是真有几分实力。自己私下里已经做了那么多功课,总以为会在什么社团里的大场合见到,没想到在这间酒楼里就看得真面目。 乌鸦收下了名片,微一颔首,“高兴识到你。多谢就唔用咗,本来要救我条女,救你老婆,顺便而已。” 原青男看出他去意明显,也不留人,让德川由贵挽上自己,与他们告辞,“那就,有机会再见。” 说是出来吃饭,结果一口饭都没吃成,乌鸦黑着一张脸,把黎式拽出酒楼,一把塞进捷豹里,踩下油门就轰了出去,时速直飙130。 黎式看了一眼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是,他赶来与她相护的瞬间,她或许是有一瞬间的动容,但很快理智压制了情感,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么会来香港,遇见这种乱七八糟的人。 真是好笑,自己都没说什么,他倒是生气起来。脑子多半有问题。 乌鸦余光瞥到她嘴角略带讥讽的笑意,内心的火再压不住,一个急刹把车甩到路边停下。因为突如其来的惯性,她整个人要撞上车前气囊,又被他一只铁臂横过来拽进怀里。 他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死盯了她片刻后,重重吻了下去。 「13」洪门 她承受过他的吻,侵略的,占有的,温柔的,唯独没有受过他愤怒之下的。 他钳制着她,没有给她留一丝能挣扎,能躲避的余地。他在她的口中尝到血的腥甜,那钝味是他的,但这种痛感更叫他兴奋。 还敢咬他?便叫他愤怒。 他强行凌掠过她的唇舌,齿间稍一用力咬破她的血肉,二人的血,在纠缠间混Za在一起。 黎式放弃抵抗,干脆不动,随他去掠夺。 男人在餍足后才肯放开她,对上她冰冷的眼神,心蓦地被一击。 她横眉冷目,轻笑问他,“满意了?” 他又拉近她,近到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彼此的影子,一只手抬起她下巴,“我话唔满意,你给上吗?” 一场激吻,他的欲望早已抬头。 她感受到坚硬,一把用力推开了他,“无耻!” 其实乌鸦也不知道自己在生哪门子的气,只一股心火从心底往上烧,直到烧掉他的理智。 他不知道黎式是不是真的认识那个日本人的老婆,但看她们站在一起的样子,是那么的合衬,仿佛她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她,只是被自己抢来的。她原是有朋友,原有是社交,原是有自己的人生,而这种干干净净的人生里,绝不会有他污糟的影子。 他忍不了别的男人在她的身体上动手动脚,更忍不了她在自己视野之外。把她绑在身边的时候,他都觉得她离自己很Yuan,若是稍有些分离,忌惮同如永别。 乌鸦又强行抱过她,清晰感知到她身体细微的变化,她随他抱着,却在战栗。 不是恐惧,是强制冷静压制下的出于身体反射的战栗。 他几度张口,却没说出半个字。她见不到他的神色,更不会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无奈。许久后,乌鸦松开她,开车沿原路返家去。两人一路俱都沉默,黎式把头转向车外,不再看他一眼。 车停下,她任凭他抱自己上楼,把浴室门一关,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就侧过身睡下,一句话都不想与他讲。 床的另一侧塌陷下去,乌鸦擦干了头发躺回来,看着她光洁的背,伸过手去扳她的肩膀。她闭着眼睛,不肯理他。 他知道她没睡,竟也没勉强,收回了手,习惯性点燃一支烟。卧室内本就光线不足,一根烟的含量已使朦胧。烟蒂掐灭,他不再去将她扳过身来,直接贴上去抱着她,向着她的耳畔呼吸。 她皱了眉头,去推他。 一次没推动,两次还是推不动。她终于睁开眼,“我说你可唔可以行行好,睡觉就唔好畀我食二手烟。” 他的手臂熟练无比的横到她的腰间,她向来体凉,正好中和他的炙热,“我新攞支烟畀你,你食一手?” “多谢你。我冇福。”她又闭上眼,大晚上不睡觉,哪个有这种闲情陪他无聊。 夜重新安静了下去,不知道二人在平静的表面下僵持了多久。 直到她脑袋发昏,直到他手臂具麻,男人埋在她脖颈间,话从心九曲到说出口,却总是变了味道,“在香港,你只能识我。” 他不懂讲,她不屑问。但是日子还在朝前过。太阳出来又是新的日期,把无数黑夜里的纠缠罪孽都翻了过去。 这几日那男人很少回家,偶然回来也是深更半夜。她睡得其实很浅,他一进门,她就醒了。不过,她不在乎他是从饭局回来也好,从春女的床上下来也好。种种都与她无关,更不想过问。装睡是最省事的敷衍办法。 男人明白她的避而不见,不过她愿意撑着一张看起来还算平和的面孔正常生活,在眼下勉强算是令他满意。 他不回家,倒不是真的醉生梦死在花花世界。计划正式开始,他要把日本人扫出港岛,还要陈浩南生死难求。 一走出酒楼,夜色中的霓虹打亮他神色,狷狂不止。细佬跟在身后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佬要约见和记的人还特意透露巴闭非陈浩南所Sha,这不是救他一命?要不然趁他被追Sha直接多补两刀,生死算天。 乌鸦斜睨了他一眼,笑,“你咁有主意,要么你来做大佬?” 细佬被男人瘆人的笑容吓得噤声。 乌鸦当然不是要救陈浩南,而是想利用和记去对付日本人。虽然比起山口组,和记的体量算不得大,但如此反扑也够他们喝一壶。 陈浩南没了和记的追Sha,一定会因为马子的死,反过头来去向山口组报仇。要的就是这种以卵击石的效果。 借和记的手对付日本人,再借日本人的手Sha了陈浩南。他乌鸦的手干干净净,旁观得利,还能倒腾出力气,顾及他处,攻受兼备。 如果说他死过一次之后,学到的是什么,那就是做事要用脑子。 而原青男这头为了能和香港社团顺利结盟,也是做足了功课,接过妻子德川由贵整理好的洪门资料,挑灯数夜。 洪门定名海底从何而来?洪门又为何会被称作三合会? 洪门本无书籍,郑成功镇守台湾的时候,开山立堂,定规立律,直至其孙郑克爽被清兵围困,将这些规律封进铁箱,沉入海底。 若干年后,福建郭永泰从渔夫手中重得此箱,修改后便定名海底。而三合会便是取天时地利、人和、三合之意。 洪义社陀地九龙葵涌,打砖坪街的两旁布满豪华房车,洪字头组织大开香堂,正是考验山口组的时刻。 原青南在外围小弟指引下进入了香堂的现场。正中央巨大关公像下面,三名洪字头的大佬正襟危坐,两旁站满了洪字头的门生。在原青男踏入香堂的那一刻,天空立马洒下符纸,更听有人大声吟唱—— “款待周周迎贵宾,上宝尊驾踏殿堂。失礼仍需多见谅,未奉之处请海量。规矩错漏多指点,莫似高峰独乘凉。望君登堂把茶用,知宝待客各不同。” 吟唱落下,原青男已过到了长桌前,满座斟茶。 “弟敬一杯茶,兄品评真假,相交莫Chi疑,尽杯是洪家。“ 规矩如何原青男早已了然于胸,他接过茶水,“本为单刀决,相逢保日月。”两句之后,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再次开口,“好汉不低头,誓把乾坤传。” 掌声与叫好证明第一卡他顺利过关,第二卡随之即来—— “兄弟,尊驾问宝名?” “列祖为尊,双花为驾,木棍为镇,小麦为宝,洪字为名。” “何因何由?” “列祖必尊开山功,双花插头光亮红。木棍丈八长两广,小麦积存备仓中,洪字气概九州同。” 答问完成,后为过五关。 “城隍庙。” “黄花岗。” “洪水桥。” “长沙湾。” 原青男回答快而准,在场的门生无不惊叹。 “左面有乜嘢?” “猫、鸡、蛇、鼠、聚!” “右边?” “鹏、鹤、雕、雀、逢!” 一锤定音。 几个洪字头的老大起身,双方便将手握到了一起,示意着洪字头与山口组正式结盟,以后同仇敌忾一同揾银。日本人蚕食进展飞速。 陈浩南与他的大哥大佬B商议如何找山口组报仇。只是风声已下,洪字头大多与山口组联盟,如今只剩下洪兴敢不鸟日本人。不过洪兴龙头蒋天生也不会为了浩南与山口组开战,他是个生意人,万事以和为贵。 大佬B讲话陈浩南,这件事情他想怎么弄都行,但一定要量力而行,千万不能死撑。这意思自然是很明白了,若想复仇没有人会帮他,凡事都只能靠自己。 如乌鸦所算,和记因为巴闭的死而极力阻挠山口组的计划,原青男手下四大护法之首一夫提议,是不是要带人扫了和记。 这个建议原青男没有同意,江湖之上一旦涉及到地盘,纷争必起,他记得从前为了一个新宿,山口组也内斗不断。他决定将价钱抬高,不信这群香港的混混有钱都不赚。在他眼里区区小帮派跟山口组斗,如同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另一边陈浩南四处借钱,他想囤积大量的财富,将市面上的毒品全都搜刮过来,以破坏山口组的计划。不过结果可想而知,平时吃吃喝喝,南哥前南哥后的,那些朋友没有一个愿意帮忙。 他的红粉知己细细粒想帮助心上人,也想取代Eva在浩南心目中的位置,心一横,决定拉上了天不怕地不怕,一心想要出名的巢皮同去抢劫金铺。 Eva惨死的样子不断在陈浩南脑子里滚动,将仇恨不断的向外宣泄,再加上没钱去收购,所以他只能暴力抢夺。但就这种小范围的暴力抢夺也足以让山口组贩卖药丸的行动受阻。 联盟了洪字头社团的原青男本顺心顺意的过了几天,等手下人上报陈浩南这事时候,不禁勃然大怒。竟然真的有人会为了一个过期的马子与山口组作对,这些天的药丸至少被他抢走了两成,这个人不Sha不行。 他刚想下令做掉陈浩南,转念想了想又改了主意,陈浩南原就与和记的那帮人熟得很,后来莫名其妙洗脱Sha了巴闭的罪名,一般出门时都是三五成群,万一做掉他的时候,如在Sha巴闭那般连累别人,肯定会有更多的麻烦。他大事将成,一点也不想节外生枝。 原青男命一夫联系洪字头的人,他想要通过洪字头的人牵线和记,把陈浩南给摆上台,顺便亲自去会一会和记的高层,好好谈上这一笔生意。 「14」当下 最近天气总是不好,阴郁的云堆积起来散开又堆积,却不见一点雨。黎式站在阳台上看天,竟能在香港的天气里看出一些与伦敦的相似。但说是思乡情切?那才好笑。 她是香港人还是英国人?她自己都不知道。出生在大湾以南,生长在英吉利海峡以北,就算被人像物件一样带回香港,这里也不过是英属殖民领地。 像一个孤儿遇见了另一个孤儿。 或许她从来不是一个很有家庭观念的人,但是有家人的存在,才佐证家的存在,但这种证明偶尔有些勉强。 那男人不知何时就已经出现在她身后,一双铁壁将她紧箍,头埋在她颈窝,用力汲取她身上刚沐浴过的花香味。 她只站在那,在他眼里,仿佛就是要走,就算这里是十几层二十几层,都无所谓,想走,随着风就能走。 他从背后抱她,起初时还会因条件反射般吓得她不轻,如今习惯了他靠近时满是侵略感的烟草味,便是硬生生练出另一种生理习惯。 “今日返嚟咁早?” 他依旧埋在她颈间,话语含糊不清,“唔舍得日日畀你守空房。” 社团里的事情可以稍微松一松手,他一闲下来便想起了家里的女人。 这些日子里她的改变他不是看不见,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无论出自她什么心理,只要不再每天要死不活,就能让他松一口气。 更何况,房子里有了个女人之后,好像桌椅板凳、玻璃茶几都活了,自己清爽规整里起来,甚至连卫生重灾区厨房都干净了不少。 他回来时,有那么几个瞬间是恍惚的,记忆回荡到二十多年前,只抻着一块烂抹布的阿妈,能撑起一个家。 乌鸦收回思绪,扳过她的身子,无比自然又理所当然地吻她。 黎式推他,“我有话同你讲。” “亲完再讲。” 她怎么会不知他的兽性,若是让他得了甜头,谁知道又要纠缠到何时。 “你先听我说。” 她抬手遮在自己唇前,男人俯身只吻到她手心,拧起眉头,不大满意。 “你能不能许我出门口?” 无需开口她已然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他动怒前的神态她再熟悉不过。 她加紧解释,“我只系想去市场,酒楼嘅饭食吃得我就快呕,你竟都不腻?” 男人火气稍平,却依旧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她。黎式漫不经心地道,“原来你强求我留喺你身边,好连一餐饱饭都食唔得。” 乌鸦讥诮地笑笑,她倒也不是从来逆来顺受,如果愿意,一张嘴也会咬人。 他没说什么,丢了件衣服往她身上套,脸还没露出来,就被他扯着出门。 被扔到副驾,头发还乱蓬蓬,她揉着自己被男人捏疼的手腕,问他“去哪?”。可惜回应她的,只有轰响的油门声。 捷豹从元朗奔驰到铜锣湾,记利佐治街上有一家大型超市。红色的灯牌衬着光,惠康两个白色大字落进黎式的眼里。 同上次带她去酒楼吃饭的心理一样,元朗分明有很多市场,但他只觉得,她会不习惯那般太有接地气的地方,宁可舍近求Yuan,驱车来铜锣湾。 “还不走?”他站在前头回过身来看她,眉目间满是不耐烦。 超市属于零售业,也算是服务行业里边的一种,便总是能走在人的前边,敏锐捕捉时下流行需求。离新年还有些时日,超市里已经提前进入了新年的主题。货架上陈列了不少年货,还有一眼望去,满是红色系的各类装饰物。 自她遇见那个如地狱修罗般的男人,不要说她还能记得年节,就连时日都过的很模糊。 男人基本上就是从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人,不适应三个字如同写在脸上。比起这种鬼地方,市场他可能还会去,虽然是为了去收陀地。 黎式被超市里这种喜气洋洋的氛围所感染,心情不自觉好了很多,自行无视身边的人,推出一部购物车走在前边。按照自己对所谓“家”的构画需求挑选商品。如果日子只能那么过,无能他法,还不如笑着过、舒服的过。 某款洗涤剂放在货架最上层,她怎么够都够不到,那男人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意外好心的伸了手,帮她取了下来。 出于她从小的礼貌涵养,一声谢谢还没说出口,便听他道,“小的时候阿妈冇畀你食饭?点生得就过侏儒高咗啲?” “唔会讲话就该收声”,黎式瞪了他一眼,又自顾拣了几件商品扔进购物车里,推了就往外走。 乌鸦瞧出她确实是有些不高兴,知道她平时也不是易怒的性子,虽然从不会自我检讨认错,但也没再逗她,追了上去后拉住她胳膊。 黎式蹙眉,一句“点?”还没问出口,他已经接过她手里的推车,放慢脚步跟在后面,虽不置一词,但意思明了。 她轻挑眉,也不多说什么,就随他去推着。管他是良心发现,还是其他,白给的劳动力为什么不要。 乌鸦推着购物车跟在黎式身侧,从初时不适应,待到逐渐自在起来,瞧着她一路选买,或低头细看,或忽然驻足思索,面上不知不觉中就带上了笑意,有时甚至还评论几句,虽然说出口的话,十句里九句听的人想给给他来一棍子。 她停步看他,“先生,有无人话过你很烦?” “冇。”他回答的理直气壮,无比自信。 她懒得理,“而家有了。” “冇所谓”,他Song肩,一副标准无赖样。 她知他是个给三分好脸就赶着添瓦的话痨,自己不像他,讲话也是很费力的。 购物车推过生鲜区又拉回来,黎式回头,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是玻璃缸里的鲜鱼。 夹在缸上的白炽灯管烤着水鱼的白肚皮,假如想钻买死货的空子占便宜,却也是白费,因为鱼多半只是懒。 她明白过来,他好像特别爱吃海货,上次在酒楼,八个菜有六个是水里的。 等到她装了一带鲜虾进娄,他终于露出得意又自大的笑来。 那一刻黎式觉得这个虎背熊腰的高大男人,跟家里的阿妹阿弟也没什么差别,一买到中意的吃食,就容易找不到北。 “买咁多菜,你好会做?” 黎式侧身挑选调味料,“活人都要食饭,想食就会做。” 他靠近她,“我也好会做,你要唔要试?” 她退开一步,只想离他Yuan些,“外面想试吓你本事嘅人可以霸满泰晤士河,我好忙,冇时间。”说完就转身拐进另一道货架,哪管男人脸色。 超市虽然拥挤,但充满亲切。什么人能幸运到一起逛超市?一家阖乐的亲人,还是你侬我侬的情侣?反正怎么都不合适四舍五入类似仇人的他们。 乌鸦推着车再看到她都时候,她立在一个大黄木的书架前,捧着一本棕皮的书,低着头。她投身书册时候的神情是同他从未见过的。专注,静谧,纵使周身喧嚣满天,独自跻身一方天地。 这时他才突然想起她的身份,如果没有被他虏来,她不过就是个学生。正是享受单纯 ,体会年轻的好时候,无需面对社会恶劣的种种。是什么让他总是会忘记她的年纪?是她那种倔强,还是那种坦然,又或者是那种坚忍。 说白了,他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力量上优势欺负她,且不允反抗。 不Yuan处黎式看见男人侧靠在货架上等她,便默默合上书放了回去,但走了几步,又返折了回去,拿下几本抱回来放进购物车。 “能允许我,一个人的时候能有点事情做吗?” 他竟然有些心虚?他竟然会心虚。 “买闲书?自己畀钱。” 她哪里有钱。黎式笑了笑,知他是允了。 大包小包的东西拎回家,乌鸦还来不及抓住她温存,人早就投到厨房中去了。他斜靠在门框一副大爷样,讥讽她,“你饿死鬼投胎?” 自己宛如色鬼本身,竟还好意思说别人?黎式没搭理他,最知他蹬鼻子上脸。围裙系在她腰间,右手执刀,下手快准。待所有食材清爽码在一侧,起火开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拖沓,一看就是熟手。 “睇唔出,你仲真系会点功夫。唔系有钱家庭大小姐吗?” 黎式左手把柄,右手把铲,反问他,“边个同你话我是?” 对于过去她不想多说,他也不想多问。他们在一起,只是情绪迫使下的恰如其分,莫提过往,更莫说未来。 四菜一汤出现在他家的餐桌上,对他而言,是无比的新奇。男人心情不错,总喜欢恐吓她,“唔知味道点啊,你要赞大话,我就将你卖入酒楼只畀拾垃圾。” 是卖进酒楼不是妓院,黎式学他神态,“冇所谓。” 虾汤鲜咸,煎鱼爽弹,荤素相配合衬,她的手艺不输大厨。 她反过筷子敲他的手背,“用筷。” “食虾点用筷?” “噉就去洗手。” “嘁”,男人一脸不爽,趿着拖鞋走向厨房,“就你规矩烦。” 热汤入腹,他们终于平静的吃过了第一餐饭,谁知道往后日子还要共食几餐。但想想,人生也不过是三餐拼凑四季,能顾及温热的也只有当下,多的,旁的,何敢宵想。 「15」习惯 男人满身热汗走出拳馆时,已夜幕低降,灯泡垂下来轻摆着,关二爷像前不断香火,光影不明处走出一人拦他去路。低着头,手执一把扫帚,竹柄上只见两根手指。 “大佬,点解唔肯见我?” 乌鸦笑得轻蔑,“你系边位呀?我唔系唔肯见你,系不屑见你。” 尽管只剩下手指两根,亚佐依旧把竹柄捏的嘎吱作响,“畀我个机会,跟住你。” “我手下兄弟咁多,多你多把口,我赚几多钱?仲要多养一个废物?” “我可以喺关二爷面前再切两手指发誓,拜大佬。” 再切?十指变五指,凑齐一座山可压孙猴子?可他不惧,单膝跪向关公像,从腰间抽出匕首,白刃一闪,血花四溅,左手两根手指爽利落地,惨叫未出喉咙却已强行咽了下去,他开口说话,微微带了点颤。 “大佬肯收我了吗?” 乌鸦瞟了一眼地上血淋淋的断指,“你下手倒是利落。” “大佬肯收我了吗?”他再问。 那男人没说话,摸出一根烟点燃夹在唇间,关二爷也吸了一口。待半根烟卷烧尽,烟灰落在亚佐的断指上,才缓缓开口,“以后你就跟同我身边,不过,若是做错,我唔会畀你上家法,小儿科,断的就系你脖子。” 寡妇多嫁难忠贞。混他们这一行,头顶义字不信义,才是正常。 “多谢大佬。”跪在地上的人如释重负。 烟蒂扔在地上踩回一脚就灭,男人背上包打算离开,“把伤养好,就去帮我办事。” “大佬”,亚佐起身有些艰难,几番欲言又止,“黎小姐她还好吗?” 乌鸦停步,微微侧过头看他,半张脸藏在光线的阴面里,看不出神色却压迫感剧烈。 “唔关你事。” 男人本是约了和记的人谈生意,车子从堂口往环内开,路过一行又一行百货大楼,看见成堆的靓女散财血拼,突然想到了家中女人的脸孔,临时就打算放了对家的鸽子,方向盘一打,便驶出皇后大道。 香港的行车道不算窄,视线前方突然拥挤难堪,人群乌压中长刃的白光闪现,这种氛围对乌鸦来说再熟悉不过,但他今天很没心情,狠狠按了几次喇叭,骂道,“扑街仔,哪家对斩不长眼?要斩人唔会上边上斩?马路你家修嘅?” 人群依旧躁动,没人理睬路怒症爆发的人。他刚要再开骂几句,在一众和服黑发混子中,一眼抓见了漩涡中心的白发男子。 竟然是他。立花正仁。 传闻中一人单挑和记十大红棍,毫发未损。虽是日本人,却Wen坐双花红棍多年,算是个传奇人物了。要知双花红棍在香港已经绝迹了二三十年之久,在道上混的哪个不想有这种荣誉。 不过他本人一向很低调,从不轻易露面,外人所知甚少。他知道这些,不过时因为是在研究原青男时候的功课做的顶足。 在香港,自然不会有社团轻易围攻这样的人,还穿着奇艺。如此高调的,多半是本就有仇的港岛不速之客原青男下的手。 原来是日本人当街对狙,怪不得说那么不懂规矩,影响交通,破坏市容。 天赐机会。不过两三秒之间,乌鸦心中就有了思量,挂档换位猛踩油门,轮胎摩擦地面,马达声轰鸣,车子快速漂移了出去,顿时将面前的混子吓得狼狈躲闪。 车子停到白发男子附近,推开车门,抽出车中的开山一刀就将冲到车窗前的混混砍翻在地。 “上车。” 立花正仁的反应也极快,瞬间作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一左一右再砍翻两人,冲入车中关上门,捷豹迅飞疾驰,瞬间消失在烟尘中。 危机过后,车上二人才开始自我介绍。 “老友,点称呼?” “东星乌鸦。” 立花暗下思索,“东星下山虎,倒有耳闻。和合图双花红棍立花正仁。” 男人心知肚明,面上巧饰,“我同和记的人几熟,冇听过佢哋提起过有你这号人物,还单枪匹马同日本人火拼。” “呢个系我想同你讲嘅,我受山口组追Sha,所以隐姓埋名。” 是因毒品生意受阻的原青男约见和记龙头,和记的龙头虽未出席,但为了表示重视,派出了双花红棍来与之见面。谁能料到这个座上宾就是他苦苦寻觅的猎物,从此泄露踪迹,遭到偷袭暗算。 世上之事无巧不成书。 “希望你都保密”,立花道。 乌鸦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撑在车窗上,“可而家佢哋都几度斩上头,你又可以避去边度?” “你意思” “斩回去咯”,这就是他的逻辑,躲了多年都没有,不如回头全收拾掉。 车子又开出一段,停在路边钝黄的光下,立花走前与乌鸦道谢,“你今日救我一命,我会记住。来日有机会必答。” 男人斜靠着车窗抽烟,摆摆手,“举手之劳,唔好挂住心上,不如想点对付山口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他也不怕被山口组查出来他今天做的伟事,与日本人虚与委蛇,毕竟不会太长久。 乌鸦看着白发男人离去的背影,吸够最后一口烟,把烟蒂丢在地上,反光镜中映出冷笑。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盯了你立花正仁没有五天也有一周了。能演上今天这一出,倒还要赞那个亚佐,带伤做事算是合格。 撤档倒车,捷豹驶向元朗方向,他没忘记,晚上还要带她出去。看了一眼车盘上的时间,这个点,差不多她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车如流水马如龙,霓虹灯光逆行代替满天星辰照亮港岛。 他正在进行一件自己还没意识的事情——从陌生到期盼,最后成可怕的习惯。 男人带着冬日里湿冷回来,坐到了餐桌前对着两碗青菜面拧眉。 习惯肉、菜、汤、饭四宝俱全后,再看两碗面怎么看都像是打发乞丐。 “今晚就食这个?” 黎式点点头,自顾低头嗦面。 “我不吃。” 第一日到这房子里来,见厨房有什么?怕是老鼠洞的货存都要比他的冰箱丰富些,如今竟还挑剔起来。 她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直接拖过他面前的碗要倒在自己碗里,“不吃正好,我吃。” 可这样他又不肯,抢回自己的面像狗仔子护食,“你系猪?一人食两份?” “做猪都比浪费粮食好。” 他偶尔会被她噎到,觉得很没面子,啪一声拍下筷子,惯用威胁,“你是不是欠收拾?” 黎式护住自己的碗,防止汤撒出来,重新端出妥帖的笑来,“先生,你有冇听过一句说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碗里的,系你屋企最后两片菜叶。” 她总是有这般本事,轻巧挑起他的火气,又三言两语不费吹灰之力扑灭。 男人没说话,黑着脸,用五分钟把面吃完,抓过手臂扯着她出门。黎式笑他,“看来清汤面也不是入不了你的尊口。” “收声。”他呵斥她,用狰狞的面目吓唬她,却终究是什么都没做。 百货公司即将打烊,柜姐懒得揾钱,只想奔去兰桂坊邂逅奇缘,拉着脸把顾客往外头推,可乌鸦带着黎式偏偏往里头走。 “唔好意思,我们关” “少废话,闩咗都畀我开住,不然我让你明天见唔到这间铺头。” 来人凶神恶煞,明明是冬日里还偏偏穿的露胸露背,纹身与他本身融为一体更显跋扈,看到这样的人,边个敢惹。 黎式好像懂他意思,好像又不懂,“来Shopping?” “别扯鬼洋文”,男人把她往衣服堆里一推,“给你半个小时,把该买了买齐了,你每天一副乞婆样,也替我考Lv考Lv好吗?我想呕,没性欲啊。” 她发誓她真的很想撕了他这张破嘴。 “仲有,如果以后再畀我见到你在屋企着我件衫,我见你一次干你一次。应承过的,唔算。你知,从来都系我话事。” 两段烂话说完,乌鸦终于觉得神清气爽,报了食饭时的被嘲之仇,幼稚是男人陪伴一生的挚友。 她分三段深呼吸,装宽容扮大方是她最好摆脱他纠缠的手段,同样也得心应手,照样端出笑意,“那请先生你那边稍坐,我拣衫好快,不会误你时间。” 黎式一百六十多厘米的身高,却只有一百磅重,生生是那男人折扣的一半,偏瘦身材但在着衣时却很好选。车后座摆满百货公司的纸袋,男人拉着的脸终于有些缓色。 做了人家的情妇,就该刷人家的卡,其实她也没什么好不理解的。虽然,她这个情妇,从道理上讲,并不称职。 她看向身边的男人,开车习惯点着烟含,她实在是不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人,也不知要如何做,她才能一步一寸的逃出来,夺回自己的人生。 她眼神里的探究意味太重,在夜色的掩饰下让人误以为是柔情蜜意,虽然连他自己都不会信,可生理上的蠢蠢欲动却造不得假。 银色车子马达加速,到地就停下,男人玩心大起,深吸一口烟骤然倾身过去,准确无误的压在了她的唇上。 除了他的蹂躏辗转,麻痹神经,一口烟雾顺势流窜,直冲咽喉。黎式涨红了脸,死命推开他,依旧被呛得咳嗽连连。 “一手烟系唔系比二手好D?” 她斜眼都不愿意看他,咳嗽到弯腰。 好你个死人头。 男人恶趣味得逞,大笑而去。黎式口中涩味不减,从车上下来仍旧狼狈,白了前边男人一眼,自顾拾袋。 低头时发现副驾底下多了一张边角泛黄的旧相片。白底上是一行日文,行笔潦草,黎式看不明白。 翻过来,入眼情形使她惊讶。 和服佳人莞尔瞬间被封印于相片,满树樱花簌簌落下,美艳绝伦,不似人间客。 对唔住 这章发晚了 因为英国和国内有八小时时差 「16」错估 以买吃食菜点为由,又让男人讨足了便宜,黎式终于获得了每日两小时的出门时间,如犯人放风。 她走不Yuan,也不想走Yuan,元朗虽不够繁盛,卖菜的摊贩绝不会缺。身后依旧会跟着人,但对她来说,这点自由,也已是弥足珍贵的了。 每天做饭、浆洗、收拾房子。比起情妇,她做家政更为出色。尽管如此,也乐此不疲。甚至天真幻想着,如果能就这么平静过下去,直到他腻烦,老天垂怜放她离开。 日落西山,她裹着毛毯,斜坐在阳台看书——《A Night to Remember》。一本她用一打猪肉加两块姜同一个地摊上换来的旧小说,讲述的泰坦尼克号巨轮沉没前后的史撰。 她不欢喜看悲剧,却总会被悲剧吸引。灾难面前,最容易突显人性深处的东西,美好或丑陋,更何况是这几十年前如此巨大的一场浩劫,文字记录并不苍白,对生的渴望和死的恐惧跃出纸片,分分毫毫,都在撞击着她的心。 乌鸦从堂口回来,已经习惯了先去阳台瞧她身影,仿佛那里已是她的专属领地。 夕阳斜照,美人阅卷。 冬日的湿凉马上被祛除离开,他眼前所见的,她的那份干净,好像不止能洗刷掉他的罪恶,甚至能冲尽整座城市的鸾凤颠倒,背信弃义。 这份干净,他既着迷又厌恶,既想占为己有,又想毁尸灭迹。心底的声音在叫嚣,势要拖她入泥潭,但,好像又舍不得。 她沉迷白纸悲剧,没注意身后有人。他被忽视许久,怒从心生,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丢到一边,“又什么破烂全写洋文?” 黎式对他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早已见怪不怪,没什么表情,顺势收了书站起来往里走,“吃饭吧。” 她心中藏事,苦想多日未得结果,饭桌上终于开口,旁敲侧击,“你有识日本人?” 他大口吃菜,警惕提升一半,“冇。” 假话说的干脆又笃真确实是他的风格。她笑笑,没有问下去,倒换他追查,“点解突然问这?” 她夹了一筷子虾放到他碗里,语气听起来很诚恳,“关心你,怕你搞不过日本人,突然间边日就畀斩死喺荷李活道。” 前半句假话,后半句真话,真假一掺,他也没火气可以动,“你好想守寡?” “唔想,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最怕烦。”再说,情妇而已,算哪门子的寡。 “老实讲,你系有事求我?” 他放下筷子,看她的眼神里多几分审视。平常里,她不会那么话多,更不会乐意顺着他的话接茬。相处日子不多也不算少,怎会不知,她那张笑脸,挂皮不挂肉。 “冇。” “讲多一次,你知我唔钟意听大话”,他的脸拉了下来。 吃饱喝足就和厨子翻脸,他这般的放在过去饥荒,定要被人谴责。黎式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水,低头去收拾碗筷,依旧重复刚才答案,“冇。” 他阴测测的看她,她却是从容,甚至毫不在意地向他扯扯嘴角,“让让,我抹台。” 恨她真话伤人,更厌恶她假面虚伪,他强压下火,“你咁钟意装腔?” 她没回答,自顾去洗碗,他跟着追进厨房挡在她面前。 黎式望着他,面上无奈,“你不也是一句都唔肯答我?互相聋哑又有什么唔好。” 他是不明白,也没感知的。除了在权势和金钱上,他思路清晰脑袋清楚,其他事,一概如浆糊。 人都是自私,尽管他们之间能回忆的只有一个不堪的开始,他没付出任何东西,只知掠夺,就妄图要她的坦诚——就算这种坦诚只是自欺欺人。 他被她搅的心情恶劣,对面前脸孔产生厌恶,转身就离开。黎式一派无所谓神情,装都懒得装。 第一次,晚上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没有欺压和反击,没有追逐和闪避,没有挑逗和抗拒,没有肉和肉紧贴在一起。 双人床,光影中伏起两个人形,低凹处犹如楚河汉界。 第二日晨起,一个出门做事,一个扫地擦桌。男女之间的模式终于与雇主和家政相似。她暗喜同时意外,他那种性格的人,竟然还知道怎么冷战。 结果是她想太多。 “为何要忍”四个大字徘徊他心头十二小时,如下降头越想又气。踩足油门回家,拖住她细腕一把扔进沙发,指着鼻子宣泄郁结,“将你那副阴阳怪气收返去。” 暴戾本相显出,她反倒不怕,男人手段不过是欺压,暗想时机已至,亦不得再忍,干脆放手一搏。 “你想唔想知,昨日我想求你什么?”她忍着疼,撑起身体,眼睛开始变红,“求你,让我读书。” 四个字,每个字都如钉在他心上。他不是傻子。只一瞬间,就明白了很多——原来,一步一步,都是她的试探。 倔强又聪明的女人。 第一步是能出门食饭,第二步能出门采买,第三步是能出门上学。 再后来呢?岂不就是离开。 假意臣服,一步两步,都在用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让自己从金丝雀的笼子里爬出来,还她一个正常独立的人生。 她知已彻底把他惹怒,但这句话她必须要说。还差一年就大学毕业,有了文凭,待有一天老天保佑得以离开,就算千疮百孔,万事衰败,也有重新再来的底气。 她不是生来被作践,海港之外还有阿姆斯特丹,还有伦敦,还有家人。记忆抹不去,责任推不了,自尊扔不掉。 “钟意读书?”乌鸦神情阴狠,伸手就要扇她,带起一阵风,从黎式耳边掠过,最后重重拍在沙发椅背上,他瞬间拉近和她的距离,“当我白痴?系想读书,还是想跑路?” 她睁着眼睛瞪他,没有了从前的畏惧,“我,想,读,书。将来,想搵份好工,想活得有面。” 她实话实话说,但未来的规划里不会有他一星半点。 他听得咬牙切齿,“将来?你不过是被我抓来抵死债,配说什么将来?” 黎式冷笑,眼泪蓄在眼眶里怎么都不落下来,“我不配难道你配吗?” 她温顺皮子终于撕裂,“整日像豺狗一样在污秽中揾食,你这种人,别说将来,过去,现在,时时刻刻都该去死。Now it's time to go to hell!” 男人眼冒凶光,一巴掌还是打到她的脸上,左脸立马肿的老高,扇得她仿佛就要失聪。 他几乎要捏碎她的下巴,“我脏,我下流,我该死?系,你系千金家女,我系出世垃圾堆里的烂仔。你会读书字架扯洋文,我只会斩人,张口收声全系别人老母冚家铲。你顶高贵?” 瞬间化身恶魔,他双目喷火,“既然唔肯畀我做,我就畀你去被千人操万人操。我要你去做鸡,倒是要看看到时候,你还是不是还高贵得起来,也不过系烂布一块。” 她知道他说的出就做得到,一双眼死死的盯住他,形同枯槁,“你逼想我死” 他露出危险的冷笑,“你唔会死,你会爽上天。”忽地伸手扯住她的头发,把人往门外拖去。 她被一把扔进了车,男人在车里找出麻绳,无比熟练捆住她手脚拗在反背,力量相差之悬殊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一张黄色塑胶带封住她的嘴,丝毫不知怜香惜玉。 夜色迷离中,灯红酒绿处,她被他毫不留情的丢进销魂嗜金窟。 男人站在醉人的彩光下同妓院老鸨谈笑风生——给她接最烂的客,含最臭的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被三千六百五十个男人睡烂。 老鸨见多了被黑社会送来的女人,只会笑纳,再多奉承几句多谢照顾生意。 他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狼狈苍白的脸,怒极而笑,一把撕掉她嘴上的胶带,只想听她无力的哽咽。这禽兽,修罗,恶魔,此刻仅仅能感知到身体里汹涌的黑血,哪里还有心。 “我要你跟我一样,烂到极致。” 他要实现第一次见到她时产生的欲望——阴沟角,一朵白色的珍妮莫罗被摧毁,折损在脏水烂泥里。 黎式目眦泪尽,形销骨立,仿佛已经走到人生尽头,是她错估了男人余多的良善。原来,他们这行的入行标准,只能是丧心病狂。 她声音嘶哑,几乎快失去自己的声线,留下遗言,“我就算系帮我阿哥,将命赔畀你。只求,再唔扰我家人。” 乌鸦眸子一深,沉默了两秒,却又笑了,毫无怜悯的回答她,“好啊,话晒识一场,我会烧纸送你。” 他不信她会死。 行古惑二十年,他见过无数的人。人都是求生求财,怎么会求死。更何况像她这样一个步步经营,处心积Lv的女人。 贪生怕死,是通性。 一个女人而已,曾经或许因情望指使放纵,但她也不过如一件衣物。男人告诉自己,是她一再的挑衅,使他已经生厌,那么何必留恋。 来去潇洒,早忘执念,他自诩,胜券在握。 「17」荒唐 云又聚,雨又落。 维多利亚港的风吹得他的脑子稍过清醒,一朵盛开在烟头的火花灿然后马上暗淡。 水浪声繁Za在耳畔,却如何也盖不掉他脑中的声音。 “将命赔畀你” 两岸金光依旧,风雨捉摸不透。 血液流速减缓,情绪跌宕至正常,他的内心开始蔓延一股好似名唤“后悔”的感知。泛皱水面上浮现出一张张不同面容,竟都是她。 或灯火阑珊处惊鸿的回眸,留下一句“恶人点会咁易死”凉薄言语。 或伦敦华人街头满天舞狮花火喧闹下惊恐万分的那双眼睛。 或面对侵犯举刀自尽的那种决绝神情。 或面对万金家书,抵不住悲伤侵蚀的满脸苦泪。 再或是,厨房方寸间,人间烟火里,一个忙碌的瘦削背影。 面容变换成从海港淼淼处,一辆银白捷豹逆着车水马龙,映着满天星汉灿烂归家。再推开门,看见两朵珍妮莫罗玉立在客厅的花瓶里,餐桌上,热乎乎的四宝俱全,散发饭香。 相识短暂却已如过往数年,如今记忆反复,横显眼前。突然发现,他见过她很多种样子,或悲或恨,唯独没有喜乐,便突然不甘。 脑海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幕,她双目具裂,说,“将命赔畀你。” 如大梦初醒,方才惊觉,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落在脚下的满地烟头被踢开,他终知奔赴归途。 乌鸦将车子开得飞快,踏进夜总会的那一刻如落地惊雷,闹出不小动静,老鸨急急来迎客,见他阴沉着脸问,“人呢?” 老鸨本着拍马屁的心理,想夸奖几句这新来的女伢子,竟不做贞洁烈妇,自请洗漱打扮走马接客。不过淫浸风月多年,一双眼还不算瞎,如此煞神动怒,只得老实回话。 男人越听面色越黑,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堕落到自请接客,让她去死还容易些。 去死?他一瞬间反应过来什么,心中恐惧无限放大,心中如有沙漏倒数,一分一秒都在煎熬。 老鸨子前面带路,情色深处红阑珊,一扇扇门后面都是不知天地的喧嚣。 走到了一道黑门外,老鸨上前敲响几番却回回无人返音,乌鸦早就不耐,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抬脚用力往门把上踹去。 声色场里的东西处处有讲究,门要压得住音,便是又重且钝,那样厚实的门,也不过才挨了他几脚就坏掉了。 房门咣的一声被踹开,这是给场子里的女人休息的地方,便没什么暧昧的灯光、露骨的海报以渲染氛围,就像寻常酒店的标间,简单干净。 他快速环视了一圈,没有人。刚想抓住老鸨一头乱发赏赐两个巴掌,目光所及房间尽头一扇紧闭的门。 男人面目更冷,仅用两脚就踹开浴室的反锁两层的门,推开障碍,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浴缸里的黎式。 她仰坐着,面如纸般苍白,人已经没有了意识。右手搭在浴缸扶手上,血从她的腕间冒出,染红清水一大片,脖子上、脸上也有飞溅出来的血液。一把刀片残存血迹落在地上。 手腕上不止一道伤口,深浅不同的竟然好几条,其中最深的一条还在冒血,大概是割到了大动脉。 她是有多绝望,是多么想一心求死。 水龙头没有关,血水从白浴缸里的漫出,地砖上到处都是,他只要向前稍走几步,就能浸湿鞋底。 所见此情此景,不单刺痛他的眼,更如有一把剑刺痛心脏。 记忆随着剧烈的疼痛涌上脑中,他抵挡不过,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她的血水里。 这满眼的红,与他梦中场景重合,一身白衣的女人,浑身是血,面目模糊,曾对他说,“你别知后悔。” 然后剩下一个决绝离开的背影。 佛说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他留不住,也求不得。 跟在后面的人涌了进来,一边打急救喊白车,一边连忙提醒救人,毕竟揾钱依仗风水,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最忌讳死人。 男人意识尽数回溯,忍着疼痛重新站起来,快速用浴巾裹住她,抱起人就往外冲。 港岛夜雨急骤。白车的警笛声听得让人耳鸣,红蓝闪灯迷蒙刺目,人人来往匆匆,喊叫尖锐。唯他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心里只反复一句话: 我唔会畀你咁轻易离开,绝唔会。 再过两个小时,太阳就要出海平线。 又是新的一日,罪恶又留在昨日的黑暗里,假装翻篇了过去。 急救室的灯依旧亮着,乌鸦靠着墙沉默的站立,不知在想什么。刚想摸一支烟卷点上,但一想到这里是医院,生生把烟瘾压下去。 她竟是那样的决绝,那样的狠,一点都没给自己留生的余地。当听到医生说,伤口太深、失血太多这八个字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唔知是个什么心情。 是恨?还是悔?唔明。 但不论怎的,都不会是无动于衷了。 男人沉默的立在那,脑中不断回放第一次她夺着剪刀自尽的样子。那次已经够决绝,而这一次更甚,实想象不出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对自己狠到这份上。 他自大的本性,原让他自诩胜券在握,殊不知明知人鬼殊途,他却已经开始显露输相。 只是他还不懂,唯一能确定感知到的,是他不想她死,不想她躺在他的怀里时,一点一点的失去温度。 他贪恋她的那份温热,从很久以前。 亚佐匆匆赶来医院,看着紧闭的手术室锁眉,对着大佬有火不能发。 指示灯终灭,手术成功,黎式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被转入普通病房,所有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亚佐喊住要离开的乌鸦,语气是从未有的坚硬,“大佬,你既要咗黎小姐,就该好好噉对她。我系拜咗你,但她依旧系我恩人的阿妹,我不能眼见她受这份苦。” 男人驻步回头,面色狠戾,“你想点?” “她本应该好好读书,安静生活。男人之间的事情,何必牵扯女人”,亚佐面无表情,实话实话。 乌鸦脸色不佳,他知道自己的没品,但不用一个细佬来说,“管好你自己。” 天边破晓,露出第一丝金光。时过不久,晨光就洒进病房,黎式醒过来,所见之处都是单调肃穆的白。 苟日新,日日新。可叹她没那么大度,忘不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意识回流,自昨日噩梦中破出。 面对深渊地狱,除了死,她无路可走。 天可怜见,自己竟然能再见阳光。 她稍偏过头去,就能看到站在窗边高大的男人,曾如恶魔,堵住了她的所有生路。 乌鸦听觉向来敏锐,回过身来看她,眸光深沉,不知喜怒。 “没死成,好失望?” 黎式讥讽地勾勾嘴角,“系,我失望没拖着你一齐去死。” “你好想我去死?” “系啊。”走投无路到这个份上,她倦了再与他拿腔拿调。 “噉好”,男人竟也不怒,“照留我身边,给你机会带住我去死。还有你唔再寻死觅活。” 她有点惊诧地看他,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你咩意思?” “留我身边。” “再畀你逼死几次?” 相识不过几月,算来竟已经逼死她两回。事不过三,他知道自己手段从不光明。男人蹙起眉,短暂的默了默才说话,“唔会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也不想去信他的话,挪开目光不再看他,思考了几秒钟,说,“你知我要求。” 了然他现在不会放手,她却也不想让步,既然重新活过来,便绝不能毁了自己。 男人点了点头,终于让步,“我会帮你将学籍过档到香港嚟。这不算难。” 没想到他如今竟会同意的那么爽快,看来自己地狱走一遭,也不算一无所获。读书的机会竟然是险些用一条命换来的。 她依旧盯着纯白的天花板,转而扯出一个苦味的笑来,对他说,“好。我应承你。唔会寻死觅活,留你身边。” “算你识相。”他永Yuan说不出好话。 日光洒进来,却也不能使她发暖,这条路黑暗而漫长,她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无定漂泊到尽头。 房间里沉寂许久许久,才有她有些破碎的声音。 “为什么偏是我?”她双眸含泪,心境苍凉,如死一半,“你明明可以拥有那么多女人,无数的人愿意顺从,任你揉搓,为何偏偏要为难我?” 乌鸦没说话,因为他从没思索过这个问题,毕竟自己做很多事,都是没原由的。 一支烟捏在手指间翻来覆去还是忍下,随便掀出一个回答给她,“可能是,三年前在阿姆斯特丹的垃圾堆里,我记住了你的脸。” 呵。多么讽刺。 “你笑什么?”他问。 黎式重新应上他的那双,曾经让她恐惧万分的眼睛,坦然以对,“我笑什么?我笑人生苦短,就算为了家人我也要苟活你身边。我笑人生荒唐,如今我悔得想Sha了自己,为什么要犯贱在垃圾桶里救下你。” 她不肯落泪,神情又倔又娇,画皮下面一身反骨,若是扮不住贤淑,撕破脸后又能装模作样装回去。 他禁不起诱惑,附身下去,手指插进她发间,或缠绕或抚弄,另一只手捧着脸,低头深吻下去,压根不想听她絮絮叨叨些什么。 今生羁绊,势要不死不休。 看她的脸依然苍白,双唇却因被吮吸过,湿润,嫣红。 他放开她,说,“阿式,你会习惯我的。” 「18」转变 黎式不喜欢住在医院,纯白的帷幔,刺鼻的酒精,滴答的机械,这些都很容易把她拉回记忆中——白色闭塞的场地里,送走了她好几位最亲的人。 起初乌鸦不同意她提前出院,只是看她是在真的不适应,甚至深夜里他从堂口回来,看她在睡梦中都是冷汗和哭泣,才松了口,缩短住院时间,允许回家养伤。 这几日,她的话也很少,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飞鸟出神。细佬过来送饭,回去向他报告,都说黎小姐的状态,又和刚来香港时一般了。 偶尔他去看她,能和她交流上的言语不会超过三句。面对黎式这种半死不活的态度,他自然心中气愤,但冷静下来后,又明白自己不能逼她太紧。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看过那日她血染浴缸,几近死亡的样子,他后怕了。 出院的那个傍晚,有个好光景。 她披着一件他从没穿过的大衣,站在花圃口等着他取完出院单子。 夕阳漫天,钟声Yuan扬,圣母玛利亚的雕像矗立着,悲天悯人地看着脚下迎来去往的普罗大众。 男人归来,自然而熟稔的揽住她入怀,不过,他抱她,单纯觉得她体温太低,破天荒的,没什么轻薄的意思,“喺睇什么?” 黎式指了指塑像,“喺睇圣母。” “泥像子有什么好睇嘅。” 她不与他争辩,总不能和一个初中就辍学以斩人为生的人,谈论文艺复兴和佛罗伦萨吧。 捷豹停在泊车场,从这里向外,有个小花园要经过,行人道机动车不允许驾驶。他扶着她,慢慢地走,在绿茵道上。 连排的鸽子飞过眼前,或落地吃谷,或逆着阳光扇动翅膀。白色的羽毛,在日落的光里,熠熠生辉,如她向往般美丽自由。 “我学籍的事情,怎么样了?”黎式问。 “在做。” 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还是敷衍,她便又问,“点做?” “你问咁多做乜?” 她驻步看他,在这件事情上,她不会与他含糊,“你如果要骗我,就直讲,唔好将人做傻子。” 他看过她太多的撕心裂肺,如今已心生恻隐,便不想多为难她,尝试用上比从前多十二分的耐心与她相处,“我既应承你,就冇谂过骗你。你户籍仍喺英国,能以留学生的身份嚟香港读书。我帮你揾咗几个大学,过咗入学内测,读书唔系问题。” “真的?”她看向他的眼神里仍有怀疑。 “真系。只是你毕业嗰阵,文凭上就是香港的学生,这下你做唔成英国人了。” 黎式不理睬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她原来念的是伦大,不过如今,无论去读哪所,都比肆业好过,“咁专业呢?仲有,几时考试?” 乌鸦难得见她这幅样子,人积极有生气,仿佛自己也正被她需要,重新揽住她向前走,“唔好咁心急,讲了紧办,后面嘅事,我都会同你讲。” 其实,如今他愿意为她做事,也是他换了角度考Lv她读书,思索出另一番私心来。 如果她成了香港的学生,将来在香港揾工,生活。是不是代表她和英国就此切断?从此后,港岛才是她人生之归。 而在这里,她只有他。 她又岂会不知他的这点心思。 不知为何,明明不长的花园小道,竟能走那么长时间。 晚霞向好,稍慰她心中阴霾密布,如圣母重兹光辉力量。如果说命运注定,身如逆行于迷津。那么除了自渡,其无他法。 黎式知自己从来都是个乐观的人。 “乌鸦”,她喊他名字,“你系真,要我同你一齐,走落下去这条黑暗污糟嘅路?就算系用强迫。” 男人愣了愣,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话,男女思维本就差异如银河两端。不过也仅是沉默了三秒,便回答,“系。” 如堕烟海竟也敢孤注一掷。 要么是自大且自负,要么是无知且蛮横。 他的身边女人很多,但想要超过保鲜期拥有的,只有她一个。他一向没有什么“以后”、“长期”的打算,只图眼下。 白车警笛犹如耳畔,生死边缘他没有放手。 而眼下,他要她。便更不肯放。 顾及着她手上的伤还用不上力,乌鸦不允许她下厨,便又吃回了酒楼餐饭。黎式倒也乐得轻松,让他帮忙买了几本港大的教材,提前做一番准备。 “这个你攞住”,男人夺去她手里的抹布,指了指沙发,示意让她坐过去,“过几日学校会有考试,你先去睇下可以拣嘅专业。” “那碗?” “我刷。” 黎式微微一愣,不过他愿意充当免费劳动力,她又有什么好多话,只一点,怕他洗不干净罢了。 乌鸦递给她的是校方的一些专业课程的介绍,除了类似于化理医学、工程计量这些专业度要求高的课程不在可选范围之内,其他的专业倒都可挑还,当然,原专业就读更好。 黎式前后翻看了一圈,大多都是商学院或是人文社科学院的专业课程。不过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延读自己在英国的专业最合适。 只是她享受安静还没过五分钟,就听见厨房穿出碗落地的碎裂声。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么大个人,连碗都不会洗。黎式放下手里资料去厨房,想数数他到底脆了几只碗。 男人站在灶台边,腰间还围着她的围裙,只不过他笨手笨脚,不会系绳,又因为兜裙的尺寸太不合称他高大的身量,便显得很是滑稽。他看着地上碎片和撒了一地的肥皂水,脸色是肉眼可见的不佳。 “大佬,屋里就咁几个碗,你全畀碎,攞叶子添饭?” 手大碗小,洗洁精滑腻,拿它不住,他不过是一时失手,便也很愤愤不平,势要挽回些颜面,“仲唔系你,要咩洗光溜到连一只乌蝇都停唔住,咩牌子嘅肥皂,烂到滑手。” 幼稚。洗个碗笨手笨脚还要怪到清洁剂头上,她不跟他多计较,弯腰就要收拾碎片。 “别动!” 反是他这一声呵斥才吓到她,一个不察就让瓷碗的碎片伤了手指,痛呼一声瞬间缩回了手,放在眼下一瞧,左手食指上已血珠涔涔。 他从开始到现在,见过她流了多少血,如今及往后,便最见不得她受伤。男人当下便冷了眉眼,一脚踢开了面前的碎片,把人拽了起来,直往外间里带。 黎式被他一把摁进沙发里,刚想说不过小伤贴个创口带便好,就被他一个凶狠的眼神怼了回去,又听他开骂,“你脑子唔见边个垃圾桶里面,碎片都敢随便用手执?” 本是怵着他的,但被他这么一骂反倒是把她的火气拱上来了,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反驳道,“我做家务十几年,从未见血,今日会为个烂碗受伤,你觉得,系边个嘅问题?” 他双臂撑在沙发上,靠近她,充满危险气息,“你嘅意思,系我错咗?” 黎式边退边躲,直接被放倒在沙发上,避无可避时,把还在流血的手指往他眼前一横,直直喊疼,顺便演戏演全套,又挤了些许泪腔出来。 男人笑看她的小把戏,不知为何,从前她若是这样做戏,自己可能只会心生厌烦,只觉得虚伪,如今却还能体味出几分趣味,那般扮弱,又娇又俏,甚至能激起些他的情趣来。 乌鸦抓住她纤细的手,含住带血的手指吮吸,舌尖扫过伤口处,激的她浑身一战栗。他又捧住她的脸,在耳边吹气,暧昧丛生。 “你啲血,系甜嘅。” 黎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正以为他还要做什么,没想到他竟调戏完就起身走了。 她顺势坐起来,看着男人的背影,拍了拍自己火烫的脸颊,在心中暗骂臭流氓。 一个天天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急用药箱。 她缩在沙发角里看资料,而他坐在边沿上给她处理伤口。 “这几日左手唔好玷水。” “洗面点算?” “我同你洗。” 她立马起了身鸡皮疙瘩,跟他一起洗漱,不出点什么花样被他占便宜才怪,马上拒绝,“唔使,我用右手。” “正好咯。你右撇子,我左撇子,配配很将就”,他厚脸皮天下无敌。 黎式在心里翻白眼,下辈子你六合彩揾人吧,鬼才跟你将就。 乌鸦去拿她捧手里的资料卷,上面还被她记了笔记,只是全篇英文,他半点不识。 看着男人的表情,她实在憋笑的很辛苦。乌鸦随手翻了几页,很不耐烦的扔回黎式的手里,很不客气的命令道,“翻译俾我听。” 她做吃惊状,“几十页呀大佬,点翻译?” “噉就话你要学边个?”他无奈退步,毕竟没文化强求不来。 “这个。”黎式指了指其中一个标题,“English Literature with a Modern Language BA,跟我在伦敦的时候学的一样。” 男人撇了她一眼,似有些咬牙切齿“讲中文。” “现代语言文学。”她原模原样翻译给他听,黑社会大佬真难服侍,怕他还听不懂,又补充道,“就是学写东西的。” 乌鸦点了点头,还算个好专业,发表自己评论,“噉你畀心学,等学好来我社里,畀个师爷做。” “谁要同你做师爷?”自己混黑社会还不够,现在还要拉人头是吧。 他却理直气壮,“你不就学这个的?” 黎式咋舌于他的脑回路,“那照你咁讲,系唔系学气象嘅,毕业咗就要去你那做个风水师傅?” 男人露出招牌痞子笑,“也唔系唔可以。” 黎式去港大考试的那天早上,为了给老师留下个好影响,特意收拾了一番自己,画了个淡妆,只轻妆,便已悄然惊艳。 乌鸦看见她时,眼里分明多了几分寻常时候没有的悸动,如又有一股温流直冲下腹,被他强行忍住。 “早饭在锅里,你要自己攞,我走先。” 男人走过去,一把把在玄关处换鞋的人拉进怀里不肯放。 “你做咩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早被他吞没。扣在她后颈上的手指如此有力,便不允得她分神或者转圜。 吻到肺腔中空气稀无,他终于才放开她。 看着怀中人因皮肤过于白皙而显现的脖子上的血管,目光向下,以及由于喘气而上下起伏的柔嫩胸口,他很想咬上去,一口咬出血来,尝尝滋味,是不是甜的。 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动情,扯了扯衣角,连忙拢住自己胸口,警告道,“你别太过分,我今日考试。” 他声音有些低哑,笑道,“我过分,你能怎样啊?”又抓住她的一只手,递到嘴边落下一吻,“你唔觉得,你最近为咗个咩破考试,都快唔记得,你在我身边系做什么的吧?” 黎式推不开他,就只能抽回手挡在他胸膛上,“做什么?煮饭?收拾?暖床?我不是都有做到?” “暖床?系咩?”乌鸦盯着她潮红未退的脸,要再亲下去。 她忙着躲,不让他如意。再来一次,她还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你究竟想讲乜?想讲我最近为考试冇同你亲近够?大佬,你有冇见过有犯人会热爱坐监啊?我够尽职尽责了。” 这话听得他虽然有些恼,但如今也不常与她生气,“咁我等你享受坐监。” 呵呵。黎式冷冷一笑,“多谢体谅。” 她微微用力挣脱他,“噉你系咪可以放手?我赶时间。” 他从谏如流放开她,问,“你点去学校?” “坐巴士。”她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臂,边穿鞋边回答他。 乌鸦默了默两秒,去拿了车钥匙回来,“我送你。” 黎式已经出门,站在楼道里回头看着换鞋的男人,想了想没拒绝他。毕竟从元朗去港大也算不得近,有人愿意做司机,何乐不为。 “那你快些,我在楼下等你。” “等等。”他喊住她。 “又点呀,先生?” “你口红花了,返去补补,出门丢我人。”他倚在门框上笑话她。 黎式闻言一愣,瞬间红了耳朵,还不都是这个无赖害的? 她怒嗔了始作俑者一眼,又返回去补妆,乌鸦奸计得逞跟着进门。 二人又是一番磨磨蹭蹭、纠纠缠缠后,他才肯罢休,带人出门。 「19」入学 笔试加上面试,花费了黎式近一天的时间,虽然略有疲惫,但她心里却很满足。 这种忙碌且充实的感觉,让她逐渐重新找回自己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她又重新有了社交的空间,就算是在陌生的香港,她也不仅仅,只会面对着一个男人。 一个几近仇人的男人。 负责考试以及相关入学事宜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太太,气质绝佳。姓关,名玉荷,是香港人,但是嫁了给一个英国先生,所以交谈之间,她的一口英腔,让黎式感到很亲切。 如果能顺利入学,那么不出意外,这位老太,就是她的Tutor了。黎式和Dr.关互道再见,临别时听导师同她说,“Look forward to your joining this family as soon as possible.” 新的地方,新的人事,如果她能接着活下去,那么一定能活得更漂亮。 走出港大校门时,看看天色,并不算早,想着从薄扶林道去元朗地界,绝对算不得近,她背上包,打算立马去赶巴士。 黎式站在站牌下等车,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了一个说不得熟悉的朋友。 “亚佐哥...点解你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如今乌鸦手下得意干将亚佐,他过档到东星的事情,黎式完全不知情。 不过,她对他的事情,本来知道的并不多,认识,只不过是因为,从前谢聚给她两姐妹还有亚公送钱送礼时,多次委托的是亚佐。 有几面之缘,也算浅交。 “黎小姐,好久不见。”亚佐的神情有些许不自然,从阿姆斯特丹换到香港,身份亦变,再开口,总有一种不知从何说起之感,“我...我知你今日喺港大考试,我怕你夜晚一个人返去唔安全,想着就嚟送你。” 黎式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好几个月前的荷兰,有些接不上话,“你..又点会知道我今日喺港大?你唔系应该喺我阿哥身边吗?” “我...”亚佐几番斟酌是否要让黎式知晓全盘事实,但是话到嘴边便又咽下,正如他一直认为的那样,男人之间的事情与女人无关,便只道,“聚哥在荷兰养伤,痊愈以后打算结束揾刀,也就不需要我在身边。我如今,在香港过活,已经过档到乌鸦哥手下了。” “什么?你而家在畀他做事?” 黎式很是惊讶,不过也仅仅是惊讶而已。这里面有多少弯弯绕绕她心里有数,但具体的,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这不是她该管的事。只要家人无恙,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亚佐点点头,故作轻松的道,“系啊。以后我们可能会经常见,怕你唔嫌我烦先好。或者,你有咩想我帮手,都可以直接讲。” 黎式没说什么,只是浅浅笑笑,讲一句多谢。有家里那座瘟神在,自己能有什么事能托到别人?有命托吗? 亚佐知她心里所想,便又道,“你系顾及大佬?” 黎式思忖了片刻,同他话说,“亚佐哥,再多谢你关心。我还好,只担心聚哥。如果...我系话如果,你有聚哥和亚公嘅消息,麻烦递给我一份,我很挂住。” 她又想到阿妹,幸好黎仰在伦敦念的是寄宿学校,又爱疯跑,几个月不着家也不是什么奇事,要不然自己离开后,还不得担心死足。 突然一声车笛声炸响在耳边,刺目的车前灯一下子突然打过来。亚佐下意识一步跨前,帮黎式去挡光。 她放下一点点遮在眼前的手,逆着光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你挂住边个?” 亚佐也回头去看,有点惊诧,“大佬?” 黎式离他还有叁五米Yuan,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冬日里,男人只穿着一件薄线衫,却消不去他的温度,抓着她的手依旧火烫有力。满身烟酒气却不见得他有丝毫的醉意,像是从应酬局上刚下来的样子。 他习惯性凶神恶煞的对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气,“我在问你,你挂住边个?” 亚佐忍不住出声,“大佬,有话好好说,唔好吓到黎小姐。” 黎式看了一眼帮自己说话的亚佐,又看了一眼被一句话火上浇油在暴走边沿的乌鸦,心里没掀起任何波澜。 他不过是讲话声音大点啦,有什么好怕的。比这个严重的她见过多得多了。 她扯出一个温温柔柔的笑来,“我话说挂住你,不然还能挂住谁。”顺毛捋是她最近摸索出来的,新颖且成功的应对方式。 寥寥几个字入耳,全然不问真假,就当作冰水遇上烈火,怒意滔天被熄灭的干干净净,唯剩青烟袅袅。 他仍抓着她的手不肯放,明明皱着的眉已经舒展开,却还故作姿态训斥,“放学唔知返屋里,在外面瞎晃什么?” “我这不就是打算搭公车返去?” “边个准你搭公车返去?” 黎式在心里骂他,是知他毛病又犯了,什么病,幼稚病。 “大佬,我唔坐公车,走返去?走返元朗?行到明年都唔一定会到啊。你又冇同我讲你晚上会嚟接。” “我...”男人好像反应过来自己的无理取闹,但斗嘴从不肯认输就马上调转枪头,盘问亚佐,“你,点解会在这?同我请假唔去酒局,原来跑这里,点,来上学上课?港大收你吗?” “大佬,你唔好想咁多,我只系怕黎小姐一个人返屋企唔安全。”亚佐对上乌鸦,并不怯场,但解释略显苍白。 “安不安全唔使你管。” 二人剑拔弩张,在这小小的巴士站,气氛逐渐焦灼。 黎式眼明手快,收拾残局不愿多生事端,一下抱住男人的小臂,拽走,“亚佐哥不过好心,行啦行啦,饮咁多酒,返去食粥。” 乌鸦被她半哄半劝的上了车,但他神志清明。照做,不过是享用她的轻声细语。他撑着车门,对亚佐留下警告,“你最好记住紧,我,系你大佬。” 捷豹排气轰鸣,窜出车道,驶向Yuan方。只留下亚佐黯然原地。 车上男人依旧黑着一张脸,一张口就是阴阳怪气,“亚佐哥?好笑,我怎么不知你除了谢聚仲有第二个哥哥?又系你边个姨婆生的?” “你又乱噏廿四(胡说八道)咩?我就聚哥一个阿哥。” “那你喊得咁亲做咩呀?” 黎式笑他强盗逻辑,“全香港都喊你乌鸦哥,那是不是全港人都系你细佬?你屋企口人啊?五六百万?” 话音未落,突如其来的急刹车差点让她整个人飞出去,要不是有安全带在,估计早就被安全气囊炸飞。 男人不管高架上是不是能停,车甩到边缘,一手捏过她的下巴,压过身就吻了下去。吻得并不缠绵悱恻,更多的像是一种主权的宣誓,要一种认可和臣服。 路灯下车厢里,狭小闭塞的空间里,吻得吮吸有声,他堵得她缺氧乏力。 庆幸他心里还存留了些许良心,在她窒息昏迷前,肯放她呼吸空气。 仍然额头抵住额头,车内后视镜映出一对人暧昧的现场。他寻她的一双眼,想寻见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眼里的光明。 纯澈的光明。 混练十八层地狱的恶鬼,难道甘心落在地狱里永Yuan?或许不配,但是依旧渴求有一日能光顾天堂。 而天堂是什么?哪有人知道,但是简单形容,或许就像极有一座白色花园里,一朵珍妮莫罗在散发光辉。 “记住咗?唔知收声的下场。” 黎式面脸绯红,难知是因为情动还是因为缺氧,不过谁会去纠结,只顾推他,“你也就会欺负欺负女人。” “边个话?”乌鸦心情转好,又恢复痞子神态,“男人我也照搞不误,只不过方式不同,太血腥,边有你温存?” 她起身坐好,抽了张纸,对着镜子把被蹂躏的乱七八糟的口红擦光,诚心劝导,“少作孽吧,都唔怕有一天雷破到你个头。” 男人重新启动揸车,“我每年烧咁多金银畀神仙,收咗贿赂重来破我?做神仙都讲道义好啦。” 黎式在心里骂他唔怕死,神仙也好随便编排,看他能得意到几时。她干脆闭眼假寐不理他,倒也算不上装睡,考了一天的试,也确实有些累。 天色压下,灯火泛起,光影落地。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分出一只手来摩挲她的脸,讲话说,“以后少见他,有事就问我。” 黎式知道他指的是谁,也知他指的是什么事,不过,她想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只草草应下一句“好。” 入学考试的结果很快就出来,黎式以全A的成绩敲开港大的门。 成绩单是寄到元朗的堂口,乌鸦下工返嚟给她带回来。至于点解唔寄返屋里,这点不用他说,她也知,渣刀人的地址怎么可以公开,不怕畀人斩上门? “你这个小孩,睇着不怎么聪明,读读书还算犀利。”男人酒足饭饱,拿着她的成绩单,大摇大摆走过去踩脏她刚拖完的地板,还要发表评论。 黎式才不会惯他那张破嘴,以前不言不语随他奚落是怕他,如今还怕什么,“系呀,我系小仔,我唔聪明,你攞个未成年的傻蛋来畀你做二奶,乌鸦哥你真系有眼光。” “你讲咩啊?”果然,她一句话就能戳到他的火药桶。 “我赞你有眼光都唔得啊?”黎式拿着拖把故意往他脚边捅了捅,“请大佬你让让啊,不要误我工,做完我就想睡啊。” “嘁,你自己没事找事啊,边个叫你做家务?”嘴上说着嫌弃,男人到底还是乖乖照做站得Yuan些,不过看到她眼底的乌青,想起这几日她确实总是顶着黑眼圈,便有点纳闷,“你日日在屋企做乜?做工啊,困了唔知去睡觉?” “冇做乜,看书煲碟。” “煲碟?咸碟啊?光睇有乜意思,不如同我试下啰?” “唔系咸碟!”她真的对他服气,话讲不及叁句,就往床上那些事拐。 “我家还有别的碟可睇?点我唔知?” “而家知啦,好啰我收工,睡觉去。”她懒得和他多费唇舌,解开了围兜就往里向走。 他笑嘻嘻的跟上去,自己不会好好站,就非要往她身上靠,“急咩?一齐洗咗再一起睡啦。” 黎式的正式入学虽然在明年春季,但现下可以先去上一些预课,就当提前适应环境。日期已定,12月21日星期一,是Dr.关亲自发信来作邀请。 乌鸦原是不乐意让她去上什么狗屁预课,有这时间,不如在家里多研究怎么煲出更靓的汤来得实在。不过黎式态度坚决,在有关上学读书的事情上怎么都不肯让步分毫。 想来,他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也懒得再折腾,就随她去。不过,要指望他有多少好脸色,也是没有的。 连着几日对着乌鸦哥一张明显再不能明显的黑脸,黎式就当看不见。如果要比耐心,她不敢夸口有多足,总会要比他这个一言不合就砍人的社团份子好点儿。 去上课前的那一晚,男人返家来倒是很早,黎式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看的时,手里才刚过了两个菜。 “今日咁早返嚟呀?” 他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自顾坐到沙发上去,故意背过身去不看她。 气还没消?在这里摆Pose?黎式笑笑没说话,钻回了厨房。她还是那句话咯,比耐心,她唔的怕。 她在灶前有“妙手生花”的本事,饭菜香味飘出去,钻进他的鼻子里,联合他的饥肠同作一番勾引。 故作无效对抗的每一秒都是那么折磨,他捞了捞后颈的碎发,很不甘心又很认命的站起身来,去了厨房。 黎式刚要举刀切姜,便感受到男性气息的靠近,下一秒被他从后拥住腰身,贴在耳边道,“天下好似你这样没心没膶都冇几个。” 她侧过头斜睨他,装出几分委屈,“我每日畀你洗衫煮饭兼职暖床,点算没心没肺?” “那你睇唔出我唔高兴?” “睇得出呀”,她照实回答。 男人呢更生气了,“那你扮到仿佛咩都唔知?” 黎式笑笑,“唔知又有咩用,我无能为力呀。总唔为咗哄你开心,我就唔去上堂。这个读书嘅机会点嚟,使唔使我同你回忆一次?” 他气到掐她颈脖,却又不敢太用力,“你个铁石心肠小妇人。” “你快啲松开”,这一掐虽不疼,但是吓她一跳,马上放下刀拍他的手,“我铁石心肠咩?明明系你狼心狗肺。” “你生胆嚟,仲敢闹我?”嘴上在恐吓她,他却没真的生气,斗嘴的日常或许也已成了习惯之一,“本来想畀你送D好东西,就当祝你返学,既然我都狼心狗肺,算我收回啰。” “送我东西?”黎式眼带怀疑地看他,“你有咁好心?” 乌鸦反被她气笑,“点?我在你个心,系有多坏?” 这种问题他竟然还问得出口,自己心里没点数?这种厚脸皮让她惊诧,只无奈笑笑,说道,“乌鸦哥菩萨心肠,大好人一个。” 他早发现,顺毛捋说瞎话,也是她的特长之一。没说什么,只牵住她的手,把她往客厅带。 黎式指了指灶上的锅,连忙阻他,“点去啊?火都开住呀。” “管咩火,同我去看好物件。” 再次道一句对唔住 无声无息的拖更那么久 托各位理解的福 11月底的画展事宜告一段落 拖更的这几日是因找了一份兼职工作 刚刚上工这几日有点忙耽误了 除此之外 12月还有一篇论文要写(final year伤不起 我尽量恢复之前两日一更的速度(什么时候恢复我会标注 最近还请看官老爷多担待 最后 唔使担心断更作者跑路 剧情大纲已经写很后 离线单纯是因为匀不出时间 「20」送学 一个方形的暗红盒子递到了黎式的面前。 “这系咩?”她抬眼问他,没有马上接过。 “你打开睇睇唔就知啰。”乌鸦拖过她的手,直接把盒子放在她掌心,明明对她打开时的神情有些期待,却偏偏故意板正脸色不肯流露出来。 黎式打开盒子,竟然是一支白色皮的女士表。表盘雕刻精致,她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却也能一眼看出这只表做工考究,价值不菲。 她一脸疑惑的看他,“你别话畀我知,这系送畀我的。” 曲起手指他一个爆栗头敲在她脑门上,“你盲呀,咁明显女士表,唔畀你带,畀我带?” “痛啊”,黎式捂住额头抗议,怎么会有人连送礼都会那么不客气,“我只系觉得太稀奇,你冇事送我咁贵的表做咩?” “傻女”,乌鸦看着她捂着痛处的样子,不自觉笑起来,“我不是说了,就当祝你开学咯。” 她却不敢收,“还是算了吧,老话说拿人手短。万一,你从什么地方找补回来怎么办,我可受唔起。” 男人脸色一变,又要一个爆栗头敲下去,幸好这次黎式反应快先躲开。 他继续训她,“你真系唔知好歹啊。我话畀你收埋就收住,话咁多。仲有,就算我真系要找补,你阻得住?” “系系系,你顶劲”,她在心里翻白眼,又问,“点解突然间想到送我一支表?” 乌鸦已经把表从盒子里取出来,拉过她的手,替她带上去。黎式手腕纤细,腕带卡到最后一格,竟还有些松动。 “畀你知时间,唔好成日都在外面瞎逛”,她也太瘦了,他在心里想。 她确实缺一只手表,倒不是如他所说的那个狗屁原因。是因上课下课,总要知道时间。看在他送得其所的份上,她也不跟他计较咁多。不过,转而又想到什么,笑出声来。 “你笑咩?” 她抬头看他,眼中温情未散,摄人心魄。 其实,他很喜欢看她笑,一笑起来左脸颊上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不明显但独特。灵巧又纯净的模样想让人靠近。 “我笑我自己,而家还真系有点做二奶、畀包养的感觉。” 不过她又自己觉得“做二奶”还有点名不副实,毕竟乌鸦哥又没有正宫太太,自己顶多算个没名没份的玩伴咯,哪里还算得上二奶啊。 “就这D?一只表,你就觉得畀包养?你可唔可以多啲出息呀”,男人皱皱眉,并且表示嫌弃她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点解唔算?你掏钱都算啊。” 做人就不能多点要求?真是无可救药。他拖住她的手就往外走,“同我落楼去。” 落楼?楼下有什么?大冬天的,她只穿着在屋里合适的单衫,被风一刮,还真有点冷。 “你做咩?冻呀。” 男人面带骄傲,“再送你一件好物什。” 黎式环顾一圈,只看到了那辆停在楼下银色的捷豹在昏黄的暮色里闪着微光。除此之外,马路朝天,北风呼啸,她找不到其他任何适合作为礼物的东西。 她看他一眼,“大佬,你玩我?” 他笑得像个流氓,说,“我玩你?我玩你就在床上玩你啦。下来干嘛,喝西北风?” 衰人一个!她被说的面红耳赤,直接转身想上楼,“那你慢慢吹风,喝的饱再上来。” 动作再快也快不过他,还没走进铁门,她就直接被翻过来凌空抱起。乌鸦把黎式放到一辆黑车的引擎盖上,两只手撑在她两边,再靠近,把她的自由空间压缩到很小。 “点可以坐人车盖上?畀人见到搵骂啊!” 她越想下来,他越不让。甚至别本加厉,扯过她的两条腿卡在自己腰间,贴的越发近。居民区时不时就会有人来往,如此放肆的行径属实是让她整个人都发热到烧起来。 “你又发咩神经,你快D放我落来。” “怕咩?车主允你坐的。” 黎式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乌鸦从裤带里拿出一把车钥匙,放在她眼前晃了晃,BMW三个字母格外瞩目。 她马上反应过来,“你买车?这系你车?” 男人摇摇头,笑道,“是我买的没错,可车主唔系我。” “咁你还不放我落来?”这什么人,怎么能对别人家的车那么随意,“车主睇到肯定要骂人。” “你放心啦”,乌鸦忽视她惊诧的眼神,把钥匙放上她的掌心,“车主自己坐上去的,可以骂边个?” 黎式不明白他的暗示,或者说,明白,但不敢相信,问,“你咩意思?” 他居高岭下俯视着,“傻啊你,车匙都在你手里,我还能是什么意思。” 她沉默了三秒,直接把车钥匙塞回他的手里,又推开他,双脚落地,面上看不出有多少喜悦,“唔好意思,这份大礼,我受不起的。乌鸦哥您还是收返回去吧。” 他幻想过很多种她收到这份大礼时的神情,可唯独没有现在这种。 女人嘛,礼越重,笑越媚,这是他的经验之谈。他玩过那么多女仔,边个唔是这样。也是她们的谄媚,满足了他被崇拜的虚荣。钱色交易,无非如此。 他想看到她惊讶之余的欣喜,无论是不是出于对金钱的崇拜,他都不在乎。但很遗憾,就算是单纯对于钱的喜悦,她都没有。 在她的眼中,他只看到了筹谋和担忧,听到的,只有拒绝。 他最讨厌她的拒绝,最讨厌她得礼又疏离的Say一句“NO”。他不允许有拒绝。 黎式一对上男人的眼,便知道他心绪浮动又动了气,但扬了扬腕上的手表,依旧进言,“这个,我已经很受之有愧。”又拍了拍身后的黑车,“这个,我绝受唔起。” 他抓住她的手后推,再贴近,把她摁倒在引擎盖上,耐心耗尽,“我话系畀你,就系畀你的。警告你,再多讲两个字,我就在这里办咗你,就当畀新车开荤。” “你...”对上他的力量,只能是输。她咬了咬下唇瓣,习惯性与他对峙,仅五秒十秒过去,就觉得无力,最后只能认命,嘲讽道,“果然行黑社会咁赚钱,都系民脂民膏来的?” “你同我收声啊。”感受到身下她反抗的力量,意外地没有为难。顺势站起来,让她起身,不过嘴上损话不断,“你港督政府啊?管咁多,讲咁多屁话。” 黎式不想理他,干脆转身看车,纯黑的宝马双门轿跑。车型线条流畅,低调却难掩内奢。她不是个懂车的人,自然没有一眼看出车型的本事,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这是辆价值不菲的好车。 由车看人,尤其是男人。 银色的捷豹,风驰电掣,飞扬跋扈,像极了张扬的乌鸦本人。只是没想到,在替她选车时,他能按照她的性格和所处环境,购一辆风格内敛的车驾。 一个在校大学生若是开一辆色彩Yan丽的超跑去上学,指不定有多少风波要起。 见她看着车发呆,他又忍不住去戳她的脸,“点解唔讲话,畀我感动到飙眼水?” “想多你。”她躲开男人的手,“我只系想你点解突然间对我咁好。不过先讲,我都冇乜回报你。” “你怎么唔去学会计?” “又话咩鬼话?” “算什么都要计较。” “那是我不得不计较。” “得得,我唔要你答乜。”他不跟她攀扯这些有的没的,只嘱咐重点,“车畀你,是叫你每日早啲返屋里,唔搭咩巴士,更加唔好和野男人同路。” “你...你讲亚佐哥?”黎式一愣,“唔系吧,你唔会吃醋吧?” “痴线”,乌鸦白眼翻到头顶,“我食咩醋?所有权你明唔明呀。你系我的东西,点能够畀人沾染分毫?” 东西?果然。自己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一份物件。不过这样也好,让她更清楚,他从不是一个知道尊重别人的人,也让她更明白自己的位置。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刚才面对礼物时的拒绝和不安,很多余。 她笑笑,说,“好咯,咁多谢。” “去边呀?收咗两份大礼,唔表示点咩?”他又拉住她的胳膊,拽回怀里抱住。 “表示咩?唔系你话唔要报答?” “你咁冇眼见力?我话唔要,你就唔给?” “系啊,我一向都咁蠢你唔知...?” 男人直接俯下脸吻她,把她倔强顶撞的话全部堵在这纠缠追逐的方寸之间。 他吻得凶,咬的她疼了,她就发出呜呜声般的抗议,听着像是弱者的哀泣,但只有他知道,那是小兽的挠刺反抗。 “嘴那么能讲,果然亲起来也很不错。”缱绻过后,他总要评头论足,畅意一番。 她眼含氤氲,怒气盛然,心里骂了他千遍万遍,但面上显出来的只有被吻过之后的绯红,色如桃花,毫无Sha气,只有娇韵。她气恼又挫败,推开他就要走,选择眼不见为净。 “急咩,再嚟过?”乌鸦得到甜头,蹬鼻子上脸。 “再来你个死人头”,她恨不得甩他一巴掌,“我锅里的菜要糊了!” 翻翻日历,二十一号冬至,也是上课日。黎式起得很早,伺候完家里男人的早饭,她赶着就要出门,车钥匙放在玄关,却被乌鸦一把抢走。 “我送你去。” 开宝马去港大,再喊人开捷豹接去堂口,虽然有些麻烦,但他乐在其中。 “你畀我车,唔系叫我自己开?”她回过身,疑惑看他,实在不懂他的脑回路。 男人对她痞痞一笑,“屋里小孩第一次去上堂(上课),你话做阿爸的,要不要亲自去送?” 这个衰佬,满嘴荤话!黎式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同我收声!好好说话,边个系我阿爸?你别想搵我便宜。” “没得揾也揾了不少”,男人晃着钥匙,大摇大摆的走出门,见她没跟上来,还得意的回头看,“再唔走,就Chi到啰,阿囡。” 一路上黎式都气呼呼,不想跟身边的仆街仔说半句话,连下车时关门,都是用尽力气摔上的。 乌鸦也下车,长腿一迈,两三步绕过来,就拦住她的去路。 “行开!”她怒气未消。 “生气?”他依旧嬉皮笑脸。 “冇。”今天是她开学的好日子,她才犯不着和这老王八蛋生气。 “那你唔知走了要同我告别?阿妈冇叫你要识礼貌阿?” “阿妈教我要向有礼貌的人识礼貌,你系咩?唔好意思,我睇唔出。” “唔紧要,冇人教你,阿爸教你”,还没给她时间反应,他就扳过她的脸,对着一双红唇吻了下去。 这场吻虽不如他们私下里般缠绵悱恻,沾染情欲,她甚至觉得,这种程度,只能说是如饮酒浅酌,但在这初晨的校园里,人来人往都是学生教授,如此一道风景,实在让人不好意思相看,更有甚老派者直呼世风日下。 黎式用力一推,竟然让她轻易的推开了面前这堵墙,对上他揶揄的眼神,她突然明白自己是又被他算计了。 果然,下一秒就被他揽在怀里,听他贴在耳边道,“我可是在大庭广众下标记过领地了,如果有人冇长眼往上凑,唔好怪我请他来元朗,饮杯茶先。” 看着她怒目圆睁的双眼,一张脸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害羞而涨得通红,不知为何他心情一下子很好。没办法,放她出去飞,他实在不放心,生得这样一张好容貌,没有蜜蜂苍蝇前来凑,是不可能的。 黎式脸皮没有他厚,实在受不了四周各式各样的眼神,狠狠剜了他一眼后就赶紧转身离开,恨不得再也不要见面,偏偏他在背后还要喊她名字。 她一回头,眼神能吃人。 男人依旧油腔滑调,可又因长得一副英俊面孔,再不着调都丑陋猥琐不起来,他长臂一抛,手上准头极好,把车钥匙丢进她手里,力度不重,不会使她疼。 听他又喊——“早D返屋。” ...。 作孽。 写着写着突然串戏了 醒目哥哥限时返场 下一更 在本周(周日前 「21」冬暖 因为晨间里乌鸦在人前那么一闹,这一整天,黎式都觉得四周有人在看她,还顺带议论几句。起初时,她还觉得有些难堪,但到晚间要放学时,她已经想开到无所谓的地步了。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不知道自己跟家里那个野蛮人呆久了之后,会不会也像他一样,视脸皮为无物。 第一日上课,Dr.关亲自领着她熟悉了校园环境,还对着课表一一嘱咐引导,怎么更好平衡时间,以更好融入不同的课程。这让黎式对自己这位导师更为好感倍增。 新生的课业总是不重的,放了学她走出来,一看表也就才三点钟,突然想起今天是冬至,不自觉回忆起过去在家中时,这个时候总会一家团圆,蘸醋吃饺,其乐融融。 那个时候,阿爸,阿妈,还有阿弟都在。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们永远都鲜活在她的记忆里。如今她已经很想的明白,或许这是家人换了一个方式陪伴人生。 虽然乌鸦整个人方方面面她都不敢苟同,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这辆车给了她,确实方便许多。 趁着天色还早,便拐去了超市,港岛的路并不算好开,但好在香港沿用跟英国一样的驾驶习惯,揸车也不会太生手。 给家里添置完生活用品,又买了些食材和擀好的饺子皮,虽然与家相隔千里,但冬至饺子这一餐,总是不能落下。 天色皆暗,黎式从厨房里忙完出来看挂钟,已经临近六点。那男人竟然还没回来,以往都是五点左右准时进门。少了他在耳边叽叽喳喳的捣乱,破天荒头一次有些不习惯。 她解下围兜,拎起两袋塑料垃圾袋往楼下去。再上楼的时候,看见铁门后面隐隐绰绰一个男人的背影。 第一反应是那男人回来了,但再多看一眼便否定想法。他人高马大,不似面前人身量,颀长精瘦。但若说是陌生人,她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走进铁门上前招呼,“请问...你搵边个?” 那人闻声回头,压在黑色帽檐下的脸露出来,竟是亚佐。一支点着的烟还夹在他手指间,一看到黎式,便连忙把手背到身后,扔了烟蒂踩灭。 他似乎没想到会见到她,一时间竟有些慌乱,“黎...黎小姐,你点落来?” “我落楼去丢垃圾,亚佐哥,你点来?你大佬还未回来,不在屋企”。 其实,他并不是来找乌鸦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漫无目的开着车,竟也能拐到这里来。 “我...我在这附近办事,想着你这里有冇咩可以我帮手的。大佬他在堂口,这几日会比较忙。” 难怪那么晚还没回来,看来确实是有事绊住脚。原来黑社会也会加班加点,难道是到年底,该冲业绩了? “咁他有无话几时返来?或者讲,今晚还返来吗?” 话里话外,她的关注点都给了那个男人,对于面前人为何来,为何在,完全没感知,亚佐不似她本人懵懂,他听得出,也看得明。 他摇摇头,“我估唔到大佬的打算,可能会返来,但系绝对会好晚。” “这样...”黎式垂下眼想了想,又道,“那唔知亚佐哥便不便同我上楼,麻烦帮我把物什转交畀他。” 他不会错漏她的任何表情,藏在眼底的、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那细微的失落,都被他看尽。 “冇问题,举手之劳。” 她拿钥匙开了门进去,但亚佐就站在门口不往里走半步,借着屋内一盏开着的台灯的黄光,倒也看得清屋内的摆设。 从前他不是没有来过元朗公寓,可以说布置简单到甚至有些潦草。要不是看到楼下那辆闪眼的捷豹,也知道房主是东星的堂主之一,会还以为这是哪家要靠政府补贴的贫困户。 可如今再看,窗明几净,白色的月季插在玻璃瓶里,台布、沙发巾上都绣有简单的纹饰,屋内有一股淡雅清新的花香,厨房时不时传出些食物味道,要不是看到餐椅背上耷拉着的男士外套,他丝毫不会怀疑这是一间颇具英伦田园风格的女性独居小屋。 又联想至乌鸦这些日子以来身上或多或少的改变,一切了然。原来无论是人还是房子,所有变数的源头都只有一个。 黎式从厨房出来,两个纸袋交到他手里,纸袋里是保温食盒。 “今日冬至,这盒饺子你替我带给他就好,同他话,就算忙都唔好唔记得食晚饭。而这个...”,她又指了指另一个袋子,“这系畀亚佐哥你的,就当系帮我阿哥,向你话一句冬至安康。” 亚佐听她讲说特别给另一个男人送晚饭时,心中难免苦涩,但又听另一袋是给自己的,就算是借谢聚的光,他也同样欣喜。 “睇唔出,黎小姐你对大佬都几好,我以为,你会恨他。” 她靓丽水润的眼睛里闪过错愕,她对他心软、对他好了吗?若亚佐不说,她不会有这种感知。其实,她向来以为,自己从来只是做了当下合适自己做的事。 照顾他的一日三餐、起居生活,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好了,我唔多扰你。多谢你的冬至饺,大佬的那份我都一样会好好送到。”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他知道自己不好久呆,但又忍不住回头,“对了。聚哥,我有联系。他外伤养得差唔多,而家在康复治疗所复健,虽然有点困难,但都唔系完全冇希望,你唔好多担心。” 听亚佐再提谢聚,回想起阿哥的残疾是谁做下的,她心底久而不提的那份仇恨重新面见天日,突然觉得自己呆在那男人身边,很作孽。 她收了收心绪,强撑笑脸与他告别,关上门,再任凭泪水留下。 久不流泪,眼眶竟然有些发涩。 她重新开始恨,却不是恨他,是恨自己。 乌鸦从堂口回来的时,已经是后半夜,推开门,手里还拎着纸袋,里面是早先时候黎式打包好的冬至饺。他没时间碰,又带回屋企来。 一盏台灯点在客厅,卧室里她早就熟睡。 他搁下手里的东西,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在梦里蹙着眉了,他不知原因,是什么又让她在伤心。 反复抚平她眉间的褶皱,睡去的人受到搅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避开不知名姓就作恶的手。 他无奈的笑了笑,替她掖好被角,就走出了卧室。 凉透的饺子放在桌子上,露着白胖的肚子,窗帘落下一半,他坐进沙发上休憩,冷色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他一侧的身子。 说不清听到手下人报讲她把一盒饺子送来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上一次,如这般有人惦记,是什么时候?过去很久? 记忆回溯到如几生几世以前,东星乌鸦还是一个初中部的问题学生,有一个衣衫陈旧但作扮干净的妇人,背着一个帆布袋,迎着冷风站在学校门口,给她的儿子送一些冬日的厚衣。 他把黎式强抢到自己的下沉的人生里,却没想到她的温柔、她的周全、她的坚忍,她的烟火气,如几十年前的那个妇人般,填补到了他内心深处缺失的那一块。 冬至日,香港有祭祖的习惯,不知哪户人家请了僧人在做法事。梵唱声乘着冬日的风,传入他的耳朵,密密麻麻,如梦似幻。 白月依旧挂在天上,次日的初阳被埋在厚云里已经喷薄欲发。江湖内外,血雨腥风,仿佛都丢进江海。 一盏灯,有人等。 灶上台,余温在。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自上次黎式再警醒起谢聚的惨剧,便不是很想面对那男人,对着那张脸,她总能回想起谢聚被挑断的脚筋血肉模糊的样子。不过她没兴趣,也没气力跟他争吵,便直接了当,选择视而不见,或者避而远之。 乌鸦怎么说也算枕边人,自然感觉得到她情绪的变化。但他不似从前,总喜欢逼她,也终于从她身上学到了点什么,留多时间,耐心冷却。 周五下学,一周课程完结,黎式手上抱着课本,与Dr.关告别。 转过两个走廊出去,就看到斜倚在自己车旁的男人。 总喜欢露皮肤的线衫变成了一件黑大衣,万年偏爱的破洞牛仔裤换成了黑色长裤。她感激他终于知道来学校这样的地方,要稍微带点尊重,穿得人模狗样...不是,人模人样些。 只是没想到,他有一天穿得正经,身材显得更挺拔,竟然英俊得意料之外,如果选择性忽视他那一头古惑仔潮流典范的金发,还真能去演艺公司聘上个模特。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点解你来咗?” “来接你下工咯”,男人绕到副驾门前,敲了敲玻璃窗,“开门。” 黎式开了车锁,也钻进驾驶座,对身边的人有些无语。不是说是来接人的吗,怎么自己坐下,还是让她揸车?这叫哪门子接人。 她开车平稳,跟本人的性格一样,不似他,方向盘在他手里,好像大路朝天,方圆八十里内全是他家。 乌鸦坐在旁边发表不屑评论,“你这是揸车还是龟爬啊?” 她懒得和他计,“你要赶时间就下车,再喊你兄弟来接你。” 男人发现行驶的不是去元朗的路,下意识皱眉问,“你去边?唔返屋企?” 打了方向盘转入大路,她回答说,“去买点东西。” 尖沙咀广东道最繁华处,不知何时栽种下了一株六十呎的巨型户外圣诞树。彩灯绚烂,照亮着来往所有车辆。 商铺、影院、车站都被红配绿的经典搭配淹没。在如此浓郁的节日氛围渲染提醒下,黎式终于想起来,今天是十二月十二五,圣诞节。 记得狄更斯在《圣诞颂歌》中写道:“圣诞节是个很好的日子。是个充满爱心和宽恕,与人为善的快乐的日子…” 人真的很奇怪,在伦敦的时候,她怀念童年在香港的年月,特意跑到唐人街过春节,如今人在香港,看着在节日装扮下与伦敦有些许相似的街道,竟然会想念在英国的圣诞。 或许,她想念的不是某个地方,或是某场节日节庆,想念的,只是那个家,那个亲人具在的家。 刹车片踩下,车在路边停住,乌鸦抬头看招牌,竟是家书店。要不是因为身边的女人,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来这样的地方。 黎式回过头问他,“你一起吗?” 瞧不起谁呢?他立马点头,“当然。” “你确定?”她有些狐疑,毕竟这样的地方和他的适配度基本为零。 “点?你有意见?” “冇敢有”,她拿起圆顶帽压在头上,拎住包要下车,“有你在更好,有人付钱。” 学校发的教材够看,她来书店只是想充盈家里的柜橱。男人没有跟在她身后,拣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坐下,应侍生收到店长的眼神战战兢兢拿着酒水单子过来,可惜一张纸上英文夹中文,看的他只想骂一句不知所谓。 扔了菜单,直接开口,“啤酒有冇?” “唔...唔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系咖啡吧,唔...唔卖酒水。”面前人气场强烈,一个眼神过去,就让刚出社会的服务生紧张到变口吃。 “啤酒都冇仲好意思做生意?关门得了。”寻常话语间,他日常里巡街的气势汹汹就显露出来。 年轻应侍生从没见过这类人,吓得只知道歉。黎式原本逡巡在书架之间,听到动静便探出来头看。 果然,这人天生是作乱好苗子,走哪里都能兴风作浪。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警告她一眼别多管闲事,又黑着脸随便要了杯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Coffee,不想影响到她难得出街的兴致,让服务员赶紧下去才算了事。 店里播放着轻快的圣诞歌,目之所及,花红叶绿。透过橱窗向外看,行人穿着温暖的毛衣,围着秋冬风格的针织围巾,街边精美的装饰和店铺满溢出圣诞的气息。 他看得无聊了,就换了坐姿向里看,看她站在书架前踮起脚抬手够书。店中足够明亮,他才终于注意到她的穿着。 黑色的套裙,米色的大衣,一条珍珠腰链勾勒腰身。浅色圆帽戴在头上,长卷发慵懒落下来,遮住一点面容。因为顶灯的暖光打在身上,便更显温柔。 他不怎么看电影,但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她很像他少年时,在繁华街口见过的电影画报上的女主角。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当年,流窜街头的小混混在仰望画报上的粉红佳人。如今,受无数人恶劣指控的黑社会沉溺于与之格格不入的窈窕淑女。 都遥远,且不可思议。 一响贪欢。 ———————— 大家冬至记得吃饺子哦 下篇100珠珠加更 「22」倒映 购物篮里不单有书籍,还有几板电影光碟。乌鸦站在她身边结账,随便拿起一张碟子看,上面都是他识不懂的英文,便又兴致缺缺的放回去。 她好像很喜欢看电影。他想。记得上次问她怎么每天眼顶乌青,说也是因为在煲碟。 回去的时候还是她揸车,原因很简单,照他那般油门踩到底的开法,这辆新车用不了多久就该进修理厂了。 这是轿车,不是超跑。但明显,在他眼里,没差别。 刚回元朗,门还没关上,他就想抱着她温存,埋进她颈间烙上细细密密的吻,下巴上的短碴摩挲她的皮肤泛出微微的粉。 “你别别”她推他,“我好累,晚上只睇下碟就想睡了。” 他不太满意,“睇咩碟?有我同你玩有趣吗?” 扑街仔那是玩?分明是他在占便宜,她在躲着不被占便宜。玩什么?玩谍战阿。 她心生一计,马上道,“要不你同我一齐睇?就系今日新买的碟,还是你付的钱。” “电影?”她顺从讨好的样子难得一见,便不自觉的让步。 “系阿。” 他当然知道这是她转移话题的手段,虽然不大高兴,但也没再继续迫她。 看电影?鬼知道他上次看电影是何年何月,这种无趣的事,一般大多是时下后生仔追女的手段。他,根本不需要,直奔主题,早做早爽才是他的风格。 黎式把沙发分他一半,但他一坐下,她就只剩下了一个小角落可以栖身。 关了灯,把光碟推进DVD机。一部老片,画面黑白,大字标题随着音乐出现——《A Night to Remember》,下方留有一排小字,是中文翻译,《冰海沉船》。 她在前段日子里看过同名书籍,还是用一打猪肉加两块姜从摊贩处换来的。今天在书店让她找到了相关旧谍,自然是马上睇就趁这个新鲜。 电影重现了1912年号称世界之最的英国豪华游轮泰坦尼克号的处子航因撞冰山沉没的情景。尤其对不同身份、不同阶层的人在沉没中,所表现出来的各种人面或嘴脸展现得淋漓尽致。悲剧色彩毫无遮掩曝露眼前,更甚于白纸黑字描写。 她看得沉浸其中,却没顾及到身边男人。电影对白都是英语,虽有中翻,但他也没这个耐心逐字逐句去看。 他很大方的承认,睇电影还不如抱着她睡觉舒服。一向是行动派,他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做的。 电影前半段他尚且能自己坐着,虽然是靠在她身上,把她当人形抱枕。播放到后半段,他已经躺到了她腿上,一对暖嫩的浑圆近在咫尺,软肉滑腻的手感无比真实,难免令他心猿意马,动手动脚是为必然。 小打小闹她姑且忍下,直到他掀起她衣服,一只粗糙的手带着冷风贯入在她胸前作恶,还要去张口去咬乳前的那一点红,她终于忍不住踹他,“我睇电影求你别闹!唔得你就去里面睡。” 被打断剧情节奏,不高兴写在脸上,知道她是有了脾气。乌鸦对她翻白眼,说了几句无趣后,竟也没再做什么。 时针指向后半夜,电影随着泰坦尼克沉没大海而终结,万籁俱寂。 大腿被他枕麻,他就算什么都不做,都要向她强调不可忽视的存在感。低头看去,平日里那一双邪恶万分的眼睛闭起,她能听到他平稳绵长的呼吸。 面对这张她曾经恨了千遍万遍的脸,终于,这个差点毁了自己恶人,就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电影情节历历在目,面对自然与灾难,人类是如此无力。 她突然觉得,生生死死,好像也就这么一回事。 深夜勾引出她心里的最黑暗面,心潮翻涌,最后竟然出现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 杀了他,就现在。 她的包搁在边上,而里放着一把原是用来防身的匕首,只要她稍稍一够,就能拿到。 这个念头自她心底深处极致生长裹挟大脑,鬼使神差地,她慢慢的去拿包,轻手轻脚扒开刀鞘,尖刃朝下,正对他眉心。 听见有个声音一直在喊:只要他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控制你的人生。一刀下去,你就自由了。一刀下去,聚哥的仇就报了。 原本无心害人,但在最坏时候她必须卑鄙。 额头冷汗涔涔,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她举着刀强制自己不发抖,在心里宽慰自己千遍万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无非人生道理。 时间仿佛降速,一秒增加至二百四十帧。 刀离三尺处,千钧一发时,她竟怎么都下不去手。 过去种种如放映机倒带,这个男人所有模样都浮现眼前。 修罗面孔,阎王手段,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但繁杂思绪过去,最后重现定格在她脑海中的画面,不是他扒了她衣服要迫,不是差点把她逼死在夜总会,竟是她出院那天的傍晚—— 夕阳满天,钟声飘扬。在医院的花园道上,他明知人鬼殊途,却孤注一掷对她说,他要她同他,一路走下去。 如此坚定。哪怕深渊无底。 其实她在犹豫,就算她不舍这一秒,结局已然定下。 寂静黑夜里,天空中一朵烟花突然炸响开来,是年轻男女在庆祝圣诞。 花火洒落,照亮她半张脸庞,她猛然间惊醒,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句狄更斯的着语—— 圣诞节是个很好的日子。是个充满爱心和宽恕,与人为善的快乐的日子 她是在做什么?她竟然在这样的日子里做杀人这样的事。 这一刀下去,就算重获自由又能如何?手沾鲜血,这又和她所憎恶的他有什么区别? 她想后半生溺毙在犯过罪的阴影里吗。如若那时,才叫自己毁了自己的一生。 窗台上的一株铃兰见证一切: 几日前,深夜里,同在这沙发上,月光照亮过一个男人的半张脸,照亮他心里在盛开的一朵白色月季花。 今夜里,烟火照亮她的半张脸,显现的是一把染血的匕首,磨刀霍霍。 倒映。 双手收紧,她冷静下来,艰难地收起了刀。 利刃回鞘,心脏归位,尘埃落定。 黎式的一滴泪落下来,落在他的脸颊上。 实则她已了然,在为认命而悲哀。 从此以往,沉入苦海,劳燕难分飞。 电视没关,是黎式特意开着的。 这几日那男人都是晚归,他回来的时候她早就不知睡了几觉。把电视打开,有些声音发出来,显得屋里有人气,不至于从早到晚,她都是一个人。 电视里好似是个活动的现场,司仪整个人喜气洋洋、万倍精神的向观众朋友介绍晚会的阵容,又镜头一转,正对天空中巨大横幅——“喜迎1993”。 她这才想起来伸手指数日子,今晚竟是跨年夜,再过几个几小时就是元旦,1993年来了。 人生真是好笑,不过短短个把月,她的人生竟然已如此偏航。 在圣诞夜放下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没有改变的机会了。 屋里的电话铃响,能往这所房里打电话,除了那个男人,她也想不出其他人。 听筒接起,耳边传来他熟悉又低沉的声音,但透过电话机,又传来许多额外的嘈杂声,他似乎是在什么宴席上。 乌鸦习惯性的在下命令,“东龙酒楼,而家就过来。” “而家?我一个人?”晚上九点喊出门,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难道你仲想带一班人?” “边间东龙酒楼?”她深吸一口气,唯有妥协。 “广东道上。即刻揸车过来,我等你。” 还不等她回答什么,那头已经挂线。黎式把听筒放回去,猜测他大概是在什么社团应酬上,毕竟今日是年终,难免会有这一餐饭。可既然如此,又揾她去干嘛,端茶送水? 还是那句话,莫名其妙。 车驶到霓虹招牌处停下,来接她的人是亚佐,她刚下车就能闻到他身上酒味,但瞧他的样子不像是醉鬼,心中马上明白,酒鬼八成就是坐在楼上等她的那个了。 包间很大。但走进去看,没有她所想象的一群社团乌合聚众饮乐,或是黑帮大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只一张台,一桌菜。男人站在巨大玻璃窗前,留给她一个高挺的背影,玻璃墙外,是维港的灯火通明。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便回过身来看她,那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暧昧炽热,他盯得她面红,盯得她汗毛倒立,心脏直跳。 “你,你搵我来有咩事,要代驾?”她挺直腰背,勉强自己与他对视。 他无声地看她,过得片刻才又轻笑,这笑更使他心里发毛。 男人走过去帮她拉开椅背,示意她坐,问她,“食咗?” 晚饭做好留在锅里保温,他没回来也就没动,她摇了摇头。 “咁正好”,他把菜转到她跟前,又夹了一筷子虾仁到她碗里,“食多D,太瘦,抱起硌手。” 今天的乌鸦文明礼貌到黎式都要怀疑是不是他吃错药,或者是被什么鬼附体,不过听到后面句话,发现是自己想多,一张损嘴,不变。 一餐饭在一种平静又奇怪的氛围下结束,她低头扒米饭,顺道庆幸阿妈生给她了一个安静的性子,不然谁能在这样的场景下吃下东西,胃口真要做顶好。 收了碗筷,她以为就可以走,没想到男人偏要拉着她坐进沙发,抱着她打开电视,看的是她原先在家中看的那个台。 镜头里的跨年庆典晚会已经开始,依旧是那个精神顶好的司仪在滔滔不绝,时下当红的歌星依次登台献唱,赢得掌声片片。 黎式不全算是香港人,自然对港星没什么了解。其实是她向来不关注这方面,就算在英国,她也见不得能喊出几个欧美明星的名字。 庆典看进去多少,她不知道,身边男人今夜是什么情况,她更是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换作平日他不开口损人,简直是会死,今晚竟然会那么安静,太不让人安心。 维港江边照例有庆祝新年的活动,灯光璀璨,一点不输电视台转播。乌鸦对歌舞乏味,抽回环在她腰间的手,走到另一侧,去对着江景点烟。 她坐在这头,他站在那头,中间有一个电视在孜孜不倦发出声音,和窗外喧腾和声。 里外喧嚣夹杂彼此沉寂,中间还穿插着滋滋的电流声,气氛诡异蔓延。不知何时,她的视线从电视荧屏转移,落到他的身上,却不巧,与他看过来的眼神撞个满怀。 她马上别开脸看向别处,表面镇定耳尖却发红。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忽的笑起来,向她伸手,说,“过来。” 她暗暗咬唇,在心里斗争了好几个回合后,才踱步过去。手搭上他的大掌,就被他一把拽进怀里。撞上他坚实的胸膛,那一瞬,仿佛有什么撞进她的心里,撞得如满池春水震荡。 他把她从后边抱住,抵在玻璃窗前,叫她同他一道看维港的繁华如梦。江水拍案声阵阵,人群越发沸腾,是零点要近了。 最后一口烟吐出在她耳边,视野迷蒙,他讲说:“明年里,做我的女人。” “什么?” 她当他是醉酒乱语,可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大掌强硬地扳过她的脸,深吻上去。下意识的挣扎是她说不的回答。 他的手掐在她腰间,用力像是要融入骨血。移开看,留下一片青紫。 而那么赤热刻骨的吻是他在叫她认清现实,叫她记住今夜。 江心流光溢彩,江岸人群跃动,不约而同的读秒声,跨越空间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庆祝丢弃所有不堪的新生。 十九八七。 电视里香港乐坛群星唱聚倒数,《友谊之光》曲目终了,《明天会更好》刚好唱到那一句—— “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他的热吻随着曲中词和倒计时,渐烈渐浓,侵蚀她所有的感官和情感,全部拿下。混杂着酒精的作用,牵动她的情丝,暗然悸动。 烟花璀璨,炸开在1993年的第一秒。 一场吻跨越从去年到明年,他才终于肯放开她嫣红的双唇,停在她耳边说结论,“一百日。我只再给你一百日,百日过去,无论如何,你都会是我的女人。” 这是他最后最后的让步,忍耐到了极限。新年新伊,第一件事是不允她再为所欲为。打定主意,要祸害她。 而她看着他,湿润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便叫他更想蹂躏欺压一番。 “你应承过!”他的话如给她的生命上了期限,仅仅一百天。 男人手指插进她长发间,把她摁进自己怀里,紧紧贴住没留一丝空隙,“我畀你的耐性够多了。阿式,你注定是我的人。其实,你心里是都知明的。” 她觉得这如猛虎般的男人太可怕,在这场和他的角斗中,他不单拥有绝对性优势的力量,还察人于微形,如虎嗅蔷薇。 角逐,她太容易败了。 烟花灿然,花火洒落一地银河,又一朵白月季盛开在他心里。俯下脸,他或轻舔、或轻啃她的唇,声音低哑,对她说。 “留下来。” 「23」悸动 她走进东龙酒楼的时候是一个人,走出东楼酒楼的时候,还是一个人。 都说女人是最没有道理可循的生物,黎式打心底觉得,男人才是最莫名其妙的生物。那位黑道大哥深夜里把她喊出来,吃了一餐不知所以的跨年饭,把人摁在玻璃上轻薄了一番,然后又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后,就走了走了。没有缘由,没留解释,车钥匙一拿,大门一开,人就不见了。 她站在路沿,深深换了一口气,尽量让肺腑里充满1993年的新鲜分子。 什么都无所谓咯,她看得清自己的地位。突然间,她苦恼起自己不会抽烟。如果会,在这样的夜晚里,站在霓虹灯下,来一支烟,不乏是个好选择。 黑色的宝马E36就停在不远处,黎式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了后走过去。竟然没想到,看到驾驶座上出现了张陌生女人的脸。 这女人生的很不错,短发大眼,很有辨识度,虽然打扮随意,但绝对算是个美人。 两个人隔着挡风玻璃,大眼对大眼。 时间仿佛停滞三秒。三秒过后,短发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推开车门,大喊了一句“车还你”就向路的另一边跑去。 黎式还没从这场莫名其妙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下一秒就被一个头戴鸭舌帽子遮住半张脸的扒手撞倒在地上,跨上的包早就易主。 这都是什么情况?先是偷车被自己抓个现行,然后遇上抢劫?这就是她1993年第一天的幸运? 包里放着她随身的皮夹,本来想着破财消灾就随他去罢了,但一想到里面放着的东西,她就不能那么认命的被抢走。身份证什么的还好说,本来也是乌鸦帮她做的,不管证件是真是假,她都操心不着。只是那里面有她黎家的全家福。当年他们三姐弟一人一份,黎式一张、黎仰一张、黎归一张。 手里只有一张。 那照片上除亚公外婆之外,六个人,如今只剩下三个,而其中一个还落得依靠轮椅了此残生的结果。相片是黎家曾经团圆过的唯一留念,她怎么能不在乎。 她忍着腿上的疼痛,站起来想去追,可没想到好像有谁快她一步,一下子从身边奔过去,动作快到黎式根本没捕捉到她是如何制服扒手的。一个明明看上去不比她壮实多少的女子,竟然能轻松把一个成年男子压倒在地。 她拗过那人的手臂背在反面,脚踩着那人的脖子,一掌拍在扒手的脑袋上,骂道,“你个七头,都唔打听打听这系边个嘅地头。野狗撒尿唔长眼,快滚,重有下次呀,打爆你个狗头。” 原来偷车的那个女人,现在竟变成了帮黎式追回包的恩人,这个世界果然是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过看她那么好的身手,还有这说起话来莫名跟家里那个男人相似的腔调,黎式基本能确认,出于混道的共性,这女人是个太妹无疑了。 扒手屁滚尿流的走,太妹拎着包一脸得意的来,把包扔进她怀里,“咁大半夜你个女仔要小心,这一带唔算太平。” 借着路边的灯光,黎式才真看清她的脸,刚才在车上那三秒的错愕,只让黎式觉得她面熟,现在终于发觉过来,这个小太妹竟然和自己的妹妹黎仰长得有九分相似。 亏得是黎仰长在身边,也知道正在学校念书,要不然,纵然是她这个亲生的姐姐见了,都要恍惚一下,自己的妹妹是不是来香港混古惑了。 “谢谢谢”虽然人家是要偷她的的车,但是也确确实实帮她追回了包。道谢是必然,可不管怎么看都有点滑稽,倒是对方丝毫不介意,一把揽住她,大大咧咧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苏阿细,叫我细细粒就好咯。我英文名叫Sandy,我更喜欢人家Call我Sandy啦,听着就洋气。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英文名?” “啊?”黎式没想到她竟然那么自来熟,没反应过来,“啊有,我叫Ristina。” “Ris什么?你的名字怎么那么难念?算了,不过听着,倒是比我的好听很多。”细细粒无比熟练的递了一支烟过来,“你系香港人吗?” 黎式推了她的烟,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但是迟疑了一刻后又点了点头,不过想想又不太对,还是摇了摇头,只说,“我在英国长大。” “哇”细细粒做夸张样,“那你是英国人来的?” “也不算啦” 其实,黎式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哪里人。在英国的时候,倒是可以不假思索的说自己是中国人,但真的呆在香港,她又不想承认自己是当地人。这里,对她来说,有窒息的掌控,承认,就等于妥协。 细细粒没听她说话,一双手又摸上了她身后的黑色宝马,“那么好的车,你肯定有钱人来嘅。看你这身行头咁文气,做老师的?唔好意思呀,Madam,我差啲偷咗你架车,最近手头紧,冇办法。” 黎式看她年纪不大,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青春靓丽,本该读书的年纪就出来混江湖,心中有些感触,几番犹豫下还是问出口,“你职业干这个?” “也不算专干这个”细细粒笑的纯真,一点没感觉被冒犯,“混口饭吃,除了不混夜场,能来钱的都干,糊个口咯。” 看她轻松的神情,黎式突然觉得自己的感触有些多余,每个人的人生相似又大不相似,何苦恻隐他人,自己这个读书的机会还不是用半条命换来的。可能她更比不上细细粒,起码她过的随心所欲。 “我们都算唔打唔相识了,我住喺大埔,一般都在这附近活动,如果有缘,我们再见。”细细粒似乎还有事,没打算久留,边离开边和她挥手,“靓女老师返去路上多当心咯!” 告别了细细粒,黎式也驱车回家,被这个小太妹那么来来去去的一搅和,本来阴郁的心情竟然开始转好。看着那张和黎仰出奇相似的脸,便也忍不住和她亲近。虽说是萍水相逢,却也期待再次相见。 回到元朗时,推开房门果然是一片漆黑,就不存在她会比那男人还要晚回家的情况。 指针指向下半夜三点钟,她什么都懒得去思考,只想洗了澡睡觉。 睡的昏昏沉沉,她感觉到有具火烫的身躯贴了上来。她知道是他回来了,也懒得挣扎,稍微动了动,除了把自己被他压住的头发拖出来,别的都随他去。 一只大手熟练得拦住她滑腻柔软的腰,环绕在鼻周的男士沐浴乳散发的味道里,还有丝丝缕缕的烟草味。 这是吸了多少烟,洗澡都洗不掉。 “几点了?”她半个脑子还在梦里。 “6点钟,还早。再睡会。”男人声音沙哑,却不像是带着情欲的样子。在堂口忙了一整个通宵,现在只想抱着她睡个好觉。 两个人就那么相拥着睡去,再醒来时早就日上三竿。阳光从窗帘遮不住的边沿透进来,一道线光正好对着黎式的眼睛,被照射的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醒了。 看了一眼身边男人,还睡得正熟,便打算悄悄起身。可不料才刚挪动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竟下意识地收紧了些,迷迷糊糊地问她,“醒了?” 黎式不禁寒颤了一瞬,他竟连睡着时都这样,从前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能练得如此警醒。如果是做他对手,该多么可怕。 “我去做饭,你躺着吧。” 他一把把她揽回来,熟练无比的摁进怀里,“做什么饭,再陪我睡会儿。” 她的脸正当对着他胸膛,就像一堵火热的墙横在眼前,忍不住推他,“要睡你睡,我饿了。” “饿了就叫酒楼送饭”,温香软玉在怀,哪肯轻易放开。 “我唔中意食酒楼饭,你知道的。” 男人这才把头抬起来看她,面上写满不耐,“你点解咁多事?” 吃饭也算多事? 磨磨蹭蹭了一番后,他终于肯放开手,只不过是讨了不少利息。到最后还是他自己刹住车,男人刚醒的时候,还是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吃斋点,火被挑上来,看得到吃不着难受的还是自己。但他一回想起昨晚定下的那个期限,不免嘴角上扬,这一年,她无论如何,都将是他的人。 乌鸦像大爷似的坐在床头看她换衣服,黎式黑着脸说了好几声让他转过去都无动于衷,就索性把他当空气。 只是看到她腿上的淤青时,他的眉眼一下子冷下来,直接过去把她拽上床,而自己蹲下来,抬起她一条腿搁在自己膝盖上,“这怎么回事?” “没什么。” 黎式连忙把裙子放下来,下意识想躲闪,没想到又被他一把掀了上去,扳过她的脸,神情不佳,“说实话。” “真没什么”,她说的其实就是实话。虽然被偷车在前,被抢劫在后,但最后没少东西车也在,还认识一个有趣的姑娘,在黎式看来,比起她刚到他身边的时候,他那个下手没轻没重的程度,现在腿上这点青根本就不算什么。但看他确实是有点动气,也不敢瞒,只得把昨晚他走后发生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边。 “我都讲畀你听了,冇咩事,呢D淤青过几日就好啦。” 乌鸦一直听着她讲,等她都讲完才开口。不知道何时起,他已经开始学会不打断她说话。 “你话说,一开始偷车的是个女的?长什么样子?” 黎式一下子惊觉起来,黑社会单问一个人就准没好事,“你想做啲咩?别,她也帮了我,偷车都冇偷成,别对她怎么样。” “做扒手做到我东星乌鸦头上,摆明系冇将我放眼里罗,你话我想点呀?”他古惑仔本色显现,看着令人心生畏惧。 “别”她有点犯急,“她只是个细女仔,咩都唔识。别为难她。” 男人挑眉,缓缓俯下身对着她,“你系在求我?” 她咬唇,“算是吧” “嘁”,他恢复一脸纨绔,“求我就算求我罗,都算咩算。” 黎式怕他真的会对人不利,本来还想说几句,没想他已经走开,进了浴室。这人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来就来,去就去,想说就说,想走就走。 只是自己还没站起身,他就已经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药箱,连三分力气都没使上,就把她摁回床沿,像刚才一样,抬起她一条腿。 “你做咩?” 他的手掌抹上了药油揉在她的伤处,本就有十分热度的手,附着药油,更使她皮肤发烫。 “坐好。别动。” 那点热从她的腿上像蒸汽般上升,攀到脸颊耳尖,使她整个人如着色淡粉一层。他揉拓的手法很专业,一看就是医治跌打损伤的老手,她在心里想,终于有一件事是他擅长的了。 看着眼前人低着头的侧脸,安静的午后里,她的记忆突然开始回溯,倒带到她被他刚抓来香港的时候。那时她腿上还留着枪伤,也是他在上药。那时候他手下根本没有轻重,更不要说脑子里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概念,伤口被他修正之后竟然会更显狼狈。 如今他竟知道手下收力,知道女人不像老爷们,没有那么皮糙肉厚。 乌鸦突然抬头,却刚好撞进她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里,那个瞬间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暗藏的仇恨和故作的冷漠,只剩下一种出于少女心底萌发的窥视和好奇。 黎式被他下了一跳,又瞬间收回了所有,习惯性的戴起了伪装。 “点?畀我迷咗?” 她别开脸,“少去自己面上贴金。我痛啊被你按的。” “既然痛,噉就不按了。”他顺势收拾起东西要走。 她又扯住他的衣角,“你” 轻轻一扯,他就回过身来,“我做的你舒服?” 又扯皮。黎式习惯他胡言乱语,只问自己关心,“那个偷车的太妹,你唔会揾人为难她吧?真吧?” 那男人佯装思考了下,才回答她,“这次睇在你个面上,就算咗。不过” 她刚松了一口气,又提心吊胆起来,生怕他反悔,“不过什么? 他弯下腰,左手捧着她的脸,在她唇边轻啄了一口,可眼神却不像动作那般温柔,“不过下次,我唔会再留你一个人在外面。” 「24」暗渡 在陈浩南的安全屋里,桌子上摆满了枪械,围绕方桌站着的,除了细细粒和两个陈浩南的细佬:巢皮与包皮之外,还有几个他们从外乡找来的壮汉,几个人围着桌子,看样子是在商量些什么。 “打劫完金铺,得手后,我们要分两成。”外来汉点了支烟,甩下最后成交结论。 众人又是一番议论,只有一个身材偏胖的光头佬没说话。细细粒走过去,私下问他,“包皮,你点呀?” 包皮说话间有些犹豫,但还是回答道,“我谂紧冇嘅大佬做帮手,这次去,环境会唔会太恶劣。” 细细粒无奈地笑笑,“环境恶劣?环境能恶劣的过你包皮过长?别想了,这一票,我们能干好。” 包皮本来就只是跟在陈浩南身后的小弟,平常干点偷鸡摸狗的小差,没做过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晚上集会前,包皮在路边音像店里闲逛,碰巧电视上正在放着神港骑兵,当他看到电影里的省港骑兵被公安射杀了之后,心里本就有些打怵的包皮顿时被吓得冷汗直冒。 他神色萎靡,叹了一口气,“但愿吧。” 抢劫金铺的主意是细细粒出的,但所有事,都瞒着陈浩南而进行。因为他对抗山口组,资金消耗殆尽,基本上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偷车赚来的钱远远不够,为了爱人,细细粒愿意豁出这一把。 青天白日,荃湾大街,警铃大作。 细细粒抱着一个箱子在飞奔,而在她的身后一群警司正疯狂的追赶。眼看要被抓,陈浩南带着包皮飙车杀到,把差点就追上细细粒的差佬撞飞了出去。 事实上,是当包皮发现细细粒和巢皮瞒着自己,单枪匹马的去行动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大事不好,当即向他的大佬报告了所有事情,这才有陈浩南救人一幕的出现。包皮昨日所表现出来的惧怕,细细粒早就看在眼里,既然知道,就不会勉强。 一个漂移,陈浩南将车子贴进了正在奔跑的女人身边示意她上来,“阿细!手给我!!” 二人的手眼看要抓到一起,可突然砰的一声——细细粒的腿中枪了,剧痛传来,她脚下一软,便再也没有机会上车了,可又不甘心就这样失败,索性抓住了敞开着的车门,手指抠进硅胶,所用力之大让指尖开始渗血。 这次行动,幸运女神没有站在他们这边。千钧一发时,十字路口突然驶来一辆汽车,为了避免相撞,陈浩南迅速将方向盘一扭,车身便快速的扭到了另一边。车子是躲过去了,可刚才还敞开着的车门直接就撞上了街边的路灯,车门的反弹,夹在了细细粒的纤细的手指上。剧痛之下,她再也抓不住车身,整个人生生被甩了出去。 落地受到强烈撞击的细细粒已经昏死过去,彻底的失去了逃跑的能力。陈浩南挂起了挡坝,一咬牙也打算豁出去。猛轰油门,将追至面前的差佬吓得躲闪。 “收皮啦!” 他转手又抽出开山,一刀就将一个冲到最前面的条子砍翻在地。 差佬同袍血染当场,余下者皆目瞪口呆。 陈浩南的MR2停到细细粒身边,将她强行的拉到了车上。陈浩南一只手抱着人,一只手驾车,飞快逃离了现场,而与细细粒一起去抢劫的巢皮等人早在差佬刚赶来的那一刻就失散了,安全与否,只能听天由命。 细细粒被带到了旺角的地下诊所,医生炳叔是老熟人,被一把抓来处理伤口。稍微处理后,他告诉陈浩南当务之急是马上输血,尽快找个西医,说不定能保住性命。 意中人的命就在自己的手中,他一点都不敢疏忽,马上换了一家西医诊所,经过抢救,细细粒终于脱离了危险。还没松口气,陈浩南突然发觉刚刚还做手术的医生在偷偷报警。 “冚家铲!”他立刻冲出去,将医生重重的打翻在了地上,“好好的医生你唔做,你做二五仔?”要不是怀里的女人危在旦夕,非烧了这件医铺不可。 “南哥我想攞番D珠宝帮你” 听着怀中的细细粒微弱的呻吟,重伤到这个份上,还想着他的事情,陈浩南除了心急,更是心痛。 但此刻他已经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细细粒又不能不治,万分焦急时,他想到了细细粒的姐姐DoDo,穷途末路时,仿佛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联系到DoDo,幸运的是,她真的认识一个九龙的地下医生, 细细粒二十出头,几番曲折,终于,才免命殒。 夜幕覆盖,在港岛的另一头,元朗,人与人之间悲喜恩怨并不相通。 这几日香港降温,黎式这个“新香港人”还没有很好的适应这里的冬天,加之她白天要忙于学习,晚上要对付无赖,就很光荣的病倒了。可叹那位大佬见此还一副很不可思议的神情,问她说,“你点解咁冇用?” 就他顶有用? 卧室里的电视正在播放的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今日朝早,系荃湾一区,发生一件恶劣嘅金铺打劫案” 这新闻报道的正是细细粒等人抢劫金铺的案件。那三个外地雇佣来的大头仔当场被就地正法,而金铺的闭路电视也拍到了另一个劫匪的长相,正是巢皮。对于这张清楚拍到的人脸,警方发出了悬赏50万来通缉。 新闻听到一半,就被人摁了关机键。黎式皱眉看去,一个高大身影立在跟前,手里端着一碗粥,裸着上身,只穿着条裤子。 “你又做咩啊?” 这个大哥以她生病需要照顾为由,已经翘班两天了,幸好黑社会不是上班党,朝五晚九要打卡,不然像他这样随心所欲的员工,分分钟被开。 “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睇什么电视?”他把粥放到床头,拿了两个枕头垫在黎式背后,“起来喝粥。” 虽然一开始黎式对于东星乌鸦会照顾病人这件事情表示很震惊,但经历这两天时不时被人揩点油水,并且以养病为借口,推了她所有的学术活动,甚至连电邮都不让看一眼,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男人,在假公济私。 不过,看他忙进忙出照顾病人的份上,她也懒得和他多计。 青菜粥,味淡却不乏鲜。不要说他一个厨房杀手做不出这样的粥,老手都不一定能炖出来,也不知道他这次喊的哪间酒楼送的饭。 她接过碗抿了两口,看了男人一眼,还是开口说,“你就不能穿得得体点吗?而家系冬日,唔系夏天。” 乌鸦不以为意,“点?怕我感冒?” 黎式无语,“你不单有暴露癖还是自恋狂是吧?” “暴露癖?”乌鸦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我在自己屋企唔穿衫点呀?我睇你个心有鬼,点,畀我沟到?想要就直说。” 她白他一眼,只说,“我想睇电视,刚刚听到一半就畀你关掉。” “睇什么睇,饮碗粥就瞓觉。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屋企乖D。” 黎式抱着被子坐起来,抬眼问他,“你要出门?这个点?” “舍唔得?” “想多你”,她又抱着被子睡下,还特意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我巴不得你唔返嚟。” 乌鸦紧跟着她把自己的身体也覆盖上去,单手搂住她的腰,两张脸贴在一起耳语,“唔会。他们边有你温存?” 她的脸瞬间红热,推他,“起来你,重死了。”只是没想到一推就推开了,男人顺势站起来,把毛巾和水盆收拾好,就要出门去。 黎式听着动静,在他出房门前回过身来看——“你” 那男人关门的手一顿,在昏暗环境里不影响看清她的脸和眼。 而她的话到嘴边又咽下,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转头又睡下。 乌鸦笑笑,转瞬即逝。 他清楚,来日方长。 长夜漫漫。此时此刻,对陈浩南来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医生终于从手术室出来,他告诉陈浩南和DoDo,细细粒的身上中了两颗子弹,其中的一颗压住了她的脊骨神经,这是要做大手术的,而费用竟高达40万,而且他们最多只有四天的时间筹钱,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病人就极有可能终身残废。 陈浩南知道自己应该担起细细粒的这份责任,他让DoDo留下来照顾阿细,自己立刻出门筹钱。无论如何,他都要阿细完完整整的回来。不过,刚出了医馆,他就收到了巢皮的传呼。 “大佬我我在北角公寓,你快D嚟!”陈浩南还没说什么,就被六神无主的巢皮急忙呼叫过去。 一见到人,巢皮便抓着他问,“我好紧张!细细粒而家怎么样?我睇新闻话她中弹,要不要紧啊?” 陈浩南把他推进房内,“入门再倾。” 巢皮虽然性格冲动,又爱出风头,但也算是实打实的想帮他大佬。可再说句实话,他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不仅持枪抢劫,而且还打死了几个条子。每次巢皮出事,陈浩南都会被他擦屁股,但这次是真的兜不住。 “出嚟行,要有D分寸!闹到收唔到场,我点帮你?” 巢皮老老实实听训,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又在得知了细细粒重伤急需40万的手术费之后,立刻将他抢来的珠宝拿了出来,交给了大佬,这些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才抢回来的,算算贼赃价值六七十万的样子。 接过了货,陈浩南也不再好意思再训斥细佬,说,现在只有让他继续躲躲。自己先帮着出去探探,等风声过些,就再想个办法,安排他跑路。 “大大大佬,你会唔会,为咗咁五十万的悬赏出卖我?” 就在二人分别之即,巢皮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支支吾吾的开口问。 “你话呢?” 陈浩南面色不佳,出来混,就头顶一个义字,他自认绝不是那种会出卖兄弟谋取利益的那种人。 可说话间,却突生变故。见面不到十五分钟,大批荷枪实弹的军装竟直接就杀到了现场。整个公寓被包围,几十个差佬挨个门搜查,听到动静的巢皮瞬间慌了神。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了,快啲出嚟缴械投降!” 巢皮面色大惊,“条子?大佬你你真的当了二五仔出卖我?!” 「25」蛰伏 警察赶来的时间实在巧合,巢皮性格冲动,已经认定被出卖,就根本不会想听陈浩南解释,直接一拳把他砸得撞上墙。 “仆街啦你!” 巢皮打红了眼,搬起一旁的电视就砸在了对方的身上,陈浩南也被砸出火气,飞起一脚就将巢皮踹飞。差佬随时会冲进来,巢皮不敢久留,骂了一句“丢你老母”之后便匆匆从窗子逃了出去。陈浩南知道事态紧急,也不逗留,一样从窗户急忙爬了出去。 在他顺着水管爬下去的时候,一名警差已经冲到了窗口,大声喝令停下,否则就立刻开枪。陈浩南无奈只能从高处跳下,幸亏下面是一个垃圾箱,才没有摔残。刚从垃圾桶里翻爬出来,无暇顾及满身狼狈,就立刻冲上大街,打上一辆出租之后逃离现场。 路灯昏黄,巷口处留有阴影死角。一辆并不太起眼的面包车停在那里,车窗缓缓落下, 墨镜后,是一双极度危险的眼睛,如狼的盯视,在黑暗中蛰伏,将一切尽收眼底,好似全盘胜券在握。 “陈浩南,你都有今日。” 像丧家犬。 亚佐坐在副驾驶上回头过来问,“大佬,我们的人还跟吗?” “跟住”,坐在阴影中的男人点头,“记得藏好,唔好露尾。” 就算此生命运轨迹改向,与上一世非尽然相同,但他乌鸦也要搞得陈浩南尝尽苦楚,颠沛流离。 才无愧重生。 陈浩南回到铜锣湾后,叫来了细佬包皮等人,将巢皮误会的事告诉一众兄弟,并让他们见到巢皮时候能帮忙解释。众人当然也不信浩南会出卖兄弟,就连忙点头应承了下来。 为了筹集细细粒的手术费,陈浩南交代细佬出去找门路,看看有唔有哪个人可以把他手上的贼赃与几百粒药丸一并吞下去。 包皮虽然要钱没钱,打架也不行,但胜在人脉还算广,几个电话间,就找到了一个专门收黑货的江湖人,亚世。 这个亚世全身上下都闪烁着有钱人的金光,他开门见山,让陈浩南定价,贼赃如果价钱合理,他就直接收了这些药丸珠宝,少说也值上百万。 陈浩南急需用钱,打算贱卖折价到60万就出手,结果这个暴发户亚世却不干了。 “60万?你讲笑咩?” “世哥,货系用来卖嘅,而家唔系勒索的时候。”陈浩南皱着眉,但显然现在话事权不在自己手里,也没法发火抄桌子。 “咁,不如你去九龙城寨揾冯叔,他那里收黑货就系六成。他有自己的工厂,可以将金首饰直接变成金条,仲可以自己出货,我这里只能讲Say Sorry咯。” 陈浩南不愿再拖延下去,一咬牙直接让亚世开价,没想到对方从包皮的话语中听到了筹手术费的事,最后只愿意出到两成,二十万。 二十万,也就够细细粒的手术费的一半,出了那么个离谱的结果,这单生意自然是没有谈成的。 “大佬啊,揾极都冇人要D货,咁点呀?” 陈浩南叹了口气,只摇了摇头,什嚒都没说。二人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都对这笔救命钱都一筹莫展。 都说人倒霉起来,放屁都能砸了脚后跟。深更半夜里,转过路口,竟然遇到了山口组的北爪三。 北爪三见到陈浩南,实在就算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话不说便要掏枪射杀。亏得陈浩南反应极快,拉住包皮躲闪,跑进一个巷子,但没跑了几步,二人就止步了,因为去路已经被二郎堵截。 山口组四大护法,在这里一下出现两个,他们二人无疑成为俎上鱼肉。 北爪三身上带着血腥味,提着枪慢慢走过来,他一脸兴奋,看向二人的眼神如同在看自己的玩具一般,“八格牙路,香港D古惑仔注定要畀我玩到死!” “玩你老母!”陈浩南骂道,“山口崩牙佬,你够胆就跌支枪畀我,我们面对面来过!” 面对一前一后两把手枪,陈浩南还算硬气,可包皮就完全不行了,被吓尿了不说,更是被北爪三砰砰砰连开的几枪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陈浩南以为自己今夜必死无疑的时候,二郎的胸口突然就爆出了一团血雾。事情发生在须臾之间,二郎带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他死了。死的极为轻易、轻贱。 众人从震惊中回头,巷子口站着一个白色长发的男子,手上的枪还在冒烟。就像话本中的侠客,出现无声,杀人无形。 北爪三瞬间暴怒而起,快速转身,拔枪便射,“立花正仁?!八格牙路,我要杀了你!” 就在他回身的时候,陈浩南已经冲上前想要阻止开枪,不过立花正仁根本不给他帮忙的机会,又一枪打在了北爪三持枪的手上。 北爪三肥胖又狰狞的手立刻爆了个血洞,还好练武之人反应都够快立马躲闪,否则他就是二郎死法的升级版——被打成筛子。 立花正仁乘胜追击,刚要上前彻底解决掉北爪三,突然从巷口传来人声,看样子是有警司听到了枪声赶了过来,他只能收手,当下立断,携着陈浩南和包皮,快速逃离现场。 三人刚刚消失在黑夜中,两名穿着警服的拆来就赶到了现场。他们看见了倒在地上已经死亡的二郎,便立刻把受伤的北爪三当成了第一犯罪嫌疑人,要逮捕他带回去问话。可北爪三岂会乖乖就范,一拳就轰在了靠近他的警察头上,后者立刻脑袋生花。 另一名差佬大惊失色,却也难逃生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恶人向自己扑来。 巷口处飘出浓重的血腥味,北爪三,他这个杀人机器,屠杀,从不分对象。 黎式在病中睡的昏昏沉沉,但是依能然感受到有个不老实的人摸摸索索的上了床。她推了几把没推动,才开口骂道,“你狗皮膏药啊,我唔舒服你都贴?” “你生病体温高,暖手正好。” 天下厚脸皮谁能比过他? “你是不是人来的?” “系啊,你亲人来的嘛。” “讲乜鬼话?”她把他的咸猪手从自己胸上扒下来,实属有被他的话作呕到,“我屋企人都姓黎,唔姓陈,多谢。” 他不知收声,反倒得寸进尺,“亲老公唔是亲人?” “去死吧你。” 黎式再气不过,巴掌直接向他脸上飞去,只是在这床第的方寸之间,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巴掌没呼成,连手带人全部落到了他的怀里,自己反倒有了几分投怀送抱的意味。 报仇失败,又挣扎不开,她窝了满肚子的火,索性就闭眼装睡,不再理人。 那男人笑笑,意外的没有再为难她。单手抱着人,一只手腾出来点烟。深夜里,时针行脚的声音格外的突出,哒哒哒哒,一下一下,每一下都敲进人们的耳朵。 他不知道经过今晚,陈浩南会是个什嚒结果,是死在了哪个水管旁的角落,或者,明天太阳升起来,他毫发无损。 不过,无论是哪种,都接受。 甚至说,如果那个所谓的一生劲敌真的死了,反而没了太多乐趣。死,不过一秒之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在烈火里的,如地狱般的那几分钟,他要加倍的全部讨回来。 手指间的烟泯灭一半,他突然间又回想起,八九年刚刚重生的时候,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重走一遭,到底为了什嚒。 后来,他想清楚,是为了报仇和揾金。不过,现在感受到身体另一半的温热。 或许,此生眷恋,又多了一项。 乌鸦呼出最后一口烟,躺下去埋在她颈间说话,“我识咁多人,顶算你冇良心。” 弥散的烟味包裹着她,近在咫尺的感官刺激她实在不得忽略,只能求他闭嘴,“我好累,想瞓觉呀,你可唔可以别像只苍蝇在我耳边叫唔停啊。” “喏喏喏,就冲你这个态度,我就唔中意。”他故意去掐她的腰,手感滑腻柔软,又不免勾得他控不住力道。 “痛啊!”黎式被他气得说话都开始有气无力,“大佬咁你想点呀?” “我唔知,我唔管,我照顾你咁多日,你都要有D回报。” “得得,噉你病的时候,我都照顾你行了吧,算是还你”,她自认仁至义尽。 男人脸上立马写满不爽,“你咒我病?”?这个脑回路她真是自叹不如。 “痴线你。” 香江夜风拂面,陈浩南与包皮已经坐上立花正仁的车,安全离开。 陈浩南询问这凭空出现的白发男子的身份,出奇意料的是,立花正仁没有隐瞒,竟是如实相告。 事实上,自上一回他遇见东星乌鸦,被一句话点醒——既然躲不过,不如就反杀回去。隐姓埋名,终归不能长久。 再说,立花正仁现在也不是那个刚从日本来香港的无名小卒,和记虽然不比山口组,但依照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也不必再故意躲躲藏藏如鼠般度日。 他知道陈浩南正在对付山口组,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便提出合作,共同对付山口组。陈浩南手上的药丸他会全部收购,现在车上就有60万的现金,如果对方同意,那就算是他们之间的第一笔交易。 若这个价格到手,可以立马解决细细粒手术费的燃眉之急,陈浩南虽然心存疑虑,但也没有理由拒绝。 立花正仁和陈浩南合作达成的同时,住在半岛酒店的原青男也收到了从日本发来的电报——新年年关将至,这也意味着山口组的组长大选开幕,山口组领导层将会重新洗牌。 在日本的手下弟兄已将他提名。虽然原青男如今势头最盛,组下众人也都认为此殊荣非他莫属,但既然是大选,那么必然会有其他的竞选人。彼此各有拥护,想要成功夺魁,其实并没有如囊中取物那么容易,还需看各个候选者近年来对山口组的贡献,再决出高低。 他手上有四大护法,还有八十精英,部中成员无数,所以,对于组长之位,原青男是势在必得。如果能搞定香港地界,凯旋而归,那么谁功劳能大过他? 原青南站在一张巨大的香港地图前,盘算着自己的宏图大计。首先,铲除立花正仁迫在眉睫,而联盟香港的社团势力,搞了这么久,却才搞定了香港三个洪字头的社团,还不断蹦出些与之作对的无眼宵小,看来,有必要速战速决。 “原大哥,二郎死咗!” 就在他埋头苦思大计的时候,听到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如当头一棒,斥在面前。 「26」祸及 原青男正坐在厅堂正中央,一夫与贺四分座两旁,而任务失败的北爪三正双膝跪地在他的面前。 平时看北爪三一副痴呆样,没想到这时候,他竟知道将所有过错推到二郎的身上。 不过原青男不是傻子,北爪三任务失败,还死了兄弟,说什嚒都做错了。他将一个布袋丢到北爪三面前,意思很明了,要执行家法。 组织之所以能够强大,是因为家法足够严格,功勋再卓着都难抵一次过失,犯错必罚。 北爪三拿出布袋里的匕首,将手放到刀下,匕首一挥,便割下了自己的小拇指,血洒当场。 电话铃响,原青男接到了一个匿名者的来电——“原青男系嘛?你唔驶理我系边个,而家陈浩南在细细粒嘅屋企。地址系湾仔...” 原青男听后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陈浩南,连天都唔帮你呀。” 山口组得到了情报,得知陈浩南与细细粒处境,DoDo又中了贺四的计,被带离夜总会出台。杀手找到细细粒在大埔的老家,把她的亲人——姐姐、母亲及情人全部绑在一起。 DoDo混迹夜场多年,本就生的娇艳勾人,浑身上下又充满女人的性感,北爪三色性大发,不顾贺四切莫节外生枝的阻拦,扯住她的头发就往房间里拖。 “喂!你做咩呀?!放开我啊,崩牙佬!”DoDo双手被麻绳绑住,只能任人施暴。 苏妈跪在贺四面前不断磕头,磕的满头血都不管,只祈求能放过自己女儿,贺四面无表情,只是冷冷说了一句“行开。” 为了救下要入虎口的DoDo,苏妈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北爪三。他的脸撞到墙壁,碰出个血窟。这下算是彻底惹怒了这个杀人变态,他反手就轰了苏妈一拳,把她打下楼梯。 他在苏妈惊恐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近,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拖进厨房,抄住木板上的菜刀,向女人脖子上砍去。 “山口组万岁!” 在北爪三变态的喝彩中,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斩成了十八块。 “妈——!!” DoDo倒在门口,眦目俱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老母在血花四溅中,没了样子。 可北爪三还是没有收手的打算,相反,血腥激发了他的邪恶,完全杀红了眼。他又反手一刀砍死了苏妈的情人,回过头来,直接撕裂了DoDo的衣服。 “嘿嘿嘿!要你试下日本钢炮的滋味!” 这个极度猥琐的男人,丝毫不留情面的残忍强暴了DoDo。他一边全力操干着身下的女人,又一遍一遍的呼喊着:山口组万岁! 贺四在外间听着里头的动静,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公私不分,胡搅蛮缠,和这样的人做事,早晚要吃败仗。 里间声音渐弱,看来已经完事。DoDo早就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北爪三提起裤子,又向她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中国鸡,死鱼咁!” 在日本佬洋洋得意时,DoDo暗暗把头抬起来,血泪具下,眼里写满仇恨。 你个崩牙佬强我?杀我老母? 她遭受如此摧残,弱小的身体里被恨意催生出疯狂的力量,直接扑向北爪三,死抠住不肯放手。 “仆街冚家铲啦你!你老母拉住你一齐仆街啦!!” DoDo死命抓住北爪三,惯性大得撞碎房里的玻璃,共同坠楼。 “山口组救命啊!我唔想死啊!” 北爪三肥胖丑陋的脸上写满惊恐,可等贺四进来的时候救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人飞出窗外,极速掉落下去。在生命的最后,面对施暴的北爪三表现出的无穷恐惧,DoDo却露出疯狂的笑容—— “而家明白未呀?你做人咁屎忽,做鬼都变...屎—忽—鬼!” 陈浩南在湾仔的房子里守着出院的细细粒,接到了巢皮的电话,他在电话里阴阳怪气的嘲讽让陈浩南不寒而栗。 原来是巢皮认定陈浩南出卖自己,作为报复,向山口组通风报信,把杀手引去细细粒老家。果然,等陈浩南赶回大埔一看,那里已经面目全非。那一刻他开始无比懊悔,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如今害得细细粒全家无一人生还。为报一人之仇,再添全门之恨。 江湖血腥,从未停止。 细细粒旧伤未痊愈,却已经披麻戴孝,跪在殡仪馆里,送死去的家人最后一程。 平日里,她和母亲的关系并不算好,但突然这么撒手人寰,今后再难相见,做儿女的怎么能不痛心? “喂!点解搞成咁嚟?” “我听讲,系畀她个女仔害死嘅。” “你知啦,大女DoDo好乖咯,嗰细女就唔同咯!成日唔知同点样嘅野人混在一齐...” ——“你班三姑六婆讲够未啊?!” 天人永隔本就悲伤,还要听外人若有若无的风凉话,细细粒终于无法忍受,“扯(滚)!统统给我扯,我唔需要你们嚟送殡!” “真系冇讲错,嗰细女真系癫咗!”被赶出去的人边走边骂,撞上了迎面来的陈浩南。 如今他看细细粒的这幅样子同样很不好受,细细粒也看见他,却故意背过身去把眼泪擦掉,“南哥,你来咗。” 爱人故作坚强的样子,更令他痛心。 其实,二人都心知肚明。细细粒是仍在担心陈浩南,宁愿他不去寻仇,也要保证安全,不增添风险。虽说江湖中人都说祸不及妻儿,但如今细细粒受此大难,谁人又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黎式的风寒本来要好的差不多,但天有不测风云,急下了一场冬雨,那男人还没有细心到知道出门关窗的程度,北风起,她的病症便又重了几分。 乌鸦体壮皮厚,自然是理解不了为什嚒有人被风吹了下,就会病的连床都下不了。不过,他还是顶着一张鄙夷的脸孔,把办公地点从元朗的堂口换到了家里客厅。 当然,他也只允许亚佐过来。怎么说,他现在家里也算有个女人,社团里的男人都是什嚒货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山口组的四大护法在几天内死了两个;陈浩南的马子细细粒全家被杀——这外头发生的两件大事,被亚佐带回来,传到乌鸦的耳朵里。 男人把手里的烟灰敲进玻璃缸里,点点头,“事情进展的不错,今次你幸苦了。” 亚佐低着头,受到肯定并没有让他欣喜多少,语气谦虚,“系大佬你盘算妥当,用和记牵制山口组,又利用日本人去对付陈浩南。他估到死都估唔到,其实向警方透露巢皮地址的系我们。” “巢皮这个七头做事都绝”,乌鸦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我的本意只系想去陈浩南老窝里搅搅水,亏得他自以一个‘义’字当头,唔知畀自己细佬出卖的感觉有几好啊。” “陈浩南可能系知道风声紧,就藏的几好,其实,我们的人都跟得好困难,要唔系大佬想到那晚偷黎小姐车的那个女仔可能系他马子,我们都唔会顺藤摸瓜,将后续情况了解咁清楚”,亚佐顿了顿又道,“毕竟对付一个女人,要容易的多。” “好了,收声”,乌鸦一眼看过去,“唔同她知这些事。” 她不是这个肮脏地下世界的人,不需要知道这些。他沉迷于她的那份纯净,但有时候又想玷污这种洁白,十分自相矛盾。 “大佬,还有什嚒要吩咐?” 男人思考了一番,吐出烟圈,缓缓道,“嗰个巢皮,你要跟紧。他而家就像过街老鼠,要死好容易。洪门大宴快开,我想着,他还有用,别让他死咗。” “系”,亚佐应承,“咁大佬,我走先。” 客厅里只剩下乌鸦一个人,日头射进来,周围烟雾弥漫,丁达尔效应下,光有了形状。如果说他重生一次,学会了些什嚒的话,那就是凡事要用脑子。 上一世横冲直撞固然爽,却落得个那么个下场。现在,才1993年,时间尚早。 学得暗中蛰伏,借力打力,渔翁得利,才是他如今的课题。 目光转换间,乌鸦忽然瞥到卧房的门开了,他心里蓦地一紧,他与亚佐的话,她八成都听见了。 可,听见了又如何? 他站起身来,推门进去看。果然,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坐在床沿上,双臂抱着自己,整个人在轻微的颤抖。看见他来,又不可抑制的向后退。那个样子像极了他刚把她绑来时,如同一个碎裂的娃娃,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害怕心悸。 乌鸦稍微走前几步,黎式就越发显的害怕,他攥了攥拳,妥协,最后只站在床尾,不再靠近。 “你都有听到?” “系”,她睁着眼看他,眼里除了倔强不肯落下来的泪,还有红色的血丝,“细细粒全家都死咗?” “你咁激动做咩?”他不理解她在害怕、难过些什嚒,但又被她那副破碎的样子所触动,心里隐约知道答案,但他混事江湖多年,那点恻隐,早就在经年累月的厮杀中消磨殆尽,“死的,又不是你黎家的人。” 黎式冷笑了一声,“不是我黎家的人?乌鸦哥,你是不是忘咗,曾经,我家人也差点死在你的刀下。” 他逐渐被她直戳心肺的话激出火气,“你究竟点呀?心疼别人?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看着他,很久没有说出一句话,待到他耐心耗尽前,终于开了口,“陈天雄,你是不是觉得,人命都好轻贱?是不是攞住把刀,随随便便就可以叫人去死?” 他先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看到她眼底的恐惧,看到她眼底的倔强后,又转而毫不在意的嗤笑,“人命几时不贱?你究竟想讲乜?” 她答,“既然如此,我求你送我离开。” 因为提及了这最不能提及的两个字,他终于对他发火,两步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整个人被拖了起来,仿佛要把她的手骨捏碎,“你讲乜?你讲乜?” “我讲说我求你送我离开!”黎式也终于爆发出来,“你们出嚟混,不怕人死,我怕!系呀,你们男人之间争地盘抢金银,噉系你们的本事,我唔懂我都唔想懂。但身边的人呢?你睇细细粒,她屋企人又做咗什嚒十恶不赦的事情,要这样去死?说什嚒江湖恩怨绝不涉及家人,都是假的...我怕啊,我怕留喺你身边,下一个死的,就系我!下一个全家被杀的,就系黎家!” 那男人钳制着她,能明显感受的到她的战栗,泪水横流,很久没有看过她那么哭过,唇色也苍白,说话时唇瓣在微微颤栗。 他紧蹙着眉,良久良久,他才问出一句,“你怕,我护唔住你?” “不..不...不”,黎式流着眼泪摇头,“我根本唔需要你护住我,我们本来就唔系一条道上的人,你放我走,就当什嚒都冇发生过...你揾你的金,我读我的书。你唔识我,我都唔识到你...” 乌鸦恨得咬牙,恨不得将她挫骨,可掐住她脖子的手又怎么都下不了死力。头一偏,他直接咬在了她脖子上,直到尝到了血的腥甜,才肯松口,啃噬她的血让他上瘾。 而对上她那双含着痛楚的泪眼,令他又爱又恨。末了,他把她丢回到床上,转身离开,这是他能作出的最大限度的宽容。 “我话畀你听,你系我的人。”他关门离去前,又偏过脸来,再三强调,势要毁灭她所有的希望,“绝对唔可能放你走,趁早死咗呢条心。” 虎年最后一更! 作者也要去过新春假了哦~ 提前祝大家—— 除夕快乐!新春快乐!兔年大吉! 明年继续和来和乌鸦哥愉快玩耍吧~ 注:下一更时间在正月初五 各位来年见 「27」迷途 这是他们第几次吵架了? 乌鸦伸着手指数,好像是第二次。上一次为了返学的事情,差点没逼死她。 自那日出门后,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去过了。白日在堂口里上工,晚上去夜总会喝酒,喝多了就直接宿在店里。 不过,没点小姐。这般的素法,都要让手下怀疑他是不是某个生殖器官出了问题。不过,只有亚佐知道,他大佬只是想借酒,暂时忘记屋里的那个带刺的女人。 最后一口酒落肚,男人把玻璃杯一放,直直躺进了沙发里。那日黎式的话,一直重复回响在他脑海里。 其实,他不是不懂她的恻隐,也不是不懂那种参与在别人的死亡中而会心生的内疚。 可懂又如何呢? 他年幼颠沛流离的时候,眼见母亲被人斩死而大半缘故是因那个混道的黑心父亲的时候,谁又来恻隐过他? 在他十四岁入古惑行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一句话:要混,就要做最大最有势力的那个,要不然就趁早离开。 古惑仔不用脑,一辈子都只是古惑仔。 他老豆(父亲)是出来行的,行了几十年,依旧屁都不是。只因为一点小小的仇债,就连累妻儿。要不是阿妈用命护住,哪还有今天活着的乌鸦。 那个时候,他13岁。 老母的血喷洒出来,烫在他脖子上,脸上。就算过了两世,那种灼烧的感觉,他都不会忘记。直到现在,他颈后的那块皮肤都要比周边的温度高一些,因为,那是被亲妈的血浇过的。 他不知吗?怎么不知。江湖恩怨不可能不牵连到家人。 人命不贱吗?贱啊。攞住把刀,杀人,随随便便。 人就像从天台上洒下来的白纸。被风吹在空中,落地后被染的五颜六色。哪面黑,哪面白,有些人有得选择,而有的人没得选。 他在跟狗抢同一个搪瓷碗扒食的时候,选择了跟着一个施舍一碗白饭的人走。 实则,这没得选。 如果一张白纸被沾上墨水了,还能变得白嚒?答案显而易见。 江湖,从来就是条不归路。 重生两世,如今,他只想做到最强。他要走到这条路的尽头,走到这条路的巅峰,看所有人不惜性命的付出一生所追求的地方,究竟有什嚒样的风景。 而,现在的他又多了一条理由。 无父无母无家,顶着身上无数道血疤,二十年过去。但以后,别的不说,起码他要护得住黎式。 他不知道这是一份什嚒感情,不过最基本的他清楚——他不想看她哪一天死于非命,失去温度。 夜晚寂静,亚佐急匆匆的进入打破他的内心独白。 “大佬,不好!我睇住元朗屋企的电话,刚知黎小姐拨打咗999!” “999?”乌鸦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点咗?” 香港紧急求救电话,寻常的情况下基本不会拨打。他一下子才想起来,她似乎还是带病在身,光顾着生气,这三日过去,难道病情已经严重到要出白车的地步? 亚佐也是一脸焦急,“我都唔知具体是什嚒情况,查通话时间只有三秒,我估应该系出事咗。” “仆街!”乌鸦又急又恼,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你快啲去揾个医生嚟,晚了我就一枪崩咗他。” 黎式那日受到了刺激,更加重了病情,这连着三日发烧,温度一日比一日高,更是因为不进食,连水也喝的少,便再支撑不住。 打电话叫救护车,是她能尽力为自己做的最后一点事。 乌鸦进门的时候,屋里一片黑寂。在昏暗的环境中还能看清东西是他的能力之一,两秒逡巡完屋内,立马发现了倒在沙发旁边的女人。她穿着单薄的睡衣,一条毛毯落在身边,早就不省人事。 他快步冲过去,用毯子裹住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就往外走,撞上迎面赶来的亚佐和被拽来的医生。乌鸦没有止步,直接无视两人向外走。 亚佐看这情形,自然也猜到这样子估计家庭医生已经不管用了。他追上那个脸色极度不佳的男人,还没开口就差点被一脚踹飞,那男人极度凶神恶煞—— “你敢阻我?” “唔系”亚佐皱着眉头道,“大佬,你咁样点揸车呀?你揽住黎小姐坐后面,我揸。” 乌鸦稍微顿了顿,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便坐到后排。银色的捷豹在此时驶出它最大的速度优势,可他依旧觉得慢。 急症室的红灯亮起,乌鸦沉默的站在门前,亚佐站在他对面。 这画面,不要太似曾相识。 离上一次,才多久?亚佐打心底里开始心疼,这样下去,黎家的这个女儿迟早被折腾死。他出言,“大佬,我知道我讲这话唔合衬,但我都要讲。她经不得这样折磨的,索性不如就放咗她。” “关你屁事?”乌鸦看了他一眼,不屑道,“我点对她,几时轮到你讲嘢。” 亚佐还想说什嚒,那男人已经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拳头停在空中,却没挥下去,但警告意味太明显,“我话畀你听,她,生也好死都好,都系我的人。大家都系男人,你别以为我唔知你心里想什嚒,出嚟行,脑子拎住清楚,沟义嫂咩下场!” “义嫂?” 这话不单是让亚佐吓了一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说出‘义嫂’两个字。 黎式向来身份尴尬,不是情人不是炮友,“物件”两个字顶在她头上,充其量就是江湖债里的抵押品,可如今他却一张口,顺了义嫂两个字出来,原来,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已经那么高了嚒? 乌鸦一愣,逐渐松开手,平复了一下心绪,恢复了一脸肃杀,“总之,摆正你的位置,她的事唔使你操心。” 黎式醒来的时候,目之所及又全是白色,便知道自己是在医院,这条命,又捡回来了。不过,她以为是自己那通电话救命及时,白车来得及时。 待她坐起身,看到床边的人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昏昏沉沉中,感受到的一个火烫的怀抱,不是幻想,是真实的,是他的。 “托你的福,这一回,我又没死成。”她的嗓子哑了,连说话都有些费力。 那男人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嗔怒也有心疼,只是那份心疼,她不敢认领,她不信他这般的人,会有心。 “你同我嬲(生气),连命都唔要?病成这样,连电话都唔知打一个?” “我打咗”,黎式动动开裂的双唇,笑了笑,“999,救命电话。” “你要与我这样到几时?”乌鸦总是会被她不咸不淡的样子戳得恼怒,“你第一日认识我未?怎么,我出嚟混的人,还要学慈善家发善心?混这行,做人唔狠,下一个死嘅,就系我。” 她不明嚒。其实明。 这几日,一个人被丢在家中,她想通了很多,也看清了一些事情。 无论怎样,她都已经回不去过去的生活了,过不回那种只有家庭学业、花开书香的日子。在亡命之徒身边,不管是她情不情愿,都要知道,自己总是朝不保夕。 从前,还是她幻想太多,也太低估黑道的冷血残酷。如今,接受事实。 这三日缠绵病榻,她觉得能见到每一日早晨的太阳,都是上天的恩赐。从今以后,她也会开始习惯,活在一个揸刀人身边。 这不是愿意与否的事情,若总结成一个字,就是“命”。 如果哪天,她在这个东方港岛上被人一刀了结,也不会太意外或者太惊奇,不甘也许是其次,更多的,可能是解脱。再总结成一个字,还是“命”。 他年少就入歧途,也许是没得选。 她留在他身边,如一条迷途,不论是不是心甘情愿,同样,也没得选。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的沉默不语令他心悸。抬手抹掉她的泪,他拥她入怀,不敢用力,像捧一个陶瓷娃娃,“你在怕什嚒?什嚒都唔使惊,信我,我会护住你。” 冬日晨初,日光落地,好似圣母在云中撒金。她在他怀中,听他说—— “我会护住你。” 可她哪敢奢求他的相护?少一些折磨,就已经感激。信一个以命博财的古惑仔的承诺,多多少少,都有点讽刺。 在乌鸦最不喜欢看到的她的几种样子里,“毫无生气”这一面,绝对排的上名,他见不得她的泪,她的血。 他松开手,定定地看着她,说,“唔要脆弱,也唔生病。就算系我受伤,我都唔想见到你躺喺这张白色嘅病床上。好唔好,阿式?” 眼神如豺狼,说不清,他放了多少感情进去。或许,真的有几分情在里面,但常年习惯性的虚伪假设、屠戮冷血,使得就好像糊了一层纱,看不见,也走不进那颗心。 “你讲真?”她其实心里想笑,却又酸涩非常。 “我讲真。” “好”,她点头,“我应承。”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28」因果 巢皮受到警方和陈浩南的双重悬赏追捕,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风餐露宿,苦不堪言。 巷角里,一个不露姓名,帽檐遮脸的男人显身在巢皮面前,给山穷水尽的人指一条路——投靠洪义社的钟镇,再通过钟镇的引荐,到原青男跟前,借助山口组的保护伞,来应付来自警察的追捕和陈浩南的追查。 巢皮虽然又直又莽,但是此刻如惊弓之鸟,对谁都很防备,黑着脸问,“我凭什嚒信你?” 那人伸出一只手攞住烟,黑色手套像是特制,露出了食指和拇指,剩下被皮手套包裹的三根手指显得有些怪异。 一口烟雾吐出,他嘲讽道,“你觉得,你而家仲有选择的余地?做不做都在你,唔关我事,反正要死的也唔系我。” 巢皮攥着拳头,不敢前一步,也不敢退分毫,踌躇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问,“点见得个钟镇就会帮我?” “终于都知问啲有用嘅。”那人侧了侧身,整个人隐藏在黑暗里,“好简单,你有敲门砖,向洪义卖咗好,他自然都会帮你搭线山口组。” “什嚒敲门砖?” “刺杀和合图龙头。” “你说什嚒?”巢皮吓了一跳,纵使他胆子不小,但像去刺杀一个社团龙头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敢想。 “怕咗?”黑衣人笑道。 巢皮这回没说话,承认害怕太丢人,但他也确实不敢直接去刺杀一个社团的龙头,起码现在,还没有什嚒心理准备。 “洪义同洪兴不和已久,钟镇当然系睇洪兴似眼中钉。你面上还是洪兴嘅人,杀咗和记嘅龙头,目的就是嫁祸畀洪兴,挑拨离间,让洪兴与和记结仇。”那人顿了顿,接着道,“你话,坐收渔翁之利这种好事,钟镇点会唔应承?”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巢皮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什嚒,但心里早就开始动摇。反正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搏出另一条路出来。 黑衣男人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直接离开,他该干的事情干完了,可以回去复命。 有人在明,有人在暗。 在明者四顾茫然,在暗者心知肚明—— 下一场游戏,开始了。 新光酒楼金光璀璨,门口豪车满街,正在大摆宴席。 这是近年来江湖上罕有的洪门宴,由洪字头的钟镇广发请柬,邀请港九大大小小的社团、龙头到会一聚。 在场子里的洪义、洪安、洪乐三社尤其意气风发,由钟镇带头在前举杯敬酒,吸引大多目光,无比神气。 “镇叔,洪兴社的龙头来咗!”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都向门口聚去,洪兴龙头蒋天生登场。 蒋天生现年四十有七,人称老蒋,职位乃是子承父业,昌盛洪兴。为人智勇双全,故极得同道中人的尊敬。面对自恃勇利、目中无人的原青男,唯独他和诸多社团龙头不同,从先头起,就与原青男划清界限,不屑为伍。 钟镇见到来人忙放下酒杯,扒拉开围聚的人群去招呼,“老蒋驾到,系我钟镇的荣幸!” 蒋天生一支烟还夹在手里,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笑着回应,“洪门一家亲,洪字头大开香堂,点少的我老蒋一份!” 他身后还跟着两人前来赴约,一位是洪兴社铜锣湾揸fit人细B哥,剩下一位,就是连日不顺的洪兴棍底陈浩南。 钟镇想为蒋天生引荐已经到场的山口组众人,却被他一口拒绝,直接摆手说道,“唔驶招呼咗,我们自便啦。” 众人见此情景,便越发笃定,传闻中的洪义和山口组站不到一条线上是真。 所有来客落座,洪门宴会开席。钟镇拿着麦克风,大声宣布着洪字头三社的新合作伙伴——山口组。原青南在众人的掌声中上了台,乘势宣布今年的花炮会,山口组也会参加,还望港岛的各大社团多多指教。 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人都为之惊诧。 花炮会本是南方民族的一种传统对抗活动,抢头炮是事业昌盛,二炮是人丁兴旺,三炮是高官厚禄。近年来被引用到黑道里举办,三炮变为了“平安炮”、“繁盛炮”、“丁财炮”,其中,以“丁财炮”最为江湖中人重视。 只是这从来都是香港本地社团的活动盛会,还头一次有外国人参加,从某种意义上讲,不算太合规矩。 但山口组今天能在这样的场合里公开发言,必然是有持无恐,且事情已经敲定,没什嚒回转余地。 蒋天生吸了一口烟,缓缓道,“山口组要在香港建登势力,唔畀啲甜头,点企得住脚?” 原青南顺着声音看过去,其实,很早时他就注意到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洪兴龙头,名不虚传。他也不慌不忙,回答说,“而家有个乡绅愿付出一千万,我组将全部打到丁财炮,作加注。” “钱?”蒋天生笑笑,说是参加花炮会,到头来还是拿钱买地位,日本人真没新意,“呢D钱,对你哋山口组嚟讲小意思。噉啦,如果你哋能在长州花炮会上夺取丁财炮,有这样嘅荣誉,到时边个都够胆话你哋系外人?” 话音一落,众人私下议论纷纷—— “原来系咁大阴谋?” 原青南眉头一皱,面色不佳,但马上调整过来,“你哋中国人有句话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原青南只系想做三合会嘅朋友,想同你哋更加团结啲。” 蒋天生大手一挥,道,“系团结!不过,唔系同你哋这班仔团结!” 场面逐渐尴尬,钟镇见势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这场唇枪舌剑的结果,蒋天生略施激将法,让山口组在长州花炮会上夺取丁财炮成为了统领三合会与洪门诸多社团合作以来的条件。 原青南虽然不高兴被中国人摆了一道,但自信无比,自诩必会赢得丁财炮。 宴会结束后,众人散场而去。 和记的龙头搂着个女人,问一旁的立花正仁,晚上边度去夜宵。 “车水屋?不如换吓口味啦,今晚试吓韩国菜?” 长梯背光而设,突然一个人杀出举刀奔来,“冧你!” 而这人正是消失多日的巢皮。 “边有咁容易?!” 立花正仁身手非凡,当机立断一脚踢飞来人手里的刀,又极为迅疾的轰出两拳,打得巢皮耳鼻四孔流血。 “就你都配做杀手?”立花正仁毫无余力的讽刺道,在他双花红棍面前,巢皮这点武力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巢皮见对方实力远强于自己,恨恨咬咬牙,也只得夺路而逃。在逃跑时,他好像见到了一个眼熟的人——黑礼帽,黑衣服,黑手套。但现在他没心思想那么多,保命要紧。 和记的龙头被几大高手保护,自然是毫发无损,但气得不轻。和记是和山口组走得近了些,回想起刚在会上帮了日本人几句,没想到洪兴老蒋这样记仇,这就派人来杀了,怎么想,这口气都实在是咽不下,便不禁当街破口大骂。 洪门大宴是结束了,但巢皮的投诚之路远没有走完。他回到了洪义社堂口复命,乞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差点死在立花正仁手下的份上,给一条活路,却没想到钟镇却立刻翻脸无情,丝毫不顾及他死活。 “仲想攞钱?”钟镇把一刀废纸砸向巢皮,言语粗鄙地道,“人又小又蠢,似个断手断脚,你都唔知点解生,咁多人死,你点解唔死?” “仆街啊你!” 巢皮不堪受辱,终于在此刻将这段时间的愤怒倾泻到钟镇头上。他操起手边的玻璃杯就往对方头上砸,钟镇头上立刻多了个血窟窿,又摸出随身带着的刀向前捅去,竟将这位洪义社坐馆活活捅死了。 “打完斋就唔想要和尚?去死啦你!寸我?寸我?真系以为自己坐馆就叻!收皮啦!” 鲜血淋漓流满地,染浸抽屉柜里的美金大钞。 钱财,在这一刻,成了废纸。 而巢皮,也从这一刻起,把自己推上了一条彻头彻尾的不归路。 现在不单是警方、陈浩南在追捕他。和记的人、钟镇的人都要找他。 三十六计走为上,可巢皮试图偷渡不成,反而被钟镇的把兄弟明叔带人怒打。满身是伤,落魄到不得不靠捡烟头维生的巢皮,终于剩下最后一条路,冒险回过头,向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包皮求助。 包皮性情软弱,但也重感情,心有不忍,便想背着大佬陈浩南前去见巢皮,却不料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大佬一眼看穿。陈浩南一路跟住包皮,找到地址,来与巢皮对峙。 巢皮知道自己命在旦夕,此时此刻已经丧心病狂,全然不顾往日的友情,拿起刀就要杀陈浩南。细细粒全家罹难,陈浩南自然也是不留情面要为她报仇。 刀刀逼近,面对危险的巢皮最后竟然直接拉过包皮挡刀,他的背信弃义真正激怒了软弱的包皮,或者说,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二人合力对付巢皮,后者自然是招架不住。包皮捡起散落一边的水管向他挥去,直接把巢皮打落了台阶。而巢皮慌不择路,从楼梯上滚落后,被飞驰的卡车碾压而过,当场断了气。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突然看见街角灯下,站着一个带手套的黑衣男人。 那个瞬间,他终于全都想了起来—— 和大佬陈浩南闹掰那晚,他为躲避警察,慌乱逃窜时,一眼瞥到的人影,是那个带着黑手套的人。 告诉自己如果想活命,就应该投奔洪义钟镇的,是那个带着黑手套的人。 洪门大宴当晚,他刺杀和记龙头未遂逃跑时,看到的黑帽黑衣,还是那个带着黑手套的人。 而那时,在他前面站着,被霓虹灯光承托在场面上的人,是乌鸦! 所有真相大白——他成了别人的一颗棋子,但毫无知觉。而幕后者,依旧藏于人声鼎沸处,言笑晏晏。 在人生尽头的最后一秒恍然大悟,太晚了。 卡车车轮数十吨,碾得他灵魂与身体分离,血肉模糊,肝脑涂地。 巢皮充满猜忌与冲动的一生,还留有诸多误会尚未水落石出的一生,因为自己的冲动狂妄和背信弃义,草草画上句号,落幕。 陈浩南和包皮追出来,看到这幅场景不由呆立在原地。 生死一瞬。 昔日的兄弟已经阴阳两隔,可仅仅是因为一念之差吗?绝不是。 亚佐站在路灯下,拢了拢大衣的领子,挡住些带着血腥味的夜风,带好手套,返回到黑暗中停着的一辆车上。 “大佬,巢皮死咗。” 坐在后座的男人升起车窗,面上没什嚒表情,点点头,“我睇见了。” 不得不承认,他的计谋是绝妙的。 让巢皮去刺杀和记龙头。若成功,少个强劲对手,若失败,洪兴和记反目,无论哪种,对他东星都有好处。 以他对立花正仁的了解,这场刺杀,必然失败。 在和记巴闭被杀的事情上,他放过了陈浩南,让和记把矛头指向了山口组。所以,这次的大好机会,便不会再放过。 针对洪兴,才是他的目的。 至于巢皮会死于非命,也是绝对的。 在杀了钟镇之后,巢皮就已经不能再留在这世上了。他做什嚒都太绝,就没了退路,所以,是老天出手也好,是旧仇人落井下石也罢,无论有没有东星出手,他都会死。 就像上一世的乌鸦,他也终于明白,或许从自己杀了骆驼的那天起,就注定会死于非命,尸骨烂在泥土里。 他如夜色中蛰伏的狼,在一点一点夺回自己的领土,建立崭新的,可称霸的地下王国。 车子开出小巷,驶入大道。 男人看着车外,港岛一切不变,灯光如昼,金光洒落下来,摈弃一切黑暗。 世上少一个人,或者少两个人,压根没有任何分别。 在黑道中摸爬滚打得再久,又有几个人能得到善终的?富如钟镇,钱财也买不回性命。 他再清楚不过,江湖,是不归路。 从前,他从不怕死。只是如今,好像多了份牵挂。所以,他永远不会嫌自己双手沾满鲜血,要活在这条路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比别人更强。 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 而行古惑的果,因早就埋下—— 生死有命。 「35」落幕 世上佳偶很少,怨偶却很多。 德川由贵的婚姻看似自由,但权势当道,家族压头,实则,也没得选。 后来,山口组内斗爆发,立花正仁暗杀竹中正久逃离日本。与这同时,由贵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志得意满的原青南本对自己下一代信心满满,却被自己儿子是个智障这个事实打击得不浅。 再三提醒参赛人员到场的广播叫嚷不停,把原青南思绪拉回现实。老婆偷人,亲子残障。原青男所最重视的三件东西已经被毁其二,无论如何,他都要守住事业上的胜利。 诺大的场地上,五波人马备战在丁财炮周围,导火线引燃,争夺正式开始。 丁财炮一发参天,和记的人却提前犯规,闯进圈内暴打陈浩南。花炮落下之时,攀角龙媚媚已经跳上高空,四条的文龙当然不会让她这么轻松就夺魁,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二人一齐跌落纠缠。原青男乘此时机招人迫近,眼看花炮唾手可得,立花正仁却突然闪现一脚踢走了炮头,不料原青男早有提防,立刻反手一拳轰出,和立花正仁的拳头撞在一起,只听咔嚓一声,后者的左手竟直接骨折。立花无奈暂时退走,但所安排的刺客便立刻接上发动攻势。 原青男刚落地,泰拳高手嘉明一脚就扫拂了上来,却反被原青男一招将腿打成两截。大力士琪琪和矮个子杀手三寸扑上来,但无异于李卵击石,原青男两拳齐出,二人便被击飞数米之远,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这个山口组的新一代猛人的确是名不虚传。开赛不过几分钟,在这个赛道上已经是血肉模糊。乌鸦站在最佳观景位置上,将战况尽收眼底,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藏去神色。同为习武之人,仅一招半式,就能知晓对手的参差深浅。据他所看,在场所有人若单打独斗,都不是原青南的对手,只有一个立花正仁或许还能和他过上几招,但过程也绝不会顺利。 他不由得又庆幸自己在对付山口组时,用了脑子,而不是愚蠢的正面出击。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他自己也估不出赢面能有多大。而且,看原青南现在这打法,好像也不单单是为了夺魁,更像是发泄一般——很多招式明明可以手下留情,可偏偏痛下重手,不留予生机。 不过,乌鸦也没多想,日本人向来性情残忍,原青南又野心勃勃,下手狠倒也符合他们的风格。他招了招手,站在身后的亚佐便立刻附耳上前。 “大佬。” “去吩咐我们嘅人一声,差唔多就得啦。别太傻。搞到断手断脚,我去边畀咁多医疗费?”日本佬手下不留余地,何必让东星的兄弟白白送死,本来也就是走走过场。再说,sponsor这场花炮会,他早就赚得盆满手满晒。 亚佐应声后便去传话。再看场内,文龙抢得了落地的花炮,阿喜一救下被围殴的陈浩南就扑上去阻止他。二人扭打之时,花炮被原青男所招募的橄榄球选手庄臣抢走,福兴社牛姑一招剪刀脚把庄臣绊倒,但对手牛高马大,自己也被压的七荤八素。 花炮辗转到了陈浩南这里,但被那些橄榄球健将四面围攻,自知守护不住,瞥见和文龙搏斗的阿喜正处下风,计上心头,大喊了一声——“文龙,赏你架”。文龙又接过花炮却遭围攻,毫不意外炮头掉回到原青男手中。 原青男见各家都在缠斗,便向放花炮的炮台直奔而去。陈浩南见状和女将媚媚暂时达成合作,借力让她弹上高台阻止原青男。媚媚一跃而上,一把将原青男拉下梯子。正当众人喝彩之际,原青男却用脚反向勾住梯子,对着她就是一记铁肘,媚媚被打落在地吐血不止。 原青南神情一脸鄙夷——“女人也来敢阻我原青男?”胜利在望,他得意忘形,不料炮台之上突然窜出一名七旬老者,扑上来连刺数刀。此人是立花正仁所找的另一名刺客陈威,他与原青南所统治的青男组有不共戴天之仇。 每一刀都刺的极深,但这种程度好似也没伤到原青南要关。他再度轰出一拳,陈威必杀的一刀没能中标,炮台坍塌,陈威落地,当场断了气。原青男仍然面露凶光,站了起来,把手中的丁财炮往地上一抛,气势汹汹,在场之人无不骇然,可无人再敢上前去抢。 而酣战在另一边、错过刚才这一切的愣头青阿喜看到地上的花炮,不顾表哥陈浩南的阻止上前去捡。原青男五官狰狞,一把制住了阿喜,易如反掌,用花炮打穿了阿喜的喉咙,鲜血溅满他的半张脸。 陈浩南还来不及反应就亲见阿弟惨死,咆哮一声便扑上去要他拼命。原青男反手两拳也毫不客气回击,吼骂着,“陈浩南,我嚟香港多久,你就同我作对多久,去死!” 铁一般的手臂青筋暴起,原青男必杀之拳如火炮一般轰出,却没能是打在陈浩南身上,一个纤细的身体生生为他挡下了这一击。当陈浩南正质疑自己为何毫发无伤,颤颤巍巍的起身查看时,没想到倒在面前的,竟然是细细粒。 前段日子受伤的细细粒已经康复,她担心自己的男人带着一个左手受着伤、性格还冲动的表弟阿喜去参加花炮将会有危险,便不想让陈浩南前往。花炮会前夜,她想灌醉陈浩南不成,反被迷晕。陈浩南下了能维持24小时的迷药,把苏阿细安顿在家中就起身前往长洲。没想到...她还是赶来,还为他接下了原青南致命的一拳。 陈浩南抱着昏死过去的细细粒,喉咙像是突然喑哑了一般,张着嘴哭泣发不出任何声因。 天空开始密布乌云,暴雨即将随风而来。 乌鸦站在高台之上,一只手搭这扶栏,看看突然变色的天空,再看看这场内厮杀的惨烈,没什嚒心内起伏。本来嘛,就见惯了江湖生死的,能有什嚒感觉,只是不知道为什嚒,当看到瘫倒在陈浩南怀里的那个生死不知的女人时,他突然想到了黎式。想到了她说的那句江湖恩怨祸及家人,下一个死的就是她自己。 只要光设想一下,如果黎式像现在的苏阿细那样,满身是血的快死在自己怀里,他就完全不能接受。 心情一下子降到谷底,一拳撞在不锈钢的扶栏上发泄,上面立刻显出一个印子来,“呢个日本佬打女人,算咩本事?” 一道惊雷炸响耳边,风雨欲怒。 躁动的暴力场上突然安静下来,乌鸦皱着眉盯着看,一下子捕捉到那张熟悉的脸孔。黎式和草刈纪子扶着德川由贵走出来,虽然都带着口罩遮面,但他来说,没有任何差别。 亚佐去办事不在身边,那男人黑着脸叫小弟把人喊回来,他很想知道,为什嚒应该老实呆在医疗所的人,会出现这个她不该出现的地方。还有另一个护士装扮的女人,他认不出,但是莫名眼熟,总觉得哪里见过。 黎式三人一出来,就亲眼目睹到细细粒被原青南一拳打得不知生死,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原青男的暴行惊骇场内,已经没人再也敢走近,只有德川由贵上前去,神情悲切,哀声劝说,“原大哥,该收手了。” “由贵?”原青南没想到妻子会到场地里来,惊讶了一瞬后,马上转变为漠然,“这里没有女人什嚒事,返入去。” “不,这次我一定要讲”,由贵的眼泪收返,神情变得坚定,“人生本就短暂,你我都活得不好,又何苦苛求下一代。一切听天由命,我不会怪你打掉我肚里的孩子,只求一切过去,我们回日本,好吗。” 众人这才都发现德川的下体仍在渗出血,立花正仁突然变了脸色。这些时日,他和由贵的亲密关系自己再清楚不过,流产...这意味着原青男杀了他的孩子。 原青南早就回不了头,他执拗的样子让德川由贵又一次心寒,“每到危难,身边的人都离你而去,为什嚒还要斗下去?” “我没输!”原青男从不会承认自己是失败者,仍然要接着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就是怕我一死没人帮德川家撑腰。” 由贵浅浅一笑,泯灭所有恩仇,不打算再留余地,“你明明是想保护我们的儿子,可他是弱智儿,又怎么会懂你的用心?” 人群议论纷纷,如炸开了锅,自负无比的原青男居然有个智障的儿子,真是难以想象。 原青男几乎已经疯狂,朝着由贵吼道,“就算白痴也是我的儿子,你偷人的野种怎么能比?” 人群之中突然走出一个人,一头银发微微染血,鹤立鸡群。 原青男气得七窍生烟——破口道,“我早就猜到是你,立花正仁。” 立花正仁没有理睬他的挑衅,只是让手下拖出被打得半死的村长,对所有人说道,“原青男花钱买通村长,让他的女儿诬陷叶继欢做仙人跳,逼他退赛,现在真相大白。”他转而又对原青南道,“用卑鄙手段赢得比赛,这种胜利见不得光,没人会承认你。 此言一出,哗然一片。立花正仁不顾左手骨断,为了心爱的女人和已经被害死的孩子,仍然要和原青男决一死战。 原青男却狂笑不止,一把推开德川由贵身边的护士,人搂过在怀里,让她说出是自己永远最强的话。 草刈纪子一被推开,就不知被谁立刻拉入混杂人群,不见踪影。 而黎式被大力一推,后退了几步卸力却还是站不住身,左脚踝一扭,便要朝水泥地上摔去。不知道是谁的手臂突然出现环住她的腰身,一双铁臂厚实有力,给她极好的支撑点借力站稳。她刚想说谢谢,一抬头却对上一双熟悉又危险的眼。 她不知自己能不能算幸运。没摔在地上,摔进了他怀里。 乌鸦盯着她看,那目光像极了警佬盯着犯人。黎式被他抓个正着,还以为他会当场发火。但没想到那男人什嚒也没说,只是抱着她默默地后退了几步。手下的小弟无声的站上前,把她挡在视野盲区里。 “你点来咗?” 乌鸦斜睨了她一眼,面上没什嚒表情,“这话应该我问你。” 黎式本是在德川由贵的病房里,可由贵不顾身体,坚持要来场地里,按照她的身体状况自己又怎么能放心的不跟来。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从德川由贵到草刈纪子,整件事虽然不复杂,却也需要时间陈述,但很显然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想来想去,便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见她低头不语,乌鸦的心里的火气更大,扳过她的脸,附在她耳边说道,“你最好准备好说词,解释你瞒住我,都做咗啲乜嘢(做了点什嚒)。” 天空放水,暴雨如注。可没有一人忙着跑去躲雨,都站在原地,仿佛淋湿的不是自己。 “你给我说,我和立花正仁,到底谁更强?谁更强?!” 德川由贵微笑着看发了疯一般的男人,任他折磨自己,无力也无所谓又反抗。 变态般的占有欲催生出内心的狂暴肆虐,原青男双臂突然用力,立花正仁来不及阻止他施暴,那一个瞬间,德川由贵的骨骼尽碎,刺入了内脏。 一代绝世美人就此香消玉殒。 “由贵——” 黎式亲眼看到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丈夫手里,她的叫喊声被身后的男人捂住嘴吞没在咽喉。他粗糲的大手连带着遮住她的眼睛,又听他说了一句——“别看。” 立花正仁一声咆哮如雷响彻云霄,仇恨催生出巨大的力量使他扑向原青男,群凶争锋的花炮会俨然已经成为这一对宿敌的单打独斗。 血战激烈。 原青男先前的刀伤恶化,恍惚之间回忆起从前,自己是如何一步步从最底层往上爬,爬上不败神话的位置,那种辛酸,世人几知? 立花正仁招招致命,心中的愤恨也无从发泄。曾经心如刀绞,最心爱之人嫁作人妇,他只能故作潇洒成全。本以为早就放下,再见亦是朋友,可真的在香港见了面,他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一分一秒都没有。如命运般捉弄,迟到了八年的心声,在港岛之都,爱火重燃,哀怨缠绵。 原青男的手臂青筋暴起,用尽仅剩的所有力气,一拳打倒立花正仁,但他双眼通红,也无法再站定,倔强心理难敌伤残身躯。 惊雷落下,大雨如瀑。 原青南,这个山口组一代最强猛人,终于也倒下了。 他仅存一口气,却仍然不断挣扎,好像要抓紧什嚒。 人生如棋,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德川由贵走错了一步,原青南走错了一步,立花正仁也走错了一步。一场游戏三个人,每个人都是输家。 相爱者不得相守,夫妻者不能相伴。事业忙忙到头,也不过是一场空。 来者不分先后,恩怨难算对错。恩恩怨怨,在此时此刻都付雨水东流。 原青男睁大了眼睛,抽搐了一会,四肢动作开始缓慢。 时间过去,全场沉寂。 直到他静止,死不瞑目。 一段樱花爱恋落幕在香港。 一代枭雄,最终,也落幕在港岛。 照旧例 迟到来的文会多发一点 毕业季 未来大家多体谅~ 「36」江湖路遠(第一卷·完) 近几日里,冬雷常响,还多在深夜。 黎式总能在梦中看到花炮会上德川由贵惨死于她丈夫之手的场面。等一道雷下落耳,才从噩梦中醒。 或许那日她还不明白德川由贵在病床上看着窗外落叶笑而不语是什嚒意思,但现在已是一清二楚。从由贵决定走出木房,走向台上人前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接受了死亡的结局。 人生憾事两件,草刈纪子和立花正仁,对她来说,都圆满了,所以,对她来说,人世间确实也没什嚒好眷恋的了。 又或许,她应该为德川由贵庆幸。 一辈子都为了德川家而活。这最后一次,在香港,终于是为自己活。 至于那个男人,从长洲返来之后,就一直黑着脸不说话。冷战的氛围,必然且又自然的蔓延在这间元朗的公寓里。 黎式也不想忙去慌解释什嚒,毕竟她也很清楚,让手下人调查,比听她解释效率高出太多。所以,她觉得,三个字:没必要。 青男组组长原青男死了,他手下四大护法也连续折损三名。山口组吞并香港三合会的野心算是就此夭折。 乌鸦施行的借力打力策略完全成功,引几方势力内斗自己完美隐身坐收渔翁之利,不但把日本佬赶出香港的地盘,还让东星挣到了一笔不小的快钱。立此大功,自然受到了龙头骆驼公开褒奖,又赏下一个堂口进袋。几个上一辈的坐堂老将虽心有不甘,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可受到社团上下拥戴的乌鸦哥本人,却实在没有多高兴。在他的打算中,不单是要日本人离场香港,还要陈浩南死在原青南手里,这样自己就可以手不沾血的,完成上一世的复仇。 插着手装清高,在旁边看着人去死,难道就他陈浩南会吗?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德川由贵和立花正仁的这一出变故。更没想到在另外一段故事里穿针引线的,是家里的那个女人。 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摸摸做了不少事情。最关键的是到现在,都快过了近一周时间,她还是什嚒都没想说,这种态度怎么能让人不上火。 骆驼看着黑着一张臭脸的乌鸦,故意笑嘻嘻的贴过来问,“点?雄仔,畀人甩咗?做弃妇咩?” 那男人毫不客气地白了他大佬一眼,一个“滚”字已经蹦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下去,拿了车钥匙就起身往外走,丢下三个字:“我走先。” 再不走,他很怕自己控制不住手,给这个老头来上一拳。 骆驼怎么会轻易放过嘲讽这小子的机会,在他身后偏偏还要再补一句,“拍拍拖而已啦,咁认真做乜?大家都系玩下的啦。” 乌鸦窝了一肚子火,踩下油门就消失不见,留下汽车尾气和大股扬尘。开回元朗还没上楼,就看见黎式背着包要出门。 他大步走上前,把她刚打开的车门又摁了回去,那么大力的一拽吓了她一大跳。 “你去边?” “我约咗人。” 她不咸不淡的样子算是把他的火气彻底勾扯出来,“约咩人?你在香港除咗我之外,仲识边个?系唔系我对你太好,畀你越来越不知所谓,爬到我头上来疴屎。” “你痴咩线啊?”黎式倒是被他整的莫名其妙,“我做的咩事对你唔住咗?我做边件事唔合法?倒是你们,尽做D唔见得人的衰事。” “你讲咩啊?”那副伶牙俐齿在不想客气的时候尽挑人痛处戳,他实在是又爱又恨,“我哋做咩衰事啊?” 黎式冷笑一声,“你自己系黑社会来的,仲要问我?” “好”,乌鸦也不跟她再废话,直接把她扛上肩,绕过她的宝马E36,丢进自己车里扎上保险带,“我倒是要畀你睇,我都会做啲咩衰事。” “你仲想点呀?” 黎式不肯听他的,自己解了保险带就要掰开车门。那男人直接抓住她的两只手,随手找出条绳子反背捆在身后。黑社会,绑人是看家本领。 “唔想让我在车上就办咗你,就听话同我走。”他恶狠狠威胁。 黎式闻言瞬间噤声。 乌鸦这才稍微满意一些,果然恐吓比劝说更有用。油门踩下,捷豹飞一般窜了出去,她不知道他要开到哪里去,也不想问。连夜场都被丢进去过,怕死也死过一次了。 车一直开,一直开。 城市景观逐渐退后到远离看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农田和山林。杀人埋尸这种事对现在世道来说,不要太常见。她抑不住心内恐惧,终于问他,“你想将我带去边呀?” 他没理,一门心思只顾着飙车。 天色渐暗下来,直到农田和树林也都消失,海平线出现,能看见海岸灯塔亮起的远光。车从大路拐进水坝,几百米尽头处就是大海,可他还是不准备停刹。 黎式被捆绑在副驾驶,睁大着眼睛看面前慢慢放大的无尽海平线,才真正开始恐慌起来,“你疯咗?” 仪表盘上的指针还在往更高的数字移动,他没有一点点要减速的意思。 “陈天雄你做咩?做咩啊你?你去自杀都唔带上我啊,你疯咗?” 男人冷着眉眼一点都没管她的哭叫。她觉得他绝对已经是疯了,可她被捆住了双手,什嚒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海面冲去。 “啊——” 在坠海前,他终于一个猛刹停住了车。 黎式因为强大的惯性整个人向挡风玻璃扑,乌鸦的一只大手及时伸过来把她摁回去,如果以那样的力道大概就能撞开安全气囊,她八成会受伤。 她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气,绑着她两只手的绳子不知道什嚒时候被解开。黎式动了动被绑红的手腕,瞪着身边的男人,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疯子。真系疯子。” 她一刻都不想和他呆在一个空间里,掰开车门下了车就往回走,可没走几步便发现自己脚软,压根没有力气。无奈只能扶着车尾,慢慢蹲下来。 她把脸埋进膝间,太阳腰身齐平在海平线,傍晚的风吹散她的头发。 乌鸦也下了车,斜靠在车门边,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地女人,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慢悠悠点上,问她。 “肯讲咗?” 其实,草刈纪子和黎式的关系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以及草刈纪子为什嚒会出现在长洲,她二人又为什嚒出现在德川由贵身边,他也都清楚。再问,只不过是想亲口听她解释。 可惜,她明白,也不想照做。 “讲咩?”她蹲在石墩旁,抬起头来,一脸倔强。 乌鸦丢掉只抽了一半的烟,大步走过去拉她起身,直接把她压在堤坝的矮墙上,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你最好明,我唔系个好有耐性嘅人。你知道我在问什嚒。” 黎式朝他微微一笑,“你唔系都知咗?做什嚒还来问我?” 他一点都不满意她的回应,手上的力便不减反增。她的半个身子被压出矮墙之外,下面是在夕照下泛光的海水,只要他一松手,那就是她的葬身地。 “你最好杀咗我。” 她也惊讶,来香港就几个月,却超乎过去二十年,竟能把生死都看淡。黎式神情淡然,玫瑰被折断前仍有姿态,“反正,对你们这样的人来讲,人都冇价值,女人就更加冇。都是畀你们男人看作所属物罢了,配为人咗?不配。对吧?” 乌鸦掐着她的手一顿,意外她为什嚒突然会说这些。她和他对峙,和从前无数次对峙时如出一辙。 海风穿过他们之间,咸味的流动空气使人找回一些神志。 他把她抱返回来,安全的放在地上,皱着眉头问,“你究竟想讲啲咩?” 黎式望着海面和天空发呆,羡慕海鸟飞翔自由来去,沉默许久才开口,“男人之间纷争,牺牲的却永远系女人。苏阿细系这样,德川由贵也系这样。或许下一个,就系我。唔对,其实,我连她们都不如。阿细系为咗爱情,由贵系为咗家族,可我却糊里糊涂,死得没半点逻辑。” 乌鸦也像她一样,面向着宽阔的海面看天,头一次苦恼女人的特有技能之一是对着美景多愁善感。 对他来说,江湖就是砍杀和倾轧。压根不存在什嚒“牺牲”。牺牲,多么高尚的词,他这样的人,只听过,没见过,更没想过。 他接不上她的话,几番开口,最后也只能说出一句,“我唔会畀你死。” 这句话其实很重。只是,说的人没感觉,而听的人,不敢信。 太阳几乎全部落下水平面,只留余光映天。 黎式突然想到,这好像是他们两个人第三次吵架。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心态积极的人,可现在,她甚至乐观到会在心里打趣自己——比起前两次吵架的要死要活,这一回倒是安静了些。 对着夕阳和大海,在灯塔下,彼此都冷静的多。都学着用言语去表达内心,而不是一味的伤害对方。 在男性主场的地下世界里,他们背后的女人是不会被看见的,无论是牺牲了多少。普通如苏阿细,高贵如德川由贵,都一样。 黎式同乌鸦说她的思考结论,“其实,你哋男人都系盲佬,因为就算女人付出咁多,都睇唔见。” 无论她是不是被他绑架而来,从一开始,这就已经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 那天晚上,乌鸦把黎式送回了元朗,车停住的时候,她披着他的外套已经在副驾睡着了。他把她抱上楼放在床上,自己却又拿了钥匙出门去拳馆。 亚佐带戴着拳击手套已经在拳馆等。乌鸦到了之后,连衣服都没打算换,戴了拳套,翻上台就和他开始对打。 对打,他没有用任何格斗技巧,就是最直白的攻击,不留情面,不留死角。亚佐只守不攻,默默承受那男人发泄一般的铁拳。 深夜的拳馆,关二爷目睹这一场无声的拳战,只有一方的全力压迫。直到一声清晰的骨头断裂声出现在这个空旷的场地里,乌鸦才终于肯停下手来。 亚佐脸上的伤口虽然可怖,但算不上什嚒实质性的伤,左臂硬生骨断的痛才深入肺腑。 乌鸦丢了拳套翻下了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回头看向那个单膝跪地的男人,作出最后警告,“畀我离阿式远点,仲有,别背住我偷偷摸摸做什嚒小动作。如果你背叛我,我会畀你生不得,死不能。你知我手段。我讲真。” 亚佐私下里帮黎式,于公于私,对他来说,这都是挑衅。令他更加生气的是,她就算是去找亚佐帮忙,都不肯跟自己这个每天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人来开口。 亚佐扶着左臂伤处,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想说些什嚒,却还是都咽下。其实他是想求大佬对黎式稍微好些。但又怕这话说出去,对她来说是负担,反而会激得一向暴躁的乌鸦再去伤害她。 捷豹奔驰在深夜的车道上,风过无声。他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伸出窗外弹烟灰。为什嚒会有和亚佐的这一场拳,他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自己。是,他是生气,生气近身小弟和自己的女人瞒着他做事。 但除开生气,剩下的,竟还有嫉妒。 同样是地下黑色世界的人,而亚佐和黎式的开始,却是干干净净的,这一点,他胜过自己太多。 都说都市饮食男女的那种故事开头都俗套非凡,但这种俗套,却是他求之不得的寻常。 平和的认识,平和的相处,平和的去续写以后。而不是像他们两个,在一个垃圾桶里遇见彼此,然后在血腥枪响中重逢,最后在故事里写尽对抗和苍凉。 从前他或许不知不觉,但现在他面对咗本心,他要留住她,留住她一齐去改写这个不堪的开始。 又过去两日,乌鸦和黎式还是冷战状态,但缘由都与对方无关,属于是各抱心思,在和自己较劲。 下午那男人办完公事,路过元朗,想起这几日黎式吃的少,就拎着两笼叉烧包返去,却刚好撞上她攞住车钥匙要出门。 “去边啊你?” 黎式换完鞋抬头看见堵在门口的高大男人,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瞒他,“我去机场。” “机场?”这个地方和离开挂钩,触动到警铃,他一下子变得刻薄起来,“去机场点?做咩?你一个人?你想走咗?” “边个同你讲我要走?”她有些无语,突然觉得在外面叱咤港九的乌鸦哥脑子也不是太灵光,“我用嘅钱都是你的,我要是买咗机票,你会唔知咩?” “那你去机场?” 黎式其实是去启德机场为草刈纪子送行。德川由贵去世,山口组在香港崩盘,纪子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是该回日本了。 乌鸦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虽然也不知道在不放心什嚒。启德机场离九龙城寨不远,而那里算他半个发家地,所以揾个些许人看住黎式是易如反掌。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打算亲自车她过去。 黎式站在安检口和草刈纪子话别,乌鸦顶着一副墨镜站在她身后。不近也不远,既不会打扰到她们说话,也可以几步就到她身边。 纪子看了几眼挚友身后的男人,有些担心也有些疑惑的问黎式,“他就是绑架你的那个黑仔吗?” 黎式的目光停留在离纪子不远处的草刈朗身上,从前她没见过纪子口中的这个哥哥。虽然对方墨镜遮面,也只给了一个不清楚的侧脸,但今天一见,就是觉得很眼熟,很像一个人,却一下子怎么都想不起来。 纪子的声音让她回神,反应了两秒她说的话后,无奈的点了点头。草刈纪子的无声的表情像在告诉黎式,她觉得这种被绑架的待遇很神奇。黎式在心里自嘲,别说是纪子,她都觉得很神奇。 草刈纪子因为德川由贵离世的事情,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黎式也庆幸纪子没有亲眼看到由贵是如何惨死。而对于那日她的突然不见,纪子自己没有多说,黎式也不会多问,不过也猜的到,多半是被她哥哥带走了。 “等安定下来了,就给我写信。”黎式算算入闸时间差不多,就不再多留人。 “好”,纪子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看着就不好惹的男人,最后对黎式嘱咐道,“你也多小心。记住,如果在香港呆不下去,就来日本找我。” “嗯”,她虽然应承但也心知肚明,如何能走出香港呢?黎式把眼里的蕴热压下去,笑着和她道别,“一路注意安全。” 离别再难,也不过再见两个字。 看着草刈纪子入闸后再回头和自己挥手,她的眼泪便不自觉落下来。其实,她们都知道,这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会见。 等那一高一矮两兄妹彻底消失在人潮匆忙中,黎式才转过身向回走。一对上身后男人的那张脸,她突然反应过来纪子的那位兄长像谁,类似的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气质虽然大不相同,脸型轮廓却有五分相似。 草刈朗像乌鸦。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问,“都讲完。死心咗?” 她把脸别向另一边,没说话。 那男人也不在意,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向外走。 捷豹泊在机场外诺大的停车场里,没急着马上离开。 一架接着一架的飞机,从跑道上起飞,载着不同的人,奔赴不同的目的地,续写不同的人生。黎式透过挡风玻璃,看压过天际起飞的巨鸟,她不知道纪子坐得是哪一架,但她知道纪子是真正离开了这片土地。 飞机就像她那日在灯塔下见到的海鸟,自由,无拘,令她羡慕。 乌鸦点起一只烟,第一次认真和她说话,“睇飞机都可以睇咁认真,点,你也想走?” 黎式看了他一眼,又转返头继续看天,没有承认,也不想否认。 “我知你心思”,那男人笑了一声,接着道,“我小时候住在城寨,睇咗无次飞机压过头顶飞过去。每一次,我都想,几时我都可以飞出这个下三流的地方。后来长大咗,值得高兴嘅是,我走出了城寨,但代价是走进了一处更脏的地方。” “可,那也是你选嘅”,黎式实话实话,自己选的路没资格伤春悲秋。 “系,冇错,系我选嘅”,乌鸦意外的沉默了一阵,才继续说道,“但出世嘅时候冇得选,后面我再怎么选,都冇紧要咗。” 她下意识的想反驳,但一时又找不到词汇。而他把自己武装的太好,让她找不到一丝情感流泄的裂缝处。 对视三秒后,男人又恢复满身纨绔,她也马上收返起自己多余的同情。 黎式神情漠然,语气却坚定地答他起初的问题,“如果可以上飞机,我一定会走,而且决不回头。” “系咩?”乌鸦笑着发动了引擎,打转车轮离去,“你信我,你唔会有这个机会。这条路,你要陪我走下去。” 车影渐远,驶入大道后,融合在港岛霓虹流光溢彩的潮涌里。 世道多艰却与君同。 江湖路远。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一卷(原青南篇)·完 第一卷最后一更6k字放送给大家 感谢大家从最开始到现在的一路陪伴 感谢给了我这个时不时鸽子的作者很大的体谅 无论你认不认为这是一本合格的同人 我都会很认真的继续写下去 给乌鸦哥一次完整且圆满的新的人生体验 未来两周 我会修改已经发布的第一卷所有内容 以及规划开稿第二卷 预计在3.25左右 第二卷(靓坤篇)就会和大家见面 欢迎追更 感谢支持~也感谢遇见同好的你们。 「37」影业·第二卷(靓坤篇) 哪里有银钱夺赚,哪里就有纷争。花炮会风波结束后平静没多久,影视行业正兴起,给了黑道入侵电影圈的契机。 因为拍电影所产生的实际开销与预算相差极大,所以和从地下钱庄发展出的现金走私、虚假交易、赌博黑箱等方法一样,拍片也成为了一个重要的洗钱渠道。 黑帮金主安排剧组,充当影片投资人,随便找些不知名的演员拍一部烂片,并且签下夸张的片酬。再加上影片中所用的到道具,搭建、破坏或租赁设备,做假账就是易如反掌。反正,最后落到剧组和演员手里的钱是没多少,唯一有用的,是黑钱转了一圈回到金主手里,成功洗白。 不过混黑社会的嘛,无往不利。能洗钱是为了能赚钱,能进攻电影产业拍快片当然也是为了赚钱。现在香港影业发达,热钱大量流入港岛,没理由不去新掂一块蛋糕。上部市场有精品片商业片顶着,而下沉市场多以风月片、三级片铺垫。反正上上下下一脉相承,能揾银就是硬道理。 黎式和那位社团大哥自长洲的事儿了后,冷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她春季开学,关系才有所缓和。不过想要到她的好脸色,也还是有条件的:乌鸦被迫答应放她出去,除上课外,再参加一份实习工作。 这份工作是通过学校申请的项目,想想她再一年就毕业,去实习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而具体是干什么的,他既没多问,黎式也就懒的主动回答。 情场上没法春风得意,幸好在事业上成绩向荣,不过乌鸦打心底里,还是在为上回没有借日本佬之手弄死陈浩南而耿耿于怀。 听说陈浩南最近也对电影市场产生了兴趣,有钱赚的地儿谁没点盼头,他本欲与同在洪兴的大底靓坤合作电影生意,却没想到被其一口回绝。 靓坤这人,乌鸦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新开的乾坤电影公司业绩还不错。新晋三级片影星方婷,就是他旗下的艺人。这个方婷年方二十,生得倒是前后凹凸有致,凭着天赋型的一对大波,成为知名艳星。不过若论演技,也就一般般。但拍三级的嘛,又要什么演技,给谁不是看就为了饱个眼福。 有她这么一枝花在,的确是给靓坤挣了不少钱。 乌鸦觉得这是个机会,刚好新北方电影公司前几日派代表来过堂口,想找东星入伙合作。不如趁此机会,自己和靓坤合作一把,既赚了钱,也能好好打击陈浩南一番,杀不咗他,给他找点晦气也好。 亚佐推门进来,向大佬回报前几日派下的任务反馈,他查清楚为什么靓坤拒绝和陈浩南合作电影市场,探明了二人是不是一向不和。 这源头要说回方婷。方婷年纪轻轻,但已经嗑药嗑嗨到爆,而药丸是陈浩南小弟山鸡卖给她的。本来这事儿靓坤倒也不知情,是有一次方婷忍不住在片场嗑丸,嗑到神智不清差点烧了整个工作室。靓坤一怒之下严禁方婷碰毒,又一查到底,查到了山鸡头上。他带人去找陈浩南对峙,对方当然一口否认,没有证据靓坤有气也无处撒。有这件事在前头摆着,后来的合作自然也就告吹。 乌鸦手指轻叩两下桌面,继续问,“靓坤这人点样?有打听到么?” “他之前同东星冇来往,我哋也唔熟,但听陈浩南那边嘅人讲,此人只系个表面兄弟,惯会投机倒把,眼中毫无社团利益。” “系噉”那男人点了点头,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这种人脑子里只有利益没有情义,眼下或许能混得好,但绝对混不长远。不过,若是能拿来利用一下,好像也不错。 乌鸦对亚佐吩咐道,“去约新北方电影公司嘅人,话我哋同意与他们签。然后帮我联系呢个靓坤,问他有冇兴趣倾(谈)笔好生意。” 陈浩南虽遭受到了靓坤的拒绝,但还是不死心。方婷最近炙手可热,那赚钱的数目可真的可用夸张两个字形容,不说香港本地,来自台湾和马来西亚的片约都能排到明年。电影的利润实在诱人,他心生一计,私下约出方婷,用一包药丸作为见面礼轻松吸引对方,让其放下戒备,再用后续福利条件作为诱惑。方婷嗜毒如命,脑袋一热便答应私下签约。 就在方婷即将下笔签字之时,靓坤带人杀到,截胡了这桩买卖,撕了签约单就怒骂道,“你班扑街!趁我睇唔见,偷我人?我一早收到风声咗!” 山鸡火气大,同时也拍桌而起,“靓坤,你盲咗?我哋大佬有生意要同方婷小姐倾,你嘈乜呀?” “上次我冇同你计,都冇搵人打你。山鸡,你仲有胆出声?” 靓坤一把把方婷扯到自己身边,围带着的小弟一涌而前,陈浩南不想在这里把事情闹大,让山鸡退后,出面说话,“头先方婷同我讲嘢,用啲私人时间,她都自愿与我哋签,你咩话?” “系咩?”靓坤抓着方婷肩膀的手一紧,笑里藏刀,“婷婷,你都同他们签?” “我”方婷一个女人被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当即反悔,“我冇应承!我唔同他们签!” 没想到她会当场出尔反尔,山鸡暴跳如雷,指着方婷鼻子骂,“你个贱人玩我哋?冚家铲扑街!” 声音一落,两方人马就打算摔碗抄桌子,势要开战。 ——“都话洪兴啲人义字当头,没想到,也会起内讧。”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众人目光齐齐向靓坤身后出现的男人看去。那人虎背熊腰,穿着一件薄衫,肩颈上露出的刺青栩栩如生,“Crow”四个英文字母夺人眼球。他凶恶的眼神扫视一周,气场强大让人望而生畏。这来人不是乌鸦又是谁。 靓坤见到盟友到达,便更加无所畏惧张狂起来,“义(义)?义字点写呀?上面一个我,下面个羊,合齐来就话我系羔羊。不过我要揾银呀,做咗羔羊我点揾钱?” 这番言论充分证明靓坤是个个人主义至上的逐名之徒,陈浩南平日里最看不上这样的人,但此刻顾着外人在,便选择闭口不言。他看向靓坤身边的男人,满身的邪气,第一眼就让人不舒服。可又不知为何,就算抛却这些不谈,陈浩南隐隐就感受到了一股凉意。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绝不是个省事儿的角色。他若是与自己为敌,怕是个大患。 “来来来,我同你哋介绍”,靓坤变脸极快,一张面孔早就雨转晴,“这个系我乾坤国际电影制作公司新啲合作朋友,东星社乌鸦哥,大家一定认个面,如果去我乾坤,噉就系上上宾。都明未?” 家丑不外扬,陈浩南就算再和靓坤不和,但同是洪兴的人,此时也会买个面子给他,率先伸出了手,“乌鸦哥。” 其实,场上几位也不算第一次见,各自都是社团的头脸,在过去大型的联盟活动中,多少都打过几次照面。就算是去夜总会照例出场玩,社团固定的也就那么几家,来来回回的,都能混个脸熟。 那男人笑笑,既没接上对方送来的橄榄枝,也没驳斥,任凭陈浩南的手空在那里数秒,等场面再难看前,才握了上去,“靓仔南,久闻大名。” 这对跨越前世今生的天生宿敌,终于正式会面。 “不如我们坐下来倾?”这话是同乌鸦说的,对于方婷这笔买卖,陈浩南还是不想放弃。 乌鸦没说话,靓坤倒直接接口,“倾生意系要有资本啲,你以为有钱就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系要有脑子架嘛。 “你想讲乜啊?”山鸡看不过自己大佬受冷嘲热讽出声。 “好简单。上期、中期、尾期点畀先?镭射碟、影带又点计佣?”靓坤一脸得意的问。 还没踩足过电影圈的陈浩南等人自然不知行内门道,都面面相觑无语。靓坤见状态度便更加恶劣,“咩都唔知仲同我倾?你以为边个都能拍电影?”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山鸡,差点就要戳到他脑门上,“你以为我上次同你讲山水有相逢,就真系同你会相逢呀?就你这样啲仲拍片,站马路旁边卖卖三级,都算抬举你啦!” “扑街,讲咩你?!”山鸡怒从心头起,一拳直接轰了过去。 场内还有东星的人在,陈浩南怕他惹是生非、横生枝节,就硬生生把他拦了下来。山鸡极为不服气,骂骂咧咧的被左右两个小弟带离场。 陈浩南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乌鸦,再看向靓坤,沉下声问,“靓坤,你做事都咁绝?” 靓坤已经揽着方婷坐进卡座,没有理他的意思,自顾自托起一个杯子喝,意为端茶送客。 “顶好”,陈浩南恨的牙痒,好聚不好散,这梁子就算结下了。“你唔好后悔”,他甩下一句话后就率人离开,和乌鸦擦肩而过的瞬间,那男人微微偏过头来,二人目光有一瞬间锐利的交锋,火花四溢。 瞬间过后,乌鸦恢复纨绔常态,同靓坤谈笑风生。陈浩南转身而去,暗自瞒下心惊。 「38」偶遇 从周一到周五,白日里黎式忙着上课。放学回来,要么在厨房煲汤,要么就是在客厅做功课,乌鸦就算逮住人,都没啥趣味。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本想带她去外头兜风,美名其曰增进一下感情,就当给她坐监放风,却被她“要上班”三个字败兴得一塌糊涂。 那男人搓着湿发从浴室出来,看到画着淡妆就格外靓丽的黎式,突然开始后悔答应让她出去工作这件事。这不是招蜂引蝶找麻烦么。 “返工去?” 她回头看到又黑着脸的男人,对这人的莫名其妙早就习以为常,点点头,“系啊。早饭畀你留咗,要吃自己攞。” “吃吃吃,你以为我像你?就知道吃。” “爱吃不吃。”黎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懒的和他计,转身就走。 没想到乌鸦从后边跟上来,拉住她,“去边返工?我送你去。” “你?”她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遍,男人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露出了精壮的肌肉,金色的短发梢上还在掉水珠。她把自己手臂从他手里抽出来,拒绝道,“算咗。我怕迟到,冇空等你。” 先是上学,后是上班。反正总是有事情比自己重要。乌鸦真是不懂她的脑回路,做他的女人会缺什么?用得着每天那么忙忙碌碌,最后挣得还没几张大头钞。 她既然忙着去赶工,他也就没再拖着她温存。好不容易这几日能见到她些许好脸,也懒得折腾,让她皱眉。 周六既然没了美人约,乌鸦也没打算在公寓里闲着。先头靓坤说想进一步谈电影生意,东星这边也点了头,但地点没约在元朗的堂口,直接定在了电影公司。新北方有了东星的注资后,实力更甚从前,而乌鸦哥也新添一个身份:新北方的大股东。 电影公司是正经营生的地方,乌鸦过来谈,除了亚佐之外,也就另带了两个细佬。不过单是这四个人出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便让公司员工不敢乱走乱看。毕竟黑帮可不讲理,招惹上了,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靓坤早等在那,见到东星的人一出现,自然熟的就向乌鸦招呼上去。可手还没搭到他肩膀,就已经被亚佐拦下来。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爽,但也在此刻没发作出来,反而还是笑着说接下来合作的新计划。 天空放晴,阳光很好。拐过一条长廊后边,是几间用玻璃隔出的办公室,光线穿过玻璃透亮整个空间。走在最前面的乌鸦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众人也都不得不停住原地。亚佐心中疑惑,沿着他大佬的目光看去,瞬间了然原委。 站在光线里的女人,一头墨发垂落耳畔,粉面朱唇,一双眼睛里蕴着笑意,温柔又亲和。 这世上,能让他停步的唯有一人:黎家阿式,这朵抢栽在烂土里的白月季花。 乌鸦见过她的很多面,甚至是最极端破败的那面。可从没见过她在自己所喜欢的领域里努力做业,所浮现出的那种因自己付出劳动而被肯定的满足感让她快乐的神色,看起来整个人在发光,轻松自在便更添风采。 “好靓啲女仔!” 靓坤一声感慨拉回乌鸦出神,还没说什么就又听他出声道,“估唔到这间公司度仲藏住美人,都唔知,系唔系艺人。咁好嘅一张面,唔火太可惜了,去递张卡片,就嚟我乾坤晒,包发达。” 当着他的面就想挖墙脚,乌鸦瞬间黑了脸,身影一动,挡住靓坤贪婪的视线,没什么好语气的开口,“你唔系要倾生意,仲倾唔倾?” 靓坤不知道他突然发的是哪门子的火,不过道上人都说乌鸦脾气暴躁,阴晴不定,也就没多想,耸耸肩道,“倾啰。” 女人出来做业抛头露面果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大家都是男人,靓坤眼睛里对黎式的觊觎,乌鸦看得不要太明显。给了亚佐一个眼神后,他就拉着靓坤直直往前走去,不再给他多瞧几眼的机会。 黎式傍晚里下班回来,还没进门,就已经看到某个社团大哥双手交叉坐在沙发上,一副等着训人的样子。 “点解你会喺新北方?”一看到人,他立马就恶狠狠的开口问。 自己的工作地点从没跟他说过,他怎么又会知道?黎式放下包,倒反问他,“你又派人跟踪我?” “跟踪?”乌鸦冷冷一笑,“我用得着揾人跟踪你吗?我亲眼睇见。” “你也在新北方?”她想了一圈自己今天在公司遇见的所有人,也没有面前人的脸,照理说,他人高马大又气质独特的,怎么可能见过就忘。 那男人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靠近她,压迫感顿时扑面,“我不能在吗?” “你...”黎式下意识后退,看他一进再进,自己退到墙根边上退无可退,便抬手挡在他胸前,“唔系你应承我畀我去做业?新北方又点呀?你又发什么疯?” 乌鸦把她捆绑在自己身前的这方寸之间,稍稍低头就能闻到她发梢的馨香,回想起白天美如似幻的那一幕,心尖依旧会一颤。 他手指勾起她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讲,你实习究竟系去做啲咩?” 黎式没回答他,只拉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之前唔问,而家想起问咗?” “唔畀我打岔。回答。” 他手指施力,让她没机会躲闪。热气喷洒在二人之间,狭小空间的对视下,很容易生出暧昧的火花。 黎式用力推开他,故作姿态理了理鬓边的散发掩盖心慌,清清嗓开口道,“回答就回答。我又唔系去卖夜场,有什么唔好讲的。” 男人脸色更黑,下一秒就要暴走,“你仲想去夜场卖?” 她反倒被他如此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实在是不懂他在发哪门子的火。毕竟,从前把自己扔进夜场的人,也是他不是吗。黎式笑了笑,本想再嘲讽几句回去,不过看他确实是动了火气,本着不给自己找麻烦的基本条令,便转走了话题。 “我在新北方做实习编剧。你冇问过,我也就忘了说。” “做编剧?”乌鸦皱皱眉,但火气已经消散了一半,“想做文书,来我社里不就完了?给的还多。” 黎式一脸无语,他还真的热衷于拉人头入伙。 “多谢好意。我就乐意赚这点。” “嘁”,男人表示鄙夷,“没点志向。” 想做第二个李嘉诚就有志向了?黎式还是懒得和他多计较。不过,为了以后少些麻烦,逞他问了,便打算都说明白。新北方打算投资一个新项目,是部电影。情节是用几个单元的故事填充起来。黎式作为实习编剧,被分到了一个单元的故事编辑。虽然体量不大,但对品质的要求很高。 换而言之,就是她接下来有的忙了。 “所以,大佬。我要上班做业,而家已经汇报过。请你别没事找茬。” 他对她的话不爽,“我找你茬?” 黎式挑眉以示反问——难道没有? 就像签订不平等条约,乌鸦哥高抬贵手,终于不对黎式参加工作的事情横加阻拦。当然,他是那个甲方。 每天上下班由他接送,这是条款之一。 黎式闻者无语,做社团大哥,都那么空的吗? “你每天又接又送,我那部车,仲有咩用?” 大哥丢来一个不屑的眼神,金口一开,三个字:“当摆设。” 他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商量的余地,咁靓的宝马E36开始停在元朗楼下积灰。黎式心疼不过它被闲置的命运,就偶尔开去超市进货,或者开来上课。 一个周日的晚上,她刚刚完成工作走出新北方,照常在门口等人来接,半个小时过去都没等到车来。传呼机震动了几下,黎式摁下接听,是亚佐传来讯息,说是今晚大佬被酒局缠住,要晚些时候再过来。 没收了她的车子,这会儿还要放她鸽子。黎式心里没有多气,是因为对他的不靠谱早习以为常。天色阴沉沉,感觉不久就要下大雨,一直站在公司门口,也不是办法。她掏了掏包底,摸到些买菜留下的零钱,打算去搭公车。 新北方附近没有公交站,黎式一路问着路人走过去,却不自觉走进一片以娱乐城为主营的繁华地带。等夜幕完全垂下,那灯红酒绿露骨地显现出来,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并不怎么安全。 公交站正对的是一家规模庞大夜总会厅,丽色的霓虹灯牌顶头照下来,有些迷乱她的眼。黎式能看到到夜总会门前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是这世间最普通的食色男女。在一所建筑里,肆意挥霍。 站街的小姐,浓艳的妆,谄媚的笑。论她怎么看,都有些麻木。 怪不得人家说。夜场,就像无底洞。无论进去的时候是情愿还是不情愿,进了,就再出不来了。 夜风微微吹起裙摆,早春还是有点冷,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往站台边上又靠了靠。突然一道巨亮无比的车前灯打在她身前,刺目的光照得她一时睁不开眼睛。车的喇叭声炸响在她耳边,从车上下来一个混子模样的男人,凭她如今的看人经验,只一眼便能判断出,那人是混古惑的。 「39」夜险 来人朱红西装配上大金链子,正是刚从应酬上下来的靓坤。他见到黎式第一眼,便认出她是上回在新北方里的那个靓女。当时碍着乌鸦那个家伙杵着,不方便下手,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能泡到这种极品货色,算他靓坤艳福不浅。 黎式很快察觉到面前的男人目光不善,想着不惹多是非,便往一旁躲,没想到靓坤也跟着她往里靠。她往右边躲,他就往右边站。黎式把眉眼一冷,干脆开口质问,“先生,你想做乜嘢?” 靓坤笑得不怀好意,满身酒气靠近,令人肠胃翻涌。上来就要摸脸,吓得黎式赶紧一个巴掌打掉他的手,呵斥道,“你再噉我即刻报警!” 靓坤被她这一巴掌打出火气,破口骂道,“你个出嚟卖的贱货,仲扮咩烈女?我系顾你生意,明唔明?” 出嚟卖?她哪里像是个站街的了?就因为自己站在夜总会门口等巴士,就以为是做夜场的了?黎式十分无语,深觉面前这种人多看一眼都晦气,干脆不与他纠缠,扭头就走。可靓坤偏得没放过她,赶上几步就对人动手动脚。 黎式抓住袭胸的咸猪手,火从心起,反手甩了靓坤一巴掌。 “啪”一声清晰响起,靓坤愣了两秒,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敢动手。 “你个扑街,敢打我?!” 待他反应过来之后,面露凶光,挥手招来细佬,一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点颜色瞧瞧。黎式自然也不是傻的,哪还会站在原地等着被人抓,转身就开始一路狂奔,只恨自己为什么没生得两个风火轮。 可她一个女人怎么跑得过古惑仔,身后的骂声传来,黎式的小腿开始抽搐,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还以为今天真的倒霉要折在这帮烂人的手里,突然一辆摩托呼啸而来,掀起一阵风尘,横漂后停稳在黎式跟前。 黎式以为是追上来的恶徒,吓得差点瘫软在地,没想到车上的人摘掉头盔,露出了一张清秀的,又和阿妹黎仰意外相似的脸。 “苏阿细?” 一手把着车头的细细粒把头盔丢给黎式,拍了拍自己的后座,“快上车。” 身后的烂仔已经追近,个个凶神恶煞,黎式心中一惊,赶紧上了摩托。细细粒轰了两下油门,说了一句“抱紧我”,便直接将摩托飙了出去。 靓坤带人杀到,也只能无奈看车影远走,车汽轰鸣,自己吃了一地扬尘,无能狂怒,“扑街!唔好畀我再捉到你!” 路灯后移,细细粒飙着摩托,没减一点速度。呼啸的风隔着头盔掠过黎式耳边,隔着目镜,眼前是细细粒飞散的头发,她的视线并不清晰。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的风声逐渐减弱,细细粒把车停在路边一棵大树下,黎式下车摘掉头盔,揉了揉自己的脸,等意识慢慢清明起来。 “多多谢你救我。” 虽然她们这才见了第二面,但因中间种种,便早就熟识眼前人,又因两次相见,一是护财,二是救命,黎式自然已经十分感激她。 “唔使多谢”,细细粒摆了摆手,显然觉得这是举手之劳没什么要紧,“嗰个地方做夜场多,你做老师嘅,又生得咁靓,都唔好去。今日冇开你嗰部高级车呀?乜喺边(怎么会在那里)?” 黎式本来想说自己真的不是老师,但想想也没什么必要再解释,摇摇头只说“嗰部车在家里放住。我在那附近公司上工,落班时,本来话有人嚟接我,但”她无奈笑笑,接着道,“所以,我唯有坐巴士返去,冇谂(想)到附近有烂仔。” “是这样。你老实讲”,细细粒笑嘻嘻地靠近问,“你系唔系边个黑帮大佬拖友(女朋友)来嘅?” 黎式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毕竟自己从没有说过家里那个男人的事情,而她也没什么江湖人的气质吧黎式不禁在心里哀嚎,近朱者赤,自己难也被逐渐恶化了? “你你点知?” “你咁坦诚,我都讲真咯”细细粒故意拖了长音,吊人胃口,“我在长洲花炮会上见过你。不过,那时你可唔系而家这幅样”,她笑了笑,问,“系唔系呀,护士小姐?” “你你”黎式心中一紧,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想隐瞒些什么,但就这样被人说破,多半有些尴尬,毕竟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你见过我?” “系啊”,细细粒点点头,“但我唔知将你扮成护士,藏入花炮会的人系边个。但我估,一定系个大佬来嘅,不然边有这种本事?他一定好钟意你吧?连参加咁传统的黑帮活动都要将你带喺身边,又怕你身份暴露,做假身份同你遮掩。” 黎式越听越觉得离谱,苏阿细口中这个人说的,是家里那个阴晴不定又易怒偏执的男人?他钟意自己?她怎么不知道? “你就在花炮会上见咗我一面,就可以谂到咁多呀?”黎式打趣道。 “仲有就系今日咯”,细细粒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接着说,“咩人畀你车,又唔畀你开,特地差人上工放工的要接你,我混行的我清楚。” “听你语气,点解仲有D羡慕?” “我羡慕呀。你家大佬真的很把你放心上咗。” 放心上个屁。 黎式暗自腹诽,就是因为他今天不给车又不给接,害得差点死在烂仔手里自从被抓来香港,自己遇到的所有烂事,她都要算在那男人头上。 赶着苏阿细的话头,她问,“陈浩南对你唔好吗?” 细细粒突然愣了一下,立刻反问道,“你点知我男人是陈浩南?” “我我”黎式顿时语塞,聊着聊着竟然顺嘴就说出来了,她总不能说是那男人在针对陈浩南,而自己是听墙角听来的吧,支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你知我在花炮会上呀,你为咗他挡下原先青南嘅一拳,几犀利呀。点?身体恢复好吗?” “哦”细细粒点点头,觉得黎式说的有几分道理,话题马上被她带偏,“我本来就身体好,恢复把月,基本好翻晒啦,如果唔系,我点可以带你飚摩托?” 黎式手腕上的表微微震动,时针指向七点,是元朗公寓晚间开饭的时间。她看了看周围,想着该回去了,便问“这系边度?” “我哋在中环。”细细粒靠着树伸了个懒腰,重新抱起头盔,“我都要返去咗。你点呀?要我送你返去?你住边度?” “我住”话说了一半黎式便收口了,她从来都会注意这点,不轻易暴露黑道人的住址,“你走先,我就在这等人嚟接我。中环好多人,都唔会有乜嘢危险。唔麻烦晒你咗。” 细细粒自然也知道黎式说的不麻烦就是一种说词,也理解她的顾虑。 她点点头,“那好咯,我走先。”又从裤袋里掏出一张便签,随手写下一串数字,递给黎式,“这系我个BB机号,欢迎随时Call我。” 黎式接过便签应声说好,与苏阿细告别后,她背着包就近找了一家灯火明亮的咖啡馆,拿出BB机本想留言给乌鸦,但才摁下两个数字便连键删去,改留音给了亚佐。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商场门前。亚佐从车上下来,走到咖啡馆临街的玻璃窗前敲了敲。 黎式从书籍中抬起头来,看到了打手势的亚佐,便结账出门去。 她坐过那男人的捷豹,自己常开的是宝马,还是头一次坐这样的多座商务车。这车看上去能坐挺多人的,难道是他们出去砍人冲业绩的时候开的吗?想到这一层,黎式便觉得怎么坐都不舒服。 开着车的亚佐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黎小姐,你放心咗。我哋出任务唔会开这辆。这辆系倾生意时,接送各个大佬用嘅。” 砍人当然是用铁皮车啦,不怕损伤,横冲直撞,无敌就行了。 黎式听他那么说,微微有些窘迫,便只笑了笑,没再说话。倒是亚佐继续在问,“黎小姐唔系应该在新北方?点在中环Call我?” 她没想把这事情闹大,也不想让那男人知道今晚的事情,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我收工之后,等得无趣,就想揾个地方逛街。香港的路线我唔熟,不小心迷咗路,就搭车坐到中环。” 亚佐也没深究黎式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她既然那么说,他就那么信。二人各自无言,直到行过半路,车开进元朗地界,眼看着就要到公寓,亚佐突然开口问,“黎小姐,大佬,他对你好吗?” 黎式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那么问,便一下子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亚佐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让她为难,便忙改口道,“如果觉得为难,可以” “无所谓好不好”,黎式开口打断他的话,无视对方眼神里的意外,接着把话往后说,“我只想好好活下去,仅此而已。” 刹车片踩下,商务车稳稳停在元朗公寓门前。亚佐看着黎式,情愫隐藏着在黑夜里,“如果你想,我会帮你。” 黎式掰开车门的手一顿,回头看他,秀眉蹙起,不懂他的意思,“可你系乌鸦的人。点解(为什么)帮我?你哋道上混的都很清楚,这叫背叛。” “我知”,亚佐点点头,“帮你,我就当还咗聚哥的恩情。所以,只要你开口,我会不顾一切。” 可到底是报恩还是动情,他亚佐自己究竟又有几分拎得清。 黎式握着车把的手逐渐攥紧。 她当然想走,但她还没下定这个决心,更不想牵扯无辜的人。黎式深吸了几口气,几番心理挣扎下,攥紧的手又逐渐放开。在微弱的光线下,留给亚佐一个模糊的微笑。 她只道,“多谢。” 「40」激化 靓坤泡妞不成,反被黎式打了一巴掌,窝了一肚子气,再进夜总会时,自然没有任何好脸色,经理伺候这位大爷,战战兢兢,满头大汗。手下的细佬,为了宽慰大佬,故意说山鸡的漂亮女友可恩在这里上工,不如叫她过来玩玩。 一想到山鸡那个扑街,靓坤的火气更大了,能玩他的女人,当然是再好不过,便二话不说让人来陪酒。 而山鸡刚好就在会所里,听说这事顿时火冒三丈。自己还没温存够,就要被靓坤抢人,一顶绿帽子扣在头上都要发光了。他抄起啤酒瓶就要去正男人的颜面,可靓坤在这里人多势众,可恩怕两方闹起来,便让山鸡出去冷静一下。山鸡拖住可恩,质问她怎么能去陪别的男人,但可恩爱慕虚荣,根本就不理会,撇开他的手,飘然而去,向钱看齐。山鸡无奈借酒浇愁,满脑子里都是靓坤玷污自己所爱的场景。 夜半灯彩时,山鸡醉酒转醒,传呼机里听到可恩的留言,山鸡赶去,听可恩哭诉,说是靓坤睡了自己后,不给嫖资,说她一文不值只是个卖烂的贱货,还把她一顿痛殴泄愤。山鸡怒火攻心,立刻联络兄弟,势要把靓坤碎尸万段。 靓坤左拥右抱,埋在女人的胸脯中流连,十几个人便围将上来,面对山鸡开动电锯,竟然丝毫不慌。 山鸡觉得氛围不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便看到一个庞然巨物挡在靓坤身前。来者连人带锯一把将山鸡提了起来,此人是靓坤的保镖天收。兄弟们赶上来想围殴救人却都落入天收的魔掌。天收身长2米2,如恐怖的杀人机器一般,面无表情的将面前的人像蝼蚁一般碾碎。 山鸡当下就乱了阵脚,幸好有人报警,听警笛响起,一场恶战才歇。他无奈只好忍下这口气,先走为上策。 团内成员伤情严重,陈浩南面色不佳,把山鸡叫到一边,让他尽快跟可恩分手,这种女人摆明不是好东西,会害死人。山鸡却自以为遇见真爱,根本不把他大佬的话放在心上。 陈浩南思虑再三,一想到靓坤就忧心忡忡,从争夺电影生意,如今到玩兄弟女人,担心事态再恶化下去会到收不了场的地步,便决定让自己的大佬B哥联系龙头蒋天生,干脆把事情抬明面上来讲。 蒋天生和洪兴二把手白纸扇陈耀同意了陈浩南的请求,为双方开启了谈判。 陈浩南有理有据,据理力争,但靓坤目中无人,大讲歪理,要不是陈耀喝止,两方险些要在谈判桌上斗殴。 蒋天生看够了这场闹剧,拍案定了结论。按照洪门家规,同门之间闹事,本都有错。靓坤勾搭义嫂,山鸡兄弟相残,更是谁都占不到理。既然都有错,怎么闹都没意义,不如看在社团的份上,就此翻篇。大家出来行,都是为了赚钱,以和为贵。 可靓坤嚣张惯了,一点也不买账,不顾龙头地位,指着蒋天生的鼻子又吼又叫,大放厥词,号称要整个香港都响彻他靓坤的威名。 洪兴这件家事传到江湖上,便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人都认定靓坤狂妄自大、欺师灭祖没有好果子吃,可早就反心的靓坤丝毫不惧。他装模作样的给蒋天生包了一个大红包作为退会费,于是这笔天价退会费的传闻又传遍了江湖。 可蒋天生打开靓坤寄来的信封一看——三元六角。银行都取不出三元六角。 靓坤得意洋洋,这样毫无顾忌的肆意妄为,是因为他早找了和合图作为自己退出洪兴后的下家。不过他本想和立花正仁谈,却没能如愿,只见到了双花红棍的朋友奶仔。 但奶仔的一句话幻灭了靓坤不切实际的期待——“蒋生已经通知所有帮会,你靓坤嘅退会手续冇搞定,系唔得畀你入门嘅。仲有呀,听讲蒋生要畀你反向升职,将你从草鞋贬为四九,惊唔惊喜?” 靓坤此时哪还有底气摆胸有成竹的架子,虽然窝囊了一肚子火但也无可奈何。离开和记的地盘后,他就开始四处打听,自己将被降职的消息果然传遍江湖,偏偏这时陈耀打来电话催他去接受新职位。靓坤在口头上敷衍了事,只能先躲起来暂时逃避了降职。 不过逃归逃,躲归躲,钱还是要赚的,不然拿什么揾饭吃?幸好手里还有电影公司顶着,不然伙食费都难保证,更不要说请客吃宵夜。 靓坤手下傻强带着摇钱树方婷出去在外景拍摄,却屡屡碰到地头蛇来榨取巨额保护费,这些人明摆是知道靓坤最近风水不行,来敲竹杠的。 傻强将账单拉给他大佬看,靓坤无奈只好把实景拍摄转移到室内拍摄,反正现在看电影都是看明星的,脱了一样看,谁会在意是实景还是棚拍? 凭借着方婷的一对大波和大胆敢露的拍摄作风,靓坤的电影生意虽遇打压,倒也没有十分凄惨,但他和陈浩南、山鸡的矛盾却大大激化。 靓坤从不知道低调,这一番闹得风风雨雨,江湖上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德行。亚佐走进来,把两份文件放在乌鸦的大办公桌上,说起此事,不免有些担心东星的生意。 “大佬,我哋真要继续同靓坤合作下去?他这人阴险狡诈,又唔讲义气,我怕会畀我哋带嚟麻烦。” “阴险狡诈?”比恶,世上谁人能比得过他?乌鸦笑了笑,流露满身邪气,“怕咩,揾人睇住啲,照样做生意。” 既然大佬都那么说,亚佐也不再多话。乌鸦的目标是搞垮陈浩南,有靓坤这样的人给洪兴添堵,他求之不得,做梦都想笑。 瞟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差不多,该去接黎式下班。乌鸦把文件往亚佐处一推,“你把这些东西看一遍,回头讲给我听,我走先。” 其实他本不是那么耐心的人,竟还真的每天打卡点卯一样的去载她上下班。前几日黎式提出要回自己的那辆宝马,不应承就开始摆脸色,他知道她脾气,也不想每天吊着脸孔看个黄脸婆,车不给,但也说再不会迟些接送。 今日黎式不在新北方,上次的业务基本完成,组长新派了一个Case给她。新项目筹了当下红火的几位影星,让各选个剧本,拍几部系列片。 黎式跟着前辈去影棚,在休息室给演员讲本子。前辈体恤她是个实习生,便捡了一个难度不高的剧本给她。给她派指的演员,也是个脾气不错,架子不大的。一个团队四个编剧,黎式最早完成任务。捧着咖啡从茶水间里出来的时候,路过一间VIP室,听见里头的动静不小。 “我话咗,我唔拍这个本子,你听唔明人话吗?”一个尖锐的女声刚落,伴随来的就是玻璃杯被砸碎的声音。 黎式侧身在门外,透过没有关严实的门缝往里面瞧,看到一个明艳娇媚的大胸美女在大发雷霆。 “婷姐,你拍什么唔系我哋说了算的,系老板做话事嘅。你就别生气了,揾钱要紧啊。” 助理的劝说也没止住她的火气,桌上的杯子接二连三被砸烂,张着嘴还在那里咒骂。黎式听旁边的人喊她作“婷姐”才认出来里面的人正是如今大热的艳星方婷。她忽然想起在这一套新的系列剧本里,似乎是有一个本子写的是妓女和书生的艳情,仅凭文字所看,都觉尺度之大都令人咋舌。本来她还在奇怪什么演员能愿意接这样的戏,不过若是对标上方婷,这一切倒都显得顺理成章起来。按照她以往出名的作品看,如今这个戏,倒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样。 “我唔拍!我唔拍啊!我要解约!唔...” 话还没说完,方婷便被助理捂住了嘴,“婷姐,这可不能乱讲...” 果然一句整话还没说出口,便从另一扇门里走进几个身穿西装却难掩古惑仔本色的彪形汉子,一排大汉站在方婷面前,那样的压迫感吓得她直打摆,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我哋是坤哥派来照顾方小姐拍戏的,大佬话,方小姐如果肯老老实实拍戏,坤哥唔会亏待你,如果唔肯配合,后果,方小姐你知。” “我...”方婷被吓得眼泪直掉,满脸委屈,“每次拍片要么是三级,要么就是要脱,我都想正正经经拍几部戏,做个演员。” “做个演员?”在场几个人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其中一个脸带刀疤的保镖开口,“大佬说了,就方小姐那个感人的演技就算咗,少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唔好以为拍了几部片子,赚了点钱就能在他面前唧唧歪歪。凭方小姐这对大波,如果唔拍片,就只能畀送去做鸡咯。” “我...你...”方婷毕竟是女人,虽然艳星出身,在这一番羞辱加威胁下,当然是再难施施然然地坐在原地,捂着脸就哭跑出去。 开门的时候,黎式来不及躲闪,与方婷撞了个正着。 方婷回头看了她一眼,更不愿外人看见自己这个落魄的样子,拿外套遮住脸颓丧地跑开了。 “对唔住,对唔住”,身后的女助理追出来,急忙扶起地上的黎式,一味的道歉。 “唔紧要,唔紧要。”黎式觉得这个方婷也是可怜,被黑帮逼着拍片。传闻中她还是个瘾君子,真是入行错,步步错,一错就再回不了头。 “喺睇什么?” 黎式闻声回头,这声音果然只能是他,家里的那个大哥大。 “没什么。” “没什么你对着空走廊发呆,唔知收工?”乌鸦不信她随口胡诹的敷衍,走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身,拉进自己怀里,表示不满,“我都在门口等你十几分钟。” 黎式推开他凑近的大脑袋,“你别太过分,这里是公共场合,你唔要脸我仲要。” 那男人斜着眼看她,脸上就好像写了不怀好意四个字,把黎式都盯毛了。 “你想做乜嘢?(干什么)?” “你讲呢?”乌鸦抱着她转身,随手推门进了一个无比狭小的道具仓房,“我在外面吹咗十几分钟的冷风,你赔畀我咯。” 赔你个死人头。黎式翻了个白眼,还没骂出口被便他汹涌袭来的吻封住一切言语。 昏暗夹道的闭塞空间里,人的感官触觉被无限放大,唇舌之间的羁绊,蓬勃的荷尔蒙入侵每一个细胞,令其沉沦情欲。 黎式被他吻到脚软,一双有力的手臂抱着,被他摁进怀里。 “你怎么来棚里了?”她气息不稳,胸膛起起伏伏,看得男人眼热。 “我不能来?” “我不是这意思。摄影棚唔系工作人员唔畀入,你点入嚟?” “傻吗你”,乌鸦脸上露出餍足后的笑,“新北方的股东系边个?你不知?” 黎式愣了两秒,真觉得有钱能使鬼推磨。呵呵。这年头,黑帮大佬都能成拍电影的艺术家了。这里空间太小,一呼一吸间全是他的气息,她讨厌这种被侵占的感觉,推开门就要出去,可没想到男人一只大手捞过来,把她钉回墙上。 “又点呀?” “我还冇够。”乌鸦很厚脸皮的说自己需求。 “你够冇够,也唔关我事。” “怎么不关你事?”男人火热的手下移,放在黎式大腿侧,稍稍一用力,就把她一条腿抬了起来,“你说关不关?嗯?” 论无所顾忌,没脸没皮,世上没人敌得过他。黎式真是怕了他了,无视他得逞的奸笑,放软了语调,“回家,咱回家再说。这里空气唔通,我快晕咗。” 乌鸦哥撩妹=薛定谔的猫 「41」恶绑 靓坤以为能凭着电影生意度过危机,再寻机会东山再起,然而如意算盘再度落空。山鸡趁着最近靓坤人手稀少,常常带着一帮洪兴仔,把他所有拍摄场所砸了个遍。当然,用脚趾想想都知道,这是蒋天生授的意。 布景搭建成本不低,这样造一遍被砸一遍,又造又砸,就算有座金山也禁不起这样折腾,更何况靓坤手里的现钱并不多。古惑仔的通病,就算赚再多的钱,也根本留不住在手里。如此被动,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陈浩南和山鸡这头商量着下一步对付靓坤的计划,打算让山鸡和另一手下老铭去偷靓坤的电影底片,逼他现身。可话还没说几句,山鸡那个势利眼的对象却喋喋不休吵着要分钱。 陈浩南不耐烦,甩她一迭钱,打发她下楼买烟。没想到,可恩刚走出几步路,就被靓坤手下,巨人天收绑走了。 一个女人怎么见过黑帮的手段,靓坤拿恶心伎俩稍微恐吓一下,可恩就被吓得小便失禁,毫不犹豫就把自己在陈浩南处听到的和盘托出,还迅速撇清了自己跟山鸡的关系。 靓坤一听山鸡要来偷自己的电影底片,勃然大怒,当即打算将计就计,等山鸡来偷片子时,要天收把山鸡给做掉,直接送他上路。 深夜里,天收带人在乾坤电影公司里守株待兔,蹲到了来偷片的山鸡。天收打遍天下无敌手,山鸡等人自然不敌。一番血战过后,山鸡被天收抓住带上楼,直接给扔了下去,掉在停在路边的车上,铁皮车盖被砸出了个人形。 晚间陈浩南收到消息赶去医院,山鸡重伤昏迷,但估计是有福星罩顶,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小命。夜里的风有些许凉意。巢皮之死已经让陈浩南自责,这次他不想再因为自己再失去兄弟。 但谁都知道,从“斩鸡头”入行的那天起,大家都一样,半只脚已经在鬼门关里了。 靓坤作为方婷的经纪人,偶尔会去片场巡台。 乾坤电影公司的话事人,怎么也算是号人物,所以在片场自然是有人鞍前马后的伺候,奉为大爷。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靓坤大大咧咧地靠在老板椅上,同导演一齐看着监视仪里的走戏。 一场戏喊卡,助理拿着一块超大Size的毛巾上去把方婷雪白的裸体裹住,导演褶皱着笑脸把下一场的戏的台本捧到靓坤面前。 “坤哥,下一场方小姐的戏都在这里咗,您看够唔够,唔够啲话,我哋可以再加。” 靓坤接过台本,有看没看的翻了几页,突然摘下墨镜,目光完全被另一个地方吸引去。 导演顺着他的眼神好奇的看去,果然是有个极品美人站在不远处。只是,这张脸看着陌生,应该不是混娱乐圈的,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容貌。 靓坤一下子就认出那个带着工作牌跟人说话的女人,是打了他一巴掌的黎式。衰女,装什么清高,就算不是卖夜场的,拍片又跟卖有什么分别。 他招招手,喊来小弟,指着黎式下命令,“那个,给我绑来。今晚我就要干她。” 靓坤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围在周围的导演、副导、场务许多人都听得见,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如今世道,就是这样,早已见怪不怪。人人各扫门前雪,更不敢得罪黑帮。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乌鸦从晨起右眼皮就挑个不停。一整天在堂口忙下来也没什么不太顺的事情,但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到点之后,乌鸦照常开车去摄影棚接黎式下班,可在门口左等右等也不见人,等得不耐烦就直接进去找。他本以为是黎式热衷于加班,躲在哪个角落里忘记了时间,便也没怎么在意。可问了几个平时来来往往眼熟过的同事,都说黎式已经不见好一会儿了,还以为她是提前收咗工。 乌鸦心里开始打鼓,神经马上紧绷起来,呼叫亚佐带人,直接找上摄影棚厂的管理,调出了监控。 他黑着一张脸,如杀神降临,在场有谁敢说个不字。棚厂的监控不多,只在要紧处安装了几个。几个监控录像翻来覆去的看也找不到黎式的踪迹。 “大佬,会唔会黎小姐已经回去咗?我再安排人去别的地方揾?” 那男人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只把嫌疑时段的监控带前前后后的重复看。诺大的房间里气压低迷,几排人站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他手指一动,画面在一个针秒间定格。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开进开出四回。第一次开进去,在里面逗留的时间很长,开出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又开回来。仅仅相隔五六分钟,就又急忙离开。 “亚佐,畀我查。这辆系边个啲车,开去边度。” 亚佐心里有数,真怕会出大事,便急急忙忙去做事。他的效率也很高,出去回来不过十分钟,就找到了原主。 “大佬,那是洪兴靓坤的车。” 靓坤?乌鸦愣了两秒,想了十几种可能,怎么都没想到会是靓坤。他和东星还是合作关系,为什么做这种事? 那一瞬间,乌鸦突然回想起在新北方靓坤第一次见到黎式时,那种觊觎的眼神,心中一跳,立刻慌了起来。为了保护黎式免于受江湖寻仇,谁都不知道她是自己的人啊。 他心头的怒火全部转化为焦急和不安。上一世形形色色的人,在这一世都有样学样的出现,唯独黎式是新的生命。如一道日光,照亮他污秽的人生。可也因为这段崭新的缘分,那种莫大的不定性,让他根本无法有胜券在握的笃定。 黑帮的手段他在清楚不过了,靓坤的烂名,江湖上谁人不知。他无法想象,如果黎式真的落到了他的手里,会是个什么场景。 他已经差点失去过她一次,绝不想再有一次。 这朵纯白的珍妮莫罗花,他不会允许折枝于他人之手。 “亚佐,带住人,带住刀,都同我走。” 黎式醒来的时候,明明睁开了眼,但看东西还是黑的。她以为是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用力重复几次闭眼睁眼后,借着门缝外的光,才能看清一些东西。 她觉得很晕,也很热,身体很重又很空。像是又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肉骨,轻微的刺痛伴随着又痒又麻的感觉侵入肺腑。额头上全都是虚汗,整个人昏昏沉沉。 用自己仅剩不多的理智思考,黎式一下子从回忆中找出了类似片段——她又被绑架了。 毛胚屋,旧地板,晃眼的大头灯泡。 去年年前,她被绑架到荷兰,睁开眼,也是这般的场景。只是那时自己仅是被困住了手脚,没有这种不正常的感觉。恐惧随着回忆的重现逐渐加深,难道她又落到了黑帮的手里?是江湖寻仇? 因为走动,鞋子在水泥地上摩擦而发出的石砾碎声传来,一切和当初的那场绑架出奇的相似,黎式的神经紧绷到顶点,像一根细弦,几近崩断。自己的神志却越来越不清晰,从喉咙深处冒出的不自觉的呻吟怎么都咽不下去。 黎式的双手被绑在背后,别无他法,只能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粗糲的水泥墙用力地撞去,血磕出来,感受到痛了,才夺回一些清明的意识。 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外面的光线投进来,黎式勉强看清了来人的脸。 亮绿色的西装外套,一条大金链子挂在脖子上,眼熟的穿着,加上那张见过一次的脸,黎式马上把他认了出来——在夜总会门口把她当作小姐的那个醉酒烂仔。 靓坤搓了搓手,满脑子淫欲,一脸兴奋地靠近。妈的衰女,装什么贞洁烈妇,馋了他那么久,还敢打他,今天还不是要在自己身下被干得死去活来。 想想今天真是双喜临门。本想和天收两人假扮差佬(警察)混入病房,一枪解决掉山鸡,没想到在那里碰上了落单的陈浩南。抓了这个扑街,把他跟之前绑的山鸡马子关在一起,全部灌下催情药。 陈浩南,干兄弟的女人。混社团,勾义嫂,这个罪名,他靓坤原封不动的归还。当然,靓坤是干电影行业的嘛,当然要发挥优势,那么精彩的过程怎么能不拍,烈性春药两灌下去,比AV还劲爆啦。放给洪兴看,绝对叫座。 黎式被抓来,两个女人被关在相邻的两间房里,一左一右。领命去下药的细佬不认识哪个是山鸡的马子,就都下了两罐。反正在这里,被抢来的女人只有一个下场,被上被轮,没必要分什么差别。 靓坤看着在床上已经被药效控制大半神志的女人,下身早就涨得不行。黎式身上的职业装在他眼里就像情趣服,胸大腰细,这种极品的货色,想想就知道会被她夹的欲生欲死。 黎式难掩情欲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难道今天自己真要受辱在这里了?她越害怕越躲,慢慢靠近的男人就越兴奋。黎式用尽力跑下床,却因为药效直接跌倒在地上,脸剐蹭到地上的石子,立显几道细小的血口子。 靓坤伸手过去扯开她胸前的衬衫扣子,黎式挣脱不开,干脆一低头咬在他的手臂上。她死死咬住他,像是细蛇将尖牙钉进生肉,怎么甩都甩不掉。靓坤没想到一个被下了烈性春药的女人还知道反抗,一个没防备也不知躲闪。 手上的剧痛传来,靓坤一手钳制住她的下巴,差点要把她的脖子拧断。挣开她的牙口后,毫不留情的一左一右扇了身下女人两个巴掌。 黎式隔着药效,都感觉到天旋地转耳鸣阵阵,扭头吐出一大口血来。男人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强行把她拎起来。 “你老母!扑街啦!贱人仲咬我?” 靓坤一把撕掉了黎式身上的衬衫和套裙,隔着文胸揉搓她柔软的雪乳。他拉下自己的裤头,阳具早就直立挺起,不打算做任何前戏就直接插进去。 本来嘛,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女人就是为了泄欲,仅此而已。 「42」急夺 陈浩南被靓坤的人押入房间,里面却还有个女人,正是失踪多日的可恩。 可恩怎么会在靓坤的地盘里?想起山鸡深夜行动却被人逮个个正着,他就更觉得古怪,便故意试探她,说山鸡偷了靓坤的钱,被摔下了楼,如今重伤住院。 可恩说话不过脑子,不知道关切男友,反而脱口而出疑惑说,“不是偷底片吗?” “好你个贱人,果真系你!” 陈浩南盛怒之下直接把她掀翻在地,暴打起来。一想到兄弟如今半死不活躺在医院,看着可恩那张脸越发可恨,“我就打烂你这张烂面,叫你还怎么出来勾引男人!” 可恍惚间,打下去的拳头,突然变成撕扯衣物,身下的可恩也从哀嚎变成了淫叫。陈浩南也算混江湖多年,马上惊觉自己是被下了药,极力用理智克制兽性,可耐不住地上那个女人直接释放淫欲。 很少有人抵得住强烈春药的药性。眼内所见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淫荡,可恩失去理性的呻吟让他紧绷住最后一丝理智颓废,动作开始不受控制,撕开了可恩的内衣内裤。 女人早就淫水湿遍,双腿大张,花蕊开口,等着吞噬。性欲控制了人的神经中枢,把人性燃烧得媚了,骚了,世界观里只剩下交合。 时间似乎就停留在交合里,像墙上时钟,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不停摆动。 巨大的声响突然爆发在这栋大楼里,发锈的伸缩铁门直接被撞开。一个如猛虎一般的男人,铁青着一张修罗面孔,带着几十号人,几十把着噌亮的长刀冲进这座建筑。 楼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带疑惑的探出头来看。冲在最前面的男人已经没有了任何耐心,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但凡有谁站在他面前碍路,便直接举刀劈下去。 一刀一个,封喉破肚,脆如砍瓜。 血液飞飙出来,染红他的半张脸。 亚佐抓住一个貌似是管事的四九仔,一脚踹上他的膝盖,就跪在乌鸦面前。 那男人顶着一张满是血的脸,把刀架在这个细佬脖子上,冷森森的开口,“讲,下午从影棚抓的女人喺边度?” 四九仔哪见过这样的人,一样混古惑行当,哪有混出一身恶鬼煞气的。生怕自己回话慢了,立刻人头落地,裤裆流水,被吓得小便失禁,讲话也颤抖,“在...在楼上最里面...别...大佬别杀我...我咩都唔知啊!” 乌鸦抬腿就走,长刀握在手里,又急又怕。三步并成两步冲到楼上,有两间房,隔着门板就能听到其中一间房里传出的男女交媾的欢爱声,他的世界有那么一瞬间崩塌。 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如今正被另外一个男人压在身下交欢羞辱。心痛似乎能把他撕碎,男人疯了一般的举起刀就往锁住的门把上砍去,一脚踹开房门,里面交合男女沉浸在极致的欢愉里,哪里还管的着床底之外的动静。 沉重粗壮的雄性叫声夹杂着嗲得无可再嗲的雌性哀求。男性的阳刚和女人的水性相互调和,二人交融如翻滚浪涌,沉沦堕落大有孤注一掷的疯狂。 站在门口的乌鸦有瞬间的错愕,待看清二人面目后,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她。 他现在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为什么陈浩南会在这里。目光马上转向另外一间房,那间没上锁,乌鸦一抬脚便把门踹了个稀烂。门后的场景显露,仅仅一秒,就已经烧红他的双眼。 自己当作宝贝一般的女人,内衣内裤还留在身上,正被一个另男人压在床边。靓坤一手抓着她的乳揉搓,一手套弄自己已经高高勃起的阳具,抬起她的屁股,正打算来个后入式。 乌鸦暴怒之余还有些庆幸,就差一秒,他终于赶及了这一秒。丝毫不给靓坤反应的时间,一记铁拳直接贴面过去,把人轰飞到墙上,床头柜上的台灯被震落,破碎一地。 “乌鸦?点解会系你?” 靓坤咳出大大两口血,血里还混合这被硬生生打碎的牙齿,伤及内在,没有了再爬起来的气力。 床上的人早就没有了清醒的意识,没有人在身后托着她,半个身体在床外,便直接滑坐到了地上。 乌鸦大步走过去,快速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把黎式整个人紧紧裹住,抱入怀里,像是失而复得一件珍品,“没事了...阿式...没事了...式。” 他以为她只是昏迷,却立马感觉到怀中女人的情况不对劲。他的体温向来偏高,但现在她的身躯却如火一般的烫。黎式感受到皮肤的触碰,便马上贴了上来,她可从来不会那么主动。 黎式最后一点抵抗的理智在刚刚已经消磨殆尽,乌鸦的气息她是熟悉的,身体抗拒的本能便也统统消失,只想紧贴住他胸膛给自己降温。 “我好热...阿妈,我好难受...”但又好像发现自己叫错人,特意用力睁开眼辨认,睫毛如翼,一双眼又纯又欲,赤裸裸在勾引人犯罪。 她也不知道在那样的精神状态下,是如何把满脸血污男人认出,双手并用攀上他的脸,去寻他的嘴去啃。 “是你吗...雄...是你吗...?帮帮我,我好热...我好热....” 黎式在男女之事上向来保守,被他绑在身边这么些日子,听她生气时喊过痞子,嘲讽时候喊过乌鸦哥,讨好时候喊陈生,就是没这样喊过他的名字。在药力催作下,声音也变得百转娇媚,合着她主动索吻的样子,一句话便激得他情欲翻涌,血冲下腹。 若是此时还反应不过来黎式是被下了药,那他乌鸦也枉担一个恶人的江湖名号了。这种下作事,在这行里,其实是个常用的手段。他也没少用,但区别是他从来不屑于用在自己要干的女人身上。 乌鸦哥是欢场浪子,什么时候都不缺女人。自从有了黎式之后,便更是对其他女人不屑一顾, 不过眼下再让她这样触碰下去,他很怕自己也会忍不住。乌鸦把她两只手也包裹进宽大的外套里,打横抱起。黎式散落的头发被归到一遍,露出被打肿的小脸,嘴角和额头都还存留着血迹。 早间里送她上工时,还是秀美清丽的一张面孔,现在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乌鸦一双满是仇恨血红眼睛盯着瘫软在墙角的靓坤,恨不得直接给他来个了断。但怀里女人的情况不好,拖延不得,就暂放他一条狗命。 “靓坤,我敬你同你做生意,你却想干我女人。你畀我等着,这事没完。” 亚佐解决的外面的杂碎,此刻也走进房里来,看到屋内景象,再看到大佬怀里被过裹得只剩下几根发丝落在外面的女人,都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乌鸦抱着人走出门外,看了一眼隔壁还在颠鸾倒凤的男女,思考了几秒,对亚佐吩咐,“他们俩的事,我估计有录影机拍咗,你暗中找出来带走。还有,去打扫干净,别留下我们痕迹。” 东星不能明面里插手洪兴的事,过早暴露自己没什么好处。只要没有证据,就算靓坤想大做文章也无从下手。再说,这样的事,他也没脸声张。 至于联合靓坤搞陈浩南的计谋,他觉得,也是是时候该考虑重新定策了。 亚佐替大佬拉开副驾驶的门,示意上车。但乌鸦想想不对,黎式如今这幅满脸潮红被情欲控制的模样,他怎么能允许再有第二个男人看见。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在副驾,,外套盖住脸,绑好安全带,他自己绕道另外一边上车。 “大佬,你自己去?”亚佐有些意外。 “你去处理现场,阿式有我就好。” 捷豹轰出油门,飞驰在柏油路上。这种药其实也不难解,找人做爱,多潮吹几次估计也泄得差不多了。可偏偏靓坤这个天杀的扑街,生生下了两罐,这样大剂量的催情剂,他就算再动情也实在不忍心,太伤她的身体了。 再说,他也不想她的第一次是稀里糊涂的这样就交代了,日后等她神志清明,该如何回忆这一段,又该如何看待他? 他从一个强奸犯手把人救出来,却又被救人的人强奸了。这让黎式怎么释怀?凭她的性子,他也不确保她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方向盘一转,乌鸦决定立马带人去医院。 黎式的药效起来了,坐在副驾被安全带绑着却一点也不肯安分,自己夹着腿不停地扭来扭去,和平常守礼持稳的样子生出极大反差。原本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大面积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微弱的呻吟钻进他的耳朵,勾得开车的人浑身血液倒冲。 “我好难受,阿妈,你帮我...求求你帮我...” 不知她是怎么摸摸索索的,抓到他的手,一下子就贴了上来,触碰的瞬间男人的下身一下子涨大了两分。 他用了极大的定力稳下心神,把她摁回座椅,轻声哄她,“阿式,乖,我们即刻就到医院,再忍忍,再忍忍。”也不知道他这话是说给黎式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没想到女人此时就像一条水蛇,顺势缠绕了上来,不知怎么的就解开了安全带,爬到他身上,一味执拗的去寻他的唇,贴上去,或轻或重啃噬。因为她从来没有什么吻技,现在又全凭生理的本能行事,所以更没有章法可言。可偏偏就是这种生涩的吻,充满原始的狂野。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从腿心花穴深处流出的水早就打湿他的牛仔裤,一对丰润的乳挤压在他的胸膛上,两只手在他身上各处点火。 乌鸦被她闹得没办法,根本没有办法接着揸车,一个急刹把车飘到路边停下,一只大手摁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反吻回去,夺回男人的主场。 口舌追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乌鸦哥你行不行 在此一举了 「43」潮情(微H) 黎式因为他的动作太大,被撞到方向盘上。盘面的皮质冷硬,却是她现在求之不得的降温器,像是身上触了电一样,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呻吟。 他被这声娇喘勾得二弟直接起立,实在忍不住也不想再忍,手绕道她背后解开内衣的排扣,一对丰乳立马弹出来,在他眼前跳动。 男人低头含住其中一颗乳豆,又吮又扯。酥麻的感觉传遍她的四肢百骸,一阵酸麻攀上小腹,酸到她腿心,又泛出一阵水光。 因为他突然低下了头,她便错位吻到喉结上,娇软的双唇触感令他浑身一震。乌鸦一边吻她,一边把内裤拨到一侧,湿热的穴口因为药效又红又肿,却充满弹性,他手指找到花核处揉搓,她身子敏感,一上一下几个来回便又是一股情水带出。 他托着她的腰,将她转了个方向,两条白皙的腿被分开,正对上她迷离潮红的脸。一只手扶着黎式,一只手解开皮带,拉下拉链,一根硬硕粗长的肉棍便马上跳了出来,啪一声打在她的小腹上。 他真的硬的快爆炸。 乌鸦捧着她的身体贴近,自己也顺势压上去,湿漉漉的水穴抵在炽热的柱身上。女人的粉嫩的花瓣似乎有感应,虽然被挤开,但是一缩一张的在翕动。 这样的吸附爽得他皱眉,真就想这样插进去算了。可黎式现在被下了药没有神志,自己还有。 男人用两根手指交替拨弄阴核,刺激得她主动抱住他的脖子轻颤。黎式没经历过情事,在如今极为敏感的情形下,没被他弄一会儿,便要即将迎来高潮。阴核被他拨弄地肿胀,身体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又酥又麻,他也知道她快了,就加快手指上的频率。 “乖,别忍着”,乌鸦在她耳畔低声循循诱惑,夹杂着情欲的声音极为性感,“式...乖,式,泄出来,别忍着。” 话音刚落,怀中的女人一阵止不住的颤抖,拱起腰整个人紧绷得像一条弦到不行,咦咦呜呜的就潮吹了出来,水全流到了他粗糲的大手上。 他轻吻她耳垂,夸她说,“做得好,式。” 泄了一次便缓解了一些她身体里的药性,他看着瘫软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心早就柔软成一团,就着泄了他满手的水,握住自己依旧高昂挺立的阳具,把柱身打得湿润。 “你就帮我一回,不然我真会硬得直接死在路上。你唔出声,我就当你应承咗。” 男人再次俯下身,柱身贴着还在一缩一缩的娇穴摩擦起来。黎式没什么力气,本能上却也没抗拒他,其实有时候,身体比心更诚实。 “乖。我的式。” 乌鸦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轻吻,随即开始前后摆动。黎式被他的温度烫得轻颤,破碎又婉转的吟哦从她嘴里溢出,下一秒却全部被他吞入腹中。 第一次那么亲近,男人没想到她的身体竟然会如此配合。穴口时不时流泻情水,还会不自觉地夹咬他的阳具。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进入,但也爽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快感堆积越来越多,他被吸得腰窝一阵酸麻,知道自己也快了,干脆换了一个姿势,左手扣在她下巴,让自己的额头紧紧抵住她的,右手把阳具摁在她的阴户上,快速又用力地抽插了几十下。 即将到零界点时,力道没有控制好,二人齐齐压到在方向盘,银座的捷豹发出一声嘶吼,男人也低吼一声,精关一松,浓白的精液全部浇到了黎式的小腹上。她被烫得一缩,却还是抱着他的脖子不放手。 车内弥漫着欢爱后的腥膻气息,眼见处尽是淫靡。 乌鸦也没急着松手,依旧压着女人,抓起她柔软的手,覆在自己还在跳动的性器上,延续射精的快意。拥抱着,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黎式因为精力耗尽,暂时浅度昏迷过去。乌鸦看向她的眼神里,除了餍足后情意,还满是心疼。他抽出纸巾帮她清理干净,把内衣又穿回了她身上。 因为原来的职业装被靓坤撕毁,他只能拿出自己一直放在车上的备用衣服给黎式套上,纯白的普通T恤穿在她身上就像一条连衣裙。宽大的外套捡起来重新披回身上,确认她不会走光后,捷豹重新发动,驶往医院。 还好还好。他的珍妮莫罗花,依旧将婷立在那座花园里。 在车上乌鸦用手指让她泄了一次,便暂时安静了一阵。等他办完住院手续回去的时候,发现她又醒了,药效依旧在身体里发作,潮红着脸认不得任何人,翻来覆去的只说难受,一下叫阿妈,一下叫外婆,偶尔也会喊两声他的名字,不过这回喊他之后,后面的话全部换成了咒骂。 乌鸦抱着人翻开她的手配合护士打针,黎式一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一边嘴里还要骂他混蛋,护士怕他铁青的脸色,想笑不敢笑,憋得出内伤。 镇定剂打进去之后,她的情况似乎稳定了点,挂着水躺在病床上,如果忽视她脸上的伤口和异样的红热,跟睡着了没什么差别。 倒是那男人被她蹭的欲火又起,二弟起立,等医生护士都走了之后,直接进了病房的卫浴,冲着冷水澡,自行解决了一发。 洗完澡,整个人一下子清醒多了,乌鸦擦着湿发走出来看黎式的时候,她脸上的潮红已经退了很多,嘴唇开始发白,分不清她是睡着了还昏迷,但总归是安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还好,最后她依旧完好无损的在自己身边。 敲门声响起,亚佐的声音传来,“大佬,骆爷来咗。” 没想到那个老头的消息倒是快,自己前脚刚砍完人,他后脚就来找了。乌鸦帮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转身出去。 门外的骆驼穿着一件白色的唐衫,住着一根形同虚设的拐杖,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一出现,就先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 乌鸦把门关好后,又故意挡在门前,不让外面任何人见到里头的场景,对上骆驼探究的眼神,有些无语,“你放心。有事的,唔系我。” 骆驼举起拐杖就要打,但见那个皮糙肉厚的痞仔没有任何要躲的意思,翻了个白眼又把拐杖收了回去。 “你自己讲,乜事?点解出咗咁多人?我都同你讲咗,做人要一团和气啦,你呢个样,要将连人带坟都刨掉?” “我都话冇咩野(没什么)啦。” 也不是乌鸦想隐瞒什么,是觉得没啥必要。今日那么大的动静,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说,骆驼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能立刻出现在医院走廊里就算最好的证明。 “里边系边个?雄仔,你抢别人老婆?” “大佬,你有冇搞错?”那男人立马横眉竖眼,“那是我啲人,咩话抢人?” “你啲人?”骆驼双眼迸发八卦之光,“听人讲你拍拖,看来真嘅。” “边个话?拍拍拍,拍拖他个死人头”乌鸦突然很烦这个老货,“总之,你放心,我下手干净,唔会影响到东星。大佬你年纪大咗,那么晚唔瞓觉当心不举。为咗你可以多把几年妹,我而家就让人送你返家去。” “你个屁话!边个不举?” 骆驼骂骂咧咧,举棒就打,乌鸦也不躲,骆驼的两棍挨在他身上跟挠痒没什么差别,能把这位大爷送走才是好事。 “你主意大咗,我都冇咩好讲。如果真系有事就直说,我以前就同你讲过,无错处,我总是挺你。” “我知”,乌鸦点点头,破天荒露出些正经的神情,“多谢。” “雄仔转性咗?都知讲个谢字”,骆驼温情不过三秒,上车前又扭过头喜滋滋地回头问,“她哪家女仔啊?做咩行业嘅?靓唔靓呀?今年几大啊?边度人啊?” 乌鸦额头写三行黑线,“都话咗我冇拍拖,大佬你点解唔信我?” “信你不如信神婆啦”,他越推脱,越说明这个女人在他心里顶重要,看来这事多半是有影,骆驼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啦好啦,我知我知,没到时候没到时候。” 好不容易送上了车,骆驼还特意把车窗摇下来,一脸盈盈笑意,“我睇好你哦,雄仔。” 这老头...乌鸦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回去病房里,看着黎式红热褪去却转向苍白的脸,他心中有些化不开地难过。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酸涩而心疼,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无辜累得她一个弱女子受这样苦楚。 东星乌鸦,恶贯满盈,怎么会懂得歉疚?可遇上了黎式,便是她硬生生教会了他种种。 内疚几乎要把他淹没,他终于肯承认,原来,自她遇上自己,便一直在受伤。过往记忆重现,她割腕,她重病,一而再再而三陷入绝境,都是因为他。 她像自己生命里白月,而自己却是她生命的噩梦。 可已经行到此处,他又怎么肯就此放手。 羁绊羁绊,牵牵绊绊。孽缘绕不开。 黎式在医院里足足昏迷了三天,残留的催情药才从身体里彻底排干净。这三日,乌鸦一直守在她病床前,寸步不离,连堂口的很多生意都暂时放起来不理,只吩咐亚佐把文件往医院送。 人醒来的时候,又是深夜。床头加湿器滋滋地冒着水雾,纯白地帷幔在夜灯的反衬下,散发着昏黄的光。 黎式一睁眼,就看到了闭着眼睛睡觉的男人。他在病床边上搭了张简易行军床,躺在自己身边,手还被他紧紧握住。 对着天花板出神了几分钟,记忆才开始慢慢回溯,但脑中的画面只重现到被人绑架,意识迷魂,她就用自己的脑袋去磕墙壁。有人要强奸她,她就拼死抵抗,被扇了两巴掌后,后面的事情就想不起来了。 黎式悲从心出,恐惧萦绕周身,越想头越痛,一不小心牵扯到了嘴角上的上,又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乌鸦向来浅眠,她一有动静,他便立刻醒了,欣喜之色难以掩饰,但又怕自己手重把她弄疼,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阿式,你觉得怎样?边度唔舒服?我即刻叫医生。” 她拉住他的手,轻轻一牵,便把他带回自己身边。借着病房里微弱的黄光,他看清她脸上滑落下来的泪水。 脸上伤痕还未完全褪去,伤痕和眼泪交杂在一起,整个人便更显凄凉。 黎式哑着嗓子,对他说了几日来的第一句话。 她说,“求求你,放我走。” 乌鸦哥:(微笑脸)(举刀) 作者:你媳妇吃温水煮青蛙那套啦 再忍忍 很快 我保证 「44」吻爱 乌鸦被她的话激得一下子说不出什么来。 又是要离开?她就没有一日是愿意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估计这会儿早就暴怒而起,但看黎式躺在病床上这幅不死不活的样子,他又怎么舍得再对她发火。但内里像有一团郁结,男人黑着一张面,强压下脾气,回过身来,尽量平和的和她说话。 “阿式,你知我不会放手。” 乌鸦把自己的力多数卸去后,再敢握住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这种话别再讲。我去叫医生,你好好休息。等你好咗,我们就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哪有家。 黎式没有说话,绝望地闭上眼,任凭眼泪流下去。她的家在伦敦,在阿姆斯特丹,在阿妹身边,在亚公外婆身边。家在哪都可以,唯独不在这里。 医生护士一个一个进入病房为她做检查,乌鸦却再没进去,靠着墙站在门外头。下意识想摸出一根烟点上,烟蒂都已经咬在嘴里,才想起来这里是医院,禁烟。心里五味杂陈,不说清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但他向来是不什么过度纠结的人,想不明白就不想,一股脑的把所有帐,就算到靓坤头上, 都怪那个扑街。好不容易她最近愿意和自己清清静静的过几天日子,弄这一死出,让她从心里到身上受了遍重伤,一朝回到解放前。他拿出呼叫机把亚佐Call到医院里来,暗中下了调查靓坤的命令。 此仇若是不报,他乌鸦也就不用在道上混了。 黎式不喜欢医院,很快就出了院,在元朗的公寓里修养。新北方那边的工作,乌鸦派人都帮她请了假,处理得妥妥帖帖,而他自己也暂时停了几日工作,专心在家陪她。 一开始倒也没想做到这份上,毕竟黎式看他也不是太顺眼。但随着她身体好转,那日的记忆尽数回来,差点被强暴的羞辱夹杂着被情欲控制的羞耻就像两把利剑,一左一右地剜着她的心,他实在是怕她会做什么傻事,这才停了工作在家陪她。 可这对乌鸦来说何尝不算是另一种折磨。黎式因为那日的遭遇,留下了短暂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不要说碰她,就算靠她近些,她都会呼吸急促,浑身发抖,表现出强烈的恐惧,精神很不稳定。 他在她身边,近了不行,远了又担心,只能在她睡着的时候轻轻碰碰她的脸,没法做得更多,美人在怀却无法亲近。每一次,都像在考验他的定力。 而另一方面,对于靓坤,乌鸦对他的态度已经完全从盟友变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每当他回想起黎式受刺激后,那张写满无助又惊恐的脸,他都恨当日没有再砍上那个扑街两刀。 亚佐接了任务去暗中调查,如今已经把线报带了回来,两件事重新摆在乌鸦面前,他气得脸色骇然,恨不得立刻就手撕了靓坤。 那个扑街竟然早在夜总会门口就把黎式当作小姐,差点强过她。妈的,现在乌鸦回想起来,发觉好像是有一晚黎式回去的比他还要晚。因为她一直都是这性子,有什么事情,只要自以为没事便绝不会跟他提起。怪不得之前她要过自己的那辆车,原来缘由是这个。 手边的烟灰缸被随手抄起,被丢到墙上砸碎个粉烂,他眼睛里的怒意好像能喷火。门外的细佬听到里面的动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亚佐面无表情地挥挥手,让人进来赶紧收拾掉一地玻璃碎片,重新站回男人身边,继续往下说。 “还有我们和他们合做电影嘅注资,自从靓坤畀洪兴那边反相升职之后,我就一路睇住他,从那阵起,他就已经喺暗中转移资金。大佬,他要卷了我们嘅钱跑路。” “跑路?”乌鸦冷冷一笑,动他的钱又动他的人,不除掉这人,算他白混。 “想攞钱,也要有这个命花。” “我们该点做?大佬吩咐。” “点做?”男人叉着手又坐回老板椅里,“当然是,做掉他。” 靓坤挨了乌鸦几乎是用尽全力的一拳,足足在医院里躺了一个礼拜才能稍微正常的再出现在人前。那日天收不在身边,乌鸦如入无人之地,把自己的老巢捣了个稀烂。没想到那个女的竟然是乌鸦的马子,怪不得那次在新北方,非要往自己面前杵着,敢情他靓坤才是这个冤大头。 丢你老母。靓坤吊着打着石膏的左手,右手攞着一支烟,越想越气。可那个男人在东星的实力不可小觑,可按照他现在的情况别说报仇,自保都难。 一想起那日他走前留下的警告,靓坤不禁打了个颤。道上谁不知道东星乌鸦有仇必报,手段暴烈,极不讲人性。这差点给他戴了顶绿帽,他会肯善罢甘休?想想就知道没可能。 这样下去不行。靓坤摁灭了手里的烟,计上心来,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富贵,必须要加快自己反扑的进度了。 起先黎式精神问题严重时,二人根本没办法睡在同一间房里。乌鸦哥把妹十多年,头一次一个人冷冷清清睡了客厅沙发。但他身量高大,沙发也装不下他整个人,经常是睡头不睡腿,睡腿不睡头。 捱过了几日,等她精神状态稍微好点之后,他才搬回主卧。不过,每次是等黎式睡着了之后他才敢上床,清晨里也要醒的比她更早,在她睁眼前,拉出安全距离。这段日子的乌鸦哥可谓是过得苦不堪言。 半夜,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人被困在梦魇里,嘟嘟囔囔的喊一些梦话,一下说害怕,一下又说自己渴。本是背着他睡的,不知怎得,突然自己滚到他怀中去,扑腾着手乱抓,喏喏的出声讨水喝。 乌鸦感觉到身下有什么拱来拱去便也醒了,看到她美俏的脸,心中不免的一阵欣喜。听她要水喝,便稍稍坐起了点身,长臂一抬,把床头的水杯送到她嘴边。 黎式渐渐从噩梦中清醒,睁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立刻被吓得大叫起来,一下子从他怀里退出来,伸手乱打。 他也没想到她会醒,一手举着水杯,一手抱着人,再腾不出空来安抚,只能哄,“是我,是我——安静——安静。” “啊...你行开...你行开...!” 黎式的手打到杯子,一半的水洒出来,被子床单顿时湿了一片。乌鸦直接把最后一口水含进自己嘴里,放下玻璃杯,捏住她的下巴,对准着她的双唇吻下去。 “你行开...唔...唔...” 她的气息全部被堵住,带着点凉意的无味液体被慢慢渡入嘴里,好像怕她呛着,还故意减缓了速度。 他好几日不碰她,唇齿相依间,重新唤回悸动和情欲,本来只想单纯的给她喂水,但唇舌辗转,他的气息变得粗重,一个翻身把她压在床上,或吮或啃地深吻起来。黎式原本处在惊吓中,被那男人一番撩拨,捶打在他胸膛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他的脖子。 他久不食味,又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便比以往的进攻都猛烈些。她柔软的双唇早就红肿。大手下移,无比熟练又自然地撩开她的睡裙,抬起大腿,欲望已经硬挺。 她惊觉危险,方从情迷中抽身,便用力推他,“不要...不要。” 乌鸦知道现在不能强迫,恋恋不舍的放开,笑得颇有几分邪恶,“你知吗?你的身体可比你这张嘴,诚实得多。” 黎式不像以往时,因为他这种荤味的打趣而发嗔或害羞,泪突然慢慢蓄在眼角,一双眼越过身上的男人,盯着天花板,欲说不说。 “——陈天雄...” 男人明显得一愣,毕竟她很少喊他的名字。仅仅叫他一声,三个字,都能让他的心软化成一团,这朵娇花,令他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我害怕...我真的怕...” 她的眼泪滑落下来,滴到他的皮肤上,温热的,却好像烫在他心尖。他突然有些慌,知道她是又想起那日遭遇,刚刚还旖旎的情欲早被抛掉,心里只剩下说不出的心疼。 他看着她心如死灰般的神情,一下子慌了。一把抱住她,顺着她的头发,一遍遍的安抚,“唔使惊(怕)...唔使惊。只要有我在这里,只要你在我身边一日,别人再别想伤你去。” 可他只顾软语温存在眼前,怎么会想得到,自己也是她害怕的其中一部分。黎式没说话,抬手抱住他宽厚的背,抱的很紧很紧,指甲都要渗进他皮肉。 可男人不懂这是她的发泄之一,背上的那点疼全部被他化为情意。他抱得她更紧,仿佛要把她融进骨肉里。 月照晚灯一盏,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你我彼此,都已不同。 「45」决心 陈浩南和可恩被丢在路边,在大雨中醒来,想到因为被靓坤摆布铸成大错,他心里就凉了一截。 可恩缠着浩南,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辈子都跟定他。陈浩南见过的女人也不在少数,但像可恩这种热衷与人尽可夫的还真没几个。当即黑了脸,甩下话以后不准她再和自己见面,还有,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别怪他靓仔南刀下无情。 靓坤这招真心歹毒,勾义嫂是江湖大计,这下让他不仅对不起兄弟,还没好面目在江湖里混。 陈浩南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靓坤手拿把柄,为所欲为,他策划了一场暗杀,要靓坤在洪堂大会之时永远闭嘴。大佬B也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宽慰说,“靓坤不过系个在社团内外做生意嘅草鞋,你大佬我系铜锣湾话事人,若然搞唔死他,除非他系龙头啦。” 靓坤大摇大摆的去找蒋天生,看起了电影——陈浩南大战兄弟老婆。 蒋天生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你个靓坤咁下三滥嘅招数都用得出来,想拿这威胁我放过你?” 靓坤以社团利益相威胁,“陈浩南名声是唔算什么。但江湖人会讲你蒋天生管教无方,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却是个伪君子吧?” 几句话一下戳中了蒋天生的软肋,靓坤反攻得手,略带挑衅意味的离去。 等山鸡病情好转来很多,可恩才知道出现。山鸡疑惑可恩为什么无故消失了那么久,可恩却居然不打自招,把自己被下药和别的男人睡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直接全盘托出。 山鸡听后一气之下直接跳下病床,就给陈浩南打去电话,接听的是包皮。电话那头告诉他,陈浩南准备去洪兴大会上杀靓坤。杀靓坤怎么能少了他山鸡?气得伤势顿时恢复大半,抄起家伙就出了医院。 洪兴大开洪堂大会,正是商议贬值靓坤之事。 陈浩南和大佬B当然是希望贬值成功,这样他们杀一个小小的四九仔,云淡风轻。但靓坤却心有成竹,蒋生向一众兄弟们打招呼,他都不理不睬,冷笑一声,目中无人。 蒋天生看了一眼陈耀,见他仍镇定自若的模样,不免心里有些起疑。他说道这次请大家前来,只是为了澄清一件事情,江湖上从来没有降职这么一说的,而且阿坤这些年对社团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给他降职呢?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止愕然。就连靓坤的手下都没有心理准备,竟然会有这一出。 靓坤嚣张气焰更长,开始大放厥词。 场下的人看着他这副模样,都觉得他过于放肆。蒋天生再度看向陈耀,后者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便不由有些着急。 靓坤一通胡乱乱语,听者只觉令人作呕,没人在乎他到底说了什么。直到他拍板说话——“我睇来,而家这个龙头畀我做更合适。” 所有人大惊失色,这靓坤竟然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全场寂静时刻,一个人的鼓掌声打破了僵局,居然是陈耀。 靓坤面带得意,说,“我一个人话唔算,睇你哋举手表决。” 竟然又是陈耀,他第一个举手赞同。 蒋生脸色铁青。座下细佬也是难以置信,身为洪兴二把手的陈耀可是蒋生的心腹,这下一呼百应,大家见陈耀都如此表态,便纷纷随大流举起了手。 陈浩南急火攻心,抓起陈耀的手,一拳就挥了下去——“你个吃里扒外的扑街,蒋生以前点对你嘅?” 靓坤在一面倒的情形下胜出之下。蒋天生终于认栽,皱着眉感慨,“高处不胜寒,我唔再适合这个位。” 靓坤虽然在乌鸦手里吃了亏,但对陈浩南的那条奸计还是行大通。他提前约见过白纸扇陈耀。那时陈耀见到人,本欲怒火发作,可半小时过后,二人居然勾肩搭背,谈笑风生。 说话间,下属已经抬出香坛,迎接新龙头的到来。一切都像是早有准备,靓坤得意忘形,细佬欢呼雀跃,如登皇位。 简单仪式过后,蒋天生按规矩交出来社团名单。而靓坤得意还没几分钟,陈耀保持着微笑,拿出来一份外国来信。 “洪兴龙头亲启。” 靓坤看完信件后,笑容凝固在脸上,方知中陈耀的反间计,马上破口大骂。 信上写,山口组追查原青男死因,即将找来洪兴兴师问罪。更恐怖的是,山口组半邀半逼,约洪兴在公海会面。前来的代表团各个都让江湖人谈之色变:竹中武、渡边芳泽、中西一男、千代军、鬼冢。 这事连蒋天生听到脸色都为之一变,靓坤作为龙头,他能承受得来?陈耀向蒋生道歉,事出突然没能知会一声。 靓坤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天收却突然发话,“我们去同山口组见面冇问题,但必须要带上陈浩南。” 陈浩南不愿,但陈耀知道靓仔南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叮嘱他无论如何要忍耐。说是龙头,这下他还真成了龙头。陈浩南没办法,顾全大局,只得忍气吞生,听从了靓坤了事。 靓坤坐上了洪兴龙头这事,对乌鸦来说不是好消息,但黎式的创伤应激症自那晚之后似乎好了,这对他来说实打实算个大喜事。这下他不单可以正大光明地睡回主卧,也不至于像之前如守着一个瓷器那般,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她身上的伤基本已经养得痊愈,只是情绪上还有些低迷。乌鸦样样事依着她,但也不见得她多几分笑脸。 黎式对那男人说,自己在元朗住的有些闷,想出门逛逛街,透口气。乌鸦原本有所顾忌不肯轻易答应,但一想到她在家憋了半个月,按她闲不下来的性子,拘着她只会让她更难受,派了几个人暗中跟着,就答应了,只盼着她能稍微多笑笑。 宝马E36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应承那男人说,晚饭前回去。 港岛璀璨,富贵迷人眼。落到她眼里,也不过是满目萧瑟。病理上的创伤虽然好了,但是心上的伤想好,压根没有那么快。 黎式继续她无聊的Shopping路,却在路上看到来看起来有些狼狈的细细粒。 “苏阿细?”对方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踢石子,黎式便先和她招呼。 “咦——?”细细粒听到声音才抬头,也看到人,“靓女老师?是你呀。” “真巧啊,你也出来逛街?” “逛什么街呀...” 细细粒看起来有点情绪不高,身上还灰扑扑的,一句话三叹气。二人干脆找了家冰室,坐下来倾计(聊天)。 细细粒手一招,唤来服务生,压根用不上菜单,“两杯冻柠茶,唔该(劳驾)。等下...”她看向黎式,“你要饮啲咩?” 她倒没什么偏好,“相同嘅,唔该。” 细细粒和黎式把话说回洪堂大会。大会结束后,在大门外守株待兔的山鸡看见靓坤和陈浩南勾肩搭背,还以为陈浩南做二五仔投靠了敌人,难以抑制内心怒火,提刀就要上去杀人,却被天收一拳击飞。 山鸡起身欲提刀再上,却已经被包皮等人抱住手腿。 “你疯咗咩?噉系南哥!” “他既然系我大佬,点解要搞我老婆啊?”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就连大佬B也没想到陈浩南会这么做。陈浩南一时无言,也无从辩驳,抓住了山鸡拿刀的手,一刀刺自己的胸膛。 “山鸡,系大佬对唔住你,这刀算还你。” 此举震撼了所有人。同时陈浩南不再隐瞒,将自己被靓坤控制的事情全盘告诉了山鸡。但也就是此时,细细粒因为担心他杀靓坤有危险,就已经偷偷前来,这一切都被她在眼里。 细细粒一头扎进爱情里,怎会容忍爱人这样如此的背叛。她开车赶回家中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脚踢倒追来解释的陈浩南,不管不顾,夺门而出。 黎式那日被药得神志不清,自身难保,就算陈浩南和可恩在隔壁搞得翻天覆地,她其实也不知道水泥墙外发生了什么。如今听细细粒将这些,只觉得头疼,跟着混古惑仔的过日子,哪有一天是安生的。 “咁...你同他散咗?” 服务员刚好端来冻柠茶,细细粒猛吸一大口降火,“我为这个家累死累活,他都冇为我做过半分,而家还在外面搞女人。我点同他过落去啊?” 为了爱情能抢劫金库,能直奔长洲挡下原青南一拳,做到这种命都不要的程度,如今却因为这样的事情讲散就散,怎么说都有些唏嘘。 “你真舍得?” “怎么舍不得?”细细粒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我走之前开咗煤气,嗰间屋早就被炸成废墟。我连后路都唔留,仲讲舍唔舍得?没劲。” “炸了?你好犀利。”黎式有些意外,曾经温暖的家被亲手炸成废墟,真狠得下心。 “我咁钟意他,他却绿我。做人要睇得开,做得到。徘徊嚟徘徊去,我点过日子?” 徘徊来徘徊去,点过日子? 细细粒一语点醒梦中人。 车行在夜路上,路灯的黄光打下来,照得她的脸一下明一下暗。 或许有些事她之前下定不了决心,但终归,她是要走的。被绑架差点被强暴的事情还没过几日,她不会忘也根本忘不了。还有那个男人定下的百日之约,她害怕地下世界的一切。 她不能抱着侥幸的心里过日子。 有时候,就是要赌一把。如鸟扑高墙。 黎式单手拿住攞方向盘,另外一只手去揾传呼机。 “亚佐哥,系我。我下决心,请你帮咗我一回。” 打边炉吃什么菜 当然是荤菜 哈哈(开荤倒计时) 「46」告别 “黎小姐,你真决定咗?” 亚佐背光站在元朗公寓底下的楼梯口,同黎式说话,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心。 “我已经讲过咗”,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向着面前的男人摊开手,“给我吧。” 亚佐咬了咬牙,犹豫的手再三抬起,再三放下。 日光斜照入户,把黎式的脸割成一明一暗的两半。 一个密封的,装着粉末的罐子最终落入了她的手里。黎式松了一口气,眼睑收敛,低头垂目,转身高迈楼梯。 亚佐本想叫住她,但想想还是把话都咽下。反倒是她回过头来,向来平稳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动。 “如果今次我能做成,有缘再见,再报答你。” 厨房岛台上摆满新买的肉类和菜蔬,还有两瓶没开封过的红酒。今天她买的菜比往日里多一点。 剁菜剁肉,剖鱼挖肠,灶台上的这点事,她再手熟不过。只是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挖了两勺白砂糖做腌肉酱料,扭紧铁皮盖,她随手把玻璃糖罐推回橱窗的最上层。 菜板上继续发出“督督”声音。 糖罐没放稳,在木架上移动,终于挪到零界点,玻璃罐头要重重的砸向她的头顶。黎式余光里瞥见忽来的灾难,但是已经来不及躲开。但想象中的痛感没有出现,一双极有力的手臂用无比快的速度抱着她转身。她磕进男人的怀里,额角撞在在他下巴上,稍微有些疼。 罐子落地,糖混着玻璃,稀里哗啦碎开了一片。 “你没长眼睛?” 男人带着烟草味的气息突然喷洒在她周身,便不自觉引得她心悸了一瞬。早就习惯他的这张烂嘴,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退出他怀中,抬眼问,“你今日点解咁早返来?走路都没声,吓我一跳。” “什么我冇声音?”乌鸦一个栗子头爆在她额头上,却又不舍得真的打疼,“我进门口喊了你好多次,明明是你同聋咗一样,没应声。” 她没再说话,转过头去找苕帚。 乌鸦看了一眼灶台上已经备下的菜,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便漫不尽心地问了一句,“今天你生日?” “唔系。你又乱讲乜嘢。” 他向来对食物没什么过低或过高的要求,她乐意做,他当然就乐意吃。接过黎式手里的扫把,把她往里面赶,“你煮饭去吧,我来扫。” 黎式的动作很快,晚上七点准时开餐。 那男人吃饭本没任何礼貌可言,端着饭碗只顾埋头吃,没几分钟就见碗底。以前黎式受不了他这种稀里呼噜的吃法,说他怎么吃饭像个难民。乌鸦倒也没生气,只说,要是过过饭碗在手都保不住的日子,就不会吃饭还管斯文了。 底层人的日子,生存远远大于一切,更何况其他。那次之后,黎式倒也再没说什么,但奇妙的是,那个高傲自大的男人似乎在慢慢改变。到现在,他那吃相虽然说不上文雅,但斯文了不止一点半点。 黎式帮对面的男人又添了一碗饭,从柜橱里抓了两个高脚玻璃杯,问他,“我买咗酒,要尝尝吗?” 乌鸦夹菜的手一顿,看了她一眼,说,“好啊。” 黎式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一左一右两只手端着两杯红酒。太阳下山,留下红色的晚光,屋子里的灯点的不多,他们坐在窗边的餐桌前,各怀心思。 男人抿了一口暗红色的液体,把杯子放回桌子上,问,“这哪家牌子的酒,什么年份?味道还不错。” 黎式跟着也喝了一口,但她不会喝酒,苦涩的酒液饮入,面上浮现出勉强,她回答道,“我也不懂这个,看超市里热销,我就攞咗两支。你中意就好。” 两杯入肚,她已经出现初现醉态,他长臂伸过来,拦下她第三杯酒。 “够咗。不会喝就不要再喝了。” 她仰起脸来,带着若有似无的笑,道,“我不陪,你怎么喝得尽兴?” 男人夺过她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后反扣在桌子上,“够了吗?够晒就好好食饭。” 黎式不动筷也不再喝酒,只是看着眼前的男人,沉默许久许久后开口——“陈生,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恨到骨子里的那种。” 他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毫不在意的笑来,“你话呢。混我哋这行,仇家满天飞。” 和他这种人谈恨太多余。 “也是。”她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的问题是有些蠢笨,又问道,“那你知,我恨谁吗?” 他怎么会不知。这个答案,就像摊在桌面上那么明显。 乌鸦没有接她的话,放下碗筷,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探寻什么,“你今晚系点呀?” “没事”,黎式摇摇头,“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唔可以?” “可以”,他又回过头去回答她先前的问题,“我知,你恨的人,系我。” 看吧。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黎式扯扯嘴角,再问道,“那你又知吗?有几多个夜晚,我就想去厨房攞把刀,对着你脖子下去,一了百了。” “我当然知。”乌鸦盯着她,一双鹰眼露出危险的光,皮笑肉不笑,“只可惜,你做唔到。” “系啊。我做唔到。”男女力量实在悬殊,更何况像他这样的男人,猛如豺虎,她只有被俘虏的份,在他手下残桓求生,但她很不甘心,极为不甘,“我清清白白做人,因为遇见你,差啲这辈子都毁了,你说,我要不要想杀你?” “杀。” 他一字落地,掷地有声。 “如果你想杀我,可以直说。我不会躲,算我欠你。只是...”男人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想走,我不允许。” 呵。不允许?黎式冷冷一笑,她绝对不会承认,让一个人烂人成为自己生命的主宰。 她不屑的神情刺痛他的心脏,男人累计了多日的郁闷终于在今晚爆发,尽数宣泄,酒杯酒瓶全被扫到地上,碎片混杂着酒精,狼藉一片。 “我对你唔好吗?你做什么只想离开?” 她早就不像从前,他越怒,她却越冷静,微微张口,无比平静地说出凉薄的话,“你对我再好,都改变不了你绑架我的事实。” 黎式的话如一盆冷水,劈头盖脑浇灭他心火。也是她让他重新生出一颗心脏,一颗懂得什么叫亏欠,什么叫沦陷的心脏。 “是。从前,算我做错。”他把语调放缓,自私自利,自大无比的人,头一次知道承认错误,战战兢兢承诺未来,“以后,我都会弥补畀你。” 她缓缓站起来,踩着满地的酒迹和碎片靠近他。 乌鸦身体里的药效终于起了效果,四肢发酸,视觉不清,意识开始模糊。他用力摇头,尝试努力清醒但也是徒劳。 “以后...?”黎式伸出手,在空中停留了两秒后,还是抚上了男人的脸,说,“我们没有以后了。” 一剂蒙汗药不负期望,连大头猛虎都是手下败将。他身体一歪,向她倒去。 黎式一双眼盯着窗外某处,不看他分毫。死命睁着眼,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下来,落进他头发里。 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听到,但依旧讲出口。同他告别。 “陈生,下辈子,你就做个好人吧。” 如果下辈子还能遇见的话。 亚佐驱车,准点赴约开到元朗公寓楼下。 黎式身无一物,抬头挺胸的走出铁栅门。来时何样,走时何样。 亚佐替黎式开了车门,他看到她眼尾的泪痕,心像是被重重的捶了一拳。 “黎小姐,而家后悔,仲来得及。” “我唔会回头。”黎式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行到这一步,我已经冇办法后悔。都准备好未?” “好”,亚佐点点头,他尊重黎式的一切决定,“飞机已经在机场预备好,等我哋一到,就可以起飞。伦敦那边,我也安排兄弟接应。都唔使担心。” 黎式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说——“那就走吧。” 车窗外的风景后移,如她来香港几个月的噩梦重现。 一路走到今天,她已经不想再计较多少。十几个小时之后,她就能摆脱地下世界一切的肮脏和混乱,回到她原本安静有序的人生里。 往事不论,她被迫豁达,看得开,只求以后。仅此而已。 亚佐把车驶入机场,在舷梯前停下。 地场开阔,风吹来,把黎式的头发撩乱。她拿丝巾一扎,眼前停泊的飞机露出在眼前。这只巨鸟,将载着她重获自由。 还记得她上次去送别草刈纪子的时候,在机场外望天。看着那一架架驶往世界各地的飞机,由心底生出的那种最纯粹的羡慕。 如今,出路就在眼前,她紧张得手心都在发汗。 黎式回过头来和亚佐说话,“我就这么走了,你真的没事吗?毕竟,你背叛了他。” “没事的”,亚佐宽慰她,“你继续呆在香港,总是不安全。” 这一路,他看遍了她所受得苦,三番两次和阎王殿擦肩。背叛,大不了就是死。她死,或者自己死。他选择让黎式活。 黎式对他太感激,也太愧疚,“亚佐哥,如果可以,你也走吧。留一条生路。” “我不走”,亚佐摇摇头,“入咗江湖就要守规矩。我既然向关二爷发过誓,他现在是我大佬,一辈子都是我大佬。” 当然这种规矩她不会懂,他也不希望她知道太多。男人的事情和女人无关,地下世界的事,跟她更没有关系。 他送她上舷梯,与她告别,“走吧。到了那边,同我和聚哥问好。” “好。那你多保重”,黎式点点头,咬咬牙,压下心中五味杂陈,转身走上了舷梯。 舷梯不过几十阶,她却觉得每一步都迈的无比沉重,走得漫长。在港岛几个月,就像走过人生几十年,酸甜苦辣,味胜以往数年。 被绑架,被逼寻死。白车是常客,没睡过几个好觉,永远担惊受怕。可这些幻想后面,待黑烟散去,又露出一张令她又惧怕憎恨,又刻骨铭心的脸来。 黎式已经走到了舷梯最顶处,那男人的面目出现在她脑海里,逼得她喘不过气。她压下所有的不安,可迈入机舱的最后那一秒,犹豫了。 犹豫了那么一秒,她转过身来,最后看一眼风景无关风月的港岛。 只一秒。 一秒后,一声巨大的声响爆发在这个空旷的场地里。 载她来的那辆车,被一辆银色的,她再熟悉不过的车,撞了个稀烂。枪声响起,三枪,两枪打在金属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吓得黎式下意识抱头蹲下。 第三枪没入皮肉,亚佐的背上开出一个血窟。 那个如猛虎一般的男人,带着一张惊骇的噬人面孔,以极快的速度向她靠近。压迫感逼得她快昏迷。 当黎式看到那张脸时,便清楚,因为那一秒的犹豫,她败了。 仅一秒。 明天学校有事哦 请假两天 大家不要空等 顺便 高能预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