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是新承恩泽时》 (一) 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发表了由毛泽东亲自主持制定,并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的中共中央《五·一六通知》,“文化大革命”正式发动。 同年5月25日,聂元梓的大字报在北大张贴。 5月29日,清大附中的一些同学聚集在了圆明园,建立起第一个红卫兵组织。他们打着“以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为指导,打着“造反有理”“反对走资派”的旗号,与各地党组织对立。 8月1日,毛主席写信给第一个红卫兵组织向他们表示了“热烈的支持”,红卫兵运动风起云涌,继而遍及全国。 1966—1968年三届毕业生积压达到1000多万人。 1968年,大学停止招生,各个行业劳动力饱和,无力招工。 同年12月,毛泽东给予毕业生们新思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 于是,全国各地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 一度震撼全国、轰动全世界的红卫兵运动被轰轰烈烈的知情上山下乡运动所代替。 我们的故事也拉开了序幕。 (一) 1965年谢知恩考上了江苏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1968年师范附中的老师同学们在徐州坐上火车,准备驶往兰州,彼时兰新铁路刚建成不久,谢知恩的父母和弟弟哭着送她上了火车,车站来送行的人如潮水般,她将手伸出窗外,年过半百的父亲踩在火车外皮上,够着身子紧握住她的手:“知恩,在外面脑袋瓜要机灵点,不要被别人占了便宜。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无论多苦多累都要记得看书。” 说完从怀中掏出几本薄薄的、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小册子塞进谢知恩的行李中,谢父左右观望了下,周围的人都忙着与自己的亲人离别,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父女俩的小动作:“哝,这是你母亲趁他们不注意时抢救的几本...你带在身上,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回家。” 谢母抱着年幼的弟弟,不方便上前,他们二人被人群挤在柱子旁,母亲哭得几乎要晕厥,谢知恩的眼睛干干的,一点泪也流不出。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乘警开始赶人,周遭的哭声一下子变大,谢父最后一次紧紧地握了握谢知恩的手:“我们在家等你。” 火车一点一点缓慢地开动着,父亲放开了她的手,随着人潮跟着火车慢慢移动。 站台、人群一点一点地向后移动着,谢知恩猛地起身,半个身子够出车窗,两根麻花辫垂出窗外,她睁大眼睛死命盯住父母和弟弟的脸,像是有预感,这是她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一般。 谢知恩这才感到眼中的涩意,鼻头一酸,有眼泪从眼里流出。 身旁的同学周晓梅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抱着自己的包袱低头坐在座位上一抽一抽地,谢知恩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她低声问道:“知恩,你怎么不哭。” “振作起来,我知道我们希望的火炬是不会灭的!”谢知恩附在她耳边给她打气。 周晓梅擦擦鼻涕,抽泣道:“知恩,我什么活也不会干,怎么改造啊。” “从零开始学呗,你成绩那么好,我相信你一定学得很快。” “嗯!”周晓梅渐渐止住哭声,打着哭嗝,“你真好。” “太晚了,我们先靠着睡会儿,养足精神才能继续向前。”谢知恩将周晓梅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把自己的大衣向上拉了拉,“睡吧,过十几个小时我们就到了。” 夜已深,车厢里仍有同学小声抽泣的声音,谢知恩迷迷糊糊地靠在车窗上,月光洒进来落在她的睫毛上。 “知恩。”周晓梅小声说道。 “嗯...”谢知恩迷迷糊糊地应着。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谢知恩一下睡意全无,看着窗外的月亮,一声不吭。 长时间没等到回答,周晓梅沉沉睡去,谢知恩听着身旁她绵长的呼吸,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惶恐。 这列火车载着的不仅仅是年轻的学生们,他们是家庭的希望,是父母的孩子,是好学向上的年轻人,更是祖国的希望。 火车顺着铁轨向远方驶去,谢知恩不知道“新疆”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她对这两个字的认知仅仅存在于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在我国的西北方,维吾尔族集居地,昼夜温差很大。 一切一切仅此而已,她对未来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去改造什么。 周晓梅身上传来的热量在这漫漫寒夜里给了她些许力量,她闭了闭眼睛,紧了紧怀中的书本。 活在当下,展望未来。 书本上的这八个字,现在才在谢知恩的脑海里逐渐成形:即便现在是黑夜,明日太阳终会照常升起。她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明天会被带到哪里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学生能干些什么,会不会受到伤害,但她知道的是,只要和同学们在一起,只要心中仍有能回家的信念,她就绝不会认输。 想到这里,谢知恩缓缓闭上双眼,酣然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明天她就要和她的同学们分开,和少数几人分到更偏远的地方去。 (二) “下车下车!” 谢知恩早上是被一阵推搡给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侧头问向周晓梅:“他们干什么呢?” 睡在靠过道的周晓梅很早就被吵醒了:“让我们下车,不知道做什么,房先生已经去和他们争了。” 房益阳是他们的国文老师,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也不像其他国文老师那么迂腐,平日里和同学们玩得最好。 “那也没那么大动静啊,我们到兰州了吗?” “哝。”周晓梅指指窗外,那是用木板写着的“兰州站”三个大字。“本来就房先生一个人没什么事的,可那些人!他们动手打房先生了,男生们气不过,就也动手了。” “现在是谁占上风了?” “自然是那些人!”周晓梅愤愤地冲过道啐了一口,“拿着木棍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和我们比比功课。自以为得了个什么称号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哟,晓梅!”隔着过道坐着的是隔壁班的周承泽,和他们班男生关系还算不错,课业结束后经常一起去踢球,“看不出你还挺义愤填膺啊!” “你!”周晓梅拍了拍桌子,“你不随他们一起去算什么男人!” “可别。”周承泽将脚伸在过道中间,“他们那些,都是莽夫,小爷我是要靠脑子吃饭的。”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周晓梅压低了声音,“高考都取消了,毕业生们早就饱和——” “晓梅!”谢知恩出声警告她不要乱讲话。 “知恩你怕什么!” 周承泽发出了一声怪笑,这个笑声在几乎空荡荡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学生们都正值热血的青年,一遇到事儿自然都沉不住气,全去头厢和那些人争去了,他们单纯的相信只要他们团结在一起是不会被那些人打垮的,此时车厢里除了少数的男同学,剩余的都是些哭哭啼啼的女生。 “嘿,你个周承泽你笑什么!” “我啊,我笑你堂堂国文老师心头宝周晓梅是个只知道德赛两先生的书呆子!”周承泽手中攥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瓜子,此时正津津有味地嗑着皮儿,瓜子壳随意地吐在地上,“你个戆胚(吴语:傻瓜),你知道日后肯定会恢复高考的吗?” “你不要在这里吹头怪脑(吴语:发痴),我们这次出去是去改造的,你以为我们还有时间复习功课吗!”提到高考,成绩优异的周晓梅就有些着急,连带声音也尖利了几分。 “等着瞧吧你。”周承泽嗑着瓜子皮儿,将腿收回去,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妇人就是妇人,目光短浅。” “嘿!”周晓梅一听这话就来气了,“我们妇人怎么招惹你了!怎么招惹你了!” “F要舌割乱盘哉(吴语:别瞎搞了)!!”谢知恩听着他两的争吵急得说了方言,她顿了顿,又用普通话讲道,“不要瞎说了,我们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 “知恩小姐姐你可别向着她啊,我这是说实话呢!”听见谢知恩的话周承泽又向右转了回来。 “好了,晓梅。”周晓梅看见周承泽转过身又欲和他争吵,谢知恩忙打断:“我同你换个位子,省得你们俩啊,凑一起就要闹别扭。” “我才不要和她个缩胚(吴语:小气鬼)吵呢!说几句就生气了!” “你说我是缩胚?知恩你快看他啊!是他先什捂拔嗦(吴语:莫名其妙)!” ...... 谢知恩同周晓梅换了位子,昨晚睡得不大好,正准备趁着两位活宝安静的时候闭眼补补觉,就在这个时候一队RED卫兵冲进了车厢。 领头的那个拿着木棍指着周承泽的下巴:“说,你们是不是师范附中的!” 周承泽站起身子,挡住一旁的谢知恩:“是。” “你们几个,和我们下车。”RED卫兵得到了肯定答案,用木棍推搡着他们,“我们去哪儿?”周承泽背着行李问道,还不忘偏身挡着谢知恩和周晓梅。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跟我们走就是了,南方来的就他妈啰嗦!” 周承泽紧了紧行李,握了握拳没有讲话,回头看了看谢知恩,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安心。 谢知恩握住周晓梅的手,十几个学生就这么跟着RED卫兵下了车。 “我看是要把我们和大部队分开。”周承泽低头和谢知恩讲道,声音压得极低。 但周晓梅还是听见了,嘴一瘪就又要掉眼泪。 “不哭不哭。”谢知恩低声哄道,“不管去哪儿,只要我们还能在一起就都是好的。” “嘁,就她。”周承泽瞥了眼周晓梅,“除了哭还会什么。” “行了,你少说几句。”谢知恩给了他一肘子,周承泽连忙闭嘴。 RED卫兵赶着十几个人上了大卡车的后备箱,其中两个RED卫兵坐上了驾驶位,趁着RED卫兵锁车厢的时候周承泽赶着问了句:“哎大哥,敢问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云南懂吗?”其中一个叼着牙签笑着接了句话。 “那我的同学们呢?” “新疆啊。” “哎——”周承泽站起身子,“那我们岂不是一南一北?” “嘿,我说你小子。”那人一棍子打在周承泽的腿上,“老实点给我坐下,主席说的,你们这些知识青年接受新的思想改造很有必要,不吃点苦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毛病。” 说完便关了后备箱。 (三) (三) 后备箱关上的那一刹那,女孩子们都放声大哭了起来,谢知恩偷偷打量了一番,共11个女生,6个男生。 “知恩。”周承泽低低地唤了她一声,谢知恩闻言抬头:“怎么了?” “你要是觉得困靠着我就好了。”周承泽一直看着车厢门,耳朵根微微泛红。 “嗯。” 谢知恩没有太明白周承泽的意思,她从小就想着能好好读书,上了大学回家帮爸妈忙,对情啊爱啊什么的反应极慢。 周晓梅靠着她的左臂,右边就是周承泽,卡车一晃一晃的,她闭了闭眼睛,试着入睡,过了许久还是没能睡着。 “你睡了吗?”周承泽问她。 “没。”谢知恩一点睡意也没有,仿佛方才在火车上想要打盹儿的人不是她。 “我们来谈会儿天吧。”周承泽显得兴致勃勃,一双长腿盘着坐在原地。 “行啊。”谢知恩压低声音,唯恐吵醒在睡梦中的周晓梅。 “我觉得你挺特别的。”周承泽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由光线从棚子的缝隙中漏进,照在他的牙齿上都有些反光。 “特别也没什么用。”谢知恩低头玩着衣服扣,“你知道从兰州去云南要多久吗?” “不知道。” “我反倒希望我们一直在路上。”知恩还是没抬头,“不用接受所谓的劳动改造,我们又不是走zi派....” /// 他们一行人花费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很多人不能适应旅途颠簸得病,被RED卫兵丢在了半路的农村进行改造,谢知恩仿佛明白了“有时候有的人就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了”这句话的道理,幸运的是周晓梅和周承泽和她一起撑到了云南。 师范附中到达云南的不过9个人,只有三个男生,女生里除了谢知恩一路没怎么流泪外,其他人都是顶着通红的双眼下车的。 他们站在满是黄沙的乡间小路上,放眼望去全是无边无际的荒地——他们以为农村本该是满是庄稼的田野地,却没有想到这里竟然如此荒凉。 周承泽背着周晓梅和另外两个女生的行李,眯眯双眼看向远处。 “不要乱看!”RED卫兵拿着木棍大吼大叫,“没到呢!还有很长一段路!” 谢知恩的麻花辫早已脏乱不堪,灰头土脸地蹲在一旁的地上。 但她对未来仍是期待着的,只要有一线希望,都是可以回家去的。 “全部给我上牛车,快点!”RED卫兵用木棍赶着他们上车,这群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们家中都并非大富大贵,1968年的Z国又能有几个有钱人呢?他们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牛,此刻都已忘却对未来的恐慌,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工作中的牛。 “给。”周承泽推推谢知恩,递给她一个小水壶。“这是我在贵州停下的时候偷偷装的山泉水,可干净了,你别喝太多,润润嘴唇。” 谢知恩知道这是周承泽看出自己有些不舒服了,也没有多矫情,拿过水壶抿了一抿,“很快就到了,你先靠着我睡会儿。” 周承泽把自己的围巾取下,围住谢知恩的脖子,过了一会儿又嘱咐她:“拉高点,这里灰多。” “嗯。”谢知恩娇娇地嗯了声,抱紧怀中的包袱。 “我早就想问你了,你这包里装得都是些什么东西?” 谢知恩没多做解释:“父亲给我的些细碎零头件罢了。” 周承泽听她如此讲也不多追问,观察着路两边,默默记路。 他们又排着队翻过了西双版纳北面的大渡岗,来到了他们改造所在地云南建设兵团景洪农场,到达的时间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多,农场里已有大概千人左右的知青,他们目光呆滞、双眼无光,很多人看起来和当地农民别无二致,周晓梅等女生看到这种场景又抱着包袱哭了起来,男生董建国也在偷偷抹眼泪。 在被领导们分配房间时,一个穿着破旧棉衣的女生和谢知恩擦肩而过,那个女生低低地用吴语说了句:“晚上记得睡最里头靠墙的位置。” 谢知恩刚想回头问她这话什么意思,却发现她人早就不见了。 “怎么了?”周晓梅抱着行李泪眼婆娑地问。 “没什么。”谢知恩摇摇头,若有所思。 分配床位的时候,谢知恩多了个心眼,把周晓梅的床位安排在了靠墙的地方,自己则睡在她身外的一个位子,这个房间不大,但却住了十几个女孩子,知恩想着和同伴们互相认识一下有利无弊,刚要我和她们打招呼,那几个女孩子却像没看见她似的,闪躲着离开了。 “她们怎么那么奇怪。”周晓梅沉不住气。 谢知恩笑笑:“没事,拿盆走吧,好久没洗了。” “什么,怎么才给这么一点水!”周晓梅又大嚷嚷地喊起来了。 “嘘。”知恩示意她小点声,“你忘记课本上是怎么说的了吗?” “云南是高山高地地貌,山河湖泊多在下方...” “还有呢?” “云南大部分地形为喀斯特地貌,是地下溶洞和暗河等易流失水的地理结构...” 周晓梅反应极快,把书本上的知识背了出来。 “知恩,你可真有办法!” “以后啊,我们每天复习一点,就不怕遗忘了。” 等周晓梅和谢知恩洗完头回去,村里已经快熄灯了,村长和几个男人站在村头的树下抽旱烟,看见她们几个姑娘走过,淫/荡发笑:“这么水灵的小姑娘一摸下边儿也肯定全是水吧!” 周晓梅和谢知恩几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对他们说的话没什么概念,只是本能的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远远听见就皱起了眉头,抱着盆闷头走过。 “村长,这几个丫头是新来的吧?”其中一个男人叼着烟问道。“城里来的小娘们儿就是水灵,看着也耐操。” 被称作村长的男人一直盯着周晓梅的屁股看,走远了才回过神:“从什么苏州来的,住在西边第二间。” “兄弟几个今晚去改造改造她们?”叼烟的男人和另外几个调笑道。“卸货泻火,两样都成。” “也好,省得生出什么逃跑的心思,mao主/席说了,要好好改造,全身心的改造。” 村头回荡着几个男人的淫/笑,谢知恩越想越后怕,把盆一把塞进周晓梅的怀里:“你先回去,我马上回来。” “哎——你去哪儿啊!” (四) (四) 谢知恩边走边把头发编成麻花儿,她记得周承泽被分在了西边第五间房,也不知道现在这个点他在不在房里。 因为心中存着事儿,谢知恩忘了敲门就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健壮的裸背,宽肩蜂腰,知恩尖叫了一声捂住双眼,背对她穿着衣服的人也被吓了一跳:“知恩你来了也不敲个门!” 谢知恩哪还有脸抬头,闷头不作声。 周承泽还在念叨:“要是我那些室友没去澡堂,那你可就要长针眼咯。” “你!” 周承泽听出她有点恼了,也不再逗她:“你来找我是什么事儿?” 谢知恩思量一会儿将刚刚在村头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承泽:“...我想着多一个人能多商量点事儿,不用一个人憋着了。” “操他妈的王八犊子!”周承泽听完暗骂一声,“刚我室友们,上海的几个知青和我讲,那些村干部简直不是人!他们曲解毛主/席的意思,侮辱女知青们...上海的知青们来的比我们早,好多个姑娘都被那些畜生给糟蹋了!” 谢知恩听完周承泽的话,小脸瞬间血色全无,话也说不利索了:“这...这可怎么办...” “你先拿着这个。”周承泽从行李里翻出一把小刀递给知恩,“你今晚先凑合住一晚,把小刀放在枕头下。如果有畜生敢碰你一下,你就戳瞎他的眼,反正那群畜生也不是人,事情搞大了也好办!” “明儿我给你想想办法,我们是学生,来农村是来学习改造的,他们这些人渣以为自己在这穷乡僻壤称个王就是霸王了?我呸!” 是周承泽送谢知恩回房间的,知恩本想着不要麻烦他,但用承泽的话来讲:“几步路的距离我也是不放心你的,现在我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恨不得把你拴在我的裤腰带上才好呢!” 知恩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 知恩刚脱掉外衣上了床,看室友熄灭了蜡烛,才小心翼翼地将小刀放在枕头下。周晓梅见她回来了,忙凑过去问:“知恩你去哪了?” “就在附近逛了一逛,哪也没去。”知恩不想和周晓梅解释太多,“睡吧,明天还要进行改造挣工分。” 周晓梅撇撇嘴,看出了谢知恩的敷衍,不满地起身。 “哎——”谢知恩坐起来,“你要去哪儿?” “换个床位,靠墙不舒服,你挑得什么好位置!” 谢知恩知道她在和自己闹别扭,但是想到今天傍晚那个女知青低声警告,再联系今晚村口以及承泽的提醒,她还是出声阻止:“你靠着我睡不行吗?” “我不!”周晓梅捧着被子,“里面太闷了,我要睡外面点,通风!” “说什么胡话!”谢知恩低声呵斥,“大冬天的哪什么通风不通风一说,好妹妹,今晚你就听我一次,睡在里面,我是不会害你的!” “吵什么吵啊!”睡在外面的几个和谢知恩一同到达景洪农场的北京女知青们发火了,“几点了,你们不睡我们还要睡呢!” 周晓梅这才老大不情愿地回道里面,也不和谢知恩讲话,上了床就面朝墙壁躺下。 谢知恩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右手伸到枕头下握紧了小刀的手柄。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传来舍友们绵长的呼吸声,谢知恩困得眼皮都快粘在了一起,却还是不敢睡:她怕在她睡着时会出现岔子,一直强撑着。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木门轻轻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在这静谧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出,谢知恩打了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们来了。 知恩借着月光看向门口,身子小幅度地慢慢缩起来,便看到几个人影从门口溜了进来,她动也不敢动,紧紧攥着承泽给她的小刀。 只要这些畜生敢来,她就和他们玉石俱焚! 那几个人影在床边摸索了会儿,不知用什么捂住了靠外面两个北京女知青的头,将她们抱了出去,知恩吓得屏住呼吸,努力保持着让身子不要抖得太厉害。就在这时,周晓梅翻了个身,知恩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出门在外闲事少管的道理她不是不明了,但是周晓梅被那群禽兽拉出去她能够像现在这样冷眼旁观吗? 应该是不能的。 纵使晓梅心直口快,得理不饶人,但是不管怎么讲,她在这些被分到景洪的知青里与自己是极好的,在没有亲人的云南,她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想到这里,谢知恩浑身绷紧,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住周晓梅。 是谢知恩多想了,那些畜生压根儿没听见她们那儿的动静,几个人合伙将那两个北京知青抬出去后连房门都没关,就大咧咧地开在那儿。 借着月光谢知恩瞧见了她们的脸,是今晚训斥她和晓梅的那两个,知恩闭上双眼,不是她见死不救,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与她们只是萍水相逢,出门在外不能... 谢知恩胡乱想着以减轻自己内心的罪恶感,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外面传来女人们细细的哭声以及男人们舒畅的闷哼声,再也忍不住,死命地咬着床单,将呜咽和泪水憋进肚子里,双眼怒视墙壁:这就是中央所说的跟着中下贫农学习改造吗,我们这些学生有错吗? 谢知恩的哥哥在西方留学,由此知恩从小跟着哥哥学习了不少先进思想,她为自己的命运,为女知青们的命运感到悲哀,她明白贞操并不值钱,关键在于失去贞操时得到的是不是爱,更何况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无论是被奸污还是与人乱搞,吃亏的都是她们女知青! 不知道那些畜生们是何时停止的,谢知恩在清醒与绝望中,睁着双眼直到天明。 (五) (五) “知恩!” 三点多的时候,村里的喇叭响起,让知青们全部集合到后山稻场。 周晓梅睡眼惺忪地出了屋子,没多久又乍乍乎乎地跑了进来:“昨天那两个北京佬躺在前屋地上的草丛里!” 周晓梅的这句话对于谢知恩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昨晚那两人没回来,她还以为是被那群畜生带走了,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 “外面有人吗?”谢知恩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没呢,我起床的快!” 谢知恩叫了屋子里其他几个姑娘,大家一起出去寻那两个北京知青。 那两个北京女知青被迷晕丢在草丛中,裤子被脱到了膝盖处,身下被压倒的野草上有着斑斑血迹,大山里气温极低,二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冻得发青发紫。谢知恩脸上血色全无,嘴唇哆哆嗦嗦,仿佛躺在那的人是她自己。 “快,我们先把她们抱进去!”谢知恩最先反应过来,几个女学生连忙上前帮她们把裤子穿好,三人抱一个,进了屋。 许是迷药的时间还没过,两个女知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周晓梅哭着道:“她们不会是死了吧!” “胡说什么!”谢知恩怒喝道,将被子给她们盖好。 “不去集合的话等下是要点到的,现在是得先知道她们是怎么了。”北京的另一个女知青还算冷静,“我叫王晓萍,和她们是同班同学。” 谢知恩沉默了一会儿,没吱声,她正挣扎着要不要说出事情的真相。 “知恩,你出来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谢知恩听到这个声音长舒一口气,她撇下室友们急急忙忙跑到屋外。 “你昨晚没事吧?”周承泽一下拉过她的袖子,将她拉到身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个遍。 “哟,搞男女关系呢吧承泽!”周承泽在同学中人缘是极好的,路过的几个男知青都冲他调笑道。 “滚滚滚!”周承泽没好气地赶着他们走,脸却红到脖子根。“你不要听他们胡扯,我...” “承泽。”谢知恩脸白得像纸,“昨天晚上出事了。” “什么?”周承泽一听这话就要转身去找那几个农民算账。 “不是我!”谢知恩拉住周承泽,“你停下!” 知恩把昨晚的事情给他说了说,不敢看他的眼睛,毕竟是她先见死不救在先。 “其他人我管不着,你没事就行。”周承泽拍拍自己的裤腿。 “那个...”谢知恩想了想拉住他,“你说的想办法...你想到了吗?” 周承泽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谢知恩以为是他没想出办法不好意思呢,也没追问,周晓梅就在这时候冲出屋子:“知恩!她醒了!” 李秀梅和陈美英也就是那两位惨遭奸污的女知青,此刻正蓬头散发地坐在床上,双眼呆滞。 谢知恩握了握拳,没说话。 王晓萍:“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李秀梅还是怔怔地看着墙壁,一言不发,陈美英倒是一下子哭出声,短短续续地把自己能记住的给说给她们听。 几个女知青听得双眼通红,周晓梅直接扑在谢知恩的肩膀上哭了起来:“都怪我们睡得太死,才让那几个人渣得逞!” 谢知恩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身子止不住地在颤抖,外面集合的号角不停地吹着,李秀梅和陈美英还是强忍着身子的不适下了地:“不能让他们找茬!” 1000多名知青勉强在半小时内到了稻场。 “改你妈!” 在负责人宣布完他们一天的任务后,几个北京的男知青忍不住骂道。 “我们的双手都是用来捧书本握笔杆的,就算是改造也轮不到我们做重农活,且不说我们几个男同志,那些女同志你们叫她们怎么割猪草、砍柴和喂猪!” “我们抗议!我们不服!” 村长和几个负责人坐在码好了的麦堆上,让带队老师出列:“哪里来改造的,姓名是什么,给我扣工分!” “全部给我听好了!”村长在扣完那几个男知青的工分后站在麦堆上吼。“mao主/席说了,你们这些学生的思想觉悟有问题,需要来改造,改造的内容就是干农活挣工分,今天你们在这里反抗,那就是违抗mao主/席的命令!” “全部给我去干活!工作完成不了的男知青,不许吃饭不许睡觉,晚上给我站在后山替同志们守夜!工作完成不了的女知青,不许吃饭,一律到我办公室集合,我和几位领导提你们做思想教育!” 此话一出,人群尽是哗然,但是谁也不敢反抗。 谢知恩站在人群最后听着周晓梅的诉苦,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昨天那个上海女知青! 知恩和周晓梅打了个招呼,猫着身子到那个女知青身旁:“嘿!” 那个女知青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昨天真的谢谢你啊。”谢知恩诚恳地说了句,“我叫谢知恩,是师范附中的,你呢?” 在她又被瞥了一眼之后,那个女知青才慢悠悠开口:“我叫白善华,上海来的。” 和面冷心热的白善华聊了几句后谢知恩获得了以下情报: 1.上海的知青早在半年前就到了; 2.天高皇帝远,那群人渣在这里就是山大王; 3.她和自家订了娃娃亲的男知青二人住在一屋最小的茅草房,受男知青保护自己才能免遭玷污。 在领到任务后,谢知恩陷入了迷茫: 让他们这群只会读书写字的学生上/山下/乡,真的是对新中国有利的吗? 是不是女性们就得始终没有尊严地依附着男人生存,女知青们难道只是给那群“领导”泄/欲的工具吗? (六) 城市里来的学生们连葱和韭菜都不一定能分清,镰刀压根儿就没见过,却还是硬着头皮在农村野风中做完了一天的事。 女知青们力气小,长得好看的有男知青们争着献殷勤,长得普通点的只有自己挨饿受冻,闷头劳作憋着口气把活干完。 一天下来大家的手上都或多或少的长出了水泡,晚饭的时候大家聚在电灯泡下,周晓梅向着知恩哭诉:“今天董建国也太不够意思了,就只知道给你割猪草,我还是他家邻居呢!还有那个周承泽,他是不是喜欢你啊,就知道围着你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知恩:“别瞎说。” 周承泽喜欢她? 谢知恩用舌尖顶顶腮帮,周承泽的父亲和她父亲是一个工作大院的,母亲也是极好的朋友,若是不许改造的话他们总归是... 可主动去找周承泽说她又拉不下脸皮,她看着自己的满手的水泡,陷入沉思。 “干嘛呢?”白善华走过来拍拍她肩膀,“想什么呢那么投入?” “没什么。”谢知恩摇摇头,“你...你那位呢...?” “你说国伟啊?”白善华指指身后那桌,“和你那相好聊着呢。” “他不是!”谢知恩有点不好意思。“你不要乱讲啊。” “什么乱讲不乱讲,他自己在那儿问国伟呢,恋爱报告怎么打,你可别和我说他喜欢的是那个草包啊。”白善华不善地看了看周晓梅。 “他可真的那么说?” 白善华:“那可不?你自己问他去呗,正好他来了。” 谢知恩回头看去,周承泽小跑着往这里来,看见知恩站在那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刚要张口和她说什么,白善华就在一旁清了清嗓子。 “善华姐。”周承泽露出一口大白牙。 “嗯。”白善华向谢知恩抛去一个“我就说”的表情,离开了这儿。 “你来做甚?”谢知恩有些恼,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恼什么。 “好知恩,昨天你叫我帮你的话还做不做数?” “做不做数要看你怎么帮我。”两朵红晕爬上她的脸颊。 周承泽笑得更欢了:“那你跟我可好?” “跟你做甚?” “好知恩,善华姐想必已经和你说了,反正我们迟早...” 谢知恩没有抬头,只顾一个劲儿看着脚尖。 “那就说定了!”周承泽仿佛下了决心似的,“我现在就去找大队长!” 谢知恩半推半就的,就让他去了。 周晓梅见她那个样子凑上前来:“知恩,你怎么还不回去收拾床铺,晚上还得干其他活呢!” “我再等等,你先回去吧...”谢知恩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不太想让周晓梅知道周承泽和她的事。 “那好吧。”周晓梅也没多想,“注意安全啊!” 周承泽没过一会儿就露着他那口大白牙跑来了:“大队长是上海来插队的,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快收拾收拾,我们和善华姐她们住一间。” 谢知恩有点不好意思,站在原地没有动。 “愣着干嘛呢!动起来啊知恩!”周承泽一面后退着一面冲她笑。 谢知恩看着他笑着的样子,自己也笑起来,她好久没笑得这么开怀了。 其实周承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吧。 知恩想。 (七) “知恩你收拾东西去哪儿?” 谢知恩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也没有避讳站在旁边的周晓梅,反正她迟早会知道的,不出她所料,周晓梅开口问道。 “搬宿舍。”谢知恩摸了摸小包,复习资料在原处摆着,还好。 “你搬去哪儿啊?”周晓梅的反应比她想象中大得多,“你不和我们一起住啦?” “嗯。” 宿舍里其他女生都盯着谢知恩,她感受到了那种复杂的目光,没有抬头。 “不是。”周晓梅拉过她的手,“秀梅和美英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就很晚才回来,今天你就搬出去了,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干了什么?” “周晓梅!”谢知恩甩开她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平时乱讲话也就算了,我当你心直口快,但麻烦不要口无遮拦地乱讲话。” 周晓梅不满地翻了的白眼:“本来就是,那天村头几个男人还说你好看来着呢,我们这些女知青里就属你最好看,你那天又很晚才回来,又不说你去了哪,接着秀梅和美英...” 眼看着其他女知青的脸色开始变化,谢知恩张口就要辩解,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问谢知恩在吗?”白善华站在门口,挑眉看向周晓梅,“大队长说你们宿舍人太多了,刚好我们宿舍少一个人,叫她来补位,请问她收拾好了吗?” 谢知恩哽了哽,低头没说话。 “请问谢知恩在吗?”白善华站在门口又问了一遍。 王晓萍:“谢知恩,有人找。” 周晓梅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没讲话,光顾着埋头翻自己的被子。 谢知恩站在原地有些局促,手心出了点汗,她在裤子上蹭了蹭。 她抱着行李正准备出门,又转身对着周晓梅说道:“晓梅,从家到这儿,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把你放在心上第一位的,是真真切切把你当成朋友的,但是你这么想我,我们朋友肯定是做不成了的。随你怎么说我,我谢知恩坦荡荡,做人但求问心无愧。我做到了,那你呢?” 谢知恩没有回头看周晓梅的表情,她不知道周晓梅会不会感到后悔,但她的内心却有苦涩一点点地蔓延开来。 “绝交”说出来真的很幼稚,女孩子之间应当都是心照不宣地默默远离,但是谢知恩最后还是选择了直接说出来,却没有多做文章。 就像周晓梅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她喜欢周承泽一样。 “谢谢你。” 谢知恩跟在白善华身后,村子里用来照明的电灯泡把她的身影拉得老长。 “没事儿,就一句话的事,要谢还是得谢承泽。” 谢知恩抬头:“嗯?” “他说啊,你太软弱了,这么久都不来一定是被你那个小跟班缠住了,不放心你才叫我去看看。”白善华语调轻松,“看看人家把你宝贝的,啧啧。” 谢知恩低着头没吭声。 “你怎么了?”白善华凑过去看了看,“不会哭了吧?” “才没有。” 带着哭腔。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快走吧等等要熄灯了,我都快累死了今天。” 白善华迈着大步走在前面,谢知恩悄悄抹掉脸上的泪水,吸吸鼻子,委屈兮兮地跟在白善华身后。 此时此刻周承泽正站在木屋外边的空地上来回走动。 国伟瞥见他这样,调笑道:“好你个周承泽,不铺床在外边偷懒呢!” “别吵!”周承泽没耐心地冲屋内吼了声,“我现在没心思和你开玩笑啊,等人呢,怎么还不来啊。” “你可别去,我们善华的战斗力那可是一等一的。”国伟竖起大拇指给他瞧了瞧,“哎,不是我说啊兄弟,就这么点路,你在担心什么啊?” “啧!”周承泽回头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打扰我们周大少望妻。”国伟拍拍他的肩膀,“别踢石子儿了,她们来了。” 周承泽猛地抬头,看向国伟指的那处。 白善华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后边是拿着行李慢吞吞低头踩着蚂蚁的谢知恩,周承泽快步走上去接过她手中的行李:“重不重啊?” 知恩摇摇头,承泽自动无视旁边那两人,推开木屋邀请谢知恩进去。 周承泽指着屋子正中间的木板说道:“这是我们刚刚锯的,你和善华姐睡东边,我和...” “我们没同意啊!” 白善华推开屋门,“你们两个一来就做甩手掌柜了,就看国伟老实欺负他呢,反正我不管,我不同意和知恩睡。” “对,谁带来的谁负责!”国伟在一旁笑着附和。 (八) 怎么变成了这样... 谢知恩面朝墙蜷缩着着,被子捂过头顶,用后背对着承泽。 善华姐太凶了以至于没有人敢反驳她,最后就变成了自己和周承泽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谢知恩感觉到身下的床在微微晃动。 “承泽,承泽。” 谢知恩转身回去拍拍周承泽,他也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在打盹儿。 “怎么了?” “床在晃,是不是地震了?” 周承泽的脸色一下变得很古怪,他举起拳头重重地敲了两下竖在房间中央的木板,床的震幅才微微小了点。 “什么在晃啊?”谢知恩追问。 “...他们两个在闹着玩呢,你睡吧,不用管。”周承泽看着谢知恩亮晶晶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 谢知恩“嗯”了一声,又转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隔板那头传来一声嘤咛。 谢知恩又转身回来,推推周承泽:“善华姐是不是被欺负了,怎么在哭?” 周承泽表情古怪:如果换作是我也希望你哭,梨花带雨最能激起男人的兽欲。 “没事,可能是白天压力太大了。”周承泽低声安抚她。 又是一声娇息。 “不行,我得下去看看。”谢知恩刚要起身就被周承泽一把摁在床上。 “你听我说。”周承泽附在她耳侧,“你不要去打扰他们,看见不该看的会长针眼。” “......” 谢知恩联系了一下前后始末,又想了想善华和国伟的关系,恍然间就明白过来了,她噫了一声,推开摁着自己的承泽,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周承泽知道她这是害羞了,又怕她闷着,把她的被子从头上拉下来,替她捻了捻被角。“睡吧。” // 就这样安然的度过了好几个月,先开始的时候插队做工时遇到周晓梅,谢知恩还会觉得尴尬,但幸亏有白善华跟着自己倒也不觉得尴尬。 到了夏天,云南的蚊虫毒得可怕,女知青们的身上腿上全是被蚊虫叮咬出的大包,周承泽几个知青根据乡亲们的土方法把草药磨成泥,做成药膏分给几个女知青。 “这什么?”谢知恩接过药膏,边走边问周承泽。 “药膏啊,你看看你的脖子。”周承泽用手点了点她脖子上的包。 谢知恩拿着药膏自顾自地往前走,忽然被周承泽拉住。 “怎么了?”谢知恩吓了一跳。 “嘘。”知恩向周承泽看着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布衣服的女生跟在大队长身后进了屋子,大队长伸头左右看了看关上了房门。 “这不是周晓梅吗?” 周承泽点了点头,压低知恩的身子和她一起躲在草垛后面:“我没想到她这么不知廉耻。” “啊?”谢知恩有点摸不着头脑,“可能找大队长有什么事吧?” “嗤。”周承泽在她的头顶使劲摁了两下,“傻么?大夏天的谈事关什么房门啊,也不怕闷死。” “那是...” “你知道为什么她不用做农活只用呆在村里给小孩子教书吗?” 谢知恩:“她成绩好啊。” “笨!”知恩的脑门被周承泽敲了一下,“因为她抱住了大腿懂吗?就像你不用做农活一样。” “我做的呀,我哪里不做!”谢知恩打了他一下。 “你的猪草哪次不是我割的,是不是你在抱我大腿!” “走开!” 他们嬉笑打闹着离开,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周晓梅。 在云南呆了有半年,谢知恩仍然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但是她却能隐约地感受到,那个以前在班上次次第一的周晓梅,那个最受国文老师喜爱的周晓梅,那个热情直爽的周晓梅已经没有了。 她终究屈服在了时代的压迫下,走上了和自己不一样的道路。 “你真的要和柱子去昆明吗?” 谢知恩坐在草垛上问白善华。 “是啊。”白善华半倚着草垛,腿伸的直直的。“我们都不年轻了,我总不能这辈子都没名没分的跟着国伟吧。” “我们会回家的。”谢知恩没有正面回答。 “别傻了,都6年了,你都24了吧。”白善华拍拍她肩膀,“周承泽有什么好?不就是长得好嘴甜吗,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国伟哥对你很好...你不该...” “我知道他对我好啊,我不也把我的大好青春给了他,我们这辈子是回不去了,还不如找个当地有钱人嫁了,你长得又好,我看柱子隔壁人家的铁根就很不错,只是人傻了点,但是好在家里有钱有地,趁着年轻早点为自己考虑考虑。” “我们会回去的。”谢知恩站起身子,拍拍裤子,“我相信等我们完成改造后能回去的。” “你回去能干什么?”白善华的声音忽然尖利了起来,有些刻薄,“6年没捧书本,你指望自己回去再高考?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吧,你父母真的记得你吗?这么多年了,连个信都没有,我看他们早就当你这个女儿不存在了吧!” 眼看着知恩脸色难看了,白善华才放缓语调,“听我一句劝,苏州你是回不去了,但是日子还是要过的,周承泽他能做什么,国伟能做什么,他们只会读书,懂点知识在这里又没有用武之地,你还不如找个老实本分的当地人嫁了。” 谢知恩闷着头没搭理她,白善华自顾自地继续说:“说真的,他们是本地人,有钱有地,上海有什么好,还一直在打仗...” 这六年来善华变得愈发市侩,说话也愈发尖酸刻薄。 周晓梅早在几年前就跟着大队长去了省城,如今白善华为了几十亩地和国伟说了分手选择跟着一个没有上过学的土地主去省城。 那些并肩躺在床上规划着未来的夜晚,那些立誓要一起完成的梦想,在现实的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我...” 谢知恩刚开口就干呕,白善华忙停下话语扶住她,“知恩你不是有了吧?” 太阳毒辣,晒得谢知恩有些恍惚,她抬头看着白善华,觉得那张看了六年的脸,在此时变得陌生无比,知恩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九) 知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从床上爬起,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围。 3年前她和周承泽有了二人独间宿舍,虽然很小很破、光线很差还漏风,但是至少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承泽这几年来早已褪去少年的稚气,变得成熟了起来,从少年转变成一个可以给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了,她早就打开了心房迎接他,可以说他们现在已经跳过热恋期直接进入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了。 此时此刻周承泽坐在靠门的椅子上,不知道在向外看什么。 “承泽。” 知恩叫他。 周承泽听见动静转身朝她走来,将她扶着靠着墙:“你中暑了,给你请过假了。现在有没有好点?” “善华姐呢?”谢知恩问他,眼神直勾勾。 周承泽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走了。” “哦。”谢知恩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周承泽想说点什么,但是又没有说出口。 “去陪陪国伟哥吧。” 过了会儿,谢知恩低头看着被子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知恩...” “去吧,正好我再睡会儿。”谢知恩作势要躺下,周承泽赶紧扶着她,把被子给她捻好。 “那你睡。”周承泽走到门口。 谢知恩躺在床上转了个身,假装没听见。 门被关上了。 光线再一次被拦截在外面,房间再一次变得昏暗,过了好一会儿谢知恩才缓过神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一个人躲着抽烟呢?” 周承泽找到国伟的时候他正不知道抽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旱烟。 “烟,少抽,伤肺。” 在时间过去了一会儿,周承泽以为国伟不会接话的时候,国伟用喑哑无比的声音说道:“不抽,伤心。” “是我太没用了,她肯定怨了我...不说六年,至少也四五年了吧。”烟雾绕在他的眼前,周承泽被烟熏得睁不开眼,“善华跟着我一天好日子没过得成,现在她走了,去过好日子了,我应该替她感到开心才对。” “可是我笑不出来。” “我他妈的真的笑不出来。” 国伟双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白善华会后悔的。”周承泽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国伟抬头,鼻涕眼泪满脸都是,但是他没去擦,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周承泽,显得呆呆的。 “我们决定罢工不干了,都说好了。”周承泽看着远方,没有看国伟的脸:“昆明那边我不知道,我们西双版纳这里,初步统计有5万人,大家都压抑太久了,死都不干了。” “你们...”国伟拿烟的手微微颤抖,“说好了?” “都说好了,全说好了,没猜错的话,董建国他们现在正在通知同志们呢吧。”周承泽笑着拍拍腿,“去他妈的改造,老子做错什么了要来这破地方吃这种苦!什么狗屁改造,去他妈的云南!” “好...好啊。”国伟猛吸一口烟,“回家好啊。” 太阳一点点地移到地平线以下,周承泽背对着落日看着国伟,国伟坐在那抱头痛哭着。 “爸!妈!我要回来了。” “可我把善华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