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第一仙》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七章 捕龙的网捕了条虫(中) 其实现在的张弃,胆子还是很大的。他一般不会害怕,除非忍不住。 实在是那英华女子指着的地方,那是一小片柏树林,在那林子边缘,竟然云集了不知多少头妖兽:有毒信狂吐的蛇蟒,有踞地长啸的狮虎,有捶足顿胸的巨猿,还有恶狼、豹子、牛羊,甚至还有野兔、野鸡、刺猬之类的小兽,居然也敢呆在这妖云密布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这些妖兽,不管是食肉的还是食草的,不管是凶猛的狮虎还是温顺的牛羊,此时却都相安无事,所有的妖兽,都在朝着那石台的方向,不住地狂吼着,似乎下一刻就要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地扑向石台,把上面的几个锦衣人撕成一堆碎片! 偏偏那几个锦衣人却并无害怕,反而似乎还有些不满意:觉得妖兽太少、太弱? 只听那白发老者笑道:“小图啊,冲霄爷爷知道,你们长孙家族在大梁郡的这一支,一向以引妖驯兽而著称,你这‘八合引妖盘’妙用无穷。但你也知道,咏儿的本命元兵,那可是关系到她以后引神的,不说真的引来七阶大妖,至少不能是这些三阶、四阶妖兽吧?” 那剽悍中年人也笑道:“是啊,小图,我们万俟家族与你们大梁郡长孙家,那可是多年的老兄弟了。我万俟刚与你爹爹也是深交多年,你可不能在我们面前打夹张。再说,咏儿也是许配给你的,她的本命元兵越强,对你不是也越有好处么?” 那英华女子就是万俟咏,越听越羞,不由跺了跺脚:“爷爷,你看爹爹胡说!” 张弃心头一动,想起了《指掌江山》里关于本命元兵的内容。 那段内容十分简约,并没有如何炼制本命元兵的具体方法,只有本命元兵的简介。 武士突破到修士,原本一片混沌的丹田会迅速凝结,形成一团气态的东西,这便是丹田的第一形态:气丹。所谓“气丹境”这个名称,也就是因为这气态丹田而来的。 一旦凝结出气丹,就代表武士已正式踏上修炼之路,这时就能炼制本命元兵了。 简而言之,就是要猎杀一头妖兽,将它身上最好的材料采下来,配上它的妖魂,加上其他珍贵的炼器材料,精心炼制成一件兵器。这件兵器可以是剑,也可以是刀、枪、棍、棒,还可以是拳套、指套、箭矢,等等。 这件兵器因为熔炼了妖兽的妖魂,同时也是修士以特殊方式参与炼制的,因此可以与修士心意相通,还能随着修士修为的增长而进阶,比如气丹境修士的本命元兵也许只是凡器,等他修炼到了金丹境,这件本命元兵就会进阶为灵器甚至法器了。 而修士用来修炼本命元兵的妖兽实力越强大,与修士的属性越契合,修炼出来的本命元兵质量也就越高,以后能够进阶的空间也就越大,当然对修士的帮助也就越大。 比如一个有希望修炼到神婴境的修士,却只用了一头六阶妖兽来炼制本命元兵,这六阶妖兽只相当于气丹境修士,炼制出来的本命元兵恐怕就只能进阶到法器:那时别的神婴境修士使的都是玄器,你却只拿着低了一个等级的灵器,且不说实力如何,你丢不丢脸啊? 所以修士炼制本命元兵,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直接关系到修士之后的实力高低。 当然并不是一旦突破到气丹境,就必须要炼制本命元兵的,有的修士为了获得更好的本命元兵,往往愿意等上一等。比如这个万俟咏,现在至少也是气丹境后期修士了。 而且,她和她的家族,对引来的这些妖兽,很明显是不满意的。那白发老者万俟冲霄笑道:“图儿,你想办法,至少也得帮咏儿找一头五、六阶火属性的妖兽吧?” 长孙图一脸无奈:“叔叔和爷爷折煞图儿了。咏妹与我情深,我岂会不帮她。只是我们这引妖盘共分三层,第一层只能引来最高四阶妖兽,第二层便可引来五阶六阶,第三层才有希望引来七到九阶的绝世大妖。但这三层各有封印,若要解开,恐怕也不大容易啊!” “你且说说,需要怎么才能解开封印?九阶的大妖咱们不奢望,那恐怕连金丹境高人都不一定能对付。我们这帮血丹、气丹境的小修士,还是得有自知之明的好。但五阶六阶的火属性妖兽,大可以引来一头嘛。你说,需要什么东西,爷爷为你们置备!” 万俟冲霄笑眯眯地,大袖一摔,那神情便是在说:“你要敲什么竹杠,赶紧说!” 长孙图无奈地一笑:“其实也不用什么东西,只要屠了那些妖兽便可!” 张弃吓了一跳,万俟家众人却似一点也不意外,万俟冲霄只一挥手,台下那数十名黑衣人便冲进了妖兽群中。顿时只听兽吼连连,那群妖兽接二连三倒下去,刹那之间,地面上已满是鲜血,一股股腥红血气缓缓升腾起来,都朝着那石台上投了过去。 长孙图扬起了手中的八合引妖盘。那是一个橙黄色的盘子,不知什么材质制成,似乎有点沉重;而那些血气渗入盘中,那盘子上刻着的一道道花纹,便被一丝丝点亮,显出一头头妖兽的模样。血气持续进入盘子,那些妖兽图案越发明亮,一头头栩栩如生,好像要从盘子上跳出来一般;那盘子便越发沉重,长孙图必须要双手捧着,才能继续保持高举的姿势。 张弃看得津津有味。他修为几近于无,眼力却着实惊天动地,竟连长孙图这“引妖术”的真气运行轨迹,也能大致看得出来,而且还能与《指掌江山》里的功法路径相互印证。 如果被长孙图知道,他们大梁长孙氏祖传的《八合驱妖图阵》,居然能让一个不会修炼的天弃之体看看出运功路径,他绝对会吓得双眼一瞪,晕过去的。 足足小半个时辰以后,终于,丛林里的兽吼声平静了,最后一丝血气也被吸进了盘子里。 盘子上几乎所有的妖兽图案,都已全部点亮,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似乎在空中无形地蔓延着,顺着地表、朝着地心、向着天空,疯狂地蔓延着,不知蔓延到什么地方去了。 落迦山下,似乎发生了一次细微的颤动。 这颤动很是细微,就像没有发生一样,张弃却感知到了。他不由皱了皱眉,身子悄悄地缩了缩;但想要就这么离去,他却又似不大甘心,于是轻轻地犹豫了一下。 仅仅只是犹豫的这两三秒钟,便听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悠扬的兽吼! “终于惊动了一个大家伙!”万俟家老爷爷哈哈一笑:“来人,布阵,看看是个啥东西!” 数十名黑衣劲装汉子又都跑了回来,许多人身上还带着血迹,也有不少人负了伤,却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连兵器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拭,纷纷朝嘴里塞着丹药,围着石头便开始转圈圈,直转得人眼花缭乱,方才以一个十分玄奥的阵形,停了下来。 “小衍神护灵阵,成!” “等会儿打起来,咏儿,你就和图儿在一起,看你爷爷和爹爹如何灭妖!” 万俟冲霄捋捋胡须,见万俟咏羞涩地看了长孙图一眼,点点头,他也不由哈哈大笑。 然而笑声未歇,地面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以那石台为中心,出现了一道道裂缝,呈放射状往外延伸。这些裂缝刚开始只有尺把长,细细的就如蛛网;但也不过说句话的工夫,早已迅猛地变粗变长,每一条都足有数丈长、三尺宽,整个地面便如被切得支离破碎的豆腐块。 若不是有那“小衍神护灵阵”形成的光罩护着,那石台定然也不能幸免于难的。 “大衍无极,天地至深。血祭乾坤,吾以吾令号群妖,万妖敕令,疾!” 却见长孙图还没完,竟是咬破手指,将鲜血在引妖盘正中点了一点,那引妖盘立时红光大作,盘上刻画的一个个妖兽真如活过来一般,在金光之中缓缓游弋,诡异无比。 石头前的丛林中,突然飞起了十数棵大树,狠狠地朝着石上的光罩撞了过来! “嘭嘭嘭嘭嘭……” 大树接二连三地撞击在内红外黑的光罩上,荡起一层层淡淡的涟漪。但那弧顶似是非常坚固,十几棵合抱粗的大树,不但没能撞开守护罩,甚至那些黑衣人也似没受到丝毫伤害。 但原本志得意满的长孙图,此时却是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差点把八合引妖盘给摔了:“不好,我们用力过猛,好像有点过头了,引了一头大家伙来!” “咱们苦心孤诣布置了捕龙网,终于捕到一头大家伙?有多大?”万俟刚却是兴趣盎然。 “至少七阶,也不排除是九阶,甚至是——十阶!” “十……十阶……” 山嘴下,张弃脸色煞白,转身就跑:俺就看个热闹,怎么还看出杀身之祸了? wap. /130/130081/30969201.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七章 捕龙的网捕了条虫(上) 纵然霸气如斯,褚云山还是出离地愤怒。 离开山口镇,又行了半个月,他们已经穿过东岭山,越过武城,来到了落迦山下。 张弃对这连续半个月的赶路生活,还是挺满意的,晓行夜宿,白天坐在骡车里看书,晚上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天门。十五天来,他的丹田位置已新增了十五道神秘的气机。 这些气机纠缠在一起,渐渐形成了一种螺旋状,而且在缓缓旋转着。 虽然仍没凝结出丹田,虽然除了百会穴以外,他还是感受不到体外的天地灵气,虽然他修炼《指掌江山》还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但他仍然挺满足,因为他坚信,努力是有成效的。 当然也有郁闷:这十五天里,他们这支队伍,足足被偷袭了五次! 仍然是那批黑衣怪人,每次都在晚上出现,每次都会闹得个天翻地覆。 虽然在六名神奕卫的保护下,三十名少年仍然没有出现伤亡,但一次次这么闹,谁不辛苦啊——再说,黑衣人出动的高手似乎也越来越多,最后这两次,褚云山和五名士兵都出了手,却也让段鬼手杀到了张弃面前,若非王康支援得快,张弃恐怕已经遇险了。 张弃极度怀疑,这些黑衣人的目标就是自己,因为不管哪一次,那段鬼手总会潜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而其他黑衣人,实际上也只是在掩护段鬼手而已。 他不得不怀疑,这些黑衣人想要的东西,恐怕真的与自己和卢小玥有莫大的干系。 但他又很确信,自己身上没有他们要的东西,他们要的可是宝贝,自己身上有宝贝吗? 几名神奕卫也有点怀疑,他们还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发了讯息给东华城,请那儿的神殿帮助调查。但暂时更名为“陈大富”的张弃,能够供东华城神殿查探的消息实在太少。他与卢小玥那一路的经历,知情人便只有少阳宗、陈家庄和血河寨的人。少阳宗的人了解不多,神殿也不大好直接去宗门里调查;血河寨早已人去楼空;至于陈家庄,也不知陈勿离动用了什么手段,神殿居然直接没有调查他们。于是传回来的讯息,张弃便完全没有了可疑之处。 况且谁都看得出来,这几次袭击,张弃的表现和其他少年是一模一样的。 遇袭的责任不能归于张弃身上,同样也不能归咎于武城“地方不靖”。 在住家客栈遇袭,褚云山狠狠敲诈了一次竹杠,从武城弄到了五千两黄金。但即使神奕卫很霸道,这样的事也只能发生一次,因为武城并不是面团,可以任由他随便拿捏。 在他敲诈黄金的第二天,武城神殿的人就站在了他面前。 神殿与城主府分属两个系统,城主府负责一城管理,神殿则只管祭祀。但神殿与神奕卫一样,都是从属于神奕宗的,而城主府则归神奕王国管辖。神奕王国自己都是神奕宗的附庸,所以神奕卫能够对城主府不敬,但神殿的地位,却又在神奕卫之上。 神殿使者的到来,让霸道的褚云山直接放弃了继续敲诈武城的想法。 褚云山只能把愤怒的宣泄口,对准那些黑衣人。 “前面就是落迦山的主峰,落迦峰了。”在神奕卫几名士兵之中,胖胖的路行远算是头脑比较灵活的一个,勉强充当了军师的角色。此时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转头对走在最前方的褚云山叫道:“过了这座山,很快就要进入大梁郡城地界。老大,你决定好了没有?” 褚云山没有回答他,而是面色凝重地抽着鼻子:“大家小心一些,恐怕会有妖兽!” 在落迦山里也走了两三天,这支队伍遇到的妖兽自然不会少。但既然褚云山专门出言提醒,想来他所说的“妖兽”,定然不会是一阶、两阶的野兔、野雉、野狼、野羊之类。 赶车的士兵们都拔出了标准配置的铁环大刀,车上的少年们也各自提高了警惕。 “等会儿要真打起来,咱们一定要相互配合、相互救护才行!”坚毅少年名为林坚,在这个车厢里的年龄排在第二,仅次于胖子叶家荣。但叶家荣对张弃有看法,不愿与之讲话,林坚又不放心,只得自己站出来,充当两人之间的调和剂:“禇大人都说话了,想来危险不会太小。我们这车人,叶芳和萧二女都只是七品炼肤境,陈大富你更是连丹田都没能凝结,要是不团结的话,恐怕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危险。所以我觉得,咱们这次真不能随心所欲了!” 张弃是顶替陈勿离之子陈大富来参加血祭的,自然就暂时顶替了他的名字。不过他知道,很多人都是不相信他是富家之子的,只是都没有说出来而已,而且他也不在乎。 就算被别人发现了,那也是陈勿离的事情,只要他自己不说出来,就不算违约。 叶家荣冷笑道:“我倒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有些闷葫芦,是不是愿意和咱们联手?” 另几个人的目光又都投到张弃身上。那名为叶芳的女孩迟疑一下,低声道:“陈……陈哥,你看……”她本想称他为“三哥”的,毕竟这是大家“公认”的年龄排名。但偏偏张弃自己并不认可这个年龄排行,他们称他为“三哥”,他是从来不会回答的。 叶芳来自乡下农户,面黄肌瘦,这一路上倒是三餐规律,能吃得饱了,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却没有一丁点松动,这句话问出来,她已经是满头大汗,低着头差点哭出来。 直至萧二女在她耳边惊喜地问:“陈哥,你同意了?” 张弃仍然抱着书本,只是慢慢地、很有装b味道地点了点头。 但高兴不过三秒:恰在此时,前方传来了一阵低声的兽吼。 “真有妖兽?”几个少年的脸色同时一白,叶家荣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怎么办?” 张弃倒是没有慌乱,因为他发现,几个神奕卫也没有丝毫慌乱,相反还有些高兴。 “要下雨了,又有妖兽,看来老天也在帮我们啊!” 路行远丢掉鞭子,翻身下了骡车,望着前方那片小树林道:“老大,可以布置了!” “下车,全部下车,把骡车都赶到那边山嘴下面去!” 众少年都下了车,几个神奕卫士兵各带了几个人,开始在树林里忙碌起来。每辆骡车上便只留了一个少年,把车赶到左前方的山嘴边。那山嘴边有几块大石头,刚好可以隐藏骡车。 张弃也在车上。流浪路上,他做过很多工作,赶车也在其中。他们这一辆车上,只有他是会赶车的,自然就接过了这个任务,赶着骡车来到山嘴边,把骡子系在石头上。 另几个赶车少年当即就回去了。张弃也正要转身,却又听到了一声高亢的兽吼。 说是“高亢”,其实是针对他异常敏锐的感知力而言的。在其他少年听来,这声兽吼隐隐约约,有的并没有分辨出来;而隐隐听到了的,则都加快了脚步:这是一种天生的恐惧。 偏偏张弃并不恐惧,满心好奇的他被那隐隐有些愤怒的兽吼吸引了。 从那天早上梦境里醒来以后,他的性格的确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原本是有些犹豫迟疑的,此时却一下子就作出了决定:过去看看。 顺着山脚走了大概一刻钟,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山嘴,两块巨石如门柱般挡在山脚下。 张弃慢慢走到巨石边,小心翼翼地藏好身子,只把两只眼睛露出来—— 只见巨石对面,大约三十来丈的地方,是一处石洼子,两道石梁如两根手臂,把那石洼子围在中间;石洼子正中,有一个丈许宽的石台,此时正有几个锦衣人站在那上面。 石台下面,还有三十来人,清一色的绛黑衣衫,手中各持刀枪,个个神色凝重。 很显然,这群人里面,做主的便是石台上的那六七个人。 一个白发如银的老者,一个四五十岁的剽悍中年,还有一个英华正茂、二十来岁的女子,三人的面貌都有些相像,却像是一家人,背上都背着宝剑。 另有一个华服青年,跟那女子差不多大,却没有背剑,而是在手里拿了块八角形的盘子。 此外便是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孩,和一个护卫模样的壮汉。 那华服青年正将一根指头点在那盘子上,便有一道蒙蒙的光彩渗透出来。 那白发老者见了,笑着问道:“长孙侄子,你这‘八合引妖盘’,真能七来九阶大妖么?” 张弃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七阶大妖,那不是相当于血丹境初期的强者么? 大概七阶大妖的实力太过强悍,别说张弃有些惊讶,那几个锦衣人也不大相信。那英华女子便笑道:“七阶大妖何等实力,恐怕要想引来,也得费心工夫吧?长孙图哥哥,你得加把劲啊,别准备了捕龙的网,却只引来这群虫,也不大对得起你们长孙家族的威名嘛!” 张弃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登时被吓得冷汗直流。 wap. /130/130081/30942794.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六章 霸道的神奕卫(下) 段鬼手只看了不到两秒钟,也许是没有发现准确的目标,伸手就来推窗户。 却见旁边屋子的窗户大开,一道矫健的身影如苍鹰般扑出来,兜头一刀便斩了下去。 原来神奕卫并没有全部住进上房,而是间岔着住在少年们中间,而为张弃他们驾车的那位王康,正巧住在张弃隔壁,当那段鬼手刚来到窗外的时候,就被王康给发现了。 然而王康是苍鹰,段鬼手就是蝙蝠,修为不高,速度却不慢。纵然王康的实力要强得多,一刀之下,竟也斩了个空:不知何时,那段鬼手已然顺着墙壁,滑向了客栈的院子。 “刘助、王康,咱们追!李珺、赵逍遥,守住血祭者们!”是那将官说话了。 随着话音落下,又有两名神奕卫追出去,分从两头包抄。那段鬼手面对一个王康已是压力山大,哪敢同时面对三大神奕卫?慌乱中铆足全身力气往客栈门口冲去,身前却是刀光一闪,却是王康已一脚踏在院门上,回身便是一刀,刀刃上立时有一道土黄色光芒显现出来! 窗台前,张弃运足目力,竟也能把那层土黄色光芒给看得清清楚楚! 他想起了《指掌江山》里面的叙述,也想起了前天正午在山神庙前的那一战。 那层光芒,名为“罡气”,只要是气丹境修士,都能使出罡气来,比如山神庙前那副旗尉的指罡,卢小玥的哥哥卢楚包裹着松果的火罡,以及这王康此时正在施展的刀罡。 土黄色的刀罡,说明这王康是土属性修士,真气偏于厚重,利于防御。 卢小玥很大方,张弃的记忆力挺好,所以他基本上把整部《指掌江山》都记下来了。 王康大展神威,段鬼手却慌了神,嘶声叫道:“救……救我……”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一边大喊,一边挥起一双鬼爪,但他那双爪虽然鬼气森森,看着挺吓人,却连王康的皮也抓不破,而王康那一刀斩下,却差一点就把他剖成了两半! 幸好恰在此时,又是一个黑衣人出现,两道幽光如流星划破夜空,朝着王康双眼袭来。 王康怒喝一声,及时收回大刀护在眼前,只听“叮当”两声,却是两枚铜钱。 那段鬼手便趁着这良机,一举冲出了院门。 “魑魅魍魉,也敢放肆,本将褚云山在此!”却是那将官怒喝着,凌空一刀劈下! 但院门外一声阴笑:“褚云山?看来你是诸葛家的奴才了。你家主人在这儿,我们也许会暂避一二,至于你嘛,还不够看!今日到此为止,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然而阴笑声虽然清清楚楚,院门外却并没有爆发战斗:那将官褚云山也扑了个空。 原来这黑衣人的金钱镖只是副业,主业却是轻功:三大神奕卫士兵分进合击,他居然也能提着那段鬼手逍遥远去,竟连将官褚云山也没能赶得上他! 这场战斗时间虽短,却是兔起鹘落,激烈非凡,直看得窗台内的张弃心旷神怡。 他目力极好,虽然隔得很远,却看得很清楚;而且他居然看得懂,不说那几大气丹境修士罡劲纵横,就算那段鬼手也是三品炼血境,他的鬼毒爪也是诡异非常,但落在张弃眼中,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出他们真气运转的路径,看出他们招式中的得意之处,甚至是破解之法! 张弃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然,他也不敢说出来。 他只是默默地把这些知识都印进脑海里,于是他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了一点变化。 他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却见右边屋子里,有人悄悄地从窗台上爬出来。 他左边屋子住的是王康,右边屋子住的却是那胖小子,他记得这人姓叶,叫叶家荣。 看来,这叶家荣是铁了心想逃跑,竟连这个机会都不放过;却似乎有点执行力不足,大战既酣的时候不逃,此时神奕卫都快回来了,他却从窗户里探出半边身子来。 这样都能逃出去吗?不会是想得太简单了吧? 果然,叶家荣刚探出半边身子,眼前却出现了一张笑眯眯的脸:“小子,干啥呢?” 一共有六名神奕卫在守护着他们,而刚才那将官褚云山,却只叫了四个人,余下的这位,便是正用一根手指勾着叶家荣的窗台,却偏偏和叶家荣一样胖乎乎的仁兄。 叶家荣骇了一大跳,差点整个身子翻下三层楼房去,连忙死死掰住窗台,颤声答道:“在,在……”他却是有急智的,转眼便想好了说辞:“刚才听见外面有声音,好像有人打架,我就探出来看看……咦,怎么没人打了呢,人都去哪了……哎哟妈咦,大人,您怎么一根指头就挂在外面啊,这么厉害,什么功夫,能不能教教我啊……” 那胖士兵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脑袋,笑眯眯地道:“你最好说的是真实的想法,而不是试图逃走。不怕告诉你,我路行远乃是风属性,你要是逃的话,我可以让你先逃一个时辰,然后再在一刻钟内把你抓回来。哦对了,你们都是要参加圣之血祭的血祭者,我们没权利杀你们,不过把你们打个皮开肉绽、筋断骨折什么的,我们也不会受惩罚。不信,你就试试!” 叶家荣吓得浑身筛糠,连声叫道:“是真的,是真的,我说的绝对是真心的!” 那路行远一个指头点出,身子已如树叶般随风飘了出去。叶家荣却似不怕死的,竟还大声叫道:“路……路大人,您这功夫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啊?” 远远传来了路行远的声音:“你要是运气好的话,你以后学的功夫,比我这强多了……”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然而这件事,却似乎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第二天清晨,草草睡了几个时辰的张弃一醒来,便听到楼下有喧哗声传来。他凑到窗台边看去,正见到几辆大车鱼贯驰进院子,每辆大车上都插着面赤红色的小旗。 他有些不明所以,又见好几个少年都走到院子里看热闹,便也麻利地穿了衣服走下去。 刚来到大车边,便听一个绸褂锦锻的胖子哈着腰,谄媚地笑道:“军爷,军爷,这是您吩咐的五千两黄金,咱们分给武城里的上千商户,按您的要求,三个时辰内就准备好了。我家城主老爷的三公子正在后面,还请军爷赏脸一见,赏脸一见!” 张弃皱皱眉头,却听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他回头一看,却是那坚毅面孔的少年,只见他脸色有些苍白,还有些愤愤不平:“我说城主府怎么时不时叫咱们店铺出金子,名头多得不可胜数,什么助军捐、什么临赏费,原来根子在这儿!神奕卫真是好生霸道,三个时辰就要五千两黄金,恐怕就算去金库里抢劫,也不一定能有这么快吧……” 张弃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坚毅少年家里也是商户,他是有感而发呢。 不过他这点牢骚不算个啥,因为三言两语把那同样是气丹境修为的城主府三公子打发以后,褚云山便把少年们都召进客栈大堂,那五千两黄金,便明晃晃地摆在大堂里。 “昨晚咱们遭了敌袭,这儿是武城地界,地方不靖,武城城主有推脱不了的责任!所以本座叫路兄弟去跑了一趟城主府,限他三个时辰,弄来了这五千两黄金!” 褚云山端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冷冷地笑道:“你们都是血祭者,到了万丈山,你们很有可能死,也有可能死里逃生。死了不用说,一了百了;活下来的,却极有可能成为大陆上有数的强者。毕竟,这血祭乃是奉了神谕,由我神奕宗宗主亲自签定下来的,整个圣天大陆,无数纪元以来,这样大规模的血祭,也是屈指可数的!” 他豪气地摆摆手:“所以本将决定,和你们结个善缘。这五千两银子里,本将拿出一千五百两,分给你们每人五十两。你们别不好意思拿,本座也算一种投资。而且不怕告诉你们,到了大梁郡的时候,你们只会后悔拿少了,绝不会嫌黄金多的。来啊,都分下去吧!” 张弃搂着十个五两一个的金元宝,恍如梦中。 五十两黄金,这就是五千两白银啊:想想当初,卢小玥只用了五十两白银,就能让他把自己卖给她半年,这五千两白银,能让他卖身多久呢——整整五十年! 这tmd就不是一夜暴富,简直就是被一座金山给埋了,死在钱眼里了啊! 而按照褚云山的说法,这只是“结个善缘”,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小事而已。 坚毅少年还会抱怨吗,叶家荣还会想着逃跑吗,恐怕都不会了吧:有这五十两黄金在,还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还有什么情绪是克服不了的?还有什么忠诚是收买不到的? 什么叫豪气,什么叫霸气,这才是! 真不愧是霸道的神奕卫! wap. /130/130081/30899660.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六章 霸道的神奕卫(中) “哎,小子,你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怎么我看不出你的修为啊,几品啦?” 俗话说三个小子一场戏,这骡车里坐了五个少年,自然少不了有人主动找张弃搭讪。 说话的是正是那个胖乎乎的小子,圆滚滚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张弃。 张弃看了胖小子一眼,却没有答话。 他虽然不会修炼,但看人却很准,一眼就看出来,这胖小子是五品炼腑境,虽比不上卢小玥那么天才,却也算是出类拔萃了——只是性格跳脱了些,眼神还有一些阴寒。 见他不理睬自己,胖小子不买账了,伸手就去抢张弃手中的书:“看毛呢,看!” 张弃只一侧身,就让过了那双胖手,反倒是胖小子收势不及,差点摔倒在车厢里。 旁边坐着几个少年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张弃也无声地摇摇头,又拿起手中那本《杂谈趣闻》,津津有味地读着。 胖小子大怒,翻身跳起来还要动手,却被一声冷叱浇灭了满腔火焰:“不能打架!” 说话的是赶车的神奕卫士兵。这士兵虽然貌不惊人,拿着鞭子活像个马伕,但不知怎的,身上有一股极其浓重的威严,只开口一说话,胖小子便感觉像是有一座山当头压过来一般。 他连忙缩回身,端端正正地坐着,只怨毒地瞪了张弃两眼。后者却不理他,只顾着读书。 胖小子却是闲不住的样子,过一会儿,又伸手去摸赶车士兵身上的披风。 “兵大哥,你这衣服好酷,好好看!这是什么衣服啊?” 却被对方一巴掌拍在手臂上:“小子,这东西也是你能摸的?” 那士兵打落了胖墩少年的一只手,却仍是为他解释道:“我们这套盔甲,是用黑錂铁制成的,叫做黑錂战甲;布料都用的三缎锦,全套凡级极品,一般的刀剑,连个印子都划不出来,是我们的制式盔甲。小子,你从来没见过吧?” “没有,哪见过这些好东西!我们庄里,连什么是盔甲都不知道呢!兵大哥,你们神奕卫,我听我爹爹说过,老厉害了!要不,空闲的时候,你教我两招?” 士兵玩味地看着他:“你叫老子兵大哥,你知道我多大了么?四十三了,老子能当你爹!” “什么?”这次不止是胖小子,连同另外三个少年都惊叫起来。只有张弃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书,心头却在鄙夷不止:“修为越高,寿命越长,你们几个孤陋寡闻的,这都不知道?” 那士兵果然解释道:“理论上说,武士和气丹境的修士,寿命是一样的,都是一百岁左右。但武士只修肉体而不修灵性,寿命远达不到百岁,多半五六十岁就死了;而我们气丹境修士,却能藏精纳气,体质异常强大,非要活到一百岁才会急剧衰老。而且人体的生命力,与寿命是息息相关的。我是修士,生命力强大,所以我四十三了,看着却像一二十岁一般。” 胖小子竖着大拇指连声赞叹:“哇,好厉害好厉害!”他收了棉花似的拳头,又苦起脸问道:“兵……兵大伯……为什么我炼体的时候,总觉得内脏里有空落落的感觉呢?” 士兵哂我一笑:“你也别和老子扯近乎,老子可不是你伯伯,老子叫王康,你叫老子王大人就行。至于你说的这种感觉,是因为你们炼体不得法。你们都是修炼外功,由肤及膜,乃至脏腑骨骼血液等等,一层层往里压,里面却似空落落的。老子是气丹境,就能够以真气刺激内腑,由内而外修炼体魄,这种修炼的效率要比外修法强大得多,而且还不用担心受伤。” “以真气刺激内腑……”胖小子有些不大理解,张弃却听得眼前一亮。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神秘空间,那个自火星向着火海衍变的空间;而在这空间中,他似乎又获得了一些感悟:他体内脐下三寸的那道神秘气机,却随着这些感悟,竟是轻轻颤动起来,悄然滑进了一条经脉之中。于是张弃便觉得那经脉里像被无数钢针刺中一般,痛得他全身蜷缩成了一条青虾! 他努力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他知道,骡车中不是修炼的地方,他若是被别人察觉了,是很难解释清楚,自己没有丝毫神性,也没有窍穴,却是怎么能够拥有那缕气机的? 他只得紧捏双拳,直把那书页都差点揉碎了,才勉强止住那钻心的疼痛。 幸好四个同伴都被士兵的话吸引了,倒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但张弃却不敢再驱使那道气机,而是把它轻轻送回丹田那儿,退出了修炼。 现在不是修炼的时候,张弃一直是很小心的,绝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朝出东华城,暮宿山口镇。 山口镇是一个小镇,因正处于东华城通往大梁城的“猪架山”的山口而得名。 神奕卫财大气粗,包下了山口镇的“住家客栈”,整整三十八间客房。于是每个少年都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据神奕卫讲,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相互之间不会影响对方。 张弃大为兴奋,一吃过晚饭便回了房间,也不顾同伴们热情邀请他一起去院子里玩耍。 “哼,年纪不大,修为不高,毛病却不少!”胖小子没说什么,那相貌坚毅的少年却有些不满:“不过是看在他可怜巴巴,想带携一下,大家以后有个照应罢了,神气个什么?” 两个女孩相互看看,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听人家讲。 胖小子却大度地一挥手:“算了,人各有志,人家专心读书,没准以后还能在神奕王国混个一官半职呢?来来来,咱们聊咱们的,不用去管人家的事!” 众人哄堂大笑,谁不知道在神奕王国当官,第一条件就是讲修为,这胖小子还真有趣。 但胖小子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面面相觑,再也不会以为他“有趣”了。 “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怎么从这儿逃出去!” 张弃没有理会他们,独自坐在窗台前,五心朝天,双目紧闭,身体有规律地一张一驰。 开天门无疑是很痛苦的,不过当那痛苦刚刚袭来的时候,张弃就看到了那个火焰衍变的神秘空间,于是就再也感受不到肉身的状态了,所以他的脸色才会如此平静。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只是那剧烈痛苦的余韵而已。 细细感受一下体内的变化,他有惊喜,也有担忧。 丹田处,新出现了一缕气机,两缕气机如两条小黄鱼,在那片虚空中活泼地游动。这是他第二次开天门,所以他大胆猜测,他每次开天门,兴许都会产生这样一缕气机。 这说明开天门是有用的,所以他很惊喜。 但开天门过后,他体内那一团乱麻似的经脉,却让他很是担忧:经脉变粗了,经脉里面也被冲刷一空,只是条条经脉都在扭曲,到处都是缺口,就像被铁匠打废了的柴刀。 张弃想了想,想到一个主意,于是朝床上的包裹伸出手去——但稍一动弹,便觉得浑身如刀割一般的疼痛,那是浑身筋络被经脉牵扯到了导致的。 他强忍剧痛,从包裹里取出一个丹瓶,倒出一枚回血丹塞进嘴里。 但他并没有把它吞下去,而是仅仅吞下回血丹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清凉气息:这股气息让他浑身通泰,连那剧痛也减弱了不少。回血丹的这个作用,是他在前晚上发现的,那时他被陈府家丁抓回去,浑身疼痛难忍,想到回血丹有治疗作用,于是就找到了这个方法。 然后他再一次盘膝坐好,脑海里回想着《指掌江山》里的法门,引导那两缕气机缓缓流入经脉之中。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修炼,按照《指掌江山》里所说,应该是算的,据说真气在全身经脉流转一周,叫作一个“大周天”,会让真气增长一分。但他无法让那两缕气机在全身流转一周,他只能让它们走完一条经脉,而且走完以后,那气机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唯一的好处,是把那条经脉疏通了,变回了正常的模样。 张弃叹息一声,收起了修炼的姿势,三更天了,怎么也该睡觉了。 却猛听得一声大喝:“什么人,胆敢窥视神奕卫?” 听那声音,却是王康。 张弃心头一凛,飞快地把身子藏在窗台一侧,偷眼往外看去,却蓦然惊出一声冷汗:窗台外,竟悬浮着一个枯瘦矮小的黑色身影,也不知何时出现的,正在冷冷地盯着这间屋子! 黑盔黑甲、黑袍黑罩,就像漆黑的小鬼,无声无影,正是张弃最不想碰到的人:段鬼手! 他们不是要找什么宝贝么,怎么找到自己窗前来了?难道是不敢找上少阳宗,所以想从自己这儿探点消息?总不可能,那宝贝居然会在自己身上吧? 张弃努力屏住呼吸,把全身紧紧地贴在了墙角里。 wap. /130/130081/30844225.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六章 霸道的神奕卫(上) “首先得给我准备两身换洗衣服!” “这个小事,你身上的衣服不就是我给你的吗?再给你准备两套,没问题。” “其次,在我离开陈府之前,我要顿顿都吃好的!” “这也是小事。我马上就可以让厨房给你做饭,四菜一汤,让你享受真正的少爷待遇。” “第三,一百两银子,再加一枚须弥戒!”张弃鼓着腮帮,咬咬牙提出了真正的条件。 “一百两银子没问题,但须弥戒没有,连我自己都没呢。我可以为你准备兵器、盔甲。” “盔甲不要,太重了,我穿不了。兵器也不要,你给我找几本书,再加一百两银子就行。” “成交!” 张弃坐在东华城军营里的柳树下,深邃的目光望着一条柳枝,却又似什么也没有看。 脑海里回想着刚才与陈勿离的讨价还价,他心里在嘀咕着:这生意,没有做亏吧? 答应陈勿离,代替他儿子去参加圣之血祭,看似亏了,实则真是他自愿的。 其一,他已经被抓住了,基本没有机会从陈府逃出去,他不能指望人家第二次犯错。 其二,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了开天门和《指掌江山》,虽然都没什么用,却点燃了他渴望修炼、渴望变强的心——当然也有可能,自从昨天早上他从梦里醒来以后,他的心态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不再甘于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流浪者,不再愿意屈辱地死于流浪路上。 而参加圣之血祭,没准就是他变强的一个契机:虽然这个血祭必然是竞争激烈,残酷无比,但越是激烈残酷的地方,不就越能激发一个人的潜力么? 他就算是没有神之血脉也没有窍穴的“天弃之人”,但谁能说他没有潜力呢?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他能在圣之血祭里活下来——只要能活下来,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而只要他能够凝结丹田,踏上修炼之路,他相信,三年里,他定然能够脱胎换骨! “三年。等着吧,小玥儿,我会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你的成年礼上的。等着吧,卢楚,你现在可以无视我,但三年后,我定然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因为,我可以被杀死,但我,绝不愿意接受失败……” “老天爷,这是我,张弃,对你许下的承诺!”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想起临别之时,陈勿离对他的叮嘱。 “你可千万记住了,你就是我陈勿离的儿子,陈大富,千万别说漏了嘴!” “至少,在离开东华城之前,你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不然,老夫与你没完!” 不过似乎那真正的陈大富还有些不情愿,人家可是专门抱了幻想,要在圣之血祭中闯出一片“天地”,成为整个圣天大陆的强者,哪儿愿意被一个流浪者抢走了自己的“风头”? 所以他听说以后,就跑来找张弃“决斗”。 只是他虽然是七品炼肤境的“强者”,正儿八经的武士,那风絮掌却实在打得不堪入目,居然连一个贫弱无比的张弃也打不过,最后怒从心头起,竟想叫家丁把张弃给杀了。 幸好陈勿离及时赶到,叫人把儿子送出庄去,不知送哪个地方去暂避风头了。 然后城卫军一个小队来到,就把张弃和庄上的另外十来个少年给带回了东华城。 凑巧的是,在陈家庄送行的队伍里,张弃居然看到了陈叔和陈嫂。见到他,陈嫂像见了鬼一般,还有几分忿怒;陈叔却全程低着头,似乎也有些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忏悔。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已经来到了东华城城卫军军营,以后,他和陈家庄就成了真正的陌路,陈叔陈嫂这样的人,在他心里是泛不起半点涟漪的。 也许整个东华城,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人,除了那个小女孩。 张弃不由抬起头,望向西北方向,他记得少阳宗就在那个方向。而那个小女孩的宗门令牌,却还在他身上,那是他们曾经同生共死的见证之一。 要不要找个机会逃出去,把这块令牌还给她呢? 张弃心头刚冒出这个想法,便见到军营门口一阵喧哗,走进几个人来。 这几个人都是身形高大的汉子,头戴黑铁盔、身披黑铁甲,罩着黑绒披风,挂着黑铁面具,那模样却与李伥等几个人很有几分相似,不过没有那种阴冷,反而显得很阳刚、很霸道。 “本将是第一批接送血祭者的。选出三十个来,本将负责送到大梁城!” 张弃轻抿着唇,站在几百个少年围成的队伍里,静静地看着声如洪钟的将官。 这几百个少年就是东华城参加圣之血祭的所有血祭者,都是从城里城外抓来的。他们中间有姓林的、姓陈的、姓叶的、姓萧的,也有赘婿、曾闯过祸的军士,还有一些,也许是被废掉的天才,但更有可能的则是被那几姓的大户人家抓来顶替的。 毕竟谁都不知道圣之血祭在哪儿举行,有多少人参加,有没有危险。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抱着陈大富那样的想法,把圣之血祭当成一个难得的机缘。相反,很多林、陈、萧、叶的大户人家,都如陈勿离一样,不愿自己的儿女去受这等罪,所以才会四处抓人顶替。 比如,陈勿离抓了张弃;比如,张弃曾遇到过的那两个城卫军士兵,到处抓人来出售。 队伍乱糟糟的,有少年在哭,更多的在叽叽喳喳地交谈。这让大胡子将官有些生气,这些孩子太没有纪律观念了,以为圣之血祭是去玩耍吗,这么随意?所以他直接略过了那些哭号的、谈论的少年,而把自己认为有点前途的、沉默的、安静的少年给挑了出来。 张弃一直抿着唇,没有说话,自然也被挑出来,站到了院子里。 他看看四周,被选出来的少年差不多就是三十来个。 然后将官拍拍手,军营大门开启,便有五六辆骡车驰进院子。 “选出来的小崽子们,立即上车,五人一辆,咱们即刻出发!” 城卫军负责迎候的是一个有些猥琐的中年人,弯着腰谄着脸陪着笑:“不吃过饭再走么?” 将官斜睨了他一眼:“你们东华城城卫军,值得本将在你们军营里吃饭么?” 旁边有个城卫军士兵低声嘟囔:“什么不得了,你也不过是个军头,真把自己当将军啦?” 他的同伴连忙拉住他衣角:“别说话,他可是神奕卫,你是想死吗?听说,神奕卫里就没有武者,就算最弱的普通士兵,那也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比咱们城卫军的旗尉还厉害!” 将官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话,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却挥了挥手:“出发!” 猥琐中年人又陪着笑:“将爷,卑职安排一个旗尉,帮助将爷……” “你是说笑话么?”回答他的却不是那将官,而是他的一个手下:“我们神奕卫办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城卫军掺和了?滚开吧,不要惹得咱们大人生气!” 张弃已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登上了第一辆骡车。他已知道,这命运是改不了的。既然不能改变命运,那还不如潇洒应对。不过是去参加圣之血祭罢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拉车的骡虽然也是青骡,却远远没有卢小玥那头铁脚青骡神骏;骡车也没有那股淡淡的香气,相反,无篷的骡车上坐着的,是四个乡野少年,实在比不上聪明漂亮的卢小玥。 一个与张弃差不多大的男孩,却胖乎乎的,那张脸,那脖子、手臂、双腿,全都肉肉的,说话间眉宇一动,便能看到他两颊边挤出细细的一对酒窝来。 一个相貌坚毅的小子,眼珠子却时常滴溜溜的,嘴角噙着笑,颇显得几分嘲弄与顽皮。 两个乡下女孩,都只十四五岁,衣着寒酸,头发乱糟糟的,加上面黄肌瘦,没有半分血色,就像冬天里的两根小豆芽,畏畏缩缩地躲在车角,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张弃只简单扫了一眼,便没有再理会,也默默地坐在车厢的一侧,独自出神。 队伍立即便出发了,城卫军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跟从,就连驾车的人,也是那六名神奕卫。 真是让人想不到,如此霸道的神奕卫,居然还能放下身段,亲自驾车。 骡车上有些骚动,有少年就是东华城里的,从城中大街上穿过去的时候,有人看到了自己的房屋、自己的亲人,于是哭的喊的都有。神奕卫也不阻止,反而放缓了骡车。想来他们虽然霸道,也是有一些人情味的,还能让少年们发泄一下离家的伤感。 张弃自然是没有人来相送的,想来卢小玥连他被抓来参加圣之血祭都不知道。他也没有想说话的欲望,从包裹里取出一本书,就在摇晃的骡车上无声地诵读起来。 他包裹里放着四五本书,都是从陈府取来的。 卢小玥曾说过,书读多了,悟性才高;悟性高了,修炼才快。 他相信她所说的。 wap. /130/130081/30774112.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章 你是我的儿子(下) 幽幽地,张弃发出一声呻吟,终于醒转来了:这是什么地方啊? 光线昏暗,有些看不大清楚;凝聚目力仔细看去,才隐隐约约看到了堆在身后的柴禾、破旧窗棱下的几条缺腿桌凳,以及遍地的灰尘和随处可见的蜘蛛网。 原来是一间柴房。 张弃搔搔后脑勺,一脸迷惑:我怎么到这儿来了?怎么脑海里还多了一些东西呢? “吱呀”一声,门开了,走进来的大娘提着一个食盒,还有一个包裹。 “可怜的孩子,瘦得跟竹竿似的,唉!”大娘看着十分善良,叹口气,擦擦眼角,把食盒放在张凌弃面前:“娃,吃点东西吧,俺们陈老爷是个好人,还给你准备了红烧肉呢!” 她揭开食盒,果然,里面盛着两个白面大馒头,还有四碟小菜:小葱拌豆腐、清炒豆芽、煎黄豆、豆干红烧肉;汤则是白菜豆腐汤,一时间,柴房里菜香四溢,引人食指大动。 张弃强忍着没有去看那些饭菜,而是低声问道:“大娘,这里是哪里?陈家庄吗?” 大娘愣了一下,点头道:“是陈家庄,你是糊涂了么,连这个都忘了?你是在村外树林里昏倒的,多半是饿了。老爷叫大夫给你看过了,说是休养一阵就好。可巧今天村上接待外客,老爷一时没有工夫,就叫你暂时住在这里了,他也没办法,你可别怪他。” 她絮絮叨叨地,又拿起那个包裹:“看嘛,他还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瞧瞧这料子,湖绸的,瞧瞧这颜色,宝蓝!陈府的少爷,他和你差不多高大,他穿的衣服,也仅仅和这一样。” 她摇摇头,慈祥地道:“你快吃吧,吃好了,把衣服换下来,都这么破了,怎么穿啊!” 张弃身上的衣服,在今天的连番战斗中,的确又被撕裂了好几道口子。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身处陈家庄——如果是陈勿离的那个陈家庄,他会有好结果吗? 他看看食盒,咽了咽口水:“大娘,俺这会还不饿,想等会再吃。主要是,主要是路上摔了几跤,屁股还痛得厉害。要不你先去吧,小半个时辰后,我想来就吃完了。” “也好,俺也还有十八九件衣裳没洗呢!”大娘显然是个忙碌人,点点头便走了。 一看大娘的身影消失在柴房外,张弃飞快地关上房门,迅速脱下身上衣裳,把两个大白馒头、豆芽黄豆豆腐和红烧肉全包起来。那碗汤就算了,全是水,根本没法带。 然后胡乱把宝蓝湖绸衣裳套在身上,又把袖尾裤脚全打了结。一切准备就绪,便奔向柴房一角。流浪“经验”十分丰富的他,很快便从柴房墙角找到一个小洞,钻出柴房,又在后院墙边找了一棵小树,蹭蹭地爬了上去,刹那间便离开了陈府,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他可不觉得,陈府抓了他只是为了请他吃顿饭、送件新衣裳他穿,先逃出去,总不会错。 他知道时间很紧,若不能及时逃出村子,要不了多久陈府就会知道他逃跑的消息。 可惜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数百户人家,道路纵横交错,一时哪找得到出去的路?张弃三转两转,没找到出村的路,却钻进一条死巷子里,前无去路。 更要命的是,他刚转过身,便见到有一个人迎面走来:后退无门! 此时天色昏暗,他急切间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便连忙躲到巷口的一株老槐树后面,把自己藏在一堆荆棘丛中,也顾不得手臂被荆棘刺伤了,火辣辣地疼。 那人走得近了,却好巧不巧在老槐树下坐了下来,直急得张弃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却听那人在喃喃自语:“俺那婆娘,怎么就忍心把那两个小孩给害了呢?听说山神庙那边打得鲜血遍地,那两个小孩怕是也逃脱不了吧?唉,虽说得了五两银子,可这……” 张弃直听得心头火起:原来这人便是昨晚借宿那家的主人:陈叔。 他忍不住就捏紧了拳头,若是他有点修为的话,一定要跳出去,质问道:“我们这么好心,只是借宿一晚,小玥儿还好心给了你们五两银子,你们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可是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想报仇也没有机会,还只能乞求陈叔早点离开! 陈府方向,已经亮起了一片火光,能隐隐约约听见呐喊吆喝声:陈府已经发现他逃走了! 幸好陈叔抬头看了看,低声自语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免得陈府怪罪下来。”说着,便起身离开了老槐树。张弃等他去得远了,才悄悄自荆棘丛中出来。 他辨识一下方向,撒开双腿就往村子东边跑:他得去东华城,归还卢小玥的宗门令牌。 正跑着,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直撞得他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眼前直冒金星。他又急又气,爬起来就要大骂,却听那人笑道:“你要往哪儿去啊?” 张弃定睛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原来这人竟然就是陈家庄的庄主,陈勿离! 不行,不能落入他手里。张弃原地一个旋身,却突然发现自己双脚离了地:原来陈勿离竟是极为罕见的风属性武士,虽只有五品炼腑境,但家传的“风絮掌”却修炼得炉火纯青,身形迅捷如风,眨眼间便来到他身后,抓住他后领就把他提了起来。 “你是我的儿子,这么着急想要逃,这是为什么啊?” “谁是你儿子,我是你老子!”张弃大怒,伸起双腿就螺旋般飞踢出去。 陈勿离却突然把手一松,张弃双腿连踢,便失了支撑,直往地上砸去。他吃了一惊,匆忙伸手在地上一按,又如弹簧般弹将起来——却又被陈勿离一把抓住了衣领。 “我说你是我儿子,你就是我儿子,是也便是,不是也是!” 只是这次他没有把张弃提起来,而是让他双脚着地:反正他有足够的自信,对付一个连真气都没有的穷困少年,他堂堂五品炼腑境,还能有什么问题不成? 张弃却也安静下来,没有反抗,更没有试着逃跑,而是淡淡地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陈勿离却不回答,而是提着他纵身而起,飞快地掠回了陈府。 陈府后院里,一个十七八岁的肥胖少年,正在努力地进退趋避,辗转腾挪。 “好!好!”几个家丁仆役在旁边看得很兴奋,一脸的崇拜景仰,纷纷赞扬:“少爷这‘风絮掌’,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你看他这一掌打出去,满地风起,简直是威风凛凛!” “就是就是。你看他这一招‘风扬絮尘’,要是打在人身上,哎哟,怕是能打死一头牛!” “打死一头牛算什么?我看,就算村西头那块大石头,也经不起这一掌吧?” 那少年便越发得意,猛地呼喝一声:“哈!”跃起身便是一记鞭腿,扫得尘土飞扬。 被陈勿离提着后颈窝的张弃似笑非笑地望着陈勿离:“这就是你抓我来的原因?” “你知道什么?”陈勿离心头“咯噔”一声,手上的力气却不由得加重了三分。 张弃轻轻伸手把他的大手挪开,陈勿离竟也没有反对,便听张弃笑道:“风絮掌如轻风扫过柳絮,我见你打过,应该是轻灵变幻的。你这儿子却打得沉重不堪,简直就是三不像。你是怕你儿子要是去了圣之血祭,定会沦为炮灰,所以才一门心思想着抓个人来顶缸吧?” 陈勿离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你很聪明,要是你真是我儿子,也许也还不错!” “我可不想成为你的儿子!”张弃耸耸肩:“不过你要我给你卖命,是不是得讲讲价钱?” “你敢跟我提条件?” “那要不然我为什么答应你?你这么急迫,不惜把全府家丁全派出去找我,想来是因为来接你儿子去参加血祭的人,快要来了吧?你放心,只要是价钱合适,这单生意,我接了!” “你现在人都在我手里,你接与不接,有什么区别吗?”陈勿离冷笑。 “有区别。我若是自愿的,自然会全力帮你,什么都不说。我要不是自愿的,你想,我要是把真相说了出来,你陈家庄会不会有麻烦?当然你可以事先封了我穴道,或是封住我嘴巴,甚至可以让我变成哑巴。但你相信,你封得住我一时,封不住我一世,就算变成哑巴,我还能写字,你总不能把我双手也砍了吧,谁会相信这种残废是你陈家庄的儿子呢?” 这次轮到陈勿离沉默了。 张弃又笑道:“其实我又不是要和你提多大的条件,只不过是钱而已。你家大业大的,为了这个胖儿子,花点钱,应该不会太心疼吧?而收了钱,我自然就不会那样做了。” 他强调道:“你放心,我这个人,还是挺有职业道德的!” 沉默好了一会儿,陈勿离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那从现在起,你就真是我儿子了。” 昨天太忙,发得太迟,今天发早一点。 新书期间,拜求推荐、收藏,拜求书评区里指点指点! wap. /130/130081/30692572.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一章 人间至味是烤肉(一) “我不是叫花子!” 迷迷糊糊,恍恍惚惚,半睡不醒的双眼很是迷离,瘦得骨头包着皮的脸上却出离地愤怒。 “哈哈,哈哈,还说你不是叫花子!瞧瞧你这样子,说你不是叫花子,有人相信吗?” 提着三尺木棒的叫花子十七八岁,满头鸡窝似的乱发,一身污秽,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臭味。他张狂地哈哈大笑,却并不显得有多高兴,反而愤怒得无以复加。 只因眼前这个少年,实在太让他…… 愤怒?羞惭?还是其他什么感觉? 十七八岁的叫花子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反正,眼前这少年不简单。 少年不会超过十六岁,极瘦,极弱,乌青的脸庞不带一点血色,浑身衣裳又短又小,露着手肘和脚踝,而且补丁撂着补丁,这穷困得无以复加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叫花子。 就连叫花子也不会这么穷困。十七八岁的叫花子知道,自己这副“尊容”,其实是为了乞讨方便而故意弄成的“工作装”,而且自己不是真的穷困到这个地步,从事乞丐这个“职业”,完全是因为自己好吃懒做——好歹,自己还是有一丁点修为的,虽然不入流。 但面前这少年却的的确确是十分贫困,比自己这个真正的叫花子要穷困多了。 偏偏这少年却并不像一个真正的叫花子。 衣裳虽然短小而打着厚厚的补丁,个头虽然瘦弱得风一吹就倒,但是他,太干净了。 头发虽然枯黑,却盘成了一个发髻,还用一根黄杨树枝制成的木簪插着,一丝乱发也没有;浑身衣裳也浆洗得干干净净,每一处补丁都缝补得整整齐齐,那针脚,就像一排排傲然肃立的士兵;甚至就连裸露在初春寒风里的双手、双脚,也尽可能地保持着清洁。 仿佛他真不是一个乞丐,而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这让十七八岁的叫花子更加愤怒:凭什么,凭什么你比我穷困,还能这么整洁,而我却这么肮脏,仿佛你是翱翔在九天之上的凤凰,而我却只是草丛里的野鸡! 十七八岁的叫花子越想越气,不由抡起棍子,又是重重的一下。 “啊哟!”少年跳着脚,却还在高声申辩:“我不是叫花子,我绝不是叫花子,我只是流浪,没有要饭!啊哟你别打,啊哟……我张弃,永远不可能当叫花子……啊哟!” 但十七八岁的叫花子哪里听他申辩,棍子一下接一下打过去,少年只得跳着脚逃跑。 幸好这城墙下地势开阔,少年虽然体弱,个头却高,腿长,跑得快,而那十七八岁的叫花子也没吃早饭,没追多久就气喘吁吁的了,于是骂骂咧咧地收了棍子,进城“工作”去了。 名为张弃的少年倚在城门洞左边的大杨树下,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撑在膝盖上。 “又打搅了我的好梦……”嘟囔声中,少年本已湿润的眼眶里,迸发着一丝丝喜悦憧憬。 是的,他刚刚是在做梦,正梦到紧要关头,可惜却被打断了。 其实这个梦,他已经做了四五次了,第一次还是在十二年前,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那时他才四岁,只梦见了一个从高空坠下的女婴,哇哇地哭。 第二次是六岁,收养他的老爷爷刚刚神秘地失踪,他正式成为了一个流浪者。 梦里有云雾缭绕的山峰,有直插天际的高楼,有高喊着救命仰面朝天直坠而下的小女孩,还有四肢分散俯身坠落的男孩——他知道,最后这个男孩,就是他自己。 然后在十二岁的时候他又做了一次这个梦,这时候小女孩已经长到了大约十岁,能看见她霓裳羽衣,却还是看不清模样;而且知道,他们是从那高楼顶上坠落下来的,高楼顶上,似乎有一样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对他非常重要,然而他却并没有看清楚。 而这个梦做得最清晰的,还是昨天晚上。 他梦见在一座神殿里,一个云遮雾绕的身影,发布了一道“神谕”,要举行什么“血祭”;梦见一个浑身都是火焰的巨人,是什么“神王”,朝着那神殿发起猛烈的攻击,却被那身影一招击败,手上的两片火焰也被打落下来;梦见那两片火焰变成了两个人,正是从那高楼之顶急坠而下的男孩和女孩,那女孩大概十四五岁,身段已略见妖娆…… 他还梦见,那高楼顶层,似乎有一块玉片,散发着金光,滴溜溜地旋转…… 他更是梦见,急坠而下的男孩和女孩,在坠落了不知多久后,那女孩便不知了去向;而那男孩则变成了一朵金红的火焰,只有小拇指大,竟似钻进了一个光洁的额头里…… 他正想看看那人是谁,却被那十七八岁的叫花子,用木棍给打醒了。 “真是……”少年张弃搔搔后脑勺,话只说了半句,便被一阵喧哗给打断了。 清晨的阳光并不炽热,初春的风还很寒冷,吹着地上的残雪,冰?子扑面而来。 今天是二月初二,惊蛰。惊蛰天犹寒,东岭雪未销。 喧闹的是城门洞另一侧的布告栏前,有守门卫兵在那上面贴了一张告示,引来行人围观,还有人大声诵读:“奉神谕,太一神殿示东华城:定于年末除夕之岁,举行圣之血祭……” 张弃又搔了搔后脑勺,扶着城墙走了两步,却听得背后有人叫道:“咦,这不是?” 他愕然回头,却见两个大汉,都披挂着黑漆漆的盔甲、罩着黑漆漆的袍子,提着黑漆漆的刀柄,四只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他,却像是见了鲜肉的野狼,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少年不认得这两个汉子,却认得这身打扮:正是这东华城的两名城卫军士兵。 他皱皱眉,就要从两个士兵中间穿过去,听听那神谕上写的是啥。 他不认得字,想要知道神谕上的内容,自然只能听别人诵读。 但他刚走了两步,便有两只粗壮的胳膊,拦在了他身前。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就有个肉票么?” wap. /130/130081/30318448.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一章 人间至味是烤肉(二) 作为一名“资深流浪者”,其实张弃是挺懦弱的,以往见了兵老爷,要么躲着不敢相遇,要么见了也缩到一旁,要是兵老爷冲他说上两三句话,他怕是连心脏都要蹦出胸腔。 可是今天,他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邪,被两个兵老爷拦着,居然能够面不改色:“两位兵爷,有什么事么?如果没事的话,我想过去听听,那告示上讲些什么……” 他来到这东华城已经三天了,若无意外的话,打算今天就要离开,去东岭另一边的武城。临走之前,听听布告,了解一下“国家大事”,也是挺不错的不是? “告示?”左首大胡子士兵拍了拍刀鞘,冷笑道:“那告示老子不知道听了多少遍,都能背下来了。老子这就背给你听:奉神谕,太一神殿示东华城:定于年末除夕之岁,举行圣之血祭。着令九洲,凡有十五以上三十以下,姓林、陈、萧、齐四氏者,或有赘婿、初为天才而废者,遭横祸出乡避难从军者,均需入血祭,违者以逆神论。此谕!” “告诉你,这张神谕告示是神奕宗颁发下来的,太一神殿老爷们监督执行!”右边小个子士兵咂咂下唇,高傲地叫道:“当然了,这也是天神给咱们的一次发财的良机!” 神奕宗,太一神殿,张弃都是知道的:前者是天下九洲九大宗门之首,他身处的这炎洲就是它的治下,它就是炎洲的天;后者则是供奉太一神皇的地方,太一神皇位居圣天神界五大神皇之首,是圣天界最高的治世之神,它的神殿,自然也是无比庄严肃穆的地方。 大胡子士兵勾勾嘴唇,又一唱一和地笑道:“城主老爷叫咱们去捉小孩,城里姓林的姓齐的姓萧的姓陈的那几家,宁愿花几百两银子买一个去顶缸,也不愿他们家孩子走几万里路去参加这血祭。可是咱们去乡下转了几天,一个没主的小孩也没找着!咱哥俩正在郁闷,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拿不到,嘿,哪晓得:兜兜转转一回来,眼前不就有一个么?” “是啊是啊!”小个子士兵附和道:“这是天老爷也想叫咱们哥俩发财啊!虽说这买孩子的钱,城主老爷要收走至少九成,但,有了这小子,咱们至少也能分上一二十两银子吧?” 少年本能地退了两步,却还能勉强笑得出来:“你们想抓我去买掉?” 小个子士兵像审视猪牛羊马一般,上下打量了他许久,啧啧连声:“虽说一看就是毫无血脉和窍穴可言的可怜虫,半分修为也没有,可是再怎么也是个人嘛,用来顶缸还是能用的。” 大胡子士兵却心急一些,伸手就往张弃肩上抓来。 张弃却不愿束手就缚,双脚一转,身子一扭,便蹿了出去。 大胡子士兵抓了个空,“咦”了一声,挥起刀鞘就往张弃背上敲。他显然是个武者,这一刀鞘势大力沉,还隐约带上了破空之声,若是被敲中了,怕是连脊梁骨也会断成两截。 显然,他只需要张弃活着就行,负不负伤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张弃将身一躬,像蓄势待发的兔子,又如脱弦的利箭,一下子跨到了吊桥边的木桩上。 他这几步速度极快,落脚之处十分精准,总是能踏在最为经济有效的地方,不浪费丝毫的力气,落在两个士兵眼中,便令他们不由心头凛然:难道这个少年,他居然会武技? 不过很快他们就看出来了,这并不是身法武技。实际上,张弃打小就聪明,这是他在荒野间躲避野兽,自创出来的步伐:靠着这步伐,他也不知道逃脱了多少次生命之危。 想来这次也一样,张弃咬着牙,一脚踏在桥桩上,躲开朝着他脚踝横扫而来的刀鞘,两步便冲进围在布告栏前的人群里,顿时惊起了一片尖叫、怒骂的声音。 张弃个头虽高,却是极瘦,脚下又很敏捷,虽然人群一片大乱,他却总能在人缝里挤过去,只是不知挨了多少推搡冲撞;但紧随其后追击的两个士兵却吃了苦头,就像两头蛮牛栽进了果冻,虽是拼命吆喝扑腾,却总有人挡在前头,只急得他们大吼连连,狼狈不堪。 只是这人群毕竟不多,两个士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也只在几分钟后便挤出了人群:抬眼一看,那张弃也正在他们身前不远,刚好跨过吊桥,顺着官道往远处的松林里跑。 “想跑?跑得掉吗?”两个士兵哼哼冷笑。他们虽与这少年无冤无仇,与白花花的银子却是亲的,哪肯放过?于是倒提着军刀,咋咋呼呼地追了下去。 这一追,张弃立马就慌了。他个头虽比两个士兵都要高,但毕竟体瘦力弱,哪敢回头挑战对方?只得埋着头不要命地跑向官道尽头的松林。 都说人在危急的时候容易激发出潜能,少年被两个士兵追着,竟也能把双腿跑得跟风车一般,呼啦啦地就跑到了松林边,一低头便钻了进去,还专门朝着枝叶茂盛的林子深处跑。 两个士兵大喘着气也跑到松林边,探头往林子里看看,却停下了脚步。 “娘的!”大胡子吐了一口浓痰:“这小子是属泥鳅的吗,跑这么快!” “老六哥,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追进去?”小个子也探头望望林子里,又倏然缩回了脖子:“俺可听军头说了,说这林子名叫黄松坝,里面可深着呢,怕是不下千亩!听说,还有人在里面遇到过三阶四阶的妖兽!老六哥,咱们,要不,就不要追进去了……” “呸,胆小鬼!”大胡子鄙夷地呸了一声,抬腿就往林子里跨去,但提着的腿还在半空,却猛听得松林深处一声怪异的响动,有些像是兽吼,却又像是地震。 大胡子伸出去的双腿本就哆哆嗦嗦的,听了这一声巨响,立时浑身一颤,那小个子更是吓得回身就跑:“不,不,不追了!东华城里城外的叫花子那么多,咱们也未必就盯着这个小家伙嘛,太吓人了……还是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wap. /130/130081/30318449.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一章 人间至味是烤肉(三) 张弃倚在一株合抱粗的大黄松下,看着面前一堆乱石堆,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也没往林子深处跑多远,相比两个士兵,他其实更加恐惧,只跑了数十丈,一听见那声巨响就停了下来。但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警惕地支楞着耳朵,没有听见两个士兵的脚步声,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顺着林间小路走到这黄松下,轻车熟路地找到几块石头搭成的一个天然石灶旁,从灶膛里的干柴下面掏出半只兔子、一条小蛇,都是洗剥干净了的。 兔子和小蛇,都是他在昨天下午在林子里猎到的。他虽然没有修为,但对付这两只一阶妖兽,小蛇还没有毒,倒也不是太为难的事情。昨天吃了一半,就到城墙脚下找背风的地方过夜了,这些鲜美的兔肉、蛇肉便留在了这儿。现在把这些东西掏出来,自然是因为他饿了。 把昨晚烧剩下的木柴在灶膛里架好,幸好这些木柴还没有被残雪浸湿;用两根细木棍架好兔肉和蛇肉,便是万事俱备,只欠火石了——咦,俺的火石呢? 生火很简单,用两块火石一碰,就能碰出火花来,就可以点燃干柴了。 但张弃把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却异常懊恼地发现,他的火石不知丢哪儿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没有火石,俺可怎么生火啊——难道要俺进东华城去吃早餐?可是我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进了城也找不到吃的啊,何况还要走这么远! 要不,找哪家小店要,不,赊点吃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就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张弃,你在想什么呢,你,绝对不可以当乞丐,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 张弃气呼呼地,在心头声色俱厉地训斥着自己:“咱们人可以穷,可以没有丝毫神之血脉,可以没有一个窍穴不能修炼,但不能坠了志气!人活一世间,什么都可以丢,志气,不能丢!” 这是他一直以来就秉持的理念,所以他虽然穷得比叫花子还要穷三分,却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似乎是一个潇洒自如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他可以穷困,可以流浪,可以在荒郊野外猎杀小兽、采摘野果野草,甚至吃树皮草根,但就是不可以去乞讨! 哪怕他姓了一个天弃之姓,哪怕他身上没有一星半点神之血脉,哪怕在这个人人修炼、实力为尊、贵族至上的世界里,他却根本没办法修炼,哪怕他就是个废人,也不可以乞讨! 而且,今天,这种观念,似乎更加强烈了。 实际上张弃自己都感觉得到,仿佛从今天早上从那梦境里醒来开始,他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原本多年流浪沾染的一些畏缩,已经不见了,却更增加了三分洒然,还有三分坚毅。 他不知道这变化从何而来,仿佛,脑海里多了一些东西,但多的是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不过你以为他在想着这些东西吗,不,他根本就傻傻地看着,目光涣散,啥也没想。 他仿佛进入了一个神秘的空间,虽然身处阳光下、树林中、残雪里,周围的一切却似乎全都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哦,不,不完全是黑暗,还是有一星点火星的。 那是茫茫黑宙之中的一粒火星,细若微尘,却是那么闪耀,让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集聚在了它身上:于是,只见它似乎跳动了一下,竟是在突然间爆裂开来,化作了一团火苗! 火苗不大,比小拇指还小;它微微颤抖着,像是毒蛇突然吐出信子,刹那间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火线;然后是一面火墙冲天而起,绚丽的火舌直舔夜空;接着,火墙轰然倒塌,整个神秘的黑暗空间里充斥着通红的火焰,就像是连空间都燃烧起来了一般。 然而也不过刹那之间,火海消失了,火墙、火苗也消失了,整个空间又只剩了一粒火星。 张弃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这幅景象从何而来,又向何而去,也不知这个空间,到底是什么。但他静静地看着,却似乎心有所悟,不由伸出右手食指,在身前划了一个奇异的图案。 令他眼珠子都差点跌出来的事情发生了:一团火苗,竟然凭空出现在了他手指上! 他骇得浑身一个哆嗦,加之那火苗似乎灼痛了他指尖,于是手一颤,火苗消失了。 但那幅奇怪的图案,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那火苗是真的,有温度,能点燃灶台里的木柴,他确信。 那个图案,是一个神奇的图案,能够凭空“变”出火苗来的图案! 他又睁开双眼,满是警惕地望了一眼远方:就在他数十丈外,就是东华城通往武城的官道,官道上人来人往,还能听到隐约的笑语声和蹄声,不过显然,没有人注意到这处林子。 张弃吁了口气,神情复杂地往灶台里望了望,又伸出右手食指,慢慢地画起了那个图案。 这次他画得极慢,似乎是想把它更加牢实地印在脑海里。不过效果却没有受到影响,他很快画完了那个图案,于是右手指尖一颤,一团绿豆大的小火苗又出现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灶台,红光一闪,一根干柴棍被点燃了,火焰和着青烟袅袅地升了起来。 “太好了,这简直就是移动火石啊,以后我翻山越岭,不愁没办法生火了!” 张弃喜滋滋地想着,从灶台旁摸出两个小瓶,把里面的孜然、胡辣椒洒在兔肉与蛇肉上,于是不多时,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就开始在林子里飘荡开来。 待得一滴滴油从肉里被烤出来,滴进灶膛火焰里,闻着那略有些焦的肉香味,张弃更是食指大动,若不是这肉还没有完全烤熟,他已经忍不住要一把抓过去了:人间至味是烤肉啊! 在这诱惑人心的肉香味里,他甚至居然出现了幻听: “请问,我可以吃你的肉吗?” wap. /130/130081/30318450.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一章 人间至味是烤肉(四) 张弃本能地心里一憷,转过头,呆了呆。 好一双洁白如玉的秀足。 一双小巧的绣花鞋,盈盈地只堪一握,两只大撒花蓝缎裤管却只遮住小腿肚,于是半截脚踝就这么露在朔风里,却并没有半点冻红冻僵的痕迹,而是更显白皙,像一截晶莹的玉石,简直能透出光亮,却令人一看之下,便不由泛起一阵心疼。 少年的目光顺着修长笔直的一双美腿往上移动,于是一张亦嗔亦喜的俏脸便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十二三岁,满头青丝挽成一双童子髻,白嫩嫩的苹果脸上,月牙弯弯,俏皮可爱,五官秀美得像画出来的一般;她戴着小巧的红绒腥腥毡小斗笠,穿着大撒花蜀锦八叶裙,罩着狐腋裘大红绒袄子,微微隆起的胸脯上搭着两条金钱鼠尾搭膊。 她身后还跟着一头大青骡子,高大雄健,拉着一辆只有七尺宽大的骡车。 少年抿了抿嘴,想要把手中的小蛇递过去,却又顿了顿,反手撕下一条兔腿。 小姑娘不由甜甜地笑了笑,在少年身边轻轻蹲了下来,伸手接过那条烤得黄澄澄的兔腿。 “谢谢小哥哥。烤肉,我最喜欢了:人间至爱,是烤肉啊!” 小手白皙,甚至有些透明,在阳光下,纤细的手指就像黄松树上垂落下来的冰晶,明晃晃地在他眼前炫耀:莲足如玉,倩手如冰。 小姑娘却似没有察觉他那一丝窘迫,软软地道了谢后,便开始奋战那只兔腿。 他也就释然了,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小蛇,又撕下一块巴掌大的兔肉,直吃得满嘴流油。 “唔,真好吃!”小姑娘的小嘴里塞满了兔肉,嘟嘟囔囔地,话也说不清楚:“小哥哥,你手艺真好……唔,我还要再吃一块,把那块腱子肉给我一下,谢谢!” 少年只吃了一个半饱,但看着小姑娘那纯纯的吃货模样,横亘在心头的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微笑着又递了一块腱子肉过去:“慢点吃,别噎着了,我这儿可没水!” 小姑娘打了个饱嗝,伸着油腻腻的左手在右手上一抹,便有一个水壶出现在她手中。 张弃目光微微一缩,他看得很清楚,她手指上套着一枚晶黑色的戒指,颜色很是深邃。 小姑娘喝了一口水,顺手把水壶递给少年,眯着眼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眨眨俏皮的双眼,又补充道:“我叫卢小玥,东华城少阳宗的。” 少年神色一动,真是一个善解人意又冰雪聪明的好姑娘,她先把自己的名字说了,这样,他就算不愿意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也是不说不行,不然就太没礼貌了些。 实际上,他是真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 “我姓张……凌……不……呃算了,直说了吧,我姓张,叫张弃!” 少年梗着脑袋,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名字,反倒像被押上刑场等待着小女孩的宣判。 “姓张?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姓……让我仔细想想……啊,你姓的是‘天弃之姓’?” 张凌弃一下子涨红了脸,鼓着双眼,一言不发。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实际上,在这之前他不止一次向人说过自己的名字,每一个听说他姓张的人,都会是这种反应,然后便是满脸的嫌弃,所以他自己都不敢说自己的姓名。 卢小玥也小脸红了,是羞涩的。她微微低着眼睑,低声道:“对不起啊,实在是姓张的人太少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是在书上知道这个‘天弃之姓’的,印象太深刻了,一时间就没能管住嘴巴。其实天弃不天弃的,我一直都没有在乎的。” 她偷眼看看张弃,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刚才一定不想告诉我你的姓,你是说漏了嘴。那书上就写了,圣天大陆人人修炼,修炼就必须要有天赋,而天赋的高低,主要是看血脉和窍穴。大陆上四十七家复姓,他们都是神之血脉,每一家的祖上都是出过神君的,每个人都至少有两百多个窍穴;而你们姓张的,好像连一丝神之血脉,一个窍穴也没有吧?” 圣天大陆是一个修炼的大陆,要修炼就必须要有神之血脉与窍穴。这两样张弃都没有,所以他就是个天弃之人。当初那个收养他的老爷爷也是这么说的,所以给他取名为“弃”。 张弃轻轻捏起了双拳:“是啊,人人祖上都阔过,贵族祖上出过神君,所以姓复姓的人,个个高高在上,资质非凡。许多平民单姓祖上也都出过天神、真神等等高手,虽然不是贵族,却也能够修炼,至少也能成为修士。只有我们姓张的,祖上连一个虚神都没出过,所以才被称作‘连老天都嫌弃了的姓氏’,人丁也非常的少,我恐怕就是大陆上唯一一个了……所以我们姓张的,平常就是随着母亲姓,直到结了亲,生了儿子,才能改回张姓——我们,都是靠着欺骗找媳妇的,只因为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们姓张,我们连媳妇都找不到……” 卢小玥“扑哧”一笑:“所以你刚才,本来是想告诉我,你姓凌的,是不是?” 她丢掉啃光了的兔腿骨,拍拍手,又笑嘻嘻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又直接告诉我了呢?” “你的眼睛太干净了,我一时间没想到要哄骗你……” 卢小玥一双明亮的眸子立时弯成了月牙。 “我以往也遇到过很多人,眼睛十分清亮,我直接就说出了自己姓张,可是无一例外,别人只要听见这个姓,立马就像遇到了瘟疫一样,离得我远远的,所以后来我也就不说了。” 张弃用一根棍子拨着篝火:“听到我姓张,却还不躲开的,你是第一个。” “姓张又有什么?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谁能比谁高贵了?我就不相信,姓轩辕诸葛的,就生得那么齐整,没有废物……” “好香的烤肉!” 突然出现的阴冷的声音,无情地切断了卢小玥的话。 张弃一抬头,便见到一只不带丝毫血色的大手,笔直地伸到了自己眼前。 wap. /130/130081/30318451.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一章 人间至味是烤肉(五) 这是一个黑衣人,身形枯瘦,矮小,全身笼罩在黑袍里,脸上也戴了个黑漆漆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面具上没有雕什么古怪图案,平整整的一块,却更让人感到诡异。 一股阴冷的寒风袭卷而来,那原本熊熊燃烧的篝火,蓦然间被压下了数寸,竟也似在寒风中呜呜哭泣,黑衣人却不为所动,笔直地伸着手掌,双眼里一片淡漠。 卢小玥偷偷瞄了张弃一眼,自己吃了他一顿烤肉,怎么也该帮他一把。他一个天弃之人,没有血脉没有窍穴,自然不会有修为,连武士都称不上,无论如何不是这黑衣人的对手。 就连自己这个四品炼骨境,大概也不愿直面这个阴寒无比的黑衣怪人吧? 圣天大陆人人修炼,先炼体而后修神,这炼体阶段分为七品,她算是少阳宗少有的天才,十三岁就修炼到四品炼骨境,而这个黑衣人却是三品炼血境,比她还要高出一品。 炼体之人称为“武士”,每相邻两品之间的差距都是极大的,三品炼血境的黑衣人,体内的真气就要比她这个四品炼骨境浑厚数倍,不用说和张弃这个没有丝毫修为的不入流相比了。 也许黑衣人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张弃浑身骨头给生生拆散掉! 然而不知为何,她在张弃的脸上,却居然没有看出半点畏惧。 张弃只是淡淡地望着黑衣人,似乎有一丝询问的意味。 黑衣人也看出了张弃的询问,冷冷地道:“宝贝给我,烤肉,也给我。” 他竟似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了一句:“人间至味,是烤肉!” 张弃没想到,自己随意想出来的一句话,却已经有两个人说了出来,看来自己的烤肉功夫的确是不错的。他略微得意了一下,又皱起眉头:宝贝?什么宝贝? “你不拿也没关系,本座可以把你们擒下来,慢慢搜,总能搜出来的!” 黑衣人语调阴冷,满想着能把两个小孩吓得六神无主,那样事情就好办了——但他哪里料到,人家还没等他说完就出了手,而且出手的还不是那个女孩,而是没有丝毫修为的少年! 张弃没有丝毫修为,黑衣人看得很准,所以他并没有把这少年放在心上。 但张弃居然就悍然出手了:长身而起,手中抄起一根带火的棍子,呼地便朝黑衣人砸去! 就连黑衣人自己都呆了,这少年是找死吗? 他轻轻一挥手,那棍子一头的火焰便自行熄灭了去,棍子也呯地落到了地上。 他嘴角冷笑,却猛地骇然:居然还有一朵火苗,轻飘飘地朝他额前钉了过来! 他明明打落了张弃手中的木棍,怎么可能还有一朵火苗,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 而且这火苗明明还没有绿豆大,怎么会给他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就像青蛙遇见了毒蛇? 难道,这是拟物? 黑衣人一拧眉,退了两步,张弃双目一亮,紧随着便跨出两步,顺手又抄起两根带火的木柴扔过去;再顺势一推,便把卢小玥推到了骡车旁:“快跑!” 顺手将卢小玥送上车辕,他回转身,正想找一根趁手的兵器,后颈窝却是一紧:一只冰莹的小手拉住他衣领,把他生生拉上了车,然后一声清叱,那骡子便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黑衣人皱眉,双袖一甩,就要追上去。 但提起来的左脚并没有落下去,一个声音阻止了他:“不要追了!” 一个同样身穿黑衣,却比他要高了许多的怪人出现在他身旁,脸上同样蒙着冰冷的面具。 矮瘦的黑衣人连忙躬身:“大人,为何不让我追下去?” 瘦高的黑衣“大人”没有回答,却有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鄙夷地道:“段鬼手,你能不能动动脑筋?大道上人来人往,你这一追下去,是想把我们全暴露出来吗?” 矮瘦黑衣人“段鬼手”眉目间煞气一闪,生生吞了口气:“是,高摔碑,你说的是!” 高摔碑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同样一身黑袍黑甲,罩着黑铁面具,得意地看了段鬼手一眼,却听那“大人”冷冷地道:“段鬼手,启动第二计划,你速去东岭山血河寨!” 段鬼手答应一声,很快消失在丛林里。那“大人”双手藏在袖子里,阴冷的目光扫向张弃和卢小玥消失的方向,冷冷地笑了笑:“我李伥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远处的官道上,张弃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轻轻勒了勒缰绳,那高大雄伟的青骡便停了下来。他翻身下了车辕,却立马苦起了脸:那只很有些冰凉的小手,又拉住了他后衣领,生生把他提了起来。 这十三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拎着他像拎着一只小鸡似的! “弃哥哥,你要走了么?”卢小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有些委屈。 张弃却不为所动,他在黑衣人面前没有示弱,面对这小姑娘也不会被“征服”。 “你放心,那黑衣怪人没有追来。他要找什么宝贝,可能是搞错了,我身上可没有什么宝贝。少阳宗就在东华城里,你只要上了官道,回了城,他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可是我不想回去啊!”卢小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要不,我雇佣你,好不好?” “雇佣?你为什么要雇佣我?” “因为你烤的肉好吃啊!”卢小玥一脸的理所当然:“人间至味是烤肉,我喜欢吃行不行?” “不是,我是问你雇佣我,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你陪我,咱们去九楼山,寻找九霄楼,好不好?” “什么?”张弃一下子跳起来:“你要去九楼山?两万多里以外的九楼山?你疯了?” 卢小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直看得他自惭形秽,就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般,深深地垂下头去。 “服了你了,你饶过我行不行?我可是逍遥自在,浪迹天下的,咋能受你雇佣?” “五十两银子,先付一半定金!” “成交!” wap. /130/130081/30318452.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章 开天门(一) 初春的晨风轻轻地吹,阳光普照地未暖,官道积雪冰还在。 “弃哥哥,你不是不想答应我吗,怎么我一提钱,你就答应了呢?” 卢小玥的声音像银铃一般动听,张弃却苦着脸,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五十两银子!这个小富婆! 作为“资深流浪者”,张弃偶尔也会采些草药、收集些兔毛蛇皮之类的东西去换钱,对物价也有些关注。他知道,在东华城的集市里,十个铜板就能买一斤米。 五十两银子,那便是五千枚铜钱,足可以买五百斤白生生的大米,够一家三口吃半年! 他是真不想答应她的,可是谁让她拿出这么丰厚的诱惑呢?难道她不知道,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难道她不知道,俺流浪这将近十年里,看到过的最多的钱,仅仅是一两银子? 当然,他不得不答应她,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力气好大,一伸手就把他拎起来了,他虽然威武不能屈,但好像被一个小姑娘拿捏,也不是件丢脸的事情;第二就是她太可爱了,看着她那纯真的云母石般的双眼,他实在想不出多少拒绝的话来。 当然,后面这两个原因,就不足以说出来让她知道了。 他只是呶呶嘴:“弃哥哥?被丢弃了的哥哥,也好,丢弃了还是哥哥嘛。” 蹄声得得,前头拐弯处有两匹漆黑的骏马慢慢走来,两名城卫军士兵骑在马上。 张弃一下子想起早上城门洞边那两名士兵,连忙一缩脖子,恨不得把整个身子缩到大青骡身下去。 但那两个士兵并没有看他一眼,黑马与骡车擦肩而过,张弃白白地骇出了一身冷汗。 卢小玥是闲不住的性子,张弃不说话,她也只沉默了半分钟,就又咯咯笑道:“我觉得你跟我哥哥真的有点像呢。我哥哥叫卢楚,他也是,明明没有多大本事,偏偏喜欢装。你看看,你要是换一身衣裳,凭你这处乱不惊的气度,恐怕别人都要把你当成富家子弟了吧?” 张弃再次苦笑。 光挨挤兑不还手,不是他的性格。他吞吞口水,决定反击:“卢小姐……” “别叫我卢小姐,太难听了。我都叫你弃哥哥了,你就叫我玥妹妹吧!” 张弃又缩了缩脖子,这小丫头也太自来熟了吧,刚见面不超过半个时辰,就这么随意了? “在宗门里,没人拿我当朋友,爹爹管我,娘亲管我,两个师傅管我,哥哥也管我。”卢小玥幽幽地道,那声音,直让张弃鼻子酸涩,差点滴下泪来:“就连我那丫环萍儿,她也在管我。我一直都想,能不能有个哥哥,不管我,只陪我玩耍,当我的好朋友……” 张弃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我愿意……” 好在他生生忍住了,而卢小玥也没有再说下去,轻声问道:“弃哥哥,你刚才想说什么?” “卢小姐……” “叫你不要叫我小姐小姐的,叫我玥妹妹,或者小玥儿,爹娘和哥哥都这么叫我的。” “哦,卢小姐……” “砰!”卢小玥再也忍不住了,一拳轰在张弃背上,把他从车辕上打落到青骡身上,抱着青骡的脖子哇哇叫唤。卢小玥不由扑哧一笑,伸手又把他拉回来:“都说了,不要叫我卢小姐!” 张弃摸摸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吁了一口气:“可是,你是少阳宗的人……” “我都不嫌弃你天弃之人,你倒还嫌弃我来自少阳宗?” 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张弃终于将心一横:“好吧,那以后我就叫你小玥儿!” “玥妹妹”这个称呼,有点太过旖旎,他觉得还是不大好。 “这还差不多!”卢小玥悻悻地拍拍手,又问道:“现在你该说,你想说什么了吧?” “哦,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九楼山有多远吗,就想着去找九霄楼?” “没事,我部过,不就两万八千余里路嘛!” “不就两万八千余里!”张弃又打了个哆嗦:“你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吗?” “没事,我的青骡厉害得呢,通灵的,一天能走一千里,晚上还能走八百里!” “大姐咧,不是这么算的。它要不要休息、吃草、喝水?我们要不要睡觉、吃饭?说是能走一千里,一个白天能赶五百里路,就算是不得了的辛苦了,还想着晚上接着走?” “不怕,我带的盘缠多,足有好几百两白银,一个月到不了,我们走一年、两年嘛!” “我的个大姐咧,几百两白银能顶什么事啊?出门在外,住客栈、吃饭、甚至连喝水都要钱,骡子还要精料,你就是再多几百两,也不够你几个月的花销啊!” “不怕,我有功夫,我是四品炼骨境武士,可强悍呢!刚才那个鬼里鬼气的家伙才三品,要不是你在我身边拖累我,本小姐就根本不怕他好不好!” “可是道路远近,和你有多少功夫,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关系,可是和你有关系。你要再啰啰嗦嗦,我就赏你一百记冰霜拳!” 张弃一口气憋在胸口,再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终于憋出三个字:“那好吧……” 蹄声轻快,树影婆娑。两个少年沉默了没多久,卢小玥便又忍不住了:“弃哥哥,你真的……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你真的不能修炼吗?你自己试过没有?” “试过,没试过!”张弃闷闷地道。关于他修炼的事情,他从来不想给别人讲,但似乎卢小玥是个例外。这小妮子虽然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时辰,却似乎是个好的倾听者,纯洁,可爱,他既不忍拒绝她的提问,更不想对她有什么隐瞒。 “我曾经试过,像通行的修炼基础所说的那样,用心寻找身体上的窍穴,可是没找到,一个也没找到。那时我就知道,恐怕我真的没有神之血脉,没有窍穴,没办法修炼。” 卢小玥满脸同情,喃喃道:“太好了,原来师傅并没有骗我。” wap. /130/130081/30318453.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章 开天门(二) 张弃没有听清她的话,自顾着喃喃自语:“我问了不少人,算是搞清楚了,原来修神真的是需要血脉的。因为你只有通过窍穴,才能吸收天地灵气入体,转化为自己的真气。我也试过很多次,基本可以确定了,我没有窍穴,所以无法吸纳天地灵气。” “可怜的娃!”卢小玥老气横秋地点点头,满脸同情:“师傅说,修炼的过程,其实是循着神之足迹走下去的过程,你传承的神祗越强大,体内的神之血脉越浓郁,你的窍穴也就越多。像我,是六品地神血脉,拥有一百六十八个窍穴,才能修炼到四品炼骨境。你一个窍穴也没有,这可怎么活呐!” 张弃嘴角翘起,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其实,没有窍穴,倒也不是完全不能修炼。”卢小玥忽然嘀咕了一句,见张弃似乎没有听到,想了想,便没有再说话,怡然地缩进车厢里,任凭骡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跑着。 中午饭是在路边一处石滩上吃的,仍然是张弃捉来小兽洗剥干净了烤好。不过卢小玥也不是啥都不做的甩手掌柜,虽然手忙脚乱帮了些倒忙,却也帮着洗剥野兔、伺弄灶火,甚至还从那漆黑的戒指里拿出两块灵麦饼,与张弃一人一块,吃得不亦乐乎。 张弃瞄了一眼那漆黑的戒指,没有说话。他听说很多有钱人都有一种戒指,能够装东西,叫做须弥戒,不知道卢小玥手指上这枚是不是。 想来,应该是吧,她这身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有须弥戒也不稀奇。 吃完饭,卢小玥也不避开张弃,便开始在石滩上打拳。 她的身法很飘逸,拳法却很凌厉,拳风呼啸,带着一股淡淡的寒意。 张弃却看得皱起了眉头。 一拳击出,石滩上似乎有寒风卷过,薄薄的那层积雪变成了冰块,踩上去咯吱作响。 “怎么会这样?这一拳的发力,不应该更沉一些,真气运转不应该慢一点吗?” 张弃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居然能够发现,卢小玥这一拳打得有些问题! 就好像有人把卢小玥打的这一拳录制下来,然后细细分解了,呈现在他面前,而他则像检查小学生作业的大学教授,一眼就看得出,哪儿有问题,甚至能知道问题该怎么解释! 有没有搞错,有没有搞反?人家才是四品炼骨境,怎么搞得我的修为比她还高似的呢? 卢小玥收了拳,一个旋身,就像东岭山上傲立的冰枝,“刷”地又是一拳打出去,张弃便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寒,地上的积雪则被卷起来,竟显出一支冰晶的模样! 这是什么武学,居然能够让攻击显示出属性特征,甚至隐隐有能够拟物化形的模样! 要知道,修炼者吸纳天地灵气入体,一边修炼真气一边炼体,直至武学大成方能有极小的可能晋入真正的修炼之途,那时修炼者就由武士晋升为修士;但不管是武士还是修士,都只能学一些使气运力的法门,而不可能凭空幻化出什么东西出来。 除非达到了修为极高的境界,能够理解、掌握、运用天地法则,可能才有这样的能力。 然而这么神奇的一拳,落在张弃眼中,却更是让他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这一拳不应该还有迟滞敌人的效果吗,怎么打得这么虚浮,十成威力没有发挥出一成吧?” 他忍不住就给卢小玥讲了:“小玥儿,你是不是这一拳没有练到位啊,这威力不足啊!” 然后卢小玥就愤怒了。 也不打拳了,一溜小跑过来,一把抓住他胳膊:“你,你居然说我这一拳练得不到位?你怕不是疯了,你认得我打的是什么拳吗?我这一拳连我师傅都夸奖我,你居然……” “不,不,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拳,我不会打拳……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什么,你说啊!” “说了,你可不要怪我胡说八道!” 张弃终究还是不想欺瞒她,轻声地、犹犹豫豫地道:“我觉得,你这一拳要是收点力,把手这样降低一点,然后这样这样打出去,除了你的力道以外,可能还能让敌人迟滞一下。” 卢小玥彻底震惊了。 这套“冰魄拳”她从六岁开始修炼,已经整整打了七年之久。她是天生的冰魄之体,正契合冰魄拳的属性,对拳义的领悟非常迅猛,深得爹娘和师傅的赞美,可以说,最后这三五年以来,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她打的冰魄拳不好,有问题,还可以继续提升改进! 然而正因为她对冰魄拳如此熟悉,她才知道,张弃讲的这些,完全正确,很值得一试! 然后她就试了,照着张弃的话,低腰沉肩,一拳击出,自己都感觉,那拳锋上竟出现了一道细细的旋风,又像一块虚幻的冰晶,她甚至怀疑,这一拳能把敌人给冰冻起来! 她大喜,狂喜,又飞跑回来,一把拉起张弃:“弃哥哥,我这一拳名为‘冰寒’,冰魄拳一共五式,除了冰寒一式外,还有冰霜、冰冻、冰无极、雪卷寒冰。弃哥哥,你都给我看看,我要怎样打才能打得更好?你可一定要看仔细了,千万别随口敷衍我啊!” 她一拳打完,张弃便开口说话了:“你这一式冰霜,心里要想着冰霜的形象,冰寒只是一股意劲,冰霜却是一种状态,它的范围是很广的。你这么想着,这一拳就能像刚起的冰霜,别人不知不觉之中,它就已经到了人家面前,这是很能防备的。” “你的冰无极一式,我觉得打快了些。力道更稳一点,更慢一点,恐怕效果会更好!” 卢小玥已经五体投地了,就像看着一座金山似的看着他:“弃哥哥,你一定读过很多书是不是?我师傅说了,书读得多,人就会很聪明,你比我聪明,读的书一定比我多得多!” 张弃看着她那晶莹的双眸,却只能苦笑:“我,我不识字!” wap. /130/130081/30318454.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章 开天门(三) 张弃发现,卢小玥应该改名叫“小鞭炮”比较合适,因为,她又炸了。 “什么,你不识字?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一眼能够看出我的拳法里的问题,你居然不识字?你怎么可以不识字?你要是不识字,我们这些识字的人,不全都成了大蠢蛋了?” 她一把将他揪起来:“不,不行,你必须识字。来,我教你识字,我一定要教你识字!” 骡车又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卢小玥和张弃并排坐在车辕上,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笑道:“弃哥哥,我师傅教我读书的时候说过,读书一定要讲悟性,要不,我也先考考你的悟性?” 张弃搔搔后脑勺:“我觉得我一定考不过,我一天书也没读过,一个字也不认得。” “没事,挺简单的。我师傅当时就出了一个对子给我对。哦,我先给你讲讲啥叫对子。” 她花了两三分钟讲述对对联的规则,然后拍手笑道:“来,你对一个:林深松柏茂!” 张凌弃突然想到流浪路上曾听过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水浅王八多!” 卢小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肚子直打滚:“哎哟,弃哥哥,你对得太逗了,这什么跟什么啊——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得还是挺工整的,林对水,深对浅,松柏茂对王八多。” 她用一根葱白的手指支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很显然,其实她也不知道,用对联来评判“悟性”的标准是什么,但就这么判定张弃“悟性很好”,似乎又有些不符合她的性格,于是想了想,又出了道题:“再来一对:道远崎岖,一只青骡向东岭。” 她想,这个上联足足十一个字,想来弃哥哥是没这么容易答上来了,这也显得自己很有学问嘛,于是想着,要是弃哥哥承认自己答不上来,她该怎么安慰安慰他才好呢? 可是张弃开口就答:“林深茂密,两个少年寻九霄!” 卢小玥咬着银牙,再来一次:“日照东华笼少阳!” 这是少阳宗山门上的对联,下联叫做“功参指掌朝太一”,蕴含着少阳宗的镇宗绝学。她自打记事起就读过这幅对联,她的师尊曾告诉她,这幅对联珠联璧合,是一副上佳好对。 她想,无论如何,弃哥哥是对不出这一联的了。 哪想得张弃还是想也没想,开口就答:“风拂北岭含太苍。” 东华城西北方就是东岭山,山里最高峰是太苍峰。虽然名为“东岭”,却在城池的北方,因此张弃说成是“北岭”,却也说得过去:这一联,他居然还是能对得上! 当然,他的下联对得没有少阳宗山门上的好,可是想想,他只是一字不识的文盲,居然也能对出来,这不是更加让人骇然吗:难道,天下真的有“生而知之”的天才? 而且这天才居然还是个天弃之体,不带半分神之血脉,不能修炼的“废物”! 卢小玥睁着鸽蛋似的圆眼睛望着他,就像要把他里外看通透一般;直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却又问道:“那你说说,‘夫指控江山之气,掌握钟灵之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弃想了想,半猜测地道:“大概是说,人的手指和手掌,能够掌握天地灵气的意思吧?” 卢小玥眉目一震,追问道:“那‘指掌之蕴,在于形,在于意,在于髓,在于则’呢?” “小玥儿,你这几句话挺深奥,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由上一句接下来的,意思是说,手指和手掌要掌握天地灵气,就要观察事物的形状、意境,领悟它的精髓,更要领会它的法则。不过小玥儿,人说天地八万四千道,法则之多如恒河沙数,修炼时可不能贪多呢!” 卢小玥一把抓住他手臂,急急问道:“那‘若冰之寒,则在玄水之极’呢?” “冰属性,是从水属性里面脱胎来的,实际上,水属性本身有阴柔厚重的特性,运用到了极致,就能产生寒冰。所以在修炼八大属性里,其实并没有冰属性,因为它是从属于水的!” …… 卢小玥越来越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这些句子,张弃居然全都能理解出来,她忍不住,非要想把张弃考住不可,于是不断说出深奥晦涩的句子,却没一个能够难住他的。当然他不识字,有时候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于是她开始一句一句地写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他一学会了,立马就能说出这句子的意思,有很多都和她师尊讲的差不多,有些甚至比她师尊理解得更深入、更准确,就连她修炼中的一些难题,竟也从他的理解中得到了新的领悟。 她一则不服输,二则很好奇,于是兴趣大发,整个下午,她都在和他玩这个“游戏”。 而张弃也同样心惊不已:卢小玥说的这些句子,很多都是讲述了修炼的道理,有的浅显,有的却很深奥,倒像是什么功法。有些句子,他也是解不出来的,但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冥想,眼前竟会出现那神秘的黑暗空间,看到那一粒火星到一片火海的衍变,于是他又突然有了感悟,竟将那句子解出来了,而看看卢小玥的神色,似乎解得还十分正确。 他心头骇异,外表却没露出什么迹象。后来卢小玥的问题提得越来越深奥,他干脆一直闭着双眼,除非她叫他认字,不然绝不睁开:这样,他就能一直看到那个神秘空间,看到那火星到火海的衍变,于是卢小玥不管提多么困难的问题,一样难不倒她。 终于,卢小玥提问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显然,她也在思考。而张弃也从她的“狂轰滥炸”里醒过神来,试探着问:“小玥儿,你提的这些话,应该是一本什么功法吧?” “当然,这是我们少阳宗最著名的功法,也是我的主修功法,名为《指掌江山》。”卢小玥不无得意地昂着头:“这可是一本玄级功法,威力大着呢!” 张弃浑身一颤,身子一歪就朝骡车下倒去。 wap. /130/130081/30318455.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章 开天门(四) 卢小玥眼疾手快,伸手一抓,又把张弃抓回到车辕上去。 “小……小玥儿,这,这真的是玄级功法吗?”张弃实在是被惊到了,上下牙齿打着架。 没办法,玄级功法的名头太大了:在圣天大陆,功法本来就极其难得,可以说,很多贫困人家的孩子不是没有天赋,只是因为没有功法,所以没办法修炼。而功法分为六等,凡、灵、玄、圣、帝、神,那神级功法据说只存在于神、魔、鬼、妖四个“上等界面”,在这凡界之中,就连一本凡级功法,那也是极难得到的,何况是玄级功法! 而且从理论上讲,功法的等级也决定了修士修为的上限,玄级功法,那可是能够让人一路修炼到涅槃境的!难道说,少阳宗里居然有涅槃境的大佬存在? 涅槃境啊,不说他们的修为有多高,只说寿命,哪个不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啊! “少阳宗有没有涅槃境我不知道,”卢小玥笑语晏晏,仿佛在说一句不相干的闲话:“但我们少阳宗有生死境,这是肯定的。我爹爹,少阳宗的宗主,就是实打实的生死境!” 张弃又是一个趔趄,头下脚上,就往车轮子底下栽倒下去。 卢小玥又是随手一抓,把他抓了回来:“弃哥哥,你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天呐,我怎么可能不害怕?谁晓得自己身边坐了一个小姑娘,居然是生死境强者的女儿,还是少阳宗的小公主——这,这要是不小心弄丢了她一根汗毛,我这脑袋还保得住吗? 张弃已经决定要做一个潇洒自如的人了,可是老天爷似乎不想让他潇洒太过啊! “怕啥啊!少阳宗宗主又不是妖怪,不吃人,不用怕!” 张弃心头直打鼓:那是你爹,你当然不用怕,可是他不是我爹,我怕啊! “要不,我教你修炼吧!”卢小玥歪着脑袋想了想,拍手道:“你有了修为,就不用怕了。” 张弃伸出只巴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我是天弃之人,没有血脉和窍穴的,怎么修炼? “其实,天弃之人想要修炼,也不是……” 卢小玥话没说完,突然骡车一阵颠簸:却是张弃抄起缰绳,大叫了一声:“驾!”于是那青骡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就跑,倒把卢小玥颠得差点摔下去,不由叫了声:“你干嘛啊!” “黑衣人在后面!”张弃压低声音,就像黑夜里闻见了猫味道的老鼠。 卢小玥一皱眉,往车后看去,丛林间只见一条黑色的衣带飘过,也不由心头一凛:她见识过那黑衣人的功夫的,不过三品炼血境,虽比她强,却强得有限,毕竟她修炼的玄级功法可不是路边货;但这黑色衣带一飘而过,只论身法,却似比她要强得太多! 难道是另外一个黑衣人,那他和原本那个是不是一伙的? 卢小玥轻轻捏住手心,她仿佛发现,自己这一趟出门,似乎不大顺畅啊! 好在迎面走来一队商队,赶着几辆大车。骡车与商队擦肩而过,再回头望时,那黑衣人却似乎消失了:他好像很怕别人发现他,官道上人来人往,所以他居然没有跟下来。 但卢小玥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那黑衣人曾说过的话,又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烤肉,我要;宝贝,我也要!” 正好张弃此时也在想这个事儿:“那黑衣人说要什么宝贝,小玥儿,你知道是什么吗?” 卢小玥摇摇头:“不知道,我身上就一些银两,最值钱的恐怕就是这枚‘冰玥戒’了,可是这枚须弥戒虽然是娘亲送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也只是三阶须弥戒,最多值一百两黄金,算不上太值钱——至少,那个三品炼血境,他也不用真把这戒指当了不得的宝物,能够让他明明很怕被别人看见,也要一路跟踪咱们到这儿来吧?” 张弃咂咂嘴:有钱人的世界真是不懂,一百两黄金,那可是一万两白银,全拿来买米,足足要买十万斤呢,她却似乎并没有看得上眼的模样,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当然,从她的角度来说,一百两黄金大概真算不得什么,毕竟人家可是少阳宗的公主!不过要说三品炼血境也可以对百两黄金无动于衷,这大概又夸张了些。 关键是,张弃是真不知道,那个黑衣人到底要什么宝贝。 蹄声得得,青骡拉着小车慢慢消失,官道上却出现了三个浑身黑衣的怪人。 高摔碑眯着眼,望着小车消失的方向:“这两个少年……” 却听身后的“大人”问道:“段鬼手,血河寨的人,现在已经出动了么?” 枯瘦矮小的段鬼手一躬身:“属下派了三个兄弟前去,他们已经出动了,二当家带队。属下也要求了,他们大当家、三当家会跟在后面,随时可以支援,请大人放心!” “大人”轻轻点头:“你去盯着他们。宝贝的气息,你都知道了吧?一旦发现了,立即收起来,不要让过多的人看见,更不要落入旁人手中。高摔碑,你去监视这两个小家伙,如果他们进入前头的陈家庄借宿,你就回来;若他们连夜赶路,你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他眯缝着双眼:“本座不希望,在宝贝没有到手之前,他们有什么意外!” 两个手下齐齐答应,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渐渐低垂的夜幕中。 “大人”倒背着双手,迎着夜风伫立在官道上,双眸里有着抹不去的热切。 “好不容易,让本座感知到了潜神玉佩的气息。哼哼,这块至宝,已经是我李伥的了。等着吧,别说一个小小的军头,以后,就算是旗尉、校尉、都尉,恐怕也不在话下啊!” 他的话语里,有着说不尽的贪婪,以及热切…… 而此时的骡车,则已经来到了一座小村庄旁。官道自村东头斜斜抹过,像一条漆黑的巨蟒,弯弯扭扭地伸向西北的东岭山;官道旁,寨门顶,挂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陈家庄。 骡车轻快地跑着,一路跑进了村里。 wap. /130/130081/30318456.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章 开天门(五) 村子东头有一间小小茅屋,四开间,除了厨房、堂屋以外,就只有两间卧房。 主人家自然是姓陈,两夫妻带着两个孩子,所以两位小小客人只能窝在另一间卧房里。 幸好卢小玥年纪不大,实力却不弱小,按照圣天大陆“实力为尊”的规矩,占据了唯一的一间小床;张弃则把两条凳子并在一起,和衣躺在上面——其实和不和衣都差不多,他那身衣服连手肘和脚脖子都遮不住,更不用说夜晚呼啸的寒风了。 半夜,月光混合着雪光透进来,照得小屋里绿幽幽的一片。 张弃睡得正香——当然他想再次进入那个神秘的梦境,那个从极高的高楼之颠坠落下来的梦境,主要是想再看看那隐隐约约看不清相貌“梦女”,但可惜,那个梦是可遇不可求的。 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毛发,轻轻拂过他额头,痒痒的,很舒服,让人迷醉。 张弃却猛然睁开了双眼。他作为“资深流浪者”,警觉性那是相当地高,身边有点什么动静都能第一时间察觉,于是猛一睁眼,就看到了面前一双瞪得圆圆的秀眸。 “你……你做什么!”张弃正要大叫,话到嘴边又伸手捂住嘴,压低了声音问道。 “弃哥哥,你,你想不想修炼?”卢小玥瞪大双眼看着他,一脸的跃跃欲试。 “废话,谁不想……你什么意思,我一个天弃之体,难道说还能够修炼?” “怎么就不能修炼了?弃哥哥,我问你,天弃之体为什么不能修炼,你知道原因么?” “当然是没有窍穴啦!神之血脉能够让人凝聚窍穴,哪怕是最低劣的九品伪神血脉,甚至是不入流血脉,也能够凝聚出窍穴的,至少也有十二个吧。但天弃之体没有神之血脉,也就不能凝聚窍穴,没有窍穴就不能吸纳天地灵气,形不成丹田,哪还能修炼?” 张弃笑得有些苦涩,哪怕卢小玥把大半部《指掌江山》都教给了他,对他一点用也没有。 “是啊,张开窍穴,就能接引天地灵气入体,形成真气,凝聚丹田。可是弃哥哥,要是你不用窍穴,也能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岂不就能够修炼了吗?” “怎么可能,你开玩笑呢。窍穴都没有,怎么把天地灵气吸纳进来?” 但看着卢小玥那自信满满的笑容,张弃又忍不住有了一丁点憧憬:“难道,你有办法?” 卢小玥歪着脑袋仔细想:“嗯,我记得,七岁那年,父亲曾带我去过一次神奕城。你知道,神奕城是炎洲神奕王国的都城,那儿有一座神奕学院,藏书极其丰富。我父亲曾在神奕学院学习过,还当地神奕王国轩辕王子的侍从,所以他才有机会修炼到生死境。” 她倒背着手走了两步,仔细地回想着:“在神奕学院,我记得我看到过一本书,书名我忘了,只知道是记载一些奇闻逸趣的,里面就提到过,有人曾用一种方法,不用窍穴,就修炼出了丹田和真气。正好,我当时觉得好奇,就把这种方法记了下来。” 张弃一翻身掉下凳子,半倚半跌地便跪了下去:“真的?” 他实在是太激动了:自打今天早上梦境里惊醒以来,他自己都感到自己仿佛发生了一些变化,天然地想把生活过得更加潇洒自如;但可惜的是,他仍然是天弃之体,不会修炼。 而没有实力,他怎么可能把生活过得潇洒? 更不用说,他流浪这十年之间,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全都是因为,他不能修炼。 要是真有人能让他修炼,恐怕让他就此去死,他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二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卢小玥猛回过头,似乎比张弃还要兴奋:“如假包换的真!” 张弃却缓缓坐在凳子上:“算了,不能修炼就不能修炼吧,你不用告诉我方法。” “为什么?”卢小玥大惑不解:“你不想拥有实力?” “想自然是想的,”张弃讷讷地道:“可是这样的方法,耗费一定非常巨大,我没钱,也没有丝毫值钱的东西,哪用得起这么珍贵的方法。再说,这方法如此神奇,一定是不传之秘,你已经把《指掌江山》全教我了,我怎么能再让你教我功法秘诀呢?” “哪有啊!”卢小玥笑了:“我教你,不是想可怜你,为的是你能陪我去九楼山!你想啊,你这么菜,去九楼山又那么远,要是在路上遇到了妖兽,难道还要我来保护你吗?” 她摆摆小手,又道:“再说,那方法又不是我们少阳宗的不传之秘,告诉你,有什么要紧?” “真的?” “唉,你我相交整整一天了,你啥时候看到我骗过人?” “那要准备哪些东西,需要花多少钱,要多长时间准备?” 张弃倔强地昂着头,仿佛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知道,那一定是一笔天文数字的金钱。 “不要钱,只需要我举手之劳罢了。也不需要准备什么,你要是愿意,随时都可以!” “嘁,你骗谁呢,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方法?” “天底下就有这么简单的方法,不过你要吃些苦头罢了。” 苦头,什么苦头能比不能修炼还要苦?他流浪近十年,什么苦头没有吃过? “那你说说,需要吃什么苦头?我这个人,从不求人,从不承认失败,从不怕吃苦!” 卢小玥双手搓着,望着窗外的月亮:“这个办法很简单,就叫做:开天门!” 她猛地转过头,满脸热切:“只要你让我在你百会穴上打一掌,就什么都欧克了。” 张弃满脸狐疑:“你说什么,你要在我百会穴上打一掌……” “是啊,人体万千窍穴,俱汇于百会,此乃全身之总枢,所以号为‘天门’。开天门,自然就是打开你的百会穴。你又不能自动打开,所以才需要借助我的外力,强行打开啊!” 张弃怎么就觉得,这话听着一点也不靠谱呢? wap. /130/130081/30318457.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章 社虎城鸦(一) “你就说你想不想修炼,就完了。” “想,龟孙子才不想!” “那不就结了!来,床上坐好,咱们马上开始!” “怎,怎么这么急……” 张弃看看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木床,心里有点打鼓:不会一下子把床弄坏了吧,这小床怎么看怎么都像很不牢实的样子,要弄坏了,明早上怎么跟陈叔陈嫂解释呢? 哦,算了,说实话吧,他是对卢小玥这个方法很不放心:百会穴是整个人体的中枢,所谓“百会破而亡魂消”,在那上面拍一掌,这小妮子是想帮咱呢,还是要谋财害命? 呃,谋财就算了,俺身上所有东西加起来值不了十个铜板,这个可以放心。 “我说,你到底想不想修炼?我帮你,怎么你还拿捏起架子来了?” 卢小玥有些不耐烦了,主要是,屋外那个黑衣人已经伏了两个多时辰,她怕他会不会脑袋一热冲进来:她天生感知力强大,监视他们的高摔碑虽然已经很小心,但在他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知道了。要不然,她怎么会深更半夜的,要想起来帮张弃修炼呢? 现在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已经有两个黑衣人,修为都比她要高,她不求张弃能够帮她对付他们,至少他不能拖她的后腿,可能的情况下,他最好能拖住其中一个吧! 所以她很急迫,毕竟她看他顺眼,所以也不想再去另找一个“佣工”。 而且她虽然能够召唤少阳宗的势力来帮忙,这陈家庄还是属于东华城治下,而少阳宗在东华城就是天。但那样她可能就会被爹爹叫人抓回去,她是偷跑出来的,可不想这样就回去。 所以她唯一的办法,似乎也只有寄希望于张弃马上就能修炼了。 看他那磨磨蹭蹭的样,她一咬牙,挥起白玉般的小拳头,就往他头顶上砸去。 她修炼多年,认穴很准,这一拳正中张弃头顶百会穴;而且她的真气虽说是绵柔阴寒的水属性,但《指掌江山》本就注重对真气的细微运用,张弃又没有修为,肉身抵抗力基本没有,所以她这一拳砸下,立马把他砸得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啊啊”地叫个不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哎哟,好痛,好痛……咦……” 张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竟一下子平静下来,自然而然摆出了一个姿势:双腿盘结,双手搁在膝盖上,微闭眼睛,五心朝天,似乎正在感悟着什么。 这真是修炼的姿势! 卢小玥心头一喜:难道说自己误打误撞,居然真的帮他开启了修炼之路?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张弃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似乎是痛苦不堪! 卢小玥有些慌了,她虽然莽撞,却很善良,从来连小虫也没有伤到过,可是刚才这一拳,却似乎把张弃打伤了,你看他脸上满是痛苦,双眉皱在一起——该不会要死了吧? 要死倒不至于,但张弃此时,的的确确在忍受着无比的痛苦。 刚开始是一星剧痛,虽像斧头劈开脑袋一般的痛苦,却是来得极快,去得更快,他还没有细细感觉到,那痛苦就已经消失了:接着,脑袋里便是一片清凉,似乎灌进了风一般。 那正是因为,他的百会穴被卢小玥强行打开了。 所谓“天弃之人没有窍穴”,其实并不是说他们的身体构造异于常人,没有经脉与穴位,这是不可能的。人身体内都有三百六十一个穴位,其中三百六十个显于体表,最后一个隐穴藏于体内,这是生理法则,改变不了的。但没有修炼的人,窍穴是封闭的,无法吸纳天地灵气。而武士在炼体的时候,通过锤炼体质,慢慢就能凝聚神之血脉,附着在窍穴之上,通过吸纳天地灵气来打开穴位。这个过程,一直要持续到体神之血脉全部用完,所以神之血脉的高低决定了修士窍穴的数量,也就决定了修士修为的速度和上限。 你想,人家三百六十个窍穴能够同时打开,同时吸纳天地灵气,而你却只能打开三五个窍穴,这修炼速度能一样么?你低级神之血脉,怎么和人家神皇血脉相比? 而张弃是天弃之体,没有丝毫神之血脉,当然也无法附着在窍穴之上,打开窍穴了。 所以卢小玥的方法很简单,既然你无法自行打开窍穴,那就借助外力打开就完了。当然借助外力能够打开的,只有百会穴,这是人体唯一一个能够接受外力的穴位。 想法是美好的,操作也是正确的,她的确帮他打开了百会穴,他也似乎的确感受到了天地灵气,应该是成功了,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的痛苦,简直痛不欲生呢? 卢小玥皱着眉头,望了一眼窗外,两道秀眉便皱得更紧了:那个黑衣人,居然不见了! 就在刚才,她已经感受不到那黑衣人的气息了——她当然不是以为,黑衣人放弃了对他们的监视,也许,人家只是回去叫人去了;或者,那人是准备悍然出手? 远处有一列火把迤逦而来,隐隐能听见有人在低声说话:是村里的巡逻队。 看来是巡逻队把黑衣人惊走了。卢小玥轻轻吁了口气,目光怔怔地投向院子里的黑暗:她仿佛看到,那儿有一个身影,似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却偏偏能够看得到他,甚至还能看到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冲她轻轻地笑了一笑…… 她悚然退了一步,却发现那黑暗里什么也没有,刚才只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她抿抿嘴,从须弥戒摸出一块洁白的铁片。这块三寸见方的铁片上,正面刻着“少阳宗卢小玥”几个篆字,是她的宗门令牌。但她的师尊在铁片一头镶了一块传音石,只要距离不是太远,她就能用它与师傅联系:只要师傅来了,她就再也不怕这几个黑衣人了。 但她想了想,却又把宗门令牌收进衣兜里:她坚决不愿意承认,自己离家出走,失败了。 “唔!”身后一声轻吟,这声音让她一阵欣喜:弃哥哥,你成功了么? wap. /130/130081/30318458.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章 社虎城鸦(二) 张弃不知道自己成功了没有,他只有一个感觉:痛! 痛,又分许多种:胀痛、撕裂之痛、腐蚀之痛,而现在的他,就在一一尝试。 卢小玥照着他头顶那一拳,其实只让他的百会穴裂开了一条比头发丝还要细了许多的缝。那股清凉的感觉,则是天地灵气顺着那条缝隙,钻进了他脑海里,又顺着他浑身的经脉,迅速钻向他全身上下,而这其实也就是修炼的过程,接下来他就应该把它们炼化成真气。 怎么炼化天地灵气,这法门在《指掌江山》里有,卢小玥曾给他细细解说过。 然而真要实行起来,他才发现,那小姑娘似乎想得太简单了。 天地灵气刚渗进来时,只有非常细的一缕,还没有百会穴上那条裂缝粗。 张弃一感受到那清凉的感觉,立马就运转起《指掌江山》的功法,接着就出事了。 原来那一缕天地灵气只是一个引子,紧随着它,第二缕、第三缕、第十百千万缕,便络绎不绝地涌进了他的体内,就像一条大河的洪水,拼命灌进一只细细的水管里。 原来炼化天地灵气,会让他体内形成一个类似真空原理的现象,源源不断地把天地灵气吸进来,直至充斥了他全身上下,把他整个身子吹成了一个“气球”。 这些天地灵气,不管哪一缕都不是好惹的。 首先是胀痛。 皮肤肿胀、肌肉肿胀、血管肿胀,根根骨头,也在无情地肿胀! 一丝丝肿胀之间,有一缕缕什么东西,被强行排挤出了体内,就堆积在皮肤上。 他有种错觉,自己似乎就要被涨破,要爆炸了。 接着是撕裂之痛。 天地灵气一涌进来,就拼命都他的经脉里涌去,却并不是顺着经脉缓缓流淌,而是粗暴异常,横冲直撞,遇到什么切割什么:于是就像有无数柄小刀,在细细切割着他体内的一切。 经脉破了,骨头破了,血脉也破了,甚至连五脏六腑,似乎也破裂了! 涔涔的汗水,顺着脸颊汩汩淌下,很快浸透了他全身衣裳。 然后是腐蚀之痛。 吸收天地灵气,可不是能随意吸收的,而是要分辨天地灵气的属性。 天地灵气分为八大属性:大五行金木水火土,小三奇风雷暗。八大属性各自相生相克,关系十分复杂。修炼者也有这八大属性的区别,这是由自身的先天命格决定的,绝不能修炼与自身属性相克的功法,否则,轻则走火入魔,经脉寸断,重则爆体而亡,绝无侥幸! 比如水火相通,水系修炼者,就绝对不能修炼火系功法。 但张弃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属性,他没有窍穴,也不能分辨天地灵气的属性,无法剔除不适合自己的天地灵气;而各种属性的天地灵气混杂在一起,其实对修炼者的身体是极为有害的,那会像毒药,浸泡着他的五脏六腑,腐蚀着他每一颗细胞。 这种种痛苦,由内而外,又由外及内,让他浑身上下连一根汗毛尖似乎都在疼痛! 想要消除这痛苦,就只有炼化天地灵气,变成自己的真气,同时改进自己的体质。 然而更要命的是,这些天地灵气,似乎并不能被他所吸纳! 他拼命运转《指掌江山》功法,试图将一缕天地灵气拉进腹下三寸,那是丹田的位置。 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那简简单单的一缕天地灵气,却如犟牛一般,径直闯进另一条经脉之中,无论怎么样不回头,反而把那一条经脉破坏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尝试了一次,除了让自己的痛苦加重了几分,此外别无效果。 再尝试第二次、第三次,却也只能让他一次次地承受越来越沉重的痛苦! 而他体内的天地灵气,却是越积越多,越来越暴躁,就像一头头疯牛! 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汗水干涸了,鲜血也渗不出来了,整个体表,就像裹了一层厚厚的胶泥。 一股无比腥臭的味道散发出来,其中甚至间杂了一丝丝死气! 看着张弃脸上几道狰狞的血迹,这是从他七窍之中淌出来的,卢小玥彻底慌了神,不由伸出手去,也不知要帮他擦去丝丝血迹,还是要把他从这种令人恐怖的状态里抻出来;但她指尖还没触及到他的皮肤,却猛然感到一股无比玄妙的气息,就像有一只老虎,在冷冷地注视着她,只要她再敢稍有动作,就要一举将她扑倒,连皮带骨囫囵吞下去。 她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缩回手,紧接着,便愕然发现,张弃似乎变得虚幻起来! 她听说过,当修士进入一种神奇的修炼状态的时候,天道会保护修士,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一旦有人想要强制打扰,就会受到天道的惩罚,那惩罚,将是无与伦比的恐怖! 一刹那,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泪水瀑布般淌了下来。 “弃哥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张弃听不见她的哭喊,因为他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似乎在急剧膨胀的一刹那,异变突然发生了。 张弃只觉得眼前一花,竟似又看到了那个神秘的空间,在那黑暗的空间里,有一粒火星,在不停地朝着火线、火墙、火海衍变着,而看着这火星的衍变,他的脑海也变得一片清明。 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肉身,自然也就不再感受到那难忍的剧痛。 而他的肉身,却似乎有一粒针,轻轻扎在他的一处窍穴上,于是就像盛满水的袋子被扎破了,天地灵气如洪水泄地般,便从他周身三百六十处穴位之中渗了出来。 来得快,去得也快,从百会穴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天地灵气,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又从周身穴位离开了他的身体,霎时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于是他异常幸运地免除了爆体之祸。 虽然,这样看起来,他这次开天门,似乎是失败了? wap. /130/130081/30318459.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章 社虎城鸦(三) 晨曦初露,东方出现一缕鱼肚白的时候,两个少年就要准备着出发了。 当然在天亮之间,张弃自己悄悄跑到村东头的池塘里,好生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痂、恶臭洗了个干干净净。不然,他那身肮脏出现在茅屋里,那酸爽,怕能让他躲到地底下去。 吃过芦花干煸豌豆的早饭,张弃在牛栏边扎紧了骡车的辕辔和缰绳。 “小兄弟,天都还没大亮呢,这么早,再睡一会儿嘛。我想着你们说的,昨天赶了一天的路,小孩子睡眠多,就想着让你们多睡一会儿。家里也没啥好吃的,只有些豌豆和糙米。兄弟,妹子,嫂子烤了两张豆米干饼,留着你们路上吃,可千万不要嫌弃啊!” 陈嫂是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妇人,手上与嘴上同样忙碌,絮絮叨叨的,但让人感到亲切,生不出一丝反感。 “嫂子,谢谢你了!”张弃顺手把干饼放进怀里,躬身感谢道:“咱们还要赶远路,得习惯早起。对了,怎么不见陈叔,这么早就出去了?” 陈叔、陈嫂,就是这户农家小屋的主人,陈叔木讷诚恳,陈嫂却有些活泼。她不让两个少年叫她“婶子”,说是怕喊老了,非要“各喊各的”,于是就形成了陈叔和陈嫂。 “他啊,去看看地里的麦苗。你知道,这农家啊,活就是多,没办法。”陈嫂很热情,又摸摸卢小玥的袄子:“虽是开春了,天气还冷,姑娘,你这衣服好像不大保暖啊!” “没事,挺暖和的!”卢小玥也挺喜欢这个爱笑的婶子,抱着她胳膊在她耳边笑道:“婶子,那棉絮底下,给你留了点东西,一定要记得去拿!” “你说你们,还留什么东西?”婶子却似生气了,嗔怪地道:“我这就去给你们拿来!” “别别别!”卢小玥连忙拖住:“不是啥好东西,等会你等我们走了,再去取就是了!” 婶子回过头,目光在两个小孩身上打量一番:“你们再等一下,我帮小兄弟缝补一下衣服呗。你看看,小兄弟,你这衣服都裂了好几条口子,又没有缛棉花,不暖和!” “没事,谢谢嫂子了!”张凌弃回头问卢小玥:“好了吗,咱们出发了吧?” “好了,走吧!”卢小玥钻进车厢,又回过头,甜甜笑着,与嫂子挥手告别。 张弃坐上车辕,扬起鞭子,也向嫂子挥挥手,于是青骡嘶鸣一声,缓缓而行。 要去九楼山,先得翻过面前这座东岭山,进入武城。官道离开陈家庄以后,就像一条线,串起了东岭山里从南到北的五座峰:虎头崖、凌云峰、小尖山、太苍峰和号山。 过了号山,就出了东岭山的范围。那边,属于另一座县城:武平城管辖。 骡车慢慢跑上穿村而过的官道,陈嫂还兀自站在茅屋旁,满脸带着笑,向骡车挥手。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左手正不经意地捏了捏衣兜:那里面装着一块白生生的银锭,五两,正是从昨晚小姑娘睡的那床棉絮底下找到的。 “五两银子,好阔绰啊!” 骡车里,卢小玥撩开门帘,小脸是满是好奇:“弃哥哥,你昨晚开天门,到底有用没有?” 昨晚,刚开始看到张弃那痛苦的模样,真是把她吓坏了。但到了后来,他却很快平静下来——那身体膨胀的模样,只是他自己的感受,她作为旁观者却是感受不到的。 所以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他开天门成功了没有,能不能修炼了。 其实张弃自己也不知道。 苦头是吃了不少:剥皮、刨肉、剔骨、抽筋,什么样的苦都有,而且都不止一次:每一轮痛苦袭来,他就要把这些苦头从头到尾经历一次,而在昨晚那短短三个时辰里,这样的苦,他至少经历了二三十轮,直到他神奇地进入那个神秘空间,再感受不到肉身感觉为止。 然而成果呢,他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些天地灵气就像洪水,而他的身体则像是海绵。洪水猛冲而来,倒是把海绵里的杂质排出去不少,让他全身臭薰薰的,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洗干净了身子。可是那天地灵气又从各个窍穴涌出去了,就像洪水一冲而过,再捡起海绵一看,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 哦不,要说什么都没有留下好像也不准确,还是留了一丝东西的,张弃把自己浑身上下检查了好几遍,才终于发现了那丝比指甲缝还小的气机,正徘徊在他脐下三寸。 脐下三寸,那是一片虚无之地,修士修炼所必需的丹田,就在那个位置。 但张弃并没有感受到丹田的存在,因为它根本就不存在。 一次生不如死的开天门,留下的只有那一缕几近于无的气机,也许是真气吧,却也不太像,他曾在《指掌江山》里了解过真气的表象和特征,那是带有“神性”的;卢小玥也给他解释过,那缕气机并没有这些表象;但要说不是真气吧,它又是什么,有什么用呢? 然后就没有其他收获了,没有凝成丹田,也没有梳理出任何一条经脉。 当然,很多人第一次修炼就能踏入七品炼肤境,不用说,他也没有做到。 所以应该,可能,也许,大概,是失败了吧。 但张弃还是觉得,他应该没有失败,因为毕竟还是得到那么一丝气机的。 他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愿意接受,就是不愿说出那两个字。 而且,既然能够得到一缕气机,说明他开天门所受的苦就不是白吃的。不管这方法对他是有害还是有用,反正它是有那么一点效的,所以总要把这方法坚持下去。 不管多苦、多痛,他也要坚持下去,相信总会有那么一点效果的。 效果不大,没关系,一次只留下一缕气机,十次就能留下十缕,一百次就留下一百缕,总有一天,这气机会变大、变粗,甚至会变成丹田,让他真正踏上修炼之路! 少年,加油,奥利给! wap. /130/130081/30318460.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章 社虎城鸦(四) 骡车很快来到村子东门边。 不知是不是时间太早,厚重的黄栗木栅门居然关闭着。 张弃下了车,摇醒了两个抱着白蜡木枪杆睡觉的守门人,却换来了两个大大的白眼:“找死呢,这么早进山?回去回去,进山的路,一向是要凑齐了三二十人才能一起走的。现在春寒,大家都忙着播秧,哪有人会进山?回去吧,今天你们多半是不能进山的!” 东岭山是离东华城最近的一条山脉,据说里面有许多妖兽,一般客商都不敢单独进山。 “大叔,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为了进山的。”张弃陪着笑:“我们只是去前头山毛榉树林里,踏春游玩的。你们也知道,我雇主是个城里人,没来过乡下。她倒想进山,被我劝住了。那东岭山绵延数百里,山深林密,多危险啊?咱们不进山,只去那山毛榉林里。” “md,麻烦!”一个守门人不情不愿地取出钥匙,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骡车再次启动,却听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叫道:“前面那车,站住!” 两个守门人便扬起白蜡杆红缨枪,“咔”地拦在面前:“小子,后面是不是叫你们站住?” 张弃有些犹豫,不知道那帮人是不是冲自己来的。想想他们在村里也没做什么事,和这些人更是见也没见过,想来他们不是找自己的;但这村口只有他们两人,这些人又是找谁呢? 只稍稍耽搁了一会儿,便有十几个青衣小帽的村民涌来,就在寨门外,把车子给围住了。 张弃皱皱眉头,一扫眼却发现一个熟人:正是昨晚借宿那家的健壮汉子。 “陈叔,你怎么在这儿?这是怎么了?”张弃心里,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壮健汉子却不回答他,只是低着头。张弃还要询问,却听有人叫道:“老爷来了!”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疾步走来,却并没有气喘吁吁,看那大步流星的模样,竟似也是个武士。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也是青衣小帽,另一个却也是熟人:正是那陈嫂。 “陈嫂,你怎么也来了?”张凌弃惊讶万分,卢小玥也不由掀起门帘,露出一张小脸来。 陈嫂却不理会他们,只谄媚地陪着笑,对那中年人道:“老爷,就是这小子。你看,也还过得去吧?可说好了,这小子老爷带走,那小姑娘却要交给我,我负责把她劝回去,不给村里留麻烦。还有,有了这小子,我家二达,老爷就可以让我们领回来了吧?” 那中年人一身锦袍,戴着个狼褥子毡帽,皱着眉头朝两个小孩望望,问道:“哪儿来的?” 张弃不答。那陈叔凑到自家老婆身边,低声问道:“怎么还要留下小女孩啊?” 陈嫂摆一下手,那汉子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多半是腰间细肉被扭了一百八十度。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张弃的感知力十分敏锐,竟也能勉勉强强听见她的话:“当然要留下来。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呢,你瞅瞅咱们整个家当,值不值得了五两银子?” 张弃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卢小玥那五两银子惹祸了。张凌弃当机立断,长鞭在初升的朝阳下闪起一道灰影,大声吆喝道:“小玥儿坐稳了,青骡,走,驾!” 青骡“吁吁”一声,扬起前蹄就踢向身前挡路的一个青衣小帽。那家丁蓦然见碗口大的蹄子当胸踢来,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跳开;另两个家丁也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青骡挤开了。青骡一得了“自由”,顿时又是一声长嘶,蹄声暴响,骡车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别跑!”一个挥着刀的青衣小帽高叫一声,便要扬刀砍去,却被那中年人一把捏住手腕:“不要伤人,要把那少年砍伤了,我儿子怎么办?md,跑得掉吗?有力、有权,追!” 两个气势出类拔萃的家丁头子齐声答应,呼啦一声,各带了四五个人便追了上去。那中年人也紧跟在后,看那模样却是闲庭胜步一般,居然也是一个五品炼腑境的武士! 圣天大陆几乎人人练武,练武之人便是“武士”。武士分为七品,一品最高,七品最次。练武的过程,便是一个锤炼体质的过程,因此这九品境界,都是按炼体而划分的:七品炼肤,六品炼膜,五品炼腑,四品炼骨。这个大腹便便的老爷,和他手下名为“有权”、“有力”的两个家丁头领,居然都是五品炼腑境,比起四品炼骨境的卢小玥,也差不太多了。 幸好那青骡十分神骏,飞驰在官道上,扬起一阵阵尘土,速度却丝毫不慢。那群家丁则是有的快有的慢,拖拖拉拉地拉出了一条长蛇,蛇头便是两个家丁头子陈有力和陈有财。 那陈叔和陈嫂两夫妻却没有跟来,而是站在村口,不安地张望着。 然而他们也没有枯站多久,突然一腿踢来,两夫妻都变作了滚地葫芦。等他们强忍着腰间的剧痛站起来,却见几道身影如轻烟一般,悄然掠过村口,顺着官道追将下去,还有人愤声说道:“两个狼心狗肺的,小姐要是有什么事,老子要你们死!” 陈嫂吓了一跳,尖声叫起来:“鬼……有鬼……有鬼啊!” 没人听她的话,守在村口的两个村民跟着陈府家丁追下去了,她丈夫陈叔已经吓晕了,而那几缕轻烟似的身影,则已然掠进了前头的一片小树林,然后停了下来。 三个黑盔、黑甲、黑袍的怪人,正静静地站在官道上,拦住了去路。 “是你们几个?”几道轻烟似的身影露出了真容,领头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身形健硕,顺手拔出背上的大刀,冷冷道:“在东华城连闯十三家府邸,又跟踪我家小姐一路,还派人去血河寨,这些,都是你们几个做的吧?你们到底想要找什么东西?” 黑衣怪人李伥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叱了一声:“死!” wap. /130/130081/30318461.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章 社虎城鸦(五) 东岭山口是一片山毛榉树林,树林外有一座山神庙。 山神庙不大,只是一个三尺见方的神龛,高也不过三尺。神龛里塑着一座两头四臂的神像,烟雾缭绕之中,神脸五颜六色,很是诡异。神龛面前一个石制香炉,塞满了干硬的泥土,却还插着几枝残香。香炉再往外,便是那条平整笔直的青埂石官道了。 一个健壮如牛的高大汉子,披一件亚麻布对襟短衫,搓着手蹲坐在山神庙旁。 看着骡车渐渐驰近,高大汉子站了起来,瓮声瓮气地问道:“来啦?” 语气很和气,也很熟稔,就像一个当家人,在招呼着进山砍柴刚回来的儿子。 张弃愣了一下,手中长鞭却毫不犹豫地挥下去:“驾!” 骡子“咴??”地叫了一声,发蹄狂奔,却只奔出去两三步:不知何时,那高大汉子已经来到了骡子身侧,一伸手抓住嚼口,将身一蹲,一声厉喝:“铁犁!” 堂堂二阶妖兽,力气比三品炼血境还要大得多的铁脚青骡,拉着两个人一辆车,竟抵不过那汉子的力气,被拽得生生住了脚,扬起四蹄嘶声长鸣,却生生动弹不得! “好大的力气!”张弃暗暗叫了声苦,扬起长鞭就往他头上砸去:“你要做什么?” 既然大清早拦在路上,还不让他们前进,显然不是来和他们叙旧的。 “不做什么。”高大汉子扬起左臂,那长鞭“啪”地打在他小臂上,却连红印子也没能打出来一个。那汉子也不以为意,呵呵笑道:“就是想请这位小姑娘,去我血河寨歇歇脚!” “你是血河寨的人?”车厢里传来卢小玥警惕的声音:“瞧你这体型,你是岳大牛!” “你知道我?”岳大牛似乎也没想到,有些意外地笑道:“那就好说话了。我就是血河寨二当家,‘牤牯’岳大牛!小姑娘,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位朋友要见一见你,请吧!” 张弃紧皱着眉,一时有些举棋不定,耳边却传来卢小玥刻意压得极低的声音:“弃哥哥,血河寨就在东岭山里,他们不伏我东华城管辖,一向无恶不作。这岳大牛是六品武士,实力远比我强,你要是得了空子,一定要先走,不要管我……” 她如果不这么说,想到她是少阳宗的宗主之女,张弃也许就真不管这事了。但她这么一说,他却反而镇定了心神:既然这事管定了,那就得想个办法,怎么把小姑娘带出去。 他冷冷望着岳大牛,对方却似胜券在握,老神在在地望着他,一脸笑容。 便在这时,背后又传来一阵喧闹:“快追上去,那骡车停住了!” “前面的,别走!” 张凌弃眉头一皱,忽然惶急无比地大声叫道:“妹妹,怎么办,那宝贝给他们了,他们还要杀了我们灭口!我回去挡住他们,你跟这位大哥走,记得回来帮我报仇啊!” 他心头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这样做更是一个决绝的赌博,就看他猜得对不对了。 “宝贝!”岳大牛猛一皱眉,脸上有些将信将疑,但见张凌弃一脸懦弱却强撑坚强的样子,他居然有几分相信了:“好小子,你真把宝贝给了那些人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宝贝”,但那个黑衣人要的,不就是那什么“宝贝”么? 这时那陈家庄十几个家丁正飞跑过来,大声嚷嚷:“回去,快给老子回去!” 一见岳大牛正一手拽着嚼口,一个家丁许是没有见过“高品阶”武士,手中腰刀一指:“那无关的,滚开,不见陈家庄老爷正在办事吗?兄弟们,把这骡车拉回去!” “大胆!”岳大牛本打算先问一问的,但陈家庄的家丁如此霸道,可就触及他岳二当家的底线了——虽然他一向没什么底线。 反正这么多人看着,这骡车也是跑不掉的。岳大牛放开嚼口,挥起铁掌,竟一把握住砍下来的刀刃,用力一扭,那刀口便卷了刃,惊得那猖狂的家丁面无人色,匆忙后退。 然而两根白蜡子长枪一齐戳来。这次却不是那不会修炼的家丁,而是家丁中的高手:五品炼腑境的陈有力和陈有权。他们身强力壮,枪风凌厉,就连岳大牛也是不敢大意的。 “来得好!奔牛拳——泥牛入海!”岳大牛一双后腿在官道上重重一踏,便真如泥牛入海一般,猛地冲进了家丁群里:站在骡车旁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得换个地方再打! “这招式名起得真怪!”车厢里,卢小玥轻轻娇笑着,又低声问道:“弃哥哥,怎么办?” 张弃紧皱着眉,见岳大牛已和家丁们战作一团,那岳大牛虽然凶悍无匹,但家丁们毕竟人多势众,他也不可能一下子脱身过来。而家丁们的注意力,又全都被岳大牛吸引了。于是张凌弃轻轻一拉缰绳,那铁脚青骡会意,便缓缓踏开四蹄,往官道上慢慢走去。 然而刚走两步,又不由住了脚:只听岳大牛一声唿哨,山毛榉林里突然冲出来几个壮汉,打扮各异,却都用红巾包着头,大声呼喝着,齐齐朝骡车涌来。 张弃吓了一跳,又听那岳大牛高叫道:“那车子跑不掉的。何方,铁软软,快来帮忙!” 何方是个三十来岁、面白无须的青年,提着柄鬼头刀,大声答应着,当先杀入家丁群里;铁软软却是个高大粗豪的汉子,用柳叶刀剃着胡须,叫道:“哎哟,二当家,咱家的胡子还没剃完呢,且稍待一二!”那模样,直看得张弃胃里一酸,差点吐了出来。 但这群人转眼又冲进家丁群里,岳大牛有了帮手,顿时大发神威,拳打脚踢,把几个家丁踢翻出去,正要解困而出,眼前却出现了一只灰白的手掌,差点印到了他胸口上! 岳大牛退了一步,厉喝道:“风絮掌,你是陈家庄的陈勿离?” 那中年庄主面带微笑:“正是老夫!”身形一飘,便如棉絮般飘过来,一掌拍向他左肩。 “区区五品炼腑境也敢猖狂?接老子一拳——兀那小子,别想跑了!” wap. /130/130081/30318462.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四章 好一只秀气的小拳头(一) 张弃浑身一个激灵,他已经驾着骡车,悄悄溜到山神庙边,一回头就看到那山神像五颜六色的脸,正自以为得意地冲神像做个鬼脸,然后就听到了岳大牛的大喊。 “妈咦!”张弃没想到岳大牛在那么多家丁中间,又面对着陈勿离这个“大敌”,居然还有闲心来关注他,连忙一拉缰绳,铁脚青骡箭一般蹿出去,然后便撞上了什么东西。 却是一个方正国字脸的中年人,一手按在青骡额头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你,你又是谁?”张弃吞了口唾沫,高举的鞭子没敢打下去。 “在下郑三重!”中年人笑眯眯地:“这位姑娘,随我去血河寨做做客——不好!” 话音未落,郑三重已“噔噔噔”退了几步,右手举着一根铁尺竖在身前,而一只小小的拳头,正浑若无力地碰在铁尺上面! 那拳头之小,与那铁尺根本不成比例,却能把它撞得“嗡嗡”震动,甚至把立足未稳的郑三重,撞得直往后退去,脸上更是一阵潮红:这得有多大的力量啊! 张弃半张着嘴巴,他怎么也没想到,娇滴滴的卢小玥,居然也有如斯巨大的力量! 她此时正俏生生地站在郑三重面前,那只晶莹剔透、宛若水晶一般的小拳头,就轰在那块寸许宽、三尺长的铁尺上,能够一只手拽住铁脚青骡的郑三重,居然挡不住这只小拳头! 好一只秀气的小拳头! “武士都得炼体,锤炼的都是力量与体质。武士的品阶越高,身体力量也就越大,三品炼血境,双臂至少得有两千斤力量,比这头大笨骡的力量,甚至还要大一些。” 卢小玥慢慢说着,声音很好听,也很闲适,似乎在说一些不相关的事情。 郑三重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回竖在身前的铁尺。 卢小玥笑了笑,接着说道:“正常情况下,我这个四品炼骨境,不是你这个三品炼血境的对手,力量比你差了大概一半。但你不知道,我修炼的是玄级武学,虽然只有四品炼骨境,却拥有至少一千五六百斤的力量,加上我这拳法特殊,因此,我并不怕你。” 张弃拍了拍额头:他是真没想到,这姑娘的力量有这么大。怪不得当他两次差点摔下骡车的时候,她总能把他拉回来,自己这百十斤肉,对她而言怕是跟牛毛差不多重吧? 可是她既然有这么强大的实力,为什么还要让俺陪着她去九楼山呢? 张弃并没有深想这个问题,因为在他脑海里,正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图案。 这个图案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脑海里,昨天在东华城西门外的黄松林里,他也曾鬼使神差地用右手食指画出了这个图案,然后就凭空“画”出了一朵小小的火苗。 此后这个图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黄松林里后来“吓”住黑衣人的那朵火苗,其实来自于火堆里的另一根木柴,只是他使了个障眼法,这是他流浪生活中领悟出来的一个小小手段。 流浪多年,他既学会了如何装怂保护自己,也学会了如何装b吓退危险。 但此时,他又想起了那个图案,于是伸出右手食指,飞快画了出来:一朵小火苗便出现在他指尖上,迎着飞劈过来的鬼头刀顶了上去。 然而半点作用也没有:使刀的那个名为“何方”的山贼,刀势如山,刀风凌厉,刹那间便吹熄了那朵火苗,接着刀锋便落到了张弃头顶上不到五寸远! “啊哟!”张弃大骇,脖子一缩,翻身便跌下骡背。 这一刀便狠狠地砍在车辕上,竟生生砍断了辕木,也劈断了缰绳。那铁脚青骡猛得解放,长嘶一声,扬起四蹄便朝郑三重踏了过去。 郑三重一惊,收起铁尺便往后退。卢小玥也不追击,收回拳头,回转身便是一拳打来。 何方一刀劈断车辕木,啐了一口,长身鹤立在车厢顶,长啸声中,朝着翻滚在官道边草丛里的张弃一刀劈下,眼前却忽然白影一闪,却是卢小玥那秀气的小拳头,已轰到了身前! 这一拳力道大还在其次,拳影离何方还远,却已让他感受到一股压迫的寒意,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法,似乎也缓慢了几分,就像在深水里潜水一般,阻力巨大! 他暗暗心惊:自己再怎么也是五品炼腑境,怎么和这小姑娘的差距,会如此之大呢? 幸好此时郑三重已举起铁尺,朝着卢小玥的背心一尺砸下。卢小玥不敢放任后背受敌,强行将小小的身子一转,便从两个山贼中间滑退几步,正好落在张弃身边。 “何方,你拦住她,待本当家先拿下一个再说!”郑三重并没有上前抢攻,而是双眼滴溜溜一转,提起铁尺便直扑张弃,右手铁尺兜头劈下,左手则朝他胸口抓来。 他这一招着实有些阴险,把左手藏在铁尺的掩护之下,简直就是攻敌不备! 张弃一眼就看出了郑三重的歹毒。他感知力十分强大,连卢小玥的“冰霜拳”里的瑕玼都能看出来,郑三重这一招自然瞒不了他——可是能看得出来是一回事,能躲开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眼力虽有,也能刹那间想出应对之策,无奈他的身体却根本跟不上大脑啊! 尽力挪动身形,飞快地后退两步,好歹躲开当胸一抓,却无论如何躲不开当头之尺! 却听“砰”地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子直朝他砸来:是卢小玥,她拼命冲破何方的阻拦,一拳砸在郑三重肩膀上,把他打得跌飞出去,那当头一尺自然也落了个空。 而她的代价就是被何方扫了一鞭腿,重重地落在张弃怀里,张口喷了一篷鲜血! 张弃一慌,抱着她滚落在草丛里,惶急无比:“小玥儿,你怎么样?” 卢小玥来不及回答,反抱着张弃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追击而来的那柄铁尺。 只是她和张弃都没注意,翻滚之间,她怀里的一枚金属片,悄然落到了张弃怀中。 wap. /130/130081/30318463.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四章 好一只秀气的小拳头(二) 刀风呼啸,何方提着鬼头刀又劈了过来,正是痛打落水狗! 张弃毫无办法,只得勉强抱住卢小玥原地一个翻滚,用自己的脊背挡住鬼头大刀。 何方狰狞地一笑:你以为这样老子就不忍劈下去了么?反正那个黑衣人已经说了,那宝贝多半是在女孩子身上,只要把她抓回去就行了,这男的,杀了也就杀了,没啥大不了。 他不但没有止住大刀,手腕上反而又加了三分力,这一刀更是势大力沉。 却听远处一声大叫:“别伤了他!” 原来是陈勿离百忙中见了,仓促大叫一声,顺手提起身边一个山贼就扔将过来。他虽只是五品炼腑境,修炼的却是陈家祖传的功法秘笈,威力不凡,这一抓就如同提起一只小鸡似地,把那山贼一扔数丈远,正好撞在何方身上,两个山贼一齐滚到了官道的另一侧。 而陈勿离却也被岳大牛双拳击中,飞砸在一株山毛榉树干上,半天爬不起来。 岳大牛还要追击,却被陈有力、陈有财两柄枪不要命地抢过来,也不得不后退几步。 这边何方却怒了,一脚把那山贼踢开,叫道:“好小子,居然敢打你家老子!”提着鬼头刀就杀将过去,先是一刀柄打翻一个家丁,又顺手把另一个家丁抡倒在地。 山贼的平均实力本就比家丁们要强大,只是家丁人多,才险险保持均势而已。何方这一悍不畏死的冲阵,立时把家丁们冲得人仰马翻,局势便一面倒地倾向了山贼。 卢小玥挣扎着爬起来,嘴里又溢出一条血丝,又顺手拉起张弃。那铁脚青骡却很通灵,又得得地跑了过来。卢小玥正把张弃往骡背上推,却听郑三重嘿嘿笑道:“还想走么?”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捏紧了小拳头,正打算拼命,却忽听郑三重“咦”了一声,一朵小小的火苗竟然穿过了铁尺的阻拦,朝着他咽喉钉了过去! 张弃重重地喘息一声,和身伏倒在骡背上,却似昏了过去,生死不知! 那朵小火苗,正是他拼尽了全身力气,照着那个神秘的图案“画”出来的! 而他也才知道,原来用小火苗点燃柴火,和用它来攻敌,消耗的精气神是完全不一样的! 卢小玥也吃了一惊,但机会稍纵即逝,她可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强撑着翻上骡背,“驾”地一声,那青骡长嘶着,撒开四蹄便朝郑三重撞过去,竟也趁着他猝不及防,撞开了一条路! 等郑三重回过神来,青骡已冲出去有八九丈远,眼看就要冲进山毛榉树林了。 然而就在此时,路边的山神庙竟突然之间爆裂开来,庙里的神像居然长身而起! 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但见那神像舒展开双臂,如一阵风冲进家丁群中,便如劈波斩浪,瞬间放倒了六七个;只是那陈有力和陈有财拼命挥动两杆红缨枪,终是没有被打翻,而陈勿离则不知去向。 那神像也不理会,一返身又扑过来,一把抓住了青骡尾巴,竟又生生拽得它人立而起! 两个少年也就骨碌碌滚下骡背,摔倒在地,竟似再也爬不起来了! “哼哼,想在本当家面前逃走,也不看看老天爷有没有帮你们安上翅膀!” 长笑声中,血河寨的山贼们一齐抱拳,岳大牛和郑三重也抢过来,齐声招呼:“大哥!” 神像高傲地一回头,冲那群家丁一挥手:“早听说陈家庄威名在外,但我朱二狐既然已经来了,此地就被我血河寨接管,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且回去吧,本当家今天不想杀人!” 原来这矮胖如猪的“神像”,居然便是血河寨的大当家,朱二狐! 眨眼间,家丁们便已如鸟兽散,跑得无影无踪了。 朱二狐一颔首,岳大牛和郑三重便朝两个少年走来,就要把他们抓回血河寨去! 却在此时,官道上又是一声长啸:“朱二狐,你当真不把我们少阳宗放在眼里么?” 朱二狐一惊,便见官道上烟尘滚滚,有一人长啸着疾奔而来,看那声势,居然比一支军队奔驰,似乎来得还要惊人:来的,又是何方神圣? 是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年人,嘴角溢着一丝血迹,左肩膊后面似乎塌陷了一块,大概是受了伤;但即便受了伤,这老人的威势也是无人可比的,隔着老远,那压力已是滚滚而来! 朱二狐紧皱双眉,疾声道:“你们快把这两个小家伙抓走,待本当家去挡住他!” 岳大牛捏着双拳问道:“大哥,咱们三兄弟合起来,难道还斗不过一个老不死么?” “放肆!”朱二狐大怒:“你知道个屁,人家是一品炼髓境,炼体入髓,虽只比本当家这个二品炼心境强大一品,实力却是天差地别!还不快听我的,抓走两个小家伙!” 岳大牛讪讪地答应一声,那郑三重却已一脚将张弃踢开,伸手便抓向卢小玥。 他看得很清楚,那个用血河寨全寨性命威胁他们的黑衣人,要的就是这个女孩,她是必须要抓回去的;至于这个男孩,是生是死,谁会关心呢? 如果陈勿离还在,也许还能救一救他,可是现在,大局不是已经在血河寨控制之下了么? 然而他的五指刚刚触及卢小玥的衣裳,眼前忽然又是红影一闪。刚才被小火苗吓了一跳的他,还处于“十年怕井绳”的状态,连忙一撤身,又是一朵火苗从他眼前飘了过去。 张弃叹息一声,又喷了一大篷鲜血出来,胸前顿时滴滴答答地,变成了一片殷红! “娘的!”郑三重暗骂一声,又朝卢小玥抓去:他已经看到岳大牛冲过来,他更知道,虽然功劳都是整个血河寨的,但如果自己亲手把这小姑娘交到黑衣人手里的话,没准还能得到那群煞星的支持,这对他在血河寨中的地位,显然是极有帮助的。 然而眼前又出现了一只拳头,一只秀气的小拳头! wap. /130/130081/30318464.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四章 好一只秀气的小拳头(三) 仅仅这一点时间,卢小玥已经恢复过来了。 她嘴边的血迹还没有干透,乌青的嘴唇紧抿着,那只小拳头更是欺霜胜雪,不带一点血色;然而打出去的一拳,却仍然是那么坚定而笔直,不带丝毫的犹豫。 郑三重若是不退,这一拳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会让他鼻青脸肿,更是会让他如坠冰窟。 他骂骂咧咧地退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岳大牛越过他身前,一把抓住卢小玥的衣袖。 卢小玥苦笑一声,她已经尽力了,逼退了郑三重,却无法再逼退岳大牛。 只是苦了弃哥哥了,看看他那面如金纸,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也许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她心里一阵阵揪痛:然而她自己都被岳大牛抓住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来救他? 刚才她拼尽全力的一拳,也只不过延缓了不到两分钟,然后她就被抓了。 看来,要落幕了? 不,没有:虽然她只拖延了两分钟不到,但就是这点时间,巨变立生! 一柄长枪,枪尖长达三尺,裹着锐利的枪风,如长虹经天一般,直刺岳大牛的脑袋! 这长枪来自数十丈之外,居然还能如此准确、如此及时地刺到岳大牛身前! 卢小玥的双眸一下子亮了,竟还能鼓起余勇,一拳震退刚抓住张弃的郑三重,嘴角虽然又溢下一缕鲜血,脸上却不带半分担忧,而是兴奋地叫道:“杨泰哥哥!” 一个铁黑衣衫的大汉纵声而笑,声浪滚滚而来:“小公主,你家杨泰哥哥来矣!” 双脚踏在官道上,震得尘土飞扬,铁黑大汉杨泰一眼看到卢小玥,登时脸色一变:“小公主,是哪个杂碎有这么大的胆子,把你打成这样?你先疗伤,待杨泰哥哥收拾他!” 卢小玥小手一指郑三重和岳大牛:“就是他们,杨泰哥哥,他们力气大得很,你小心点!” 杨泰纵声大笑:“小公主放心,且看杨泰哥哥的‘七十三路断门枪’!” 卢小玥便不再管他,纵然他一杆长枪与岳大牛的铁掌、郑三重的铁尺斗得火花四溅,纵然何方和铁软软带着几个山贼冲回来,把杨泰围得严严实实,她似乎也没有半点担心。 她只是把张弃扶到山毛榉树林里,倚着一株高大的榉树坐下来,在自己须弥戒上一摸,便取出两粒黄澄澄的丹药,自己吃了一粒,又把另外一粒塞进张弃嘴里:“弃哥哥,这是我师尊亲自炼制的疗伤良药,一阶回血丹,止血化淤、解毒生肌,都是极好的,便宜你了。” 一颗丹药下肚,她盘膝而坐,默然疗伤。她也想先给弃哥哥疗伤,毕竟他今天可不止救了她一次。但他没有真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为他疗伤,也只得先顾自己了。 反正杨泰哥哥来了,没了后顾之忧,大不了等会叫杨泰哥哥帮他疗伤就是了。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的张弃脸上,已是一片病态的燥红。 他没有修为,一丝真气也没有,更没有丹田,如何能够化开这一阶回血丹? 此时,这回血丹的药力便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肆意破坏、扭曲、修复着他体内的所有经脉,那来势汹汹的模样,竟似比昨晚开天门时,还要危险几分! 若非此时张弃又似乎进入了那神秘空间,观看那火星到火海的衍变去了,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肉身变化,他早就不知痛苦成什么样了。 很快,卢小玥行功完毕,睁眼一看,张弃却也似把那回血丹的药力消化得差不多了,基本恢复了原样,脸上还多了几分血色,只是仍然昏迷不醒。 但官道上的战况,却似乎很不乐观。 陈家庄的家丁们已经走得一干二净,陈勿离和陈有力、陈有财也不知去向;血河寨的山贼则退到山神庙旁,只有朱二狐、岳大牛、郑三重三个当家,带着何方、铁软软二人,正围在官道上:包围圈里两个人,一个是杨泰,另一个是手提巨斧的高大汉子。 “索开天大哥,你也来了么?”卢小玥挺兴奋地叫道。那高大汉子回过头,冲她笑了笑。 “既然杨泰哥哥和索开天大哥都来了,那来的应该是他们的师傅,十五叔吧?” 她转过头,便见到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仗着大刀,正神情严肃地站在山毛榉林边。 老人正好一眼瞪过来:“小姐,你私离宗门,闯下大祸,宗主可是生气得很呐!” 卢小玥吐吐舌头。老人也不理她,回过头望着林子里,沉声道:“老夫东华城少阳宗十五执事卢天堂,朋友是哪方人士,何不报出来历,免得误伤了朋友?” 站在他对面的,正是黑盔黑甲黑衣黑袍黑面具的李伥,他也不回答卢天堂的话,只是阴阴地摇着一柄幽深漆黑的扇子;而在他身边,高大威猛的高摔碑,矮小枯瘦的段鬼手,正恭恭敬敬地侍立着,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而在卢天堂身侧,则只站着一个青衣汉子,提着口金光灿灿的大刀。 “杀!”李伥低喝着,“刷”地打开折扇,黑丝扇面上显出四个紫绿大字:阴魂不散! 扇子轻轻一扇,便有一股阴风,看似阴柔,实则阴猛地撞将过来! 卢天堂闷哼一声,抡起大刀挡去,“嘭”地一声,踉跄退了两步,手中大刀哐然落地! “师尊!”青衣汉子惊叫,挥动金刀扑过去,但高摔碑和段鬼手齐声大喝,一个当头一拳砸下,一个则将一对手掌舞成一团幻影,一时间,竟是看不出他是从哪儿出手的! 刚刚睁开眼的张弃却低声说了一句:“冰无极,左腰前一分左寸三!” 卢小玥想也不想,身形一动,便如游鱼一般滑到青衣汉子身侧,高叫道:“一荻哥哥!” 青衣汉子卢一荻一惊,便见她一拳捣出,正是一式冰无极,正中段鬼手左腰前侧! 上午的阳光下,那一拳,青葱洁白,竟似一件晶莹无暇的玉雕! 卢一荻大喜,他与段鬼手只算得平手,再加一个高摔碑就绝无胜算了。但有了卢小玥拖住段鬼手,他却瞬间有了信心:只对付高摔碑一个,这仗便好打得多了。 卢天堂心里却在直打鼓。 从表面上看,少阳宗与李伥一伙,正好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其实,这一仗,不好打,很不好打啊! 是不是少阳宗在东华城作威作福太久了,长期的安逸磨灭了大家的血性?不然,为什么坐拥玄级功法,少阳宗不但龟缩在东华城里出不去,近在咫尺的东岭山都管不到,连这几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怪人、一帮山贼,竟也收拾不下来呢? 他与李伥所学的功法都不弱,《指掌江山》不用说了,金煞掌也算灵级战技,威力不凡,毕竟他作为“少阳宗最有希望晋升修士的武士”,实力自然是不错的;但李伥的“百变阴魔扇”使开来,竟也神鬼莫测,又带着几分阴寒气息,卢天堂是越打下去,心里越是发寒啊! 倒是另外几处战场:卢一荻对阵高摔碑,杨泰和索开天联手对付血河寨五大山贼头子,倒也打了个旗鼓相当,就连卢小玥也能和段鬼手斗得有来有往,毫不示弱。 可是卢小玥毕竟只有十三岁,又只是四品炼骨境,而此时战场上的其他人,一品炼髓境的卢天堂、李伥不说了,杨泰、索开天、朱二狐都是二品炼境,高摔碑、段鬼手、岳大牛、郑三重则是清一色的三品炼血境,只有何方和铁软软与她同品级。 她虽然以经过张弃指点过的冰霜拳,抵住了段鬼手的“鬼毒爪”,那冰霜拳的威力看得卢天堂忍不住点头,至少提升了两成以上;但毕竟年幼体弱,真气不足,加上段鬼手的“鬼毒爪”是带毒的,斗着斗着,她便开始头脑发昏、手足迟缓,渐渐落了下风! 若不是张弃几次出声提醒,她怕是已经再次受伤了! 卢天堂也为张弃而感到惊讶,这少年明明没有修为,一眼就能看出还没凝结丹田,眼光却很毒辣,一眼就能看出段鬼手招式中的破绽,并且想出对付的方法,那方法还很高明。 但可惜的是,这少年毕竟没有修为,眼光再毒辣也只是纸上谈兵,一点作用也没有。 再斗小半个时辰,忧心四顾的卢天堂、年幼力弱的卢小玥,都只有还手之力了。 然而他们的噩运,竟似乎还在继续。 正斗间,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桀桀笑道:“李伥啊李伥,你居然敢不顾本座的禁令,找到宝贝敢不报告,甚至敢如此张狂,你是觉得深幽矿藏的矿洞,还不够恐怖么?” 纵然戴着面具,在场的所有人却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李伥的脸色剧变,“刷刷”两扇逼开卢天堂,回身跪倒在坚硬的石头地上:“属下李伥,罪该万死,恳请副旗尉大人法外施恩!” 高摔碑和段鬼手也脱开战团,来到李伥两侧,一同伏在地上,浑身软得像筛糠一般。 wap. /130/130081/30318465.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四章 好一只秀气的小拳头(四) 不知何时,林间出现了一个怪人,也是一身黑袍,却没有披甲戴盔,只戴了顶灰黑的毡帽。但很奇怪的是,众人居然看不出来他长得什么样,似乎整个人都蒙在迷雾之中一般。 “本座来了,你们都滚吧!”这怪人桀桀笑着,声音难听之极:“本座不喜欢见陌生人。” 旁人还没说话,岳大牛已经怒了:“老子是你的人请来的,以为叫来就来,叫走就走么?”一怒之下,拔身而起,斗大的拳头已然轰了出去:“吃老子一记,奔牛拳——铁牛犁地!” 朱二狐大惊,伸手便抓:“老二不可!”但岳大牛何等之快,他这一抓,竟没能抓得住! 张弃兴奋地睁大了双眼。他刚才是痛痛快快地看了一场“武打大戏”,收益良多。 刚才激战中的众人都是武士,虽然实力都不弱,但他还能跟得上他们的动作。他又初学了《指掌江山》,又在观看神秘空间中火星到火海的衍变时,得了不少收获,此时和这些武学招式一印证,他虽然没有修为,但在武道上的见解,却是有如脱胎换骨一般。 并且,以他毒辣的眼光,竟能看出这些高手真气运转的路径,甚至还引动了他体内的那缕气机,悄然地在全身上下游走着,而体外的天地灵气,又从他打开的百会穴,渗了进来。 这次是“温柔”地渗进来的,没有开天门时的那种汹涌,对他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此时岳大牛又是一拳轰出,他竟能一眼看得出来,这一拳虽然力道极大,刚才只一拳就把整个骡车车厢给砸成了一堆碎片,可是招式中却有三处破绽,要破这一拳,其实并不难。 他正想着,那神秘的“副旗尉”会抓住这三处破绽中的哪一处来破开这一招,却猛见岳大牛飞扑而至的威猛身子,竟又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回去,就像一头撞在弹簧上一般! 而那个副旗尉,却连衣裳角也没有动一下! 张弃眯起了双眼:副旗尉这一手,似乎已经不是武者的手段! 朱二狐则已拉着郑三重跪倒下去,脑袋磕在山神庙前的石板上,咚咚作响:“血河寨朱二狐、岳大牛、郑三重,不知是气丹境修士大人降临,多有冒犯,万望恕罪,恕罪啊!” 果然是气丹境修士! 张弃脸色一变,卢天堂脚下一个踉跄,卢一荻等三人则都聚了过来。 只有卢小玥,鲁莽之处不输岳大牛,竟猛然纵身而起,一拳便轰了过去:“气丹境又如何?血河寨的废物怕你,我少阳宗好儿郎却不惧你,且吃我一拳:冰霜!” 卢天堂大惊失色:“小姐不要!”飞身就要去把卢小玥拉回来,却哪里还来得及! 卢小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一拳,晶莹皓白,欺霜胜雪,毫不起眼,却毕竟是轰了出去! 副旗尉“咦”了一声,刚才对付岳大牛的时候,他连手指甲也没动一下,就把对方弹飞出去;此时见了卢小玥这一拳,却伸出左手拦将过来:“小小年纪,四品炼骨境,拳风之上居然带了玄水之极的冰霜属性,还能迟滞别人身形和真气流转?小女娃,你的天赋很好,比这几个废物强得多了。跟本座走吧,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放肆!”纵然对方是脱离了武士阶层的修士,纵然对方是气丹境的强大敌手,卢天堂还是怒喝出声:只因为这人居然胆敢羞辱他们少阳宗的公主:“兀那怪物,休得猖狂!你想把她收作弟子,恐怕你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什么妖魔玩意儿,敢在我少阳宗的地界上放肆!” “不愿意?没事,本座可以打到你同意为止!”副旗尉低笑一声,身形如鬼魅一般飘过,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卢天堂面前,轻飘飘地伸出一根指头,缓缓捺出。 这一式并不快,其声势也并不凌厉,却有一股恍如实质的劲气蒙在指尖上,竟如刀锋剑刃一般,“咔”地从一株碗口粗的山毛榉树上划过,竟一下子将它切成了两半! 树干枝叶扑簌扑簌砸下来,卢天堂猛退两步,骇然叫道:“指罡?” 倚在山毛榉树下坐着的张弃双眉一轩,流浪路上,他曾听说过一些修炼的基本知识,知晓武士的作战手段,多数只是凭着力气大,将手中兵器使出劲风而已,真气其实起不了太多作用,毕竟在武士阶段,真气的数量极少,威力也极弱,根本没有什么攻击力。 但到了修士阶段,哪怕最低层的气丹境修士,也能熟稔地运使真气,并能将真气附着在攻击上,形成罡气:比如使剑的,便能使出“剑罡”,舞枪的是枪罡,用刀的便是刀罡;当然,也会有拳罡、腿罡、指罡、掌罡等等——比如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便是一记指罡! 他不由又想起了《指掌江山》里关于罡气的描述,体内那缕细细的气机,竟也跟着颤动一下,仿佛被勾动了,也能够破体而出,形成一道炽热无比的罡气。 非但如此,他居然也能看得出来,副旗尉的那道指罡,似乎运使得并不十分熟稔,罡气有些稀薄,罡劲也不能做到《指掌江山》中的“如臂使指”,而是还有一些生疏。 他不由叫出声来:“这道罡气上薄而下沉,可以从中部切断……啊哟!” 原来他虽然看得极准,说得却是太迟,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道指罡已重重地撞在卢天堂的大刀上,竟像一粒细针穿过薄薄的羊皮纸,把那大刀面上刺穿了一个豌豆大的小孔! 而那指罡虽然被减弱了不少威力,却仍然透过刀面,直向卢天堂的胸前刺去! 卢天堂骇得连连挥手,接着挥出四五道掌风,才终于消耗尽了指罡的威力;而饶是如此,卢天堂也被那透过刀身撞过来的指罡之力,撞得接连退了五六步,手中大刀也差点脱了手! 副旗尉冷笑一声,不到修士,不知修炼之神奇;于他而言,这群挡在他面前的武士,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他不用费太多劲,就能把这群人杀个一干二净。 就从面前这老头开刀!副旗尉鼻孔里哼着,踏上前一步,将手一翻,便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一柄九环锯齿刀,双脚一顿,纵身而起,从半空中猛地一刀劈将下来! 然而原本站在那儿的卢天堂不见了,一股冰寒的气息却直涌而起,居然能够影响到他这个气丹境修士,他甚至听见了自己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身形似乎也迟滞了三分! 伴随着这股冰寒气息的,是一只比霜雪还白的、俏生生的、只有鹅蛋般大小的拳头! 这一拳轰出,副旗尉并没什么,卢天堂和他的三个弟子,却都吓得亡魂大冒。 四品炼骨境的小女孩,会是堂堂气丹境修士的对手吗? 他们哇哇叫着,都把生命置之度外,都想要扑过去,把宗门小公主替下来——然而几道黑影闪动,却是李伥和两个属下想要戴罪立功,挡在了他们身前。 纵然他们多了一个人,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冲破三个黑衣怪人的拦截。 而此时,副旗尉已刹那间点出一指,宛如实质的指罡如离弦之箭,正点中卢小玥期门穴。 指罡之利,更甚于刀剑,这一指点下,卢小玥登时便动弹不得了。 副旗尉“哼哼”一笑:“真是地狱无门啊,小姑娘,你应该感到幸运,是你的资质……” 话音未落,却听一声朗笑:“这世道真是奇怪,什么魑魅魍魉,都敢到阳光之下行走了!” “什么人?”副旗尉嘶吼一声,伸手就要把卢小玥拉进自己怀里;却见一道赤芒闪过,连忙一指弹出,正与那赤芒撞到一起,却听“嗤”地一声,指罡瞬间消失,那赤芒却似威力不减,竟把他撞得倒飞出去;那赤芒居然还能倒回来,顺势解开了卢小玥的期门穴! 那赤芒“哐当”一声落在官道上。众人仔细看去,都不由脸色一变:只见一枚赤红的松子,还在滴溜溜地旋转不休,原本蒙在它身上的一层淡红罡气,此时还没有完全散去呢! “这……气丹境后期……你到底是谁?” 修士的每一个境界,都可以分为初期、中期、后期和颠峰四个小阶层,这副旗尉正是气丹境中期,却在来人手下几无还手之力,来人的实力,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却听卢小玥气愤地叫道:“哥哥,这家伙欺人太甚,你可别放他走了!” 副旗尉眼珠子一转,突然飞起一脚,将高摔碑呼啦踢飞出去;再一伸手抓向卢小玥头发,竟是想趁着那高手未来之前,把她抓了就走:他对她,还是没死心呐! 然而一个声音恰在这时响起:“打他左肩俞!” 卢小玥想也没想,脚下一大步跨出,那白生生的小拳头已重重地擂向副旗尉左肩俞穴! 真是一只秀气的小拳头! wap. /130/130081/30318466.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章 你是我的儿子(上) “本少眼皮底下,居然还敢放肆?”轻笑声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悄然出现在官道上。 一袭紫袍,头戴束发玉冠,倒背着双手,当真是目如朗星,面如冠玉,英俊非凡。 副旗尉却已倒飞了出去:刚刚这一抓,那左肩俞正是他真气运转的枢点,卢小玥那拳头上的力道对他而言自然是毫无威胁,若打在其他地方,连他的护身罡气都破不开;但偏偏打在左肩俞上,却立时令他左半边身子为之一滞,那一抓自然也就停在了半空中。 他也是提得起放得下的狠人,明知已经无法可想,竟自动放开护身罡气,借着卢小玥这一拳之力,便如风筝般飞了出去,一转身掠进丛林里,转瞬间便看不见他背影了。 他居然丢下了三个属下,自己却如丧家之犬,刹那间便已逃得远了! 英俊青年眉头一皱,刚抬起脚要追,皱着眉头看了卢小玥一眼,便又放下了脚。 卢小玥正捧着拳头,绞着小小秀眉,雪雪呼痛。 气丹境修士的身体素质,可比她这秀气的小拳头坚硬得多了。 但她却还不忘抬起头瞪那英俊少年一眼:“你干嘛不把那鬼家伙捉回来?” 英俊青年搔搔后脑勺:“十五叔他们都负了伤,我这不怕你们还有危险嘛?那怪物逃了也就逃了,要是为了追他,让我家小妹又遭到什么危险,我还敢不敢回宗了?” 卢小玥转嗔为喜,白了他一眼,又问道:“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打我的主意?” “不知道!”英俊青年没好气地道:“要不是你做事不牢,他们有这个机会搔扰你吗?” “我做事不牢?”卢小玥勃然大怒,指着英俊青年鼻子骂道:“我可是为了帮你引开爹爹的注意——哦,对了,你不是去武城了么,怎么还在这儿,不找‘越女剑’秦蓉比武了?” “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冒冒失失把铁脚青骡牵来了,大长老会那么快发现你不见了吗?你一暴露,以爹娘的手段,你觉得我有机会逃出东华城?唉,早知道我就不听你的,说什么要你先走,吸引了爹娘的注意,我才能逃出来。我要是先走的话,恐怕已经到武城了。” 这时李伥等三个黑衣怪人已经逃得不知去向,那高摔碑虽然被副旗尉踢向英俊青年时受了些伤,却也不妨碍他拼死击退卢一荻和杨泰的阻击,与段鬼手搀扶着逃向远方。 而卢天堂也带着三个手下走过来,都强憋着笑,听卢小玥和英俊青年的互相埋怨。 至于张弃,没人理他,他也没有站起来,仍然倚着山毛榉树干,默默地坐着。 英俊青年横了卢小玥一眼,回过头来,冲卢天堂拱手招呼道:“十五叔,多谢十五叔和几位师兄及时赶到,救了我这不靠谱的妹妹一条小命!” 卢天堂等人连忙回礼:“少宗主太客气了,小的办事不力,还望少宗主不要见责!”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卢小玥径直走到山毛榉树旁,又从须弥戒里取出一枚回血丹递给张弃:“弃哥哥,你怎么样,伤势还痛么?那人是我哥哥,叫卢楚,他有点骄傲,跟丑陋的白天鹅似的,你大人有大量,可别因为他,责怪小玥儿啊!” 张弃还没答话,已听英俊青年卢楚不满地叫道:“什么跟丑陋的白天鹅似的?我有那么不堪么?小妹,我来这儿是将功折罪的,爹爹说了,你不回去,我就永远不能回去了。” “那敢情好!”卢小玥灿然笑道:“那你就不回去,和我们一起去九楼山,找九霄楼!” 卢楚无奈地摇摇头,笑道:“爹爹说话了,你就不想听听,娘亲和大长老怎么说么?” “那你还不快点说出来?娘亲和我师尊说什么了?” “娘亲说,你在两个时辰以内要是不回去,她就要出来了。她若出来,你回去以后,修为不到血丹境,‘冰霜拳’不练到六层境界,不准你出小院一步!” “大长老的话要简单一些:你若自愿回去了,惩罚轻一半,只要修炼到气丹境中期,‘冰霜拳’能提升五成威力,你就可以从你那座揽月楼上走下来。”卢楚笑吟吟地,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讨打,活脱脱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卢小玥咬着牙,回头望望张弃,双眸里立时蒙上了一层泪痕。 张弃笑笑,抬抬手却没有伸出去:“小玥儿,你回去吧,我早给你说过了,你这点修为,不能闯荡江湖的,还想着去九楼山呢。回去好好修炼,等修炼有成了,再去找九霄楼不迟!” 自始至终,那卢楚没有看他一眼,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和堂堂少阳宗少宗主打招呼。但该劝说卢小玥的,他还得劝,这是为她作想,而不是他怕了少阳宗。 “那,那你怎么办?你又没有修为,现在又负了伤……”卢小玥咬着下唇,眼泪就要溢出眼眶了:“要不,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少阳宗吧,我让爹爹收你当徒弟……” 张弃摇了摇头,他可没忘自己是天弃之体,没有神之血脉也没有窍穴,连开天门都没能凝结丹田,少阳宗宗主又不是疯了,会收他为徒?而让他去少阳宗靠着卢小玥吃软饭(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他宁愿吃树皮草根都不愿乞讨的人,这可能吗? “小玥儿不用管我,我不是流浪惯了的嘛。圣天九洲,四野边陲,哪儿我不可以去?” “这……”卢小玥还要说话,卢楚却已不大耐烦了:“小玥儿,你还没完呐?再过一个时辰,娘亲就该到了。你想清楚了,到那时,我可不会帮你说话的!” 卢小玥大怒,牙根咬得咯咯作响,两只小拳头上又萦绕起了层层冰霜。 但一想到娘亲赶来的后果,她又不得不鼓起腮帮,狠狠地咽下了这口怒气。 唉,谁叫自己有那么一个霸道得如苍鹰一般的娘亲呢? 张弃适时拍拍她手背:“没事的,你回去吧,你忘了,我烤的肉可好吃了,饿不着的!” 他望望天空中游弋的白云:“你又教了我开天门的方法,我会一直坚持练下去,也许还能练出丹田,开始修炼呢?也许我以后还能变得强大,足以真的陪你去九楼山了呢?” 卢小玥双眼一亮:“对啊,你好好修炼,等你变强大了,就到少阳宗来找我……” 她歪着脑袋想一想,又补充道:“不过你可不能让我等得太久。这样吧,我们少阳宗弟子都是十六岁举行成年礼,我是六月二十一的生日,到三年后的六月二十一,你来参加我的成年礼。到时候我想来也能成为修士了,咱们再一起去九楼山,怎么样?” 张弃重重地点点头:“放心,我一定努力,到时候你再花五十两银子雇佣我!” “那咱们得拉钩,你到时候不来,就是大坏蛋!”卢小玥眼角含着泪,嘴边却浮着笑,与张弃郑重其事地拉了钩,转脸却换了一副面孔:“姓卢的,走吧!” 卢楚皱皱眉头,不由朝张弃望了一眼,却见那少年一副灿然的笑容,但那脸色、眼神,却分明告诉了他许多东西:你放心,我不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你的妹妹只是我朋友,我既不会有非分之想,更不会来你少阳宗吃白食…… 卢楚本能地觉得,这少年恐怕不简单;但仔细一看,这少年身上没有半分“神性”的味道,应该是神之血脉异常稀薄,恐怕连九品伪神血脉都没能达到,不过是蝼蚁一个而已。 人身上的神性是掩盖不住的,不入流之人的神性,在他这气丹境面前,根本无从遁形。 张弃一直保持着浓浓的笑意,却没有从树干旁站起来,而是静静地看着少阳宗众人簇拥着卢小玥,渐渐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再也看不到那一步三回头,满脸担忧的小姑娘。 直到少阳宗众人彻底消失,张弃才颓然靠在树干上,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庞:刚才一直保持着这副尊容,似乎也有些疲倦了,脸上的肌肉居然有些酸痛。 “得,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满不在乎地自嘲一声,张开右手:一个小小的瓷瓶,正静静地呆在他手心里。 “真是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还给我留了一瓶丹药。听她说这叫什么,聚气丹,据说能够大量补充真气,还能帮助武士凝结丹田?唉,留给我,这不是暴殄天物了吗?” 他苦笑着摇摇头,就连开天门都没能让他凝结丹田,这小小一瓶丹药,哪能有这么神奇? 不过既然是卢小玥留下的离别赠物,他也没理由丢弃不是?刚才给他疗伤的那颗回血丹,他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让他的体质改善了不少,想来比回血丹还要珍贵的聚气丹,也不会一点作用也没有吧。想着,他轻轻捏了捏丹瓶,把它放进了满是补丁的上衣兜里。 却是猛然间愣了一下。 wap. /130/130081/30477160.html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章 你是我的儿子(中) 张弃一脸惊愕,张开右手,那丹瓶是放进兜里了,手心却多了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 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制成的,很薄,方方正正,入手冰凉。铁片正中,刻着一座顶部削直的山峰,两侧各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古行书大字:少阳宗,卢小玥。 翻过来,还雕了一个大大的“令”字,正上方镶着一块小小的晶体,可惜,裂了一条缝。 张弃看了半晌,突然一拍脑袋:“啊哟,这不是他们所说的宗门令牌吗?我在安阳城流浪的时候,曾听那儿‘雪山门’的弟子说过,但凡宗门弟子,都得要有这块令牌,这是他们身份的象征——怎么这块令牌落到我这儿来了?不行,我得把它还给小玥儿!” 他一翻身爬起来。 在树干上倚了这么久,他的伤其实已经好了许多了,虽然还有些疼痛,但不影响行动。他一直这么倚靠着,只是在捱回血丹肆虐他体内的余痛而已:那痛苦,比受伤还要严重三分。 强忍着胸腹间残留的隐隐作痛,张弃顺着官道便往东华城方向跑去——只跑了三步,又不得不停下来,将身一闪,藏进一丛红花丛中,只露出半边脸朝山神庙背后看去。 那茂密的枝叶间,露出了几道身影:是血河寨的山贼,何方走在最前头! 张弃吓得大气也不敢喘,这时候要迎头碰上这群犲狼,恐怕他就真的别想活下去了。 这群人要的是什么“宝贝”,对卢小玥还有三分客气,对他,可是从来没有怜惜过。 他静静地伏在红花丛中,眼看着那群人慢慢走出丛林,骂骂咧咧地在周围找了一圈。不过他们也找得并不仔细,毕竟此时已近中午,想来这帮人已经饿了。 但张弃还是吓得够呛,紧抿着唇,连呼吸也尽量压低,生怕发出了什么响动。 幸好,没多时,何方便打了一个唿哨,于是几个山贼又跟在他身后,慢慢走进了东岭山。 张弃还是不敢挪动身子,又伏了足足一刻钟,见山贼们并没回来,这才缓缓出了红花丛。 刚踏上官道便是一路飞奔,刚才耽搁了这么久,少阳宗众人又个个有修为,恐怕他们都快进城了吧?张弃现在并不想进城,便想着,最好能在他们进城之前追上去,把宗门令牌还给卢小玥。只是该怎么还,还得多考量考量,最好不要让她对自己心怀感激,再次邀请自己去少阳宗——她要是两次邀请自己都被拒绝,恐怕心里又该不好受了。 非但如此,还要让卢楚不要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真对卢小玥有非分之想。 呃,不好意思,他想多了。 气喘吁吁地跑了一刻多钟,前头又能看到陈家庄的寨门了。张弃可不敢从陈家庄经过,只得从庄门外的树林里大宽转过去——谁知这树林虽然不大,却很茂密,枝叶丛生,他一个不防,竟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上面,猛一个前扑,额头便不知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昏昏沉沉地,他只听得有人说了声:“倒了,倒了!” 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官道上,少阳宗一行人匆匆而行,队伍中却不见了卢天堂。 “啊呀!”刚走到昨天烤肉的黄松林边,卢小玥猛然停了下来,一拍衣兜:“糟了!” 卢楚停下脚步,面带嘲讽地望着她,那神色很明显:“演,你尽情表演,反正我不信。” 见卢楚没有“接哏”,卢一荻毕竟是卢家人,比两个师兄弟要自在一些,便笑着问道:“小姐,怎么了?是丢了什么东西么?” 卢小玥苦着小脸:“可不是吗,宗门令牌丢了。哥哥,我得去找回来才行!” “你请便!”卢楚笑道:“反正娘亲的气息我已经感受到了,最多半刻钟,她就会到来。” “你就不能帮我遮掩一下么,我刚刚才帮了你呢!”卢小玥气急:“再说我又不是无缘无故要跑,真的是宗门令牌丢了,那可是七岁那年爹爹亲自给我制作的,我不得把它找回来?” “一块宗门令牌而已。小玥儿,你哪次进出宗门,不是‘刷脸’通过?几时用到过它?”卢楚嘴角一翘,眼神却不知为何有些躲闪:“小玥儿,哥哥奉劝你,别再抖机灵了。要是娘亲到来没见到你,回去以后我可不敢为你求情,我自己还一身虱子没办法扰呢。” “哼,真是个坏哥哥!”卢小玥气急,但要她无视娘亲的威严,回头就跑,她又没那个胆量,只得恨恨地骂了几句,赌着气一路小跑,倒是比刚才走得快多了。 卢楚苦笑着摇摇头,默默地跟在她后头。 只是卢小玥没有想到,此时本应在队伍里的卢天堂,却又出现在那片山毛榉树林里。 “唉,真是耗子钻进风箱啊!”卢天堂在林子里细细搜寻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少宗主要我回来,把那个小子给弄死,免得以后给小姐留下后患。可是这要被小姐知道了,我恐怕连这条老命都得交代——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小子的确有些古怪,那双眼睛,怕是比天神还要毒辣吧?他怎么就能看得出气丹境强者招式里的破绽呢?真是奇怪。” 又找了许久,却一点线索也没找到,卢天堂却并不气馁,反而有些高兴:“幸好幸好,没找着这小子,少宗主,不是十五叔不听你安排,连人都没找到,我怎么杀得了他?” 嘀咕着,花白的头发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老人也不耽搁,径直回东华城而去。 而山神庙前,山毛榉林中的“热闹”,却还是没有停歇。 又过了半刻钟,一身黑袍的几个怪人又出现了。 “你们说,你们真的发现了潜神玉佩的踪迹?”副旗尉破锣似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狂喜,却又有几分怀疑:“李伥,你没有感应错吧?那气息真的在那两个少年身上出现过?” “属下可以包票!”李伥连忙躬身:“大人知道,属下修炼的鬼系功法,对这光明宏大的盖世奇宝,感应上是有些用处的。实际上,属下最早是在城门口感应到潜神玉佩的一丝气息,应该是这玉佩原本藏于东华城中,不知被谁带出了城,所以才会被属下发现。后来属下跟踪下来,发现这气息就出现在那两个少年身上,只是不知道究竟被哪个少年所携带着。” “也怪你们无能!”副旗尉冷哼道:“三个高阶武者,连一个四品炼骨境、一个不入流都拿不下来,甚至还蠢到去请动血河寨!难道你们不知道,潜神玉佩,那可是传说中的至高神宝,据说干系着界面之秘吗?要是这宝贝的消息传出去,你们知道会有多大的后果?” 李伥噤若寒蝉,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分辩。 副旗尉训斥过了,又问道:“那你再感受一下,那气息可曾断掉?” 李伥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躬身道:“大人,这气息还在,只是愈加稀薄了。” 副旗尉一挥手:“此事关系太大,潜神玉佩这等异宝,不是我们几个能够承担得起的。我会抓紧向旗尉大人,乃至校尉、都尉大人报告。我们这一营的关注点,恐怕都得调整到这上面来。此事要是成了,我们的功劳,不会被埋没。你们几个,去跟着那个少年,我去探一探少阳宗。不过记住了,你们切不可再轻易暴露身份。虽然无人能够查出我们屠灭门斩神卫的底细,但我们终究不适宜于明目张胆地在神奕宗的地盘上行事,以后千万得小心!” “是!”李伥连忙躬身答应。只不过当他再直起身来,眼前已没了副旗尉的影子。 “军头大人,现在咱们怎么办?”段鬼手挨近过来,低声问道:“要听他的话行事吗?” 李伥猛然打了一个寒颤:“说什么话呢?斩神卫的手段,你难道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外系兵士,你有几个脑袋敢违抗军令?走吧,咱们去找那个小子,最好宝贝在他身上,免得我们再有什么意外。对了,你们两个记住了,刚才副旗尉大人所讲的话,都给老子烂在肚子里。本座要是听到你们说出关于那宝贝的任何信息,本座一定亲手取了你们脑袋!” 两个属下一齐凛然。过了一会儿,段鬼手又道:“军头,咱们还是再去血河寨吧。那几个当家的被咱们的铁血手段镇住了,丝毫不敢起异心。他们是地头蛇,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那还用说?走,先去血河寨落脚,那几个笨蛋胆敢不规规矩矩服侍本座,血河寨几百颗人头还不够咱们摘的?本座辛苦了这么久,也是该放松放松了!” 山神庙前终于恢复了平静,再也没有人来到这儿,只有散落在官道两侧的碎石头,那是山神庙被朱二狐炸开时,飞落下来的。这些碎石头却似一个个人脑袋,悲凉地看着天空;一阵风吹过,山毛榉树叶刷刷地响,那些石头也翻来滚去,却又似在无情地嘲笑着什么。 wap. /130/130081/3064004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