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盛开时》 晨色 纯色窗帘,若隐若现,天光自缝隙间穿透而来。 透亮的光洒在白皙胴体上,沿着零碎阴影一路延伸至大腿根部。 有微风拂过,撩起碎花裙,那粉白的、柔嫩的肌肤便肆无忌惮暴露在外,深深浅浅的痕迹也随之诱人起来。 女孩双眼未睁,细眉就轻轻拧起。 她伸手去探,摸到身上游走的手,不甚耐烦得拍走,“好困,不要。” 温热干燥的气息在耳后缓缓吐出,蹭着少女细腻的皮肤,一点一点摩挲,便有了湿濡的滋味。 痒,哪里都痒,难捱的酥麻感似细流般从不知名处,一股股涌出。 女孩口中漾出几不可察的呻吟,呼吸早就开始紊乱。 睫毛抖动得厉害,她刚准备睁眼苏醒,便被突来的异物顶入敏感处。 眉狠狠皱起。 她吸了口气,才没叫出声。 男人在身后禁锢着她的身体,保持着后入的体位一动不动。他在等包裹的柔软湿润,等那娇弱花朵自动缠上自己。 “你……过分。”女孩的骂声夹着喘气声,一同进了身后人的耳朵,引得他低声笑起来。 他沉腰,不轻不重顶弄了下。紧紧吸附他的软肉便似活了般,微微颤动着。 乍亮的天光刺得女孩半睁的双眸下意识眯起,她伸手挡光,被子顺势滑下瘦削单肩,胸上肌肤在半遮半挡的窗帘下,萎靡至极。 唇落在颈后,顺着那根脊椎线,慢慢含舐着豆腐触感的少女肌肤。 一边碰触,吸吮颈肩,下身也开始缓缓得、有节奏得摆动。 浅出深入,一下一下,要抵到深处,也入得温柔。 手背覆在眼皮上,透过的几束光就成了催情的产物,更甚,她紧紧闭着双眼,下体那酥麻感仿若放大了多倍。 呻吟声含在喉间,被身体内的那股灼热,一声声撞出。 “嗯……嗯……啊……啊……嗯,啊……轻、点!”她抱怨道,却被突然加快的速度撞散了词汇。 男人的呼吸再度来到耳后。 一阵刺痛,他咬住她的耳尖,使了点劲咬啮,但力度远远比不上下面。 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剧烈翻动,一皱,瞬间被扯平绷直。被浪翻腾,被底更是嚣张。 滚烫的肉体彼此追逐,随着撞击的动作不住碰撞,发出肉欲的“啪啪”声。 他缩紧臀,下身狠狠刺入,又猛地退后一点,再狠狠抵进,节奏急而乱,深且重。 她感觉自己像暴风雨夜,漆黑海面上的小船,被肆虐的海风拍打,毫无神智得起伏。唯有体内的那灼热似铁的肉身,牢牢掌控着她。 几十下,几百下,分不清。她只记得自己颤栗着,止不住得抖起来,脑中白光一阵,腹部不受控抽搐,然后再度回神,然而,身体中烫得灼人的性器依旧硬如铁,不住贯穿她,疾风骤雨般撞得她呼吸时都觉窒息,只好张大口,用力得吸气。 她叫得嘶哑不成语调,身下的力度就更急更狠。 忍不住,受不了,她的手便去抓始作俑者,张着嘴,拼命喘气,“不、要了、啊、啊……呃,不、啊、啊——” 要得狠的人像没听到,被女人抓得手臂开始见血丝。 他伸手,盖住女人的眼,身下“砰砰砰”毫无规则,不要命得耸入,直直闯进深处。 良久,几下急骤的抽插,他压着声音,低吼一声,重重一撞,将自己全部送入最深处。 那股热度力道十足打在内壁,烫得她忍不住颤栗,下体被瞬间灌满。 她猫叫似得“嗯”了声,心头和下身那处都酸胀不已。 男人稍软的异物还停留在她体内,感受她紧致而温软的收缩。 女孩眼角被泪光浸湿,阳光下纤长曲卷的睫毛沾上水汽,隐隐潋滟出碎碎的水光,怜惜动人。 为弥补,身后人退出自己的分身,抱住怀里的人转了个身,两人面对面,呼吸着对方餍足后的气息。他一下一下亲吻着怀里人的脸庞,女孩白净的脸因刚经情事晕开暧昧的红痕,鬓角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侧,这些种种都成了诱他沉沦的毒药。 当大腿被硬物抵住,意味不明得轻轻碰撞时,女孩撇下唇角,眼里满是哀求:“真不要了,好难受……” 水光晃眼,半是情欲半是示弱,被疼爱过后的肌肤痕迹斑驳,有几分触目惊心,终是让男人不舍。 他低头狠狠咬在女孩水色潋滟的唇上,用力含住那抹殷红色,唇齿相触。湿润的呼吸间他欲念深重,压抑心中野兽。 “先放过你,以后再还。” 女孩嬉笑起来,软无骨的手被男人握住带向高昂的野兽,“帮我?” 他压抑着粗气,色气满满的动作,勃起的性器,让她脸红心烫。 大清早很快被打发过去。 阳光直直得刺入,窗帘拉开后,便争先恐后得大肆涌进。 开放式厨房响起了一会儿烟火味的声音,随后万物静默。 男人穿着居家服,刚洗过的短发未干,凝聚的水汽汇成极细的水丝,顺着他弯腰的动作滑进看不见的颈窝。 他伸手逗弄着床上人的脸,作恶多端的手时不时揉捏滑腻的肌肤,很快,便被拍了下。 她抬眼,秀眉皱着,双眼惺忪一片。 “起来吃饭。”男人笑了声,捏着女孩小巧的下巴,亲了下。 “好累,不想起。”她撒娇着,故作嗲气。 男人故意轻叹口气,作无奈状,手已经穿过女孩的腰,另一手则拖着腿弯,稍稍一使劲,便将床上人抱起。 如缎面光滑的被子像流水,淌过少女的躯体。 她尖叫起来,迅速盖住隐秘处,脸向上扬起一个小弧度,眼觑向男人,“说声啊!” “哦,给忘了。”一脸正经,偏偏视线不正经得落在怀中人胸脯上,阳光下,肤色薄得透白,也印着他不久前造下的孽。 她瞬间察觉,一手横亘胸前,眼角捕捉到男人一闪而过的笑意,顿觉羞恼,索性一头贴向男人肩胛,懒得理了。 她想,抱着她的男人,是她见过最具欺骗性的人。初见风光霁月,同如今百般缠绵相比,实在是天上地下。 那是在卓家老宅,水色古香的府邸建于民国年间,历经炮火纷飞,岁月磋磨,却因卓家背景深厚,家大业大,得幸保留。 卓氏势力盘根错节,蛰居于南方水乡一带,不论北下还是东迁者,都得仰仗卓家开道赏饭。 因而,刚来浙地开拓生意的宁家,便郑重其事登门拜访。 宁清柠刚满十八,高考结束没多久,日子清闲得不行,便跟着父母一道前往卓家。 门未进,先被那深宅高门所震撼,明明建在温柔梦里的江南水乡之地,却自成一派庄严气势。 临登门前,母亲特地叮嘱:“卓家是望族世家,传承百年,自然极注重规矩礼仪,你别太过随意,行事作风要收敛一点,毕竟——”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对吧?我明白。”她娇俏得扬眉,挽上宁母,裙尾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裙上似玫瑰似蔷薇的花跟着轻摆,活色生香。 裙子是为了这次登门特地定做,专门挑了卓家业下的老店面。 接待他们的是卓家管事人之一,年纪同宁父差不了多少的中年男人,将他们迎进大厅。 宅子历史悠久,采光却上佳。堂前明晃晃的,光线明媚。眼下正是六月天,当热的时节,四周植被假石不少,添了几分凉意,却依旧温度可观。 宁清柠被热得直灌凉茶,半边身子朝着落地风扇,还是冒出了一背汗。 她不敢出声,只拼命灌茶,时不时听几句父亲同主位上坐着的那人你来我往,借此分散注意力。 那人心思缜密,洞察事事,瞧出小姑娘坐不住,热得在位置上直喝水,便笑了,“这是宁家小女?” “是啊,见笑了。性子还是小孩,坐不住。” 那人接道,“年轻人就是比较怕热,我让家仆领她去后院,那处的房间都有空调,让小姑娘去吃点水果。” 说着,刚欲朝门廊处招手,就见门口拐进一人,白衫西裤,风姿清爽落拓,不乏矜贵。 他甚自若,朝主位上正欲起身的中年男人摆摆手,道:“我恰好路过,四叔你忙。” 说着,又向宁父微颔首,询问,“小姑娘要去后院,恰好我一道,我带她过去吧。” 那声“四叔”一出口,宁父瞬即明白眼前这人身份,连忙起身,道,“麻烦了,三少。” “无妨。”他说,视线移向小女孩,望进一双盛入满眼打量好奇的水翦眸中,他微微弯唇,朝女孩招手,“跟着我。” 樱桃 卓三少负手而行,穿过廊下,身后跟了个小女孩,女孩个子不高,堪堪到三少肩下,皮肤却白得打眼,像三月白樱,白得清透干净。 途经一塘莲花池,近午时光景,晨开暮闭的莲花此刻正盛。 三少随口问:“喜静喜闹?” “哎?”宁清柠一愣,一路都在悄悄打量面前人,她压根没注意他讲了什么。 三少停在莲花池旁,转个身,微曲腰,手依旧负在背后,直视着一脸不知所措的女孩,“我问你,喜静喜闹,这下听清了?” 宁清柠飞快点头,被他煞有其事的动作弄得脸红不已。她脸皮是真薄,一红便像擦了一层胭脂粉,格外显眼,也格外娇媚。 三少不明意味轻笑一声,接着问,“所以呢?” “都,可以。”说出这几字,宁清柠耳尖也红透。 “你倒好说话。” 三少摇摇头,迈开步子,不再深问。 宁清柠有些窘,讪讪跟上,总觉得自己扭捏过头。她本不是这种性格,可在此人面前,硬生生不敢乖张,这种无形压迫她竟诡异得有些受用。 无意看到四周满池夏莲,她有些恍然。面前之人如莲,可远观不可亵玩,但无碍生出想亲近之意。 往前深入,是花园小径。一路弯曲的石子路,繁花正茂,绿荫蔽日,假石叠山而成,这幅景象竟然是在一户人家之中。在宁清柠的印象中,她只在苏州园林里见过此景。 卓三少领她过院穿廊,经过几间房,门口垂着帘子,冷气从内吹出,冷意绕着她的脚踝。显然里面正开着空调。 她好奇带路人没有止步,放她进去,但内心又隐隐希望这条路再长些。 似乎又过了一两个转角,他停在一间房前,不见人声,四处静得可闻呼吸声。 抬手打起帘,他点着下巴示意宁清柠进去。 室内有很淡的香气,不似檀香浓烈,有些像苦艾混着某些香料燃烧后的气味。 然而更特别得是,这间房没有空调特制的冷气。 卓三少放下帘,也踏进门内。 他指着圆桌,意为自便,自个则去开窗拉纱窗,“这里临水,蚊虫多,但胜在是家中最清凉的地儿。” 的确清凉,透过纱窗吹来的风都携有三分凉意。 拉好纱窗,他脚步一转,也来到桌旁落座。 宁清柠落于他身上的视线飞快挪走,盯着桌上的水果拼盘,桌下,脚尖则无意识点着地。 女孩发丝尽数盘在脑后,碎发无规则垂落耳颈,一路走来出了汗,便有沾湿的几根紧贴鬓角。 不动声色瞧了那么一小会儿,卓三少才抬手,推着果盘,推至她搁在桌上的手臂边。 漆红黑底的盘侧,那截细细的,白皙胜雪的小臂。 “不吃吗?”他问,视线若有若无掠过嫣红。 宁清柠“嗯”了声,抿进下唇,略略伸直脖子去挑水果。青提怕涩,圣女果味如番茄,芒果难剥…… 如此想,便捏着樱桃细梗,送入口中。樱桃色如红琉璃,或沉或浅,偶尔鲜色含嫩黄,如此一看,竟然比不过女孩天生红唇,皓齿内鲜来得夺目。 “还在读书?”他瞥见她咬完一颗樱桃时问。 “刚高考结束,现在已经是假期了。” 他点头,手中开始摊杯倒茶,水声袅袅间,又听他说:“喝得了苦丁茶吗?” “苦丁?很苦吗?” “苦后甘凉,消暑清火,要试试吗?” 宁清柠以动作代替回答,兀自取了已沏好的苦茶。 同普通茶水一样,沉淀后的苦丁舒展叶面,慢慢沉入杯底。茶水色泽偏浅褐,隐约显灰绿,一眼望底,液体澄澈不见混浊。 她端起杯子,小呷一口。苦意瞬时弥漫整个口腔,苦涩感紧紧攫取着味蕾,就好比吃到莲子中间的苦茎一般,吐也不是,吞也不愿。 皱巴着一张小脸,含着半口茶水,颇有些自作自受得望着对面悠悠饮茶的男人。 卓三少喝惯苦茶,自然不知它的杀伤力,目睹宁清柠瞬间异样的表情,他有些好笑,却仍不动声色。 宁清柠不得不咽下那口茶,然后苦哈着一张嘴取樱桃。 室外幽静,室内则悠然得不似现代生活。没有钟表计时,只有桌上樱桃一颗一颗见少。 宁清柠满腹疑惑,他就这么静静陪着自己坐吗,不需要干自己的事情,这么轻松是这个家中的什么人啊,哦对了,父母知道自己待在这里吗…… 茶水见底,是他手中的杯子,被轻轻搁置桌面,他才不经意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得毫无征兆,答的人也自然不过,“宁清柠,很拗口对不对,这是有缘由的。” “哦?”这是愿闻其详了。 宁清柠来了兴致,好不容易才等他愿意再度开口说话。 “我妈妈怀我的时候喜欢吃青柠,我家里人又有些迷信,请人给我算命时道我五行缺水,就将这水加之‘青柠’给我取名啦。” “宁夫人喜欢吃青柠,你爱樱桃,那以后你的孩子倒不怕五行缺木。” 宁清柠眨眨眼,笑了起来,“这是你讲得笑话吗?” “你笑了那就是了。”他也同她一道笑起来,毫无动容的,漫不经心的笑。 从刚见他到现在,他给宁清柠的感觉就是这样,淡。气度不凡但可以对名利看淡,笑容温文尔雅情绪却寡淡,又或者可以称“禁欲”,不仅是名欲物欲,也是情欲。 两人说了些话,宁清柠没那么拘谨,视线忍不住要多瞄几眼男人好看的眉眼,又为掩饰轻声问:“待会我父母会不会找不到我啊?” 卓三少摩挲手中白瓷杯壁,语气淡淡道,“可能,那他们就知道我是故意要把你藏起来。” 这话——宁清柠抬眼瞧他。 “吓到了?” 宁清柠摇头,有点犹豫,“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她只是,不合时宜得心跳快了那么一下,就那么一下,怪怪的。 “三叔会派人来找你,找不到自然就来我这要人。”说着,还颇觉有意思得勾勾唇,这在宁清柠看来,就有了痴迷的理由。 她已成年,又因为家中生意往来,见过不少成人世界的世面,家人再怎么刻意避开,也免不了她比之同龄人早熟,对于这样一位特别异性,除了上瘾她找不到词汇形容。 知晓自己心思是那天回家之后的事。 房间空调开得低,她晚睡时抱来一床被子,盖得严实。密不透风的被子下,手乖乖放在小腹处,那儿肌肤滑腻如凝脂。 迷糊间,梦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慢慢靠了上来,从她的手背一点一点下挪,经过小腹,滑进衣裤内。 她挣扎着想脱离那只手,可一动作,不属于自己的手就触到了她的隐秘之地,登时,她头皮一阵发麻,下体有轻微的酥痛感。 这是完全不曾经历的感觉,让她剧烈不安,甚至畏惧。 那只手还在她的内裤下动作,轻柔又不容拒绝。 她心跳得飞快,难捱的异样从肚子某处一直延伸到那一处,终于她受不了得一把捉住那只手。 然后在她的梦中,她察觉到身后有人,紧贴着她的身体,被抓住的那只手伸到她的眼前,上面是暧昧的水光。 耳旁他的声音三分调笑,“吓到了?” 她觉得熟悉,正欲回想,又听他谆谆善诱道,“让我继续,我就给你吃樱桃。” 说着不等她有所反应,手又向下伸。 她惊醒。视线一片漆黑,鬼使神差得,她的手来到下体,隔着一层内裤,似有湿意。再紧张得拨开那层隔阂,碰到自己柔软之处,早已湿润而黏腻。 而梦中上帝视角,她清楚感知,身后那人是白日里她曾见过的。 入府 天是亮的,云薄,阳光毫无遮挡大肆张扬,越亮越燥,燥得树杈间的夏蝉长鸣不歇。 听了会儿虫声,才吸着猩红西瓜汁转回卧室。 卧室立地吊床晃荡,女孩几口洗完西瓜汁,生怕滴落米黄坐垫,染上小块红晕,引得母亲大呼小叫。 不料,母亲的声音如有所感,隔着门传来, “清柠,过来一下。” 她合上刚翻开的书,随手扔在吊床中,赤脚踩着地板去客厅。 宁夫人一眼落在女儿脚上,轻斥道,“又不穿鞋,凉了身子以后有你受的!” 宁清柠嘻嘻笑,“我急着来见你嘛。” “贪凉还拿我当挡箭牌。”宁夫人无奈,拍着沙发让她坐自己身侧,“上次在卓家,和卓三少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吗?” 她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得此一问。 拧着秀气眉头,看着母亲苦苦思索,半晌,不语。 宁夫人好笑,轻揩去宁清柠额头几根碎发,颇为满意自家小孩这姣好样貌。眉眼灵动带俏,小尖鼻傲气又清秀,天生红唇,精细得如同雪间红梅。白得晃眼,红得打眼。 宁夫人道,“那日从卓家离开,不多时卓府四爷就来了电话,说三少爷对你另眼相看,想邀你去卓府做客。” 宁清柠一脸怔愣,微张唇,不知该怎么接。 幸好,宁夫人兀自说着,“我还以为你冒犯了人家矜贵三少,但转眼一想,虽然你在家顽皮懒散,但对外还是很懂事,也就信了那句‘另眼相看’。” 宁清柠暗自吐舌,不知这话算夸算贬,又听母亲说,“你要是不愿去,我就替你拒绝了,你要闲来无事,去认识些新朋友也无碍。” 她是真的细细斟酌了一番,出于搞好两家关系的意图,也为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她轻轻点头,恍若不在意应道,“去吧,反正我无事,闲得慌。” 宁夫人点头,来此地之前听了不少关于卓家的风评,大多是百年世家,家风醇厚,矜贵有余却不骄不躁,遵古训而又省时度势,在国内门户大开之际,鼓励卓氏门人踏出家门远渡重洋,广纳西方之众长,这也是卓家多年以来屹立不倒,愈加昌盛的原因之一。 而又一原因,便是卓氏子孙一代更甚一代,如今年轻的一代尤以卓三少为佼佼者,留学归来,年仅二十三四,却已能在府上独当一面。宁夫人藏着私心,希望小女儿不但得三少另眼相看,还能受他庇荫,如此,以后无论宁家如何,宁清柠却是高枕无忧了。当然,这想得太远,也太极端。若是清柠能从三少身上学来一两分沉稳、处事不惊的性格,她便已然满足。 宁清柠没想这么多,此刻她满脑装着,该穿什么衣服。 那天,卓四叔果真派人来寻她,而她,已被迫灌下满满一杯苦丁,连带着和气定神闲,嘴角含笑的男人道别时,一张脸都是拧巴成一团。 他笑得更大了些,徐徐道,“今日你穿玫瑰裙,我请你喝苦丁,下次你若穿绣有竹叶青的裙子,我请你吃花茶,可行?” 她纯属惯性点头,不曾想,下次来得这样快。 车子停在路边,黑亮车身,反射着烈日灼阳,如同它所隶属的家族,耀眼夺目,本质倒低调稳重。 司机下来开门,宁夫人还舍不得放开女儿,“玩几天就回来,不好在别人家多待。” 她点头,对即将到来的陌生处境而心生惶恐,不是没有离开过父母,但离家居外,好像还真是第一回。 司机静候,不催一声,直至宁夫人自觉不过意,才松开了手,朝司机微微颔首,“麻烦了。” “夫人客气。” 车门被关上,宁清柠按下车窗,她招手道别时,车也开始启动。 一转回身,才惊觉,车里还坐着第三人。 他勾唇,笑得甚是温和,“又见面了。” 便是这一笑,让她放松警惕,一度深信此人品性高风亮节,就算不是这样,也定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她讶然,一时未回应。 车内空调制着冷气,未闻声响,但见指尖寒意阵阵,微微一抖。 宁清柠觉得她是幸运的,这样一个卓尔不凡的人物,让她遇到了,又一而再亲近相处。 她免不了矜持,道,“三少好。” 礼貌为礼客时万宗之宗,这是她目睹多次人情场面总结出来的。 卓三少好笑不已,“谁教你的?” 宁清柠说:“没人教,我自己想的,他们都称你‘三少’啊。”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靠向车椅后背,换了个舒适坐姿,“宁清柠,我姓卓名岸歇。” “啊?” 他抚过眉骨,道,“你我差不了几岁,可直唤我名。” “可……以后被别人听到了,会说我不懂礼貌,母亲也会责骂我。” 这小女孩,真是该通透不通透。他无奈,带了点威胁,“你继续‘三少’,是嫌我年纪大你太多,不合适同你互道姓名?”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清柠有点急,刚想说他同自己哥哥一般大小,电光石火间一转念,“我可以叫你三哥吗?卓三哥?”她问得小心翼翼,实在觉得有点套近乎的嫌疑。 “你可真聪明。”卓岸歇睇了她一眼,语焉不明,算是接受了。 一路上,宁清柠清楚察觉他态度发生转变,不同初见的妥善招待,事事询问再三,更像和同龄人在交流,将她摆之一个对等的位置。 这样的尊重和认同,刚刚年满十八的宁清柠无比受用。 车停在后院,甫一停,就有家仆上前撑伞安置行李。 卓岸歇跟在她身后下车,接过仆人的伞,吩咐旁人,“宁小姐的随身衣物放置东院三屋。” 他撑伞,遮住夏日鼎盛阳光,伞面在宁清柠身上落下一道阴蔽。白如栀的皮肤像雨后新叶,微微吐露清爽气息。 “家里除了那天你见到的四叔,没有其余长辈,你不必去问候。小厅这会儿正好有一群人,同你一般大小,你认识下也挺好。” 宁清柠侧头问他,“那你呢?” “我自然和你一道,你是我的客人。”他笑言。 宁清柠低头看脚尖前的路,心旌摇曳,像落下万千烟雨,朦朦胧胧,又觉得无比欢喜。 小厅热闹,老远就能听到喧哗声。 他们一道踏门而入,屋内人一个接一个注意到,脑袋也纷纷转来。 有人率先出声,唤了卓岸歇,“三少,你来得晚啊。” 好奇宁清柠的人也不少,白T五分休闲裤的男人凑近,朝卓岸歇挤眉,“这小妹妹眼生得很呐。” 卓岸歇搭上宁清柠单薄平肩,带着她往前走。 桌上开了麻将局,四个人噼里啪啦搓,几人围观牌局,一围观者拍拍其中某一打麻将的男人,“卓三带来了个小姑娘来。” 男人叼了根烟,闻声,掐了烟,去看。 他“嘿”了声,痞笑道,“让你上桌你不来,原来是去外面拐小姑娘,也不嫌热得慌。” 卓岸歇低嗤一声,道,“你那一手牌技,也敢上桌,真是勇气可嘉。” 许奕铮不搭理他,目光投向宁清柠,挑眉,很是自来熟问:“你会打吗?” 宁清柠摇头。她心跳有一点儿快,大概是因为肩上那只手,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紧紧贴附于她颈后。男人手臂纹理清晰,温热触感传递给脖颈处神经,这样陌生,这样亲密。 “不会没关系,让我们三少教教就会了。”本是正经的话,说话人非要一脸深意,语气婉转而莫测得说。 卓岸歇抓了一把花生米,尽数朝他扔去,“有点正形吧你,朋友家的小孩。宁清柠。” 被点名的人弯起嘴角笑了笑。 卓岸歇点着附近几人一一介绍过去,“许奕铮,刘之祠,耽燃……” 她认真听着,疑惑得皱皱眉问,“当然?” 她一出声,众人皆笑倒。 叫‘“耽燃”的是之前那个白T五分裤的男人,他叹着气故作怅然道:“小妹妹,是耽燃,耽误的耽,燃烧的燃。哎,算了,能让你因此记住也不错了。” 他身旁站着一女人,摇摇头,“你们这些人,见一个逗一个,能不能别把西洋人那一套带过来?!” “就是,卓少的人也调戏,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火上浇油的是许奕铮,说完还不忘多看一眼宁清柠。他眼神带着调笑,但宁清柠莫名能察觉出他的善意。 卓岸歇简直懒得理会他们,而是低下头,在她耳侧询问,“想玩吗?可以教你。”言毕又压低声音似说给自己听,“啧,要开始带坏你了。” 他离得实在近,宁清柠能看清他脸上每一处,微微上挑的眼角,瞳孔里亮而有神的光…… 她慌忙移开视线,故意装作对麻将桌上的热闹感兴趣。 没多久,才听女孩轻而软的声音在说,“好呀。” 意外 香气袅袅,浓郁清雅,隔着几近于无的热雾观人,也觉得眼皮不住想下耷。不敢对视。 茶是小玫瑰混着甜菊,色泽微暗红,底层色更甚。玫瑰茶味太过浅淡,加入甜菊,便泛着一丝丝清甜味,既香又甜。 卓岸歇又是亲自倒茶添水。 他说:“我这是在信守承诺。”说着,眼神自下而上堪堪掠过宁清柠身上衣裙。 白底青竹,竹影婆娑,如同水墨丹青泼洒而成,缥缈好似云间月。 宁清柠还以为他不记得了。 茶杯质地为薄薄的锖青瓷,杯浅,不过五六公分。她饮了两三杯后,卓岸歇就不再续上了。 他含着笑意,替看来的女孩将杯子放入清水中浸泡。 “贪多必失。再来,饮多水饱腹感太重,晚点的饭你怕是吃不了多少。” “还有一两个时辰呢。” “听我的,不会害你。” 宁清柠揉揉脸,她自然知道。这番话令她无端又记起麻将桌上一幕。 她坐一席,卓岸歇站在她背后,手撑椅背,视线从她的头顶滑过,落在她手上。 待她理好牌,才驱下身,一字一字讲解,由简入深。大抵是如何凑对子,顺子,认识胡牌。 上手一会儿,其余三人陪着她练。他们无意牌局变动,关注点都放在宁清柠和卓岸歇身上。 女孩是真漂亮,一张小脸粉白粉白,薄唇嫣红。眼神水色潋滟,专注手中牌,时不时偏着下巴同卓三少说几句话。 卓三少就这么微弯腰,讲解对他而言,如同过家家般的问题。所有人内心都不约而同想及一词——纡尊降贵。 和他玩得久的许奕铮,哪见过好友这幅模样,憋不住打趣,“卓岸歇,说实话,这是你养在外面的小女娃吧?” 还有胆大的附和,“对啊,没见你对我们这么有耐心!” “呵。”卓岸歇自摸一张牌,一碰。没来得及看牌面的宁清柠就见他,单手一推,在她脸侧沉稳出声道,“自摸。” 桌上几人忙去看,还真胡了。 卓岸歇的嘲讽紧跟而来,“和新手打都打成这德行,真出息!省着点说话时间,多动动脑。” 他们无话可说,毕竟全程除了讲解各种打法规则,他没出过手帮忙,唯独最后自摸一张,运气来也。 “你家姑娘厉害嘛。”脑子转得快的人奉承。 卓岸歇低笑,站直身前余光抓住女孩直白的目光。 他扬眉,“怎么,你不觉得自己聪明?” “啊?哦,没有。”她喃喃细语,“聪明的。” 引来卓岸歇轻笑声。 心动来得真实。不论是他人一句“你家姑娘”,他的不否认,还是他愉悦的,从喉间传出的痒耳轻笑,都让她脸红。 谁家小舟轻摇,塘浅叶深,莲花开遍,荷叶只余水珠滚落。 泛舟游水塘,不知是谁提议。 女孩子们都争相同意,动作快得已唤了仆人前去牵船。 小船自重重叠叠的荷叶间,露出面目。 宁清柠情不自禁“哇”了声,瞧着水上小舟,觉得新奇有趣。从小生活在普通公寓里,见到的都是石砖泥瓦,偶尔回了老宅,多瞧见几根红木瓦房,但从未在自家庭院戏水游舟。后来几次跟着家人去了沿海城市,也只是观海,除此无他。 “也想去?” 宁清柠眼一亮,“可以吗?” 他以行动回答,招手让家仆再牵一条船。感兴趣的人不多,两条足以。 一直挽着许奕铮的女人建议,“男女各占一地吧。我和溪溪带着宁,宁清柠对吧?我们三一块儿。” 卓岸歇未语,想去征求本人意见,就有一中年男人急匆匆跑来。 他直接来到卓岸歇跟前,压低声音告知什么。 卓岸歇神情平静,瞧不出事情急缓,独转过来嘱咐一仆人好生照顾客人,又将手中的伞交给宁清柠,“你和她们去玩,我有事要离开一会儿,你没问题?” 宁清柠心中觉得可乐,笑得两颊有小小凹陷,粲然道,“我又不是小孩,你别担心,只管忙你的事啊。” “船上站不了太多人,自己打好伞,太阳很毒。” 她重重点头,神情自若笃定。卓岸歇静看了她几眼,恰好岸边有人在催,他才放过她。 船上四人,一人撑桨,三女观景。 其中一吊带短裤的女人性子最活泼,宁清柠对她印象挺深,和许奕铮颇有出双入对的感觉,加之她总挽着许奕铮,大概是他的女友。 另一女孩看起来岁数不大,眉眼青涩,性格稍稍内敛,总爱缠着相熟的人。在他们聊天三言两语间,她才知道,女孩名唤卓言溪,是卓府的五小姐,卓岸歇正儿八经的堂妹。谁都道,这五小姐没什么特别标签,唯独怕死了卓三少。 事实上,早些年,卓岸歇还未离家远洋,行事作风乖张得不行,仗着与生俱来的聪慧和魄力,完完全全坐实了“天之骄子,纨绔子弟”的名头。 老一辈的人宠孙,年轻一辈则镇不住,卓府上下有畏他的,敬他的,喜他的,但无论是谁,都不怎么敢主动招惹他。后来,现任卓家掌事人,卓岸歇的父亲实在姑息不了自家儿子如此嚣张,完全有悖卓家低调稳重的家风,便手一挥,将他送上留洋的轮渡。或是身居海外有所感触,又或者年岁渐长,心智成熟,留洋归来后的卓三少性格收敛不少,也愈发稳重,才有了现今的好名声。 这些关于卓岸歇的以往种种,宁清柠压根不知道。是以她特别好奇,卓言溪怕他什么。这样温和无害的人,有什么可怕。 船跟着前面那条走。渐渐就入了荷塘深处,荷叶茂盛硕大,蹲下身子坐在船板上,日头就被遮得纤毫不露。 宁清柠收伞,同她们一道随地而坐。 穿着清凉的女人将一双又细又长的腿伸进水中,水面波纹荡漾,涟漪一圈一圈晃过船身,漾过女人的腿。 “阿瑾姐,你早些伸回来,待会儿水中植物多了,船会晃得更厉害,你当心没坐稳。” 水冰冰凉凉的,伸进其中惬意无比,怎么舍得伸回。 不料,说什么来什么。船身有略微倾斜,正不稳之际,原瑾的手刚伸向一侧,企图掰下一颗距离极近的莲蓬。 手刚触碰,船一歪,她整个人便如同一盆水被倾覆出去。 “扑通”一声,其余三人顿时一慌。 宁清柠最先反应,留下句“我会游泳”就紧跟着跳入水中。 原瑾就在船边沉浮,她不会水,整个人因重力下沉,被底下的水草植物束缚一只脚,便扑打水花不住挣扎。 宁清柠根据常识,本想拖拽她,奈何怎么扯也扯不动。 溺水之人,求生欲强烈,当察觉有人拖住她上半身,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 宁清柠想先松开她,去查看水下情形,却被怀中之人紧紧抓住,怎么用力也脱不了身。她只能本能双脚凫水,确保身体不会下沉。 周围热气氤氲,水中却冰凉入骨。 水花四溅,视线内全是白光翠绿的颜色,混杂一团。 突然,宁清柠脸色剧变,眉头紧皱。她狠狠咬在唇下,整个人不可遏制得抖起来。 前后不过一分钟,她怎么能预料,十岁就会游泳的自己,居然在这个节骨眼,腿抽筋。 刚想尖声喊救,耳畔入水声一声迭一声响起。 先是撑船人发觉不对劲,扔了桨跳下来,随后,听见水声“扑通”担心出什么意外的另外一艘船,转头来查看。 哪知这幅凶险光景,水中两人挣扎,不住咽水,船夫正扎进水中。船上,一人急得团团转,刚张开嘴巴就见了他们。 人被救起,无人再有心情泛舟。打道回府。 岸刚停靠,不远处一群人就急速朝这边跑来。 动静闹得太大,整个府上都被惊动。 原瑾做了点措施,吐出咽下的水,人就好得七七八八,这会儿惊魂未定,正扑在许奕铮怀里休息。 宁清柠除了脚抽筋外,没有其他大碍。 然而这小事故,却引得所有人脸色难看,如临大敌。 此刻,谁都想到同一处。 他们几个大男人完好无事,唯独这水灵灵的小姑娘,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卓三少宝贝得不行的小姑娘,受伤最重。 ……等着倒霉吧。 初绽 船靠了岸,人也来了。是一群一群的人。忙着搀人,送毛巾。夏时,天热,也经不起凉透心的池水沁入脾肺。 每一个下人有条不紊得进行手边工作,而其余人也不自主得噤若寒蝉,气也不想大声出。谁眼瞎,才能看不出,卓家三公子崩直一条线的唇。 他眼角早没了起初的温和无害,眼神无情无绪,这幅模样在旁人看来,是带有三分凌意的。 他不发一言,径直将毛巾披在宁清柠背上,她整个人被盖得严实,只露个脑袋。 停岸那一瞬,宁清柠一眼就看到众人群中,长身玉立,身姿格外挺立的那人。他站在顶前,气质自带三分盛气不羁,想不吸引人都不行。但转眼,就想到刚才出了那么个事,他肯定心情不好,满心雀跃便收敛起来,一双手环抱着屈起的腿,其中一条腿还在隐痛。 卓岸歇见她低头不说话,盖着毛巾一动不动,终于,气场稍缓。他伸手给她,“要起来吗?” 他开口了,许奕铮等人才悄悄得吐出一口气,能说话就是好的,一个字都不讲的卓岸歇才是最恐怖的。 他的声音响在头顶,宁清柠不得不抬头,然后望进那双她迷恋不已的眼中。 她手围好毛巾,指着那条腿,颇觉不好意思道,“抽筋了,还没缓过来呢。” 卓岸歇紧了紧眉,才压住一路过来不断攀升的火气。他该是宠辱不惊之人,却屡屡因她情绪波动,一听落水之事,他心先沉了沉,一路走来,步调虽稳,但早无自若心境。现下,看着宁清柠轻声轻气说话,池水污痕顺着她脸颊滚落,那种不受控的情绪一瞬发酵,不可收拾。 几乎是为了掩饰,他俯身,一手圈住宁清柠的腰,另一手小心穿过她的腿弯,顿了顿,“碰到没有?” 宁清柠一脸懵懂,听他问,才怔怔摇头。 他起身,抱起怀里的人,反身离开。 懵逼脸的除了宁清柠还有在场他人。 “我没看错,这大少爷还晓得抱人?” “……” “你可能看错了……” 如果记忆没有紊乱,除开第一次相见,两人相处总时长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短短大半天,他就这样亲近于她,未免太玄妙。 太不真实。 “其实,有人扶我一把,我自己就可以走了。”宁清柠手紧紧抓住他肩处衣服,垂眼不敢多看他,“我一会儿就好了。” 卓岸歇沉默不语,只看着脚下路。他在平复情绪,也在抚慰自己,看,那个女孩就在你怀里被你牢牢抱着,一切不可控因素都不会发生。 她还不断絮叨,“我觉得吧,就是水温差太大,身体没适应,才会抽筋。” “真的,我很会游泳,不然我这么惜命的人,胆子再大也不敢跳下去。” “你是不是有点生气啊,毕竟,本来船夫就可以救人,我偏自个跳下去,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没有。” “!”——他终于说话了,不然总感觉自己在讲单口相声。 卓岸歇放缓脚步。“我不生你气,我只希望你再惜命点。” 宁清柠认为他是在拐着弯儿教导,自己不该下水,这是好意,也是关心。想此,心情舒缓不少,另外一只手也不自觉搂上卓岸歇的脖颈。 “我记住了,那你别再生气了,脸上冷冰冰的。” 她抬眸,这么近距离打量他侧颜,视线恰好与他精致弧度的下颌线齐平。 她说,“我更喜欢你笑着和我开玩笑的样子。”这句话太大胆不顾,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也不合时宜,像表白,也像是暧昧情话。 她说完,有种想咬牙的悔意,但莫名又觉得身心爽快。 两只手,一只拽紧衣料,一只圈牢男人脖子。她将头转向后方来路,下巴不时碰到他的肩膀。 “宁清柠,你多大了?”他突然出声,又是直唤她名,宁清柠心中一颤,难以形容的感觉在心口那处沉浮。 “算十八。”她答。 “那我便算你是成年人。” 宁清柠完全没懂他话中含义,只好可有可无“嗯……”声,下巴也可有可无得轻撞上他的肩。她身上有水,无风也凉,碰上卓岸歇稍显热烫的肌肤,触感陌生。 “你要知道,成人的世界都是讲求回报,没有人会凭白无故对一个人好。” 宁清柠好像明白他的话,但又不愿意朝那方面想。她喜欢五月的石榴,却不一定希望有人会在石榴熟透之前摘下捧至她眼前。 所以,她无神的眼落在来时的石子路上,路旁奇花斗艳,摆放各有讲究,嫣红白灼的大苞花成簇成簇绽放,阳光越盛,躲在绿草茵茵后便开得越肆无忌惮。 她选择装傻,反正卓岸歇不会怎么着她,多聪明啊。 两人一路无话,也行至房前。屋檐勾翘,挂着驱蚊草。 卓岸歇将她放在屋内躺椅上,有仆人轻脚进门,说是水放好了,避暑药感冒药就放在桌上,随时可用。 卓岸歇询问,“先喝药还是先洗澡?” “洗澡,我要去拿换洗衣服。”说着,就要起身。 被卓岸歇堪堪一拦,“脚无碍?” “没事。”为证明,一把掀开毛巾,用力过猛,青竹印底裙被顺带一撩,直直拉至腿根部,那双白皙光滑的腿大剌剌摊平,暴露于空气中。 其实炎夏一到,她素爱穿短裤,裤到腿部三分之一处,她还嫌热。 今日,明明无甚过分裸露,却因为少女腿水痕驳驳,膝盖、大腿内侧吃尽湿水纱裙,便蹭出了细微红痕,不显眼,也不致于看不到。 看到了就品出少女鲜活清妩感。 少女不自知,微瞪大眼认真瞧着面前神情寡淡的人。 一场对视几秒,短短须臾也足以看清少女眼瞳浅黑,有棕色流转,眼白不似常人,竟泛着水汪汪的极难察觉的玻璃蓝。他曾看过小姑手牵两岁上下的女娃,那小孩的眼白也是这种颜色,澄澈干净得泛蓝。像极天山水湖倒影蓝天白云,明净得令人屏息。 即便后来才知道,这是身体缺铁贫血的症状,也依旧深受蛊惑。 他移开视线,骨络清晰的手敷上细细一握的脚踝,异样便流窜升腾。 手心温度熨贴,捏着白得可见青筋的脚脖,绕着四周无规则揉,嘴边还要缓缓问,“这里,会痛吗?” 宁清柠无端耳热,手掌平撑躺椅,只顾摇头,腿一动也不动。 恍若一场酷刑,临刑前的折磨,只是不知受刑者是谁。 从浴室出来,天色渐渐转暗。 过了七时,就要陆陆续续扯灯罩纱。 药热好,端上桌,一切照旧如故,只是不见某人。 早有家仆审时度势,走进一步提醒,“三少爷嘱咐过了,宁小姐喝完药,就领去主厅吃晚饭。” 她点头,刻意忽视心头一晃而过的失落。 夏时天暗得慢,老牛拉磨车般一寸一寸罩下夜色如墨,廊下一长亭亮起白炽灯,小小灯泡藏匿于檐下夹角,不注意谁也发现不了,只当是青灰天色还残余了半点光亮,照明尘世浮华。 光是俗世光,人是世间人。 半路途中,闯入犹如尘外之人。 摆手退下家仆,独自与她并肩同行。 卓岸歇还是那个一身光华如洗,云清风淡的卓三少,他也换上衣服,格子衬衫,宽松竖纹西裤柔柔软软垂着,质感十足,又贵气又闲适。 他目视前方,嘴里在问,药喝了? 宁清柠点头,怕他没看到,又出声应。 卓岸歇道,明日出府玩,可愿意。 宁清柠本想说,卓府这么大,她还未完全看尽,但一想,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便又笑起来点点头。 卓岸歇目光触及之处,皆是昏沉景色,以前不觉有它,今日无端看出花开花落,岁月悠悠的静好心情。 大概是景随人变,心因人异。 一曲戏 梦里如镜中花水中月,迷蒙,然实实在在是真实的倒影,那么逼真且撩人。 清晨醒来,就被催着洗漱食早饭。 几辆黑色轿车哗啦啦停在正门,说是要去看戏,赶早场,落幕还能在外头吃上午饭。 黑漆漆的观戏厅,只有台上打了灯。四周幕布拉得严密不透气,倘若有人闯进,还当是时间沙漏漏得太快,一天飞逝,又见月升。 其实是耽燃,自作主张说,“在美利坚合众国看电影都是黑乎乎一片,意境可到位了,咱们也学学人家。” 许奕铮一巴掌差点呼上他脑袋,“你小子也知道别人是看电影,我们可是听戏。” “哎呀,我已经使唤人挂上挡光布了,劳你将就着点。”说时,还不忘翻个白眼。 “就你事儿多。”许奕铮拿这活宝没办法,倾身去问宁清柠,“lemon,这样看戏可以吗?” 宁清柠点头,又对这新赋予的称呼啼笑不已。 戏是许奕铮和原瑾请看,目的自是为了道谢,不管结果如何,愿意跳水相救便值得一份诚心诚意的回谢。车上,他们二人特地与她同行,口头寒暄少不了,礼数周全到位后才慢慢聊开。 听闻宁清柠大名写法,西洋思维就上头,他们抚着下巴,笑道,“宁清柠叫着多不亲近,还怪拗口的,我给你取个英文名,lemon,翻译过来是柠檬,和你十足相配。” 宁清柠颇有无奈感,高中时期,有传教士入校授了一段时期外文课,其中一堂专讲水果名称。说到lemon,同学反应不大,都当音译而来觉得有趣。高鼻深目的老师用蹩脚的中文讲述,很多时髦人也爱将它译为“青柠”,其实青柠另有一词,lime才是真正的青柠。于是乎,课一结束,同学都跑来特地喊她一声“lime”赶赶新潮…… 戏场冷气嘶嘶响,早被台上铿锵盖了个严实。 水洗蓝戏服的小生,舞枪弄戟,翻着跟头从台上“噔噔”而过,把式各样,功夫也精彩,看的人只觉眼花缭乱。 重头戏是一身水袖裙曳地的花旦,妆容繁复,甩着长袖便婀娜登场。 旦角在台上一掷一抛,扬起的水粉袖缦如同灵活蛟龙入水,随着身姿抖动,荡漾,叠起,翻动。她沿着环形路线走圆场,手上功夫不停,向前方掸出,手一转又画起圆来,长袖翩跹,在空中或自成圆或交叉穿梭,又或者直接绕着甩袖人上下翻飞。 总归不会乱,不会缠在一处,只会随着配乐起伏翻转。 精彩归精彩,却少了那么点气氛。一个大剧场,容纳近百人,现在堪堪坐了十人不到,还分散而坐,某一武戏惊艳到位,而喝起彩来都嫌声音够不着台脚。 宁清柠很少看戏,也看不懂,纯粹看把式,看动作,至于那咿咿呀呀的戏腔便只能听腔调承转,古韵足味,再深听,却是两眼发直脑子糊浆。 旁边卓三少,出身百年世家,逢年过节便会在院中摆戏台子,对于这样的戏剧早耳熟能详,见怪不怪。观戏时,他微微敛眼,靠着椅背,一声不响,瞧不出喜厌。 宁清柠倒觉得,他周身好似静置沉淀,疏离感自然生出。那一刻,她真切感受到养尊处优之人的自带气场。硬要形容,只能说,如果他们不愿看你一眼,你在他们眼中和一普通摆设没多大区别。 这种感觉实在古怪,如同把人分了个六九等。但是人生而平等,无贵贱之分,若不是自个轻看,谁又能比下谁。 正胡思乱想,一只手在她面前打个响指,唤回她注意。 “你想什么呢,叫你都没反应。” 耽燃从后排凑上来,递给她一纸袋,“阿志买了点零嘴,无聊就拿着吃。”见宁清柠接了,他又挤眉,“毫无乐趣对不对,也就许奕铮还有你旁边那位看得进去。这玩意就跟文言文一样,绕得你七拐八拐,不知道在干啥,唱得比百老汇那群人还要气长,不得不服啊老祖宗。” 乱扯一通的吐槽,纯为发泄,逗得宁清柠咧嘴大笑,怕笑出声,还要用手捂住。 耽燃见她笑,也跟着笑起来,似乎觉得自己讲得是那么一回事,蛮得意洋洋得退回后座。 手里袋子打开,板栗酥香扑鼻。 她笑意更甚,敞开袋子捧至旁边人面前,歪着脑袋压声问,“要吃吗?好香。” 灯光在不远处,隐约又可见,洒在身上,倒成为滤镜,给人镀上一层虚无神秘的色彩。 卓岸歇视线转回,落在她脸上,眼底的光也柔和起来。 他抬手在宁清柠脸颊旁勾指揩了下,罔顾她一脸茫然,淡声问,“笑成这样,为哪般?” 她长有一副好相貌,笑起来靥如生花,眉眼灵动三分,更不肖说,侧脸而来的光衬得那尖而挺的鼻尖线条美极。 简直勾人魂魄。 宁清柠手举着,收也不是,想缩又觉得刻意。她抿唇,当什么也未发生,“板栗,你要不要吃?” 卓岸歇摇头,视线又撇回戏台,无情无欲的模样,好似之前的登徒浪子行为是一场周庄梦蝶。 脸颊有余温吧?宁清柠不敢伸手摸,改为取板栗。 金黄色泽,翻炒后的热意未冷却,在手中,一摁,一剥,露出姜糖黄的肉体,淡淡的甜腻味在齿间打转。每一次咀嚼,小小腮部鼓起又凹陷,板栗化为齑粉。 她吃了四五个,咯嘣声迭起。 卓岸歇想忽视都不行。 他凑头过去,无奈得在宁清柠耳边提醒道,“少吃点,马上要吃午饭了,这个可以当饭后甜食。” 有意吐气慢说,热气尽数痒了少女耳蜗。 宁清柠揉耳,耳红心烫得想,这人怎么这么……恶劣,故意的吧…… 结果是半袋板栗进入肚中。 戏也拉上帷幕。 一群年轻人打打闹闹,出了戏厅,各自你一句我一舌,吵着要去哪打牙祭。 北路新开了西餐厅,尝尝鲜呗;纵情舌尖的人不同意,执意要吃海鲜大餐,体味海水滋味;还有人干脆一拍手,火锅店走起,咱中国人的特色! 说到快下楼,还没个结果。 拐角处又来了一群人,个个西装革履,旗袍华丽。又是先生太太来听戏了。 打头的中年男人一眼就看见他们这群人,人未到跟前,手已扬起打招呼。 几步快走来,商人式笑脸自颧骨处绽开,筋脉褶皱从眼尾攀升。他径直在卓三少面前站定, “哎,卓少,好久未见,代我问候卓公啊。” 卓岸歇姿态未变,身上气息一瞬强势起来,勾着半边唇笑,“您老有心。” 待他们走远,看不清背影,许奕铮才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他那王八眼睛盯着海外市场,我们费劲心血开辟,他倒盼着坐享其成,也不怕蛇吞象,撑不死个龟孙。” 卓岸歇见宁清柠一手提袋一手还要捏颗板栗,忙得不亦乐乎,伸手将袋子接了过来,才应道,“又是王八又是蛇,你家动物园没白开啊。” “那是我娘亲瞎折腾——哎,你这人,又说阴话。” 卓岸歇没搭话。许奕铮瞅瞅他,又瞅瞅顾着低头剥板栗的小姑娘,不避旁人道,“你弄他的那个法子开始了吗?我可睁大眼睛等着瞧热闹呢。” 卓岸歇舍得分他一眼,娓娓道,“这件事你去跟进,我让刘盎撤出来。” “别别,别呀,三少,三哥,老哥,人刘盎办事多利落,你借我用用,好歹办完这事儿啊。” “你去办,锻炼锻炼你办事能力。” 许奕铮哑然片刻,他盯着卓岸歇二人走上前头的背影,几下思索,一丝灵光闪现——这人,不会在报他姑娘落水之仇吧?绝了,在这等着他。 “你想吃什么?” 宁清柠拍拍手,白而细腻的手指间纷纷扬扬散落残余的板栗肉,屈指抹去嘴边疑有的痕迹。她垂睫,沉吟,“我想吃莲子羹配意面。” 这是她真实想法,想到便脱口而出。 换来卓岸歇挑眉,颔首,“想法新奇。” “嗯……那?” “那我们只能偷偷溜走。”卓岸歇郑重其事答。 “没关系吗?卓言溪怎么办啊?”毕竟是他的堂妹。 “她不像你,愿意跟着我走,何况,不是谁都想吃莲子羹配意面。” 所以算得上车水马龙的街道,车流不息。来来往往间,见证东方古国的崛起。 热闹也曾是一代人的梦寐以求。 而今实现,谁也不会去注意,双向车道上,一脸黑色轿车缓缓停下,打着转向灯开始变道而行。 车内,宁清柠边打量窗外市井繁华,一边好奇,“哪里会有西餐中餐都供应的店?” “是没有,所以得给你变出来啊……”他仿如叹着气,口吻宠溺如此不遮掩。 偷窥 爱变戏法的人有着信服力十足的口吻,轻敲玻璃桌面,保证她,你先吃,吃完厨房的莲子羹就做好了。 宁清柠信他,也好奇发问,“这家厨师这么厉害嘛,学贯中西啊。” 轮到卓岸歇讳莫如深,不答她,势要吊足她胃口。 背景音乐纯英文,女声醇厚柔和,慢慢哼唱,微哑的嗓子像新制的乐器,充满无限新鲜的绮意。 一盘意面见底,宁清柠自己都佩服自己,小小胃腔竟然也能装进平常一人份。记得从高中开始,她就无缘由开始挑食,到后来养成少食多餐的习惯,每次吃饭如麻雀,想要填满五脏六腑,几口就可打发。 卓岸歇初次与她同桌而食,见她用了半碗饭,筷子便搁下,还当菜不合口味。第二餐如故,他就明白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又态度略强硬劝她多吃几口。那餐之后不久,饱腹感撑得她泛恶心,又是走路又是吃酸消食,闹了大半个中午。 消化完宁清柠生龙活虎,倒是卓岸歇摇摇头,瞧她精神奕奕,感概,“怕了你啊,一点也勉强不得。宁夫人不该担心你,该替卓家担忧啊。” 她不解其意,按自己理解得来,“少吃省粮,三哥应该欣慰。” 卓岸歇不解释,任她小得意忘形。 这会儿,她又得意了,食指伸去对面,点点桌面,引他关注。 卓岸歇勾唇,含笑与她对视,“要我竖大拇指吗?” “你严肃一点,我全部吃完了,你不觉得吃惊吗?” “这样……”他沉吟片刻,突然微张嘴,挑眉,摆出一副浮夸的惊讶模样,“你,居然吃、完、了。” “……” “你好假诶。” “那你还笑那么开心。” “想笑啊。”她捏柄银色叉子,手抵着下巴,又说,“怎么办,我觉得我吃不下莲子汤了。” “可以打包。” “可我想看西餐厨师做中式甜点。” 真是想法不少,又爱磨人,以前见她乖乖跟在父母身后,不爱说话,只会偷偷摸摸小动作不断,还当她性格乖巧,偶尔调皮。稍稍接触,就会明白,这不是家养牡丹,而是野生玫瑰,带刺又野性,色彩艳丽偏不落于俗气。 饭后逛商场,因为带来的衣服不够小姑娘一天换两套。她受不了汗意黏腻,久了,身上轻微刺痒,那是水分蒸发留了汗水的盐分来熬着皮肤。 宁清柠提出,可以后天回家。趁着各式裙摆还没看倦他的眼。 而想要留人,多一天是一天的人,眼神沉静不语,嘴皮掀动,“送你礼物要不要。” 宁清柠还想问礼物是什么,就被带上车。 一个地方繁华喧嚣起来,最能体现的就是它的商场。女人要逛,男人陪逛,痴男怨女,深情浪子,虚荣女人,一个个踏入这里,恨不得把店铺搬回家,哪怕空了钱包也能获得暂时欢愉。 宁清柠眼神掠过几件衣架上的裙子,开衫,还没来得及构思自己穿上该是什么模样,就见一件一件被剥下,统统进了自己怀里。 “试试?”他征求意见得问着,架势却强势得硬把这问句改为陈述句。 司机停车还没回来,买下的衣服都到了卓岸歇手中。 透过商城玻璃橱窗,宁清柠看见身后提包的贵公子,咬着唇笑,嘴角翘起压不下。 两人成行,可供发挥想象的空间还很大。 等到漆黑漫过车身,车色黑得更浓郁,它才缓缓驰回卓府。 回到房间没一会儿,一仆人敲门,说是原瑾小姐早早打了招呼,宁小姐一回来就去她房间,有事要谈。 女孩间的谈话千奇百怪,还都不欢喜男人插一脚。 卓岸歇起身,“去吧,注意脚下路。” “那你还在这吗?” 人不在,他待这里做什么,欣赏这里的窗外夜色还是感受这里的空气? “我回书房。” “哦。” 卓岸歇眼毒,看人能看到那人七分心思,这么精的人怎么猜不透宁清柠琢磨着什么。他不过生有旁心,故意退后一步,逼这小姑娘上前三步。 玩弄世故,精通人情之人深谙“欲擒故纵”之理。 脚尖点地,另一只脚又跟上去,轻盈走姿。傍晚风婉扬,徐徐吹过小腿。 她心情愉悦,想要早些见了原瑾,快些回去。 卓岸歇说了,无事的话可以去书房找他。 再怎么手段高超,也逃不过少女水亮的一双眼,抬起瞅着他。松了口也无所谓,梦里梦到,惩戒一番,就当他妥协的偿还。 白天提了回家一事,虽然还未定下,但宁清柠也深知,总要回家的,没有在别人家迟迟待着不回去的道理。一想到回去,她就舍不得,太短了,这么短的几天都不够她牵一次三哥的手。 她不奢望,也没胆子去假设卓岸歇以待女人的态度来对待她,她还不敢承受,但不妨碍她想离他近一点,止步于她在卓岸歇心中与众不同就好。 年少无知的她,此时不知道在一个人心里与众不同远比与他谈场恋爱还要难求。 原瑾的房间在另一个院子。 仆人领路到院门口,就守在那儿。 宁清柠来了几天,知道他们的规矩,便一个人进了院落。 行至门口,发现门半关着。她上前一推,就无预警开了。宁清柠咬着指节,疑惑,这是原瑾给她留了门? 等了足足半分钟,她才犹豫着,踏门而入。 房间给许奕铮和原瑾两人住,有客厅有浴室,要拐一个弯才到原瑾卧室。这样的房中房,是卓府才玩得起的大手笔。 越靠近卧室,灯光就越暗,不是光线不够。 她该庆幸,踏门那刻没有喊声,否则哪止她一人尴尬。 近了才听到了卧室内传出的,带哭腔的呻吟声,一声紧着一声,夹着低喘,伴着床扭动的“吱呀”作响。 从未经历过这种局面,她头脑充血,整个人都僵住。 耳边女子娇媚,眼前灯光迷离。 宁清柠不知自己待了多久,又是怎么轻手轻脚落荒而逃,唤上院门口的仆人,任他带领走向不知何处。 她脑子一片混乱之际,居然还留有一丝空地—— 她走前还能记得带上了门,这种镇定是哪来的?! 到了书房。来无影去无踪的家仆再度欠身退下,走前不忘出声提醒,“宁小姐,三少爷书房到了。” 宁清柠回神,通通跳的心脏也仿佛回神,跳得更快。 刚刚窥得一桩床间秘事,转眼又要面对卓岸歇,她心中捱住的那股未名情绪,便开始沸腾。 岩浆般,烫得她心口呼哧带喘,偏偏要压抑,要使劲压抑。 如果你知道我心中对你存有难以启齿的欲望,那我还怎么做那个“特殊”,只会泯然众人,像你可能经历过的女人,要情要爱还要做爱。 那一刻,宁清柠猛然察觉,她心思早熟,早就不配装纯装乖。讽刺得是,她还自作清高,想要自然而熟的五月石榴,其实摘下青涩石榴的人,是她自己。 卓岸歇在桌后,手中笔在指间转动,银辉一闪而过。 桌前摊开一份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中英皆有。他看完,翻页,宁清柠就独自走了进门,心神恍惚,又不让他察觉得冲他一笑。 卓岸歇敛下眼,神色如常。 他继续看文件,宁清柠多谢他此刻反常,没有理会自己。 她坐在卓岸歇对面不远处,那里有小沙发,坐上去就正对着卓岸歇,可以正大光明瞧他倚案工作,眉深目重,鼻骨高挺,不说话时脸侧肌肉微微紧绷,衬得脸庞清瘦,颌骨线条明朗流畅,人愈发硬朗英气。可他皮肤偏白,添了世家子弟养出的贵气,整个人坐那,不理旁人,便威严十足。 这样一个男人,谁不另眼,谁不想当他目光之内的人。 她差一点,想飞奔而去,吻他。在他出声之前。 他从案上抬眼,灯光循着他的声音一齐找到她,“这是怎么了?” 一吻 八。 古时烛光摇曳,引得粉蝶扑扇,今时不同往日,日光灯、白炽灯璀璨映目,照得即使蓬荜也生辉。 唯独相似之处,两个时间线的光亮都能为低头侧脸的女人添上一抹妆容。妆容可以叫“羞怯”,也可以称“梦幻”。 被照之人摇头不语,谁可以猜测她心中三分心思? 等不来答案,等来目光避而不看。卓岸歇方才搁下笔,从桌后来到桌前,又从桌前走到宁清柠眼前。 他是想伸手捏着那光滑的,轮廓羞涩的尖下巴,迫使它抬起来,让它的主人把眼神交付于他,再同他纠缠,相融。但不久前做过坏事的卓三少决定当一会儿正人君子。 淌过酒精,玩过烟丝的手规规矩矩得揉揉少女脑袋,安慰着她。 明明只是上移几公分,意味就完全不同。挑逗可以变成安慰,女人也能暂时当回女孩。 “三哥……”宁清柠抬头,眼中暗含如玉的光彩,她欲言又止,“我……” 她在卓岸歇平静的注视下,脑中千丝万绪相互拉扯,最后也只是问,“三哥在我这么大的时候有过女人吗?” 回到卓府,宁清柠推开车门径直跑回房,她渴得不行,要急急回去灌口水。卓岸歇任她跑,悠闲走着去追她,不忘吩咐人请许奕铮来书房商量事情。 回禀的人道,许公子的房门紧闭,也没见四周有旁人。 卓岸歇抬头望了望天色,稍晚,月亮刚露出个淡影。他摇头笑起来,这个人啊,白日宣淫的事是真没少做。 宁清柠解了渴,才想起要在别人家做淑女,不好意思瞅着踏门而入之人,刚才的确太随性。 两人莫名沉默了会,就有仆人敲门提及原小姐的邀约。 卓岸歇岿然不动,半点不露声色得让她出了门,好像之前没有任何插曲。他坐了须臾,才回了书房,在书桌前还能手撑着下巴,想象当时场景。 他恶劣起来就能让人轻易找回当初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卓家三少爷,身居高位惯了的人对于想要的东西,总是有股不择手段的劲头。 一室光亮中,他可以做温润清冷的卓三哥,也会是倨傲,满腹心机的卓岸歇。 有言说要靠近深渊,就必须先凝视它。 他不过创造了机会。 听了宁清柠的问题,他简直想要低声发笑。 “你可以问我有没有女友,女伴,却偏用“女人”,你这是意有所指?” “我先问你的,你要先答。”宁清柠拧眉。 放在脑袋上的手趁她专心等话,缓缓下移,就那么堂而皇之移去了她的天鹅颈,大拇指贴在耳后,最细腻的地方。 “没缺过女人,但女友,好像还真没。” “我不懂,有区别吗?” “你懂这个干嘛?”他微眯眼,笑得有些坏。 宁清柠避开他的笑眼,那眼神有蛊惑的意味,一不小心就陷进去,她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那,你为什么没有女友?”她试探着问,也没求他会答。 卓岸歇道,“因为那时我心里有人。” 他太坦率,宁清柠就没够胆继续问下去,怕答案戳心,所以她宁愿不去知道。她该有心理准备,条件这样好的人,没个风流韵事才不像话。 只是听他意思,他心里的人好像没和他在一起,思此,她又不舒坦得抿着嘴,毕竟得不到才有念念不忘。 堵气给了她胆量。 本该相安无事的夜晚,生了突变。 宁清柠来时穿了拖鞋,这下帮了她忙。手扯着卓岸歇的上衣,轻轻松松踢了脚上拖鞋,借着手上力气,踩上沙发。 站在沙发上,比卓岸歇还要高一个头。 她以低眉的角度对视着卓岸歇,光线从她的头顶投下一道阴影,恰好落在卓岸歇的鼻梁上。 两人如此近,呼吸也因此得到交换。 在她拽紧自己的衣服,借力蹬上沙发室,卓岸歇下意识便扶住她的腰,此刻,手拥着腰,隔着一层衣物,也感受到了那不到两斤肉的细腰,一手可握。 沉默发酵,变成一只蛰伏的猛兽,有耐心,也不缺乏兽性。 宁清柠的勇气如果可以实体化,应该是一个被扎了一针的皮球,慢慢瘪下去,一点一点变小。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房间外传来蝉嘶鸣,又尖又细的音调,响了那么两声就消失了。 卓岸歇觉得今晚,或许梦里要不得安生了。 他手上一使劲,沙发上的人就猝不及防贴了过去。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鼻尖抵着鼻尖。 “想接吻吗?”他低语,温热气息在极窄的空间涌动,全是暧昧的温度。说话的同时,额头也靠上宁清柠的额头,逼得她眼里只有自己。 不用点头,女孩眼里一片恍惚,那是被勾了魂的人才有的眼神,是一种动情甘愿沉迷其中的恍惚。 卓岸歇的“乖”咬在唇齿间,一并送给了宁清柠。 先是轻轻含着女孩红唇,温柔无比的力度,由含弄转为吮吸。他含舐着女孩下唇,偶尔会轻咬,极有耐心得在唇瓣间徘徊。 舌尖寂寞太久,等候太久,也恶意满满得探出,触碰。性欲有时候便是由肉体带来的触感引发而生。 湿濡的肉体感一下刺激到人天生不净的欲根。 卓岸歇几乎蛮横得闯进宁清柠的口腔,舌头在一下秒纠缠上另一根舌头。 从未被如此亲密对待的宁清柠只会被动张嘴,任他在自己口中横行霸道,又是搅着她舌头,又拂过上颚,更过分的是逼她交出口中动情的津液,与他的混合在一起,最终又不知到了谁的口里,被谁咽了下去。 她被亲得七荤八素,除了舌上酥麻,便只剩下唇齿性感的“咂咂”水声,忽高忽低。 宁清柠脑中不再空白的时候,卓岸歇已经从她口中退出,不忘舔净她唇上残留的水光。然后,她又眼睁睁看着他伸出舌尖轻舔他自己下唇,像在表达,意犹未尽? 宁清柠脑海又是“嗡”得一声,她将头埋进卓岸歇的肩膀,耳根红得如同染血。 接吻时她脚一软,便跪在沙发上。这下高度,刚好够她做个缩头乌龟。 餍足的卓岸歇,抱着她,想着今夜无眠。 远处有人声,先是大了,随即又小了。桌上的台钟嘀嗒嘀嗒,奏着秒表。 他拍拍宁清柠的背,柔声说,“走了,抱你回房。” 礼物 九。礼物 艳阳天气,日头出得早,落得晚,温度一天天只见攀升。今日却又闷滞得烦心,再年轻,精力旺盛的人,也没那个心情出门,暴露在灼日之下。 在人工制冷的房间,几人围坐一处闲聊时,原瑾抿着茶水对宁清柠笑说, “lemon,你还不知道吧,整个府上都在议论,说是几天前,卓岸歇待至半夜才从你房间出来。你们这关系很是有趣啊……” 烫杯的动作一顿。半夜?宁清柠表示,她怎么不知道。 “一个人太无聊了,三哥陪我多待了会,哪来的半夜。” “哦,这样……” “你别顾着笑我,我那天去找你,仆人说你房门一关,早早就睡了,可你不是早睡的人啊。” 原瑾脸红得快,淡定也恢复得快,“那天玩了一天,累了呀。”说着,还真想到正事,“你不提我还给忘了,给你带了个礼物。” 水晶瓶装的巴宝莉香水,瓶身印有“Weekend”字样,鸭黄的小瓶被宁清柠拿在手中好奇打量。 “新近出的香水,前段时间从英国带回来,现下送给你,可不要嫌弃。” 宁清柠朝原瑾弯唇而笑,诚心诚意道,“我很喜欢,谢谢原瑾姐。”她是真喜欢,因为年纪缘故,宁母不准她用香水,连家中哥哥送给她的项链都不被准许在上学期间佩戴。母亲原话是,你还小,穿金戴银做什么,上次奶奶送你的玉佛不是挺好的? 而女孩爱美的天性使然,她们更偏爱熠熠夺目的钻石,银饰,而香水又是嗅觉的慰藉。 “我还担心,卓三少把什么好的都呈到你面前,这个你已经看厌了。”她这样说,促狭的眼神和对面的卓言溪碰了个正着,显然这方面已形成默契。 宁清柠注意力在香水上,没去多在意她们的调侃,这种事情向来解释越多越无力,再者,她没有必要去辩解。 原瑾说着说着,提起许奕铮几人,“他们怎么老不见人影,整个夏季就这么几天清闲,也要忙公事!”说话间小媳妇的模样尽显,惹得其余几人都笑了。 有人便提议,“估计又在东院议事,我们去看看?” 卓言溪用小叉子挑起的西瓜还没送入口,就着急出声,“这样可以吗,三哥的院子,一般没人无事也去的……” “那我们去当这个“不一般”,何况,不是有清柠住东院三屋吗?”原瑾边说,手顺势搂上宁清柠的肩。 被点名的宁清柠后知后觉,“你们要去我的房间?好啊,空调房待多了人都有点昏沉,那边不开空调也不热,吹吹自然风挺好。” “哎,你啊——”原瑾算是立马明白过来宁清柠的话中意,拍拍她的肩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又朝卓言溪道,“呐,有人替你讲话了,咱们就不去惹你三哥,转道去lemon的房间开一桌麻将?” 谈及麻将,话题立即热了。 有人接话嘲她,“原瑾,这次没许少站你后面指点江山,你就乖乖掏钱吧。” 还有人在抱怨,“哎呦,上次打的那个钱我记得有人没给我,谁噻,自己站出来。” “没人欠你,你请吃夜宵请掉了嘛。” …… 这边热热闹闹,那头落在队尾的卓言溪刚被原瑾揉了揉脑袋,她感叹,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那么怕你三哥啊?卓岸歇真是造孽不浅。 卓言溪不好意思一笑,腼腆着扯了扯宁清柠的手,道了句谢。 宁清柠在旁人面前是个小姑娘,在卓言溪眼里倒成了小姐姐,她摆摆手,“不用谢,你是他妹妹。”我自然要帮你的,这后半句没讲出来,只俏皮得眨了眨眼,走上前头。 卓言溪也是个通透之人,她恍然大悟般微张了张嘴,因为知道了什么而有些小紧张。原来最近疯传的流言是真的…… 原本安静的三屋,一下从天上人间来到世俗集市。牌桌,麻将桌各开一场,来来往往进出的仆人摆上新一轮的冰镇水果,落地风扇一档风转得毫不吃力。 “同卓三少认识了这么多年,来他东院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没发现院子里有这么凉快敞亮的地。” 听了原瑾的话,旁边一个女人笑言,“这要是许奕铮在这,还要替你加上一句,‘可真会金屋藏娇’,你们俩人就是对唱双簧的!一个拉二胡,一个哭惨!” 语落,众人不客气得大笑,宁清柠也笑得眼成新月。 “把你也一道打趣了,还笑得咯咯的~” 宁清柠忍着笑回,“我好歹还捞个‘娇’,你都成唱双簧的啦,我知足吧。” 原瑾恨铁不成钢,“你真不挑。” 说说笑笑,门口的进出之人再次多了起来。 一碗碗双皮奶被端上小茶几。每碗奶皮上面都撒了不同的配料,有杨桃,葡萄,西瓜,红豆,木瓜……光是看着都令人心生食意。 “双皮奶?”原瑾疑惑,“会做这个的不是方厨师吗?我记得他上次跟着去了澳门,就没回内地了。” 卓言溪在旁解释,“前些日子,三哥嫌家里厨师做的菜太腻味,特地请了方叔回来。” “借你三哥,有口福啦。”众人嚷嚷着,去小茶几处挑自己喜欢的种类。 原瑾拉了卓言溪一道, 又回头想问宁清柠喜欢哪个,却不见人影。她的“lemon”还在嘴边,就见一个仆人指了指东院主屋。原瑾瞬间明了。 嘈杂之际,都顾着去拿东西,不争不抢的宁清柠等在桌旁,准备等她人挑完。 她正悠闲着,身旁就来了一家仆,俯身告知,“宁小姐,三少爷找你有事。” 跟着领路的仆人穿过一个廊,就是书房。这条路径和那晚卓岸歇抱她回房的路重合,那夜的记忆也就如倒带一般,幕幕再现。 他抱着她,放在躺椅上,就像落水那日一样,坐在她的脚边,认真瞧她。但两次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次是勾人。眼神似成实物,在一件件扒下她的遮挡物,然后看进她的里层深处。 宁清柠微感心悸,她伸手挡住卓岸歇的目光,嘴里念着:“别这样看我。” 而手却被突然握住,放在另一双温热的手心里,毫无力道得揉捏。 那双眼睛带了点笑意,“怕什么,嗯?” 都说会玩人心的男人擅用气音,此刻,宁清柠清楚领教。 他就这么含着笑意,凑近她,手上还在不安分得,用大拇指轻轻拂过她的手心,弄得她痒痒得,一直痒在心口,想挠也挠不着的那种。 两人鼻尖又要碰上时,她实在没忍住,抽出手,下意识咬着唇,先发夺人控诉道:“你弄痒我了。” 闻此,他扬起眉,懒洋洋‘啧’一声:“还成我的错了?” 说着话时,宁清柠见他稍稍坐直上身,手也收回,随意撑在躺椅上,好巧不巧就撑在她两腿之间。他整个人从强势倾覆的姿态瞬间变回懒散随意。 宁清柠有种强烈感觉,这才是他,而往日温润或许只是应付琐事的外衣…… 停在书房门前,意外地,里面人声不歇,煞是热闹。 沙发坐着的人架着二郎腿,脚轻轻点着。见宁清柠来了,朝她招手。 卓岸歇瞧她走近,算好距离,便在手臂范围之内的距离伸手一拉,不用使多大劲,就可将人拉坐在自己身边。 宁清柠没来得及反应,被他突来的动作,惊得心跳快了一下。因为四周,全是人,生面孔熟面孔皆有。然而,没有一人对他这番动作侧目,似乎觉得再自然不过。 卓岸歇后靠沙发,手随意搁置在她背后的沙发上,半侧着身子同她讲话。 “双皮奶送过去了?” “嗯,她们在吃。” “你没吃?” 宁清柠不语,静静望着他。 “哦,忘了,我把你叫过来了。”他说得自若,眼里显然蕴着笑意。 宁清柠不想看他了。 未料,他放在宁清柠背后沙发的手,拐去她的后脖,轻轻捏了捏。 又低了点头在她耳边轻语,带着哄人的语调,慢慢说着,“昨天晚上让你吃了冰饮,今日不好多食。” 宁清柠脸转回了一点角度。 他轻笑一声,又是独属他的气息,在周遭萦绕。 “我在国外相识的一个设计师今天上门拜访,我向他求了一套私人服装设计,送给你,当礼物。” 宁清柠转回头,提醒他,“我上次不是买了衣服吗?你已经送了我礼物。” 卓岸歇说,“上次是见面礼,这次不同。”说着,手滑过宁清柠疑惑的脸,摸了下,姿势轻飘,透着股说不清的风流意味,像在喻指什么隐秘之事。 宁清柠不太敢多想。这几日来,卓岸歇对她,简直好得过头,让她偶尔会产生错觉。 古代戏里,多得是富家公子为搏花魁一笑,包下整栋楼,以示看重。然而结局,多半令人唏嘘。 她不过担心,这份好是卓岸歇对她的补偿,那样的话,那日亲吻,近日亲密,未免太轻贱。 前夕 十。前夕 半夜,不知匿于何处的蝈蝈叫得十足响,比得上新制的铜铃,声音清脆持久。 天气闷热,后半夜,空气粘稠感愈发明显。 不知何时,一迭儿虫叫声消失,换来夜空滚雷,径直劈下,轰隆一声,惊得睡梦中人醒来。 四周一片漆黑,窗户半开,隔着纱窗望去,外头是灰暗色。倏得,一道闪电刺过,照亮半室,冷白凄清的光略过少女发愣的眼,随即,又是一个响雷炸裂。 雨来得很快,哗啦倾泻,打在树叶芭蕉上,敲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各种响声贯耳,此起彼伏,又交响呼应,虫叫自然就消声其中。 暴雨到凌晨才淅淅沥沥得见小。 揉揉太阳穴,单手覆眼,宁清柠懒散着坐起来。后半夜醒来就没怎么睡过,这下眼睛酸涩得不行,后脑勺也是一阵一阵痛。要不是约了今天量尺寸,这个懒觉她是睡定了。 早餐是青桔果酱配上黄金色吐司,青的青,黄的黄,嘴里一溜儿酸,一阵甜。她吃得胃口好了不少,虽然精神还是不佳,想打个瞌睡。 府上有特定的量衣房,半大不小一间,也足够宽敞。 隔门为雕花型,里层加了个蓝染花布,房内灯也好看,算亮堂又不致于刺眼,罩了个外壳的日光灯,光线温和。 量尺寸的是个比宁清柠岁数大不了太多的女孩,卷发,格子背带裤,皮尺挂在身上,一边量一边跟宁清柠夸她的老师怎样怎样有才华,是时装周的常客,得他一套私制的服装简直是人生罕事。 宁清柠转身,抽空跟她搭话。 “这么厉害?” “嗯,老师早些年开始就不怎么做私人订制了,除了设计春秋周,其余时间都用在积蓄灵感和授课。” “灵感要时时付诸现实才有意义啊。” “老师说,没必要,不求名不求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宁清柠等她记下最后一个数字。 “真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女孩收好东西,同她一道出门。 “你年纪小小,倒一副被世事磋磨过的模样,真是,好好享受当前——呐。”她说着,朝前方努嘴。 缓缓走来的是卓岸歇。 女孩又压低声音,“我当老师助手两年,从未见卓先生求过老师。你是例外。”她说的时候眼也别有意外眨了眨,此间含义,不消多说。 “人还给你了。”女孩说完就走。 卓岸歇抚额,笑了,觉得这说法很顺耳。 “衣服做好会送去你家。”他望着人,低眉说。 宁清柠“嗯”了声,不算清明的脑子过了过这句话,才猛地反应过来,“我妈妈来电话了?” “是啊,留不住你了。”他不顾这是大庭广众,是随时会有人路过的走廊,伸手去牵她的手。软弱无骨,柔荑生香。 半夜的雨,清晨才停。 积了水的叶,叶面半边下垂,水顺着滚下,溅落在地面,滴滴答答的,静好的声音。 “我,见不到你了……”她低声,念了句。 卓岸歇捏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好笑得掂了掂,“我还以为你欢喜。昨日从书房离开,你就不甚开心的样子,眼神都是冷清的,我想你是念家,宁夫人来电话时,我就没拒。” 他叹气,收拢手,半是耳边厮磨的声音在说,“原来是我领会错了。” 宁清柠抬眼,眼眶微微泛着水红色,弄不清是缺觉还是别的原因,她问,“以后怎么办?” 不管你我之间是何种关系,也不管你怎么看待我,至少现在想知道,以后怎么办。 以后可以是下一秒,下一个时辰,下一天,甚至下一年,而未来不一样,时间跨度太广,她没有胆量去设想,也不敢问出口。 她知道这是“患得患失”的毛病,可得来太轻易,又如此没有情感基础,似乎就是她的一腔孤勇,被卓岸歇不知出于何种缘故逮住,便就此攥在手心,一边无所顾忌宠着她,一边又诱她越陷越深。 十八岁就遇见这样的人,不知是幸是孽。 卓岸歇来找她,其实是为了说今日一整天都没办法陪她。 要出门谈事情。 宁清柠被他牵着走,亦步亦趋,听到这话又停下来,眉头要并到一起,那双澄澈的眼,映入廊下光景,不发不语望了过来。 她困乏得不行,眼睛又干涩,之前情绪上了头,也憋得好好,这会儿听他的话,又太阳穴紧绷,生理的不适加之心中不舒坦,眼下,便烦意顿生,极欲冲破牢笼。 差点要堵着气冲他说,你快走,别在我眼前待着。 还好,垂下眼睑,忍住。 卓岸歇简直拿她束手无策,“好生生说着,你又变了脸,对我冷冰冰的样子,我又是做错了什么……” “我本来就不好说话,你要不喜欢,我今天就回家去。” 这小孩儿说话的语气,卓岸歇听着想笑,又深知不能。他倒愿意,把这个张嘴就刺人的小姑娘抓进房,摁在身下亲,看她还会不会对自己冷冰冰,一副不欲搭理的样子。 “真是……看戏那天还记得吗,出门遇见一行人,打头那个男人算是卓家和许家一个合资企业下的拦路虎,打着坐享其成的念头,想抢我们开出的一条路。这阵子在应对他,所以拖不得。” “清柠,我不是事业心过重的人,只是凡事必做好,要么就不做。” “邀你来府上做客,还晾你两三次,这,还真是我不地道。”说着,无奈一晒。遇上她,把自己二十多年没道过的歉都道尽,但没办法,偏偏是她。他心里妥善安藏多年的人。 宁清柠听他好声好气,又舍不得生气。她嘀嘀咕咕,说给不知谁听,“你不地道的事,哪是这个……” “嗯?你说什么?”他附身凑耳过去,笑吟吟问,明明听清也意会,还笑得那样坏。 气氛又开始变成烟楼半含雨,一层旖旎,一层绯色。多情催着入骨,雨也朦胧难辨。 一路亲密到房门口。路上稀奇,一人未见着。 宁清柠开始后知后觉,原来旁人无事不入东院,并非夸张。 她拍拍卓岸歇小臂,说,“你这人可真是霸道,不许别人随意进出此院就罢,家人也不可以啊?” 卓岸歇带她进门,手伸向她的细腰,不甚在意道,“他们大都不愿意亲近我,我能怎么办。” “骗子!明明是怕你。” 被戳穿的人,依旧面色如常,还晓得脸靠近她,调戏她,“那你这是不怕我?胆子可真大啊。” “我怕你干嘛,你又不会吃了我。”她红了脸,白净的皮肤,红起来活色生香,像刚熟的樱桃,初生的玫瑰。 “未必。”他又勾唇,笑出颠倒众生的样子。 宁清柠紧紧脱离他的手,不上他的当。 “你去忙,我补个觉。” 卓岸歇抱人的手,拇指抿了下食指,轻轻一摩挲,滑腻湿意,不知她从哪蹭过,惹来半臂雨水。 “赶我走?”他去捉人。 “我,我是真困,你看,我眼睛里全是血丝,昨夜暴雨,被,就被吵醒了。”她被逼到床边。 卓岸歇将人圈进两手间,瞧她不好意思,瞧她因为自己红透脖子。 “那你结巴什么?”他越问越小声,也越凑越近。 停在她脸庞,他偏头珍惜得用唇滑过。 “睡吧,晚上见。” 醉酒 十一。醉酒 “以后怎么办” “你大学是在这里读?” “……嗯” “那你还怕,没以后?” 就算不在,我也有的是办法找到你。人,遗憾一次就够了。 宁清柠不常做大喜大悲的梦,古里古怪的梦也少,大部分是一觉醒来明知自己记不住也不认为心中有憾的梦。 一觉睡到午时,却莫名大梦一场。 梦中三四人,互相摸索着去了一处古怪至极的房子。房子破烂,墙体半整不整,水泥灰色显得四周又灰暗又阴郁。 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 黑暗中摸索前行许久,也毫无眉目。夜色是看着暗下来,有人提议,晚了,先睡,明日再找。 睡着,又是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 异响就来得如此突兀。同睡一床的四人还是三人,一道惊醒。在被子底下,你看我,我看他,黑乎乎的视线内,还能分辨出彼此的眼神。打着商量,一起慢慢向上爬,再一起掀开被子? 于是,闭着眼,动作缓慢得,甚至完全察觉不到得向上缩。等到背脊上半部分都伸了出来,他们压低声音,数着,三,二,一—— 同时睁开了眼,手上还未动作,他们就看到自己面前,一双瞪大如铜铃的眼一眨不眨望着自己。 !! 梦太惊悚,吓得宁清柠脚一使劲,狠狠跺了下去,磕到床边缘,硬生生将自己疼醒。 室内昏暗,像上了层墨蓝色的色调,分不清几时几分。 窗户拉上窗帘,还特地加上了黑色的遮光布,难怪如此暗。 或是听到了她醒来的动静,门被轻轻叩了三声,“宁小姐,醒了吗?” 她点头,惺忪之间还能反应过来,外面的人看不见,又提气应了声。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梦,不得安生。 面生的两个女孩,拿着东西推门进来。 宁清柠坐在床上,看她们有条不紊开窗,端茶水。还问她,“热吗,可以开空调。”开窗的那个在说,“三少爷途中来过,看了宁小姐睡得沉,也没出声,只放了里层窗帘下来。” 她没吱声,有些分不清自己是真醒还是犹在梦中。两个不曾谋过面的人,手上做着几十年前民国年代才会做的事儿。她们抖了抖手里的裙子,竖着摊开来给宁清柠看。 “这是晚礼裙,三少爷说,晚间请你去舞场。” 她们对她而言,唯一熟悉的,就是她们口里时时说着的,三少。 睡了半上午,迷糊半刻。 见两双眼都在望着自己,窗帘拉起后的午后亮得晃眼。 没清嗓就微哑得开口应她们,“我知道了。” 茶水果然能派上用场。 “那宁小姐现在要换裙子还是……” “放着吧,晚点我自己换。”顿了顿,又说,“我不用人伺候的,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说着,又觉得不自在得灌了口茶,很清淡的茶味,以前好像没试过这种茶。 “呃……” “怎么了?” “三少爷说,宁小姐今天是主角,要好好招待,绝对不能怠慢。”说这话的女孩,语气特别正经,但就见床上的宁清柠,听着听着就笑了。 宁清柠觉得,他是故意这样讲,故意逗她。所以如果当面说这番话,他说话时,眼里一定含着笑意。 其实昨夜下了雨,今天没那么热,奈何闷着窗倒头睡了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是晌午,免不了会出汗。 换上裙子之前,又特地跑去浴室洗去一身汗意。 浴室有一面镜子,落地款,站在镜前,就可以仔仔细细,一处不落得打量身上那件裙子。 不知有意无意,裙子是玫瑰暗红色打底,几处暗藏的花纹选了银丝刺绣,韵味就不作声色逸了出来。 款式偏保守,除了背后开了个水滴形状的口,露出中间那段背脊线,其余皆被遮得牢牢的。 她年纪小,没穿过这类成熟的裙子,所以顾不上瞧哪里露哪里藏,只在意穿了这裙子的自己,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眉眼比同年人更有青涩味,总有人猜她年龄比实际要小上三四岁,以前不在意,小多少也无差,现在却不满意,总希望唇色再红点,眼神再静敛三分,让人能瞧出她不再是个小孩。 出发时没见到卓岸歇,她一人上了车,没坐热屁股,另一边车门被拉开,坐进原瑾。 前面副驾跟着坐上卓言溪。 “咦?你不是和许奕铮坐一车吗?” 原瑾摆摆手,语气满满是嫌弃意味,“不想跟他坐,烦死啦。” 她不解,余光瞄到,卓言溪埋头在偷笑。 “你知道我和他就是在舞场认识,离现在大概有八年了。”原瑾无意提及八年这个时间,脸上鲜少出现一种名为感慨的情绪,但一瞬又消失,又丰富多彩,活力四射起来,“就死拉着我要陪他跳当年的舞。服了他,土不土啊。” 宁清柠听完,也好笑,那么痞痞的一个人,在原瑾面前总能变成幼稚毫无章法的小孩样。 舞场只是名称。 二楼大厅完全开放式,供人跳西式洋舞,音乐不曾歇下,各色裙摆够人眼花缭乱。其余楼层便是正儿八经的饭厅,包厢。 卓岸歇大手笔,包下十楼一整层,移走半个场地的桌椅,特别请了一场音乐演奏。剩下另一边,讲究排场布局得,摆满香槟塔,水果色点心。 从电梯一出来,同行几人就一声高一声得吆喝着。 原瑾抚额,朝目瞪口呆的宁清柠叹道,“这群少爷,更年轻一点的时候,就是这么嚣张过来的。” 末了,还要补一句,“卓岸歇是其中佼佼者。” 她见识到了。 卓府再大,终归是传承几十余年的死物,住了一段时日慢慢就不觉得稀奇,这种把偌大一个娱乐场所当成自个的随意摆排,才更让人体会到家世背后的底气。 在家里听多父母夸卓家门风怎么怎么好,卓氏人如何如何卓尔不凡,才华出众,以致后来听那些男人闲谈时,暗戳戳得抖落以前的“拙劣”行迹,还不怀好意,格外提及卓三少那些乖张行径,气得他老子一怒之下赶他出国…… 她还当笑话听,以为他们编来哄她玩。然而,眼前所见奢侈铺张,让她有几分犹豫,想重新审视那些关于他的过往。 旁人见多不怪,端了酒,拉了自个女伴就泡进灯光萎靡的舞厅。 整个场面,恍如一阴一阳。 阴为暧昧,声色犬马,阳则华丽,衣香鬓影。 原瑾被许奕铮半抱半拉,带进了舞场中央。他朝伴奏团打了个手势,立刻,响起的音乐声恍若将人带入另外一个年代。 时代风格变得太快了,明明只是上一个十年的故事,再次上演,总令人产生关于年代感的缅怀之意。 周围人不少是一路玩过来,走过来的。 听到十来岁年纪常常耳濡的伴奏,过往记忆便扑面。气氛又被点燃至另一个高度。 起着哄给场中央那对捧场的,拥着怀里舞伴若有所思的,还有抿酒不语的…… 终归,各人有各人的故事。 宁清柠看了会儿他们跳舞,觉得很美,很醉人。 身边人陆陆续续走开了,她趁着无人在意,取走了一杯香槟。 香槟塔又缺了一角。 音乐悠扬,慢悠悠的调子,带着舞步。 她好奇得抿进一小口。 甜,涩,微冲,后劲又带着丝水果味的锋利,刮擦着舌。一种完全没试过的口感在嘴里,哗得弥漫开,不放过每一处味蕾,浸泡着舌根。 一种让人迷恋的感觉。 几乎是一口滑进喉咙,另一口又被含进口腔。 舌头得到了低度数酒精的抚慰,变得顺滑起来。与琥珀色的液体纠缠,少女气息也变得醉气满满。 卓岸歇找到她时,高脚杯已经见底。 宁清柠还能抬头,水润的眼比玻璃杯还要透亮干净,“我没有光喝,我还吃了点东西。” 还知道心虚,知道解释,应该,不算醉。 卓岸歇一把捞起她,再放开。她依旧站得笔直,背部露出的那条脊椎线,线条一溜儿弯进衣服里,因为瘦,碰到那处时会轻微感受到一节节突出。 今天晚上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这颜色真衬她,也她撑得住。明明厚重的深玫瑰色,常人穿会显得老气,她皮肤太白,还是亮白,人又薄薄一个,反倒穿出耐人寻味的韵味来。原本挑了几件供她试,这件完全是合眼缘才被送到她面前,偏巧,也是这件被穿上身。 “你怎么来这么晚啊?”她以为,电梯门一开就能看到他,一身正装来牵她的手,不顾旁人直白的打量。又或者,音乐声里,他突然冒出来,向她伸手,问着,想跳舞吗? 想想,又自我否决了,她不会跳舞,算了吧,还是这样出现好,像个突然闯进的人,发现了角落的她。 “路上出了点意外,耽误了。”他轻描一带而过,又从桌上端来一杯果汁,递给她,“怎么没去跳舞,这个地方是为你订下的。” “我不会跳……” 他挑眉,眼里有了兴味。 宁清柠主动靠近,摁住他的手,威胁他,“不准邀请我跳舞,我也不想学。我有点晕,转个圈就更晕。” 卓岸歇反手去握她的手,“你也是胆大,一杯就这么下了肚。” 带着她坐下后,两人靠得近,声音不高不低一句一句说着话。膝盖互相对着,慢慢变成一只腿伸进男人两裤管之间。 跳累了的人,看见这两人,才醍醐灌顶般记起今天的主角。 往上凑,手里还个个端杯酒水,口里讲敬酒,眼里的流氓味毫不遮掩传达给卓岸歇。 起初还能接受果汁碰上烈酒,后面喝出本性来,你一嘴我一嘴说,“相处多日,喝口酒意思下呗。” “lemon,认我们这群朋友,就喝白的。” 各种劝酒话都有,听得卓岸歇直皱眉头。他出声维护,让这群痞到大,玩到大的人收敛收敛。 就见旁边这小姑娘煞是有义气得,接过耽燃手里那杯色度白得透明的酒,认认真真的小模样,端得笔直的杯子一举,说,“一杯敬你们,就一杯,多了不行。” 那群人嚷着起哄,喝彩。 卓岸歇一一扫过他们。众人不敢看他,心里知道卓少日后定会回报,但此刻,管不了那么多,他的人,也就现在趁两人各种藏着掖着,才能这么不怕死调戏下,以后不一定有机会啊。 酒是四十度加的烈酒,小小一杯三口才能喝尽。 她被辣得脸都扭成一团,撇过头去,咽了口甜腻的橘子汁才算好受。 火辣辣的液体,从入口那刻,就撩得她起火。火烧得脑子晕乎得不像话。 她去勾旁边人的手。 卓岸歇和人讲着话,以为她要说什么,低了头去听。 宁清柠默默注视他侧颜,晕沉的脑袋,只想着这张脸,太难忘记,想用一辈子这么瞅着。 没等来声音。 他去看人。 眼神一如既往,干净澄澈,脸颊的绯红辨不清是灯光还是自身。 宁清柠抿唇一笑,整个人乖得像只猫,柔柔弱弱的,又带点勾魂的滋味。 他估摸着猜到,这人,是真醉了。 “回去吗?”他问。 宁清柠点了点头,又笑了下。 卓岸歇手环上她的腰,暗了暗眸,想亲这样的宁清柠,很想。 一夜 十二。一夜 醉酒的人站得不直,被卓岸歇半搂半扶带回房间。 她眼眸水润,亮晶晶的,直勾勾盯着卓岸歇。见他点驱蚊香,见他换下纱窗,见他转身与自己视线撞个正着,便露着米粒白的牙,笑得傻兮兮。这样才看出,人是醉了。 她又觉得口干,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抬眼,夹着几分委屈意味的声音说,“渴了。”半倚靠桌面的人,双手摊在桌上,交叠枕着脑袋,笑意懒懒得挂在脸上,又傻气又乖顺。 卓岸歇站在桌旁,也在她的对面,眼睛向下俯视着她。晕成一团的眼明明焦点找不着,却意外得亮若星辰,红如相思豆的唇仿佛被世间最好的膏脂浸润过,软绵绵,也水溜溜。 他沉沉盯着,不用移开视线,手上也从善如流般倒满一杯水。 倒好,他举起,醉酒的视线也跟着杯子上移。 他一直不动。宁清柠见状,不满意得将两条细眉蹙起,意识不清楚也不会忘记面前的人见不得自己委屈难受。 “三哥,我好渴。”她定不晓得,此刻她的声音多娇气,多勾人。 被唤的三哥,黑如深潭的眼里有了灼人的热度。 水杯上前,白得发瓷的杯面碰上殷红如血。连滑进的茶水也带上潋滟感。 蛊惑来得如此轻而易举。 杯底浅了一半,宁清柠微侧头移开唇,杯子也顺势搁置一旁。 晕沉之际,她借着刚才凉如子夜的水温冷却心口,却被突然吻上,隔着一张桌子,站立之人俯身亲她,一只手堪堪固定在她下巴上。 这唇齿相依,有如愿以偿,有趁人之危,管他何种,夜够醉便足以。 不记得谁先勾上谁的脖。记起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抱在一起倒上床榻。 平素再淡情如斯,怀里有三千俗世,也做不成正人君子。 两人口里都有醉酒的尘世气,舌尖相缠时,一个紧紧相逼,一个被动纠缠,酒气肆意,横行得却全是浓清难捱。 口里逞凶,手上也破天荒要去危险的地域。 暗沉色调的裙贴着少女单薄身躯,裙料光滑,从裙角滑入内部,便是从缎面如洗来到嫩滑似水中游鱼的腿部肌肤,白得像鱼肚皮,软如细豆腐,轻捏慢抚,怎样都嫌不够,要嵌进这少女身体或许才能获得一时欢愉。 一路点火,男人的手陌生得紧,奇异触感从小腿一路延伸,在腰间停滞时,那条裙子被剥得只遮住了少女胸前罪恶风光。 太晕,太热。身上的人明明手肘撑床,不曾压实她,凭何还觉得呼吸紧促,亟待喘气。 她拧眉轻喘,热气尽数灌入男人口中。 卓岸歇也皱起眉,下腹发紧,停下的手成了伊甸园那条唆使人犯罪的毒蛇,游移摩挲着探进裙底,游入抹胸之下。 蛇尝到了禁果。 宁清柠感觉迫使她全身打颤的异样一瞬冲脑,控制不住的呻吟让她在半清醒间眯眼看身上人。 是梦吗?那就一觉,天明吧。 她舌尖主动舔上卓岸歇的唇,双手环上他的肩,呵着气低声念了句话。 卓岸歇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的脸,见她嘴唇翕动,以为她有话,便低了身,去听。 未想,耳廓湿热一秒。她竟晓得伸舌挑逗…… 卓岸歇覆在她胸前突起的手,下意识收缩,捏了下那团软肉。他真是有点失控……下处硬得发疼。 “不怕死啊你……”若有似无叹了声,又带着股欲念,去找她不安分的舌。 手下慢慢揉,温和得让人想不到这是企图侵略的前戏。唯独下身,硬得发烫的某处抵着宁清柠大腿侧,才让人恍然,这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最亲密无间的情事。 手,渐渐得,不甘于此。 宁清柠能察觉身上的人下挪了一点,含她唇的软热沿着她的下巴线路,移去她的脖子,带着力度的啮咬让她娇气不已得轻声哼哼唧唧。 然后他撑起点身,再落下时,嘴就含上胸脯红萸。 她下意识得,扭动身体,得不到的空虚是一片茫然的光,盖住她的五官意识。扭动的白栀色身体,盛开的花香酿出最甜美的花蜜,滑腻的蜜汁浸湿男人手指。 卓岸歇深深得吸气,才能控制自己不立马撕破她的内裤,放自己进入她。 他疼惜满满舌尖勾着她的乳尖,手心是她的湿度,那片靡靡之地,透过一层薄布诱惑他连自己的手都妒忌无比。 该是什么摧毁了他理智? 是她红唇吐气,还是眼神染欲,是胸脯透白泛着红晕,还是灼人的体温紧贴他? 最后在她无半点意识,似是梦呓般轻轻喊了声,“卓岸歇……” 他的理智给了下体野兽。 上半身衣裳完好,下身笔直西装黑裤褪至腿弯,他的昂头挺立已经抵上她的花蕾,还未扯下那条碍事的淡粉色裤底,他的目光落在宁清柠脸上,想要看她情动,却发觉人已紧闭眼,不知何时睡沉。 硬得生疼的下身依旧不软,心却软了。 真是一时成魔,一时成佛。他低头,鼻尖亲昵碰了碰她的,眼神温柔滴水,和下身狰狞倒形成泾渭分明。 “呵…”他无奈低笑,灼热似铁处撞了下她那里,才翻身从她身上倒向另侧。 夜不算沉,却静得可闻远处不知名虫叫。月亮藏入云层,皎洁月光也昏黄如古时旧纸。飞虫掠过花叶间,嗦嗦声,更衬静谧。 东院三屋一片安静,耳朵附上门窗也听不见里面半丝声响。 独有床上之人,若是清醒,必能听见背后一声压抑低喘。 卓岸歇对着身边躺着的宁清柠自慰,灯光影影幢幢,他的目光也始终落在她的脸上,鼻尖唇满,睫毛长倒不翘,双眼皮的纹路哪怕睡着也看得分明,倘若睁开,该是如水如星辰。 如此想,他脊背一麻,浊液射了一手,溅落一星半点,沾上宁清柠裸露的大腿外侧。 他看着那画面,眼热一瞬,又敛下眼刻意不去看,手背盖住额头,平缓呼吸。情欲纷纷的表情,妖冶又禁欲,就算满脑满心尽是欢爱,也不想一人独享。他想,来日方长。 大致清理后,将宁清柠身上的裙子脱掉,换件吊带,便抱她在怀里入睡。 夜间宁清柠觉得热,推了推卓岸歇,想推开他。 于是,卓岸歇起身调低空调温,又一把掀起她的吊带衫,抱着几近一丝不挂的人,再度深睡。 那夜梦沉,年少时一些事就跟皮影画似的一幕幕再现,然而年代久远,画面光怪陆离的,亮暗揉杂,看不清大概,只隐约感知,应该是繁华的港市,眸色各异的外国人,西式建筑的阳台花团锦簇,那时候洋紫荆旁还未挂上五星红旗。 然而无论时局,热闹不歇,舞厅赌场,酒吧廊坊,娱乐行业更加蒸蒸日上。 来港旅游,寻求娱乐的人更是比肩接踵。 所以,千万人口中,能遇到一个难以忘怀不比澳门赌场桌上三局同花顺容易。 翌日,花农浇水而过。 昨夜一群年轻人玩至凌晨才归,此刻辰时,还是酣睡正浓时。 宁清柠睡够时间,挣扎着转醒,苏醒一刻就尝到宿醉的折磨,头疼欲裂,太阳穴处紧绷。 咬牙蹙眉,艰难睁眼。 一同以往每个在卓府醒来的早晨,窗帘遮光,空调恒温。 单薄被子滑落肩,吊带的一边也滑落肩侧,露出胸前,锁骨周围,深的,浅的痕迹。 她定住,眨了眨眼,才转动酸涩的脖子,看旁边。 睡颜安静,似少年清爽磊落,好看不减,依旧吸引人格外侧目三分。是卓岸歇。 她看了几秒,才发觉,吊带之下除了件内裤不着一物,肩带下滑,半圆胸型大喇喇敞在外头。 连忙勾着带子,再拉上几分被子。 动作不大,但他动了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睁眼。 宁清柠不自觉吸了口气。 前尘 十三。前尘 睫毛微动,在一瞬又回归安好的模样。 眼前所见的男人,光洁额头,鼻骨高挺,唇线至下颚的线条起伏皆流畅无比,怎样角度细看都生出赏心悦目感。 宁清柠趁他依旧沉睡,伸了只手,怯生生得咬住下唇,想去摸他的脸。 也是晨光太熹微,让她忘记此时处地有多尴尬,倘若那人是醒的,最面子薄,脸红耳赤的人该是谁。 手被抓个实在,又被无防备一拉。 宁清柠整个上半身就扑向他的胸前。少女瓷白小脸,不偏不倚,就贴在心口之上。听他晨起的心脏跳动声,有力而踏实。 她发丝散乱,铺了胸前一片,乌黑色如墨般氤氲半生记忆。 时间线太久远。只能记起港澳来往的轮渡上过半数异国脸孔,粤语参杂着口音各异的洋文吵闹不止。那时来港的内陆人,女人还是丝绸旗袍,男人作古,书生长袍,颇有不顾珠江水腥,再上演个“红袖添香”的场景。 卓府三少年轻气盛,伙同一帮称得了纨绔子弟的友人,特地涉水而来,只为在澳门赌场里体味把醉生梦死。 澳葡末期的澳门,经济低迷,唯靠博彩业支撑当时时局。直至主权回归被提上日程,归属权变更,才日见昔日繁华。 来澳游玩的人,大多是百乐门桌上一坐,听得夜夜笙歌,一觉惊醒,裤兜摸不到三两个筹码,便立于澳氹大桥,对着真正金碧煌煌,日夜灯光通明的葡京酒店,捶胸顿足。 卓岸歇一行人不属此类。 脑筋灵活,懂得适时而退,倒能在赌局桌上梭哈几把不见一滴汗掉。 玩了个把月,澳门纸欲金迷领略大致,也就倦了。 几人穿搭风流俊逸,一身西装落拓有型,上了车拐去大剧院看戏,顺道看看洋美人怎样抽烟吐雾。 其实未必。 戏剧上下两层,上层呈环形围着舞台,两侧各有上楼来的楼梯。格局不算大,除了前排几个特座摆点茶水花艺外,其余都是普通的阶梯式观众席。 爱戏如痴的人在一楼,饱览众局,观其想观的人则脚步一拐,拐上二楼。 舞台剧没有配乐时,整个剧院是没什么人说话的,说也得压低声音说,指不定高声嚷嚷了耽误哪家贵人看剧会招来一身骚。 那时的澳门是真乱,黑白混杂,大佬带着马仔当道,普通人缩缩脖子才能换得七成安稳。 他们几人年轻不懂何为收敛,作风乖张,加之模样周正,一身气派讲究,自然被归于不可招惹。 故而他们一坐上雅座,四周就收了声,个个哑巴着一张脸,瞪大眼瞧楼下的戏。 其实,楼上又何尝不是一场好戏。 卓岸歇从桌上花瓶里掐了根玫瑰花,摸着梗上的刺,有一搭没一搭得把玩。 他眼神扫过一楼观众席,神色透着股索然无味的萧条劲。洋妞也不过那样,瞳色异于东方人,目深鼻高,五官立体,瞧着像幅现代画,毫无水墨画的写意感,看久了也就品味不到愈久弥香的韵味,有什么意思。 正待折了那只脱离水份保鲜的玫瑰,余光不期然就瞥见顶前头,扶着二楼外栏的小女孩,巴在外沿上,朝楼下观望。 个头不算高,一头乌黑浓密长发盖了上半身,脚上蹬了双小皮鞋,一只脚勾着另一只,姿态煞是闲然。 像什么呢?卓三少盯着女孩背影看了会儿,本无味的眼神清明了些,想招手让这女孩从桌上拿些糕点。就见她站直了身,相交而勾的脚却没站稳,欲迈开第一步就被小小绊了下,打了个趔趄庆幸没真摔。 卓三少完全看入眼,眉头一扬,撑着下巴轻笑出声,风流味入骨。 女孩走路不带心思,耳却听了八方,听见出丑后有人轻笑随后,一双清亮的眼就寻声瞪了过来。 卓三少第一感觉是遗憾,年纪真小啊,看面相猜也就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本应躲在大人背后偷瞄生人的姑娘,这个倒是胆大。 他朝她招手,笑意不减。 小姑娘盯了他半秒,脚步就向他迈了过来,停在桌前三步开外,用不甚标准的白话问他,“做什么?” “不做什么,叫你过来而已。” 逗小孩的语气,惹得她又是一瞪。估计要转身就走,卓三少才堪堪喊住,“送你枝花,再带些糕点,算我笑你的赔罪。” 那刻,他是真心叹慰自己这张脸,没有逞凶恶人的狠决,也没有市井流氓的市侩,清高精贵的长相,哄哄这个女孩绰绰有余。 不然怎么看她接过那只玫瑰,细窄的指尖捏住花枝顶端,凑上头闻了闻,对他不解道,“不香啊。” 他摩挲指腹,让花身的水气消弭指尖。听女孩疑惑出声,便觑眼看她,“艳花不香,香花不艳,你看看桂花,栀子花,百合,哪个是艳色的?” “对耶。”女孩恍然大悟,道了谢就准备走,被他再次喊住,“吃的不要了?” “不要了,我桌上有。哥哥再见。”最后一句话才听出她三分腼腆,实属不易啊。他笑了笑,给自己沏了杯茶。 旁边目睹两人交谈的友人,乐得不行,嘲卓三少,“你知道你刚才就跟拐卖小孩的人贩子一样,拿着糖诱惑人家小女孩。” 三少翘起二郎腿,望着楼下悠悠道,“我乐意。”这么个姑娘,多洗眼,多看几眼就会觉得世间阳春白雪有这女孩一份功劳。 这是初见,两人都不曾挂心的相识,如若不是上天愿意施舍缘份,那么两人记忆里对澳门最深刻的印象只会是氹仔码头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前所未见。 酒店套房。沙发正襟而坐的中年男人随意翻了翻那些流水账目,刚毅的脸望去门口。 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推开门,看见沙发上的卓公立刻哑了嗓,愣着神打了招呼喊声“卓公”“卓叔”就忙不迭退了出去。 卓岸歇靠上门,一脸玩世不恭。 “你玩得潇洒,家中事情一概不理,卓这个姓还要吗?”卓家掌事人威严与生俱来,语气淡淡却字字钧重。 “少我一个不少……” 卓公看着面前这个儿子,自小聪颖,出类拔萃,奈何当初为了拼事业携妻前去海外,独留他跟着卓老爷子。他以为老爷子学识渊博,教出的卓岸歇定是品行兼优的人中龙凤。 然而,月有阴晴圆缺,何况万事。 才华横溢不假,人倒变得妄为,老爷子和老太太隔代宠是一方面,回敬他这个父亲亦是原因。 卓公叹息,软下态度,“别折腾了,回去吧。老太太发病危了。” 卓岸歇眼神一瞬锐利,直硬的背磕上门板。他依旧不敢信,冷漠的眼逼视沙发上的人,“你用什么方法不行,拿这个当借口——” “她是我母亲。”一句话,苍老了半生光景。 男儿有泪不轻弹,也还是红了眼眶。 第二日的航班因故取消。 卓岸歇跟着卓家一行人乘预订的轮渡。港口人头密密麻麻,招呼声叫卖声争吵声不绝于耳。 那天本来是大晴天,日头却总是被乌云遮掩,时阴时亮,眼前的繁忙运作丝毫不受影响,船开的马达气声同周遭琐乱哄哄揉杂,开了水的锅也远远比不上此刻杂乱。 昨日到此刻一言未发的人,眼里除了死寂只剩悲凉,头上那顶圆日在他看来,只是落败前的回光,该暗沉得总会暗沉。 渡轮到了,人群又似被丢入百吨鞭炮,跳着脚炸锅。 管家拥着了他往前走。 登船口围满人,人还没上去,大包小包已经抢先一步。人挤人,恨不得挤进时间缝隙里。 维护治安的警官在船口勉强维持着秩序。 这样密不透风的人群,卓岸歇至今也想不通,那个皮肤白得晃眼的小姑娘是怎样发现了他,认出了他,再穿过层层人墙,将一个包裹塞进他手里。 他回神,即使第一反应是去找人,发现女孩已经扎进人潮,似一道流星,划过痕迹便是唯一存在过的证明。 水腥气冲鼻,船头的风不大,只能扬起半边衣角。 盒子里装了晒干的玫瑰花瓣,黯淡的黄是边缘,熟透的红是花心,扑面的香气明知是人工香料也掩盖了令人作呕的水腥味。 天空刺过一道光,带来短暂但足以铭记一生的明亮。 此后多年,留学海外,见过太多太多女人,东方西方,多国混血,主动贴上来,或玩欲擒故纵,甚至连他卓岸歇也不得不夸上一句优秀的女孩,偏偏没一个动摇他内心。 因为不知何时,心里就驻了一道白月光。 年岁渐长,那个女孩也在他心中慢慢长大,身边来往众多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他心里的人,连七成像,也未有。 直至为避暑回到卓家老宅。古色古香间,他在庭前看到个一身玫瑰花裙的小姑娘,肤色白皙,眼眸水清,一动一静全是他很久很久的执念。 所以,诱你,想得到你,完全是本能。 记不起也没关系,一个人能记起就够了。看着胸前扑倒的女孩,卓岸歇这般想。 思疾 十四。思疾 大厅里,人还是那么几个,个个脸上笑吟吟,瞅着卓三公子怎么哄女人,哦,不对,是女孩。 向来只有形形色色美人往前凑的三少,一想伸手去拉人姑娘,那小姑娘裙摆一掀就转去了别地,实实在在不给半丝机会。 潇洒这么多年,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的许奕铮,耽燃等人,打个看不下去兄弟这么吃瘪的旗,搂着三少肩张嘴一笑问,“怎么了这是,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跟我们说说,让我们乐呵乐呵啊哈哈哈。” 昨日晨间的美人在怀让卓岸歇得意又忘形,捞了女孩略显瘦削的上身,一个翻转便将她压在身下。 “昨晚你醉得不行,硬要我同你一道脱衣服,两人赤裸相见你才罢休。” 卓岸歇目睹她脸颊的羞红一阵一阵,一双眼如同敛进半塘湖水,波光流转,那样的风情连用“惊艳”来形容都觉得落于俗气。 宁清柠信了他十分,听见自己醉酒后如此孟浪不知矜持,顿时不敢同他对视,更别提此刻两人姿势多易擦枪走火。 她嗫嚅半天,想找个借口辩解,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句子。 最后是身上人一声愉悦笑,亲了亲她的唇,眼里笑意盛不住般,告知,刚才那番话纯属瞎编,他说,“你醉后可乖了,让睡觉便睡觉。”说着,又忍不住想去亲人。 这下,亲了个空。 宁清柠脸红更甚,耳尖都似充血,这会儿则是又羞又气。 整整一天,她爱粘着卓岸歇,但就是不同他讲话,也不让他碰自己。两个人玩着他们才能察觉的小别扭,倒是便宜了一众看客。 其实她该跟他多亲近亲近,下午晚些时候便要回家了,也不知道下次再见该是何时。 来时坐卓府上的车,陪同在旁得是卓岸歇,回去时车成了自家的,人却还是那个人。 “送送你。”他轻轻一笑,看不清他情绪是何样。 会同自己一样不舍而留恋吗。 她不同卓岸歇闹小脾气了,不管这人仗着自己喜欢他而做些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只是又忍不住再问,“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前面坐着宁家的司机,卓岸歇动作不敢太造次,只虚虚扶着宁清柠的肩,手掌不时蹭着她肩侧。 语气半不正经的说着,“你要愿意,这车也可以往回开。” 他见她还是闷闷不乐,便提议,“明天接你去光华路看电影。” 哄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其实挺有挑战性,性子变得快,要事事顺着,又不能操之过急。卓岸歇扬眉看车前的路程,心头觉得有趣,这坑自己多年前就挖好,如今也是跳得心甘情愿。 然而,电影没看成。 宁母急着要宁清柠回来是有事,电话里没讲,全家人订了机票要去一趟长居于美的宁家老大那。 有公事,也是私事。对宁清柠而言,算是毕业后的放松。 整理行李前她急忙拨了卓府的电话。 那头说三少爷还没回来。 电话座的雕花被她用手顺着纹路摸了个遍,双脚悬空晃荡着,等着电话回拨。宁母又催着她。 她应声,数了整整三回合盖在灯架上的流苏坠珠,才不情不愿打着赤脚从客厅沙发跑回房。 异国他乡的景致完全有别国内。 街边的休息椅上坐着脸孔各异的异国人,台阶上也随地坐着一些男孩,穿着嘻哈,普通的短袖衫上也要画满看不清图案的古怪图形。他们和宁清柠见过的那些穿白衫棉布的男生不同,和老宅里走来的贵气少爷更是不同。 宁清柠趴在窗户上,不知不觉又想起卓岸歇。 新鲜劲一过,满脑子都是熟悉的物和人,便又觉得还是国内的风景更能入眼,国内的人更能引人驻足,打量几眼。 宁家那边来了口信,说卓府送上小姐一份礼物,不知该不该收。 父母和哥哥听了,面露疑惑以示询问。 宁清柠清嗓,还有些心虚,“礼物,就一套衣服,算是长辈给晚辈的那种。”这套说词早早编好,讲来不说得心应手也是面色自若。至少家里人无人追问,只教她打个远洋电话回去道谢,礼数要周全。 宁清柠睁大了眼,不太相信着问,“家里电话可以打进国内?” 宁家老大在一旁听得发笑,手轻拍了下妹妹后脑勺,开着玩笑问,“读书读傻了吗?不能打国际电话我怎么和家里联系,飞鸽传书,一日千里?” 她顾不得还手,抬脚就往固定座机处跑,脸上雀跃猜不出是为了打个跨洋电话而兴奋还是只为了这一通电话。 大哥提醒她,记得查下国际长途冠码和区号,拔号前要加上。 她连声“哦”了,又是翻找又是默背一串数字。 宁母看她兵荒马乱得,只无奈叹气,一点也没女孩家样,大大咧咧的。 那头有转接的声音,宁清柠手卷着电话线,眨巴着眼静等,而胸腔里跳跃的那颗心,透露出她的紧张。 怕什么,紧张什么。宁清柠试图平静自己,还是觉得控制不住情绪,期待感太高,少女情怀总是像夏季冰镇后的汽水,汽泡沸腾压不住溢满。 “你好?哪位。”接电话的中年男音让她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声音耳熟,好像是管家。 她说,“我是宁清柠,找,找卓岸歇。” 卓岸歇,这三字从口里说出来都感受到一股悸动。 那头反应极快,熟悉的语调说着,“是宁小姐?你等等啊,我给你转过去。” 一万多公里,海洋两岸的基站只能传送电波,等待的心绪振动起伏再大,也传达不了一个波谷。 半月未见的人,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来愈显低沉,试探唤了声,“清柠?” “三哥…” “还知道打电话来,不算完全没心没肺。”他低笑,扔了手里的笔。多日未见他没什么感觉,直至这通电话,听到这个声音,才明白,有多想她,也想抱她,期望看到她眼里直白不掩饰的情感,不够醇烈烫人却是不含一丝杂质的倾慕。 “我不知道——”她收了话,不想说这个,时间绰绰有余也不该浪费在这些上,她想说,“衣服寄回家,我没办法看到,好可惜。” “还有电影,说好去看的不能爽约,等我回去了再看。” 卓岸歇舌尖顶腮,好笑,到底是谁爽约啊。 “对了,你以前说你来过旧金山,你住在哪,离我这儿近吗?” 说着,凭记忆念了这儿的地址,生涩的英文,还是能听清内容。 “远了,一个西海岸,一个东湾。”卓岸歇回忆着路程,边说,听那头女孩遗憾得唉了声。 两人说了那边的食物,谈论两人时间线上旧金山的变化,甚至说到哪个地方吹来的海风是太平洋的,哪个地域是嬉皮士泛滥的天堂。 这么多话题,絮絮说来,也依旧认为不够。 宁清柠正说着这里的店铺,咖啡店,彩虹楼。 就听到卓岸歇突来一问,“是不是很想我?” 就一句话让她瞬间沉默下来,原来冰镇的汽水是柠檬味的,可酸可酸了,冲得她喉咙微疼。鼻子吸了吸,嘴里要说,“不想告诉你。” 卓岸歇为她的幼稚行径而笑,眼里深情都揉进声音里,他告诉女孩,“我很想你,思念成疾。” 收了线。 宁清柠脚步差点要挪去父母房间,差点要说,我想提前回国了。 也只是差点。 靠着一根电话线,感情倒莫名升了温。 两人都挺奇怪,本来一个是执念,一个是迷恋,促使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正常,依靠身体的亲密来证明感觉的真实存在,哪怕两人同床共枕了也有一种飘渺,虚空感。 而次次隔着距离的对话,却如拉了一根实实在在的线,束住了对方。 大概可以说,有了谈恋爱的感觉。 归国前天,她准备打个电话告知,却被卓府的管家接了,说少爷不在府上。 宁清柠变得有点悻悻不乐,这人明明知道自己就这么几天回去,也不知道多关注。 磕上电话,又忍不住为他想,肯定太忙了。 那天下午,她午睡过了头,昏睡不知天日间就听到客厅里的电铃声,没人接,一直在响。 她醒了一半,想起家里就她一人,处理公事的,去店铺买东西的,就她躺在床上躲清闲。 挣扎着起了身,踩着地板的毯子,揉按着脑袋去接电话。 睡醒后的声音是破碎的玻璃,磨砂着挤出一声“喂”。 就听那头熟悉的人在说,“清柠,要见我吗?” 终。要试试吗? 十五。要试试吗? 不敢置信。 宁清柠放下电话听筒,跑到窗户边去看,楼下是落日后的阴影,斜着倾泻,洒了遍地金灿。 没有人啊…… 她去拿话筒,“没看到你,你是不是又逗我?你忘记我很会生气啦?” 路边电话亭里,卓岸歇靠着透明门,被她的话惹得笑声朗朗,路途的疲惫随着傍晚天色一道隐了下去。 “我在大道上,你从后门才能看到这里的电话亭和一个巴士站。” 不待她答,他又说,“你们住得公寓只有靠前门一边有阳台窗户,看不到这边。” 宁清柠点头,好奇他怎么知道,刚说,“对啊……”卓岸歇就无奈说,“对什么对,出门下楼。知道我在哪吗?” 她随意往脸上泼了把水,套了件防风外套就匆匆出门,想到什么,又停下脚,回到房间写了个纸条说自己出门吃饭,才锁好门下楼。 这个时候是正热闹的时候。年轻人的生活才刚刚开启。搭肩结伴的几人朝路上衣着打扮过分开放的女孩吹口哨,有人指尖燃着火光,抽一口烟草,吐出的烟雾带出一句语调甚高的脏话。 她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路口处等她的人。 异国他乡,人最想看到同一肤色的同胞,在这其中,更渴望得则是心中所想之人。 夜多温柔,送来了她的朝思暮想。 完全是下意识,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入怀。 卓岸歇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不想说,不想动,唯愿时光在这一刻彻底停止。 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借口留学时带他的教授学术请宴,所以要飞一次美国。 临行前刻,改了航程,飞到西海岸。这边刚向教授致以歉意,随即又借了朋友的车,开来这里,车停在怀中这姑娘楼下的马路边,黑人巡警敲开他的车窗,说这里不许停车,再停一刻等着吃罚单。 美国的罚单有多高昂,他以前就见识过,道了歉顺道问哪边可以停车,他在等女友。 黑人巡警笑起来表示理解,指了路,友善提了一嘴,“晚上容易乱,要一路保护好你的小玫瑰。”天色稍早,不妨碍巡警看到副驾驶座上的一捧玫瑰花,开得正盛,花色浓烈。 “小玫瑰”一头钻进他怀里,被衣物藏住的声音瓮声瓮气传来,“你怎么来了?是今天到的吗?” 下午三点半的航班,六点半出现在你家公寓楼下。卓岸歇吐出一口气,服了自己,这么个年纪,还能为所谓的爱情折腾成这样。 “今天到,晚饭也没吃,走吧,陪我吃个饭?” 宁清柠从他怀里退开,脸上挂着笑意,“巧了,我也没吃。” 停在路边的车,车标打眼,连宁清柠这种从不在意车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世界以跑车出名的车标。她想起哥哥时常给她讲的一些事,拿来问卓岸歇,“刚刚没有人敲你车门吗?” 卓岸歇搂了搂她的腰,故作不怀好意,“有倒是有。” 宁清柠等着后文,可他迟迟不答,伸手捏了捏他手臂,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卓岸歇败给她,“被警察敲车门算吗。快上车。” 一脸粲然,心情愉悦拉开车门,还没坐上就看到那一束大得过分的玫瑰花。 宁清柠抱出来,看看花,又指指自己,“送我的?” 卓岸歇将这活跃的姑娘塞进车里,随意答了句,“不是,是送敲我车门的警察。” 宁清柠嘴角翘起压不下,趁他从那头坐进来,倾身过去,亲了下他嘴角,“谢谢。” “客气。”说着,自己也跟着勾起唇笑,不是个情场高手也算见识过风花雪月场里的各种,到头被这个女孩弄得跟情窦初开的人一样,纯情得他自己都匪夷。 餐厅走标准的西式风,洋音乐,干净环境,没有一点烟火气,雅致高档。 宁清柠让玫瑰花同她一起落座,脚伸前踢了踢对面的人,“怎么一出来吃饭就是这种地儿,还包场,你好败家。” “嗯?不是你喜欢清静,喜欢浪漫。” “要学会节制啊,卓少。”她说,眨了两下眼,很无辜的表情。 点好餐后,服务员微笑拿走餐单。 卓岸歇手伸来,牵住她的。 正在看乐队的宁清柠扭头看他,以为他有事,就听乐队团收了声,不知哪里冒出人,坐在钢琴架上,弹起了《柠檬树》 轻快的调子,她一下听出,捂住嘴不知该说什么。 “我就猜到你听过。”卓岸歇摇头,自顾笑了笑。再去看她时,已经收了笑意,一脸认真。 他说着最直白的话,向对面或许还不知道爱为何物的女孩表白,“知道三哥喜欢你,对吗?所以,要和我试试看吗?” 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成人世界讲求回报,那时我也以为,我要你这个人,要你满足我对你才会生出的欲望。直到那夜抱着你,满身情欲心甘情愿压制,只为送你一个美好,才恍然,和你在一起,宠着你,不求回报不记得失,才是我对你最原本、最真实的态度。 钢琴曲三分钟。 弹了一曲就终止。西洋音乐又响起。好似一场插曲不曾发生。 说着英文的洋人听不懂这对情侣说了什么,只能看口型猜测那是一个O型音。OK?好的?中英文有时候还真不分国界。 吃完饭,散步消食。天穹挂上了月亮,一张墨蓝纸撕开弯月轮廓,又戳了几颗钻石大小的洞,透光的光一闪一闪。 宁清柠靠在卓岸歇手侧,指着天空说,“明天是大晴天。” “不过我不在这里了。”她偏头问卓岸歇,“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明天。” 宁清柠张张嘴,刚想说,就在这待一天?又用手及时把话捂了回去,为什么只待一天不拜她所赐。 她点点头,努努嘴,“我和妈妈一起回去,准备开学的东西……嗯,你想我住校吗?” “你想住校吗?” “有点,好像会更自由哦?” 话都婉转到这份上了。卓岸歇上前一步,转身锁住她,扶在她的脑后,亲了下去。 街道路灯下,两侧夜间商店也亮起了灯。 一家购物商场,音响切了歌,放了当时风头正劲的Backstreet Boys歌曲「Nobody But You」 Ain't nobody else but you 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般触动我的心 There is nobody 没有人 Who can make me cry 能让我感动如此 Nobody else can do it 没有人能做到 Nobody but you 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般 Nobody, nobody but you 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般 如此应景,卓岸歇亲着亲着就笑了。 靠得极近的距离间,他跟着轻哼,用宁清柠才能听到的嗓音哼唱, Baby it's true Ain't nobody else but you …… You're a bittersweet delight Come and help me trough the night. ————————完———————— 小故事而已,就到这里吧。 谢谢各位看客。 年少如花(番外) (1) 年代,望族,位高权重。有那么一种人,无论时局动荡,历史历练,他们不曾陨落,反倒愈衬其家底殷实,昌盛欣荣。 他们所在的名门,遇浪则乘风而起,遇险则稳匿巢穴,如此这般具有高瞻远瞩之见,才成得了,也当得起“百年望族”的荣称。 卓氏一门如斯,许家也不逞多让。 卓氏三少爷和许家的公子自懂事起就厮混一处,本地的娱乐场所玩了个遍,溜了个通。前者是闲得没事干放纵自己,后者则是真爱玩,也都会玩。后来又加上个海外归国的耽燃,三人成行,搅得本城娱乐城日日通宵旦达,歌舞升平。 那时他们一群人才多大,好像,最大也没过十八,便身染烟酒味儿,抱着歌厅里熟识的舞女摇摇摆摆,故作多情浪子,何况他们个高面相又俊,有资本惹得风尘女人,世家小姐们挺胸昂首,目光却时时偷瞥过来。 那时谁都知,卓三少性最傲,玩得凶会出主意但极少见人入他眼,耽燃则是小孩儿心性,来者不拒,但却不投入一丝男女情,而许奕铮,妥妥的花花公子,有心悦的姑娘便可劲追,谈谈恋爱宠一宠最终一定是平静说着分手。 所以懂的人一般不去招惹卓三少,也对天生少根筋的耽燃小孩没太大兴趣,眼光便投向许公子,都妄想做这浪子的朱砂痣,收心人。 偏偏没一个功成名就,她们恍惚不解,浓情蜜意时能捧她们上天的人,为何说分手时能做到这么平静,这么不近人情。 越是多情越无情。 揽着风情姿色上佳的女人晃进舞厅,一眼找到那几人。灯光点点,许奕铮痞笑着摸了把怀里女人的腰,带着她去了不显眼的某沙发处。 沙发是环形,故而走近一看才看到沙发最里面的人,齐肩的半长发,直又顺,黑发衬着白皙的脸庞,气质十足清纯干净。 他愣了一秒,没料到原家这位小姐也在。异样感实在一瞬即逝,他自己也没察觉便已恢复正常,搂着新交的女友坐在对面沙发,最外侧。 从空间上来讲,他和原小姐离得最远,然而有人拿酒水有人去厕所,莫名其妙他就坐到了她对面。恰好,与他耳鬓厮磨的女友被一哥们邀去跳舞,他笑笑,拍了拍女友的后腰,主动让了出去。 面对面,周围人散乱坐着各说各话,他们两个倒像被隔出来了。 许奕铮其实对她,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他觉得奇怪,明明当初最先认识她,怎么现在却跟自己最生份。 他咳了声,见对面女孩看来,便给了个良善的笑,他问,“怎么不去玩?” 原家家教严苛,对家中女孩更是管得古板,这位小姐能来这个场所,很大原因要归究于她的身份——她是私生女,母亲去世后才被接入原家认祖归宗,原家那些个长辈对她爱管不管,但又有意无意提点,既然姓为原,就要注意言行,风月娱乐场所更要慎重踏行。 所以,她能来,但次数屈指可数。 许奕铮没看到卓言溪,卓三少的妹子,喜欢粘这原家小姐喜欢得不行。他便估摸着是耽燃邀她来的。 原瑾放下手里一直端着的彩色果酒,抬眸看了眼他,语调平平淡淡答,“我不想跳。” 她语气一点也不冲,甚至可以说毫无情绪参杂,可许奕铮就是听得想挠后脑勺,平白无故,他听出了冷意,听出不欲搭理的语气。 所以向来倍受女孩追捧,又擅长勾搭姑娘的许公子一时哑然,接不下去话。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待她。 刚认识她时,许奕铮确实存了要招惹她,让她成为“万花丛中过”其中一朵的心思。 想想,未沾染一丝庸脂俗粉气,打扮虽中规中矩,整个人却透着点清高绝尘的味道,就那么静静坐在热闹的舞场,口味甚杂的许公子想不注意都不行。 邀她跳舞,没被拒绝。许奕铮挑眉,觉得挺开心又隐隐有几分失望,没什么特殊纯属习惯带她去认识自己朋友。 照旧,卓岸歇冷冷“嗤”他一声,眼神嘲弄他勾搭女人的速度太快,他眼神回敬,‘有本事比比谁快’。卓岸歇懒得理他幼稚的挑衅。 许奕铮往女孩身边一坐,听耽燃和她聊天,发现这姑娘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清冷,性子还挺开朗,牙尖嘴利得给耽燃个二傻子挖了几个语言坑,这二傻子还挺乐得其中跳下去。 他听得也挺乐呵,手不知不觉就犯痒伸去了女孩的细腰。才碰了一下,她反应很大得立即扭头看过来。 许奕铮也低头看她,眼神带询问。 女孩又是一脸恍若淡漠的神情,她看着许奕铮的眼,一句一顿问,“是不是和你跳舞了,就必须被你摸腰?” 嗯?嗯嗯?? 不记得谁先笑出声,反正许奕铮断了想招惹她的念头,不是不敢,是不愿意了。 慢慢,她和耽燃关系混熟了,又被卓言溪原瑾姐长原瑾姐短得叫唤,自然和他们这帮人越来越熟络。 可,她同许奕铮却依旧诡异得,半生不熟。从某种程度上说,许奕铮对她的态度是小心翼翼。 尴尬的结界似乎只罩在了他们二人周遭,再详细一点说,是许奕铮一人身上。 原瑾又端起果酒,喝了两口,眉头也随着轻皱两下。显然,度数是不怎么低的。 许奕铮听耽燃随口提过,这小姐一般是家里受了气才会往这边跑,即有跟原家那些古旧陈规作对的意图,亦是为了小小发泄,例如,酒精穿喉,任热辣味夺去几秒的失神。 手上不动声色得,玻璃杯液体倒入,气泡起了浅浅一层,又紧接着加入棕榈色水晶酒瓶的酒液,三指捏住杯口晃荡几下,丢了桌上一片橙片进去。 许奕铮静等一会儿,才拿起杯子尝了口。这种无聊的事情估计还是他十岁时才会玩的,如今为掩饰不自在,又重操了旧业。 喝完无意一抬头,就见对面女孩眼神望了过来。 他又清咳一声,试探一问,“要喝喝看吗?” 这种掺了汽水的酒,味道更重,但又没那么辣那么冲,喝着与果酒有几分类似。 许奕铮刚准备倒入一个空杯中,就见原瑾伸手来拿。她姿势自然不过,许奕铮也不好额外说什么,给得也很自然。 然后,端着下巴瞧她喝进一口,吞下时她嘴唇微抿了抿。 “怎样?”他颇有兴趣问道。 原瑾没答,视线停在许奕铮脸上三秒,还是那样没什么情绪,寡淡的,漫不经心的。然后,无名指扣上杯壁,微仰头,一口气不停歇,杯子就见底了。 许奕铮反应过来想拿掉杯子已经来不及。按理,对女人如此豪爽的行为他不鼓掌也会流里流气笑上一笑,可眼下这么做的人成了原瑾,他就有些兴奋不起来,甚至隐隐不乐。 “女孩子喝酒悠着点儿。”他故意用老成的语气讲,让任何人察不出他的心情,又移走那杯最先被端在原瑾手中的果酒。 “你管我?”原瑾晃悠着杯子,灯光穿过杯身,折射出很淡的一道光晕,随着动作光晕也晃得飞快。 许公子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拿你当朋友。” “哦”她情绪平平,让许奕铮想发少爷威风也发不出来。 年少如花 (2) 卓家的五小姐过生辰,请了一大帮子人来府上。足够大的正厅,红木长桌上水果酒水琳琅,上门庆贺的人更是个个光鲜亮丽。 卓言溪挽着原瑾,笑颜灿烂,她同原瑾穿了同一系列的裙子,两人往那一站,犹如一对双生姐妹花。 “诶?原瑾姐,你看。”卓言溪手偷摸指了指刚进门的人,吐槽道,“奕铮哥的女朋友还是原来那个,算算应该是他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了吧。”许公子招蜂引蝶,换女人如换衣服的本事连个不怎么出门的小小姐都晓得,可见他放浪名声多噪。 “小孩子别议论大人事。”原瑾刮了刮她鼻子,引她娇气得努嘴,便弯唇淡笑了下,却也不由自主去看他们。女人身段婀娜,微卷长发时髦俏皮,言语谈笑间姿态端庄又优雅。这样看,配身边长身挺立的贵气公子哥确实顺眼。 卓岸歇带卓言溪去问候长辈,卓言溪略有灰头土脸得垂了垂头,跟在三哥后面走了。 原瑾瞧她那副怕死的怂样,又不客气得抿唇笑起来,还没笑够,眼前就暗了暗。 许奕铮的女友,踩着高跟挡她面前,脸带了温婉笑意,直视着原瑾。 “有事吗?”原瑾年纪轻,性格没被家里怎么压,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小姐脾气。 女人没在意她算不上友好又谈不上冲人的语气,轻飘飘打量了这张脸,嫩,青涩,不笑时眉眼孤傲。那天舞厅被别人拉去跳舞,她还是一直注意着许奕铮,看他一向目中无人的姿态微倾了倾,眼神温和得望着面前这女孩,两人旁若无人喝着同一个杯子,全程女孩表情都是那样无动于衷,倒是许奕铮一会儿陪了笑,一会儿扬眉注意女孩,一会儿又似冷了脸…… 女人轻摇了摇透明澄净的高脚杯,杯内红酒光辉熠熠。对面女孩已经不耐烦得拧了眉头,她才轻笑出声,“以退为进,年纪小小把戏倒不少。” 原瑾这才认真看女人,冲她勾唇。 她听懂了女人在说什么,没辩解反刺了女人一下,“所以呢?你能拿我怎么办?” “没法子,你是他们的朋友。”女人无奈,像拿小孩子无可奈何的表情,突得,话音又一转,“不过,你好像高估了点自己。”许奕铮的确在意她,但面对她时眼里也实实在在毫无爱慕,终归,只是个“妹妹”一般的存在。 原瑾咬进下唇,固执的眼闪了闪,她主动上前靠近女人,闻到香水味,似乎和许奕铮身上气息有点像。她垂眼,低声说,“那我们试试看啊…” 女人还没接话,就惊呼一声,见她撞了上来,一瞬,两人互相拉扯着摔了下去。 听见手肘撞地,不低的碰撞声响起。 大厅人瞧见两人摔倒,立刻围了过来,扶得扶,搀得搀。 有人问,“怎么回事,怎么就摔了呢?” 原瑾敛目,静静答,“我的错,我不小心撞了她。”她右手横过去握住下垂的左手小臂,垂下的手答答滴着液体,女人酒杯的葡萄红尽数泼洒,大多都留在了裙摆上。 闻声而来的主人请她们上楼,去房间换衣,处理伤处。 女人还好,蹭红了手,脚幸运得没崴到,原家小姐似乎磕到了手肘,手肘处青紫了一块。 进了楼上房间。卓言溪拿来裙子给她,又去细看她的手臂,颇恼道,“是不是她害你,你跟我说实话。” 原瑾心中轻叹一声,攥紧了裙子在手心,摇摇头,“真是我撞得她。好了,你先下楼,我换个衣服啦。” “好吧……我待会拿跌打药给你,要不行我们就去医院。” 原瑾点头,劝走了人,呆了会儿才起身去拉窗帘。 摔倒后围上来一群人,许奕铮自然率先凑上前,他蹲下来,不发不语先定定看了原瑾一眼,才问女友,有没有伤到。 直至此刻原瑾面色依旧如常,等到拉上帘子,昏暗笼上整个房间,她才松了肩膀,压抑的疼痛逼她咬紧牙,不住吸气。 是真疼,疼得她心口一抽一抽。 换好衣服,不想动,便靠坐着房间的小沙发,任暗沉的光线完全淹没她。 房间外有人敲门,才将她捞出。 原瑾想,该是溪溪送药来了,她起身去开门。 外头还是灼眼的光,开门便争先恐后闯进门内。 原瑾看着门口站着的人,愣了许久。 身后是黑暗,眼前是光明。 许奕铮抬起手,不咸不淡说着,“卓小五被她哥叫走了,让我上来送药。” “耽燃不在吗……”她无意识轻语,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耽燃关系不错。 许奕铮眸色冷了冷,开口有点不客气,“我来就不行了?也对,我不像他,对你百依百顺,任你戏耍。” 原瑾怔住,从未见他用这种语气,这种脸色跟自己说话。他向来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对待一件玻璃制品,小心而谨慎。 原瑾想解释和反驳,没机会说出口,门口的人就进来了,顺便带上门,不顾她脸色微变。 他自顾说着,“不拉窗帘干什么?”说完就要动手。 原瑾在他背后出声,“太亮,不喜欢。” 手停在半空,又转回来按下灯光开关,他望着面前脸色微苍白的女孩,说,“这样总行吧,原大小姐。” 时时带刺的话如此反常,原瑾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便沉默不语。 许奕铮脸色也不好看,拉了她坐在床尾,自己则坐她对面的沙发上,抬了抬下巴,“手,转过来。” 原瑾照做。 许奕铮上着药,抽空瞥了她脸一眼,见她只紧抿唇,眉目纹丝不动,就觉得烦躁,他故意恶声呛她,“疼就出声,还是你觉得我不是耽燃,你懒得搭理?” 本就微下垂的眼皮扬起,她看着许奕铮薄怒的脸,手紧紧握成拳,然后上身前伸,很轻而易举就触碰到了温热的柔软。 唇与唇紧贴。两个人都仿佛静止了。 原瑾回神,就慌了,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便想后退离开他的唇。 不想,许奕铮单手摁在她脑后,不让她逃走,反而张了张嘴去含她的唇。 被他细细用舌描绘的唇湿润而微微颤抖。 原瑾不可置信又沉迷其中,她闭着眼也感觉到许奕铮稍热的鼻息,唇部的触感。 她又一抖,心跳得飞起。他在用舌尖尝试撬开自己的唇。紧张不已中,原瑾的潜意识动作是紧闭唇,抿得死紧。 许奕铮似乎停在她唇瓣间,轻喘了气笑了声,他鼻尖靠上原瑾的鼻尖,低沉低沉的声音,带点儿诱惑意味得说着,“乖点,张嘴。” 然后……自然是张了。 被他闯进口里,有些狂暴得卷着她的舌各种蹂躏吮吸,又时时轻咬她的唇,听她微疼得呻吟了声才放过。 水声暧昧,她听在耳中,心越跳越快,脑子越来越晕,像轻度缺氧的感觉。 是被手上的痛惊得清醒过来。 她整个人被许奕铮压在床上,刚换的裙子被推了上去,身上的人严丝合缝得覆在她身上,一边将她亲得七荤八素,一边手四处游走。 捏揉着腰,又盖在她贴了乳贴的胸上,隔着薄薄的胶状物质揉搓着她的胸。 手,又缓缓下滑,还没滑过耻骨,就听身下的女孩叫了声。 许奕铮微微撑起身子,低头垂眸看她,“怎么了?” 原瑾动了动手,抬起来不敢再放下,她皱着眉头委屈道,“手疼。” 许奕铮额头抵着她的,又亲了亲她的嘴,勾唇带点痞气一笑,“那,下次做。” …… 原瑾推开了他,起身,坐在床边整理自己的衣服头发,偷偷用余光扫旁边人一眼,见他歪着头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猛看,眼里光波流转,又邪又…勾人。 她离开房间,开门前,还是忍不住回头骂了句,“花花公子!色胚!” 许奕铮被她突如其来一下弄得有点错愕,见她走了才摸着唇低头无奈笑。 他看到了原瑾故意推人,也目睹她们重重一摔,那刻,说实话,他动怒了,想捏着她的脸质问她就这么喜欢自残吗?! 交往快满一月的女友被他扶着,泪水不要钱似的掉,然而看得他半分不动容,他知道,自己又要分手了。那个女人不敢相信,指着自己质问,“她推得我你却要和我分手?” 他怎么回的。他说,“你不惹她,她不会主动招你。” 女人狠狠自嘲一笑,半晌,才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他,“你可真是偏心偏到家。” 许奕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心偏给了她,明明每次跟自己说话不满十句,不给自己一个笑脸,可他就是犯贱,自作主张将她划为特殊的存在。 后来原瑾也曾问过他,为什么明明对她另眼相看却不追她,不去招惹她。 他敷衍她,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不知道吗。 原瑾不信,也不再继续追问。 那个时候,其实他已经有了答案,因为他怕,害怕自己将她占为己有后会在某一天像对待其他女人一样,毫无感觉得冷静得说着分手。他不敢想,也没办法想分手后的她与他会变成怎样,形同陌路吗?那怎么能发生。所以保持着朋友的距离,因为如果不曾得到,就不会失去。 可是,原瑾对他而言,就是犯烟瘾时一根燃烧的香烟,致命得吸引他注意。 而原瑾每次面对他时都是一副清冷毫无感觉的样子,才让他能够借此催眠自己,人家对你没意思就别上赶着犯贱。 但他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女孩会突然扑向他,将烟丝燃烧后的气息渡给他。 许奕铮完全不知道,自己对她竟然如此着迷,只需要轻轻一个亲密相碰,他就好似看到了地老天荒。 也许,她和他是永远。 年少如花 (3) 许奕铮许公子最近心情不太好,是个人都看出来了。他们八卦兮兮猜,肯定是最近没交女朋友,欲火难耐给憋出的脾气。 有兄弟凑过去,挤眉弄眼,“许哥,红灯区走一趟?” 许奕铮吞下一口酒,送他一个字,“滚。” 他真是无比憋屈,好不容易如愿以偿抱到美人,从此得意对金樽,奈何这个心肝宝贝磨人,可以亲,可以抱,就是不能深入了解。 俗得不能再俗的他,纵然贪图人间情欲,也舍不得灌自己心肝一丁点酒,只能天天想尽办法诱她,变着花样哄她。 最后,人没要到,倒把她宠成了大爷。 知道原瑾和许奕铮谈起恋爱。 卓言溪第一个沉默,默了许久才凑到原瑾耳边悄声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许奕铮:“卓言溪,你有本事说,有本事别让我听到。” 耽燃则表示费解,“你们俩不是关系很差吗?”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们待一块儿就不说话,一说话就脸色够呛,这不明显吗?” 许奕铮讳莫如深:“这是情调,你不懂。” 原瑾被他胡乱八道逗笑。 许奕铮捞她入怀,见她心情不错,便把握好时机,低声耳语,“宝贝,晚上跟我回家。” 原瑾一巴掌呼开他,冲他一笑,拒绝得干脆利索。 她那一套套说词许奕铮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大意是,你之前那么花心,我要是轻易就从了你,你肯定不知道珍惜,所以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考!考验你大爷! 许奕铮点点头,“对,说得对,我要珍惜我的心肝,尽管考验!” 两人蜜里调油的恋爱谈得周围一众人牙酸。 后来有时憋得难受的许奕铮抱着她睡觉,隔着一层内裤,蹭着她下面,越蹭越起火,差点要拨开那层碍事的布料冲进去,身下女人的手就伸了过来。 许奕铮欲火烧脑时还能有点意识,带着她的手抒解自己。 射完后,一边给原瑾擦手他一边惨兮兮装可怜,“以后一直这样我会有心理阴影的。” 原瑾不上他当,心里又确实不忍他这样憋着,说不定真憋出毛病。 她试探着问,“用手不是可以吗?” “不一样,你不是男人你不懂。” 原瑾顿时不想心疼他了。 直至原瑾过了二十岁生日,第二日从许奕铮怀里醒来,见他双目灼灼盯着自己使劲看。 她懵懵的,微哑了嗓子问,“怎么了?” “结婚吧。”他笑得很张扬,让原瑾能一眼看得心噗通直跳。 她伸手搂了他的脖子,蹭着他的颈,轻声说,“我们还这么小呢,家里不会同意。” 谈恋爱和结婚是两个概念,何况他们两人都还在读书。 “可是,我等不及了。”许奕铮亲吻她的额头,一下一下,满是疼惜和占有欲。他真的想和她共享人生每分每秒,想早点将她牢牢抓在手里。 原瑾看着他,微扬起头去找他的吻。 清晨阳光被遮光效果极好的窗帘挡住,只能投下一片极浅的阴影,然而人的身体却有着本能的反应。 亲着亲着许奕铮就抱着她喘气,“宝贝,不亲了啊,我有点受不了。”身下那处硬物抵着原瑾,让她红了脸。 原瑾一把拉下他,主动缠上去,“我想要你。” 许奕铮不敢相信亲耳所闻,他直视怀里女人的眼,一动不动,“真的?” 原瑾点头,被子下,脚轻轻踢了下他的小腿,“轻点啊你。” 晨起的反应无比强烈。 许奕铮翻上她的身,四下五下就熟练扒光了两人的衣服,他俯身亲吻着原瑾,手寻找她身上每一处敏感。 两人以往总是做到最后一步才打住,所以对彼此身体都非常熟悉。 不需要太久前戏,就已然情潮涌动。 身体冒出了密密的汗,热湿的躯体相互摩擦,红晕布满女人每一处白皙肌肤,男人则筋脉喷张,硬实的肌肉和下体不轻不重撞击着柔若无骨的女人软香。 原瑾脸颊染了情欲红,她微张开嘴,喘气,灼热气息从口中吐出。身体上的情动让她脑子一片晕晕沉沉,只记得扶上男人的背,微扬起脖颈去寻找她的罂粟。 咬上许奕铮的唇,勉强睁眼和他四目相对,看到他眼中沉得可怕的欲色,能吸人入腹。 她不怕死得,娇娇媚媚得说,“许奕铮,我要你,要你进入我。” 话音刚落,男人就按着她的腰侧,一个沉腰,硬得膈人的性器进入身下女人的身体内,只堪堪进去三分之一,原瑾便疼得叫了出来,牙打着颤。再润滑也依旧是稚子,未曾被开拓的领域紧得许奕铮也狠皱眉,脸上逼出了条条青络。 他停着没动,又安抚般吻着她,等她适应。 原瑾眼眶一片湿润,隔着水雾看许奕铮的眼,黑沉黑沉,透不出一点光,额头一片汗水,他似乎咬着牙,腮部肌肉硬实。 任水雾聚集顺着眼尾滑落进秀发中,她手摁在他背上,下面主动去迎合他,闭上眼感受下体被剖开般,火辣辣疼。 许奕铮感受到她的动作,咬了牙,一个重挺,终于在她叫出前整根进入。两人完整嵌合,两侧骨头磕着骨头。 “宝宝,我的宝宝。”许奕铮温柔喊着她,身下开始慢慢动作,退出一点又进去,轻轻得撞着她,哪怕他多难受也想温柔得,如同对待珍宝一般呵护她。 渐渐得退出近全部,又尽数埋入,力度有些大,刺激得原瑾第一次泄了,脑子一片白茫。 她呻吟着尖叫一声,高潮过后才有密密麻麻的酥痒爬上全身,心里突来空荡荡的感觉。 她抱紧许奕铮,手上是他的汗也要抓紧他,嘴里要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许奕铮被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彻底唤醒兽性,掐着她的腰,提起腰身又狠狠刺进,没有节奏,直进直出,“噼啪噼啪”撞得又重又深。 偶尔擦过内甬某处,惹的原瑾一个哆嗦又泄了一次。 她喊名字的语调被撞得破碎,整个人随着他动作上上下下。 许奕铮做得爽了,嘴里就开始讲荤话,“宝宝,我在你肚子里呢。呃哼…”他感觉自己被突来的紧缩夹了下,差点要给出去,他知道她听不得这些,就更加来劲,贴着她的耳朵,下体一边猛力抽插一边说着,“瑾儿,心肝,你夹得我好紧……嗯哼…你爽吗…别咬那么紧…” 越讲话越少,腰杆却越摆越快,“噗嗤”水声靡靡响起,男人红着眼大力耸动,不顾她求饶,不顾她一次又一次高潮…… 终于,许奕铮低喘一声,抵着她的身体射了进去。白浊液体混着她的液体从结合出溢出一点。 她哆嗦着,合不拢腿,迷糊之中还记得问他,“你没带…套,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许奕铮与她唇舌交缠一边答她,“生下来。” “你…别带…坏,他!”说着,埋在她身体的巨物又开始缓缓抽动,九浅一深得撞着她。 忘记做了多久,她已经意识不清,最后昏睡过去时,只记得被人抱坐起来,搂着她的身体上下摇动起伏,她倒在男人肩膀上,任他依旧大得吓人的欲望一次一次顶起她,她落下,又被贯穿,一次又一次,感受下体被热意灌得满满… 这次开了戒,她才见识到许奕铮的…咳…性能力有多剽悍。 天天拐着拐着就把她拐上了床,各种姿势玩遍,压在门上就冲进来,拉着她的腿到床边架在肩上将自己送进去…… 她有些受不住,坚决不陪着他天天瞎闹,规定了一周五次才得以喘气。 二十二岁那年,清晨她悠悠转醒,又见到他目光亮亮盯着自己。 原瑾还没有张开说话,就感觉手指一凉。 她蓦得张大嘴,伸出手,一枚带钻戒指牢牢套在她无名指间。 她失声,去看许奕铮。 许奕铮无声动唇,“嫁给我。” 很久很久以前,我见你时,就曾想过,有没有可能有一天我会将这样的女孩娶回家,那时太年轻没有定数,害怕一切意外。 而今,我认识了你八年,爱了你六年,才知道如果足够爱,爱得足够深,就不会有任何意外。 所以,余生继续让我宠你。 ———————————————————— 十八禁开头,十八禁结尾,有始有终。哈哈。